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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韶华全文阅读

作者:看泉听风     九重韶华txt下载     九重韶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2风雨起(上)

    “阿娘好看吗?”姜微搂着阿娘一脸得意的说。

    “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珍珠?”沈沁惊讶的问。

    摆放的那些木匣珍珠颗颗浑圆,众人一眼就认出是上好的合浦珠粒粒浑圆,就这么一小匣子就价值连城,而后面的箱子里的珍珠没有合浦珠那么好,大小也不一样,但明确都是珍珠。

    “阿兄给我弄来的。”姜微将最前面的几个小盒子推倒三人面前,“这些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小都是一模一样的,阿婆这个给你,这个是大娘的、这个是阿娘的,还有一盒是阿姑的。”

    “五郎从哪里弄来的?”王夫人诧异的问。

    “反正不是让人打捞出来的。”姜微指着大小不一的珍珠说:“这些是合浦珠不能磨珍珠粉,这些是湖里养出来的珍珠,我已经让人磨成粉了,剩下的阿婆你都带回去吧。”

    “不是让人打捞出来的,还是种出来的?”谢则看着自己面前的珍珠也有些晃神,她都没见过这么多珍珠。

    “对,就是种出来的。”姜微笑嘻嘻的说,“五郎说以后年年都有。”合浦珠汉代就有了,那里的居民历代都为你皇室打捞珍珠,五年前南陈国君为了给爱妃制作一件珍珠披肩,强迫当地居民下海打捞,死伤无数才凑齐了一件珍珠,合浦地区居民大量逃亡,还爆发了大规模农民起义。具体经过赵恒没有跟姜微详细说,但她相信他的手已经伸过去了,不然不会这么安稳的就给自己弄出珍珠来了。

    姜微倒是想把养珠的法子公开,但后来想想前世那些无节制的养殖珍珠造成的大规模生态破坏决定还是暂时缓一缓,这一批最好的珍珠已经送来的,以后珍珠会越来越多的,到时候就可以跟其他国家做海上贸易了,还有那些和亲公主的陪嫁也能多陪嫁些这种东西,她陪嫁两件珍珠衫,一男一女!够奢侈了吧?

    “这珍珠粉磨得真细腻。”沈沁轻轻的挑了一匣子磨得精细珍珠粉赞道。

    “是啊。”姜微也没有想到工匠能把珍珠粉磨得那么细腻。

    “你自己呢?”沈沁发现女儿似乎没留。

    “我用不着啦。”姜微摆手,“舅母、阿嫂她们的珍珠我都备好了,比不上这里的但也很不错的,等明年珍珠送来了我再给大家挑选极品的。”

    “你也不用老憋着自己。”三人都心疼了,沈沁搂着女儿说:“打点首饰又不打紧的,又没人说你什么。”小小年纪把自己拘得那么紧做什么。

    姜微愣了愣才发现阿娘误会了,她讪笑道:“阿娘我不是太喜欢这种东西。”姜微喜欢看各种好看的首饰但不喜欢戴,琐琐碎碎的多麻烦,比起首饰她更喜欢吃,比如说这几天从东海进了几对海参她就吃的津津有味,这几天已经试了各种吃法了。珍珠养殖成功她很开心,但海参更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她都动了人工养殖海参的念头,但她不知道怎么养殖方法,不过可以找人慢慢试验嘛不急的。

    “这种珍珠以后会很多?”谢则问。

    “嗯,是啊。”这只是第一批,最初养技术不成熟挑不出太好的极品,以后会慢慢多的。

    “比织锦如何?”

    “多多了。”织锦那真是女工一点点织出来的,这珍珠大部分还是放养的。

    谢则略一沉吟,“那就少赏赐些,物以稀为贵,多赏赐了就不稀奇了。”

    姜微道:“我不准备国内放很多,我要走海上贸易。”华夏对外贸易一向以瓷器、丝绸和茶叶为主,姜微以后决定多加两样珍珠和酒,她要琢磨大秦版五粮液、剑南春专门对外销售赚老外钱去,瓷器好是好就是污染太严重,最好能有治理污染的好法子。如果能登上美洲大6跟当地人联系上就好了,眼下是玛雅时期吧?真有意思,美洲大6有很多有用的作物。这么一想姜微就感觉浑身充满干劲,她要做的事情好多。

    “阿婆这些珍珠粉你们拿回去送人、打赏都行,反正还有很多的。”珍珠粉性寒,她目前还不想碰。

    王夫人说:“这倒是巧了,正好阿柳前段时间不是跌了一跤,脸上破了些皮吗?这珍珠粉正好做了疮药给她用。”

    “二舅母怎么了?”姜微关切问。

    沈沁说:“你二舅母去进香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脸上稍稍蹭了些皮,眼下正用蛇油膏敷面,正在找珍珠磨粉。”

    姜微一听立刻道:“那就给二舅母多送去些,我多着呢。”姜微对表哥一直很愧疚,毕竟他因为自己受了无妄之灾,提起表哥和二舅母姜微想起前几天听到的消息,“阿娘我听说表哥和庾二同时跟一对姐妹定亲了?”

    “是的。”沈沁说,“那是你二舅母娘家的侄女,你表兄定亲的是姐姐、庾二定亲的是妹妹。”

    “啊,那柳家知不知道庾二他曾经胡来过?”姜微不好意思明说他跟男人传绯闻。

    “这种事又瞒不住,当然知道了。我听你大舅母说原本庾二的爹娘就中意柳家娘子,庾二父亲曾和柳娘子的父亲共事过一段时间,两家也曾说笑要定下过儿女亲事,但庾二后来跟着祖翁、祖母住在京城,他的祖翁、祖母就做主给他定亲了,却不想后来他糊涂犯下了这种大错事。”沈沁摇头叹气,这孩子太容易受蛊惑了。

    “柳家知道还愿意让庾二娶柳娘子?”姜微稀奇的问,撇开庾二跟温家的事,他这种的订婚时期跟人传出乱来的绯闻,正经人家都不会愿意吧?这不是坑自己家女儿吗?

    “听说是柳小娘子自己愿意的,柳家阿郎也答应。”沈沁以前见过庾二几次,他曾上门请教过姜凌学问,长得好脾气也温柔,她对他印象还挺好的,当时阿绮跟他订亲她还觉得两人很合适的,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她对这孩子挺失望的,不过看着他这些日魂不守舍,也希望他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别犯错了。

    “庾家对他管得太严了,什么都拘着他,养的就跟小娘子一样娇嫩。”王夫人摇头,一点风雨诱惑都经历不了,庾家是把郎君当小女娘养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他能改过自新,以后不在外面胡来,也算受了教训吧,对他也算一种磨砺吧。”谢则说,庾恒这事一出不至于说前途尽毁但走的不顺是肯定的,起码这几年都不能待京城了,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瞒不过有心人。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是他肯改进也是好事。

    “他跟表哥很好。”姜微想起了表哥跟他的谈话,希望他能说到做到,不然就真辜负那柳娘子对他的一片情意了。

    “他幼年跟你表哥认识了,你表哥来京不久后他也来了京城,两人意气相投关系一直很好。”沈沁解释道。

    难怪表哥会这么劝他,姜微跟沈七也算是同窗,不过她大部分时候都跟林熙玩了,跟表哥没那么熟,说起庾二姜微又想起了姜元仪,“阿娘我记得七姐的儿子快有满周岁了吧?”

    “是的,敦敦实实的好大一个胖小子。”沈沁提起姜元仪的儿子脸上浮起了笑意,“生下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想不到给阿绮养了半年就能这么压手了。”

    “你见过?”姜微还以为阿娘也就在洗三、满月的时候见过。

    “她前几天刚由郭六陪着回门,抱过来给我们看了,长得干干净净眉目跟阿绮很像,被郭六抱在怀里怎么都不放手,父子两人笑容如出一辙。”沈沁说。

    姜微一脑补那个画面顿时笑了,好好玩!

    王夫人听两人说起姜元仪眉头微微皱了皱没说话,谢则和沈沁看在眼里没说话,就跟姜微说着家里的趣事,四人笑声连连,赵恒站在门口听了许久才笑着转身离去,关了她这么久就让她玩上一天吧,他要是出现了阿婆她们肯定会离开的。

    姜微留王夫人、谢则和沈沁在宫里进了午膳后才让她们离开,但是王夫人和谢则先走,沈沁则借了一个由头又折回来了,姜微惊讶的看着阿娘,“阿娘怎么了?”

    沈沁拉着女儿小声问:“阿识你老实告诉我,你跟五郎圆房了吗?”

    姜微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头,沈沁笑着摸着女儿的头,“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夫妻敦伦是人之常情。”

    姜微含糊的点头,沈沁顿时松了一口气,“五郎可有跟你说过什么时候生孩子?”

    姜微说:“他说等我满了十八岁。”

    沈沁眉头微蹙,“你们避孕?”

    姜微再次点头。

    沈沁叹气,“你这些日子多调养调养身体,孩子还是早点生的好,五郎毕竟不是旁人。”沈沁是担心女儿压力太大,她自己就是十六岁生子,但让她催促女儿早点生她有点不忍心,在她心目中女儿总是那个整天趴在自己怀里撒娇的胖娃娃。

    “阿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姜微说,孩子的事是她跟赵恒两人的事,两人要商量着做决定,她现在还没做好有孩子的心理准备。

    “你要真心里有数就好了,还不是都是五郎替你打算,连自己嫁妆都不费心。”沈沁轻点女儿的额头,没见过这么傻的丫头,把他们给的陪嫁都一股脑给石文静打点了,自己一点都不过问,她倒不是说赵恒会亏待女儿但这丫头也心太大了。

    姜微笑道:“他比我聪明,如果他说得对我当然听他的。再说他怎么看得上我那点嫁妆?”她嫁妆是丰厚,可赵恒是谁?他是富有天下的皇帝啊,她那么一点封地还比不上他一个皇庄的,她有什么好担心的,退一万步讲将来赵恒变心了还能在物质方面亏待自己?姜微一直记得上辈子外婆跟自己说过,天公疼憨人,做人千万不能事事算计,她这辈子就没见过事事算计的人真正占过便宜的。自己这辈子够富贵享受了,广夏千万间也只能睡一张床,何必计较那么多。

    沈沁见女儿一派憨态,不由扑哧笑了,女儿跟自己一个脾气,她这辈子过的很幸福,阿识将来也会幸福的,她想到了一件事提醒女儿道:“你阿姑要回来了吧?”

    “她下月会回来,清河王去接她。”姜微说。

    沈沁对女儿郑重告诫道:“你阿姑疼你,你也要孝顺你阿姑知道吗?她是五郎的阿娘也就是你的阿娘,你在宫里要多关心她,阿娘在家里有你嫂子照顾,你不用担心的。”

    “我知道啊。”姜微想到了阿婆刚才神色有异,“阿娘是二房出什么事了吗?”不然阿婆为何皱眉。

    沈沁提起事情就想叹气,“你还记得我们跟二房去年就分家了吗?”

    “记得。”她祖翁是被阿兄夺情出仕的,叔祖翁就没那个待遇了,他是正经的守完了三年孝期后才复出的,“叔祖翁眼下都复职了吧?什么官职?还是户部尚书吗?”

    “没有,户部尚书早有人做了,哪能那么容易上去,你叔祖翁暂时还没找到接替的官职。”沈沁说的小心,就怕女儿多心。

    姜微却没有多想,她叔祖翁是三品大员了,谁当上这个位置都不容易,总不能因为他去丁忧了就要空着好几年吧?有人顶上去也是常事,“叔祖翁暂时也不用太急,总会有事情干的。”

    “是的,不用太急。”沈沁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说才好,这些都是朝堂上的政事,“然后你知道今年年初朝中有一次人员大调动吗?”

    “阿娘是说那次删减官员吗?我记得我们家减了不少人下来是嘛?”姜微也是看了统计才知道原来朝堂上有那么多干领薪水的人,赵恒要刷人的时候她也是支持的,哪怕自己三个亲哥哥都是,干领薪水算什么?姜家那么得天独厚的条件还要沦落到吃干饭的余地那要多废材?既然不是当官的料就赶快转行吧。姜微欣慰自己三个哥哥都不在刷人的名单里。

    跟女儿说开了沈沁也就顺了,“不仅我们家减了不少人,郭家也减了不少,郭六也是其中之一。郭六是长房幼子,前面有五个哥哥,现在也就两个哥哥有官职,如果让他父亲安排的话怎么都要先让他两个兄长上位了再盘算他的,毕竟他年纪还小。”

    “对。”姜微说,“所以七姐想让叔祖翁给郭六找个官职?我记得二房有不少堂哥都待在家里?”哪些姜家的子孙愿意?

    “可不是,阿绮也急着想离开京城,为了这件事二房闹得翻天覆地,都说你叔祖翁偏心。后来都闹到你祖翁面前了连族老都差点惊动,还是你祖翁发话才压了下去。”沈沁对二房的状况也无奈,子嗣多了也麻烦。

    “七姐要离开京城?京城不好吗?为何要出去?”姜微讶然问,她原以为姜元仪会在京城里给郭六找个官职。

    “她跟她大家关系却不大好。”说起姜元仪婚后的事,沈沁不是太理解她的想法,要说她单纯跟大家怄气也就算了,偏偏有时候还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你说房夫人?她不是很疼阿绮吗?”长孙幼子老人的命根,郭六是房夫人的幼子,房夫人对郭六的疼爱是没话说的,对姜元仪这个儿媳妇也十分满意,“难道房夫人骂阿绮了?还是跟郭六有矛盾了?”姜元仪儿子洗三和满月她没亲自去,但都派了女官去探望送礼的,颜尚宫回来跟她说七娘子看起来过的非常好,这才半年就不好了?颜尚宫就是以前东宫颜司闺。

    “房夫人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怎么会骂阿绮吗?郭六对她也好,本来就是阿绮做错了。”沈沁说。

    “七姐做错了什么?”姜微困惑的问。

    “她怀孕后就自己亲自订制了一张食单,说是要按着食单吃,原本这也是常事可那张食单上有不少海里的发物,不适合孕妇吃就让人划掉了,结果阿绮居然派人偷偷买来了吃。”沈沁说起这个就有些无奈,“郭六也是傻的,在房夫人问起的时候还说自己提阿绮买的,把房夫人气坏了。”

    “是海鲜吗?孕妇吃点海鲜没问题的。”姜微说,海鲜高蛋白低脂肪,是不错的孕妇补品,不过也不是所有地方的人都适应的,有些孕妇吃了海鲜后孩子就会有奶腺,但没多大问题吧。

    “这也就算了,等坐月子的时候她居然嚷着要梳洗,说是身上脏要冲洗。”沈沁摇头,“你想想她生孩子的那会都十月入冬了,要是五六月冲洗下也可以,可入冬梳洗着凉了怎么办?房夫人不让她洗,让丫鬟用热水给她擦身,她又瞒着她大家洗了。月子里也不消停,房夫人给她准备的东西她一概都不吃。”

    “用暖气都不可以吗?”姜微小心翼翼的问,这问题挺严重的,古今观念差异啊!

    “当然不可以!”沈沁瞪着女儿,“我生你这个小磨人精的时候就是九月深秋,那时候你外翁都不许我梳洗,生你三个哥哥的时候是盛夏他倒是不阻止。”她点点女儿额头,“你这丫头打小就折腾人!”

    姜微不服气搂着阿娘的腰,“你以前我是你贴心小棉袄的,眼下分明是你喜新厌旧,不喜欢我了!”

    “你这个坏丫头!”沈沁哭笑不得。

    “阿娘这些都是小事吧?房夫人还会为这些事跟七姐怄气不成?”姜微耍宝逗阿娘开心又问道。

    “这些是小事,但大家不是你亲娘,她不能要求她跟阿娘一样包容你,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都是一件件小事积累出来的,你不能仗着你阿姑疼你就得寸进尺知道吗?你要她把你当亲女儿就要先把她当亲娘。”沈沁肃容警告女儿,女儿养的比阿绮还娇惯,万一她仗着阿凝疼爱无法无天,不仅伤了阿凝的心也会跟五郎离心。

    “阿娘你放心吧,我才不会这样对阿姑呢,大不了我不吃海鲜就好了。”姜微笑嘻嘻的说,这些事还不是很好搞定,不吃海鲜吃河鲜好了,哪那么多事?

    “等孩子生出来后,阿绮要亲自喂养,房夫人没反对,但她想每次抱孙子过去看上几眼,最多小半个时辰阿绮就要打发人过来抱回来,你说谁家媳妇像她这么当的?”沈沁摇头。

    “七姐只是想自己带孩子吧。”

    “那你以后生了孩子,你阿姑要养你会怎么样?”沈沁反问。

    “阿姑会吗?”姜微怀疑,“阿姑要养就养呗,我又不会离开,不就是一起养嘛?这都好计较?再说房夫人又不是只有一个孙子,等下一个孙子出来了她又会转移注意力了。”

    沈沁欣慰果然傻也有傻的好处。

    “郭六呢?他就一直没说话?”婆媳矛盾最大的润滑剂就是老公、孙子,眼下孙子还在吃奶那就要老公上了,郭六难道是那种遇事就躲的人?

    “他一直替阿绮打圆场说好话,不然阿绮哪有眼下舒适的日子。”沈沁对郭六倒是看高上几分,“倒是阿绮一点都体恤他心意,回娘家的时候还说什么房夫人是郭六的亲娘又不是她亲娘,远远的敬着就是了,怎么可能真当亲娘孝顺!”饶沈沁脾气一向好都被姜元仪的话惹怒了,“这孩子真是被宠坏了!”要是家家媳妇都跟她一样的想法,这家宅还能安宁?

    姜微眨眼,这话没错但说出来就不对了,“郭家知道这件事吗?”她一直觉得婆媳之间要区别对待,比如说她阿娘跟阿婆、她跟阿姑是一类,其他婆媳是另一种。郭六跟他娘的感情,跟赵恒和赵旻可不同。

    “知道了还有她好日子过?”沈沁没好气道。

    “那不就是就跟娘家人说说嘛,郭家不知道就好,只要他们夫妻感情好就没问题吧?”姜微说。

    沈沁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女儿,“你真是被五郎和你阿姑宠坏了!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夫妻感情好就好?天底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沈沁觉得自己够傻了,结果养出一个更傻的女儿,“你以为房夫人是你阿姑?你阿姑把那你当女儿疼,房夫人没生过养过阿绮,她当大家想要收拾儿媳妇还不容易?她要是真动了把孩子抱养过去的主意难道阿绮真能反对?她再挑拨几句话,郭六是帮亲娘还是帮才娶了一年的娘子?夫妻离心后阿绮哭都没眼泪!”

    姜微被阿娘骂的土头灰脸的,一句话都不敢辩驳,“阿娘你别生气,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沈沁被女儿哄得没脾气了,她就怕女儿被五郎惯得太过失了分寸,“阿识,你阿姑和五郎疼你是你的福气,你不能把福气当成是应该的,十个手指都有长短,你想要人家对你好就要先对别人好,没有什么事别人应该给你的。”沈沁感慨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她这辈子是真有福气可要是这福气当别人该给的哪能过的这么幸福?

    “阿娘我知道,我跟阿兄之间很好,也会好好孝顺阿姑的。”姜微强调,她知道阿娘是关心自己才这么说的。

    沈沁顺着女儿的发丝,“当然五郎欺负你了你也闷在心里,说出来我们会给你做主的。”

    “他才不会呢。”姜微皱了皱鼻子,“阿娘那七姐现在如何了?”

    “没如何,她就是太倔强了,一定要别人先低头了才肯放下手段,天下哪有这么要分个先后、是非对错的多事?幸好她跟郭六还是好的,房夫人那边问题也不算太大,毕竟眼下当家做主的不是她。”沈沁说。

    “就是,房夫人还能让郭六宠妾灭妻不成?”姜微不以为然。

    “宠妾灭妻?”沈沁冷笑,“谁会灭妻?妾算什么?你想想你西府二堂姐。”

    “她不是离婚了嘛。”姜微说。

    “离婚?你真当离婚那么好离??西府二娘是没孩子,她已经儿子了。离婚后能保证以后就遇到好大家?除非她一辈子不嫁人,可不嫁人她去哪里?姜府少不了她一口吃喝,也就照顾一口吃喝罢了,别人都是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就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她能好受?”

    “我不是听说郭六跟房夫人他们不是住在一个府邸里的吗?”姜微记得阿娘说过郭家子嗣旺,姜元仪的公婆是跟长子长子媳妇住在一起,郭六是在同街隔壁府里,独门独院的一个小院落,照理不会有那么多矛盾吧?

    “是。”旁的媳妇哪有她那么幸运?平日只需要中午去请安一次即可,都不要晨昏定省,郭家老太夫人又最疼这个曾孙媳妇,这过的还不顺心姜家都理亏了。

    姜微默然,姜元仪这思维还真是古今代沟形成的,她能理解姜元仪但如果换了自己就不会做出她一样的事,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着来,“所以阿绮想要外放?”这的确是最好的法子了。

    “对,所以二房又说你叔祖翁偏心。”还闹到了大房来了,还不是想让他们大房出手帮忙?沈沁提醒女儿道:“这种小事别麻烦五郎,你叔祖翁会解决的。”

    “阿娘你放心吧,我不管。”姜微才不会去插手二房的事,还是那句话,那么好的条件都上不去就安心在家当个地主吧,他们大房眼下一门一公二侯、二房叔祖也有爵位,沈家一公一侯,她怎么会因小辈去跟赵恒开这个口,精简人员还是她跟赵恒一起商量的。

    沈沁对女儿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道:“阿识,能生孩子还是早点生吧。”

    姜微看着阿娘满脸的担心,心里愧疚,她都这么大了还让阿娘这么担心自己,“阿娘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你是我的女儿,我总要担心的。”沈沁慈爱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以前在家的时候阿识天天都换衣服、想出去就出去玩,想要什么随口说一声就有了,可到了宫里反而没家里那么自在了,她自己束着自己,阿祈说这个皇后应该做的事,上位者本来就不能被下属轻易看出喜好来,不然上行下效哪里还有好风气?可沈沁还是心疼,她的阿识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都大了,阿娘可以去关心小哥什么时候给你再生个孙子。”姜微逗着阿娘说,“或者给我生个侄女也好,我封她县君。”

    “胡说八道!这话也能乱说的!”沈沁骂女儿。

    “什么乱说?”赵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等着实在不耐烦了,好容易王夫人和谢夫人走了,可胖丫头跟她亲娘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都快未时还不走,等宫门下匙吗?

    “五郎。”沈沁这才发现自己跟女儿说了这么久的话,忙起身行礼。

    “岳母无须多礼。”赵恒风度翩翩对她颔首微笑。

    “我说要是小哥给我生个大侄女我就封她当县主。”姜微笑道。

    “好啊,等三哥的长女出生就封个县主。”赵恒无所谓,养个县主他还是养得起的。

    沈沁见赵恒来了也不多留,匆匆告别了。

    赵恒等沈沁走后搂过她问:“说了什么这么开心?”

    “我们说珍珠的事。”除了二房的事外姜微余下的都说了。

    赵恒听说生气定亲了,要笑不笑的扬眉,“他定亲了,挺好。”

    “你就小气吧。”姜微笑着拉着他的耳垂。

    赵恒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头笑道:“我小气你不喜欢?”

    “喜欢。”姜微搂着他的脖子,“我也小气。”

    夫妻两人额头对额头相视而笑,赵恒抱起她往浴室走去,姜微看着那个羊乳罐想着阿娘说的话,身体扭了扭,“阿兄,我们真要等到我十八才生孩子吗?”

    赵恒将她放在浴室的软榻上,解开她的衣衫,“当然。”他对她笑了笑,“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不用在意的,孩子的事没那么急。”

    姜微也觉得没那么急,“嗯,我也想多过几年两人生活呢。”她还没有当妈妈的准备。

    两人生活,赵恒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对,我们要多过几年两人生活。”他喜欢这句话。

    南平从长乐宫出来后就大摆筵席,邀请了不少京中贵女和宗室女子,大长公主时常摆宴席大家也习惯了,南平顺着皇后的意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那些宗室的堂妹、侄女、侄孙女们,最后精挑细选出了三名留在大长公主府里半个月才领着最后一名带到了姜微面前。

    “皇后,这是舒王的长女,小字亭娘。”南平领着亭娘给姜微行礼。

    姜微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大的女孩子微笑:“可不是亭亭玉立。”这女郎的资料一早就送到她手里了,身份不低,舒王的长女,今年十九岁了,第一任舒王是赵凤翔的儿子跟清河王同辈,眼下这任舒王比赵恒同辈,所以亭娘算是自己侄女。她是长女但不是嫡出,因她生母是良家女所以她好歹还有一个庶女的身份,宗室贵女日子过得也不差,舒王妃对庶子女都不错,还让她读书认字,这也是南平会选中她的主要缘故。

    亭娘听着姜微的夸奖脸一红,微微抬头看着皇后,她并没有穿皇后的六服,而是穿着鹅黄的软襦、桃红的长裙,一支金步摇插在发髻上,凤眸里似乎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亭娘低下头暗忖,难怪圣人这么疼爱皇后,皇后长得可真出众。

    姜微缓声问:“阿姑可跟你说了今日而来所为何事?”

    亭娘道:“我知道。”她是庶女,嫡出的妹妹早早就跟世家子定亲了,她的婚事却一直没什么着落,她对嫡妹什么嫉恨的,大家身份不同,但她不甘心自己就这么随意配了世家庶子或是嫁给某个大员当填房,吐谷浑王后对她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你可愿意?”姜微问。

    “我愿意。”亭娘语气坚定。

    姜微颔首示意侍女带她下去,“这次劳烦阿姑费心了。”

    “皇后能满意我选的人就好。”南平笑道。

    “阿姑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姜微嫣然一笑,让人取了两匣珍珠粉过来,“这是宫里新进贡的珍珠粉,阿姑拿去当脂粉用吧。”

    “多谢皇后。”这珍珠粉还真送到南平心坎上了,也就这种能驻颜之物让她开心了。

    姜微同南平说笑聊天,而御书房里裴二席坐下赵恒下方,手微微颤抖着望着眼前一张薄纸,坐在他对面的是神色淡然的刘虎,他想都没想就把这封纸收到了怀里。

    “裴将军?”赵恒挑眉看着裴二。

    裴二后背已经起了一层密密的薄汗,这份调令是接还是不接?

93风雨起(中)

    赵恒神色不动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裴二,他的出现实在是个意外,他在准备收拾老头子的时候就准备把杨家给收拾了,何季虎一开始就往安东去了,原本是想将杨家的家眷一网打尽的,却不想临了他却因大雨导致水涌土裂耽搁了三天,就这三天差点闹出大事,杨庭意被杨延年的下属杀死,为首的一群军官就要带着安东军反出大秦。关键时刻裴二将这些人安抚住了,等何季虎赶到之时他已经将这些人擒拿住了。这个意外让赵恒、姜凛等人十分惊讶,裴二从一开始就没有入他们眼,在他们眼中这人在杨延年入京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却不想他能有如此惊天的大反转。

    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赵恒含笑望着裴二,不知道这份调令他会不会接,他称呼裴二为裴将军是因为他有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散官之位。

    裴二望着眼前这份调令,上面是一份去蜀郡担任蜀郡折冲府都尉的调令。安东叛乱的事他也算立了功,他一调回京城就进了金吾卫,并且授予了飞骑尉的勋官之职,今年年初又给他加了一个散官之位,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在金吾卫作上很长一段时间,但没有想到圣人会突然给自己这个官职。

    蜀郡折冲府为上府,折冲都尉官阶为正四品上,离三品大员一步之遥,众所周知大秦入仕做官有三个门坎,第一要入流,流内为官,流外为吏;二是要进五品;三是要进三品,寻常官员战战兢兢为官一生不出大错,若没有大政绩六品管也就到头了,他能有一个五品的散官之位也满足了,可没有想到圣人居然会给自己这一个官职,裴二不觉受宠若惊只觉得那张薄纸有千钧之重!

    圣人自监国起就一直鼓励农桑,以京城附近万年和长安两县为例,三年时间赋税就比之前多收了三成,有些地方税赋增收就更多了,朝中上下无一不赞圣人年少有为,自去年起圣人就开始整顿朝政吏治,大秦以前是州、郡、县制,圣人去年开始取消州全部改为郡,又大力排查朝中虚职官位,一下子精简了不少官职,连宗室和备受圣人宠爱皇后的娘家姜家都被革职了大批官员,更别说其他家族了。

    大秦自官职改革后,每郡设有太守、折冲都尉、监御史各一人,各司其职,每人皆可直接上书圣人,自那时候起裴二就猜测圣人下来还有大动作,他猜对了但是他没有想到圣人会找他执行这个大动作。裴二心里暗暗苦笑,圣人认命他为折冲都尉,刘虎为左果毅都尉,配合蜀郡太守韦中行彻查蜀郡人口和土地,这可是非常得罪人的事。蜀郡太守韦中行是京兆韦氏出生,太上皇时期就备受重用,而监御史李兴义都是寒门科举取士出生,太上皇时期一直压在五品的官阶上不上不下,又是圣人太子时期的东宫属官,对圣人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臣一定不负圣人厚爱!”裴二脑中千回百转,实则赵恒一问他就答应了,他知道这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不接他这辈子从此就跟职官无缘,靠着勋官和散官苟且度日,说不定哪天官职也会没有,接下来有可能会万劫不复但也有可能一步登天,他不愿意碌碌无为一生。

    刘虎至始至终都没有表情,他压根没看懂这调令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不过赵恒已经说过了他的职责就是杀人,不听话的裴二认为可以杀的他就能杀,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考虑的,反正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赵恒脸上笑意加深,“以后蜀郡就要靠子谨、中行、兴义三人了。”裴二名庭言,字子谨。

    “臣惶恐。”裴二非优柔寡断的个性,既然已经接了调令他就开始盘算应该如何调查蜀郡的人口,蜀郡不仅是人丁众多的上郡,而且也是世家豪强林立之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今皇后在未嫁前的封地云水乡也在蜀郡,据说皇后因封地在蜀郡,是故特别偏爱被废除的益州,曾在益州置下不少产业,圣人有意选择这地方可否有深意?

    裴二一面思忖着一面往家中走去,“二郎你回来了。”裴元同正在门口张望着等候裴二回来,眼见他回来了满是皱纹的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累了?饿了?饭菜已经备好了,我去给你倒茶。”裴元同眼下最大的安慰就是次子了。

    裴二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忙快步上前扶着父亲坐下,无意间触到他空荡荡的右手他心中一阵难受,“阿耶你先休息下别忙了,家里不是还有下人吗?让他们来做好了。”裴二在安东中收益不好,杨家在安东经营多年,积累下的资产足足让人清算了一年才6续运到了京里,他又不是食古不化之人,在何季虎没来的那三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他一开始就没想过留在安东,论资历、人望和出身他在安东都不起眼,能控制下那么多人一半也是侥幸,真留在那里也是自寻死路,还不如回京,还能卖何季虎一个人情。

    “做惯了没什么的,你赚钱也不容易,不要随便浪费,有些活让你那些弟妇和妹妹干就是了。”裴元同说。

    裴二想到自己两个妹妹就一阵担心,弟弟们眼下都在自己做主下差不多成亲了,他并没有选择什么门当户对的姻缘,一律都是普通的农户良家女,只要个性踏实、勤恳能干即可,不拘什么才华,这样的娘子自然入不了曾经富贵过的裴家弟弟们的眼,一个个抗议的抗议、怄气的怄气,还有骂裴二富贵了就不认人的。

    裴二在军营历练许久,远非当年那个温文儒雅的书生了,对于不听话的弟弟他随手拿了一根长棍对着他们一顿狠揍,他是兄长责骂不成器的弟弟天经地义,裴家那些几乎被养废的弟弟们那会是他的对手?一个个的被揍得鬼哭狼嚎的,直叫阿耶救命。只可惜唯一能替他们求情的裴元同躲在自己房里一声不吭。裴二整治完了弟弟又叫来口碑较好的牙婆将家中那些乌烟瘴气的侍女和都不知道是谁血统的孩子们全部打发走了,不收牙婆一枚铜钱但要牙婆替他们找个好人家,牙婆一口答应了。

    在弟弟们娶亲前他又严厉警告了他们,成亲后绝对不许再有庶子女出生,不然别想得到他每月的补贴。被裴二一顿大棒枣子教训下来,裴家的环境大为改善,连时常出去闯祸的裴大都被裴二关在院子里不许出去闯祸,不过他还是派了两个侍女伺候裴大,至少让长兄好歹能有个子嗣承传。

    弟弟们好解决,那些被耽搁了年龄的妹妹却没那么容易打发,总不能随便嫁个人吧?裴二只能尽量让媒婆给他找合适的对象,许以丰厚的聘礼,好歹先把两个年纪小一点的妹妹嫁了出去,剩下两个大妹就一直留在了家里,她们也知道唯一的依靠就是二哥,都争着伺候裴二,衣服针线、饭菜房间都被她们整理的整整齐齐的,裴二对妹妹就愧疚在心。

    “让她们再等等吧,总会找到好人家的。”裴二喃喃道。

    “要是实在不行就让官媒配了嫁出去好了。”裴元同不是狠心,而是现实连连的挫折已经让他彻底绝望了。

    “不用,总会找到好人家的。”裴二情愿每年交罚金也不让妹妹随便配人。

    “二郎你有想过再娶个填房吗?”裴元同小心翼翼的问,就怕提起儿子的痛处。

    裴二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丁氏为自己生育了两子,又对自己念念不忘,这份情谊他一直记在心里,可要是没有丁家,裴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尤其是丁家还伤了自己父亲,“再过段时间吧,我马上要去蜀郡了。”裴二说,眼下他这个情况即便娶妻也是害人,而且如果自己眼下娶妻又是填房,肯定娶不上太好的人家,还不等他这件事熬过去,坐稳折冲都尉后再考虑娶妻,说不定还能找个高门大户女为妻。

    “你要去蜀郡做什么?”裴元同惊喜的问。

    裴二默默的将调令递给裴元同,裴元同的笑容看清调令的内容就凝固了,他好歹也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怎么看不出这调令后面的危险,“圣人为何要认命你为蜀郡折冲府都尉!”裴元同死死的拉着儿子的手问。

    “阿耶你放心吧,我没事的。”裴二对裴元同轻松笑道,“当年安东那么枪林剑雨我都挺过来了,蜀郡难道还比安东更危险。”

    “可是——”裴元同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指望,哪里舍得儿子做这么危险的事,虽然他还不知道儿子要去做什么,但要不是危险事谁会让儿子得这么一个位置。

    “阿耶,大丈夫在世总要痛快活一场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没事的。”裴元同信誓旦旦的说,他倒是想起了一人就是眼下的安西都护林熙,当初他任安西都护的时候几岁?十五岁?比眼下自己的小太多了,他还是挺过来了,自己难道还不如一个少年郎吗?当初林熙身后有圣人,他眼□后也是圣人!

    “那你先纳上两个媵妾,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还不让我抱孙子吗?”裴元同说。

    裴二略一沉吟:“媵妾就算了,我带两个丫鬟过去吧。”既然他将来想娶个高门女,就不要多几个庶子来碍眼了,他今年也才二十五岁,汉武帝当年也是三十才得子的,怕什么?

    “好。”裴元同连连点头,“我亲自替你挑两个好的。”

    裴二对这种事压根不上心,父亲喜欢就好,“大娘今天怎么没会回来?”裴大娘基本上每隔七天都会回娘家一趟的,她婆家离裴家还是很近的。

    “她去看姜家七娘子了吧?”裴元同说。

    “哦?”裴二顿了顿,对裴元同道:“阿耶,等姜家七娘子孩子满周岁的时候,你就去我库里挑两件好的礼物,让大娘送过去恭喜七娘子。”他对姜元仪一直很感激,只是他是男子不方便直接出面,就让大妹代自己去吧。

    “好的。”裴元同对姜元仪也是感激不尽,“七娘子真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大好人。”

    郭家姜元仪亲自送走裴大娘子,一回头就见丈夫站在自己身后笑盈盈的看着她,“怎么了?”姜元仪问。

    “你跟裴大娘子感情可真好。”郭六说,他的阿绮果然不是那种以权势看人的俗人。

    “我们幼年就相交了,说起来还是因为二堂姐而认识的,可惜后来——”姜元仪提起往事有些唏嘘,没想到裴大后面居然会那么渣。

    “不过你堂姐眼下不是过的很好吗?”郭六见她神色黯然连忙安慰她。

    姜明月自赵恒登基那天坐在沈沁身边后,前来求亲的人络绎不绝,西府何太夫人和高夫人精挑细选了一番终于给姜明月选了刑部尚书段致严为妻,段致严今年四十有二,丧妻已有五年,同前妻有五子三女,除了一幼女外皆已成亲,连孙子都有不少了。

    他本身是邹平段氏出生,祖上曾入过氏族谱,后没落了只能算一地方豪强,但他本身沉默果毅又相貌堂堂,何太夫人经过好一番犹豫后才将孙女许给了他。段致严性格严肃,但面对小了自己近二十岁的娇妻也端不起什么架子来,姜明月本身又是柔弱的性子,老夫少妻婚后相处十分和睦,总算让何太夫人和高夫人松了一口气。

    “是啊。”姜元仪神色有异,嫁了一个大自己二十岁的人就应该够悲剧了,嫁过去别说当继母了就是继奶奶都当了又有什么好幸福的?唯一可以安慰的大概就是那个三品郡夫人的诰命了。

    “哼哼——”孩子嫩嫩的声音响起,郭六和姜元仪忙寻声望去就见乳母抱着正哼哼唧唧找阿娘、阿耶的胖小子过来。

    郭六抱过儿子狠狠的亲了一口,“儿子,叫阿耶!”

    胖小子瘪瘪小嘴,眼底冒出水光,坏人!

    姜元仪噗嗤一声笑了,搂过儿子亲了亲,“宝宝不哭,阿耶坏!”

    郭六笑嘻嘻的凑过来,“宝宝不哭,来打耶耶!”

    姜元仪瞪了他一眼,“现在你让他打你,等以后大了真打你,你就后悔了!”她最讨厌的就是郭家这点,对孩子太溺爱了,孩子乱爬磕到碰倒不是很正常吗?他们偏偏要当着孩子面去打什么墙壁、矮几,这算什么?孩子哭,她都是让他哭的,等他哭够了再说,偏偏她婆婆就要过来横插一脚,这让姜元仪很暴躁,她的儿子难道她不会照顾吗?她一插手把孩子宠坏了怎么办?姜元仪对儿子一天行程都有安排,婆婆只会带着他疯玩,这样养的出什么出息孩子。

    郭六哈哈大笑,“就这小子想要打过我,起码等我到了八十岁再说!”

    姜元仪哭笑不得,“你就会胡说八道。”她白了他一眼。

    郭六腆着脸凑了过来,“阿绮我今天可以吗?”

    姜元仪默默的点头,“但是我想在不想马上再生孩子。”

    “你放心吧,我也不想让你这么早生孩子。”多了这个胖小子阿绮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不少。

    姜元仪想起姜家的事就糟心,她那些哥哥嫂嫂真是够了,她只是跟祖翁说了一声他们就要闹到大房去,他们要是有那个本事会一个个快三十的人还整天待在家里啃老吗?

    郭六见妻子脸色微沉,知道她还在为自己的事忧心,他搂着她说:“别着急了,大不了我去考明经科好了。”郭六很有自知之明,进士科他是上不了了。

    “既然有捷径为何不走?”姜元仪白了他一眼,“不过一个七品县令罢了,也要这么斤斤计较。”她给娘家的贡献难道还不够吗?“凭什么我二哥能去当县令,你却只能主簿?”主薄哪算什么官?

    郭六苦笑,“阿绮话不能这么说,你二哥担任的是下县的县令,而我们看中的看个官职是在太原,太原的县令怎么可能轮的我来担任?”

    “为何不行?”姜元仪不解,眼下科举制度又不兴盛,一切都是靠走后门,只要后台够硬就行了吧。

    “太原是京县。”郭六知道娘子对这些事情不敢兴趣,提醒她道:“历来太原县令都是正五品上的高阶官员官职了,很多人一辈子都上不到那个品阶。”正五品的官员基本都是外放担任过郡县官员的人,绝少有人没在地方历练过就一下子担任这样的职位。

    “那现任的安西都护为何能一下子就正三品了?”姜元仪问,还不是因为他之前是皇帝未来的女婿,对当今圣人又有拥立之功。

    “武官特例比较多,他们本身就是靠军功起家的,林都护在安西立了不少大功,连吐蕃国都是他打退的,当然可以。”郭六对林熙也是很羡慕的,男儿在世就要如此建功立业,可看到为自己忧愁的爱妻,他又放不下娇妻,只要能跟阿绮在一起做什么有如何呢?“实在不行我就跟你做个田舍翁、田舍婆,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姜元仪扑哧一笑,“不要,难听死了!”她想到郭家那些女眷就更糟心了,自己已经把院子里围得密不通风了,但她们居然还派人盯着自己,自己一举一动都会去告诉房夫人,真是一群吃饱撑着的无知妇人!“我们不要去找祖翁了,这件事我们自己来做。”在姜怿心目中自己一个出嫁的孙女怎么比得上孙子呢?原本有些犹豫,眼下大嫂、二嫂哭了这么多天肯定也心软了。

    “阿绮你准备怎么做?”郭六问。

    “我已经打听了,这次主事的官员家里很苦——”

    郭六吓了一跳,“阿绮圣人眼下最讨厌这些,没人敢做这些的。”

    “你放心吧,我才不会做这种出挑的事呢。”姜元仪笃定道,“你就等着我来摆平吧。我才不要你去别的县,外面的县哪有京县那么舒服,主薄就主薄了。”不就是受|贿吗?这种事她太熟悉了,古代受贿简单粗暴,哪里比得上后世?从八品下已经够悲剧了,也要是换了别的县主薄只有九品了,跟小吏有什么区别?

    郭六将信将疑,“你跟我说说你要做什么?”

    姜元仪凑近他说了几句,郭六有些迟疑,但阿绮说的这些事的确没什么可以指责,“那你先试试看吧。”

    姜元仪一笑,“你放心吧,这种分寸我还是有的。”

    姜家二房小崔氏又对着小谢氏哭诉了一场,才哑着嗓子走了,小谢氏等送走了小崔氏才松了一口气,回房禀告了自己大家。这几天二房的几个媳妇一直来大房哭诉,搞得大房烦不胜烦,王夫人和谢则等人都懒得招待她们了,就让小谢氏几个接待了。也是王夫人听到姜元仪就皱眉的缘故,一听到姜元仪她就想到二房了,分家还有这么多麻烦,来找他们不就是想安排官职吗?不可能。

    谢则对她说:“你这几天也忙,去收拾东西吧。”过年后姜凛就给姜律找了下县让他当县令去了,姜凛和谢则都是通达的公婆,也没有坚持让小谢氏留在伺候自己,只是几个小孩子就不能带走了,不过小谢氏也没有想带走,他们几个稍大些的儿子都进学了,离了京城去哪里找先生?太小也不敢带着上路。姜衡和姜彻比姜律还要早离开,姜律是长子想要留在京城侍奉父母,可姜凛和姜凌那是哪种儿女情长的人,安置了一番就把儿子们全踢出去了。

    “唯。”小谢氏退下,想着要跟丈夫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心里就郁闷,而且还要抛下孩子一起去,但家翁都定下了。

    “娘子,你真要让三郎君去当那个下县的县令?”小谢氏贴身仆妇等小谢氏回到自己院落后终于忍不住道:“那个地方听说全是蛮族,到处都是瘴疠,你跟郎君去了怎么能忍得住?郎君不是要考进士吗?”仆妇心疼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可这些天听说就懂了,这官职一层层往上就越难,对于普通寒门来说考上进士只是获得一个当官的条件,但对于原本就有家世人脉的士族来说,得了进士那就是如虎添翼,眼下大秦三品大员七成都是进士,姜家能当上三品大员的姜恪、姜怿、姜凌中,姜恪和姜凌都实打实的进士出生,姜凌更是少年风流俊美的探花使。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郎君读书读得辛苦,也不必逼他了。”小谢氏嘴上说着,心里还是发苦,谁不希望自家夫婿上进?出仕也不错,但去下县她实在没想到。

    “小九娘也真是的,当初她没嫁人的时候郎君、娘子多疼她,可眼下她全忘了在娘家的事了!好事不惦记着娘子就算了,眼下还要让郎君去受苦!我们家顾着皇后的名声,皇后又何曾顾过我们?”仆妇忿忿道,眼下谁不知道圣人最疼的就是皇后,她开口说句话圣人还会不答应?不就是怕别人说皇后太看顾娘家吗?看顾娘家怎么了?出嫁的女儿谁不贴心娘家的?上次圣人撤虚职不也是?大家都想去求皇后,结果皇后一个都没见,任圣人把姜家的人都撤了,这哪是出嫁女儿干的事!

    “住口!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小谢氏呵斥道。

    仆妇连忙跪下,“我也只是替郎君抱屈。”

    小谢氏摇头,“以后别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了!”姜家已经够显赫了,他们退一步对家族也有好处,没必要事事掐尖,圣人这段时间一直在整顿吏治,又撤了一大批散官,他们身为后族更要以身作则,上县下县没多少区别……这些事三郎都跟她说过,她都明白但眼看着三郎一本本的将经书和写好的诗稿收起来,笑着对自己说将来要教儿子,眼下又为了后族的名声,好好的上县不去,去那荒蛮的下县她就忍不住心酸,她有时候忍不住想小姑如果不是皇后,说不定他们家还要过的更自在些吧?

    仆妇见小谢氏不敢再说什么。

    比起大房小谢氏的烦闷,二房就这几天气氛就更不好了,姜怿被不肖子孙气得憋着一口气都在床上躺了好些天了,但又不敢叫医士来诊治,就怕让子孙背上不孝的名声,想着眼下大房和二房的差距,他叹了一口气,人跟人真是命不同。

    小崔氏回了房里后,让丫鬟们给自己打水洗脸,然后喝了几口茶水润喉。

    “娘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他们家一朝得势哪会理会我们?你不见皇后就从来没召过咱们一房的人入宫吗?”小崔氏的乳母给崔氏换衣服道,“上回族里撤了这么多人皇后都不说话。”乳母都怀疑皇后受宠是否是真得。

    小崔氏说:“你当我不知道?我去哭可不是为了给郎君求官职,反正他是长子,县伯的爵位将来总是他的,有没有官位还不是一样的?”

    “那为何——”乳母不解了。

    小崔氏冷笑:“我是要让这家子上下看看他们最宠的心肝宝贝是什么样的白眼狼!我们疼了她这么多年,结果她做了什么?先是说什么不嫁长子!然后好好的庾郎君有什么不好?人家阿父现在可是堂堂长安县令,祖父是司农卿,家里就三个孙子,这样的人家难道还比不上郭家那一堆儿子的好?不就是婚前出了点小事?要死要活的非要退亲,就闹吧!看她将来怎么后悔!”

    “这庾郎君眼下还没有郭六郎君好呢。”乳母说,庾二郎君都没有入职。

    “人家庾二是正经书香门第出来的,眼下不过回去避避风头罢了,等过上几年说不定就能在进士科看到他了。”小崔氏说,“郭家算什么?一门武夫!郭六除非走军功,不然这辈子就当个六品以下的小郎官吧。就算是分家产,人家有六个儿子,庾家就三个儿子。”

    “小七娘要是在意这些,当年也不会说不嫁长子了。”乳母也不懂为何小七娘一定不肯嫁长子,每个家族的长子才是最出挑的,她偏偏选不起眼的。

    “人是会变的,她要是不在意这些怎么会回家里来要祖翁给郭六找官职?难道郭家还安排几个职位?摆明了就是不入她七娘子的眼。”小崔氏幸灾乐祸,“尤其是女子嫁人生子后再清高的女子,都忍不住会攀比。你看看姜家现在几个小娘子,天底下有比小九娘跟尊贵的女子了吗?再说西府那两位,大娘嫁的是高家的长房嫡子,哪怕眼下还在考进士没入仕,人家高家那份家业就足够他们夫妻一辈子吃喝不尽了;二娘也是苦尽甘来,正三品的诰命夫人,姜家这一辈中除了小九娘,她就是头一份了,眼下段家又让她养了一个孙子一个孙女,还不够她开心的?我看她将来怎么后悔。”

    “可是娘子你这样,女君会不开心的。”乳母还是担心。

    小崔氏道:“无所谓,反正我做的再好都入不了那对母女的眼。”她对这小姑看不顺眼很久了,整天假清高,你要真清高就别行那商贾事啊!整天对着卢氏说自己坏话,她自家亲大家面前她都没吃过那么多苦头,这对母女就是一对养不熟的白眼狼!

    姜元仪的行|贿手段的确跟常人不大一样,她先同主事官员的妻子打好了关系,知道他们家清贫的时候时常登门拜访的时候送几盒点心,见那家人家都笑着收了就知道他们不是无缝的鸡蛋,然后再开始一点点的先是送食物,后来又借口当女眷出去逛街替她们定了几套不算太珍贵的首饰,又教了她们不少美容秘方,差不多两个月后郭六的调令就下来了,姜元仪心满意足的替郭六收拾的行装,等某天天不亮就拖着丈夫出门了,怀里还抱着自己胖儿子。

    郭六惊讶的望着儿子,“阿绮,我们不把孩子留下吗?”他结结巴巴的问,他们之前都谈过孩子问题,父母离京把儿子留下太正常了。

    “孩子还怎么小,怎么能离开我们?”姜元仪不解道。

    “可——”郭六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不希望我跟儿子一起陪着你?”姜元仪轻声问。

    “当然希望!”郭六被妻子一哄,连自己姓什么都差点忘了。

    就在郭六和姜元仪离开京城的时候,小谢氏也同姜律离开了京城,姜律愧疚的望着妻子,“你可以不用离京的。”那下县太荒僻了,他是有意过去要历练自己才选择那个地方,妻子是养尊处优的大家贵女,哪里受的了这种苦。

    小谢氏偎依到丈夫怀里,“你说什么傻话呢?你去哪里我自然就去哪里。”她柔情款款的望着姜律,脸上尽是雀跃的笑意,“我还没去过京城以外的地方,也不知道那里到底什么样子的。”

    “很荒僻。”姜律笑着说,“不过我会把他建成上县的!”姜律平淡的语气中有着无尽的野心,难道天下还只要有一条登天路不成?父亲躺在病床上都能支起姜家,他不说青出于蓝,总不能比父亲差吧。

    谢则送走儿子儿媳后,回到书房里正好看到姜凛正在考校孙子们功课,一个个小脸绷得紧紧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谢则莞尔先去了内室,过了好一会姜凛走进来搭着她的肩,“他们走了?”

    “嗯,刚走不久。”谢则看着丈夫两鬓几乎全白的发丝,轻轻叹气,“你也要注意身体。”

    姜凛一笑,握着她的手问:“怪我把儿子丢那么远吗?”

    谢则白了他一眼,姜凛忍笑,“你这样子倒是有点像阿识了。”这丫头也老这么瞪五郎。

    谢则恼道:“真是越老越不正经了!”

    姜凛搂着妻子哄她道:“好好,我不笑了。”他安慰说:“别多想了,我们媳妇自然有三郎去安慰。”

    谢则沉默了一会道:“她只是替三郎委屈。”小谢氏毕竟是自己侄女。

    姜凛啼笑皆非的摇头,“我还会跟小孩子计较不成?她年纪小,有些事看不透无所谓,等再大一点就知道了。”谁都有委屈,她们能忍着不说就已经足够了,他还会去管媳妇想什么不成?水满则溢,自古不是没有绵延不断的家族,祖孙三代同为相的也不足为奇,但那些家族不会是后族。姜凛在赵恒出生时就想过要退下了,眼下阿识都入宫了,家里就更要小心谨慎了,不过也幸好有阿识在中间缓和,让他们家跟圣人之间有更多余地。以后再也不送女儿入宫了,姜凛瞄了一眼外面从高到矮排列整齐的孙子,幸好他也没有孙女。

    “什么?大哥也离京了?”姜微惊讶听着颜尚宫说着姜家的消息,二哥、三哥去当县令她早知道了,家里就大哥一直没出仕。

    颜尚宫点头。

    “去了哪里?”姜微沉默一会问。

    颜尚宫说了一个名字,姜微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地方?”

    “在云南郡。”颜尚宫知道皇后一定不知道。

    “云南郡?”姜微不可思议的问,“谁让他去的?”

    “是世子定下的。”皇帝听说三人要出仕,都给自己三个大舅子选了三个富贵上县,但三人都情愿去下县,颜尚宫也很佩服皇后这三个兄长。

    姜微郁闷的趴在床榻上,颜尚宫不敢这时候触她霉头,悄悄的退下让人去找圣人,赵恒听说宝贝知道三个大舅子都出京了心里一沉,连忙赶了过来,刚入房就见姜微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赵恒忙把她搂在怀里,“微微你怎么了?不舒服?”

94青梅竹马的烦恼

    赵恒以为胖丫头在哭,扳过了她的身体说:“你不喜欢他们出去我让他们都回来都好不好?”

    “嗯。”姜微应了一声,双目无焦距。

    赵恒有意哄她开心,“要你来写旨吗?”毕竟朝廷官员调动是大事,不能一个口谕就能把人调回来。

    姜微从他怀里起身往书案上走去,赵恒隐隐感觉她有点不大对劲,但以为她想急着让哥哥们回来,就给她铺开了纸递笔给她,然后姜微在铺好的上等丝帛上端端正正的写了六个字“胡椒养殖技术”。

    赵恒:“……”饶他已经习惯微微各种出其不意的举动都被她弄不知该说什么。

    姜微压根没注意赵恒的反应,她正努力想着胡椒应该怎么养,她看过电视的!她记得中国有两个地方可以养胡椒,一个是海南另一个就是云南,胡椒种植貌似要先种防风林?前三年是没收成的,是靠雨水授粉的,云南是春季开始授粉、海南是秋季?她努力的把自己想到的内容一点点的写在专门为圣旨准备的丝帛上。赵恒默默的在她胳膊下面垫了一个笔搁。

    姜微以前根本不知道胡椒有这么贵,可是当她看到羊家、杨家和安家抄家的时候居然都有胡椒,其中以杨家最夸张有一千石,安家最少也有五百石的时候姜微就纳闷了,这些人没事屯那么多胡椒干什么?居然还有人屯她最几年才琢磨出来的白蜡,姜微就更不明白了,这玩意除了当蜡烛用还有什么用?后来赵恒跟她解释后她才知道原来胡椒眼下都靠进口,所以可以当钱财一样储存了,白蜡因为是新产品就更稀有了。姜微就想到了胡椒种植,她看过这个农业节目的,但时间久了忘得差不多了,不行她要多想想,大哥去了云南就搞这个吧,还能让他创收。

    “别想了。”赵恒眼见她快把自己头发揪下来了,连忙把她头发解救出来,“这点足够了,先告诉你大哥去吧。”赵恒转移她注意力。

    姜微撅起了嘴,扭头不理赵恒,她想起了自己应该是在生气的,结果不怎么回事突然想到了胡椒种植了。

    赵恒很主动的拿了一只抱枕塞到了她的怀里。

    姜微:“……”她伤心了,“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

    赵恒心中警铃大作,这话题太危险了,“怎么会呢?你看你胡椒都会养了,天底下有谁比你更聪明?”

    姜微更伤心了,“又不是我会养,这些都是别人琢磨出来的。”她只会翻版。

    赵恒搂着她说:“可是你要记住这种东西也不容易,你看我都不记得你昨天吃了什么了。”

    “真的?”姜微怀疑的望着他。

    “真的。”赵恒就差没有赌咒发誓了,他真不知道昨天她吃什么了,他昨天跟就没回长乐宫,让她去建章宫陪自己她又不肯,说什么夫妻间要保持新鲜感,要不是他昨天太忙了非跟她好好沟通一番不可,什么叫保持新鲜感!话说她昨天吃什么了?一会去翻翻她起居注。

    姜微趴在他怀里,“我肚子疼。”

    “怎么了?”赵恒揉着她的肚子,“哪里疼。”

    “小腹,说不定又要来了。”姜微一想到二十八天一次的大姨妈就郁闷,古代好不方便,就算她发明了棉花姨妈巾但也比不上现代那种高吸水的特质棉布,一会就要换,不然就闷得难受,姜微不敢想象如果用草木灰怎么过日子。

    “不可能,你二十八天来一次,现在才二十天。”这事关自己福利,赵恒怎么记不起,不过他话音一落,脸就砸上了一只抱枕,这还是他刚刚塞到娘子怀里的。

    “你这色狼!我就知道你骗人!什么记不清昨天我吃什么了!你明明昨天都没回来!骗子!”姜微气呼呼的跑了,太讨厌了,就会对她花言巧语。

    赵恒默默的接住从脸上掉下来的抱枕,告诉自己这丫头今天心情不好,不要跟她计较,见她往外面走问,“你去哪里?”

    “不告诉你。”姜微傲娇的冷哼。

    “原来你不想晚上看星星了?”赵恒好整以暇的问。

    看星星——姜微脚步一顿,回头困惑的望着他,看什么星星?

    “你不是上回说想去山上看星星吗?骊山太冷了,我们去御花园的山顶看星星如何?”他见胖丫头脚步慢了下来,上前搂住了她轻声哄道,“怎么就跟我怄气了?”他不怕她跟他怄气,就怕她闷在心里不说。

    “你把我好多族人都削成白板了!”姜微指责道,她知道自己有点蛮不讲理,这件事还是她支持的但她现在就是不开心。

    赵恒沉默,他还把自己一群叔祖、叔叔、侄子全削成白板了,连清河王的实封也仅到他为止,他的世子就只有永业田了,且一代降一爵,宗室太多只会造成国家拖累,赵恒决定那些被削成平民的宗室可以考科举,自谋生路。

    “你还让我哥哥去下县!”某人感觉自己肚子越来越难受,脾气越发暴躁,“你就是嫌弃我了!”

    赵恒揉着眉头,把她抱到了床上,不顾她的挣扎脱了她的衣服,掌心贴在她的小腹上,“这里疼?”

    “嗯。”姜微不自觉的趴到了他的胸口。

    赵恒一下下的给她揉肚子,“微微我没把你哥哥贬出京城,他们想要升职必然要有外放的经历,你耶耶不也外放过?”他防着姜家防的也是姜凛,姜律那几个小辈还不够看。他连林熙都扶植了,还会在乎他们这几个?虎父犬子这句话用在微微几个哥哥身上十分的贴切,他们资质不算差,只可惜他们有个叫姜凛的爹。姜凛就像一座只能让人仰望的高山压在所有人的头上,让人都不由自主的服从他,姜律那几人如果再在京城待下去也等着被养废吧。他们将来是微微的依靠,赵恒可不想有三个废物大舅子。眼下姜家的识相让他很满意,他也没必要一压到底,毕竟他也需要人手来帮他治国的。

    姜微被赵恒肚子揉的舒舒服服的,凤眸就忍不住眯起来了,“那他们还去下县了。”

    赵恒一笑,“下县才好。”上县是他土地人口重点普查对象,眼下这时候去上县任职不是等着得罪人吗?他都把裴二当炮灰推出去了,如果裴二能把这件事处理好,他不介意再扶他一把,“有你这个小智多星在,下县也会变成上县的对不对?”

    姜微怀疑看着他,他真不是在讽刺自己?

    “微微本来就是智多星,你看取消州的提议是你提的、查人口土地的建议也是你提的,让我三权分开也是你提出的。”赵恒哄着娘子说,这甜言蜜语他是越说越顺口了,这三权分立的意思让赵恒感觉很新奇。

    “你这不叫三权分立……”姜微囧了,你这是专|制统治,只是分散了手下人的权利罢了,取消州、人口普查什么的也不是她想出来的,是大部分封建皇帝都会干的事,她不过只是看多了。

    至于三权分立,这纯属是赵恒要派监御史去监督官员的时候姜微提出的,如果赵恒想分权的话可以把立法、司法和行政权分开,县令应该是掌管民生,判案就交给专职学律法的官员去办理,这样可以相互监督,当然也不排斥会相互勾结,但可以三年换个地方不要老是呆在一个地方就会好一些。姜微还是觉得上行下效,如果上位者不作为,每个皇朝后期都会很烂,但每个新建的皇朝都会有一段清明盛世期。

    赵恒眼见她郁色散去了,轻拍她说:“你要是舍不得你哥哥们离去,以后多给他们写信好了,回头等他们回来就好了。”

    姜微摇头,“不是舍不得,就是觉得突然,哥哥他们都长大了,当然有自己的路。”她也没那么舍不得,哥哥婚前是可以亲近的,等婚后还是保持距离,不然会给哥哥造成家庭矛盾的,每人都有各自的家庭。

    赵恒对她的态度非常满意的,“真乖,等你身体好了我让人在山上搭个帐篷,我们晚上就住在帐篷里。”黄桑决定给听话的凉凉一点奖励。

    姜微眼睛一亮,“好!那我们今天就去吗?”大秦的宫殿还是非常大的,所谓御花园里的山顶可不是普通的小假山,而是一个真正的山丘,大约有两三百米高吧,如果天热姜微不想去骊山别宫就喜欢在这个山顶避暑。

    赵恒揉着她有点紧绷的小肚子,“今天不行,你不舒服。”

    “阿兄——”姜微撒娇的腻到他的怀里磨蹭。

    赵恒轻拍她的小屁屁,“怎么?想试试在上面了?”

    姜微握着粉拳狠捶了他胸膛一下,这粉拳还真是粉粉嫩嫩的拳头,但力气也是很足的,她真心不算什么弱不禁风的柔弱美人,赵恒被她捶地嘴角一抽,反身把她压了过来,惩罚似地咬了咬她的脖子,又挠着她咯吱窝,姜微连忙要推开他,这人太讨厌了,他不怕痒还老欺负自己。

    赵恒闷闷的低笑,微微脸皱成一团、手忙脚乱的样子真可爱,“微微最近长大了不少。”他意有所指的看着她某处。

    “当然。”姜微对自己目前的身材还是很满意的,她胸部一定会比以前大的,她可是很注重丰胸的,姜微也满足的摸着他的腹部,“阿兄你也要好好锻炼身体,你要是没有腹肌我会嫌弃你的!”

    赵恒身体一僵,这丫头就吃准她今天不舒服,他狠不下心教训她,他气笑道:“等你身体好了看我这么教训你!”

    姜微得意的笑了笑,以后教训这话太远了,今天她不舒服就可以欺负他!姜微手在他胸膛上划着。

    赵恒气急败坏的拉住她的手,“你真想我教训你不成?”

    姜微目光“蠢蠢”的望着他,“阿兄我摸摸你不行吗?你也老摸我,我都没有反对的。”

    赵恒望了她一会微笑,“对,是我不好,你摸吧。”说着他大方敞开了怀让她看。

    十七岁少年的胸膛或许还不算上男人般的宽厚,但赵恒的身体也足够瞧了,尤其是他精瘦的胸膛上那已经有起伏的肌肉线条和那看着洁白但很结实的肌肉,姜微趴在他身上一口口的轻咬着他肩膀,她最喜欢这么咬他了,可他老是不让他咬,要不就跟自己干不纯洁的事,真是满脑子黄色思想,太不利于和谐了。

    “微微想不想看其他地方?”赵恒语气温柔中带了几许诱惑,这丫头一定是小狗投胎,老喜欢这么咬他,点了火又不肯帮他熄火,赵恒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姜微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话顿了顿,滴溜溜的大眼瞄向他,赵恒眼见有戏正想加把劲,却她一段话脸立刻黑了。

    “阿兄你还记得你五岁的时候有一次我们睡在一起。”姜微提起两人小时候的事嘻嘻的笑了起来,他那时候就是个熊孩子,不过现在想想其实她那时候也熊的,唔,那时候自己正是不喜欢孩子的阶段嘛,“嘿嘿,你都不穿裤子,还把自己小虫子露了出来。”

    赵恒:“……”

    姜微说的兴致勃勃,却没有注意赵恒笑容越发和善,“哦?是嘛?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当然,我记忆力好嘛。”姜微用手指比了下,她才不说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实物,省得赵恒得意,“就跟小虫子一样……啊!”她轻叫了一声,眼前一花,人就被赵恒压在了下面,“阿兄你干嘛?”姜微没反应过来。

    “我是觉得我不够努力,才会让你一直对我小时候念念不忘。”赵恒皮笑肉不笑的说。

    姜微提醒他道:“我今天不舒服。”

    赵恒捏着她的面颊狠狠道,“你就作吧!回头看你怎么哭!”

    姜微丝毫不在意,“阿兄你舍得我哭嘛?”

    赵恒:“……”

    姜微在他脸上吧嗒一下,“阿兄你对我最好了。”

    赵恒无奈的苦笑,这胖丫头就是天生来克自己的,“不生气了?”

    “我本来就没生气。”她就是不开心而已,某人坚决不承认自己刚刚无理取闹。

    赵恒懒得跟她辩解。

    “阿兄你不去处理政务吗?”姜微问。

    “等你睡了我就去。”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虽然夫妻间需要保持新鲜感,但看着他这么忙,自己这么悠闲,姜微良心发现了,跟他一起忙吧。

    “不要保持什么新鲜感了?”赵恒终于忍不住嘲讽道:“我还当皇后嫌弃我了。”

    “阿兄你放心,只要我一天长得比你漂亮,我就不会嫌弃你的。”不然每天对着比自己美丽的老公太悲剧了。

    “承蒙皇后不弃,不然小的都娶不到娘子了。”赵恒被她的话气得呕血,他是男人能跟她比漂亮吗?

    “所以我们才能在一起。”姜微看着赵恒由怒转喜的老公,心中大乐,果然偶尔调戏老公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赵恒怎么看不出她有意胡闹,起身给她穿戴好了衣服,“走吧,我一会让人给你熬姜茶。”

    “嗯。”姜微把手塞到他手里,夫妻两人笑盈盈的走出了长乐宫,和谐的模样让高敬德松了一口气,总算天下太平了。

95 风雨起(下)

    等到了赵恒的书房姜微才知道赵恒这昨天为什么这么忙了,一天不见那奏折居然一摞摞整齐排放好,“怎么这么多?”姜微惊讶的问,她翻开奏折竟然大部分都是弹劾韦见素的奏折,姜微连看了几本下方落款都是些中小官员,不少都是地方知县或是御史。

    韦见素在赵恒东宫时曾担任他的司议郎,对赵恒的言行举止多有劝解,姜微以前也见过他,赵恒登基后他就入了司农寺少卿,赵恒很多执政建议都是他上书提议的,比如说前段时间的改成郡县制和眼下的清查户籍,这人现在明显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弹劾韦见素的内容也千奇百怪,相对正经些的就说他变乱法度、聚敛害民,变乱法度是指改郡县制,聚敛害民是指城外弄出的那一片商铺,奏折称有与民争利之嫌疑,还有从他个人私生活各方面进行攻击的。好多人奏折就差没骂你就一个仓库管理就好好看着仓库好了,没事上奏这种做什么?

    赵恒怕她看了伤心,“别看了,这些都是小事。”

    姜微摇了摇头,“这不是小事啊,我们改革总要触动很多利益,但历史上有人改革成功了,有人却失败了,既然都已经改了就没必要一成不变了,反对的人要是有好的提议也可以接纳。”她一直对自己的提议有点胆战心惊,虽然很多改革都是赵恒跟臣子经过反复商量才提出的,但他们毕竟离普通人的生活太远了,而这些官员才是最靠近普通人的,不能总说他们为了自己利益而反对,总有些真正忧国忧民的人吧。

    姜微拿了一支细笔将奏折上几个建议都用笔划了出来,有些一看就不可行的就没管了,然后让石文静把这些奏折送到外间,命楷书手把这些意见都摘录下来,可以一起翻阅。楷书手原本是用来抄写御书的,隶属秘书监,流外官职,姜微就把他们当成秘书用了。

    赵恒挑眉看着她的处理方式笑了笑,也继续翻阅的自己的奏折,他之前也是命人这么处理的,赵恒脾气不好但不代表他听不进别人的劝诫。

    “阿兄,韦见素生活有这么惨吗?”姜微批了一个时辰的奏折洗了把脸,拉着赵恒去外面散步看风景放松眼睛,不然迟早得近视眼。

    “什么?”赵恒一愣。

    “他现在好歹也是从四品上的司农寺少卿吧?生活有这么困窘?”姜微发现那些弹劾韦见素的奏折都让她对韦见素同情起来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用栗米多换了一斗麦屑,这是算贪小便宜,可堂堂司农寺少卿居然贪这种小便宜的地步,这人是天生葛朗台还是真生活贫困?大秦官员以栗米为俸禄,韦见素春秋两季可以拿三百石栗米,他还有职分田,照理不会穷成这个样子吧?

    “说他私德不修就因为他身边有美貌丫鬟?我记得韦见素跟他娘子很恩爱吧?”姜微的确不喜欢男人纳妾,可不代表她认为男人有妾就罪该万死,尤其是秦人以携妓出游为美事,他身边多了一个丫鬟就说他私德不修,这明显的画风不对啊!什么时候官员身边多了一个丫鬟就成私德不修了?

    “那丫鬟是他娘子给他主动找的,他们夫妻成亲都快三十年了尚无子嗣,所以她娘子才给他纳妾。”赵恒对这事倒是比较清楚,“韦见素是庶出,他生母共生育了五子二女,他父亲去世后他们就被他兄长和嫡母赶出了家门,全靠韦见素一人支撑家中。”

    “他娘子真不容易。”姜微见过韦见素的娘子柳氏,看起来比韦见素老了十岁不止,想来都是生活逼出来的吧?

    “怎么?”赵恒以为她会说韦见素大义却不想她说起了他娘子。

    “当然不容易,那么一大家子都要她操心,韦见素最多把俸禄给了她就算,一大家子的吃穿度用还不是要柳娘子来费心?”四个兄弟两个小姑子要操心,嫁到这种人家真是舍己为人。

    “我以为你会不喜欢韦见素纳妾。”赵恒戏谑笑道。

    同赵旻执政时独宠安贵妃,导致下属大臣时时传出宠妾传闻不同,赵恒登基后身边仅皇后一人,朝中沈奕、姜恪、沈渊、姜凌等几位重臣身边也没有异生子,让大臣们对纳妾一事也慎重了许多,很多正妻更是扬眉吐气的打发了不少一些被男人娇宠过头的侍妾。

    “对柳娘子来说纳妾或许更好吧。”姜微说,对于现代女人来说情愿□□也不愿意老公跟别的女人生孩子,但对很多古人女人来说情愿纳妾生子也不要过继。庶子及其生母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而过继儿子的生母就是妯娌,妾跟妯娌的地位是完全不同的。如果妯娌相处的好,跟她娘和大娘一样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跟二房卢氏、崔氏一样,那还不如有个庶子。姜大还算是孝顺的,可心里到底还是把崔氏当亲母的,他妻子也是崔氏的嫡亲侄女,所以卢氏最近都主动给姜准纳妾,就是想让他再给自己生个庶子吧?“不过他们一直都没有孩子吗?还是仅仅只没有儿子?”

    “一直没有孩子。”赵恒说。

    姜微若有所思,要是这样的话也不代表仅是柳娘子不能生吧?说不定还有韦见素的缘故,姜微眼珠子转了转,“阿兄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替你处理好的。”

    “哦?你知道我要做什么?”赵恒问。

    “你还不是想赏他一些财帛住他脱离困境吗?”姜微笑着说,“这法子治标不治本,我来处理好了,不过我们今天晚上就去住帐篷好不好?”

    赵恒笑得不怀好意,“你身体好了?”

    姜微撇嘴,“坏蛋!”

    赵恒哈哈大笑,搂着宝贝亲了几下,两人才折回继续看奏折。三天后心满意足报复过的赵恒洋洋得意搂着半睡半醒宝贝登山望星星,御花园里的山头都用山石砌了小道,山顶盖了避暑小院,只能住上百余人,但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一旁还有一条小溪,比起骊山行宫姜微更喜欢这里,山不高她可以天天爬山锻炼,而且这里整个都是皇家别院被封了起来,不像骊山她去爬山还要用步障太麻烦了。就可惜这里不像行宫还有正经上朝的地方,两人住了一天就回去了。赵恒也是一天隔一天休息的,姜微坚决反对他天天上朝,工作也不是那么拼命的。

    几个和亲公主的人选也定下了,除了亭娘余下基本都是废靖王和废韩王的女儿,姜微都召见过她们,那些小女孩年纪都跟她差不多大,看到她就噤若寒蝉,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姜微吩咐人教导她们学当地的语言,并且让她们多锻炼身体,别的不说至少要把身体养好。姜微等真接触了和亲的事宜才知道眼下和亲的地方还真多,不仅仅就突厥一处,事实上突厥倒是很早就不和亲了,上一个嫁过去的公主已经是三十年前了,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小地方,有些都是大秦的附属国。

    姜微只能尽力的吩咐多准备些嫁妆,丝绸、珍珠、香料、精油、白蜡……这种珍贵之物敞开了供应,书籍也尽有,全是一些关于礼仪制度、宗教信仰、为人处事的书籍,所有书籍都要经过赵恒和姜微过目才能去准备,工匠也没有了,不过姜微多加了白糖、细盐和高纯度的烈酒进去,还有各色漂亮的琉璃器,这种陪嫁之物应该很让人满意吧?

    细盐是用四川地区的盐井里提炼出来,中国盐产量还是很丰富的,开上两个盐井不怕把子孙的盐给吃尽,井盐也比海盐干净,即便是现代海盐除了腌制盐外都大部分用于工业。白糖的方子在赵恒登基后,姜恪就送到了赵恒手中,赵恒接到方子的时候心情只能用哭笑不得来形容,不过就如胖丫头所言,眼下大部分都吃不起糖,这方子公开也没什么意义,只会让人占用耕地开种植甘蔗,与其种甘蔗还不如多种几株栗子、芋艿,荒年的时候还能让人充饥。赵恒深以为然,不过他也不是小气的人,姜恪送上了方子,姜家大房、二房他各赏赐了一千两黄金。

    二房姜元仪这次回家求姜怿替郭六找官职,二房上下都以为她在打这一千两黄金的主意,毕竟白糖方子最初是她弄出来的,加上她未出嫁前的新仇旧恨就把二房闹得翻天覆地,姜怿眼看自己的子孙那么不争气,一气之下就病倒了。这些姜微都是后面才知道的,知道后只能感慨财帛可以把人变成魔鬼。二房眼见就要败落了,一个个都盯着这千两黄金。在大房就没人问过这一千两黄金的问题,姜恪将这笔钱都用在修整宗庙、置办祖产和族学上了,一千两黄金全用上那是不可能的,但用了一点也足够让族老各个开心的手舞足蹈。

    姜微准备着和亲事宜时,韦见素的所有资料就送到了姜微的手上,姜微一翻开资料看了就笑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活脱脱一曲宅斗大戏啊。韦见素的生母是其生父的宠妾,不然也不可能生下这么多孩子,韦见素生父在时,他们庶子女锋芒曾一度盖过嫡出的子女,所以在韦父过世后他兄长和嫡母才会把他们一家子全部赶走。

    一家人赶出来后就靠韦见素微薄的俸禄度日,韦见素的娘子柳氏是河东柳家的庶女,嫁进来后就典卖光了自己所有的嫁妆,日日都要织布到三更才休息,抚养两个幼弟妹长大成亲、伺候姨娘大家毫无怨言,眼下除了韦见素一人有官职外,余下几个弟弟都是白丁,读书无成也不肯去劳作,整天在家混吃度日。

    “一群废物。”姜微下了一个评论。

    “这柳娘子当真是贤妻。”颜尚宫看到这样的事迹也忍不住动容。

    “一家子全是血蛭,靠吸长兄、长嫂的骨髓为生,说不定还不知感恩。”姜微看着上面说的韦见素兄弟每人最少都有五个孩子,韦见素感念娘子持家辛苦,立誓不纳妾,过继大弟之子为嗣,但柳娘子以死相逼,要韦见素纳妾生子,姜微放下了资料下令道:“召柳娘子入宫。”

    颜尚宫略有迟疑,“九娘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九娘总不会干预人家纳不纳妾吧?

    姜微笑了,“你以为我要插手他们家的事?这与我何干?我只是找柳娘子说话罢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姜微连自己哥哥的家务事都不管,更别说是大臣的家务事了,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她只是同情柳娘子想帮她一把罢了,当然也要看她能不能扶起来。

    柳娘子听到来传话的女官的时候一时有些忐忑,她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人看起来比韦见素老上了十岁不止,背也因为常年织布有些佝偻,手上还有些粗茧,穿着命妇服去见姜微的时候,礼仪举止挑不出什么大错但十分僵硬。

    接待她的是颜尚宫,看到柳娘子如此不由笑了,一面领她去换衣服,一面对柳娘子说:“九娘让你入宫是听说你织布养桑很熟练,她眼下正想学织布呢。”颜尚宫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们家九娘子这辈子恐怕都不知道女红这两个字怎么写。

    柳娘子惊讶道:“皇后玉体尊贵,哪里需要学这种?”

    “五郎年年都会行亲耕礼,还在御花园里开辟了几亩稻田耕种,九娘也让人在旁种了些桑树养蚕。”颜尚宫说。

    柳娘子恍然,原来是夫唱妇随,她虽颜尚宫换好了衣服去见姜微的时候,就见姜微拿着一块棉布在擦拭桑树上的水珠,她穿着青布衣衫,看上去不像是皇后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姜微见柳娘子进来也没等她行礼就问道:“柳县君你过来看我养的蚕如何?”

    柳娘子凑了过去,眯起了眼睛细看了一会道:“皇后养的蚕真好。”

    颜尚宫道:“这筐蚕是九娘亲手养的,等闲人她还不许靠近呢。”

    “皇后养的真好。”柳娘子只会说这句好话。

    姜微也不在意,只拉着柳娘子说着闲话,还带着柳娘子去自己的女红房里,里面放了一架织布机,柳娘子这时候才知道颜尚宫说皇后让她教织布是认真的,她是真想学织布。柳娘子不由受宠若惊,皇后想学织布找谁不行?她越发认真的教导着姜微从第一步如何给经线上浆开始,她教的认真姜微也学的认真。

    颜女官原本想提点柳娘子几句,九娘叫她入宫本意不是纺织那么认真,可见这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态度都十分端正,她只能默默的咽下了劝解。

    姜微和柳娘子教学过程中,说着闲话,柳娘子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姜微看了看天色对柳娘子笑道:“柳县君天色已经晚了,陪我一起进膳后再回家吧。”

    柳娘子连声应了。

    第二天姜微再次让她入宫,这次可不止姜微了,陪同的还有李太妃,李太妃就是李婕妤,自从上回七皇女跟姜微出去,两人回来一起生病后,李太妃就把七皇女关在了宫里不许外出,战战兢兢的等候着圣人发落,后来没见圣人追究小七的罪名才松了一口气,眼下姜微召她来如此吩咐了一番,李婕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趁着柳娘子教导她织布的过程很快跟柳娘子熟了,等到了晚上她干脆把柳娘子留宿在她宫里了,说是跟柳娘子一见如故,要好好聊聊。一来二去柳娘子前后在宫里住了三个月,这三个月是柳娘子出嫁后过的最舒服的日子,没有家务琐事,只要陪皇后和李太妃说笑即可,这两人都是和善人,让她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李太妃时常让她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每次都想问为什么,但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她咽了下去。

    柳娘子过的舒心,韦家却跟闹翻了天一样,柳娘子入宫两个月韦见素回来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家里的姨娘、兄弟少了什么都来找他,他极少管家务哪里知道应该如何?半年的俸禄一个月就用光了,他只能靠典当皇帝的赏赐为生,熬了三个月他嘴上上了好几个大口疮,终于忍不住跑去找赵恒哭诉,让皇后把自己娘子还给他!他这辈子就知道读书当官了,他还特别找赵恒申明,他真不准备纳妾他是想要过继儿子的,他以为皇后是看他纳妾不顺眼有意整他来着。

    赵恒这时候才知道自家亲亲娘子把人家娘子拐带了三个月,也不算姜微拐带而是李太妃拐带的,柳娘子在宫里待了三天后就被李太妃带出去宫里,去了太上皇那些妃子养老的佛寺,说是要教那些太妃织布。韦见素几乎要吐血了,织染署那么多织女谁不能教太妃织布?非要自家娘子。皇后根本就是故意的!

    赵恒啼笑皆非,“这就是你说的替我办好事?”她确定不是给自己添乱?

    姜微很淡定,“才刚开始,你急什么。”

    “你到底干了什么?”赵恒好奇的问。

    姜微对他甜甜一笑,“我不告诉你。”

    赵恒低笑,“就不怕我教训你了?”

    姜微白了他一眼,“色鬼!”她将纸摊在赵恒面前,“写信吧。”

    “写什么?”赵恒皱眉。

    “当然是跟阿姑写信,问她身体好点了没有。”姜长晖原本早要回来了,但是她之前不慎染了一场风寒,姜微急着要过去被姜长晖阻止了,后来纪王妃主动请缨去伺候太后了。

    “有什么好写的,她不是要回来了吗?”赵恒嗤之以鼻。

    姜微看着他一脸不上心,不开心的撇嘴,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赵恒见她一脸不忿,笑了笑,“小小年纪操心太过!来跟我说说你对韦家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给柳县君调养了□体。”姜微说的轻描淡写,但事实上她给柳县君可远不止调养身体那么简单。

    话说韦见素找了皇帝一番哭诉后,被赵恒几句话打发掉了,他垂头丧气的回去后,也不想回内院就去了自己的书房,一入书房就看到一名风姿楚楚的中年美妇对自己笑,“你是谁!”韦见素大怒,他的书房是不许人进去的。

    柳娘子原本是兴致勃勃的回了家的,太妃们都说她比之前漂亮许多,她想过夫君见过她很多种反应,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她不由傻眼了,“夫君你怎么了?”

    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韦见素愣愣的想到,这不是一般的熟悉啊!他再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不是自己娘子吗!他傻乎乎的问:“娘子你吃了什么仙丹了?怎么变年轻了?”

    柳娘子扑哧一笑,将自己这三个月的经历说了一遍,皇后让太医专职给自己调理身体,早晚还有丫鬟给自己做美容,佛寺里还有女官教导人读书认字,她休养了三个月觉得身上松快了不少,倒是韦见素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她心疼的抚摸着夫婿,“夫君你最近怎么了?”

    韦见素想起了自己那几位弟弟叹了一口气,“没什么。”过了一段时间韦见素就将自己身上的所有的财务典当光了,在乡间置了房产又购买了数名奴隶,让几个弟弟回乡间耕作,母亲则由他奉养,韦见素声泪俱下的说自己目前艰难的环境,让几个弟弟回乡置产,只说要留一条后路,几个弟弟大字不认自己,被大哥一吓都慌了手脚,哪有什么不答应的,一个个乖乖的回家了,眼下大秦实行均田制,他们都是良民,回了乡间也是能得土地的,有奴婢和佃户替他们耕作,他们也不用受苦。

    等韦家的几个兄弟走了后,皇后的赏赐就下来了,将作监的工匠替他把家宅翻修了一翻,置办了些家什,如果没有四个弟弟拖累,就凭借秦官的俸禄一家子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且离了那些妯娌,柳娘子也不再坚持要纳妾生子了而是从韦氏族里过继了一对父母双亡的兄妹。

    赵恒听着石文静传来的消息,抬头看着姜微,那目光让姜微心底毛毛的,“阿兄我做错了吗?”她有些忐忑的问,她觉得她做的还不错啊。

    “没,你做的很好。”赵恒笑着抚摸着她的脸,“我这几天听到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有趣的事?”姜微问,看着他的样子就感觉那事一点都不好笑了。

    赵恒把她搂在怀里说:“眼下京城几个大商号里都出了一种‘半钱’。”

    “什么叫‘半钱’?”

    “就是将一张票据一分为二,商家手中有一半、客人手中有一半,上面写票值,凭这张票据即可在商号里拿东西,每次拿完按价格折算。”赵恒说,“据说大商号也就发行了几份,眼下不少官员手上都有,据说这些半钱商号送到各家当家娘子手里的。”

    “啊!”姜微吃了一惊,这不是购物卡吗?“这不是受贿吗?”

    赵恒感慨,“我那些臣子真是越发的聪明了。”

    “这叫上有对策、下有政策,你完善律法不就是了?”姜微很淡定,明朝对贪官惩罚这么严重,贪官还是最多的,就是王安石信奉高薪养廉宋朝还有贪官,贪官是杀不尽的。

    赵恒附议,“这倒是,眼下的律法的确不够用了。”

    “那就让人慢慢修。”姜微说,“不要怕律法多,就怕别人用律法钻空子,以后可以找专人研究律法。”

    “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做的?”赵恒问。

    “家和万事兴,你想要用韦见素,那他家庭必须要稳定,齐家方能治国。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弟弟们留着不好拖累自己,就是男人的自私罢了,既然如此就让柳县君罢手不管三个月,看他自己能不能管?”姜微不屑道,这男人就是被宠坏了,要不是柳县君后来舍不得了,姜微还想再整整他,“他这种情况真是柳县君贤惠,不然逼着他受贿他早会毁了。”他是阿兄的心腹官员,阿兄整顿吏治的时候他受贿不是打脸吗?果断不行。

    赵恒失笑的捏捏她的小脸,“怎么有谋略?看来我以后可不能得罪你了。”

    “那当然,不然我可不理你。”姜微得意洋洋的说。

    赵恒轻弹她额头,这丫头都爬到自己头上作福作威了,还说这种话。夫妻两人正说笑间,突然石文静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圣人、皇后不好了,洛阳传来急报说太后摔伤了。”

    “什么!”赵恒和姜微都大惊,姜微接过石文静的递来的信笺拆开同赵恒一起看了起来,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前天晚上姜长晖进了晚膳去花园里散步,却不想上台阶的时候一脚踩空摔在了台阶上,当时脚踝肿的高高的,急召来太医说是伤了骨头,洛阳别院里伺候太后的纪王妃连忙遣人通知赵恒和姜微,同时一并呈上的是她的请罪折子。

    “请罪?”赵恒冷笑,“她有这个时间请罪为何不去伺候阿娘!”他随手将折子砸到地上,“一群废物!”

    “阿姑身份贵重,她会惊慌失措无可厚非。”姜微说。

    “惊慌失措?如果不是她疏于照顾,阿娘怎么会摔伤!她知道阿娘身份贵重,怎么不好好照顾!”赵恒回头看着妻子,却发现她冷静的不同寻常,“微微你怎么了?是不是太担心阿娘了?”她对阿娘的孝顺可不是假的,怎么遇到这件事这么平淡?不会刺激受大了吧?

    “我去行宫看阿姑,阿姑又不是纪王妃的亲娘,她遇事会推托不是常事吗?”姜微从来没有对纪王妃报以希望,她一开始就反对纪王妃去伺候阿姑,要不是赵恒和阿姑坚持她早去洛阳了。

    “不行!”赵恒铁青着脸,“你们想让我担心是不是?我派人去把阿娘接回来。”

    “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别说阿姑可能是骨裂,就算只是扭伤她也不能动。”姜微激烈反对。

    “你——”赵恒气得瞪着她,洛阳和长安骑马不过两三天功夫,但如果慢慢坐车过去起码要一个多月,眼下阿娘都受伤了,她再这么赶过去万一出事他怎么办?“我和你一起去。”

    “你还嫌事不够大是不是?你过去做什么?让大臣都陪你过去?这样路上要多少时间?”姜微没好气道。

    赵恒眉头紧皱。

    姜微却不理会他,吩咐宫女打点行装,尽量简洁,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赵恒俊容铁青但没有拒绝。

    姜微看着他这样,上前亲了亲他紧抿的嘴,“别担心了,到时候我让我几个西府堂侄陪我过去好了。”国公府和都护府交情一直不错,姜微几个堂侄眼下没有官职,一个个在家习武看书,正是精力旺盛没有处发泄的年纪。

    “让韦见素和桑孝弘陪你一样去。”赵恒说。

    “他们陪我去做什么?”姜微奇怪的问。

    “他们一个是司农寺少卿、一个是太仓丞,正好去监运今年的秋粮。”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照顾她,赵恒真不放心,韦见素为人沉稳,应该能应付大部分事。提起粮食赵恒眉头一皱又复一松,长安经过赵家几代经营规模越来越大了,眼下长安附近的粮食已经渐渐满足不了日益扩大的长安城的所需,尤其是赵恒雄心勃勃的一直想大举南下西上,但粮草一直是大问题,秦并非没粮食,洛阳含嘉仓和洛口仓两大粮仓的粮食还有自先帝时期的陈米但一直卡在三门峡运不来,“微微真是我的福星。”这些年微微大力推进农业,加上洛阳66续续运来的粮食,勉强让长安的粮食足够,不然他说不定要做个逐粮天子了。

    姜微没理解赵恒的意思,只当他说阿姑的事,“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阿姑的。”

    赵恒莞尔低头亲了亲她额头,“你们都要照顾好自己。”

    姜家得到洛阳行宫的消息,王夫人惊得打翻了手中的茶盏就要往洛阳出发,幸好姜恪拉住了她,后来又听说姜微要亲自去,王夫人和沈沁又坐不住了也想跟姜微一起去,这对姑侄太不让人放心了,但是对姜家男人来说这对姑侄不让放心,她们两个同样让人不放心,谢则想要去却被姜凛压住了,“五郎都放心让阿识去了,你们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谢则道,“他怕是拗不过阿识吧?”外人不知道,他们自己人还不知道吗?这丫头简直就是爬到赵恒头上了。

    姜凛摇头,“你们都别去,有阿识够了。”这么多人去就是添乱,姜凛对自己侄女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姜微说走就走行动很迅速,不过她还是准备了马车,她虽一直有骑马但连续几天的骑马她怕自己身体受不住,万一受伤了还要麻烦别人,所以还是乖乖待在马车里吧。

    长安距离洛阳约有六七百里左右,一路上可以在弘农、函谷、潼关、渭南等处落脚,姜微这辈子第一次出长安去闻名已久的东都洛阳,当然这时还不是东都,她却没游山玩水的心情每天都闷头赶路,不过姜微还是坐在车里看着一路上的景色,脸上就没笑过。

    颜尚宫只当她忧心太后的伤势,一直用洛阳传来的消息给她看,告诉她车队大约二十左右就能到了。

    姜微一路上一面忧心阿姑的病情,一面看到的情况也让她开心不起来,长安城周围居然连成片的森林都没有,放眼望去居然不是灌木和野草,就是大片的农田,偶尔有些荒草地,姜微突然想起泾渭分明这个成语,从古至今这两条河流清浊之分似乎一变再变,都跟生态破坏有关系。只是眼下是农业大发展时代,她一时还想不出应该怎么办,或许只能要求大家在河堤上多种植被,这样应该能阻止稍微阻止些水土流失吧?姜微忍不住暗忖,貌似西安和洛阳两大古都的衰弱跟气候和环境变化都有非常大的关系。

    一行人走了二十天左右终于到了洛阳,洛阳行宫当然比不上长安皇宫,高敬德和颜女官早早的在外面等候着众人了,姜微在车上就换过衣服了,下车也顾不上梳洗,让颜女官带自己去看,一入内室就闻到一股难闻的伤药气味,颜女官小声道:“九娘你一会可要小心些,三娘正在怄气呢。”

    姜微惊讶的望着她,她怎么跟自己说这话?

    “谁说我怄气了!”姜长晖的声音传来。

    “阿姑!”姜微欣喜的入内,就见穿着一身白寝衣的姜长晖躺在床上,一只脚被高高的吊起来,修长的柳眉皱成了一团。

    姜微见她气色红润,一颗高悬的心落地,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哪个天才让阿姑把脚吊起来的?

96风来(上)

    “还敢笑!”姜长晖瞪了侄女兼儿媳妇一眼。

    姜微连忙忍住笑,“阿姑脚摔伤了,是要吊起来才好得快。”

    姜长晖气道:“你们就联合一气哄我。”

    姜微上前看着姜长晖裹得严严实实的脚,露出的脚趾有点浮肿,她轻轻的按了按果然是水肿了,定然是阿姑熬不住下床坐了会,才会让腿这么浮肿的。

    姜长晖不自在的动了动,姜微笑着说:“阿姑我去换衣服,回头我跟你说好玩的事。”

    姜长晖连连点头,这些天被人拘在床上她都快憋死了,“你赶了一天的路,梳洗了就先去休息,有事明天再说好了。”

    “才刚过午时,我还不困。”姜微先去梳洗,下人早已经备好了热水,先帝在时很喜欢住在洛阳行宫,这处行宫初看没有长安城的大气巍峨,但细看就发现处处精巧细致。姜微听说先帝晚年好奢华,驾崩前几乎用空了少府的内库,果然钱堆出来的东西就是两样。

    “九娘,纪王妃求见。”降香端了一盏茶水进来说。

    “让纪王妃去书房等我。”姜微吩咐道。

    纪王妃听了丫鬟的通传,在姜微临时的书房里坐立难安,想到自己居然把姜太后照顾的摔伤了她就忍不住想哭,她真不是故意的。

    姜微看到纪王妃快哭的样子心里暗叹,除了赵恒那皇帝病重症患者随口迁怒外,估计连阿姑都没想过责怪她。纪王妃真的挺可怜的,长得漂亮,出身不高不低,要是不嫁纪王嫁给门当户对的,生活肯定比现在幸福多了,嫁到了皇宫跟夫君感情还好,感情不好的话女人真是在熬日子。

    “皇后我——”纪王妃看到姜微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忍着泪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

    “太后没怪你。”姜微先一句话给她定心了,又让人给她打水洗脸,平复她的心情,“我前段时间忙,照顾太后的事全仗你费心了。”

    “这是我该做的。”纪王妃低声道,“我需要回长安吗?”她手无意识的扯着绢帕。

    “要是长安没太多的事,你留下正好能陪陪太后跟我。”姜微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把决定权交给纪王妃自己做主。

    纪王妃连连点头,“我一定会伺候好太好的。”纪王目前也在洛阳,他任洛阳县令,如果因为她的缘故让纪王被责罚了,纪王妃在纪王府就更没有地位了。

    姜微安慰了纪王妃几句就又去看姜长晖了,姜长晖正靠在床上看书,见侄女进来了懒懒的问:“阿王来找你了?”纪王妃姓王。

    “是的,她是来给阿姑请罪的。”姜微说。

    姜长晖摇头,“这孩子就是太谨慎了,我都说了不怪她了。”她叹了一口气,“也是造化弄人,也只能让她自己看开了。”姜长晖跟姜微一个想法,纪王妃要是嫁个门当户对的,凭她那个容貌脾气就算不跟丈夫恩爱有加,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活的战战兢兢的、四处看人眼色。

    纪王妃这样想要看开很难,但这个是别人的家务事,姜微也不好插手管,纪王跟韦见素不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纪王妃想留在洛阳就让她留下。纪王是洛阳县令吧?江太妃好像在长安,难怪纪王妃一心想留在洛阳了。

    “你要跟我说什么好玩的事?”姜长晖问。

    姜微把韦见素的事说了一遍,姜长晖听得直笑,“你做得对,这样的男人就要好好教训一顿,把娘子的付出当成了应该。”

    姜微还把从赵恒处听到的韦见素的哭诉复述了一遍,石文静还在一旁补刀说他的官服都破了,歪歪斜斜的补了一条补丁,不知道是谁的手笔,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韦见素自己缝的。

    姜长晖和姜微笑得前俯后仰,这事姜微都不知道,赵恒也没注意,是石文静注意到了特别派人去打听了过来哄皇后开心的。姜微这次来把石文静也带来了,赵恒吩咐他一起来伺候皇后。

    “早知道我就早点回去也能碰上这么好玩的事了。”姜长晖想到自己还要吊上七八天就郁闷。

    姜微心里暗笑,她早猜到是谁让阿姑吊腿的了。

    姜长晖对姜微道:“难得来洛阳一次,你就四处逛逛吧,这里比起长安别有风味。”

    “等阿姑腿好一点了我就去。”姜微说。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能动弹。”姜长晖挥手,“一个个好心的好像我多老似地。”

    “阿姑哪里来了,你看起来就跟我姐姐一样。”姜微笑着说,“我上回让人送来的珍珠粉你用了吗?”

    “用了,你从哪里得来这么多珍珠的?”姜长晖问。

    “让人养的。”姜微简单的把赵恒在合浦的事说了一遍。

    姜长晖听得若有所思,“要是洛阳的粮食能都往长安运就好了。”她也知道知道自己儿子志向的,眼下大秦不缺其他就缺粮食。

    “粮食很难运吗?洛阳粮食很多吗?”姜微一直听说洛阳粮食很多但具体有多少她并不清楚。

    “怎么难运我也不清楚。”姜长晖对这种事不敢兴趣,那么多官员都解决不了的事,她怎么可能解决?“不过洛阳两个粮仓里粮食的确非常多,你看过就知道了。”

    姜微一听真有些心动了,“过几天我去看看。”

    姜长晖说:“你让石文静、素影陪你,让韦见素和桑孝弘领路就是了。”

    “这样好吗?”姜微有些犹豫,石文静和素影就算了,韦见素和桑孝弘可是官员啊,陪她游山玩水不好吧。

    “他们陪你过来不就是玩的吗?不然五郎让他们过来做什么?”姜长晖纳闷的问。

    “不是说秋粮吗?”姜微说。

    “他们是司农寺的官员又不是转运司的,秋粮转调不是转运司的事吗?”姜长晖说,“五郎让他们来就是陪你玩的。”姜长晖一锤定音,姜微忍不住红了脸,姜长晖捏了捏她的面颊,“还会害羞呢?”

    “当然会害羞!”姜微不依的转过身。

    姜长晖大乐。

    姑侄两人说笑了一回,姜微见高敬德往里面看了好几次,识趣的起身离开,阿姑来洛阳还不是为了她跟清河王方便吗?她就不当蜡烛了,姜长晖看着侄女淡定的离去,饶她脸皮够厚也忍不住有些羞窘。

    姜微出了内寝后问降香,“事情打听清楚了吗?阿姑只是无意摔伤的吗?”有清河王在行宫应该出不了幺蛾子,姜微还是让降香例行公事的滤了一遍。

    “那天正好刚下了雨,太后不小心就滑了下,当时有丫鬟抱住太后但还是脚扭了下。”降香说。

    难道是缺钙了?姜微暗忖阿姑年纪也没多大,怎么会摔一跤就骨裂了呢?姜微决定给家里人多炖点骨头汤补钙,喝点牛奶补钙也好。姜微回到自己暂住的寝殿里就看到殿外摆放了好些牡丹,“这是洛阳的牡丹吗?”长安和洛阳最多的就是牡丹,姜微在古代长了十几年,品鉴牡丹还是会的。

    “是太后让人送来的。”迎春说,旁人大家跟媳妇总有隔阂,但小九娘就能处理好婆媳关系。

    “原来是是阿姑送来的,难怪这么漂亮。”她姑姑的审美能力是没话说的。

    “刚才纪王妃派人送了一些点心过来。”迎春将点心摆放在姜微面前,都是些糯米做的点心,完全不合姜微的口味,不过迎春还是细心的切成了小块蒸好。

    “你们分了吧,替我谢过纪王妃。”姜微说。

    宫女们应声。

    纪王府上,纪王下府回来看到行宫内侍出入,随口问道,“是太后有赏赐了吗?”

    “不是太后是赏赐,是皇后的赏赐。”内侍说。

    纪王脚步一顿,转身往王妃屋中走去,还没进屋就听到一阵娇笑声,有人夸皇后送的织锦漂亮,也有人夸皇后赐的香油好闻……听着叽叽喳喳的声音纪王脚步就顿下了。

    “郎君。”少女清朗的声音响起,一名红衫少女笑颜如花站于他身后,这少女看起来约有十五六岁的左右,却已经是少妇的打扮,笑容明媚灿烂。

    纪王看到这少女,脸上神色温和了些,“你怎么在这里?”

    林孺人嫣然笑道:“我是特地来等郎君的。”

    秦制亲王可以有孺人两名,纪王两位孺人身份差距很大,林孺人身份低微,父亲只是一名流外小吏,林孺人未嫁入纪王府时还一直抛头露面在外操持家务,被偶尔路过的纪王看上先纳为媵人后又提拔成孺人,是纪王最宠爱的小妾。

    “等我?”纪王含笑望着爱妾。

    林孺人一派天真的对纪王笑道,“郎君已经三天没来找我了,我想郎君了。”

    纪王看着她娇憨的神态一笑,“我这些天有些忙,连府邸里都没有回。”

    林孺人心头如小鹿乱撞,小脸通红,“郎君——”

    纪王吩咐内侍道:“一会让王妃来我书房一趟。”说着他拦着林孺人离去。

    林孺人偎依在纪王怀里,脸上尽是幸福的笑容,一双凤眸笑成了一对月牙,纪王亲着她的一双凤眸,“傻丫头,笑成这样。”

    “我喜欢郎君。”林孺人毫不羞涩的表白。

    “我也喜欢。”纪王轻拍她的背说。

    两人相携离去,丝毫没有注意树后窈窕的丽人,或者说是林孺人没有看到而纪王知道了也没在意。

    “孺人,我们回去吧。”侍女轻声的劝着那一动不动的丽人。

    那丽人转身,当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容貌不知要胜纪王妃和林孺人多少倍,尤其是那身清华的气度更是一眼就看着这丽人出身不凡,她也的确身份不凡。她是纪王另一个孺人,是姜府大房次孙媳崔氏的姑姑、二房次媳崔氏的侄女,她父亲是崔中书令的第六子,她的祖父去世后长房分家,崔孺人的父亲一事无成,有意巴结纪王就把女儿送到了纪王府。

    崔孺人入纪王府后愿意凭借自己的姿容身份足够得到纪王的宠爱,毕竟她比王妃好上太多了,只要她早日怀了庶子纪王妃又算什么?皇家是最不讲究嫡庶的人家,却不想纪王始终对她冷冷淡淡的,她原以为纪王是天生冷清不好女色,却不想自从林氏入府后纪王几乎把她宠上天了,纪王不是冷情而是他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她有什么好?”崔孺人低喃道,论容貌林孺人只能说中上,性子说好听些是娇憨天真,实则就是不韵世事,郎君到底喜欢她什么?

    侍女不敢接话,她们也没有搞懂郎君到底喜欢林孺人什么。

    林孺人正在跟纪王摆显她这几天练习的字,“郎君你看我的字好看吗?”林孺人的父亲虽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可也跟着父亲认了些字,但练字那是哥哥们才有待遇,她最多用笔蘸着水在石板上写字罢了,等到了纪王府后纪王才开始让她练字。林孺人的字十分的稚嫩,但可以看出字形不错。

    纪王看了一会笑道:“还需要多努力。”

    “那郎君给我多写几个字嘛。”林孺人撒娇道。

    纪王执笔在白纸上写上了一篇《洛神赋》,字体端庄浑厚、外柔内刚,林孺人欣喜的捧着赋词道:“郎君我一定会好好练字的。”

    纪王轻吻她的鬓发,“今天你用了什么香?”

    “是皇后赐下的新制合香。”林孺人小心的答道。

    “你不是爱用花香油熏衣吗?以后就不要用这种合香了。”纪王说。

    林孺人乖顺的点头,对纪王仰头笑道,“我以后不用了。”她知道纪王喜欢看自己笑。

    纪王轻拍她的背,看着她笑容同她轻声说笑着。

    纪王妃得了姜微的赏,第二天就入行宫谢恩,姜微正在姜长晖处,姜长晖自从脚被吊起来后就不喜欢见外人,她感觉丢脸但清河王坚持,正如姜微所料的,姜长晖趁着清河王不注意把脚放下了一天,结果晚上脚就肿成了猪蹄,后来她脚就被吊起来了。

    “你去见她吧,一会也别回来了,出去走走。”姜长晖嘱咐道。

    姜微也不跟阿姑客气,“那我出去逛一圈,阿姑你想要我带什么东西回来?”

    “我也没什么用得着的,要是有看到漂亮的花你给我弄几株回来吧。”姜长晖说。

    “好。”姜微先出门同纪王妃闲聊了几句,纪王妃当她要伺候太后也不敢停留太多时间。

    姜微欢天喜地的换了男装由石文静和素影领着骑着玄云出门了,玄云被拘束了这么久也很兴奋,撒开了蹄子使劲狂奔。侍卫和石文静等人白着脸在后面狂追,每一次皇后飙马的时候最苦的就是下人,皇后那匹可是纯种的大宛名马,那速度一般人根本追不上!

    姜微一路疾驰,走到一条河道的时候就见一只只运粮的船在河道里通行,姜微指着这些船问石文静,“这些就是扬州那边运来的稻米?”姜微上辈子吃惯了大米,来了大秦后她也一直吃米饭,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等后来入宫接触了政务后才知道关中地区都以种植小麦和栗米为主,连官员的俸禄都是栗米,难得有可以种植稻米的田地,这些都是良田中的良田。姜家主人们平时吃的稻米不是从自家水田里产出的就是从扬州运来的,姜微再次万分感谢自己的运气,感谢让她穿越到了这么好的人家。

    “回九娘,是的。”石文静气喘吁吁的说道,他苦着脸说,“九娘以后可不能跑这么快了,让五郎知道会责骂我们的。”

    “你就会拿阿兄来说我。”姜微瞪了他一眼,一路沿着河道跑去,这次她速度慢了不少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石文静见她走的方向不对连忙问:“九娘,你去哪里?”

    “不是说这里有两个大粮仓,一个含嘉、一个洛口,我想去看看。”姜微说。

    “九娘可以去看含嘉仓,洛口仓在离外城很远的地方。”石文静提议道。

    “含嘉仓在城里?”姜微以为两个粮仓都在城外。

    “洛口仓是前陈时就有的,当年义军占据洛口仓,前陈就断了粮食,后来只能苟且逃到了南面去了。”桑孝弘的声音响起,“等我们大秦掌了江山后,太|祖爷就让人在城里也建了一个粮仓,就是现在的含嘉仓。”

    姜微回头对桑孝弘笑道:“桑三哥你来了。”

    “皇后叫我桑三就是。”桑孝弘苦笑,他可担不起皇后一声“哥”,会被吃醋的皇帝劈死的。

    “那为何洛阳的粮食运不进长安呢?”姜微问,她同桑孝弘骑马缓缓往前走,“不是还有黄河作为水路吗?”

    桑孝弘道:“从此处通往关中有一处三门峡砥柱,船根本过不去,只能靠车走山路,且稍有不慎就会连人带车翻落,所以天下的粮食大部分都聚集在洛阳了。”

    “那6路是不是不好走?”姜微问,她知道粮食大部分都靠水运,据说6路开销很大。

    “如果走6路开销太大,车夫运三石粮食,这三石粮食还不一定够他路上吃的。”桑孝弘详细解释着缘由,“我们现在的粮食大部分运长安都是走6路的,所以运过去的数目不多。”

    姜微点头,“水运就没解决的法子吗?”

    桑孝弘摇头,“没有。前陈后期曾有官员想在那处开栈道让纤夫拉船过去。”

    “那不是很累人?”

    “何止累人?”桑孝弘道,“纤夫稍有不慎就会从山上坠落,动辄死亡数十人,下落者百无一存,所以前陈后期才有了那么多义士。”

    “那——”姜微欲言又止。

    “皇后是想问为何如此还要定都长安?”桑孝弘问。

    “嗯。”姜微感觉自己问题似乎有点太白痴?

    “太|祖曾言:长安有山河之固,宜应付变乱;洛阳有中土之美,宜教化天下。”桑孝弘说。

    姜微到底不是政治小白,略一想就知道了,关中乃赵家发家之地,遍布府兵、城墙高筑,就算有外地入侵也不怕,这洛阳就欠缺一点了,而且这赵家的人——姜微真心觉得他们最缺就是“德”!所以教化天下还是算了,妥妥跟洛阳风水不合,所以没选择定都洛阳。

    两人一面说一面往含嘉仓走去,姜微之前见过仓库但是没见过这么广大的粮草,一个个口径最小起码八米、最大足有十二三米左右的粮窖排列在地下,一旁还种了好些小树,而扬州调来的船只一只只的入了此处将粮食摆放在地上的仓库里。

    “放入粮窖还要经过什么程序吗?”姜微问着桑孝弘,不然为什么不现在就入粮窖,“为什么要种那些小树?”

    “眼下并非入窖的时节,粮食入窖要冬季,在粮食入窖之前,窖中要用火先烘干,然后把草木灰铺在窖中,上盖一块木板,板上铺两层夹糠席子,才能装入粮食,等粮食装满后上面再盖上夹糠的席子后封土保存。”桑孝弘解释着储藏粮食的法子,“如此储粮可保粮食九年以上不变质。等封存后就要种上小树,如果封土中的粮食发热、发芽,这小树就会枯死。”

    姜微听得惊叹连连,“真有本事。”果然众人的智慧是无穷的。

    “九娘过奖了。”韦见素含笑走了过来,自姜微整了他一顿后,他对姜微是感激不尽,没有她自己老妻恐怕还要逼着他纳妾。

    姜微指着那些运船的劳工好奇道:“这些人六月就从扬州出发了吗?”

    韦见素和桑孝弘摇头,“他们二月就从扬州出发了。”

    “为何是二月?二月收麦子?”姜微记得江南差不多二月能收冬小麦了?

    “还有去年收获的稻米。”韦见素说。

    “为什么要走这么多时间?去年的稻米今年送过来?”姜微茫然了,她派人跟安西联系也没这么久吧?不是说水运时间很短吗?

    “扬州二月有汛期,要等四月后才能入淮河进汴河,此时汴河水浅要到六七月才能达到黄河,而黄河此时已经涨水要等□□月才能入我们洛水。”韦见素生怕姜微责怪这些船工连忙解释原因。

    “那这些船工就一直待在船上?”姜微说,“你们就这么一年年的等?”

    韦见素和桑孝弘被皇后震惊且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的很羞愧,感觉他们好像做了一件极蠢的事。

    桑孝弘轻咳了一声,“一般都是这样的。”

    姜微想了想,虚心求教,“见粮仓耗费人力吗?会给百姓带来很大负担吗?”

    韦见素想了想说,“要是时间不急,也不是太耗费人力。”总没有挖河道那么费力。

    “那为什么不在你们说的那几个点同样设置粮仓呢?如果过不去的话就把粮食安置在粮仓中,让这些船工折回,等到了时间再从粮仓处派人出来,一点点的转折会不会更好一点?”姜微记得物流也是这样的,每个城市都有接货物的仓库。

    韦见素和桑孝弘何等的通透,听姜微这么一说,两人心里隐隐抓到了什么,韦见素喃喃道:“建立粮仓、换人——”他在粮仓里团团转了好一会突然道:“我去三门峡!”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桑孝弘想阻止他却被姜微拦住,“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让他去吧。”姜微吩咐侍卫去保护他,听赵恒说这人最近挺招人恨的。

    桑孝弘道:“皇后他就是个痴人。”

    姜微看着桑孝弘开玩笑道,“原来在你心中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桑孝弘额头冒出了冷汗,“皇后我——”

    姜微看着桑孝弘如此,心里暗暗叹气,果然人长大了就不好玩了,尤其是身份变了以后。

    桑孝弘小心翼翼的提议道:“皇后现在可想去洛阳花市?”

    “花市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去河堤赏景去。”姜微说。

    姜微一开口,众人哪里还有不应的,连忙附议。

    姜微不让饶命,骑了一会马后,就牵着玄云在河堤上走着,桑孝弘等外官远远的避开,就石文静和宫女等人在近身伺候,若是在长安这季节无论哪条河畔都是人来人往,但到了洛水就没那么多人了。

    姜微对石文静笑道:“要是这河边也种上杨柳和桃李就更好了。”

    石文静说:“皇后可以让人明年种。”

    姜微摇头,“等以后再说吧,还不知道下次来洛阳是什么时候呢?”不过要是运粮问题不解决,说不定阿兄要做个逐粮天子?就跟唐朝的皇帝老去洛阳讨饭?姜微努力想着唐朝皇帝怎么解决粮食运输的?难道真全讨饭了?

    河堤上姜微同众人说笑,河畔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中纪王站在窗口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河畔那笑靥如花的丽人。

    “六郎,我们该回去了。”纪王的内侍小心翼翼的问道。

    纪王充耳不闻。

    内侍心里沉重的叹了一口气,郎君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事如果让圣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姜微说是赏景但只不过在河堤处溜了一圈就回行宫了,她还是放心不下阿姑。回了行宫她没先去见阿姑,而是找来了庖厨吩咐他这些天多给太后熬点骨头汤之类的,还要加一点牛奶,以形补形嘛。

    姜长晖被情夫和侄女联合盯了几天,姜太后再发现自己肚子已经有鼓出来迹象后,先忍无可忍的把情夫踢走,回头又虎视眈眈的瞪着侄女,“你该回去了!五郎是不是来了好几封信?”

    姜微说:“阿姑你脚还没好呢?我跟五郎说了,等你脚休息的好些了跟你一起回去。”

    姜长晖说:“现在?”

    “眼下都八月了,再过几个月就入冬了,行宫比不上宫里暖和,你总要回宫的。”姜微说。

    姜长晖有些迟疑,毕竟赵远眼下还负责统领长安的折冲府,不好随时离开,她会来洛阳也是图个逍遥自在,太后养情人是常事,但赵远毕竟还是位高权重的清河王,要是被人知道了,对五郎和他都不利。

    对于清河王的事姜微一向是避而不谈的,毕竟这事不是她该插手的,她哪怕多过问一句也会让阿姑尴尬,所以她在阿姑面前从来不提有关她跟清河王的事,再说这种小事清河王还解决不了吗?赵家那些能活下来并且活的相对比较滋润的男人最缺就是德,其他貌似不太缺。

    “也好,是时候该回去了。”姜长晖说,她此番折腾费了不少事,连太医令都从长安赶回来了,她还想回去看看阿娘,她似乎又让阿娘担忧了。

    纪王妃过来请安的时候看到姜微和姜长晖其乐融融心中羡慕,这对大家、媳妇也算是少见了,能相处这么和谐,可惜她不是江太妃的侄女。纪王妃唯一庆幸的是,江太妃眼下不在洛阳而是在长安纪王府。

    姜微回到自己寝殿后,就准备给一日一次的给赵恒写信,他们两人基本是天天写一封信的,赵恒再忙都要同她说上几句话。素影和降香捧着寝衣来给她换上,她一开始没注意后来等两人给她穿上后才发现大了许多,再一瞧这不是赵恒的睡衣的吗?“你们从哪里来的阿兄寝衣?”姜微问。

    降香说:“是圣人今天派人送来的,说是让我们给娘子换上。”

    姜微立刻拆开赵恒今天送来的信件,发现上面满篇都是他对自己的肉麻思念,最后写到,“我想你了,从昨天开始就穿着你的寝衣睡觉了,想到你也应该想我了,我就把我寝衣送来的。”还重点强调了一句,“不许不穿,不然回来什么都不让你穿!”

    姜微:“……”不要脸了!姜微心里吐槽,但手上的信件还是放不下,一遍遍的看着他写来的情书,脸上浮起了傻乎乎的笑容,其实她也挺想他的,只要忽略他某些废料思想就好。

    素影见皇后不出声的任她们把衣服换上,跟降香互视笑看了一眼,偷笑着退下了。

    姜长晖的脚还没有好,眼下还需要长期卧床,姜微也不急,只让人把一些东西慢慢的收拾起来,她来的时候是赶路的,回去还拖着病号,肯定不能太快,而且要注意休息。

    至于桑孝弘和韦见素这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一直泡在三门峡,前去保护的人就说这两人在一遍遍的走运粮路,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姜微估计韦见素应该是有什么法子了,很大方的让人天天给他们送好吃的,吃饱喝足才能有力气想问题。两人有了皇后的支持越发干劲十足,憋了五六天功夫就送了一封奏折去了京里。

    “臣以国家帝业,本在京师……但为秦中地狭,收粟不多,倘遇水旱,便即匮乏……臣望沿流相次置仓……”

    这几天西安一直有雨,建章宫外的汉白玉围栏被雨水冲刷的越发雪白莹润,赵恒随意披了一件鹤麾翻阅着桑孝弘和韦见素联名上奏的折子。

    他下方姜恪、沈渊、姜凌等重臣依次入座。

    赵恒越看眼底笑意愈浓,微微果然是他的小福星,她去了一趟洛阳连运粮问题都替自己解决了!所以说人偏心是根本没有理由的,三门峡那边运输姜微压根看都没看一眼,全是韦见素和桑孝弘两人解决的,这功劳都被赵恒按在了娘子头上。

    “圣人,臣以为韦少卿所言甚是,可遣人一试。”沈渊拱手对赵恒说道。

    赵恒略一颔首,正待说话,却闻宫外急报,“圣人不好了!顺陵昨夜遭雷击,先帝墓碑有损毁!”

    通报人话音一落,在场之人脸色疾变,先帝墓碑损毁这可是大事!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急着开口说话,每人都在考虑着对策。

    “哐当——”茶盏落地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赵恒抬头就见自己放在桌缘的茶盏落地,一旁伺候的小内侍正想上前拿茶盏,却不料又是连连的哐当声,无数花瓶、茶盏、书籍落地,脚下也剧烈颤动了起来。

    “快去外面!”看到这情况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地动了!

    姜恪等人连忙起身上前,护着赵恒往室外走去,此时整个皇宫都乱了套,无数人哭喊着往外跑,但有些人尚没有跑到外面,就感觉眼前一黑,整个天色都暗了下来。

    “日蚀!”姜恪和姜凌心底同时蒙上了一层阴影。

    赵恒地动后第一反应幸好微微不在,随即又恐慌了起来,不知道洛阳现在如何?日蚀她会不会怕?日蚀虽少见,可古时记载也不是没有,微微一直看史书应该知道吧?赵恒眼下恨不得能插翅飞到姜微身边。

    “天狗吞日了!”比起地动这日蚀更让人感动恐慌,不少人瘫软在地上簌簌发抖,地也跟着一起抖动,此时此刻人在大自然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又亮了,地动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劫后余生的人庆幸的面面相觑,但他们并不知道灾难——才刚刚开始。

97风来(下)

    在长安震动的时刻,洛阳也感受到了震动,姜微和姜长晖正各自捧了一本书在书房里看书,房里的器皿震动了起来,姜长晖愣愣的看着那些器皿一时没回神。

    姜微第一反应就是地震了,“白芍快把阿姑抱出去!所有人都去外面!”

    白芍下意识的抱起姜长晖,降香和素影拉着姜微往外面走,但众人一走到屋外眼前就一黑,紧接着就是一片黑暗,惊叫声此起彼伏,姜微被素影和降香牢牢的护住。

    “都把眼睛蒙起来,不要盯着太阳看!”姜微努力的喊道。

    大部分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听到了声音就下意识的顺从了。

    日食加地震?姜微感受着地下的震动,地震时间不久,差不多几十秒就停顿了,震度似乎也不强,倒是日食的时间久一点,这个震动的话如果不是小地震的话那么就应该震中不在这里,洛阳附近有什么地方地震了?姜微脸色有些凝重,现代科技力量在地震面前都是那么不堪一击更别说古代了,这下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尤其是眼下通讯不发达,根本别想第一时间确定震源了。

    “阿识你没事吧。”姜长晖腿脚不便,等日食散去后才看清了侄女所在,连忙关切的问。

    “阿姑我没事。”姜微看了看那房屋,略一迟疑对吩咐大家在桌边放个水杯,如果水杯掉落就立刻往外面跑。

    此时清河王和纪王满头大汗的匆匆赶来,再看到两人没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纪王上前恭敬道:“请阿娘、皇后移驾去空旷处暂歇。”

    姜长晖摆手道:“没那么严重。”她娇生惯养但还是知道自古日蚀和地动都是不断的,她见姜微往外走奇怪的问:“阿识你去哪里?”

    “我——”姜微这才想到自己在行宫,阿兄不在自己身边,姜微有些茫然了,她好想阿兄。

    她茫然懵懂的模样让人心疼,姜长晖招手让她过来柔声道:“别怕,日蚀古时也曾有,不是什么大事。”

    “嗯,那是正常现象。”姜微对日食并不惊讶,到了现代人家都把日食当天文奇观看了,再说古代有没有电子设备,有日食也不影响什么,“阿姑我在担心这次地动的震中。”

    “震中?”姜长晖有点有理解又不是太理解。

    “就是地震最强烈的地方。”姜微解释道,“我们这里的地动只能算小地动,如果只有我们一处到也不算什么,我就怕是大地震的余波。”那就不是死上几个人的事了,姜微喃喃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她转身问纪王:“城里受损如何?可有人受伤?粮窖没事吧?”要是真有大地震,洛阳的粮仓的粮食肯定第一个调出来的。

    姜微连炮珠的问题把纪王问懵了,姜微问完后也有点不好意思,好像这些不归自己管,而且纪王和清河王也是关心她们才赶来的,“唔,我们没什么大事,清河王和纪王公务繁忙,无须分心。”姜微尴尬的解释着。

    纪王稍一愣怔后就微笑:“皇后所言甚是,我已经派人去城中查探了,目前传来的消息来看没人受伤,去京城通报的人也已经派出去了,附近的村落我也派人去查探了。”纪王一一给姜微解释清楚,“粮窖我已经派人去查看了,这些都埋在地里,想来不会出太大事,如果朝中来旨意粮食随时都能抽调。”

    他这么一解释姜微就更不好意思了,他好像跟自己汇报工作一样。

    还是姜长晖给姜微打圆场,“阿识你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难道会有疫情出现?”

    姜微努力的回想了下前世的各处地震,她虽没震区但看到直播画面就忍不住心寒,不敢想象那些经历过的人是什么心情,“如果是大地震会有伤亡,不仅仅有人还有牲口,这些必须要马上处理掉,不然就会容易爆发疫情。且地动后天象时常会异变,不是有大水就是气温骤降,这时候老弱病残就很容易熬不过去。”

    姜微的话让清河王和纪王慎重了起来,两人见他们无事,就匆匆告辞处理公务去了,姜微叫住了清河王说:“叔祖,你掌折冲府,要是府兵无大碍的话就帮着众人一起处理下事务吧。”

    清河王点头,他对姜微的做法还是习惯的,她不喜欢发徭役,喜欢把军人当苦力。

    清河王和纪王离去后,姜长晖和姜微脸色同时沉了下来,姜长晖让人抬着回了房间,但不是进内室而是在门口坐下,两人同时在考虑这件事引发的后果,地动加日蚀足以让皇帝下罪已诏了,“怎么出了这种事。”姜长晖替儿子担心。

    “多难兴邦,殷忧启圣*。焉知这不是一个转折呢?”姜微眼见阿姑灰心连忙说道,眼下是要给众人树立信心,如果阿姑都灰心了那么下面的人也会跟着一起灰心的。

    “多难兴邦,殷忧启圣?”姜长晖听了姜微的话眼底渐渐展现神采,“你说得对!”

    姜微让人招来韦见素和桑孝弘,这两人都不是洛阳本地官员,虽也被纪王委派出去了,但公务没有其他官员那么忙,姜微把他们招来就是商量这次灾后的补救措施,她不确定眼下大秦有什么补救措施,所以招两人来商量,她就拣自己记得的说。比如说有些坍塌的危房重新搭建,有些灾中财物损失的补贴,但这些都要是没钱的平民,有钱的人家就不用想了。姜微同时还让把地震中自救以及面对地震时候的自我防护措施拣自己记得的都写了下来,让他们专门派官员去宣传。

    “还有就是让人注意洛水。”姜微提醒他们道,“要是下雨太多洛水再泛滥就雪上加霜了,一旦超过警戒线就立刻组织民众撤退,一切以人命为上。”要是现在地震后再来一次水灾事情就大了。

    韦见素和桑孝弘听得认真,皇后说的有些官府会做,有些大家就不会注意了,比如说地动时应该往哪里躲避、要注意观察洛水泛滥,这些他们都不知道也无从教起,桑孝弘丫丫电子书如风将皇后所说全部记录了下来。姜微还仔细说了灾后防止的重点,洛阳用不上其他地方说不定会有用,这个写好了可以交给阿兄。

    姜长晖在一旁听着,望着姜微的目光异彩连连,她每一次见阿识,阿识都给她不一样的感觉,作为一个大家,姜长晖即使不亲近儿子,看到侄女事事为儿子着想心里也是不一样的。

    纪王和清河王也不时派人来把探听来的消息传来,现在听到的大部分都是好消息,洛阳除了几间实在太破落的茅草屋倒塌外没什么财产损失,纪王和清河王亲自领着官员挨家挨户的安抚,姜微让他们找几个官吏随时记录他们的所作所为,然后全部整理在自己给赵恒写的信上,遇到这种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照搬后世的经验,她相信他们都会取舍的。

    “皇后该进晚食了。”素影上来给姜微点灯,见姜微一遍遍的看着她写的灾后处理经验,“你都写了一天了,休息一会吧。”

    “跟京城有联系了吗?”姜微头也不抬的问。

    素影摇头,“还没消息传来。”

    姜微没说话,洛阳离长安毕竟有千里之遥,来古代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这么怀念现代通讯方式,要是换了现代,现在这时候到底哪里有地震、多少震级全世界都知道了吧?

    “皇后。”石文静匆匆的走了过来,“崤函道有一段被地震毁了,消息传不过去。”

    “那怎么办?”姜微问。

    “换了另一条路过去,想来京城也发现了,应该都换路了。”石文静说。

    从长安到洛阳有好几条道,姜微走的一条道是先古就存在的崤函古道,这条道路相对平坦,沿路又有河流树木,可供取水休息,十分适宜出行,大部分人来往两地都是选择这条道路,姜微来的时候曾注意过崤函古道最宽阔处足有百米,这么一条道路都能被地震损毁?

    “那派去修路了吗?”姜微问,这条道要是毁了,两地来往就不方便,往关中运粮也会出问题的。

    “在修路,但说不好什么时候会好。”石文静说。

    姜微有些坐立难安,她总觉得心里玄玄的,似乎有些不好的事发生了,姜微迟疑了下对石文静说:“你去请清河王来。”

    清河王工作不算太繁忙,命军士加强洛阳巡视后,就一直在等长安的消息,听说皇后召见以为她是问崤函古道的修路,“皇后,我已经派人过去了,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损毁了多少,天色也暗了,只能一段段的慢慢修复,长安那边肯定也在动工。”

    姜微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叔祖你说我们洛阳这里地动那么轻微,按理不会让古道损毁到这个地步对吗?”

    “应该是。”清河王心里也隐隐有这么一个猜测。

    “那么你说会不会这次大地震是在长安那边呢?”姜微问,这才是姜微对担心的,她所有的亲人都在长安。

    清河王神色凝重,“这样要等遇上了长安的信使才能确定。”

    姜微略一沉吟,“叔祖你说我们可不可以从洛口仓先调出粮食往长安运,一面运一面等长安消息?”

    “这——”清河王有些迟疑。

    “就算换道走,也最多明天早上就能听到消息了,眼下时间晚了不能出发,那就先把粮食全部装好,等明日一早就出发如何?”姜微说,一切都要防患于未然,毕竟眼下赈灾全靠船和两条腿,不像后世还有卡车和司机。

    “我跟纪王商量下。”清河王谨慎道,事关重大,他不能轻易下决定。

    “这是当然,我一妇道人家只能提出建议罢了。”姜微说。

    “皇后母仪天下,是臣民之福。”清河王微笑。

    姜微对清河王的夸奖没什么反应,就想着什么时候能跟阿兄通上信,她想他了。

    而此时的长安赵恒听到侍从说洛阳的消息暂时传不回来,脸色铁青,“立刻给我去修路!”

    “唯唯!”侍从连连应声。

    姜恪闭了闭满是血丝的眼睛,他从发生地动开始后就几乎没停过了,对赵恒的决定他们是支持的,崤函道一定要尽快修复,不然赈灾粮都不好运送,尤其是洛阳还有他的女儿和孙女。

    长安遇到了难得一遇的大地动,京城大部分官员都派去长安城各个地方探听情况了,就众人目前接到的情况都不乐观,城中房屋损毁严重,不少人都掩埋在了屋下,太医署已经收治了不少伤员,很多都是被屋梁压断手脚的。也正是这次灾难赵恒才觉得微微一直坚持要扩大太医署的必要性,比如眼下太医署就能快速收治伤员了。她命人准备在仓库里的酒精、石灰都取了出来,据说这些都能有效的预防疫病。赵恒手抵在额头上看着外面淅淅沥沥下不停的雨,今年的栗米收成也没了吧?眼下正是栗米收获的季节,不地动下雨还能派人抢收,现在是不可能了。

    太医令和沈奕也提议必须尽快派人处理掉人畜尸身,不然这雨再下下去可能会爆发疫病,到时整个长安都危险了。

    赵恒直接下令道:“挨家按户搜,有死人的就拉出去掩埋。”

    众人有些迟疑,死者为大,这样的话一般人家都不愿意吧?更别说长安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贵。

    赵恒冷声道:“不听话的不论身份都给我一起埋进去!”他现在心情非常暴躁,尤其是洛阳那边消息还不通。

    有人眼睛望向姜恪和沈奕,两人垂目不语,眼下局势危机,要是雨再下下去,真爆发了疫病就晚了,他们忙到现在自己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

    这一夜无论是洛阳还是长安都没有睡好,大秦所有高级官员都直接在建章宫住下,等快天亮的时候,众人又接到了一个安西传来的雪上加霜的消息,西面爆发了蝗灾,目前正往关中地区席卷而来!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心口都沉甸甸的,安西的情报上说蝗灾最初发生于突厥,突厥不种地但他们放牧,蝗灾把草原毁了的话那么今年突厥冬天就难过了,边境又要不安定了,若在以往大秦倒也不怕,可眼下正是多事之秋。

    当然长安城的众人此时此刻还不知道有一场危机正在往洛阳逼近。

98风起洛阳

    清河王、纪王同洛阳的官员商量了大半夜后,众人决定先从洛口仓抽调部分民力把粮食运出粮仓往关中调运,调粮自古都是大事,清河王和纪王都无法做主,由皇后亲自下旨官员们才敢行动。运粮队有韦见素和桑孝弘亲自领队,毕竟这两人刚琢磨出怎么从洛阳往关中运粮,他们是被姜微的提议启发的,分环节一路路的运输,每段都有专人负责,层层递进,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耽搁的时间。

    这一晚洛阳纵然没什么损失,大部分人也不敢入眠,毕竟刚刚地动过,谁知道会不会又来一场大的,城中所有人都照着官府的指示在桌边放了一只碗用以警示。姜微和姜长晖就更不可能安心入睡了,她们都在担心长安的情况,从洛阳过去大部分几个附近的京县都66续续传来消息说一切平安,难道真是长安出问题了?姜微辗转反侧的在床上翻了大半天,到了大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刚睡下不久她就隐隐听到了门外有声音,恍惚提到了“长安”两字,她一下子坐了起来,“长安如何了?”

    白芍和石文静都吓了一跳,白芍连忙道:“九娘不必担心,五郎和家中诸人都无恙。”

    姜微听到这个消息身体一松,但随即她就发现白芍的话不对劲,“长安呢?长安也没事?”

    白芍摇头,“地动就是在长安发生的。”

    “什么?地动在长安发生的?”姜微心底一沉,长安是国际大都市,这有多少人口,真发生大地震要死多少人……姜微心里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白芍安慰姜微道:“九娘你放心,长安是国都龙脉所在,不会轻易有损毁的。”

    姜微苦笑不语,的确没听说过一个国都会因为地震而毁掉,但哪有事情都往一堆里凑的,这日蚀和地震就够赵恒下罪已诏了,现在还发生在长安,姜微起身往书桌上走去,她要写信提醒阿兄控制舆论!

    “小娘子,你昨夜就没睡太久,还是先休息一会吧。”白芍劝道,哪有这么打熬身体的。

    “我没事,五郎有信过来吗?”姜微一面让人伺候自己净脸漱口一面问。

    白芍将刚从京城送来的信件递于姜微,这次同以往都是厚厚一叠纸比起来,只有薄薄的一张,姜微拆开熟悉的字体,就觉得眼睛有点发涩,信件上说长安发生了地动,让她暂时不要回京,如果洛阳也地动了那就去更安全的地方,要是洛阳没事就安心待在洛阳等他来接她。自她来洛阳后赵恒就没写过这么简单的话,但看到这几句话姜微难过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白芍垂手站在一旁,有些胆战心惊,她不是没见小娘子哭过,但小娘子这种哭法却没见过,且往常都有五郎在一旁哄着。

    姜微低头眨了几下眼睛,把泪水眨回去后,对白芍道:“你去给我泡盏浓茶。”她要好好想想怎么控制舆论,要早点把这个写出来然后给阿兄送过去,在这种时候舆论导向是非常重要的。

    “皇后,纪王妃求见。”降香过来通报道。

    姜微想了想,“让她进来吧。”好像纪王一直在官署没回府上,一家子女眷吓坏了吧?

    纪王妃进来的时候双目肿的跟核桃一样,眼睛里全是血丝,看起来倒像是哭了一夜,姜微吓了一跳,“阿王你这是怎么了?”

    纪王妃看到姜微就跟见了亲人一样,她很想哭但还是勉强忍住了,“皇后,昨天自地动后我们家郎君就一直没回家,也不知道现在城里情况到底如何了。折冲府的府兵都出动了,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发生了?”

    “长安地动了。”姜微让人给纪王妃打水洗脸,“洛阳这边没什么动静,只是有些余波而已,折冲府的府兵上街是担心有人趁乱作盗窃之事,你看眼下大家不都是出入正常吗?”

    “长安地动,那危不危险?”纪王妃一听说长安地洞立刻坐不住了,她所有的亲人都在长安。

    “现在才跟长安联系上,我相信王叔父吉人自有天相,阿王你不必太担心的。”姜微温和的宽慰她道。

    纪王妃见姜微面前铺了白纸,知道自己打扰她办事了,她讪讪起身,“皇后你公务繁忙,我不打扰你了。”

    “就几句话罢了,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会写信回长安打听王叔父情况的。”姜微说。

    “多谢皇后。”纪王妃感激不尽的望着姜微。

    这时降香又搬了好几本账册过来,姜微对纪王妃歉然一笑,“阿王你自便吧。”

    “皇后也要注意身体。”纪王妃提醒了姜微一句后识趣的告退,离开前她就见姜微从嘴里一个个的报着数字,那算数的速度就是王府里最资深的账房都比不上,她心里暗忖谁说皇后不善俗务的,她根本就是不喜理会这种俗事,不然光凭这算术能力,天底下谁能在她面前做假账?

    姜微算好了几个数据铺纸给赵恒写信,她写的很慢,有时候还会前后修改,就这样断断续续的足足写了两个时辰才把一叠厚厚的信件写完。白芍立刻安排人去送信,迎春过来给姜微揉着头部,“九娘休息一会吧。”

    “我睡一会,你们等一个时辰后叫醒我。”姜微说。

    众人不解的看着姜微,九娘都一夜没睡了,怎么还只睡一个时辰?

    “眼下睡多了晚上又睡不着了。”姜微说。

    众人应声,姜长晖知道姜微一早上起来就是忙长安的事了,欣慰的叹了一口气,只吩咐下人给她熬补气的灵芝汤,她自己则安心躺在床上养伤,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和阿识都照顾的好好的,不然长安的亲人担心。

    洛阳的官员接到圣人手谕确定真是长安附近发生了地动,洛口仓的粮食就源源不断的往长安运去了,清河王亲自带领两百精兵护送,每次大乱最多的就是流寇,这批物资事关重大,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长安是大秦命脉所在。被损毁的道路也由两方面同时开挖修复,官员动用了徭役命众人日夜不休开工,姜微安排了一张作息表,让官员让百姓轮流休息,每日口粮足够。洛阳粮仓储存的粮食够大秦吃上几十年的,既然如此有什么好吝啬的?这还只是半个大秦,等将来他们收复了江南一片,那里才是真正粮食的沃土!苏常熟、天下足,这句话可不是吹出来的。只可惜眼下科技力量不够,无法冻土层和抗冻稻米,不然广阔的大东北可是全球最肥沃的土地啊。

    姜微托腮开着脑洞,要是阿兄在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把这些都告诉他了,他让工匠去琢磨冻土层吗?唔,还是不要冻土层了,去开发岭南和海南岛吧,那里是可以种双季稻和三季稻的!姜微头埋进了从长安带来的抱枕,阿兄我想你了。

    “当——”建章宫中摆放的器皿在微微震动。

    宫中官员们神色淡然的任由这些器皿震动,这些天大家已经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习以为然,这种程度的余震已经引起不了他们丝毫恐慌了,同时京城派出联系的官员也找到了真正地动的中心,是离长安百里之遥的一个小村庄,等官员找到那处村庄之时村里只剩了几个活人,大部分人都在地动中死去了,整片村庄惨不忍睹。官员们遂就地掩埋了亡者,封闭了整个村落,将幸存者带回了长安,眼下是没空去恢复这片村落了。

    赵恒低头看着姜微给自己写的信,上面没写什么甜言蜜语,只有最简单的保平安后就详细列了无数灾后的处理工作,她甚至还替连这次会发生大灾的原因都替自己想好了,“多难兴邦,殷忧启圣。”

    赵恒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沈渊捻须道:“圣人下旨的时候可以此句为首。”发生了这等大事,赵恒罪已诏是肯定要下的,但如何写就有讲究了,更可况眼下双圣并立。

    赵恒闭着眼睛告诉自己忍一忍,过段时间就可以见到微微了,反正之前他们也是定下十月才出发的,现在才八月。他嘴角含笑的看着信件上她再三嘱咐自己,这时候人是最脆弱的,不到万不得已别对平民动用强硬手段,一切都要讲道理,大家会听的,这时候民众需要的是他的安慰,当然对于那些浑水摸鱼的一定要严惩!赵恒略一沉吟,又派了几名官员出去说服民众配合,尽可能不要动用强硬手段,但对一些知法犯法的贵族可以粗暴些。

    姜恪和沈奕互视了一眼,眼底都有着欣慰。

    洛阳城这些天气候有些反常,以往八月还有些炎热,可地动后天一下子凉了,幸好姜微让人早作准备,派人去贫苦发放了棉衣和粮食,才不至于一下子冻死不少人。姜微这些年推荐农业改革,四处都有种木棉和棉花,这些作物也不算很珍贵,不少平民都有置办棉衣。

    “果然大灾之后必有妖孽。”姜长晖看着又开始下细雨的天气,“阿识你说洛水会泛滥吗?”

    “应该不会吧,这几天雨下的不多。”姜微也不确定,但眼下的雨水却是不多,倒是天气越来越冷了。

    “真是多事之秋。”姜长晖摇了摇头,依旧跟姜微一起算账,她们在洛阳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尽量帮忙赶快把粮食运过去,早运过去一段时间就能少死几个人。

    姜微此时也顾不上隐瞒自己的水平了,任何数字只要从她的眼睛里过一遍,她几乎马上就能提出结果从无差错,这水平不知道让多少人惊讶,宫中内侍和屏风外的外臣都惊呼皇后奇才,姜微沉默,你们要是小时候学过珠心算也会有我这水平的!

    就在长安和洛阳眼下都在为地震忧心的时候,淅阳郡的均阳县公,均阳县公赵孝恭同数名幕僚正坐于大厅上,他今年四十六岁,因常年骑射,身体硕健,头发漆黑、唇边留有整齐的短须,相貌衬得上俊美,但一只鹰钩鼻增加了他不少阴沉的气质,他浓眉紧皱、沉吟不语。赵孝恭也是赵家宗室,他的祖父是太|祖赵凤翔的堂弟,因随着赵凤翔南征北战有功,被赵凤翔册封为均阳县公,后均阳县公一脉就常住均阳。

    “县公,这赵恒小儿弑父杀兄、倒行逆施,眼下都引起天怒了,我等勤王入京,乃是护卫太上皇,不负太|祖对吾等的信任!”一名中年文士慷慨激昂的说道。

    “是啊郎君,此时长安大乱、崤函古道不通,正是占领了洛阳的最好时机。赵恒小儿自监国以来就一直擅改祖宗家法,不知让多少人流离失所,正可谓民心所弃!天下士庶,皆愿县公来。”

    赵孝恭一系离皇族嫡系血脉远,一直远离皇位纷争,这一脉到也枝繁叶茂,经过数代经营倒也在均阳经营出了一片家业,也算均阳地头上的土皇帝,日子过得也算逍遥。只可惜这逍遥的日子在赵恒登基后就消失了,他先撤均州改淅阳郡,赵孝恭这均州刺史也当不成了,又派了监御史来监督他,连折冲府的官员都全部置换了。今年年初又说以后爵位世降一级,这简直不给他们这些宗室活路了!不过也因为赵孝恭离皇位太遥远,赵恒也没想着去动他们。

    赵恒也不仅仅对宗室如此,对当地豪强也下手不留情,蜀郡那边人口检查、土地丈量……即便没有动到其他地方,那些豪强世家们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皇帝在清算他们。要是换了以往他们还不一定敢动这心思,毕竟是夷三族的大罪。可眼下先是先帝墓碑受损,接着又是长安地动、西面蝗灾、崤函古道不通……这种种的种种,不就是说老天都在帮他们吗?洛阳乃天下正中,四通八达,只要守住了洛阳,一把火烧了洛口仓,这大秦粮食就落到了他们手中,这天下指不定就会换个主人了。在座的这些人有些是均阳县公府上的幕僚,也有些是当地的豪强,这些人都存了浑水摸鱼的想法。

    均阳县公听着下属的话不置可否,他对一名始终沉默不语的青年男子道:“十五郎,你说当年杨都护入京是有太上皇密旨的?太上皇是让他入京勤王的?”

    “是的。”那名青年男子哑声说道,“我都给阿叔看过密旨了,阿叔还是不信吗?”

    “为何这道密旨杨都护没有代入京城,反而是交予你呢?”均阳县公始终有怀疑。

    “他不是交给我,他是交给杨庭意的,结果杨庭意被人杀了,他临死前吩咐人将这道密旨教到我手中的。”青年男子说道,如果此时此何赵四在的话,他肯定会红着自己那只独眼扑到这青年男子身上,这青年男子就是当年坑了他的赵十五,也就是前勇王的儿子。

    当年他和赵二密议让赵四娶不成姜元仪后,他就在赵二的安排下去了安东由杨家安置,他也娶了杨氏女为妻,生了三子二女,生活其乐融融,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能顺遂度日。却不想杨家祸从天降,一下子从位高权重都护府变成谋逆的叛臣,他的妻子儿子也在动乱中尽数丧生,赵十五憋着一口气偷偷来投靠赵孝恭,赵恒害他家破人亡,他也要赵恒悔不当初!他是陪着赵四长大的,赵五到底有多喜欢姜微他一直看在眼里,他也不要这天下,就杀了姜微、姜长晖,毁了洛阳两个粮仓就足够赵恒发狂了!

    赵孝恭起身更衣,他的一名心腹幕僚跟在他身后,那心腹幕僚腿脚不便,走起来来一瘸一拐,“县公,眼下崤函古道不通,清河王离开,洛阳仅有纪王一区区小儿,若县公潜入洛阳,发左右屯营兵,袭杀留守,据洛阳,然后西取陕县,东取河南北,天下指麾可定。县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赵孝恭摇头,“名不正言不顺。”这是赵孝恭最大的顾虑,眼下的确是最好的时机,尤其是皇后和太后都在洛阳,但什么名分?若时下天下大乱,他顺势发兵直取洛阳说不定还有一个勤王的借口,可现在双圣好好在长安,他这一来是天下人又将如何看待自己?

    “县公忘了十五郎带来的那张密旨?太上皇密旨招杨都护勤王,结果眼下他却卧病在床不起,这赵恒小儿谋逆的罪名可逃不掉了,更别说眼下这么多天灾人祸,我们入京后依然可以复立太上皇为帝,那洛阳还有太后和纪王在。”那幕僚意味深长道。

    赵孝恭神色微松,“只是这洛阳城墙高筑,一时想要攻下也须细细思量。”

    “县公可一面命强兵攻城,一面说赵恒小儿诸多天怒人怨之举,我想洛阳官员也不一定会各个拥立他,且不说洛阳县令还是纪王。我等言明利害关系,以纪王之孝心未必不肯随我们一起入京勤王。”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突然有了问鼎天下的可能谁不动心呢?

    赵孝恭颔首。

    吴子敬拱手道:“若县公不弃,吴某愿在两军交战时为来使说服纪王。”

    赵孝恭摇头,“不行,太危险了。”

    “两军交战不杀来使,我相信以纪王不会随意是丢弃君子之风的。”吴子敬淡然道。

    赵孝恭双手搭在吴子敬的肩膀上,“子敬,你实在是我良师益友!我若他日能登大业,子敬乃我麾下第一人!”赵孝恭意气风发的笑道。

    吴子敬道:“吴某蒙县公大恩,只求能以残身为县公效犬马之力。”

    两人说了好一会话待再次回到书房时,赵孝恭一脸肃容道:“赵恒小儿逆父害兄,苍天不容,今日吾等发兵入京勤王,复立太上皇!”

    “复立太上皇!”众人齐声应道。

    赵孝恭命手下亲卫亲点部曲,先直取折冲府杀折冲都尉及左右果毅都尉三人,擒拿淅阳郡太守、杀监御史,而后率领自己的百名部曲和折冲府千名将士往洛阳进军,沿路一路收纳军士,最后堪堪凑齐了万人,浩浩荡荡的挺进洛阳。

99兵临城下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也必有大乱,尤其是长安地动的消息传来,洛阳从高层贵族到普通百姓几乎每个人嘴里都有一条有关长安的消息,好一点的比如圣人在地动时光芒四射笼罩了整个皇城,让皇城安全无虞;坏一点的就说现在长安满目疮痍、已化成一片废墟了。

    这些消息让姜微听得囧囧有神,她现在几乎是天天都能接到京城的来信,赵恒往往是都没有收到自己回信,新的信件就已经发出来了,她怎么不知道长安已经毁了呢?甚至还有谣言说长安地震了,过几天洛阳也会地震,太后和皇后早就离开洛阳了。

    姜长晖和姜微听到这种消息同时蹙眉,姜微沉吟了一会对姜长晖提议:“阿姑,我们洛水堤岸散散心吧。”

    姜长晖略一沉吟就知道了侄女的想法,她微笑道:“都闷了这么久了,出去走走也好。”外面谣言那么多,难免会人心惶惶,她们去堤岸露个面也算安定人心吧,长安有了地动、洛阳不能再乱了,否则粮道断了大秦就麻烦了。

    太后和皇后要去堤岸散心这可不是小事,纪王忙了好些天刚回家补睡了一觉,醒来就听到这个消息,原本还略带几分睡衣,这下不翼而飞了,“去堤岸散心?”纪王靠在床榻上问,林孺人伺候他漱口净面。

    “是的,行宫传来的消息说太后和皇后想去洛河畔赏景。”纪王的内侍道,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谁不知道太后一向不喜欢出行,以前腿没受伤的时候就没见她出过行宫。

    纪王略一沉吟,“你去安排下,一会我就过去。”

    内侍应声而下。

    林孺人心疼道:“郎君你才休息这么一会又要去忙公务了吗?”

    纪王笑而不语。

    “这些天可真是吓坏我了。”林孺人偎依到了他的怀里糯糯道:“郎君不在的时候我都哭过好几场了。”

    纪王低头看着爱妾,果然眼睛还有点肿,以她的个性遇到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哭?可她却没哭,只想着要跟长安联系上,还吩咐去做了这么多事,纪王手温柔的摩挲着爱妾的发丝,果然赝品就是赝品,怎么装都不是真的。

    “郎君你可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如果——洛阳真有什么地动了,我们就快点逃吧?”林孺人是真担心她跟郎君的安危。

    “放心吧,洛阳不会有事的。”纪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起身,时辰也差不多了,该处理公务了。

    林孺人知道纪王的脾气,这时可不敢耍小性子,乖乖的替他换上衣服伺候他进过朝食后出门。

    姜微和姜长晖这次出行没有惊动太多的人,很多人等她们到了河边水榭,由禁军把水榭围起来后才知道原来是太后和皇后出行了,洛阳城的百姓努力的踮着脚想看清行障里太后和皇后的身影,奈何行障支撑的稍高,众人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但即便是这样大家也觉得满足了,毕竟皇后和太后可比皇帝更少见,姜太后来洛阳也不止一两年了,每次都只见她的车驾,从来不见她在外面露过面。

    “跟以前似乎没什么区别。”姜长晖坐在窗边看着河景,眼前的景色跟二十年重叠。

    “阿姑是说你当年随先帝来行宫时候的事吗?”姜微问。

    “是啊,这水跟景色都没有变,人却都变了。”姜长晖看着依然流动不喜的洛河神色有些恍惚,她那时来洛阳的时候还没有跟赵旻成婚,赵旻和安清还是一对,可眼下赵旻躺在床上完全没有任何知觉,安清则被关在小院中生不如死。

    “怎么会呢?阿姑那时候看到的水早流道海里去了,这堤岸旁的树也不知道重新栽种过了多少回,也就阿姑一直没变。”姜微笑着说。

    “你呀!”姜长晖点了点侄女的额头。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两人同时寻声往来人望去,她们出行大部分都会回避,唯一的例外就是有紧急情况,来者骑马疾驰而过,因事先撒了水都也没有扬起灰尘,姜长晖和姜微同时看清了来人穿戴真是折冲府的探子,她们脸色同时凝重了起来,又同时扭头看往某个方向,一道青烟从空中袅袅升起。

    烽烟!姜微和姜长晖同时脸色大变,是有流寇攻城?

    看到烽烟的不止姜微和姜长晖,连前来看热闹的人都看到了,无数人慌乱了起来,侍从们立刻上前道:“太后、皇后请立刻回宫。”

    姜长晖摇头,指着慌乱的百姓道:“你们去疏导众人安全离开,不要让人踩踏拥挤,我们等大家走后再走。”

    “谨诺。”侍从应声而下。

    姜微眉头紧皱,怎么会突然点起烽烟,是谁来入侵?流寇?

    纪王刚出家门就看到了里点起的烽烟,他立刻翻身上马往城中疾驰而过一路冲到城门口,“怎么回事?为何点起烽烟?”

    “回大王,我们派出去的探子来报,说是一行约有五名左右的骑兵正往洛阳疾驰而来,他们说据判断后面应该还有万人左右。”折冲府的左果毅都尉拱手对纪王回报道,守城是折冲府的事,他一接到消息就立刻让人点上烽烟。

    “军情属实?来者何人?可是流寇?”纪王问。

    “来者身份尚不清楚,但那五百骑兵身着我们折冲府盔甲,要不是兄弟们上前问询时被他们扣了几个人下来,另一人要逃又被射杀的话,我们现在也接不到消息。”左果毅都尉道,他是赵远的心腹近卫,赵远亲自护送粮草入京就把他留在了洛阳。

    纪王脸色铁青,“这些反贼从何处而来?”

    “看着是从南面过来的。”左果毅都尉说。

    “南面——南面——”纪王思忖着来人到底适合身份,怎么会有折冲府的军士,莫非是均阳县公?

    “大王,贼子马上就要来了,还请你下令让某家出城迎战!”瓮声瓮气的响起,一名全副盔甲的铁塔般的汉子站在了纪王面前请战,手里还提着两个大铁锤。

    纪王略一沉吟,“右果毅都尉你且带百人先去试探下来者虚实。”

    “谨诺!”右果毅都尉红着脸领着一队人骑马冲出城外。

    纪王转而向左果毅都尉道,“某不通兵事,左都尉久经沙场,还要仰仗左都尉多多指点。”

    “大王过奖,某家一定誓死护卫洛阳。”左都尉恭敬的拱手,转身吩咐城墙上的军士道:“弩弓手准备掩护!”

    城楼下城门吱呀呀的打开,右都尉骑马为首骑马提着流星锤冲过吊桥、护城河,直往外城墙骑出,他身后跟着数百人的骑兵,这些都是赵远手下的精兵,一个个养的膘肥马壮,以前还时常跟着赵远出去扫流寇,这几年赵远一心守着姜长晖寸步不离,这些人早憋了一口气,见有敌军入侵一个个的红了眼的杀了出去,他们已经好几年没有闻到血腥味了。

    这时主薄气喘吁吁冲了过来,“大王不好了,有人想要出城!”

    纪王面色一冷,“是谁?”

    那主薄喏喏的不敢说话,赵远顿悟怕跟自己脱离不了关系,“说吧,恕你无罪。”

    “是林六郎。”主薄小声道。

    “林六郎?哪家林六郎?”纪王脑海里一时翻不出哪个林家六郎,就他认识的林姓官员有好几家。

    主薄傻眼,不是说林孺人是纪王最宠爱的小妾吗?这么卑微的出生还能在入府一年内得了孺人的名分,就是纪王妃都要暂避锋芒,怎么纪王连林孺人的弟弟都不知道?

    还是纪王身边的内侍小声提醒纪王道,他太清楚大王为何这么喜欢林孺人了,只是眼下本尊都来了,大王怎么可能再去一个赝品?而且还是一个劣质的赝品。

    纪王眉眼都不抬,“传我命令,严禁百姓在街上行走,凡有趁火打劫者、动乱军心者,杀无赦!”

    主薄肃然应声,连忙赶去闹事的城墙。

    洛阳共有十多个城墙,平时都敞开任四面八方来客入城的,可眼下烽烟一起,守城的军士们立刻遣散民众关上各处城门,那些就在城门口的人有些拔腿就往城外跑,有敌军攻城留在城里不是找死吗?也有人往里面跑的,他们是急着回去见自己的亲人,让亲人别出门。等城墙刚关上不久,就有不少带家携口的人走到了城门前要求开城门离开。

    战时若无主将命令,谁敢私自开城门就是死罪!没有那个军士愿意冒险。 但是洛阳自□□起就是大秦除了长安以外的第二大城,不乏达官显贵,随便有一个甩出家中的亲戚就是京城职位高得吓死人的大官,这些的人的豪仆领着小卒的衣领,喷着口水让他们把城门打开,否则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这其中一家闹得最厉害的正是号称纪王小舅子的林六郎。

    城门口的小卒一面低头赔罪,一面心中腹诽,纪王妃明明是王家的女郎,什么时候又来了一个林家?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哒哒——”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敌踪初现,城中百姓立刻归家,不得在街上行走,乱我军心者杀无赦!”来者一身足以让人闪瞎眼的明光甲证明了他们的身份,正是当今圣上贴身近卫虎豹营军士!

    不少有眼界的人开始悄悄的往后面退了,虎豹营是皇帝最心腹的近卫队,也是大秦唯一可以跟安西陌刀兵相媲美的精军,离开虎豹营一出就没有完不成的任务,即便是全军覆没。这样的精军战绩足以傲视整个大秦,但同时他们也是最骄傲不讲理的军队,即便当年外戚安家权势喧嚣到了极致,也曾在虎豹营身上吃过苦头,据说都搭上人命了,都没让先帝动虎豹营一根毫毛,这时候跟虎豹营对上,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吗?

    “眼下有数万名精兵攻城,我城中不过区区一个折冲府千名将士,何以跟数万精兵对阵?还不如放我们出城自寻出路!”一尖锐的声音说出了让众人哗然的消息。

    原本就骚动不安的人群听到这消息更慌乱不堪了,不少人冲到了城门口不停的拍打着城墙、哭喊着要离开。

    唐贲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你是谁!”他目光阴鸷的望着说话的那名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左右,身着锦衣、脸色苍白、举止失仪,不是世家子,他立刻下了判断,但为何对军情如此清楚?

    “我乃纪王大舅子林——”那少年挺胸刚想介绍自己的身份。

    “嗖——”一支利箭划破空气射入少年喉咙,少年感觉喉咙口剧痛,他伸手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喉咙,却摸到了一坚硬的木杆,这是箭?他脑中念头一晃而过,眼睛暴突、仰头倒地,再也没有其他念头了。

    “扰乱军心者死。”阴沉沉的声音传来。

    唐贲抬眼望去,“苏将军。”唐贲朝着来人拱手,这人是纪王的亲卫首领。

    “唐将军。”苏将军客气的朝唐贲拱手,“大王有令严禁百姓在街上行走,凡有趁火打劫、动乱军心者,杀无赦!”

    苏将军杀气腾腾的话,让在场民众一个个都站不稳了,尤其是看到之前还活生生的人眼下死不瞑目的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有些胆子小的都吓得软在地上,一些人还吓晕了过去。

    唐贲见纪王的亲卫前来,也没多说什么,既然纪王都帮着解决问题了,他也懒得过问了,反正这是纪王家事,他还要回去保护太后和皇后。

    话说右都尉领着百人出城后迎面就遇上一队同样盔甲的骑兵,两队相遇右都尉眼底闪过诧异,“呔!突兀贼子!报上名来!你爷爷我手下不斩无名之将!”

    来人冷笑,“吾乃均阳县公麾下,赵恒小儿逆父杀兄,上天不容,尔等若是大秦忠臣就快快迎县公入城,一起入京勤王!”

    右都尉牛眼一翻,“放你的狗屁!”他是赵远的心腹,当初赵恒擒下赵旻的时他也有插手,入京勤王?我送你下去勤王!右都尉一双流星锤对着来人就是很砸。

    那人也不甘示弱,夹马举叉迎上,两人你来我往站了十来回不分胜负,那右都尉哈哈大笑,“痛快!好力气!”这人生的武勇粗壮,可身手异常灵活,眼见遇到了对手狂性大发,一双流星锤使得密不透风。

    来人心里叫苦不住,他是均阳县公府上部曲,因武艺颇强一直备受县公器重,听说县公派先锋来探路,便自告奋勇前来了,却不想一开始就遇上这么一个对手。他武艺虽高却没多少实践经验,打斗了一会就右都尉一锤砸至胸口,胸口深深瘪了下去翻身落马。

    右都尉首战初捷更是兴奋,嗷嗷叫着往骑兵里冲刺,他身边近卫拦之不及连忙策马跟了上去,这一下原本按雁翅排列的队形一下子散了,对方的队形也被右都尉冲散了,双方进入了一片混乱大战中。这右都尉论武艺力气是赵远手下第一人,但赵远基本都只让他等大军一起上了才放他出来,因为这人只知武勇不知配合,这还是他第一次当先锋大将,如何不兴奋?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城墙上左都尉看得脸都曲扭了,忙吩咐下属准备号角,一旦情况差不多就立刻吹号让他们回来,不然这人恐怕要往人家大军冲去了!

    “右都尉果是悍将!”纪王在城墙惊叹,他的亲卫悄无声息的走进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纪王神色不变,对亲卫颔首微笑:“做的不错。”

    “他就是有勇无谋!打仗要是跟他一样早输了!”左都尉气得破口大骂,他突地他目光一凝,疾声喊道:“快!吹号让他们回来!”

    身边的小卒连忙举起号角闷闷的吹了起来。

    右都尉杀的正兴起,这人一锤砸死了为首的将领后又一口气砸了五六人落马,那些骑兵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想要围击他但被他身边的人团团拦住,这些人都是在刀枪火海中配合出来的默契,那些没什么经验的骑兵那是对手。

    “呜——”闷闷的号角声响起,右都尉先是一呆,随即恨恨想到定又是左辰那厮搞得鬼,不让他杀个尽兴!

    “都尉,我们快回去吧!”一名亲卫挽了个枪花,挑落了一人道。

    “你们走,我断后!”右都尉大吼一声,双锤突得飞出他的手,“砰砰”几声,四人应声倒地。

    这一幕惊住了许多人,很多骑兵不敢上前。

    “哈哈哈——就你们这没鸟蛋的样子还想造反?老子呸!”右都尉狠狠的朝他们吐了一口唾沫后,大摇大摆的策马离去。

    但随即他就感到不对,蓦地一低身,流星锤往后一挥,一支利箭朝他后背疾驰而来,“哼!”他闷闷的哼了一声,右肩下侧中了一箭,幸好有盔甲挡住不然这支箭肯定一下子洞穿他的心口,右都尉忍疼转身,就见一名相貌阴沉的中年男子正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箭,显然那一箭是那中年男子所射,而中年男子身后有不少尘土滚滚而来,显然是大军压进了。

    “右都尉!”他身边的将士连忙护着他往后退。

    左都尉派出去接人的军士一见他们入了外城墙连忙抬着右都尉入城,守城的军士立刻拉起吊桥、关上城门。

    “老文你没事吧?”左都尉急冲冲的下来城楼。

    “嘿!一点小伤算啥!”左都尉裂开嘴毫不在意的大笑,不过他笑到一半戛然而止,整个人朝前一冲,要不是旁人拉着他,他就脸着地摔了。

    “老文你怎么了!”左都尉连忙去看他的伤口,发现他伤口不是很深,他低头嗅了嗅,“来人!快叫军医!这箭枝有毒!”

    “先把他伤口洗一下吧。”

    柔柔糯糯一听就是女子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怔住了,左都尉大怒,“谁把女人放进来——”他的怒吼声在看清来人的时候硬生生的停了下来,还因为停的太快岔气了差点没呛死,又不敢在来人面前咳嗽,整张老脸涨得通红。

    将士们傻傻的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蒙着面纱的女郎,她是谁?

    姜微看着不忍心,转过身往城墙走去。

    纪王接到消息匆匆赶了下来,“皇后,你怎么来了?”

    “我就过来看看。”姜微在面纱下对纪王歉然一笑,“你们不要在意我,我马上就回去的。”她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的。

    纪王苦笑,“皇后这里太危险了。”

    “他们不是还没冲上来吗?”姜微轻描淡写道,这等气魄让很多不敢抬头看皇后的将士暗暗佩服,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要在皇后面前好好表现自己。

    左都尉安置好了老友急忙忙的赶上来就要给姜微赔罪,却被姜微阻止,“照理我不该来,来了就是给你们添乱,左都尉骂得没错。”

    左都尉苦笑:“皇后我——”

    姜微指着那些在城墙的人,“他们眼下不攻城想做什么?”

    纪王和左都尉注意力也回到了城下,城下已经66续续来了不少人,看着架势那斥候猜错的应该没错,应该有万把人左右,看着前方居然还有人手握弩弓,两人神色凝重,左都尉冷笑:“连弩弓都敢私备,这均阳县公反心昭然。”

    “这是淅阳郡折冲府的装备吧?”姜微偏头问。

    “是的。”左都尉脸色沉重,“折冲府那些人若不是跟他一起造反的话,恐怕都凶多吉少了。”

    “皇后!”唐贲听皇后命令处理完城门口那些动乱后就开始往城墙口搬武器,结果转眼就听说皇后居然也去了城口,后背冒出了一身冷汗,连马都顾不上牵就一路狂奔而来了,“此处——”

    “这里危险,我马上回去。”姜微从善如流道。

    姜微的异常配合让唐贲很纠结,比起五郎,皇后真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主子,前提是她胆子不要那么大好不好!城墙都敢上,她就不怕出事吗?唐贲想到如果皇后别说受伤了,就是受惊被五郎知道的后果——唐贲打了一个冷战。

    这时一名官员突然喊道:“坏了!洛口仓的粮食会不会有出问题?”

    姜微好奇的望着他。

    纪王眉头微皱,“洛口仓离此处距离不近,想来均阳县公应该不会往那处去。”他的目标分明就是洛阳。

    “但会不会纵火烧粮?”官员忧心忡忡的问。

    听他这么一说很多人也担心起来,“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左都尉冷声道,“烽火一起,最晚今晚长安就能知道了,我们最多坚持两天一夜就足够长安援军来了。”

    姜微心中暗忖,这里要是在关中就好了,长安附近折冲府遍地,不像洛阳就附近那么稀少,难怪赵凤翔会定都长安而不是洛阳,交通是便利了但人不安全。

    “在下吴子敬求见纪王。”这时城下传来了一朗朗男声。

    姜微见一名中年男子站在外墙前扬声喊道,外墙处守候的军士搭弓严正以待,但那人面不改色。

    “吴子敬?不是均阳县公手下第一谋士吗?他来做什么?”众人议论纷纷。

    这时候城外大军一阵骚动,一庞然大物被推了出来,城墙上的官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床弩!”

    “他们怎么会有床弩!”

    “这等国之重器怎么会在他们手上!”无数人气急败坏的喊道。

    姜微则默默的打量着那攻城利器床弩,这均阳县公看起来准备非常充分啊,不过她也有同样的疑惑,这床弩他们是怎么搞到手的?这可不是弩弓,床弩这种是专业工匠制作的,也不是所有折冲府都会装备的,也就在少数几个重要大城池才有这种利器。

    纪王看着吴子敬好一会吩咐道:“让他进来。”

    外城墙的军士放下了一个篮子,吴子敬孤身一人坦然坐上竹篮由人拉了上去,然后再被人拉上了墙头,由军士搜身后领着去见纪王。

100守城战

    吴子敬被人拉进来前姜微就很自觉的回避了,纪王担心她会被不认识的人冲撞,低声吩咐内侍跟着她,千万别让她惊着了。

    城里的官员们已经调动民壮往城门口运滚木擂石等守城武器,附近还有人埋锅造饭,姜微远远的避开了,她穿着普通身边又只跟了几个侍卫,就算这会出现女人有点奇怪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惊奇。

    “九娘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不然太后会担心的。”唐贲都快哭了,圣人要是知道九娘敌军来袭都还在城墙口晃悠会杀了他的。

    “不要急,我们去看看吴子敬要说什么。”姜微目光一直看着那床弩,“唐贲你说他们为什么会有床弩?”

    唐贲沉吟了片刻道,“这床弩有可能是照着旧物打造的。”她自从床弩出来后就一直在看这只床弩,“当年均阳县公随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有可能会收缴些前朝的旧床弩。”从大秦弄床弩是不可能的,当年收缴安东都护府时,有多少床弩都是登记在册全部收回的,除非杨延年想造反不然不可能会私造床弩,当年太上皇对四方都护看的都比较紧,不大可能会出现这种事。

    “你说这只床弩是一百多年前的?”姜微惊讶的问,“你们的床弩一百年多年都没有改进!”

    唐贲尽量抑制住眉角的抽动,他深刻体会五郎和韦见素他们在面对九娘震惊且不可思议的目光时那种感受了,那种感觉自己蠢得无与伦比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床弩已经建造的很完善了。”唐贲弱弱的说。

    “谁说的?”连火炮都没有发展出来,就以为床弩发展到了极致?真是太没追求了!姜微用目光谴责唐贲,到了现代造出来的武器都能把地球毁灭几百次了,人类还在追求怎么毁灭宇宙呢,他们居然就创造了一个床弩就没追求了!

    “九娘,不管床弩如何,我们先回去吧。”唐贲快哭了,这不是他们守城的军士应该考虑的问题吗?

    “床弩是不是对我们危害很大?”姜微问。

    “是,但洛阳城那么好攻破的。”折冲府应该有一千兵左右,但因姜太后在此圣人又划了两千人过来,加上太后本身的一千侍卫,一共有四千人左右,唐贲又领了一千虎豹营的侍卫来保护姜微,已经有五千精兵了,加上还有洛阳城的民兵,别说只有一万人攻城了,就是五万人攻城他们都不怕。

    “唐贲你说我们现在可以动手吗?出其不意把他们都杀了!”姜微好奇怪为什么两边都没动。

    唐贲:“……”

    “九娘,他们都不在射程范围内。”还是白芍说出了缘故。

    姜微“哦”了一声,伸出手开始比划着,她双手娇嫩、长指如莲瓣,十分的好看,但唐贲没被这双手迷住,只觉得心里悬悬的,九娘想干什么?姜微比划了片刻,姜微比划了一会扭头又问白芍:“白芍,你说我们能把这床弩炸了吗?这是射程范围之内吗?”

    白芍凝目望了一会摇头,“有点远。”

    “用投石机也不行?”姜微问。

    白芍说:“哪种投石机?”

    “就是我们带过来的小型投石机。”姜微说。

    唐贲:“……”他怎么不知道皇后来行宫还带了武器?投石机?皇后想干什么?

    “不好说。”白芍对距离测算不准,“如果去外墙的话肯定行。”

    “那太危险了。”姜微连连摇头。

    “不危险。”白芍微笑,“九娘都敢站在这里了,我们去外墙有什么危险的。”

    “可是这里不危险啊。”姜微不解的看着白芍,这里能有什么危险?仗不是还没开始吗?

    白芍和唐贲对上某人困惑的目光同时苦笑。

    “那燃烧弹呢?”姜微还记得自己上回立下大功的小瓷瓶。

    白芍想了想,“攻城的时候可以用,但投掷没多少用。”她顿了顿困难的问:“九娘,你又带小瓷瓶来了?”圣人和郎君不是不许九娘碰这么危险的东西吗?

    姜微目光清澈无辜,“我觉得我出门在外要带点防身物品。”赵恒和林熙封了她农庄她就不会再建吗?她经营那么多年也是有人脉的!他们以为封了自己一个小农庄就够了吗?姜微不屑的冷哼,她有很多小农庄的!

    白芍很无力,“九娘,那东西太危险了。”

    “不危险。”姜微淡定的说,当初哥哥还要玩硝酸甘油呢,这才危险呢,“我们去大厅那边看看。”姜微觉得这吴子敬有问题,现在均阳县公最缺的就是时间吧?他一上来不攻城还派人过来做什么?

    “九娘。”二号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那吴子敬是来劝降的。”

    “劝降?他怎么劝降?”姜微问,这都大军逼近了他来劝降?让洛阳城官员给他开城门?他以为他是赵恒吗?

    “他说圣人囚禁太上皇、陷害兄弟,是故天地不容,特此降下惩罚……”二号面无表情的复述。

    白芍和唐贲脸色都变了,这两人一人是赵恒的心腹、一个是林熙的心腹,当年发生的事她们也有参与,当然瞒不过。

    姜微听了这话大怒,几步走到厅外,守卫眼观鼻鼻观心的任姜微一行出入自由。

    “当今圣上谋逆不孝,囚禁生父、兄长,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焉能做天下共主!纪王身为人子,焉能视生父陷于水火中而不顾?”大厅中传来吴子敬铿锵有力的话,“奸臣姜氏一族把握朝政——”

    姜微目露凶光,“二号把他抓起来!狠狠揍他!”

    二号想都不想闪身而入,吴子敬还在里面滔滔不绝道:“赵恒小儿贪恋享受,苛捐杂税数不胜数,民不聊生……啊!汝为何人!”

    吴子敬正说道兴起,突然感觉自己后背人打了一拳,然后整个人都天旋地转了起来,等他回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一个女人踩到了脚底下,女人?他在定睛一看果然是女人!那女子面无表情的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条软绸将他整个人捆得结结实实,吴子敬又惊又怒,“纪王这是何意?两兵交战不斩来使,难道纪王连这点君子之风都没有吗?”

    大厅在座的官员也惊疑的看着那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左都尉和纪王倒是认出了她是皇后身边的侍卫,难道是皇后下令的?

    “不过一区区逆贼还敢妄称来使?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清柔的女声响起。

    吴子敬勉力的扭头往后看,只见一名蒙着面纱的女郎有侍从簇拥着走了进来,听声音又十分年轻,年轻的女子敢私闯战时议事大厅的身份呼之欲出。

    “皇后。”纪王等人起身相迎。

    “原来是姜皇后。”吴子敬冷笑,“姜家权势通天,难怪可以擅闯议事厅。”

    姜微根本懒得看他一眼,什么擅闯议事厅,她明明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赵恒执政以后就天天把她带在身边,要不是她不愿意他都要带她上朝了,对姜微来说只要是大秦的官府就没有她不可以去的地方。

    “圣人和皇后乃天下共主,这天下有什么地方不能去?”纪王面沉如水,“来人,把这战前扰乱军心的人拉下去!”

    “你们——”吴子敬刚想说话却已经被人堵了嘴拖了下去。

    那些官员一个个沉默不语,吴子敬刚刚那番话皇后已经全部听去,要是他们现在敢给吴子敬求情不就是有反心吗?外面守卫皇后的虎豹营可不是掺假的,一千虎豹营精卫足以灭杀数万人,就均阳县公手下那些人能抵什么用?

    赵孝恭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赵恒会把虎豹营的精卫拨给姜微当侍卫,这点连纪王都不知道,直到这次动乱唐贲领着虎豹营人出动他们才知道原来的皇后的侍卫全部出自虎豹营。同样吴子敬也没有想到作为金尊玉贵的皇后居然会在战时去城墙上乱窜,不然他一定会轻易去策反纪王。

    “纪王,吴子敬一人无关紧要,只是眼下叛军逼近——”一名官员提出异议,眼下是能拖多少时间就拖多少时间。

    纪王摆手:“均阳县公并非无陈算的人,这他不会等多久。”他回头对姜微言辞恳切道:“皇后,事态危急,你还是暂时休息,臣等一定誓死护卫太后、皇后安危。”

    姜微点头,“有劳纪王了。”

    见姜微这么配合,纪王松了一口气,他眼底隐隐露出无奈,真是怕了她了,什么地方都敢来都被宠坏了,纪王莞尔。

    姜微出了殿门后神色凝重,眼下叔祖不在这里,这均阳县公的使臣来此游说,这些臣子居然一声不吭的听他说话直到自己到才把他给抓了起来,是不是代表他们有过心动过?只是因为自己进去了,才没有说话?唐贲虽然带了军士保护她跟阿姑,可如果洛阳官员有一人反水他们就危险了。

    “唐贲,如果我把那家床弩毁掉,会不会让大家方便许多。”

    “九娘是想用那个东西?”唐贲问。

    “对。”姜微毫不犹豫的说,“我们等不了太久,如果不一下子把他们打掉的话,我怕有人会反叛。”毕竟她跟阿兄的改革已经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那些人就算不背叛,只要对她跟阿姑做一点小事,就足够让赵恒打击的了。

    “可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的秘密武器就泄露了。”唐贲低声道。

    “泄露也没关系,他们造不出来的。”姜微满不在乎道,火药这种高科技的东西要不是中国后面泄露了,给西方一百个脑子他们都弄不出,更别说眼下中国那些周边国家了。

    唐贲略一思忖,皇后说得对,那些东西配方实在太过复杂了,连他都不知道,而且也不是一般人就能造出来的,“皇后,我——”

    “你去办正事吧,我自己回去好了。”姜微说,“对了,把燃烧弹也带上,它对床弩、投石机没用,对冲车应该有用。”她想起古代貌似除了床弩还有冲车这种攻城器械。

    唐贲摇头,“我的正事就是保护皇后。”

    姜微知道他的脾气,“一会你把白芍她们都带上。”

    “遵命。”唐贲领命,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把皇宫烧了一大半的情况,眼下这洛阳……

    姜微和唐贲离去后,纪王和官员们也动了起来,各项物资都已经运送到位,城墙每处地方军士们都已经准备完毕,“大王,吴子敬怎么办?”主薄过来问道。

    “杀了,把他人头挂墙上去。”纪王淡然道。

    “可——”主薄吃了一惊。

    “你没听皇后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吗?”纪王轻笑,她当然不会想要这人的命,但既然她不喜欢此人杀了又何妨?造反?纪王嘴角泛起了讥讽的笑意,连实情都没有打探清楚就想着造反,赵孝恭心窍被堵上了吧?这种人也配跟自己合作?

    城下均阳县公等了半个时辰后还不见吴子敬出来,他双目微垂,沉默不语。

    “县公,时不等人,我们进攻吧。”一名将士道。

    “再等等……”赵孝恭的话尚来不及说完,就发现城墙上突然挂下了一样东西,赫然是吴子敬的人头!他双目蓦地一瞪,发出了一声怒吼,“赵怀小儿,你欺人太甚!”

    “县公!”将士疾步上前。

    “给我上!”赵孝恭一声令下,军士们开始往前冲,而那床弩也展现它的威力,每次军士们拉开射箭时,那些箭枝都会深深的钉在城墙上,诸箭齐发,楼橹欲坠,同时还有数架投石机也同时发威,很快洛阳城的外墙就被震得摇摇欲坠。

    均阳县公脸上露出了蔑视的笑意,他为了今天足足准备了二十年,好容易遇上了这个机会怎么会轻易放弃。

    “轰!”

    随着一声巨响,均阳县公的笑容瞬间凝固,“县公小心!”左右亲卫连忙将赵孝恭左右护住,所有人都惊骇的望着巨响来源,那是什么东西?

    “床弩!”突然有人一声惊呼,就发现床弩被掀翻在了地上,床弩附近的军士伤亡惨重。

    就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轰轰——”又是数声巨响。

    “吁——”骑士□□的马屡屡听到巨响,还是躁动不安,不然甚至被马匹掀翻在地上,而床弩附近的人只看到无数黑黑的圆球朝他们这里丢来,随着一声声巨响,他们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妖怪!”莫说那些临时被赵孝恭拉来的民兵,就是折冲府那些训练有素的军士都慌了手脚,一个人尖叫一声,转身就想跑却被身边的军官一下子劈成了两半,“临阵逃亡者杀无赦!”

    “稳住!”另一人喊道,“他们这种武器不多,大家不要慌乱。”

    别说赵孝恭一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是城墙上纪王等人都震惊的望着城墙上那些身穿盔甲的女兵训练有素的将一个个黑色的小球安置在六架刚刚搭建起来的投石机上,那是投石机吧?

    莫说纪王了,就是左都尉都好奇的望着这六架投石机,他们刚刚亲眼目睹这些女兵将这六架投石机以最快的速度搭建起来,然后将一个个黑色圆球给刨了出去,然后他们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这种前所未闻的武器让所有人都震惊了!但是大家也很清楚的看到这些可怕的武器并不多,大约只有二十多个,但这些已经足够把那一架床弩和三架大型投石机给摧毁了。

    就在均阳县公刚把动乱的军士稳重,就发现刚刚那些可怕的武器攻击已经停止了,“他们已经没有那种武器了,给我往上冲!”

    纪王和左都尉等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了均阳县公居然又推出了一辆辆冲车,众人脸色顿时铁青,这人要是没反心谁信!

    那些冲车各个有八个车轮、高五层,最下层是推动车前进的士兵,其它四层各载持有强弩、发射石炮的军士。那些弩箭射在冲上上发出了锵锵的声音,没有伤到里面的军士半分。

    唐贲见状眉色一冷,“开城门!”

    “什么!”左都尉一惊,“不行。”

    “我有法子对付这些冲车,但必须运武器出去!”唐贲说道。

    左都尉略一迟疑,还是打开了城门,虎豹营的军士提着一箱箱的木箱子冲到了外墙,左都尉惊讶的看着那一箱箱瓶口塞着白布的小瓷瓶,这是什么玩意?

    冲车阻挡了弩箭,又没了那些可怕的武器,均阳县公那方士气大增,军士们一步步的先前推进,一米米的靠近城墙。

    “喀拉——”瓷瓶落地的声音响起。

    瓷瓶?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何会有瓷瓶,突然脚下燃起了熊熊大火,“啊——”一个个缩在冲车里军士们有些衣服上不慎沾上了火星,连忙拍打了起来。

    唐贲等虎豹营的军士趴在墙头,对准冲车的间隙往里面丢掷燃烧弹,一箱箱的燃烧弹很快就被消耗一空,而那些原本有条不紊的冲车队形也散开了。

    唐贲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再次打开最后一箱被皇后成为投掷弹的铁球,点燃后一个个的丢了出去。

    “轰——”震天的爆炸声再次响起。

    这种投掷弹对冲车的威力其实不是太强,这也是唐贲等人一开始不用的投掷弹而用燃烧弹的缘故,但已经被那些黑色铁球吓破胆子的人再次这个爆炸声,吓得手足俱软,这下子哪怕军官再砍人都没用了,无数人拔腿就怕。

    唐贲一看如此,蓦地跳出战壕,冲出了外墙,他身先士卒,虎豹营的军士也紧紧跟上,每人手执陌刀见到对手就劈,所到之处几乎所向披靡,人马俱碎。

    左都尉等人看得热血沸腾,连城门都不关,都冲了出去。就连文官们都看的热血沸腾,一个个的拔刀冲了出去。

    纪王站在城墙上高高在上的看着一幕,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底深邃一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身为皇室贵胄,自然不可能跟那些官员一下下去冲刺,他手指轻叩窗沿,这是什么武器?看来赵恒隐藏了不少底牌……他突然笑容一敛去,一声不吭的下了城墙,一脚踢开离城墙最近出的一户人家,里面传来了一声惊呼。

    “怎么是你们?”赵怀原本以为是姜微在,却不想是自己两个孺人崔氏和林氏。

    崔孺人和林孺人被赵怀举动吓得心扑扑直跳,林孺人看到赵怀犹如见了救命稻草,她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大王,我阿弟他——”

    赵怀不耐烦的甩开了她看着崔孺人,“你怎么在这里?”

    “回大王,是王妃让我们来这里的,大郎和二郎也在。”崔孺人说的是赵怀的唯二两个庶子,是身份卑微的侍妾所生。

    “这里有布置?”纪王问。

    “这里有一口隐蔽的地窖,可供二十来人住上一个月。”崔孺人说,“太后和皇后把我们安置在这里。”她目光坦然,她不是赵怀的妻只是妾,生死同衾的可不是她,她也不想跟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同生共死。

    “那皇后跟太后去哪里了?”赵怀问,此处布置应该是赵恒所为,他肯定是为了姜微布置的。

    “太后、皇后和王妃在陪城中那些女眷。”这就是正妻的责任,自古有听过城败后妻子随着丈夫一起而亡的,没听过小妾跟着丈夫自杀的。

    纪王心中一动,转身大步离去。

    “大王——”林孺人眼泪汪汪的想去追纪王,她还不知道她兄弟的死正是赵怀的手笔。

    崔孺人不屑的斜了林孺人一眼,迄今还想告状,却不想想苏侍卫是赵怀的死士只听赵怀的命令,她的好日子怕是要倒头了!崔孺人冷笑,低头轻拍着手中的孩儿,这孩子要是王妃肯定自己养也不错,她好歹将来有个依靠。

    赵怀来到议事厅的时候,正好见姜长晖和自己王妃正其乐融融的跟城中一些女眷说笑,而姜微一个人站在窗口仰头看着天空,双目澄澈,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怀脚动了动,身体半步走出暗处,却见姜微突然眼睛一亮,对他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赵怀几乎看痴了,阿识这么笑真好看。

    赵怀和赵恒是亲兄弟,身量颇有几分相似,他站在阴影里姜微一开始以为是赵恒来了,后来才发现不对,笑容顿时一敛,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角,“纪王?”

    纪王微笑走进,“太后、皇后,洛阳已经安然无恙。”语气温和淡然、笑容温文尔雅,这样的纪王无疑给正在惊恐中的众人注入了一剂强心剂,只可惜我们一直雍容尔雅的纪王在看到大厅里围着的一圈极为眼熟的黑色小铁球时,笑容瞬间凝固。

101夫妻重逢

    当冷兵器对上热武器,下场是不需要考虑的,即便是最后被唐贲擒下的均阳县公眉毛胡子也被烧了一半,不过眼下——唐贲叹息的看着满地的烫伤俘虏,想着城里的医馆这样很忙了,因为九娘说了要善待俘虏,让他们要正确认识自己的错误,努力干活、改造思想,争取早日重新做人……

    “都分一下,轻伤的放一旁、重伤放另一边,一个个的来救治。”军医指挥着杂役们把战俘们分开,伤重的要尽快医治,皇后说过哪怕那人是十恶不赦的人,如果重伤也要先把他救了再杀头。

    大厅里纪王浑身僵硬的看着那些女侍卫有条不紊的将那些小黑球一个个的放入木箱中抬走。

    姜微也很郁闷,她是准备一堆炸弹,但没想过让大家陪自己一起死,可这些女眷也不知道从那里得到了消息,一个个都跑来找她们了,姜微劝了好几次让她们离开,说这里很危险,结果这些人不是拿出毒药就是拔刀说她们已经准备好自尽,姜微看着大家五花八门的自尽工具无语了,她们是准备实践论自杀的一百种方法吗?

    “皇后,这些小黑球真得能把床弩都炸了吗?”几个贵妇围着小黑球好奇的问。

    姜微望着白芍,白芍点头道,“的确是把床弩和投石车都炸了。”

    “太厉害了!”那些贵妇惊叹,“简直就是神器啊。”

    有些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在想能不能从皇后嘴里套出些什么来,这种神器是怎么造出来的?

    “大家累了一天都回去休息吧。”姜微对一直陪着自己的贵妇微笑道,天色已经有点晚了。

    贵妇们也急着回去看孩子们,刚攻城的时姜微发现均阳县公就专注攻打三个城门,就让人把城中妇孺疏散到其他城门,准备一旦攻破就打开城门让大家自行逃命。

    “母亲、皇后,你们这么做太危险了。”纪王脸上已经摆不出任何情绪了。

    “皇后曾跟我说过,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深以为然。”姜长晖缓声道。

    姜长晖的话让在场众人肃然起敬的望向皇后,皇后气韵端方坐于太后下方,不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宫侍们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太后和皇后,这种话要羞煞多少男人!

    赵怀面无表情道:“此事我会如实禀告圣人。”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她又不是天子,连男人都不是,为了一个城池就要自尽?赵恒到底教了她什么!

    姜长晖很淡定,她跟阿识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姜微同样很淡定,她压根就没想过要跟叛军同归于尽,亲人都活的好好的,同归于尽做什么?她大好的人生还没有享受呢!她的原意是用这小黑球就是防身的,她们两人身份太敏感了,外面的敌军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内部官员的反水,所以她们才带上了这个,好歹有个震慑作用。可面对外人总不能这么说,所以两人商议了这个高大上的借口,效果果然不错,这对姑侄兼婆媳对结果很满意。

    “那些战俘可都收编起来了?”姜微问。

    “都关起来了。”纪王说。

    “让大夫给他们好好医治,都是大秦人,只要知错能改就好。”姜微说,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了,“外面那些人要尽快掩埋,守城牺牲的将士抚恤金一定要到位,如果家里有困难的要尽量给人家解决。”

    “臣领命。”纪王恭敬道。

    纪王又同两人说了些战场的情况后,姜长晖让纪王妃随纪王一起回家,“今天都靠阿王照顾我了。”姜长晖含笑看着纪王妃。

    “这是儿媳该做的。”纪王妃脸红红的说。

    纪王将妻子领回家后,极为难得的赞许她道:“你今天做的很好。”

    纪王妃听到纪王的话又惊又喜,“妾……”她激动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先回去休息吧。”纪王看着被火把映亮的天空,“我这几天不会回府了。”

    “大王放心,我一定会顾好家里的。”纪王妃柔顺道,等纪王离去后吩咐下人送换洗的衣物去官署。

    洛阳这一天的经历有点大起大落,但除了战亡的军属家庭很忧伤外,大部分官员家庭都是很兴奋的,他们这次是立了大功了,护卫了洛阳、保护了太后皇后,等消息去了长安后升级是逃不了的,加上不时有人来鼓励下士气,官员们干活就更卖力了。往长安运的粮食也在中断一天后继续开始运了,所有运粮的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笑容,他们刚刚打赢了胜仗!

    比起洛阳的热火朝天、干劲十足,长安城这几天完全沉浸在一片忧伤的气氛中,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即地动和蝗灾后焦头烂额的皇帝陛下又接到了两条坏消息,都跟军情有关,一件是突厥发兵深入河西地区;一件是交趾郡当地人杀交趾郡太守后骑兵造反,眼下事态已经波及到云南郡,姜律目前所在的下县正是战乱之地,姜律和谢氏目前下落不明!这消息传来后,王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了,姜恪一下子看起来老了许多岁,老夫妻同时想到了三十年前。

    然而就在赵恒焦心这条消息应该怎么告诉微微的时候,另一条对姜家来说无异晴天霹雳的消息又传来了,既安西、安南分别传来烽火后东面又有烽火燃起,派出去打探的探子一层层的探查,回报有可能是洛阳,听到这个消息赵恒想都没有想,点兵就往洛阳赶,被大臣们好说好歹的劝住了,说可能是其他地方,请圣人不要以身犯险,但很快洛阳城传来的急报给了倍受打击的姜家再次重击,姜恪终于撑不住病倒了。这次赵恒谁劝都不管了,惊怒交加的带着虎豹营直奔出京,日夜赶往洛阳。

    谢则站在门外,看着伺候王夫人喝药的沈沁,阿凝和阿识可能出事的消息家里还没有人敢告诉王夫人,就怕王夫人听了受不住,但是阿文——谢则看着沈沁一下子消瘦的身影有着浓浓的担忧,阿文这样还能支撑下去吗?

    “阿姊。”沈沁伺候从母喝完汤药后看到谢则站在门口,勉强的对她笑了笑。

    谢则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眼下打击最大的就应该是阿文了。

    “阿姊放心吧,我没事的。”沈沁仰起头,眼底闪过水光,“他们都是吉人天相的孩子,绝对不会有任何事的。”

    “夫人,世子又起身了。”下人的通报让谢则脸上忧色更浓。

    沈沁对谢则道:“阿姊你去照顾大哥吧。”姜家姜恪病倒了,姜凌随着赵恒去洛阳了,姜家所有的事务都由姜凛一人负责。

    “阿文你还记当年东宫那场事吗?我相信阿识一定会没事的,三郎夫妻更不会有事的。”谢则对沈沁说。

    沈沁摸着心口喃喃道:“当然。”阿识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她哪里舍得让大家难受?

    谢则到姜凛书房的时候,姜凛正起身看着大秦的舆图,连续的打击让他一向挺直的背都开始有些弯了,谢则眼眶微红的搭在了他的肩头。

    姜凛回首看着妻子,温和的一笑,让她坐下,“怎么不休息一会?”家里连受打击后,父母已经彻底倒下了,阿文表面看不出什么,但行动比以往都迟缓了几分,家里全靠妻子一个人在支撑,姜凛一早就让都护府的几个媳妇过来帮忙理事,不能把事情全堆在妻子身上。

    “你也要保重身体。”谢则哑着声音说。

    姜凛笑着没说话,看着舆图低沉道:“洛阳离边关远,应该是叛军谋反,城里有清河王和唐贲,没那么容易攻城的。三郎跟着我这么多年又是男子,他肯定能照顾阿谢的……”姜凛喃喃的同谢则说着自己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

    谢则眼眶渐渐湿润了,头靠在了丈夫的肩头,姜凛感觉到肩头一片湿润,他眼底也泛出一片涩意,只觉得喉咙口干哑,他低咳了几声,“突厥入侵河西,也不知道北面那一片何异动。”

    眼下突厥势力大盛,几乎囊括了西北部,但除了突厥外还有一个两面三刀的高车也很让人厌恶。高车原隶属柔然,柔然是曾足可以跟突厥媲美的外族,赵凤翔登基后为了稳定政权就曾娶柔然公主为妻,元后安氏曾移侧室而居,后因柔然公主无嗣,大秦又打的柔然元气大伤,那柔然公主也被人从皇家抹去了,可柔然没落了突厥又兴起了,姜凛沉吟想着也不知道五郎研究出来的那些火器有没有用。

    姜凛闭目想着接下来的几步,安南那边叛乱应该没太大问题,调赵远、何季虎两人过去应该就足够了,安西林熙这几年经营的不错,有他跟姜净在应该暂时能抵挡突厥,洛阳那边能造反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最有可能的就是均阳县公,洛阳不能失守,不然大秦一条粮道就断了,还有阿识——姜凛想着尤被困在洛阳的妹妹和侄女,她们一定会没事的!

    赵恒真正接到洛阳传来的消息时已经是守城战结束快第二天下午了,他只花了一个时辰点兵后就带着亲卫们赶去洛阳了,崤函古道依然没通,他们绕路往西走,要走一段狭窄的道路,赵恒只带了五千精卫就去了洛阳,一路上急行军就没有停歇过。要不是这些都是精兵这么高强度的赶路早死在路上了,每人身上都只携带了三天的口粮,连赵恒都不例外。

    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赶到洛阳去,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姜微,她有跟外表截然不同的脾气,平时傻乎乎的千好万好,可真要是遇上了她认为重要的事她的行事要比常人激烈万倍,就如当年他东宫起事,他囚禁老头子都没有她在宫中弄的那么激烈。如果洛阳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绝对不会走也不会投降,她只会做傻事。如果她真出了什么事,赵恒眼睛发红,他要所有人都给微微陪葬!

    与此同时,同样跟赵恒一样赶路的还有赵远,他比赵恒还要早接到消息,一看到洛阳方面的烽火后就当机立断的让民兵继续运粮,自己则带着亲卫拼命往回赶。而这时纪王赵怀也派了数十人去长安报捷报,为了让赶来的军队及时接到消息,他特地分了三路,尽量每个地方都照顾到。

    “大王,你要不要回府休息一会?”内侍问着又在官署熬了两天的纪王。

    “咯咯——”小孩子的笑声传来。

    纪王推开窗户望去,就见几个矮不隆冬的小娃娃在后院里乱跑,他诧异的问:“他们是谁?”什么时候这里有孩子了?

    “是这次守城牺牲人员的孩子,都是孤儿了,皇后就让人把他们都收养过来了。”内侍低声道。

    “收养过来?要收养在宫里?”纪王问,这些孩子都是男孩吧?

    “不是,皇后说要以后要建一个育儿堂,专门收留军眷的孤儿。”内侍道。

    赵怀一笑,“的确像她做的事。”

    这几天姜微和姜长晖都住在离官署不远的别院中,洛阳出了大乱,唐贲等人也拨来保护城中,两人为了不让唐贲等人太辛苦也就搬到了城中,别院肯定比不上行宫大但足够她们住了。到了城中后姜微时常会微服出门,每次回来不是抱孩子回来,就是拖了一堆老弱病残去医馆,赵怀只吩咐人看着她,别让她遇险,余下就任由她行事。

    “大王,再这样下去洛阳的孤儿都要被皇后捡回来了。”内侍苦笑着说。

    “又不是养不起,你着什么急?”赵怀失笑,“随便拨点款项出来就够了。”

    别院里,姜微正抱着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女娃娃跟姜长晖炫耀,“阿姑,你看这娃娃好看吗?”

    姜长晖戳了戳小娃娃嫩嫩的腮帮子,“不好看,这么瘦,还是你小时候好看。”阿识小时候那才长得好看。

    姜微嘟嘴,“阿姑我现在已经瘦了。”

    姜长晖看着院子里一群娃娃,有些头疼的问,“你真准备开个育儿堂?”她可没侄女那么多爱心,这么喜欢孩子,幸好这些孩子够乖巧,侄女也只抱回来一会就都送去育儿堂了。

    “嗯,这些都是军人的遗孤,他们父亲都为大秦牺牲了,总不能坐视他们的孩子衣食无着落吧。”姜微最喜欢软软香香的小萝莉了,看着怀里砸吧小嘴的小美妞她爱怜的摸摸小手,“我们从小教他们读书认字,女孩子将来说不定还能入宫当宫女,男孩子将来入伍、当官都好。”

    姜长晖瞄了侄女怀里抱着的小孩子,想到要是她真生了自己的娃会抱着不放手吧?姜长晖想到儿子,不厚道的笑了笑,臭小子以后有的你吃醋的。

    “阿姑你说阿兄现在在哪里?祖翁他们一定很为我们担心吧?”姜微想到赵恒心情低落了下来,烽火他们应该已经看到了吧?家里人一定很担心,还有阿兄他现在会过来找她吗?姜微低着头,她好想他。

    姜长晖摸了摸她的额头,“他应该在来的路上吧。”别人她不清楚,但儿子肯定会过来的,“他知道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他一定很开心。”

    姜微身体一僵,“会嘛?”她讪讪的想到,她怎么觉得赵恒不一定会开心呢?

    “嘭!”她们内院的门被人大力的打开,姜长晖和姜微同时扭头,就看到一脸风尘仆仆的赵远,赵远原本是美髯飘飘,即使已经是五十多老大叔的年纪了,可依然看着那么风度翩翩,不过眼下他就成了一个络腮胡子,整个盔甲上沾满了泥水,身上还有一股莫名的味道。

    姜微识趣的带着丫头和一群小萝卜头离去。

    “九娘,这些孩子都送到育儿堂去吗?你要不要挑几个合心意的带回去?”白芍觉得这些孩子是最好的死士人选。

    姜微摇头,“孩子都还小,还是需要人养的,我哪里会养孩子。”再说她现在可以陪着孩子玩,等回了宫里她就没空了,还是让她们跟小伙伴一起长大更好。

    “叔祖回来的真快。”姜微感慨,才过了多少时间叔祖就回来了。

    “九娘,圣人马上也会到的。”迎春安慰着姜微。

    姜微低着头不说话,脸又埋在了抱枕里,这几天她老出门就是因为心里空落落的不想停下来,才一直找事做。

    侍女们知道她心情不好伺候她梳洗后,又抱了几个白白胖胖的小丫头过来哄九娘开心,这些小丫头有些都不会走路,在地板上爬来爬去,不时的露出小白牙咯咯笑着,姜微看着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摸着肚子想要不她也跟阿兄生个孩子吧?第一胎生个小公主好了,姜微决定如果自己怀孕了,她就天天对着大娘看,她一定要生个冷艳高贵、霸气侧漏的长公主!

    洛阳守城战结束后的第三天,天就开始下雨了,洛阳城的官员加急了城外尸体的处理,有些就干脆拉到了乱葬岗胡乱掩埋了,而战俘们的情绪也基本平定了。均阳县公被囚禁在知县府大牢中,一直嚷着要见赵怀,只可惜赵怀压根没想过见他一面,这种人见了也是浪费时间。唐贲则在战事结束后就领着一队人直奔均阳把赵孝恭一家子都擒来了,他们目前还是宗亲,倒也没什么苦,赵孝恭的母亲、娘子一直想见姜太后和姜皇后,不过这个要求始终没有传入过两人耳中,所有人都认为皇后不适合跟罪眷接触,万一她善心一发放这些女眷走了怎么办?

    离洛阳守城战五日后傍晚,洛阳城城门已经快过时辰了,但守城的军士依然没有关上,城门口的百姓们也暂时被遣散了,就在众人茫然不知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如雷鸣的马蹄声,声势浩大,很多人甚至都被震得站不住脚了。

    不一会一群身着明光甲的军士策马扬鞭往城里冲去,为首一人身着玄甲,披风如红云般猎猎扬起,那人直接冲入城中,踏上了已经空开的大道,一路往皇后的别院疾驰而去。身后除了十来骑贴身侍卫外,余下的军士到了城门口已经停下了。

    “是圣人!”众人惊呼。

    纪王看了看天色,回头对官员道:“时辰不早了,诸君都回家吧,明日再来拜见圣人。”

    “大王,吾等眼下离去,是对圣人不敬。”一名官员义正词严的说道。

    纪王道:“圣人日夜赶路早已疲惫不堪,还是让他先休息一晚吧。”赵怀心里暗忖,赵恒还有心情见百官?这时候凑上去才是不识趣,等着挨骂吗?

    姜微的别院里,宫女早已将热水备好,一个个的兴奋的探头往外望去。

    降香小声问刚出来的迎春,“皇后还没有醒吗?”雨后皇后就没出门过,她改成睡觉了,一天起码睡八个时辰,可把不少人吓坏了,纪王都让太医署的太医住在别院里,一天三次给皇后诊脉。她们近身伺候的下人倒是很淡定,皇后是非常喜欢睡觉的,以往在宫里的时候每天就起码要睡足六个时辰,眼下多睡两个时辰也不算太多。

    “没醒。”迎春说,“真不要叫醒皇后吗?”

    降香摇头,“不用,圣人不会在意的。”

    迎春想想也是。

    “圣人!”就在两人说话间就见赵恒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赵恒没有理会给他行礼的宫侍,一路径直走入卧房,床榻上姜微正在睡觉,她不是这几天要睡十六个小时而是她晚上一直睡不着,所以才会白天补眠,这样就导致她晚上更睡不着。

    赵恒悄无声息的走到床榻前,当看到她酣睡的憨态时一颗心才真正落地,刚想伸手摸她,却发现自己手上全是脏兮兮的灰尘,他自嘲的一笑,想起身先去梳洗,姜微突然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赵恒,“阿兄你来了?”她喃喃道。

    “嗯,我先去梳洗。”赵恒连续疾行了三天两夜,休息没怎么休息过,更别说梳洗了,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脏过。

    姜微眨了眨长长的睫毛,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阿兄你会跟我说话了。”她以前做梦都不能说话的,她还看到阿兄长胡子了,这梦境好逼真。

    赵恒诧异道:“我什么时候不跟你说话了?”这丫头不会傻了吧?

    姜微听到这话震惊的看着赵恒。

    赵恒这下真担心了,“微微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去叫太医。”

    “阿兄!”姜微一下子从床上起来扑到了赵恒怀里,“我不是在做梦?”她伸出手戳了戳赵恒的脸。

    赵恒慌忙抱住她,听到她的话哭笑不得,“当然不是。”

    姜微仰头看着他,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阿兄——”她紧紧的揪着赵恒的披风。

    赵恒见她哭了连忙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微微别哭,我来了。”他用手去擦拭她的泪珠,结果在她白嫩的脸蛋上划出脏脏的一道痕迹,赵恒干脆用披风把她一裹,大步往浴室走去。

102久别重逢

    水汽蒸腾的浴室里,姜微浴池的边缘,身下还垫着一块毛毯,她伸手掬水洗脸,她看着赵恒正在梳洗的身影嘻嘻笑了。

    “笑什么?”赵恒问。

    “阿兄我想你。”姜微小脚拨着温热的浴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赵恒闻言璨然一笑,他本就生得貌美无双,这一笑更是美得勾魂摄魄,他手一撑出了浴池,也不顾自己浑身都湿了将她搂在怀里,“我也想你。”小别胜新婚,更别说他们这还不算小别,赵恒抱着她直接往浴池旁的软榻上躺去。

    这软榻是石文静特地让人准备的,五郎和九娘平时就恩爱,更别说两人这次分别这么久了,石文静特地贴心的给两人准备了这软榻。

    赵恒手解开了她的发髻,秀发如水般滑落披垂于身后,掌下的肌肤柔滑若凝脂,淡淡的粉色染上玉色的肌肤,说不出的晶莹剔透,让赵恒爱不释手,掌心熟练的滑到她后背抚摸着。姜微年纪小,对情|欲之事不是太上心,但很喜欢趴在赵恒怀里让他摸背揉肚肚,赵恒跟她夫妻已经有三年了,对怎么哄小丫头动情已经非常熟练。姜微凤眸半眯,整个人都偎依到了他怀里,被他顺毛顺得就差没喵喵叫了。

    “这次被吓坏了吧?”赵恒亲着她的额头,一想到她前几日遇到的危险神色微沉,他还是太仁慈了。

    “没有,那个均阳县公太弱了。”姜微一点都不没有危险的感觉,她看着赵恒结实的肌肉,感觉自己牙又痒了,她一口咬住了赵恒的肩膀,看到他肩头留在了整齐的牙印满足的一笑。

    赵恒微笑的问:“咬一口就满足了?”

    姜微伸手摸着他消瘦的俊脸,心疼的亲了亲,“阿兄你最近都瘦了。”

    赵恒手扣在她腰间,“你也瘦了。”

    “嗯,想你想瘦的。”姜微说着甜死人不偿命的话,她又想很多人,不过这个时间就不要说了。

    赵恒低笑,“微微你真是我的宝贝。”

    姜微得意的抬起下巴,“当然,我是非常有用的。”唐贲都说没有她的小黑球、小瓷瓶,这场战事绝对不会顺利结束的,起码要坚持上一天一夜,等援军来了再完结。

    赵恒目光柔软的看着她,怀中的娇娃娃丝滑如软缎,晕黄的烛光映得温柔如脂的肌肤艳光流闪,他呼吸急促了起来,“微微——”他哑着声音叫着。

    姜微双颊红霞灿烂,只是伸手环住他的腰,赵恒莞尔,低头深深的吻住了她。

    石文静和素影各自搬了一张胡床坐在浴室外间,两人早有心理准备今天两人要在外面等上很多时间,反正他们已经把里面都安置妥当了,就算五郎和九娘睡在里面都没关系。

    不过让两人诧异的是他们居然只等了一个多时辰赵恒就抱着已经熟睡的姜微出现了,两人连忙起身。

    赵恒也不让两人伺候,小心的把她放在床上,眉头微皱揉着她柔软的小腹,低声吩咐石文静去准备羊奶罐,他刚刚失控了等回神后才想起他没做措施,微微过年才十六,年纪太小了,不能现在就怀孕。

    石文静连声应是,羊肠他下去就备好了,但毕竟需要时间泡软。

    赵恒看着她浑身都泛着粉色,像一尊漂亮极了的玉娃娃,爱怜的亲了又亲,眼见快要吵醒她了才搂着她一起入眠。即使几天没怎么休息,赵恒依然第二天定时就醒了,感受到怀里的人还在睡,他小心的起身走出外室,石文静领着小内侍伺候他穿衣梳洗,等赵恒洗漱完毕,石文静不消吩咐就奉上了这几天的记录,这是姜微这些天的行事记录。

    赵恒眼下心情很好,一开始看的时候还嘴角带笑,但等后来看到均阳县公攻城后她居然还敢往城墙跑,笑容就收敛了,等看到她居然拿出了小瓷瓶,还居然把霹雳弹放在大厅里的时候脸已经彻底黑了,“废物!”赵恒蓦地将记录的册子丢到了石文静脸上。

    “奴婢失责!”石文静被书卷砸到了眼睛,泪水一下子出来了,他忍着疼跪下请罪,不敢为自己辩解,连眼泪都不敢擦。

    “让唐贲滚进来!”赵恒怒道。

    唐贲早在外面候着了,一听赵恒喊他就硬着头皮进来了,“圣人。”

    “我让你保护皇后,你就是这么保护的!”赵恒厉声唐贲喝道。

    “圣人恕罪。”唐贲只敢说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不马上带皇后离开?我说过多少次,霹雳弹十分危险,为什么你还让皇后去碰那么危险的东西!”

    唐贲哼都不敢哼一声,没说皇后不肯离开,更不知道皇后在运武器的时候居然私扣了一箱霹雳雷火弹,这的确是自己失责。

    “拖下去给我狠狠打!”赵恒语气冷厉的喝道,他一想到胖丫头居然带了一箱子霹雳弹在身边心都凉了,他要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侍卫们见圣人如此震怒,不敢耽搁连忙把两人拖下去杖刑。

    赵恒大步回到了寝室,目光紧紧的望着酣睡的姜微,也不顾她还在睡觉,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紧紧的搂着。

    姜微被他突如其来的粗暴举动弄醒,睡意朦胧的抗议,“疼——”

    赵恒唇角紧抿,双手依然不肯松手,“谁给你的霹雳弹?”赵恒语气的低沉的问。

    “什么?”姜微还没回过神来。

    “谁给你的霹雳弹?”赵恒又重复了一遍,“是不是林熙?”霹雳弹不是燃烧弹,她小农庄里做不出来的。林熙会给她这么危险的东西?

    姜微这下听清楚了赵恒的问话,心虚的缩了缩身体,“没人给我。”她是偷偷从唐贲的运输物资里扣下来了,当时都战时了,没人注意少了一箱霹雳弹。

    “那你怎么会有霹雳弹的?”赵恒丝毫不放松的问,语气十分的严厉,姜微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赵恒,身体又缩了缩,“我从军械库拿的。”

    “军械库?”赵恒眼底浮起戾气,“他们就任你拿?”

    姜微见他一脸冷肃,心里直打鼓,她胆战心惊的问:“你没无故惩其他人吧?”他不会已经惩罚了吧?

    “其他人?”赵恒冷笑,“你还有心思担心其他人?”

    姜微凤眸圆瞪,“你果然又不讲道理了!”

    “我不讲道理?”赵恒咬牙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说过很多次酒精提炼太危险了,不让你在小农庄里进行,你瞒着我提炼酒精就算了,居然还敢去碰霹雳弹!”

    “我说了我是自卫!”

    “自卫?唐贲是死的?两兵交战你去城墙做什么!”赵恒怒道,她怎么能做危险的事,“我不是安排好了退路?为何不走?”

    “我去鼓励士气。”姜微见他对自己这么大声,气也上来了,这人太讨厌了,亏她之前还这么想他,他一来就这么骂自己!

    “你去鼓励什么士气?赵怀是死的?我洛阳这么多官员是死的?那地方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万一你被流箭伤了怎么办?唐贲让你走为什么不走?”

    姜微被他骂得委屈极了,大家都说自己做得好,就他一个人骂自己,她怎么做还不是为了他,“你讨厌!我不要看到你!”她挣扎着不让他抱。

    赵恒怎么可能被她挣脱,“不想见到我?你下辈子都别想!”姜微入睡的时候就只披了一件寝衣,挣扎下衣服就散了大半,春光大泄,赵恒喉结上下动了动,却想起眼下天气已经转凉,担心她着凉,横抱起她想把她床上放。

    姜微却以为他又要动坏心思了,“你放开我!放开我!”她不要他碰自己,她脚用力的一踢。

    赵恒没想到她挣扎那么剧烈,怕太用力弄疼她,又怕她摔下来,慌忙要放下她,姜微没等他放下自己就直接从他怀里滚到了地上,“哼!”姜微身体碰到了冰凉的地板,不疼但不舒服,她身体下意识团成一团。

    “微微!”赵恒脸一下子白了,跪在地上小心的几乎是捧起了她,“你怎么了?摔疼了吗?”赵恒慌乱的把她放在床上,不顾她挣扎的看着她的身体,确定她没磕伤才松了一口气,又发现她浑身冰凉,心疼的将她裹上被子搂在怀里,“来人,端姜汤来。”

    姜微挣扎了下,见他没不轨举动也就乖乖窝在被窝里,外面好冷,她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见胖丫头气咻咻的瞪着自己,赵恒闭了闭眼睛,暗骂自己晕了头,明知道她孩子气重还跟她吵架,要是真弄伤她了后悔的还不是自己?赵恒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微微,刚刚是我不好,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姜微扭头不说话。

    “我太担心你了,我不能没有你。”赵恒搂着她的手在发抖,“你以后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再动同归于尽的念头,我要你活的好好知道吗?”

    姜微见他说话语气微颤,有点心软,但一想到她心心念念的盼了他这么久,结果他把自己吃干净了就翻脸不认人,还说她是他的宝贝,都是骗人的!

    “微微你走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你。”赵恒脱了自己的外衫,让她看自己的内衫,“你看我都穿着你的衣服。”

    姜微惊讶的望着他根本扣不上的衣衫,他穿这么小的衣服会舒服吗?赵恒抚摸着她的脸,“我天天都在想你,洛阳出事后我就再担心,我不怕洛阳出事,也不怕你被人俘虏,我就怕你做傻事。”赵恒喃喃道,“没了你我怎么办?”赵恒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不寒而栗。

    姜微身体动了动,赵恒低声问:“刚刚摔疼了吗?还冷吗?我带你去泡澡好吗?”他后悔自己太冲动了。

    “我没有想要跟他们同归于尽。那吴子敬过来游说,我怕有人有不轨之心,所以想要吓吓他们。”姜微委屈的说着自己原本的想法。

    “我不该让你来洛阳的。”赵恒后悔了,他一开始就不应该离开她的。

    “我也一直想你,可是你一到就骂我,明明大家都说如果没有炸药和燃烧弹,洛阳城没那么好守的。”姜微继续委屈控诉。

    “可是我不希望你出事。”赵恒抚摸着她的脸,“不管结果如何,你不能以身犯险。”

    “可是——”姜微不服气,如果洛阳城破,她跟阿姑会很凄惨的。

    “那你就投降,你是我的皇后,没人会伤害你的。”赵恒语气坚定,他最生气的就是他明明给她准备逃亡的路线她都没有走,还在城墙上现身,她简直拿自己安全开玩笑。

    姜微仰头看着他,赵恒摩挲着她的面颊,“微微我只要你活下去,你不需要去考虑大义,哪怕城还没有破,唐贲让你走你就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也是男人的事,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平安快乐的活着就好。”

    “可我是皇后——”受了万民的供奉,不就是这种危急时刻站出来吗?她帮不了大家的忙,只能当大家的精神支柱,姜微想着前世爸爸和大耶耶都曾经跟她说过,身份越高责任越重。

    “你也是我的娘子,你想过我没了你会怎么样吗?”赵恒再次后悔自己带她去崇文馆读书,或许不让她读那么多书就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了,一样的先生怎么就把微微教的那么凛然大义,其他就尽是李十九的那样的废物?难道是太傅和大舅开小灶?他们到底怎么教微微的?“皇后的责任就是保护自己的安危。就如现在你没事,我就只把石文静、唐贲打一顿,你要是受伤了他们就只能死。”

    “你果然不讲理了!”姜微气得拧他耳朵。

    赵恒任她拧耳朵,只要她不跟自己怄气就好,他抱起她大步往浴池里走去,哄着她喝了姜汤后又同她泡了一回热水澡,见小丫头连脚趾头都暖和起来了才放心,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姜微粉嫩圆翘的臀部。

    “你干什么?”姜微下意识的要去穿寝衣,这禽兽老是不分场合发情。

    赵恒伸手在她翘臀上弹了弹,“下次再不听话我就打板子了。”

    姜微傲娇的哼了一声,仰起下巴,“你打啊!”她不信他下得了手,她刚刚摔了下他不就投降了。

    “不过我怎么舍得打你?”赵恒又说道,语气柔和但那目光让姜微有点胆寒,“你一哭我就心疼了。”

    姜微打了一个哆嗦,这人怎么变得那么肉麻了。

    赵恒手抚上了她的腰,“只有一种时候我喜欢听你哭,也最爱听你哭。”

    姜微身体僵硬了,他在说什么?

    “微微再有下次,我会让你哭不停的。”赵恒亲了亲她涨红的小脸,“省得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说完他起身悠然离去,外面还有一堆洛阳的官员在等着她。

    “你无耻!”姜微羞愤的抓起毛巾往赵恒身后丢,这人怎么可以黄暴到这个地步。

    赵恒闷笑着离去,微微年纪小,房事不能太频繁,他一直不敢尽兴,不过来年她都十六了,可以慢慢来了。

    这时候唐贲和石文静已经被打得半死的被人放在廊前,赵恒瞄了他们一眼,“滚。”

    唐贲和石文静心头一松,感动的差点痛哭流涕了。

    姜微穿好了衣服知道两人真挨打了,气得直跺脚,连忙去问太医他们伤势如何?

    “九娘你放心吧,他们没受伤。”素影说,要是换了以往他们这样早被圣人打死了,眼下就挨了几板子,根本不算事。

    “挨板子怎么会没受伤呢?”姜微问。

    “他们真没受伤。”素影说,“他们就挨了十板子。”圣人说拖下去打,又没说打几板子,大家都知道有九娘在他们肯定没事,所以也就意思意思而已,半死不活的躺在廊下是让圣人好出气,圣人也知道这事所以让他们滚,要真打的半死不活哪里还能“滚”。

    “你没骗我?”姜微不放心的问。

    “那我让他们过来?”素影说。

    “不要。”姜微连忙摆手,“你让他们多休息。”姜微自责道:“都是我拖累他们了。”

    素影笑道:“伺候九娘是我们的福气,哪里是拖累。”他们哪会休息,肯定是去伺候圣人了。他们几个都是从小伺候圣人的,圣人幼时脾气喜怒不定,拖下去被打死的人比比皆是,也就是后来九娘跟圣人亲近后他们日子好多了。

    姜微咬了咬下唇,吃了早膳后去找姜长晖了,姜长晖看着脸红红的侄女,暧昧的笑笑,“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了?”

    “阿姑!”姜微不依的摇晃着姜长晖。

    “好了,我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你折腾。”姜长晖连忙道,“五郎说让我们收拾下行礼,回骊山行宫。”

    “为何去骊山行宫?”姜微问。

    “因为长安一直有余震,所以五郎说让我们先去骊山行宫住。”姜长晖说。

    姜微刚想张嘴说她跟他们住长安,但想到今天早上赵恒的发神经,她咽下了的话,忿忿想到她不跟熊孩子计较,就当让小弟弟了。

    正如素影所言,唐贲和石文静压根没受伤,等赵恒在书房召见洛阳官员的时候,石文静和唐贲已经过来伺候了。

    “赵孝恭在哪里?”赵恒冷声问。

    “关在地牢里。”唐贲说,“圣人可要召见?”

    “不用。”赵恒冷淡道,“叫他们都进来。”赵恒指的是那些已经在外面等候自己召见的官员。

    “谨喏。”唐贲见圣人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心中惊喜莫名,只不疼不痒的挨了十板子,九娘果然是他们的护身符。

    前来觐见的官员不仅洛阳城的官员,还有烽火后赶来救援的各县官员,赵恒含笑嘉奖了众人,尤其大大赞扬了洛阳官员的临危不惧,让众人激动的涕泪纵横,发誓要为大秦鞠躬尽瘁。

    赵恒同官员议事完毕已经快午时了,赵恒起身对纪王道:“六郎这次洛阳多亏你了。”

    “这是臣应该做的。”纪王恭敬道。

    赵恒对弟弟微微颔首,兄弟两人一起去拜见姜太后,两人刚入门就听到一阵童稚的笑声,两人寻声望去就见几个孩子在玩捉迷藏,姜长晖、姜微和纪王妃都含笑望着这一幕。尤其是姜微本就眉目如画,一夜不见她似乎变了个人,美得越发让人移不开眼了,眼角眉梢都透着少妇才有的媚意,看着赵恒心中痒痒的。

    纪王凝视了片刻,垂下双目,昨晚他们夫妻重逢。

    “你们来了。”姜长晖看到两个儿子,示意两人一起坐下进午食。

    姜微拉了拉他的衣袖,赵恒低头看着她,“我阿耶呢?”姜微听说父亲也随赵恒一起来洛阳了。

    “他一会就过来。”赵恒说。

    姜长晖才知道阿弟也来了,连忙让人把姜凌叫来一起进膳。

    姜凌看到阿姊和爱女无事,心头大石落地,碍着赵恒和纪王在不好抱着女儿好好一诉离别之情,他很恼赵氏兄弟的不识趣,不过身为女儿的脑残粉,他还是大力的夸奖了乖囡一番,洛阳守城能胜利乖囡功不可没!

    姜微听到阿耶的夸奖,凤眸都笑成了两弯月牙,果然赵恒那厮是三观不正,正常人都应该跟阿耶一样夸奖自己的!

    赵恒和赵怀冷冷的看着某孝女典范,真不愧是才子,夸起来人来简直口灿莲花,把人哄得都不知道姓什么了,他就不怕她将来把城都炸了吗?

    纪王等饭后知道赵恒要带她们离开时,他略一沉吟道:“眼下长安诸事繁杂,圣人若不弃臣愿意亲自护送太后、皇后去骊山行宫。”

    赵恒道:“你同清河王一起护送太后去骊山行宫。”他没说姜微的去处,对他来说宝贝这次可以说是失而复得,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离开自己身边了。不过赵恒并不知道,在一个月后他有多后悔自己这个决定,他情愿一开始就把微微送行宫去也不应该让她回长安,直接面对那么多事。

103安南情况

    姜凌对着姜长晖和姜微谈笑自若,姜微只顾跟着耶耶说话,没注意耶耶有心事,可姜长晖毕竟在宫里过了那么多年,跟弟弟说了一会就看出姜凌有心事,她若有所思的望着姜凌,姜凌知道瞒不过阿姊,只私底下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姜长晖不动声色的垂眸。

    “耶耶,阿娘好吗?祖翁、翁翁、阿婆、大耶耶、大娘好吗?”姜微把自己惦记的人一个个的问过来。

    “都好。”姜凌笑望着爱女,眼底有着欣慰,幸好阿识没事,三郎已经出事了,如果阿识再出事家里谁能撑得下去。

    “那侄子呢?”姜微问。

    “什么?”姜凌一愣。

    “我那些侄子啊,长安地动有没有吓坏他们?”她那些侄子也都是小孩子,爹娘都不在身边,发生了地动肯定害怕的。

    “他们都是男孩子怕什么?”姜凌不以为然。

    “可他们也是孩子啊。”姜微嘟哝,“耶耶,哥哥他们不在,你就要当他们耶耶嘛。”

    姜凌轻咳了一声,他这辈子除了乖囡就没怎么带过孩子,哪里知道该怎么养儿子,“放心吧,有你大耶耶在。”

    姜微想想也是,她小时候耶耶和阿娘离开,大耶耶和大娘还抱着她一起睡觉,大耶耶肯定会照顾他们的。

    这对父女旁若无人的絮絮低语,赵恒笑得脸都僵硬了,昨天晚上就不见她对自己说那么多话,什么想他想瘦了,全是骗自己的!赵恒勉强忍了一个时辰,终于忍不住把娘子牵走了,这臭丫头怎么不跟自己多说说话的。

    姜长晖让纪王和纪王妃回去后,问阿弟道:“发生什么事了?”

    姜凌笑容一敛,“交趾郡叛乱影响到了云南郡,三郎和阿谢失去了联系,家里父亲和阿娘都病倒了。”

    姜长晖闻言脸色一白,“阿耶和阿娘没事吧?三郎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交趾郡怎么会叛乱?郭家是做什么的?”郭家世镇安南,掌管的正是交趾、云南那处,原本那里也属于南陈领地,后交趾叛出南陈想独立称王,却被大秦打下才有了今日的交趾郡。

    “郭家现在自身难保。”姜凌冷笑,“他们家老大死了,被自己外室毒杀了。”

    “什么!”姜长晖惊呼。

    姜凌说起了前因后果,郭家世镇安南,在安南属于不折不扣的土皇帝,郭家在安南的男人都纳了当地土人贵族女为妾,当然说是妾也仅仅是针对大秦明媒正娶的妻子而言,对于当地都护府来说那些土人贵族女才是郭家真正的夫人,常年同夫君待在一起,生下的孩子都养在膝下,府中下人都称其为主母。

    姜凌口中的老大就是郭六的兄长,郭六的祖父年迈,目前安南都护由郭六父亲担任,郭六兄长常年陪伴在父亲身边,他早已娶妻生子,嫡长子都有七八岁了,到了安南后同样纳了当地土人女子为妾,庶长子还比嫡长子要大上几岁。

    姜长晖点头,“四方都护府不大多都有有这种妾吗?”这样的妾在镇守边关的武将中并不少见,这也是姜凛当年反对姜微嫁给林熙的一个重要原因,想要事业就不能有儿女情长,即便他们堂兄姜净去世的父亲姜杉在安北也有一个跟随多年的妾室,他还曾带到过京里来,那妾室所生庶子女目前也在京城有高夫人照顾。

    “我记得林熙生父那唯一的庶子也是安西当地大族之女所生吧?”姜长晖说,林熙手握安西重权后第一件事不就是把自己庶母的娘家连根拔起,据说连幼儿都没有发过,真正斩草除根。当时姜长晖从赵旻处得到这个消息时就曾诧异自己居然会看走眼,没想到林熙戾气这么重。

    “是的。郭家在安南同样也有联姻,郭家老大那侍妾是当地土人头领的独女,手下有五万土人奴隶,当年嫁给郭老大的时候是以正妻礼入门的。”姜凌说。

    姜长晖冷笑,“也就骗骗那些不懂礼数的化外之民罢了。”哪怕你是以正室礼正式娶进门的又如何?没摆过宗祠、不入族谱就永远是个连妾都称不上的外室。姜杉也在安北纳了当地大族女为妾,可入门后第一年那妾就来京城拜见何太夫人了,生了孩子也是往京城送,认何氏为母,这几个孩子都已经在京城成亲。姜长晖一直觉得姜杉对不起何氏,但他至少没骗人。

    “郭家数代都是如此,那些侍妾从未入京见过主母,前面几个连孩子都没有,郭老大那个倒是庶长子,可惜前年又不慎落马坏了一条腿。”姜凌说。

    姜长晖一怔,“难道他们——”靠联姻来安定当地环境,却不给人家半点希望?就算无法继承都护府,起码也要让人有个盼头吧?

    “从今年开始郭家老大不知得了什么病,据说犯病时身上其痒无比,都请了京城的太医去医治了,依然束手无措,那侍妾就叫了当地一巫医给他医治,治了一段时间后他倒是好了。”姜凌顿了顿,“郭家就信了那巫医,后来巫医呈上了一丹药说是可以强身健体。”

    “他就信了?结果吃死了?”姜长晖顺了下去,“当地土人也反了?”

    “是。”安南少都护死在侍妾手里也算是大丑闻了,郭家机关算尽当真以为土人都是傻的,天底下有几个傻子?人家不过只是不懂大秦规矩罢了,可一个花招使了那么多年,还指望别人能不识破?“还连累了三郎和阿谢。”姜凌眼下最担心的就是自己长子、长媳。

    “派去的人没有回音吗?”姜长晖问。

    “我们也是刚刚接到消息的。”姜凌揉着额头,“五郎已经派兵去平乱了,眼下应该还没到安南吧。”安南不太平,安西也不太平,交趾郡那块不安定姜凌还不担心,那边土人成不了大气候,他最担心的是安西。

    “那边有林熙和堂兄守着,应该没问题吧?”姜长晖说,大秦四道防线最重是安西,其次就是安北。

    姜凌摇头苦笑,“战场大事瞬息万变,真不好说。”

    姜长晖沉默了一会,“你这事准备瞒着阿识?”姜长晖不认为瞒得住侄女。

    姜凌道:“能瞒多少时间就多少时间吧,不然她肯定担心。”

    “真是多事之秋。”姜长晖喃喃道。

    “放心吧阿姐,当年我们都挺过来了,眼下消息还不算太坏。”姜凌安慰长姐道。

    姜长晖勉强对弟弟笑了笑,他们当年是挺过来了,可那份痛谁也不想在经历第二遍。

    姜凌和姜长晖说着家中的情况,姜微则一声不吭的跟着赵恒回房。

    “怎么不说话?还在生气?”赵恒见她不吭声以为她在生气,挥退下人后搂着她解释道:“我没打石文静、唐贲。”

    “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姜微问,她刚刚就觉得耶耶情绪有点不对劲。

    赵恒想了想,把姜家发生的事慢慢的跟她说了出来,这事瞒不过她,还不如先说出来,姜微听说大哥和大嫂失踪了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云南郡怎么会突然有人造反了?”

    “是老头子和郭家惹出来的事。”赵恒说起这件事神色阴沉。

    “太上皇?”

    “交趾、云南盛产孔雀,老头子曾经派白燕任交州刺史,他任交州刺史五年,那边孔雀几乎被他抓光了,安南动荡了三次,每一次都是郭家派人压了下去,最后一次在十五年前,交趾郡五万土人造反,他贪图军功争当先锋官,却不想临阵退缩又不甘心没了战功,就让人屠杀当地三万百姓。”

    赵恒说起血淋淋的往事让姜微打了寒噤,“他怎么敢!”姜微原本对白燕还是同情的,就说错了一句话就没了性命,却不想他居然作出这种事,“就没有人弹劾他?”

    “老头子护着谁能拿他怎么样?”赵恒冷笑,“后来他闹得太大,郭家都压不下来了,当地土人还建了一个小朝廷,老头子就调了林靖的陌刀军去平乱,那时外翁提出要把交趾小朝廷连根拔除,再减免交趾郡十年税收。”

    姜微觉得外翁这提议挺对的,“后来没成?”

    “老头子被糊了心窍,说什么战事有伤天和,不让继续打下去了,税收倒是减免了,甚至为了安抚当地人还规定以后让当地土人作为交趾郡太守。”赵恒在了解事情始末后对老头子只有一个评价——愚不可及。赵恒前几年政事改革,发现交趾郡太守一直由当地土人担当就把人换下来了。

    “……”姜微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太上皇的作为,“那么这跟郭家有什么关系?”

    “郭家老大娶了第一任土人太守之女。”赵恒说。

    “郭家老大?谁?”姜微问。

    “现任郭都护的长子。”

    “是郭六的大哥,他不是有正妻了吗?”姜微惊讶的问,郭家跟姜家有亲,她对郭家几个重要人物情况还是基本熟悉的。

    “四方都护在当地都有地位跟正妻差不多的人,郭老大那个入门还要比正妻早一些。”赵恒说,“你堂叔祖姜杉也有一个。”

    姜微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恒,“他们娶双妻?”她怎么不知道?她堂叔祖都死了好久了。

    赵恒摇头,“不算双妻,姜杉那个算媵人,郭大那个最多算外室。”

    “然后他们休养生息了十五年后就反了?还波及了云南郡?”姜微问。

    “是的。”赵恒摸着她的面颊,“微微别担心,我已经派人过去了,战乱会失去联系很正常,你大哥肯定会没事的。”这段往事姜长晖和姜凌都清楚,所以姜凌提起交趾郡时没说这段,他毕竟是臣子,不能随意说太上皇不是,赵恒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我阿翁、阿婆和阿娘没事吧?”姜微担心的问。

    “外翁和阿婆生病了,我让太医去伺候了,他们应该没事的,你阿娘好好的。”赵恒肯定的说。

    “阿兄,我们回去吧。”姜微心急如焚的说道。

    “等我准备下我们就回去。”赵恒也没想让她留在洛阳了。

    “没什么要准备的,我身体很好,可以跟你一起骑马的。”姜微说。

    “别胡说。”赵恒怎么可能让她跟自己一起颠簸,“崤函古道已经通了,我们很快就能回京的。”

    姜微默默点头。

    就在姜微心急如焚的想要回京城的时候,远在晋阳的姜元仪和郭六在他们婚后第一次因为意见不同而起了争执。

    “不行,你不能现在回去!你现在还是晋阳的主薄,怎么能随意离开自己的岗位?”姜元仪对郭六道。

    “这主薄我不当就是了。”郭六说,“难道官职还比家人重要不成?”

    “官职当然没有家人重要,但官职也不是儿戏,你这样回去算什么?”姜元仪忍耐的对郭六说。

    “我已经跟上官说了我不干了,他也答应了。”郭六满不在乎到。

    “你怎么没跟我商量就做这种事!”姜元仪眼睛一黑,说不干就不干,他以为朝廷是他们家开的?他这样将来怎么能在官场上混?

    “阿绮,大兄莫名其妙的走了,阿耶现在生死不知,阿娘病了,你为什么还要在意这种小事?”

    “就是因为家里出了大事你才不能随便离开,你这样的话让大家怎么看你?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先回去看看,把事情打听清楚,实在不行你再回去。”姜元仪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家里的确出了大事,但大房剩下的五个儿子也没像他一样随意的辞官归家,他这是在拿自己前途开玩笑。

    “家里现在一定乱成了一团,我想回去陪阿娘。”郭六说,

    姜元仪嘴动了动,勉强忍下吵架的冲动,“可是你这样的话,你想再回来就不可能了。”

    郭六不假思索道:“安南可能要乱上一段时间,大哥没了,我们肯定要过去陪阿耶。”

    “你想去安南?”姜元仪抬高了声音问。

    “阿绮我——”郭六是嫡子,虽没去过安南但对安南的事要比旁人熟悉的多,安南这次是真出大事了,圣人上位后就一直在削减郭家在安南的势力,眼下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姜家都牵扯进去了,如果不尽快把这件事平息下来,郭家可能会万劫不复。

    姜元仪闭了闭眼睛,“好了,我们现在都不要说话了,大家都冷静下。”

    郭六看着妻子如此心中内疚,搂着她说:“阿绮你别担心,我就算过去也不会很久的,等安南事一结束我就回来。”

    姜元仪沉默。

    郭六顿了顿,“阿绮,姜家还有消息传过来吗?”

    “姜家?”姜元仪不解的望着郭六,“姜家怎么了?”

    “就是你三堂兄,他还有消息吗?”郭六问,现在除了姜家亲眷外郭家是最希望姜律没事的人家了。

    “大房的事就算有消息也应该往洛阳去吧。”姜元仪说,大房和二房都分家了,怎么可能会知道姜律的消息?

    郭六苦笑,“也是,我太心急了。”

    姜元仪看着信件上婆婆要求她先去洛阳找太后和皇后,眉头微蹙。

    郭六看着母亲的来信迟疑道:“阿绮,你能去一趟洛阳吗?”

    姜元仪不答反问:“六郎,是不是安西那边也出事了?”

    “突厥攻入河西地区了。”郭六提起这件事语气很沉重。

    看来赵恒提前登基了,有些事还是没改变,姜元仪记得历史上赵恒似乎也刚登基就遇上了很多事,地震和安南动乱她不知道,但突厥的入侵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历史上姜元仪没有能当上皇后的原因之一,虽然那个原因在后世看来只是赵恒的借口,可就现在这情况——姜元仪道:“我尽量,但不能保证太后和皇后肯见我。”

    “她们是阿姑和阿妹,怎么会不见你?”郭六说。

    姜元仪不置可否,以前大房就对他们只是面子上的情分,更别说现在已经分家了,而且再过几天姜微可能就没心思见她了,她的皇后之位能不能保住还是一个问题,她暂时还不想去找她。

104回长安

    因地动而损毁的崤函道在长安、洛阳两地连夜不休的挖掘下终于恢复了通车,这条自先秦起就有的古道有恢复了往日的繁忙,来往的车辆络绎不绝。

    “微微你在看什么?”崤函道一处守卫森严的驿站里,赵恒批阅完昨日长安送来的紧急奏折,见妻子站在窗前看了约有一盏茶时间了。

    “阿兄最近运辆车少了很多,是长安不需要再运粮了吗?”姜微问。

    长安杂事诸多,赵恒丢了国事来洛阳没人阻止的主要原因是姜长晖在洛阳,眼下洛阳事毕他肯定不能多停留,也不等着姜微收拾好东西就启程出发了。他来的时候是日夜兼程的急行军,回去时就不需要那么赶了,也考虑姜微的身体就换了马车。马车行进速度不快,长安每天都会有快马送奏折和消息来给赵恒。先帝当年频繁来往于长安、洛阳两处,一路上建有不少下榻休息之处,几十年不用有些年久失修但还能住人,赵恒和姜微这方面都不太讲究,让人稍微修葺下就住进去了。

    “是他们不走这一段了。”赵恒示意妻子过来。

    姜微扭头不理他,这几天两人一直在赶路,马车上不能看奏折,他闲得无聊就整天缠着自己,害的她连睡觉时间都少了许多。

    对她孩子气的举动赵恒也不以为意,主动上前搂着她说:“长安洛阳有水路,只在三门峡一段是逆流而上,韦见素和桑孝弘听了你的建议在各处修建了几个临时粮仓,每一段都有专人负责运送,时间节省了不少。前段时间是因为地震来的太急,光靠水路运输不够,不得已才走6路,现在水路那条运的粮食就足够了,无须再走6路了。”

    “他们是怎么运送的?就在各处见了几个粮仓?”她知道三门峡那处险关目前是没法解决的,姜微努力的回想现代也没想出现代是怎么解决的,她没关注过那方面的消息,不过以现代的科技手段搭建高桥、开隧道都不是太麻烦的事,比古代好太多了。

    赵恒摇头,“不止,除了各处设有临时存放点外,他们还规定了每一处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安排十分详尽,大家照着安排去做就好。”

    “泰勒制”姜微脑海里立刻闪过这个念头,这就是整个环节变成一个机器,人变成里面的一个环节,姜微每次想起泰勒制就想起以前政治课本上说的摩登时代,这似乎是一种把人当成机器的制度,但目前这环境把人当机器总比用人命去换粮食好。

    “他们真聪明。”姜微诚心诚意的赞扬,能在她面前出现的那些官员各个都是人精子,且不管他们人品如何,在才华智商上是无可挑剔的,她不过只说了几句话,就能给他们这么大的启发,太厉害了。

    “最聪明的不是你吗?”赵恒摸着她的耳朵,“没有你,他们怎么想得出这个法子。”

    “我自己都想不出这个法子,这全是他们的功劳。”姜微可不去跟他们抢功劳。

    赵恒笑着扶她上了马车,两人起身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朝食也用过了,赵恒担心姜微进食后就乘车身体会不舒服,特意批了一个时辰奏折才走。上了车姜微脱去了外衣,熟稔的趴在垫得软软的马车上,赵恒侧身半靠在她身边,拿了一柄木梳给她梳头。

    “阿兄,安西那边情况如何?”姜微问。

    赵恒手一顿,“情况目前还不明朗,只知道突厥这次来犯的人数不少。”

    “连火药都没用吗?”姜微担忧的问。

    “骑兵的优势就是跑得快,火药再厉害也只能在他们攻城的时候用,要反击光有火药就不够。”赵恒在姜微面前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野心,他并不是只要阻止突厥南下就够了,他想要的是彻底驱逐突厥,跟当年的汉武帝一样。

    姜微想了想也对,南宋火药发展已经很厉害了,不也没有阻止蒙古的铁蹄?“那阿熙是不是很危险?”姜微担心的问,赵恒笑盈盈的望着她,姜微嘟了嘟嘴说:“我是关系安西局势嘛。”

    赵恒哼了一声,“放心吧,他命大得很,不会出问题的。”

    姜微摇晃着他的手臂,“那你跟阿熙到底怎么说的?你为什么要让阿熙娶妻?”不错,林熙已经娶妻了。这个让姜微雷了半天的消息是在林熙成亲后一年知道的,她都不知道阿熙结婚了,还娶了一个女的,据说还是赵恒做媒的!赵恒和林熙过分淡定的模样让姜微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太激烈了?

    “他都快二十了,成亲不是很正常?”赵恒眯着眼睛看着胖丫头,“怎么?你不愿意?”林熙迟早要娶妻的,与其让他随便娶个下属,还不如在自己来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也能卖个人情。

    “可我还想让阿熙有个正常的家庭啊。”姜微嘟哝,“我还想让桑三嫁给阿熙,而且你这样做是毁了人家女孩子一生啊。”

    “你怎么会想到他们的?”饶赵恒已经习惯了姜微的异想天开,都被她这次的话惊了,让桑三嫁给林熙?“那女子是自愿的。”

    “自愿?难道那女子喜欢阿熙?”姜微问。

    “为什么不愿意?嫁过去就有三品诰命,她有什么不乐意的。”赵恒淡然道,大部分秦朝官员一辈子都爬不到林熙那个位置,在荣华富贵下林熙是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了。

    姜微眉头一皱,“也不只是因为三品诰命,阿熙本来就很讨人喜欢。”姜微不愿把人想的那么不堪。

    “哦?是吗?”赵恒清清淡淡的问,“他讨人喜欢?”

    “当然我喜欢的是阿兄。”姜微很顺溜的拍马屁,她不跟赵恒这小心眼计较。

    赵恒轻拍她小屁屁,眼底尽是笑意。

    “阿兄你觉得桑三如何?”姜微兴致勃勃的问,“我考虑过好几个人选了,桑三、李十九还有那个刘虎,想来想去还是桑三就合适,端庄得体有正室范,其他两个当小妾差不多。”跟阿熙有关系的男子中,就属他们走的跟阿熙很近且都没成亲,她考虑了很久觉得桑三最合适,“不过阿熙应该不喜欢纳妾?”阿熙不是花心的人吧。

    赵恒:“……”

    姜微拉着赵恒的手,“阿兄你把桑三调到安西去帮阿熙好不好?”

    赵恒眉角跳了跳,“他过去能干什么?”

    “做后勤,桑三做事细心又聪明,看这次运粮就知道了,有他在安西阿熙的后勤一定不用愁。”姜微趴在赵恒怀里撒娇,“好不好?”

    “等过段时间再说。”赵恒没反对,桑三是他将来要用的人,但现在年纪太小历练不够,让他去安西历练一段时间也不错,至于当林熙的正室这类的话,他只当耳旁风过去了。

    “嗯,现在先把长安的事解决了。”姜微到了赵恒身边后才清楚知道了长安这次损毁的真严重,大部分穷人居住的坊市坍塌了很多房子,倒是富人区大部分都安然无恙,他们的房子都是精功细建的,姜微蹙眉看着这一团乱麻不由叹气,不好的事都凑到了一起。现在想想赵旻运气真不错,在位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过什么太费心的事。

    赵恒和姜微一路轻车简从,十五天就回了京城,一到京城姜微也没有先回宫里,而是往姜家直奔,赵恒也没拦着她,京城这些天都戒严了,京城的禁军已全数出动在街上巡逻,有生事者一律斩杀,京城的风气要比其他任何时候都好。

    沈沁和谢则听说阿识回来了,欣喜的迎了出来,姜微看到憔悴了许多的阿娘和大娘眼泪就下来了,等看到躺在床上的阿翁和阿婆时候,再也忍不住趴在阿婆怀里放声大哭,阿婆一向最爱漂亮,七十岁的人看起来跟五十多一样,也一场病生下来她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

    王夫人看到孙女回来又惊又喜,摸着她的头发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我们都急坏了。”

    姜微仰头笑道:“阿婆你不要担心,我很厉害的,那些反贼都被我打回去了。”

    姜微的话让众人微微一笑,他们也都听说了洛阳的事,姜凛听说侄女来了匆匆从书房出来,姜微看到大伯的时候眼泪都掉下来了,大伯本来就有白头发,现在头发几乎全白了。

    姜凛伸手想要摸侄女,但又想她的身份刚放下手,姜微就扑到了他怀里,“大耶耶——”

    姜凛笑着轻拍她的背,“不老说自己是大人了吗?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他再一细听,小丫头含混的说自己有白头发之类的,姜凛啼笑皆非,“阿识是嫌弃大耶耶变老了?”

    姜微哽咽道:“大耶耶不老,有了白头发一样是美男子。”

    姜恪、王夫人、谢则和沈沁同时失笑,姜凛也哈哈大笑,接过丫鬟递来的巾帕给侄女擦脸,阿识真是他们的开心果,“你回了长安也好。”姜凛说,“你是皇后,这种时候就要跟五郎在一起。”

    王夫人瞪了姜凛一眼,姜凛顺着侄女的头发问起了洛阳的守城战,尤其关注火药效果,姜恪也直起身体问了不少问题,两个男人工作狂的模样让王夫人和谢则直翻白眼,王夫人道:“阿识又没上战场?她哪知道这种事?她不是有侍卫吗?你们叫她的侍卫来。”

    姜微说:“我让唐贲来说吧,他是直接上战场的。”

    姜凛道:“让他去我书房。”姜恪也从软榻上起身要随儿子一起去书房,王夫人和谢则拦不住,只能任他们去了。

    王夫人拉着孙女手道:“我们不理他们,你同我说说洛阳还发生了什么事?”

    姜微拣着有趣好玩的事同王夫人说了,还重点说了不少阿姑的事,听得王夫人眉开眼笑,长孙、长孙媳生死不知,她现在最喜欢听到的就是孩子们都无恙。

    四人正说话间,就听下人来报说二房郭夫人来了。

105战情(上)

    听说是二房郭夫人,房里顿时安静了下,大家难得露出了笑容又收敛了,姜律这次真是被皇家和郭家坑惨了,大义上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谁家不心疼自己孩子?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对姜微道:“她们这些日子每天都过来,你要是有闲心就见见她们吧,省得你大娘天天打发她们了。”家里几个儿媳妇都出门了,她和姜恪病倒了,阿文整天就照顾他们了,一家子事又落到阿则头上了。

    “那就让她们进来吧。”姜微吩咐道。

    郭夫人是和两个儿媳妇、长孙媳一起来的,三人看到姜微十分吃惊,忙上前给姜微行礼,姜微也没让她们行大礼,“叔祖父、两位伯母不必多礼。”她又让人给四人看坐,郭氏年纪大了她还让人加了一个靠手让她支撑。

    郭氏讪讪的望着王夫人,“阿嫂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以王夫人的教养也做不出对郭氏恶言相向,只能淡淡的道谢。

    “身体好了就好,三郎年纪轻又自幼习武,我想他跟阿谢会平安无事的。”郭夫人说。

    “承你吉言。”王夫人也希望长孙能平安归来。

    卢氏和崔氏也劝慰沈沁、谢则多注意身体,不要谈担心了。

    郭氏欲言又止的看着姜微,“皇后,我大哥知道安南出了乱子后就一直想要亲自出征,以偿罪过。”郭氏的大哥就是郭六的祖父,今年已经有八十岁了,知道安南动乱、长孙死在一个外室手上后,就直奔皇宫向赵恒表态愿意领兵出马,平定安南叛乱。

    只可惜赵恒都不肯召见他一面,尤其是后来知道姜微出事后,皇帝病重症患者更是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倒了郭家身上,对郭家万分不见待,郭家在京城的几个弟子已经受了赵恒不少责骂了,郭家走投无路只能去求二房。姜怿跟郭氏感情不好,但郭家对二房一直不错,姜怿找了姜恪、姜凛好几次想要探听情况。大房最好说话的姜恪病重,姜家由姜凛和谢则管,姜凛连受打击正恨着郭家,哪里肯耐烦应付姜怿?他借口养病连门都不出,而姜凌又随赵恒去长安了,郭家摸到了门槛也不得而入,几个主人都急上火了。

    卢氏听郭氏这么一说,也关切的望着姜微,别的不说,她女儿就是郭家的媳妇。

    “军政大事我不懂,朝政也不是我后宫女眷可以插手的。”姜微一口拒绝了,她跟郭家又不熟,他们还害的大哥下落不明,她没落井下石已经很好了,还想让她去为他们求情?郭夫人莫非脑子坏了?

    “这——”郭夫人还想说话,却被崔氏打断,“皇后连日奔波回京,定是累了,我们也不叨扰皇后休息了。”

    郭氏和卢氏才想起皇后也是今天回京的,两人互视了一眼,只要皇后肯见她们,慢慢说清皇后总会心软的,现在最主要的是姜律要安全,只要姜律安全了大房肯定不会袖手不管的。

    等三人退下后,王夫人也想起姜微刚回长安,连忙让她先回家休息,姜微赶了这么久的路,哪怕一路上赵恒都安排好了,等真正到了京城她还是觉得倦意袭来。她也没跟家里人客气,宽慰了阿婆、大娘和阿娘几句就先回宫梳洗,也不等宫女把头发擦干,她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比起姜微的悠闲,赵恒就忙碌了许多,他回宫简单的梳洗过后就召见了已经来长安三天的吐谷浑王慕容平,突厥这次挥军南下不仅集结了西域众部,连吐蕃都联合了,吐谷浑隔在秦、吐蕃和突厥之间,吐蕃南下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慕容平。慕容平领兵抵抗了三天就被吐蕃攻破了城墙,他带着王后德庆公主、王太子和王太子妃逃到了安西都护府,林熙派人把他们护送到了京城。

    慕容平今年已经有五十岁了,头发都花白了,看到穿着玄衣的赵恒出现,他顿时老泪纵横,趴在赵恒面前哭得不能自己,“圣人,你要为小国做主啊!”

    赵恒也不跟他废话,“吐蕃一共出了多少兵?兵力如何?”

    “吐蕃攻打小国约有三万兵力,据说他们这次一共出了五万兵力,配合突厥的五万骑兵,攻城的时候不仅有投石机,还有床弩和冲车……”慕容平将自己用国民血肉探听来的消息全部告诉了赵恒,他也不求能复国了,只希望大秦能给他一个安身之所,慕容平暗自庆幸自己几代都跟大秦皇室联姻,不然他现在还真不知道去哪里。

    百万联军聚集在边境,这实在不算一个好消息,到场的官员神色都十分凝重。

    “圣人,眼下国内天灾人祸四起,不宜妄动纠葛。”一名臣子拱手说道。

    “都集结了百万大军,难道那些人还会退下不成?”另一人反驳道。

    “突厥断无百万兵力,定然是联合西域及北部诸小国方有此大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赵恒并没有理会争执的官员,转而问刚被他从姜家接来的姜凛,“大舅你怎么看?”

    姜凛看着舆图缓声道:“突厥自联合我们一起攻破柔然后,已经吞并了不少小国,势力俨然当年柔然,迟早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大秦在立国之初,突厥不过只是北方大草原上一小小的部落,根本不起眼,当时大秦的心腹大患是柔然,是故赵凤翔登基后又娶了柔然公主为妻,他的元后安氏偏居侧室,直到六十多年前大秦联合突厥攻破了柔然都城后,柔然在逐渐没落,随着突厥的壮大,当年雄踞北方一时的柔然只剩下北方高车国一块。只要赵恒一天想要挥军南下,跟突厥一战是必不可少的。

    “是心腹大患,可现在安南动乱、长安地动,北方又有闹了蝗灾,实在不适宜再起兵事。”说话的是中书左侍郎。

    “我们闹蝗灾,突厥也闹了蝗灾,难道要我们送上粮食保他们安然无恙的渡过一个冬天吗?”姜凛淡声道。

    “这——”中书左侍郎崔显语塞,他懊恼的想到怎么忘了姜凛一对上突厥就是妥妥的主战派。

    赵恒眼见他们这样争执完全没有任何意义,“那阿舅有何高见?”

    姜凛摊开了舆图对赵恒道:“从舆图上可看突厥的领土并不比大秦小上太多,中间间隔的也就只有吐谷浑和高车两国。”姜凛摊开的舆图是照着姜微的法子画出来的,比他们之前的舆图要清晰许多。

    众人点头,面对突厥的时候他们可以鄙视的骂突厥乃不懂礼数的化外之民,但现在到场的都是跟突厥打过很多年交道的大秦高层官员,肯定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说突厥不足为惧。

    “突厥同我们秦人不同,他们逐水草而生并无固定居所,连王庭都没有,利丹可汗算得上雄才大略,打败了柔然又一统漠北,建立了突厥汗国,但也只是限于他在世,他一去世其下诸多将领都不服其子干染的领导,干染只能将大权旁落,封了诸多小可汗。”姜凛说着突厥的过往。

    “干染早逝,临终前因担心主少国疑,将汗位封于其弟伊利,以下突厥二代汗王都蓝、叶护皆是兄死弟及,直到这任汗王步离是前任都兰汗王之子。据说是因为蓝汗王是突厥汗国中仅次于利丹可汗的英主,叶护感念兄长都蓝恩情才在临终前命自己儿子将汗位传位于都蓝之子突利。”

    “突利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又非突厥贵女所出,干染之子达头一直对此颇有微词,突利为了安抚达头,效仿干染立达头为第二可汗共享权力,而达头的势力正好在西面。”姜凌手指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圈,“臣以为臣以为突厥虽号称百万骑兵,但大多联合西域诸小国拼凑出来的乌合之众,可分而破之。”

    “大舅的意思是让我们拉拢达头?”赵恒问。

    姜凛说:“不仅可以拉拢达头,亦可拉拢突厥其他可汗,突厥无居所不定性,也无忠君之念,若能投其所好,未必不能有东西两部。”

    崔显拱手道:“圣人若不弃,臣愿亲自前往说服达头可汗。”崔显是前任中书令之子,父亲去世后他就一直担任中书侍郎。

    姜凛有指着高车国道:“五郎也可派人去高车过一探虚实。”

    赵恒沉吟片刻就答应了,如果能兵不血刃最好。

    赵恒在派出使者同突厥谈话的同时,又分了东西两条线镇守大秦边关、加筑长城,分别在蓟县、晋阳、马邑、临洮等地派遣兵力,共同抵御突厥,要不是朝中竭力反对,赵恒甚至想亲征。在朝中正在紧锣密鼓准备战事的时候,前方又传来了两条不算太好的消息。

    第一条消息是西北地区,突厥和吐蕃二十万联军在入侵交河城时被安西都护林熙打败,但另一支骑兵却深入武威、安定、金城等县大肆杀伤掠夺。

    第二条消息是北面姜净以一万将士对上了突厥北面十五万主力,双方大战了三天三夜,据说最后秦军连武器都没有,只能跟突厥肉搏,姜净硬生生以一万人重挫突厥十五万人,最后突厥十万骑兵败退,但一万将士战亡了大半,姜净长子、次子战亡。这个消息传到京城后根本没有人敢告诉何太夫人和高夫人。

106战情(下)

    “你说两位堂哥战死?”姜微怔怔的重复着前方传来的消息,堂伯姜净和大堂兄她出生迄今就见过几次,两人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她已经记不大清两人的相貌,两人都是武将,跟妻子聚少离多,堂伯几个孩子年纪都差的比较大,大堂兄的长子今年已经有十多岁了吧?五堂兄今年不过十八岁,成亲不过两年,孩子也才一岁,五堂嫂怎么办?她那小侄子怎么办?幸好是男孩,不然说不定又是一个姜明月。

    “是的。”赵恒接到消息后迟疑了下,还是亲自过来告诉她,看到微微呆愣愣的模样心疼不已。

    “叔祖母和伯母要多伤心。”姜微喃喃道,尤其是堂伯母就这么两个儿子,一下子全走了对她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赵恒亲了亲她额头,“我封你两个堂兄为县公好吗?你那几个侄子侄女我都册封爵位。”他也只能用这个来安慰微微了。

    “嗯。”姜微头偎依在他怀里,金钱爵位换不回人命但可以让生者更好过,两个堂兄最放不下的应该就是自己家人吧。

    “阿兄你公务忙就不要陪我了。”赵恒这几天几乎整日整夜的跟朝臣议事,今天也是接到了消息抽空来的。

    “也没那么忙。”赵恒看着她书案上写得密密麻麻的白纸,“这是什么?”

    “就是一些长安城重建的方案,我想到那里写到那里。”姜微说,她想趁着这次长安重建的机会重新规划城市设计,但涉及专业太多了,姜微已经跟钦天监的官员商量过很多次了,古代的风水术也算一种人居环境研究学科,这方面多请教专家应该没错的。

    “这几天慕容家那两个一直来找你?烦着你了吧?”赵恒问。

    “吐谷浑都被灭国了,她们会担心也是常事。”姜微看到惊魂未定的德庆公主和亭娘就叹息,真是祸从天降,“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我也没怎么见他们。”除了东面大海外,现在大秦南西北三方面开战,大家都一致对外,对内的建设就相对削弱许多。战事姜微说不上话,就尽量在内政方面多费心思,安抚灾民、减免税收的工作都是姜微在弄,她甚至还派了各地官吏统计情况,赵恒放手任她去处理,她每天也很忙没太多时间安慰这两人,她还需要人来安慰呢。

    “迟早?”赵恒挑眉看着妻子。

    “是啊,吐谷浑迟早都会不在的,不是被我们和平统一就是被人打掉。”姜微说。

    赵恒一笑,低头轻咬她的耳垂,“微微还会掐算?”

    “不是掐算,是推算。”那本来就是他们的领土嘛,“阿兄想回家一趟看看?”自己大哥目前还没消息,西府就传来噩耗,她真担心阿婆和阿娘会受不住,万一她们联想三哥也出事就不好了。

    “我让石文静送你。”赵恒说,唐贲已经被他派遣出征了。

    “好。”

    姜微回到姜家的时候,姜家一片寂静,这些家姜家就没有欢声笑语过,沈沁听说女儿回来急匆匆的迎了出来,“阿识你怎么来了?”

    “阿娘,阿婆没事吧?”姜微担心的问。

    “刚刚哭了一场,现在睡下了。”沈沁摇了摇头,“阿识你现在别去西府了,这件事西府还瞒着你叔祖母和伯母,怕她们受不了打击。”

    姜微点头,“阿娘我不过去,阿兄已经说了会封他们孩子爵位,男女都有,换不回他们可至少能让他们孩子好过些。”

    沈沁目露悲色,“只可惜了那几个孩子。”听着西府的噩耗,沈沁就想到三郎和媳妇,如果三郎出事——沈沁浑身颤抖的不敢再想去。

    姜微说:“我侄子呢?”

    “他们还在做功课,我让他们过来见你。”沈沁说着就要叫孙子来。

    “不用,让他们先读书吧,我不忙。”姜微拦住母亲。

    沈沁低声道:“也不是现在天水老家如何了,希望能扛得住那些突厥人。”

    姜微心里一沉,他们姜家的老家天水这次也是突厥入侵的几个县之一,“族里有那么多壮丁还有守城的军士,应该不会出事吧?”姜微自己也说的不确定。

    “希望如此。”沈沁喃喃祈祷道,姜家已经受不起更多打击了。

    姜家二房也听到了西府的噩耗,几个当家娘子也忍不住红了眼,崔氏对侄女小崔氏道:“这滔天的富贵也要拿别的来换,西府这些年显赫是显赫了,可夫妻常年分离、子嗣单薄,这么一下子走了两个,你堂叔母也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幸好大郎和五郎都有了后。”

    小崔氏心有戚戚,如果要拿夫妻分离来换这种荣华富贵,她情愿自己夫君一辈子碌碌无为,“我听说西府上下都瞒得死死的,不让太夫人和高夫人不知道。”

    “这种消息怎么能说?只能先瞒着了。”崔氏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三郎情况如何?亏得太后和皇后没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房和二房虽然分家了,可只要大房显赫一天,他们二房总有一口汤喝。当初他们听到姜律夫妻失踪的消息还只是感慨他运气不好,可当他们听说洛阳也出危险的时候就真急了。

    姜律要是亡于战乱对姜府来说是打击,但大部分还是悲痛高于打击,可要是九娘出事那对姜家来说最沉重的打击,失去一个太后、一个备受圣人宠爱的皇后就等于失去了两块可以反复使用的免死金牌,当洛阳叛乱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姜氏上下都是诚心祈祷皇后和太后能安然无事,她们出事姜家的顶梁柱就塌了一半。

    “太后和皇后是大富大贵的命,自然能化险为夷。”小崔氏说。

    崔氏对侄女道:“你先去伺候你大家吧,郭家的事你让大郎不要太上心,这件事不是去求人就能解决的。”

    小崔氏道:“我晓得。”她迟疑了下又道:“今日七娘也回来了,我还是晚一些回去吧。”

    姑侄两人出生清河崔氏,前任崔中书令是崔氏的伯父,现任中书左侍郎是小崔氏的伯父,都是处在大秦权利中心的人,作为皇帝的心腹重臣,上体圣意那是必须的。赵恒自登基后马不停蹄的清洗了安东杨家,又整改了四方都护府的官职,崔显认为圣人应该是对四方都护府如今子承父业的现状不满,年轻的皇帝应该是想把军权收拢到自己手里了。

    四方都护府中,安东杨家已经彻底拔除、安北姜净是皇后的娘家、安西林熙是圣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圣人第二个的动手必然是安南郭家,郭家又出了这么一个岔子,等于亲自送把柄到了圣人手上,还有谁能救得了?两人在郭家事发,被郭夫人逼着回娘家求情的时候她们的母亲就对她们提醒过了,除非他们能求到圣人面前让圣人网开一面,不然谁都救不了他们。

    “哦?七娘也回来了?”崔氏说。

    “听说郭六也回来了,准备随着郭家老爷子一起去安南。”小崔氏说。

    朝廷的大军大部分都已经派去西北抵御匈奴了,先帝时期活着的、能上马的老将都派出去了,郭老爷子在建章宫前跪了一天,终于让赵恒松口许他平定安南叛乱,派遣的军队人数也不多只有五千人,郭家青壮丁能去的都去了。

    “这孩子也算仁义了。”崔氏摇头叹气,“这样也不过只能免一死。”郭家这次是彻底完了,到底是寒门出生、底蕴太浅不知收敛,人家都护府多低调,联姻对象也大部分都是清贵世家,没什么太过显赫的姻亲,他们家本身已经够显赫了。

    “本来就是玩火自焚。”小崔氏想到郭家被外室毒杀的老大就忍不住鄙夷道,“哄人家好好的小娘子做外室也就他们家能干得出来,以前还有一个林靖,可惜他们没林靖那命,有个能收拾烂摊子的好儿子。”

    “底蕴太浅。”崔氏道,“当初姜家也做过这事,人家就是直说不能为妻只能当妾,他们也欢欢喜喜的答应了。”天水姜氏的名声在,莫说那些当地蛮夷女子了,就是在大秦也不知道又多少人愿意当妾。

    “这下只是可怜了七娘。”小崔氏嘴上替姜元仪惋惜,心里却极是幸灾乐祸,她这小姑素来高傲,这下郭六成了白身看她如何傲得起来。

    崔氏瞄了侄女一眼,知道她口是心非也不说她,她也不喜欢姜元仪,崔氏自己没嫡女,丈夫宠爱侄女她也不在乎,阿绮小时候也讨人喜欢,她也有一度把阿绮当半个女儿疼爱,可后来渐渐就不喜欢这侄女了。原因无他,就因为姜元仪行事高调且不留后手、非黑即白,这让习惯中庸行事的崔氏非常不习惯,要说这孩子如果性子正派她不亲近也会欣赏,偏行事还带着几分邪性,光看她对庾常玩的那一手就知道了。

    崔氏自认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如果遇上威胁自己的人她说不定下手比姜元仪更狠,可不代表她会喜欢这种脾气的人,孩子还是乖巧点惹人疼爱。郭六性子憨厚宽容带着几分傻气,又从小爱慕阿绮,这也是家翁最后会选择他做阿绮当夫婿的最主要原因吧?这样的夫婿能让阿绮拿捏住,要是换了别人阿绮这性子非吃大苦头不可。

    卢氏房里,卢氏正抱着女儿落泪,“就去了晋阳一年多就瘦成了这样,以后可不可再任性了,好好的待在京里。”

    “我没怎么瘦,生大郎后我胖了不少,现在不就跟以前一样嘛。”姜元仪想起晋阳也有些不适,她到古代那么久第一次出远门,原以为晋阳好歹是京县设施不会太差,却没想到那鬼地方又脏又小,住的地方连仆人都安置不下,想要的东西用钱都买不到,只能一次次的派人从京里调。偏郭六官职又不高,京里来往的车辆多了就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她今天从京里带个玻璃器皿回来,明天全县都知道了,就跟在郭家没什么不同,让姜元仪差点奔溃,要不是她出来的时候把婆婆彻底得罪了,她一回去她婆婆一准会给郭六纳妾的话,她非回京住一段时间不可。

    卢氏一听她提到大郎,连忙关切的问:“大郎也不小了,你有消息了吗?”

    “我生了才多久?总不能一个个的接着生吧?”姜元仪说,这样她身材还要不要了?幸好她生第一胎的时候一直有注意保养,没长妊娠纹,不会整个肚皮就花了。

    “他都快三岁了怎么还小?你总不能生一个孩子吧?”卢氏说。

    “当然不是,但我想再等一阶段再说,现在也没那么多心思。”姜元仪想到自己到了晋阳后给儿子找的几个乳娘就不寒而栗,那些人也不过二十多岁,却大部分都生了五六个孩子了,身材彻底走形、妊娠纹布满整个肚子不说,还大部分乳|房都彻底下垂干瘪了,看完了这些人姜元仪决定以后如果自己再生孩子就不自己亲自喂养了,不然跟她们一样就太可怕了。

    “六郎真辞官回来了?”卢氏问。

    “嗯,他孝顺着呢。”姜元仪冷冷道。

    卢氏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倒是讲情义的。”

    “阿娘,郭家这件事很严重吗?会牵连族里吗?”姜元仪问,她只记得历史上郭家很惨但没有安家惨,安家据说被赵恒杀的一干二净,可现在安家也只是贬为庶人,郭家不会比安家更惨吧。

    “怎么不严重。”卢氏苦笑,“要不是圣人仁善,郭家这次灭族都有可能。”

    姜元仪脸色大变,“阿娘你说灭族?”赵恒仁善?这是天书吧,不过现在他行事似乎是比之前收敛了许多。

    “不会灭族的,杨家、安家这种谋逆大罪都没有,郭家就更不会了,就是——”六郎是郭家大房的人,这一来他的前途算是彻底毁了,卢氏后悔怎么把女儿嫁到了郭家。

    “就是前途尽毁。”姜元仪心里已经有准备了,不过比之前预计的好太多了。

    卢氏沉默,心疼的望着女儿消瘦的侧面,她的阿绮才貌双全,本来就应该找个最好的夫君,“或者我们去求求皇后?”圣人那么疼爱皇后,应该会答应吧。

    “再等等吧。”姜元仪神色有点古怪,姜微马上自己都要遇到麻烦了,不过她相信以赵恒的真爱就算她没了皇后之位,他肯定会把她护得紧紧的,但姜微的心思就难说了,这种时候去找姜微就是给她找出气筒,起码要等姜律的消息确定后再说,反正安南的叛乱暂时还不会结束,等那时候事情也该落幕了,姜微接受不接受都应该有结果了。

    “现在就希望三郎能安然无事了。”卢氏说。

    “他应该没事吧。”历史上是没事,可现在好多都乱了,姜元仪还真不敢确定,话说当年安南叛乱过吗?

    “你放心吧,就算郭家出事,你和六郎也不会有事的。”卢氏斩钉截铁道,保不住郭家,保女儿还是绰绰有余的,姜家为了大秦连连出事,三郎生死不知、都护府死了唯二两个嫡子,圣人就算看在太后和皇后的份上也不会对阿绮如何的。

    姜元仪苦笑,“我现在是希望这一刀早点下来。”省得她一回郭家大家就用希望的目光看着她,她是皇后的堂姐不假,可不代表她能救他们这么多人,她最多能保自己小家。

    “阿绮,这次郭家去安南,你千万要劝着六郎别去。”卢氏提醒女儿道。

    “晚了。”姜元仪说。

    “什么?”卢氏一愣。

    “他已经跟他祖父说好了要去了。”姜元仪说道这件事就气,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把儿子放在眼里,整天家族家族的,他为了家族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他要去安南!你怎么不劝着他。”卢氏又气又急。

    “我怎么不劝他了,他不听!”姜元仪恼道,为了他要去战场的事,他们都吵过一场了,这也是结婚以来他们第一次吵架,夫妻都分房睡了。

    “可战场多危险!你不知道西府那两个堂兄最后——”卢氏提起西府两个侄子哽咽了下才道:“他们到最后都跟敌人肉搏了,听说找到遗体的时候两只手连骨头都露出来了,就是你堂伯被人救起来的时候身上都被人射了两箭、腰上还砍了一刀。”卢氏跟西府男丁没什么交情,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也眼泪直流。这些赵恒都没有敢跟姜微说,就怕姜微受不住,但外面全知道了,大家都赞姜家忠勇无双。

    姜元仪听得脸色惨白,“阿娘你说真得吗?”这仗要打的多惨烈,都护府好歹还有一万精兵,安南能有多少人?

    “我还会骗你不成?你回去再劝劝六郎,让他千万别去。”卢氏说。

    “我知道。”姜元仪低声道,她一开始是不喜欢郭六的,可这么几年夫妻下来,两人又生了一个儿子,怎么可能没感情,她也不愿意他去战场送死,只是这劝说还要想个妥帖的法子。

    姜元仪心事重重的回了郭家,郭六正站在门口等着姜元仪,脸上尽是愧疚,他昨天第一次那么大声的跟阿绮吵架,阿绮一定气坏了。

    姜元仪一抬头看到他满脸不安,有些气但又没那么生气:“你怎么站在这里?”

    “阿绮你回来了。”郭六上前扶着娘子下车,“我等你回来,我还亲自给你煮了鱼汤。”他一脸求表情的看着姜元仪。

    “你煮鱼汤?”姜元仪怀疑的望着他,他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他知道厨房在哪边吗?

    “对,我亲自刮得鱼鳞、剃得鱼肠。”郭六没说炖汤完全是下人准备好了裁量帮他做的。姜元仪扑哧一笑,郭六见她笑了,连忙道歉道:“阿绮我错了,我再也不对你大声说话了,你饶了我这次吧。”

    姜元仪看着他,“我没生气。”她的确没生气,夫妻吵架很正常,“但你一定要安南吗?你真放心的下我跟大郎吗?”

    郭六没想到阿绮居然一下子就提了这事,他握了握拳头,“阿绮,我是郭家的子孙。”郭家在安南的耻辱一定要他们去用血清洗。

    “你想过如果你——”姜元仪顿了顿,“我跟大郎怎么办?”她是孤儿,她不想孩子没有爸爸。

    “阿绮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郭六低声道。

    “上了战场你怎么照顾好自己?难道我堂兄不会照顾自己的吗?”姜元仪问。

    郭六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很对不起阿绮,但让他不去安南他真做不到,大哥死在了安南,他不能让大哥白死。

    姜元仪低下头,“你情愿不要我跟大郎也要去安南是嘛?”

    “阿绮——”郭六抱着她笨拙的解释道,“安南土人和突厥是不同的,突厥是训练有素的骑兵,土人大部分都是奴隶,跟军人没法比,安南战事没有西北那边那么危险。”

    “我们进去喝鱼汤吧。”姜元仪安静了一会抬头笑道:“你要去也行,不过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自己。”

    “阿绮!”郭六又惊又喜的望着娘子,她想通了?

    姜元仪看着他惊喜的模样,咽下的劝解的话,他劝不了她,她也劝不了他,她不想再吵架了,让他心无旁骛的上战场吧,她不想他带着心事离开,这样在战场上太危险了。

    郭家的动作很迅速,点齐了五千精兵就出发了,配合安南各郡军队也有两万余人了。姜元仪亲自打点了郭六的行装,抱着儿子送他出门,郭六依依不舍的看了妻子一眼,头也不回的随祖父等人离去,姜元仪等郭六离开后,就抱着儿子登上了姜家来接她的马车,房夫人也没拦着,郭家不少媳妇都被娘家接走了。

    郭家出发第二天,连夜疾驰去安北的崔显也递来了他跟达头可汗和高车的协议,赵恒打开密折一看他们提出的条件,蓦然大怒:“区区蛮夷竟敢如此张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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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韶华介绍:
简洁版文案:她穿越了,穿越的环境大好,有强悍的国公爷爷、有腹黑的谪仙外公,有爱女如命的爹娘,还有三个年轻有为的妹控哥哥和一个强悍的中国好闺蜜,这样的穿越环境,姜微觉得自己这辈子不过的富贵平顺,都对不起穿越大神对自己的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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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历史上以“厉”为谥号的暴君,史载“帝纵酒肆欲,事极猖狂,昏邪残暴,近世未有,飨国弗永,实由斯恶。”九重韶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重韶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重韶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