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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韶华全文阅读

作者:看泉听风     九重韶华txt下载     九重韶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7端午

    凌晨刚过寅时,赵恒就差不多醒了,他没有和往常一样直接起身,而是安静的躺着,耳边传来轻柔的呼吸声,他嘴角漾出笑容,他们的床罩了床幔,将光线遮得严严实实的,睁眼也是漆黑一片,不过即便是看不见他也知道胖丫头眼下睡的很熟。

    赵恒侧身躺了一会,才起身,掀起了床幔起身,他身上穿着整齐的睡衣。这是姜微的最后底线,想要不分床睡就一定要穿睡衣,还要分被窝睡,赵恒一开始当然不答应。奈何姜微铁了心不让这色狼吃自己豆腐了,她今年才十二岁、赵恒才十四岁,放现代就初中生的年纪,整天脑子里全是黄色思想,太不利于青少年成长发育了。他现在不应该是专心学习、锻炼身体,为实现人生目标而奋斗的年纪么?

    姜微自认作为一个内心已经成熟的成年人,有必要要引导处在人生三观形成最重要时期的赵恒走正路,就像老师当年耐心的引导她走正路一样,所以他一定要做什么不和谐的举动她就--就不睡觉。赵恒跟姜微大眼瞪大眼看了半夜,眼看她抱着被子都要滚床底下去了,还是坚持不肯睡,只能妥协,穿睡衣、分被窝,姜微看目的达成,心满意足的拉着被子往枕头上一躺,秒睡!倒是赵恒被她折腾的没了睡意,早早的起来去折腾人了,揍得唐贲几个嗷嗷直叫。

    姜微三日回门的时候,沈沁私底下问了女儿好久,知道两人处的很好后心里很是欣慰。倒是姜恪、姜凛担心赵恒年少气盛,跟沈奕商量了下,干脆又给赵恒加了一门刀术练习,还专门找了一个退下的陌刀兵,他们的想法是每天把赵恒的课程排的满满的,哪怕他精力再旺盛,也要让他天天累得跟狗一样,这样他就分不出太多精力做一些不和谐的行为了,即使赵恒已经长大了,太早行房也是不利于身体的,他们是为了赵恒将来好。赵恒被他们几个月折腾下来,恨得牙痒痒的,幸好胖丫头还算有良心,知道他课业公事辛苦,天天给他按摩,还让庖厨给他做好吃的,即便他在崇文馆也会让人给他送饭菜,让赵恒大感欣慰,自从这丫头嫁给自己后,貌似懂事了不少。

    “五郎。”石文静和几个小内侍已经在外间等候了,一见赵恒从内房走出,连忙上前行礼,他们是不允许入内室的,哪怕他们不算男人,赵恒也绝对无法忍受,让侍女靠近已经是他极限了,所以姜微身边并没有像高敬德一样的人。

    赵恒让他们伺候着梳洗换衣完毕后,就去了崇文馆,沈奕已经盘膝坐在静室里了,屋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崇文馆是学馆,后院有给太子和先生休息的地方,崇文馆历来都是太子的学堂,在赵恒没有出生前,已经空了十来年了,前院时常有人来保存的好些,后院就不行了,年久失修都破烂了,沈奕和几位先生平时也就在书房里安了一张短榻做午休之用。

    直到姜微来学堂后,发现翁翁当这个太傅当的非常不容易,每天几乎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而且几乎是全日午休,这么辛苦的工作没有一个舒服的办公环境怎么行?于是贴心小棉袄在阿姑耳边咬了一回耳朵,姜长晖就给崇文馆拨了一笔钱用于翻建后院。姜微对房屋翻修提不了什么建议,但是她对园林设计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给沈奕出了不少主意,还特地从赵恒的别院里搬了几块样式很不错的石头过来,在地上铺上鹅卵石,庭院里种上漂亮的鲜花树木,还养了一池子莲花。

    新建的房屋周围、包括底板下面都埋了厚厚的一层竹炭,吸走湿气改善环境,尤其是专门用来用来的饮水的水井周围更是注意,房里的摆设也是姜微一手打理的,可让沈奕开怀了大半年,一个月里有大半时间都是住在崇文馆的,他住在崇文馆后,姜微送东西没顾忌了,一旦有了什么好东西,都给外公送来,把沈奕伺候的眉开眼笑。本来往沈家送的时候,姜微都有些顾忌,她毕竟是外孙女,外公有孙子、孙媳妇,她越过几个表嫂孝顺就让表嫂太为难,眼下分开了只要翁翁不说,就没人知道了。

    “太傅。”赵恒走入静室。

    “五郎。”沈奕示意赵恒坐下。

    赵恒盘膝坐于沈奕对面,沈奕并没有教他学业,而是教赵恒如何打坐呼吸吐纳,这是沈奕多年修炼总结的养生功,他年近七十脸上依然没有一道皱纹,头发乌黑、双目清明,全因他保养有术,然而他这一手也引来了他几个脑残粉——爱美如命的姜家祖孙三代,王夫人、姜长晖、沈沁和姜微,谢则算半个,尤其是认定保养要从小开始的姜微,对外公传授的养生术更是执行的非常彻底。

    赵恒对这种嗤之以鼻,但沈奕每天静坐的时候不仅会说些养生术,还会跟他说一些他这些年游历的所见所闻,这点合了赵恒的心意,看在他是胖丫头外公的份上,他勉强忍了他们的唠叨,这些人的心意他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们就是担心自己会弄出个庶子来。赵恒懒得跟他们解释,这种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太傅,黄河的源头真在吐蕃的领地吗?”赵恒等沈奕讲了一段后,问沈奕这个问题。他跟胖丫头越久就越觉得胖丫头知道的东西有些怪,她是怎么知道黄河源头在哪里的?赵恒自认博览群书,却没见过那本书里有写过这个,他不认为胖丫头看过的书有自己多。

    沈奕听了略感诧异,“五郎是从何得知黄河源头在吐蕃领地?”

    “无意听人说过一句,那人跟太傅一样,喜欢游历各处。”赵恒道,他当然不会说什么从书上看来的蠢话,沈奕看过的书绝对比他多多了。

    “原来如此。”沈奕捻须摇头道:“黄河源头在何处老夫并不知道,我曾路过吐蕃领地,进入后觉得呼吸困难,脚下似有千斤重,我沿着河道一路走,却——”

    “太傅是否看到了紫山*?”赵恒问。

    “看来跟太子说起这事的人跟老夫走的是一样的路。”沈奕微笑,“故老夫认为黄河因源出紫山。”

    赵恒沉默,他知道的还要多一些,比如说吐蕃的大一片领地都会让人进去后呼吸困难,身体健康的人还好些,要是体质弱一些,说不定就会死在哪里,在那片地方是不能受风寒的,一受风寒就会要人命,所以一定要注意保暖……这些都是胖丫头说的,赵恒很确定她长这么大就没离开过京城,就算她跟林熙有通讯,林熙也不可能会跟她说这种事。

    “太傅,你说天下有生而知之的人吗?”

    “五郎何出此言?”沈奕问。

    “我就是随便问问,到底有没有人一生下来就会知道很多东西?”赵恒笑道,想起那丫头跟自己说这些事的时候担忧又期盼的目光就心疼,她是怕自己多想?赵恒真多想了,他是担心她身体会出什么问题,无缘无故知道那么多东西,谁知道她损了什么?但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太傅见多识广,或许也见过这样的人,他应该知道些这样人的养法吧?需不需要多喂点东西?赵恒甚至动了给林熙写信的念头,幸好仅存的自尊心让他放不□段去求情敌,他不认为林熙能做到的事,他做不到。

    “我倒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沈奕说。

    “谁?”赵恒没想到沈奕真见过。

    “姜家小七娘。”

    “她?”赵恒一愣,他怎么都没想到沈奕会说姜元仪。

    “不错,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姜家小七娘就应该所谓的宿慧之人,这种人是有大福气的。”沈奕感慨道,旁人修炼一辈子都无法记起儿时记忆,而那些宿慧之人却天生有前世记忆,这是何等的大福报。姜元仪的事是沈沁忍不住偷偷跟父亲说的,姜凛、姜凌说的云淡风轻,沈沁却无法淡定,去找老爹谈心求开解了,沈奕是神棍,对姜元仪这种人更好奇,关注看了她一段时间后,认为姜凛判断没错,姜元仪的确是开了宿慧,但她这是天生福报,而不是后天修炼出来的,对他修炼没什么参考价值就丢开了。

    宿慧?这丫头又笨又傻又呆,她这算是有宿慧?赵恒嘴角一扯,她就算有宿慧上辈子也是七八岁的小娃娃吧?“有福之人——”胖丫头可不是有福气吗?嫁给了自己就是天下最大的福气,有了自己的庇佑,她肯定会没事的,赵恒这下彻底放心了,琢磨着今晚回去是不是让她再给自己背背书,胖丫头一本正经背书的样子真好玩,顺便还能跟她洗个鸳鸯浴。她也太害羞了,他们都是夫妻了,有什么好害羞的。不过这样也好,说明她即便有了宿慧,也没有经历过□□,这让赵恒很满意。

    等赵恒从沈奕静室出来后,随口吩咐了石文静一句,让石文静错愕的瞪大眼睛,五郎什么时候对姜家小七娘感兴趣了?今天不需要上朝,赵恒就在崇文馆读书,处理政事,等快过午时的时候就回寝宫了,他一般只要有空都会回去吃饭。

    “五郎。”宫侍们看到赵恒进来了,悄声上来行礼,姜微眼下在午睡,她每天中午都会睡上半个时辰。

    赵恒换了衣服后,进入寝殿,床榻上姜微酣睡正香,她穿了一条软绸的睡裙,身上搭了一条毛毯,一只白生生的小脚露在了外面,赵恒目光转柔,无声的走到床榻前,见她睫毛轻颤,似乎要醒来了,他嘴角扬起笑容,低头吻住了她微启的唇瓣。

    “唔——”姜微睡意朦胧的睁开眼睛。

    赵恒搂着她亲了好一会,才放开了她捏捏她的鼻子,“起来了,饿了吗?”真不知道她饭前午睡的习惯从哪里来的。

    “还好。”姜微揉眼,刚起来还不是很饿。

    “今天上午做了什么?”赵恒抱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口。

    “看书、画画,还有给各处人送端午礼物。”姜微说,已经是五月,京城的天气炎热,姜微不大愿意跟赵恒抱在一起,她怕热。

    赵恒打开了折扇给她轻轻扇风,“热了?再有几天我们就去骊山行宫避暑,你不是喜欢泡温泉吗?到时候让你泡个够。”姜微喜欢泡温泉,赵恒原本想命人天天给她送汤泉水来,但姜微不愿意,她怕御史骂赵恒生活骄奢,那些御史每天吃饱了没事干,就爱盯着赵恒这太子,哪怕赵恒今天去外面多转悠了一圈,就有人把他比喻为秦二世。姜微终于深刻了解了赵恒为什么想要把这些御史都杀死,当然她还是劝赵恒,作为一个上位者,必须要容得下反对的声音,如果那天他真是一言堂了,那么离灭亡了不远了,赵恒再跋扈也没想自取灭亡。

    姜微听说去行宫,眼睛一亮,“好啊,我们多带点硝石去吧。”

    “带硝石做什么?”赵恒问,“你还想炼丹不成?”

    “当然不是,硝石可以做冰啊。”姜微说,宫里和姜家都不缺冰,她根本没有做冰的需要,但是硝石却可以做另一样东西。姜微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说,但这件事太重大了,她不能跟阿熙说,她还不想造反,更不想跟阿熙惹麻烦,而且阿熙也不一定能做得来,赵恒的话——姜微偷偷的瞄着赵恒,她不确定他的反应,这些天她这么奇怪,他为什么问都不问?

    “好。”赵恒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姜微仰头望着赵恒。

    赵恒忍不住轻咬了下她的嘴,“怎么了?”

    姜微搂着他的脖子,“没什么,阿兄,你真好——”跟阿熙一样好。

    赵恒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才知道我对你好?”他顿了顿,“微微,我只要你好好的,别的都无所谓。”

    姜微没说话,就靠着他,赵恒也没在意,抱着她出去吃午饭,太子夫妻的恩爱众人早就习惯了,众人只当没看见。

    眼下正是端午,古时端午是恶月,很多人家都闭门不出,但前朝时候端午习俗就变了,等大秦这会端午也算是一个盛大节日了,各府间礼物来往不断,不少人都收到了东宫送来的礼物,一开始有些诧异,但随即一想太子都成亲了,当然会送礼。

    谢则和沈沁唏嘘的看着姜微特地送回家里的礼物,除了制式的粽子和咸鸭蛋外,还有专门给孩子打制的辟邪五毒金铜钱,每个孩子一对,还有驱虫的香料、祛暑的凉茶……真是衣食住行都考虑到了,孩子长大了。

    姜凛则在收到侄女专门给他做的五毒金香囊后,就带着不离身了。而女眷们得到了一套黄杨木发梳,从小到大,精美的做功让大家都爱不释手。等到了端午,寻常人家是女儿回娘家,宫里姜长晖不方便出宫,就把家人都招来了,在椒房宫设家宴。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戴上了姜微送的发梳,等看到的时候不由相视而笑,她们每人的发梳款式都不同的,按照个人的爱好在细节处多有改动,所以这样的发梳姜微也只让人做了几套,除了阿姑、阿婆、大娘和阿娘外,她也就送了三位嫂子和两位舅母,太费心思了,别人她就懒得做了。

    “阿识真是长大了。”王夫人抱着小孙女感慨万千,小孙女嫁人后,她有一度非常不习惯,实在在身边打转的人突然不见了,怎么能让她不伤心,眼看她在宫里过的舒服,跟女儿也有个伴,她又觉得很欣慰。

    “阿婆,人家本来就长大了。”姜微腻着王夫人撒娇。

    姜长晖设宴的地方在水榭,一个六角凉亭,一旁有几架水车,不停把池塘里的水传送到凉亭上,然后水从亭角飞泻而下,带来了阵阵凉意。

    “能说这话,可见是还没长大。”谢则说。

    “大娘——”姜微转而投入谢则怀里,谢则满眼爱怜的抱住侄女。

    众人大笑。

    沈沁抿了抿鬓角,见女儿一圈撒娇过来后,直接扑到自己怀里,笑开了脸,母女两人凑在一起说起了肉麻死人不偿命的话,要是赵恒这会在,肯定又是醋意冲天。

    姜长晖让丫鬟端上刚从井里捞起来的果汁,问起王夫人家里的近况,王夫人轻啜一口果汁道,“家里也没什么大事,倒是二房又出了问题。”

    “哦?他们能有什么问题?”姜长晖好奇的问。

    “好像是阿绮的婚事出了什么问题,有可能要退亲。”王夫人说。

    “为何?”姜长晖大奇,“这庾恒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王夫人摇头,“我也不大清楚,他好像跟——”她望了小孙女一眼,想着她也嫁人了,有些事应该知道了,“跟温家的郎君有了首尾……”

    “什么?”姜长晖不可置信的望着王夫人,“不是说都调查过了吗?”前陈皇帝大多好男风,导致中原有一度男风十分盛行,很多贵族以男风为荣,但大秦武风盛行,对男风的喜好就没前陈那么流行了,当然你养个小倌也没人会在乎,家中主妇对此也能接受,毕竟男人不会生孩子,动摇不了主母的地位,但这些的前提都是要在结婚后。就跟眼下大秦贵夫人养几个面首不算什么大事,但如果哪家小娘子就传出这种事就找不到好婆家,男人婚前就传出这种事情,也不好找老婆,尤其还是两个地位相当的贵族弟子,更让人浮想联翩,到底是谁雌伏于谁。

    “这种事怎么查?这两人平时就是好友。庾家的主母都登门好几回了,说他是被人哄骗的,求着二房别退亲,还说会好好对阿绮。”王夫人摇头叹气,“阿绮哭闹着不肯嫁,我看这婚事是成不了了。”换了别的人家说不定就忍了这口气,可姜府还不至于这么坑自己孩子。

    “当然不能嫁!”姜微打破,“婚前就这样了,等婚后七姐生了孩子,他就光明正大不跟七姐好了,可以整天在外面厮混了,这种人活该一辈子打光棍!”这不是骗婚、骗子宫吗?真嫁了这辈子就毁了,“七姐是要跟庾恒过一辈子,又不是跟大家过一辈子。”

    “这件事外面还没有闹出来,就我们家和庾家知道。”王夫人提点了两人一句。

    姜长晖和姜微点头,她们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的,怎么说也是姜家倒霉。

    “说来阿绮的婚事还真是波折。”沈沁叹气。

    “好事多磨。”姜长晖也只能说这句话了。

    沈沁无奈的点头,虽然阿识的婚事也有些波折,但比阿绮好一点。

    “阿姑,宫里还有几条鲥鱼,你派人送到七姐那里,给她开心开心吧,我再添几条塘鲤鱼。”姜微凑到了姜长晖身边说。

    “好。”姜长晖含笑望着侄女兼媳妇,鲥鱼珍贵,二房也不见得没有,她这会赏赐下去,只是让姜元仪定定心罢了。

    这时周大福上来给众人换茶水,这一年多她在椒房宫里吃好住好,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人也一下子拔高了,眉眼也长开了些。

    王夫人看着这小宫女,私底下问姜长晖,“这小宫女你派人去查过吗?”怎么长相跟赵恒越来越像了,而赵恒容貌酷似赵旻,“她真没问题?”

    姜长晖摇头,“我让高敬德去查了一遍,没查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一个女儿,要是真——”她含糊道,“总不至于瞒着吧?”她又不是拈酸吃醋的人,如果赵旻真私底下有了这么一个女儿,他还不会不认?除非这孩子身世见不得光,但赵旻是皇帝,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哪会真要一个身世见不得光的女子,就算有这样的人,他好歹也当了那么多年皇帝了,总不至于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留下那么大一个把柄。姜长晖跟赵旻夫妻多年,对他个性还是比较了解的,从某方面来说,他乖得有点不像赵家出来的。正常情况下他不应该弄出一个身世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你好好看着这孩子,别让她出去乱跑了,也不要见什么外人。”王夫人说。

    “我都想好了,这几年让阿颜多注意下,多教她一些东西,等她满了十五岁就给她挑户好人家嫁出去。”姜长晖说,光凭她那容貌,就足够让姜长晖为她打算一番了。

    王夫人也满意这个打算,“这样再好不过了。”

    家宴过了午时就散了,王夫人等人回府,姜微又陪了姜长晖一会后也回东宫了,洗了澡、散着湿发靠在窗前看书,窗外几株栀子花散发这幽幽的香气。

    赵恒回来的时候,就见姜微在弹琴,他一笑上前搂着她,“今天玩得开心吗?”他已经换过衣服了,摸了摸她的头发,差不多都干了,便给她编辫子,这活赵恒已经干的很熟练了。

    “开心。”姜微回头问:“你饿了吗?要不要先进膳。”

    “还好。”赵恒靠在她身边,姜微给他轻轻打扇,同他说着家宴上的八卦,难免提起了姜元仪的事。

    “那庾恒太过分了!”姜微忿忿的说。

    说起姜元仪,赵恒脸色有点古怪,这些天他让人查了些姜元仪的举动,又联系起胖丫头的举动,不查不知道,一查他忍不住猜这两人真不是同门师姐妹?看两人平时的举动又不像,但胖丫头对姜元仪似乎又额外的好感,“现在知道总比婚后知道好。”赵恒顺着她的话说,男风他知道,但接受不能,他无法想象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什么感受。

    “这倒是,就是可惜了七姐。”姜微叹气。

    赵恒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吧,她肯定能嫁出去的。”姜家的女儿嫁不出去,就没人能嫁出去了。

    “又不是只要嫁人就好了。”

    赵恒一笑,“当然不是只要嫁出去就好,但不是有姜怿吗?有他看着总能挑个好人家的,她还有一个太子妃的堂妹呢。”赵恒逗她。

    姜微想了想,“也是,有叔祖翁在,总不会让七姐吃亏。”她又搂着赵恒的脖子说,“你还记得大福吗?”

    “怎么?”赵恒挑眉。

    “我觉得她现在跟你越来越像了,但是长得没有你那么精致。”姜微说,周大福有点类似普通版的赵恒,当然也不能说她丑,不跟赵恒比她绝对算美人,但是跟赵恒比就差了不少。

    赵恒轻拍她的屁屁,“尽胡说,我是男人。”他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周大福嘛?她可是一个“惊喜”。

    姜微怀疑的看着他,“你笑什么?”

    “什么?”赵恒含笑低头。

    “我觉得你笑的不怀好意。”他不会是在说自己坏话吧。

    赵恒哈哈大笑,“你一定看错了。”周大福是他无意间发现的小秘密,他一察觉就立刻让人把她身世全部抹平了,这颗棋子要用对了地方才好。

    姜微哼了一声,不说话。

    赵恒瞄了一眼她堆在书角的书籍,“怎么翻出来这么多书?”

    “不是翻出来的,是我让出去买的新书。”姜微说。

    “买的新书?你买什么书了?”赵恒问。

    “也没什么,就是些志怪小说、游记罢了,我看到一本《搜神记》很不错。”姜微说,她是准备带些书去骊山别宫的,但她从家里带来的书,能看的都看的差不多了,没看的也是她不想看的,就让人去外面买了些新书出来,结果买到了一本搜神记,这搜神记她以前看过,眼下重温一遍,感觉很不错。

    “哦?搜神记?讲什么的?志怪小说?”

    “我觉得像是游记。”姜微半开玩笑的说,现代认为搜神记是地理笔记,虽然书里讲了很多神兽,“还有一本千字文也不错,我觉得能当蒙书。”姜微没想到千字文是这时候写出来的。

    “已经想着给我们孩子教蒙书了?”赵恒逗她。

    姜微斜了他一眼,去翻搜神记和千字文,一本书“啪”一下落地,姜微低头一看《闺学》,肯定又是宣扬女人应该如何如何的东西,姜微也没去拣,决定一会拿它当茶垫。

    赵恒倒是失笑的捡起《闺学》调侃道,“越来越乖了,都会看这个了。”

    “是一起买进来的,我可没看过。”闺阁读物中她也就读过内则,那是礼记的内容。

    赵恒随手翻了翻,无非是一些历史上贤德女子的言行注解,翻开几乎都是汉朝皇后,光烈阴后、明德马后、和熹邓后,然后是周朝三母、姜后脱簪……大部分是列女传的内容,姜微看了第一篇光烈阴后就撇嘴,“怎么写这个渣男?”

    “什么?”赵恒抬头。

    “金屋藏娇、故剑情深、娶妻当娶阴丽华,三大骗人谎言。”姜微感慨阴丽华那算什么真爱,真爱快哭了好吧?就没见过这么憋屈的真爱。许平君就更别说了,她死后霍成君那句“上亦宠之,颛房燕”总不是史官污蔑吧?霍光势力再大,都不可能去压刘病已天天睡霍成君吧?对着一个杀妻仇人之女他能天天睡,还有宠,果然是帝皇胸怀,有容乃大吗?相较之下陈娇的确很惨,可刘彻所有女人中论最惨绝不是她……姜微对刘家的皇帝没好感,但刘邦和刘彻还算是真小人,接下来的那几个刘姓皇帝就是让人恶心的伪君子。

    赵恒好笑,“你学史书就是学这个?”

    “不然呢?”姜微腻到了他怀里,胡乱翻着那本书,“这种书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轻轻的咦了一声。

    赵恒低头,这本《闺训》最后一篇写的人物居然不是以前的贤女,而是当世之人——本朝安贵妃!“妃有德,庚午三月,上幸骊山行宫,后宫皆坐,有虎欲上,左右贵人皆惊走,妃直前当虎而立,左右格杀虎……”

    这是什么东西!姜微大怒,当时她都在,什么叫左右贵人皆惊走,明明就是她跟赵旻在做戏而已,她都没有怕。

    赵恒将这段看完,莞尔道,“有意思。”

    姜微忿忿说:“这是谁写的!分明就是在胡诌!”

    赵恒将她搂在怀里,“别生气,气坏了身体我可心疼。”

    “她真不要脸。什么贵妃档虎,她以为自己是冯婕妤啊。当时一点危险都没有,就她一个人在做戏。”姜微不开心了。

    赵恒亲了亲她额头,悠然笑道,“她可不认为自己是冯婕妤。”

    “嗯?”姜微仰头望着赵恒。

    “她以为自己是阴丽华。”赵恒目光落在书卷的第一则小故事,微微一笑,眼底却殊无笑意。

78风波起

    “她哪里像阴丽华了?阴丽华是原配,她从头到尾都是妾吧?”她真会往脸上贴金,姜微翻着《闺训》,这文的作者除了安贵妃,也把赵凤翔的安皇后、安太后、何太后和阿姑都写进去了,但这些不是皇后就是太后,就是先帝生母都没有写进去,她就一个贵妃有何德何能能跟这些人比肩?

    “阴丽华不也是从贵人到皇后的吗?”赵恒轻点前面几位,“这些汉朝皇后大部分都是妃妾而后上位的。”景帝王皇后、明帝马皇后、和帝邓皇后都不是一开始就当皇后的。

    姜微放下书册,“所以她是想走那些先辈的路?”这话讲得有些重了,幸好房里也就她和赵恒两人,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赵恒点点她的额头,“走吧,该进晚膳了。”

    姜微却有些忧心,“阿兄,现在外面真没事吗?”她眼下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花团锦簇,每个接触自己的人都告诉她现在一切都好,但是真的吗?真的一切都不需要担心吗?或许祖翁的丁忧给姜家带来了不少麻烦?

    赵恒莞尔,“放心,我不会只让你当太子妃的。”他也不准备只当太子。

    “你莫哄我。”姜微指着那本《闺训》,“没上面授意,不可能有人会写这本书,可她为什么之前不出,就现在出呢?”这是不是代表她有所依仗了?她依仗是什么?还不是皇帝,“阿翁、叔祖翁丁忧了,翁翁现在就领一个太傅的虚职,我大舅现在是左侍郎,可上面还有崔中书令,右侍郎是靖王妃的父亲,崔家跟郭家、安家都有联姻,本来就是中立的,行书省是安竣在掌管,现在尚书省接替的人是衡山公主的家翁吧?”很多事姜微不是不懂,她只是不说而已,因为这些事不需要她去想、不需要她来操心,其他人都会帮她打点好。

    “对。”这些事瞒不住姜微,瞒了只会让她更担心。

    “那这样我们是不是很危险?”别看姜家掌兵,但天下的兵权还是在皇帝手里的,尤其是眼下这情况,天下安定、皇权相对集中,就算想要造反也没那么容易,大部分人是肯定是不愿意有战事的,而且京城一旦混乱,没个可以安抚天下的借口,地方各地豪强也会纷纷起事,又不是说只有你一个人能造反、能养兵,其他人都是傻子不成?而且皇帝手中还握着大秦最精锐的部队——就在京郊驻扎的虎贲营。这只军队才是历代皇帝手中的杀人锐器,当年赵凤翔数度出生入死,全仰仗虎贲营救,能进入这只军队的人基本都是皇帝的嫡系,统领历代都是皇帝。

    “没那么危险,你忘了我是太子。”赵恒说,他是太子,在没有一个真正站得住脚的理由面前,赵旻想废了自己也不容易。

    姜微捡起这本闺训放入了自己的博物架,赵恒牵着她去膳厅用膳,“你今天又人做了什么?又琢磨出一种青草汁?”赵恒逗她开怀,他很喜欢跟胖丫头一起进膳,当然胖丫头不让他吃些奇怪的东西就好了。就比如说她最近新想出来的青草汁,说是鲜榨了马上喝下去对身体好,那味道连茹素的沈奕都受不了,但这丫头每次用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众人,一脸担心他们身体的样子,让所有人无奈只能捏着鼻子喝下去,然后看到她满脸的欢喜欣慰,就觉得其实也没那么难喝,喝习惯了就好。

    “那是小麦苗鲜榨的汁液,喝了对身体好。”姜微说,“你喝了那杯汁液后少吃点蔬菜也行。”姜微没有阻止赵恒吃肉,他还在长身体,吃得多是必然的,但绿叶素也是要补充的,青梅精、小麦苗汁都是她突然想起的碱性食物,多吃对人身体有好处。医疗技术不好的古代,姜微总希望家里人的身体都健健康康的。

    赵恒无奈,要不是她也是每天都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真怀疑这丫头是不是在作弄自己。

    饭桌上姜微亲自给赵恒剥了一个粽子,让太子殿下心怀大悦,也不让宫女动手,给她完整的剔了一条塘鲤鱼出来,鲥鱼和塘鲤鱼都是南面的东西,中原不常见,也就宫里到时节有进贡。姜微上辈子是典型的南方人,爱吃湖鲜江鲜,她晚饭基本不进荤腥,偶尔如果有时鲜会吃些清淡的鱼虾。赵恒见她喜欢,就年年早早让人去南方打捞了送来,也练就了一手剔鱼骨的好本事,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一学就会了。小夫妻两人一人吃肉粽子、一人吃着无骨的鱼肉,脸上都是笑容,皆大欢喜!

    进完晚食,两人又在花园里散步半个时辰,姜微先去梳洗了,留下赵恒留在书房里跟石文静说话,赵恒指着那本闺训吩咐道:“去查查谁在搞鬼。”

    石文静点头,又想起一事,“五郎——”

    “怎么?”

    “有一事是有关姜家小七娘的。”石文静略有些迟疑,这也是五郎这些天让他们打听小七娘时无意间发现的,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她?她还有什么事?”赵恒随口问。

    “是关于小七娘和庾恒的亲事……”石文静讲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你说这件事是姜七让人弄出去的?”赵恒挑眉。

    “是的。”石文静点头,“庾郎君以前并无男风之好,那温郎君都是一直喜好男风,他们两人以前相识但不相熟,两人在一起好像就是小七娘撮合的。”石文静说的含蓄,用词也以不确定为主,可他既然跟赵恒说了,就说明这件事他已经是调查清楚了,事实上他发现事实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谁家未婚妻会去特意让自己未婚夫跟一个有男风之好的人在一起,虽说姜七没干其他事,而她的未婚夫也的确被那人吸引了,还闹出丑闻来了,他还是觉得理解不了姜七的想法,可用男人来试探自己未婚夫——这姜七不算后无古人,也前无来者了。

    赵恒第一次听到有这种事,这姜元仪行事还真是让他开了眼界,“这件事抹干净了吗?”既然胖丫头对她有好感,就顺手替她善后一次吧。

    “我知道后就让人抹平了。”石文静说,“但姜家那边我没插手。”

    “以后不用盯着她了。”赵恒说,即便她跟胖丫头是一样的情况,他也无法对姜元仪生出好感来,这人行事太过肆无忌惮,赵恒本身也是这种人,但他有本事给自己善后,而姜元仪没有,却胡乱闯祸,早晚咎由自取,赵恒可没兴致一直替她善后。

    姜府二房姜怿书房前,姜元仪有些忐忑的走入书房,看到姜怿正低头看书,神情莫测,她心中莫名一跳,“祖翁。”她恭敬的上前行礼。

    姜怿指了指面前,没说话,姜元仪落座,书房里长久的寂静,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姜元仪不安的动了动膝盖,心头跳动的厉害。

    姜怿放下书卷,看着孙女的目光带着几许疲倦,“阿绮,你为何要这样做?”

    “什么?”姜元仪心头狂跳,难道事情暴露了?是什么事?庾常还是郭老太的?郭老太不至于吧?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亲手做的,连钩吻都是她无意间得到的,没人会知道的。

    “庾恒。”姜怿忍着怒气问,“你为何要设计让庾二跟温大在一起?”

    “祖翁,我——”姜元仪想辩解,却被姜怿手一抬,他目光望向窗口,姜元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两个被堵着嘴的人,她心里一沉。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如果不愿意嫁给庾恒为何我第一次问你的时候你不说?为何要现在弄出这种事来?你知道被庾家发现后的下场吗?”姜怿越问越失望,他不懂孙女为何要作出这种事。

    姜元仪心里也懊恼不已,谁让她一开始什么都想到了,就没想到庾恒跟赵恒名重了,她那次参加了姜微的婚礼后才突然想起来的,赵恒是肯定会登基的,庾恒肯定要改名,常不就是恒吗?就算不是,她也冒不起这个险!所以她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个主意,庾常应该是同性恋,那么如果让他跟一个符合他审美的男人在一起,应该能冒出火花来吧?姜元仪算腐女,可那也是二元次,她可从来没想过要当同妻!

    “祖翁,我只想试试看——”姜元仪低下了头哭着说,“你们说他平时不近女色,我就怀疑了,我就想试试看——”

    “你就因为这个怀疑?”姜怿不可思议的问。

    “祖翁,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的——”姜元仪放声大哭,她也只是想试试看,实在不行就找其他机会,反正一定要退婚,没想到她一招就得手了,姜元仪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慨自己运气好。

    饶姜怿久经风雨,也被自己孙女诡异的思维怔住了,半晌无语。

    “祖翁,我真不是有意的——”姜微趴到了姜怿腿上大哭。

    姜怿揉了揉眉头,“罢了,既然庾二真好男风,我也不会让你嫁他。”

    姜元仪松了一口气。

    “我已经跟郭家说好了,让你嫁给郭家小六。”姜怿说,原本他不怎么看得上郭家,但阿绮先前跟赵四有了风言风语,已经让京城几个大世家避之不及了,眼下又出了庾家的事,庾二固然名声不好,阿绮也必然要受连累,想要再嫁高门大户也嫁不了太过出众的郎君了。姜怿当然不愿意让孙女嫁给平庸无奇的夫君,两人婚后怎么能幸福?

    姜怿思及此就恼孙女太冲动,她不愿意为什么不跟自己说?知道那件事为何不先告诉长辈?定要自作主张,要不是他发现及时,眼下姜家就跟庾家结仇了。郭家虽是寒门起家,但眼下家族枝繁叶茂,郭小六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品绝对没问题,也不可能好男风,当初也是在他行孙女婿名单上的,就是出生有点亏欠,可眼下阿绮婚事一波三折,再折腾她就真毁了,还是早点定下嫁人。

    “郭家——”姜元仪目瞪口呆,怎么可以!郭家不管是谁她都不能嫁!赵五上位后郭家很惨好么!

    “阿绮,你记住,庾二这件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次你再敢如此行事,你就不要姓姜了。”姜怿第一次对孙女用这么重的口气说话。

    姜元仪脸色一下子白了,果然他心里还是家族最重嘛?

    “你下去吧。”姜怿脸色有些冷淡,郭家的女儿跟不少世家联姻,族人也娶了不少二流世家女,但阿绮这样的身世还属第一次,阿绮嫁过去肯定不会受委屈,姜怿看不上郭家几个女儿,但他不得不承认,郭家的男儿都还不错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把女儿养成那样,就因为郭家女儿比儿子少,格外娇惯些?

    姜元仪步履虚浮的走了出去,郭小六她是见过的,也算她表哥,人长得是不错,但整天懒洋洋的,一点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姜家和庾家很快就默不作声的退婚了,然后迅速让姜元仪和郭家订了亲,一切流程都走的很快,必然要让她马上出嫁,以免夜长梦多,姜元仪想反抗,但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儿,什么都靠家里,姜怿发话,还有谁能帮她?姜元仪就是房门都别想踏出半步。

    就是卢氏都劝女儿认了这门亲事。当初她也曾有想过郭六,郭家对媳妇不错,郭六自身条件又好,不是长子,不用去边关,郭家又正在势头上,属于寒门中的显贵,差一点就能入氏族谱了,可后来有了庾二,她就没想过郭六了,结果选出这么一个人。卢氏眼下也有点急了,女儿再耽搁下去,就找不到好对象了,只能将就了。

    姜元仪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引以为豪的人脉,在长辈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只要姜怿一句话,就可以把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部抹杀。

    裴大娘子过来恭喜姜元仪,却看到双目通红的姜元仪,两人抱在一起哭了一场,裴大娘子是真心感谢姜元仪,如果没有她,裴家眼下都不知道要没落到什么程度。裴大娘子是红着眼睛回家的,裴二回家的时候看到妹妹如此,诧异的问:“不是去恭喜姜七娘的吗?怎么哭了?”裴二自打陪杨庭意到京城后,两人就没回安东过,因为杨庭意回京本来就是为了成亲的,眼下他已经娶妻,眼看着妻妾都有孕了,两人也准备离开回安东了。

    “二哥,七娘子好可怜,先是遇人不淑,又不得已嫁了郭六郎君——”裴大娘子哭道,姜元仪是她唯一的闺蜜了。

    “郭六不好吗?”裴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郭六跟杨庭意不合,但以裴二的角度看,郭六人品才华各方面都不错。

    “但是郭六是武夫啊,他哪里懂那些诗词歌赋的东西。”裴大娘子说。

    裴二沉默,他以前也喜欢诗词歌赋,但后来去了战场生死之间才体会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他对裴大娘子道:“你多劝劝她放开心,郭六不是那种纯粹的武夫。”他顿了顿,“还有以后别老去麻烦七娘子了,她毕竟还小,家里的花费我会让人寄回来的。”七娘子如果成亲了,被夫家看到还要接济裴家肯定心里不乐意,七娘子对裴家有大恩,他不能给她添麻烦。

    裴大娘子柔顺的点头。

    姜元仪的婚事在紧锣密鼓的举行,赵旻也去了骊山别宫避暑,同行的还有后妃皇子公主和近臣。姜恪因丁忧了,也随着长子一家一起去了骊山别院避暑,朝堂上一片宁静。

    而此时京郊姜微的别庄里,也有几十辆车队缓缓驶出别庄,一路往安西直奔,经过几个月跋涉,在入冬前驶入安西都护府所在地交河城中,领头的人满脸络腮胡子,身上的衣服都脏的看不出颜色了,但踏上交河城的领地,守门的兵丁都对他们露出了笑脸,连货物都不查就直接让人通过了,让往来的商客很是不平,难免有人嘀咕开了,“这人是谁?为何能直接入城?”

    “还能是谁?是林都护府上派来的。”林都护就是林熙,他刚来的时候很多人不服气,但碍着他未来驸马的身份勉强忍了,不少人都应着林靖而叫他小林都护,而眼下那个“小”字渐渐的不被人提起了。

    “难怪。”不少人恍然。

    旁人的议论纷纷影响不到被姜微派来送礼物的人,交河城离长安遥远,姜微一年也就两次给林熙送东西,每次都是满满的几十近百辆车,光是拉车的牲口每年就要消耗几百头,这还不算两人平时的通讯次数,开销委实不小,可即便这样姜微还是一年两次固定往交河城送东西,交河城具体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只知道大约在新疆那一带。林熙再三保证,那里西域商人时有往来,十分繁华,他不会受苦的,可他这话能忽悠其他人,忽悠不住姜微。

    姜微这辈子没出过京城,最远去的地方就是骊山别院,可她知道她所在这个地方,是这个世界上最发达的地方,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国际大都市、世界的中心,其他的地方对于长安来说都是穷乡僻壤,比如某个让姜微讨厌至极的岛国,眼下穷得连让人攻打的欲望都起不来。“打下来也是废物。”这是林熙在认真研究过某岛国各种资料后的原话,这结论让“爱国”少女一度非常沮丧。交河城再繁华能跟长安比?在长安都买不到她想要的东西,交河城肯定也不行。所以每年春秋两季都有车队从京城出发到交河城。

    姜微送来的东西都是她庄子上自制的,有各种晒干的果脯、蔬菜,有炒好压制成块的茶砖、有各种常备的药材、有各色爽口的腌菜、有细软的棉麻衣和专门给林熙制作的贴心姨妈巾,还有照明的蜡烛、涂脸的面脂、梳洗的澡豆……种类十分多,姜微只要一开脑洞,就有人去给她做她想要的东西,是故每次往安西送的物资都堆得满满的,车辆也越来越多了。赶车的是林熙留下的侍卫,他驾着牛车入都护府的时候,守门的护卫拦都没有拦一下,等到了宽敞的校武场后就有人帮着把货物卸下,将牲口牵走。

    “老贺,这次来的有点晚了。”都护府的管家拍着他的肩膀说。

    “出京的时候耽搁了下。”老贺咧嘴笑道。

    “走,洗一下去见郎君,郎君这几天正好在府里。”他压低了声音道,“估计就是在等你。”

    老贺和管家相视苦笑,阿郎等的那里是老贺,分明等的就是送礼物的那位,可那位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老贺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剃光了胡子去见林熙了。

    林熙正在书房里看书,一年多的阅历让他气度越发沉稳,如果说他之前还像一柄出鞘宝剑的话,现在就是深深藏在剑鞘中的杀人利器,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必然要见血,看到老贺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坐吧。”他手中拿着的正是老贺这次带来的礼单。

    老贺知道林熙想问什么,“郎君,你上回让我送回去的鲜果小娘子都很喜欢,枣子一天三粒就没断过,那紫柰也是一天一个,还有那甜瓜,听白芍说吃完了小娘子还有些失望,还有葡萄……”老贺滔滔不绝说着从白芍处打听来的消息,他一向是夏季从京城出发到安西,然后来年开春后从安西回京城,所以他有两房媳妇,一房在京城,一房在安西,两个媳妇都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可把老贺美坏了。

    林熙知道阿识喜欢吃鲜果,却不想她这么喜欢吃,枣子晒干了也不会坏,其他鲜果都不易保存,林熙送回去也只是想让她尝个新鲜,却不想她这么喜欢,林熙暗忖今年让人做成果干吧,果干能保存的久一些。

    “小娘子还让我带了不少小麦的种子来,说要让人种麦苗,等麦苗长满七天后收下榨汁,让郎君一天喝两杯。”老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满脸痛苦,他真当是好东西,还自己偷偷试了下,结果喝他当场就吐了,果然贵人的享受跟他们粗人是不同的。

    这件事阿识在信里也提起了,林熙揉了揉眉头,这丫头不会把自己当牛了吧?不过她既然说了应该是好的吧,就比如姜微每每都逼自己喝红糖姜茶,让他注意保暖,眼下林熙也不觉得自己每月来一次有太多的不便。“京里还有什么事吗?”林熙问。

    老贺愣了愣,绞尽脑汁的想着京城的各种趣事说出来。

    林熙听了一会就挥手示意他下去,林熙从信匣中取出一封来信,这是京中赵恒的来信,上面让他在荒漠中种几样这里特有的树木,让他推广种植、饲养家畜,还点出了附近地方可以种植水果,用以改善当地民生,这实在很像阿识说的话,看来他们相处的还不错,阿识很多话都跟他说了,林熙眼底有着笑意以及一丝很淡的苦涩,阿识似乎已经不需要他了……

    “将军。”亲卫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进来。”林熙将信件点燃后丢入香炉中。

    “那马贼又抓到了。”亲卫入内后向林熙行礼后禀告道。

    “把他带进来。”林熙淡声道。

    亲卫应声而下,不一会两个精壮的大汉压着一个不停挣扎的人进来,那人满头乱发,耳后有一道深深的划痕,一双晶亮的眼睛仿佛野兽一般,“我不会投降的,有种你就杀了我!”他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那就照旧吧。”

    他话音一落,让众人都是一惊,所谓照旧就是把这人杀了,尸体挂在城外的树上风干,林熙初来交河城曾有这招震慑了不少人,能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刀口舔血的人,可再刀口舔血也是血肉之躯都怕死。林家祖孙三代世镇安西,林祖翁、林靖不算善心人,但也不像林熙一样,只要不服从就杀,交河城有三家大家族就因坚决反林熙,而被林熙灭了全族,据说连家里的一条狗没有放过,最后所有的人不管生前如何地位,死后都跟奴隶混在一个坑里埋了。

    他的行事不是没人上报京里,甚至还有御史强烈抨击,但皇帝都默默压下了,众人这才明白这小子后面是皇帝,皇帝就是让他来收复军权的,无论用什么法子,这认识让不少人都安静了下来。之后林熙又干起了文官的事,修水利、开农田,鼓励开荒,对于老百姓来说谁当家都无所谓,只要让他们活下去就好。

    对于当兵来说更是只要谁给自己更多的好处,他们就会卖命,什么将军个人魅力、对他们好……那些都是扯淡,利益才是最重,而林熙来了之后他们的福利待遇明显提升,林熙不像林靖一样贪,每次出去剿匪、或是攻打突厥部落的时候得到的好处都是让部属先挑,这样的将领谁不喜欢?

    兴文对侍卫使了一个眼色,来人先把那人压了下去,兴文才低声问道:“将军可有烦心事?为何要突然杀了马贼?”

    这人是安西一带比较出名的马贼,来去如风,不少路过的商人都在他手下吃过苦头。原本林熙也没有在意,毕竟他来了安西后本身已经够忙了,实在没空费心去解决一个小贼,但是这小子好像跟他卯上了,他往京城送了两次东西都被他抢了,姑且不论东西贵不贵重,那些都是他给阿识送去尝鲜的,林熙嫌他太碍事,就让兴文领了一队人去围剿他,他原想兴文也跟了他不少年了,对付一个区区马贼还是手到擒来的,却不想兴文差点交待在他手上,这才让林熙重视了起来。

    从小姜凛就教他不要小觑任何敌人,他亲自带了一队人深入荒漠,终于在一处废墟抓了他,这人居然会说汉语,林熙见他本事不错,起了收复他的心思,一番对话后,对他三擒三纵,此人一直不服输,林熙之前也一直挺有耐心的陪他玩耍,眼下怎么会突出此言?

    “厌了。”没有为什么,就是心情不好了,想见血了。

    “……”兴文不解,郎君今天心情不好?不会吧,小九娘不是才来信吗?这不应该是郎君最开心的时候吗?“郎君,你说的沙棘油我已经让人提炼出来了,是从沙棘种子里提炼出来的,是否——”兴文看着郎君神色稍缓,心中一定,果然还是小九娘管用。

    “林熙!”娇嫩的女声发着生涩的汉语发音。

    林熙刚缓和些的神色又紧绷了,兴文脸色更苦了,哪个王八蛋又把她放出来了!

    “林熙,你出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你们让开!”这话应该是对守在书房门口的林熙亲卫说的。

    亲卫坚定不移的守在书房门口,“你们——”梳着十来条小辫子的异族少女气得直跺脚,她皮肤是淡淡的象牙色,娇嫩细腻,五官深刻清晰,在交河城中绝对属于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你怎么来了?”林熙打开书房门问,这异族少女是附近一部落首领的女儿,那部落首领是第一个归顺林熙的异族首领,林熙对他相对比较客气,平时交易时也照顾上几分,他不同此地人的俊美让这异族少女一下子爱上了,整天跟在林熙身后团团转,让林熙烦不胜烦,他都说了自己已订婚,未婚妻是大秦的公主,偏偏这异族少女丝毫不在意,只要跟他滚一下帐篷,让他在自己肚子里留个强壮的种就好,这大胆配种的言论让林熙彻底黑了脸,莫说他没种,就算他有种也不可能当种马。

    “你怎么才出来——”热娜欢欢喜喜的就要拉林熙的手臂,却被林熙闪过,林熙大步往校武场走去。

    “哎,林熙你等等我!”热娜连忙追上去。

    “你怎么把她又放进来了。”兴文拉着管家头疼的说。

    “为什么不放?她可是我们这里最漂亮的女孩子了,郎君来这里也不短时间了,总要有个伺候的女人吧?”管家不以为然。

    “……”兴文突然想到郎君突然发火是不是身体憋太久了?或者该给他找个男人?但人选是个重要问题,或者选个漂亮的,让郎君泻完火就杀了?

    林熙走到校武场的时候,正好看到马贼被人钉在校武场上,“他怎么还没死?”林熙问。

    侍卫一惊,兴文明明让他们缓一缓再杀的,没想到将军真要杀了他,“我们马上杀了他!”说着拔刀就要砍人。

    “等等——”阿虎哑着嗓子说,“我愿意归顺你。”

    “没兴趣。”

    “等等!我知道一个秘密!大秘密!”阿虎眼见那长刀真要往自己身上劈,连忙喊道。

    林熙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看着他的目光不带丝毫情绪,阿虎知道这人是真要杀了自己,他咬了咬牙,谁跟他说什么奇货可居!这混蛋就抓了自己三次就要杀自己!中原人真小气!“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但你必须要把我提拔成镇副。”阿虎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他早不想当马贼了,投靠安西军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他有意抢了林熙的物资,引出了林熙,想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结果这厮居然现在就要杀了自己!

    “如果你值这些的话。”林熙说。

    热娜双目放光的望着霸气侧漏的林熙,“林熙你真不考虑跟我生个孩子吗?我阿爹说了,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我们的孩子就是部落的首领。”这才是真男人!又俊美又干净又英武,比起那些又脏又臭又粗鲁的男人好多了。

    林熙面无表情转身的往军营走去,“把她轰出去。”要不是看在她爹的份上,他早杀了这烦人的苍蝇,或许是因为女人的缘故,林熙对男人对女人都没有任何怜悯的感觉,在他心目中只有三种人,敌人、非敌人以及亲人——阿识是唯一的。

    “郎君!”兴文又匆匆的跑了过来。

    林熙脚步一顿,兴文低声道:“京里有人来了。”

    林熙转身走入书房,书房里已经站了一个外表十分不起眼的老人,那老人将一个密封的木匣递于林熙后就走了。兴文也退了出去,林熙看着那只木匣,神色阴晴不定,等打开木匣看清那张密旨上的内容时,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赵恒在京里到底搞什么鬼!

79风波起(下)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刚入冬就下了一场雪,宫里自然有人天不亮就早起扫雪了,连宫里的请安时辰都改到了午后而不是清晨了,姜微除了每天的请安外,就基本足不出户了。殿内取暖用的铜鼎都烧了起来,将整个崇仁殿烧的温暖如春,殿外的盆栽有些开的好都收入殿中了,也给单薄的冬天添了几许亮色。

    不用早起请安,姜微每天都用同情的目光目送赵恒离开,果然掌握权力越大,牺牲越多,这种天气还三点起床,真不是人干的活。把赵恒弄的又好气又好笑,天天都要她缠磨一阵才会心满意足的离开。一入冬后赵恒待遇就好了,因为姜微发现了他一个新功能——暖被窝,这下两人终于能穿着睡衣睡一个被窝了,这个进步让赵恒既欣慰又纠结,他感觉两人真圆房了,到了夏天胖丫头也会嫌弃他的。

    赵恒走后,姜微也起来了,两人作息时间是相同的,天天七点睡觉凌晨三点起、中午午睡一个小时,入了冬天后一些温和滋补的食材也进了两人的食单,姜微早上小菜中还让人添了一道糖腌嫩姜丝,每天都让赵恒吃上半碟。他入冬后衣服也没怎么增加,还是一袭秋衣,出门不爱乘肩舆又贪凉,根本就是仗着身体好自己糟蹋自己,姜微只能在其他方面替他补足。

    赵恒走后,宫女上来收拾他换下的衣物,放入竹筐中抱入了东宫西面最偏僻的烧水间,别看这里不起眼,却是东宫守卫仅次于崇仁殿的地方,因为这里是东宫厨房所在,常年炭火不熄,里面就是普通的粗使丫鬟都是查了祖上六代后才可以进入的。姜微入宫后对这里大力整改了下,院落更宽敞了,门禁也更森严了,做饭、烧水的地方隔开了,周围甚至还种满了一片移植来的黄杨木做观赏和净化空气用。眼下冬天了,她跟赵恒的衣服依然要天天换洗,姜微就特许浣衣的宫女用热水洗衣服,反正她跟赵恒也要天天沐浴,热水总有的,不会浪费的。

    赵恒、姜微的衣服不可能是粗使宫女来洗,都是近身的小丫鬟浸在热水里用胰子洗,洗完了小丫鬟还取出发下的手油涂手,然后套上手套,洗干净的衣服由其她丫鬟抖开晾好,等太阳出来后在放出去晒。

    一旁的老宫女感慨,“你们可是赶上好日子了,洗个衣服还有热水,洗完后还能用手油涂手,我们那时候三九的天气、滴水成冰,还要在井边打水洗衣服,还要防着晚上不能让井冻起来。”

    “也就我们宫和椒房宫才这样,旁的宫里可没这个待遇,这还不是太子妃心善。”另一个小宫女接口道。

    “可不是太子妃还让人教我们读书认字,还让工坊的女工教我们女红,难怪——”小宫女说了半句没说下去了,可大家都知道她下面的意思,难怪太子当年一定要娶到太子妃。

    “这种话出去可不能乱说。”老宫女眯着眼睛说,她是老人了,也是皇后心胸大,不跟儿媳妇计较,不然太子妃这么做,得了人心却失了皇后的欢心。

    “当然。”众人嘻嘻笑了起来。

    “哎,我今年集了不少小红花了,等到了二十你们想换什么?我最喜欢那个蜂糖了,还有那口脂、蜜膏,我要换这些。”众人说起了今年过年时候的福利发放,今年可以兑换的单子已经下来了。

    “我喜欢那软软的丝绢,还有那一套漂亮的木梳。”

    “我喜欢那香烛,晚上点了还有甜甜的花香。”

    “你们就会要这些没用的东西,要我说换铜钱才是正事,有铜钱才有一切。”

    “你就钻到钱眼里去吧,我们又不能出宫,要钱做什么?”

    众人愉快说着过年时候要换的东西,老宫女眼睛半眯,专注炉子上的浓浓的羊汤,这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午食,从昨天就开始熬了。

    “小娘子,昨晚几个庄头都到京了,这是他们送上的今年收成单子。”降香端着几本装订好的册子说道。

    姜微喜爱益州,封地也在益州,姜家每年都要派人去益州,故当年给姜微准备的嫁妆中有不少田产都在益州,姜微得了田产后总会派人去田庄周围仔细的查探水土环境,然后把当地的老农们请到长安,因地制宜的商量对策后再经营农庄,所以她农庄每年的产量总比旁人高上不少。王夫人很赞赏孙女的行事,认为她很会持家。

    她先翻自己属地云水乡的收益,她占了那里七成税,相对来说那里大部分农户都是自己的佃农,姜微对云水乡就格外在意,她是不能对那里的政事指手画脚,但她不可以姜家可以,所以她是把云水乡当自己私人领地在经营的,眼看今年进上的收益比去年还多,她大为欣喜,税多也代表当地收益比以往更好了,“今年再多招一百个女工,我要年纪在十岁上下的,以后每年都招五十个。”姜微说。

    降香略有迟疑,“小娘子,我们织坊里已经招了五百多个女工了,那些小女工什么都不会,只能慢慢学起来。”一开始不是白费钱吗?

    “没关系,谁不是从小学起来的,总不能老要熟练工吧,我们去年的织锦都送去安西了,在那里赚了不少。”姜微不在乎道,“记得我的话,不许让人每天工作超过六个时辰,超过四个时辰就要另外算工钱。”

    “我知道的。”降香暗忖小娘子送去的织锦流通西域赚钱那是肯定的,安西就是林郎君的地盘,姜家的物资路过的关卡谁敢收税,一路走去不赚钱才怪。降香就是不懂姜微为何老要办作坊的时候招女工,在京城也是,种了苎麻就招女工纺织,在益州其他地办蜡厂养蜡虫、办花香油作坊的时候还是要招女工,难道女工干活会更好一点。

    姜微没注意降香的想法,而是继续翻着自己的收益,不时的跟降香说上几句,很快太阳就出来了,姜微揉了揉脖子,穿戴好衣服,披上兔毛斗篷后往外走去,多年牲畜养殖让姜微别的不多,最多的就是毛皮,尤其是繁殖能力超强的兔子,姜家的下人基本上每人都要三四件兔毛衣服,都是姜微过年时发的福利,眼下宫里也要开始了。

    天气冷了,大部分贵人外出都乘坐肩舆,唯独姜微喜欢散步,每天都是散步去椒房宫,那时候差不多是上午八点左右,两人一起进完朝食后,再散步回宫里,看书、午睡一小时,等赵恒下午一点左右回来叫醒她,两人再一起进午食,午食完毕两人在去何太后宫中给何太后请安。何太后平时不爱其他后妃请安,唯独跟嫡孙亲近,连带对姜微也很好。

    眼下快要过年了,椒房宫里喜气洋洋的,姜长晖正在跟颜女官说着宫中发放的福利,姜微悄悄的走了进去。姜长晖看到她来了,招手她示意来自己身边,姜微很熟稔的偎依到她身边,她面前摆放着一张张要赐下的单子,衣食住行都有,按等级分发。

    姜长晖捏捏她小鼻子,“别愣着,跟我们一起理。”

    姜微搂着她的手,“阿姑,先别忙了,都累了这么久了,先进朝食吧。”

    姜长晖笑道:“也好。”

    到了冬天,大部分饭桌上都见不到绿色了,唯独宫中因有人专门在汤泉别宫种植蔬果,所以饭桌上的菜蔬看起来依然鲜嫩可口。姜长晖跟姜微差不多都是寅时就起身了,刚起来没什么胃口吃的清淡,忙了一早上就有点饿了。宫女给两人各舀了一碗清羊汤,这羊汤已经熬了一天一夜了,浮油也冻过后撇去了,味道淡淡的,正适合入口,两人各自喝了一碗,就觉得身体暖暖的。

    然后是炖的烂烂的小羊排,清炒的菜蔬,姜微胃口大开,跟姜长晖两人一口气把饭桌上的六道菜式都吃得底朝天,当然宫中的菜式都是小盘的,不是外面那种实在的,颜女官在一旁含笑,两个人一起吃饭就是比一人吃饭要好多了。

    进完膳食,两个人各自用薄荷水漱口后,姜长晖问姜微:“小七娘成亲你要回去吗?”

    姜微摇头,“我就送礼物吧,如果回去的话,主角就不是小七娘了,等她回门那天我再回去。”姜微可不想在婚礼上抢新娘子风头,三朝回门的话,她轻车简从,也算回去给她撑个面子吧。

    “这样也好,跟我的赏赐一并送过去。”姜长晖心里轻叹,入了宫就一切身不由己了,“等年后小六媳妇也要入宫了,她性子文静,到时候你多带带她。”

    “我知道。”姜微也是见过赵六的未婚妻的,阿姑说她文静算含蓄了,这姑娘应该说胆小,太胆小了,看到她们就害怕,姜微真心觉得她不适合入宫,这种性子入宫不趁早扭过来,只会害了她,只可惜她是赵旻钦点的儿媳妇,拒绝不得。姑侄两人聊了一些闲话后,就开始又开始算账了,这也是姜长晖一年中最忙的日子了。

    两人给姜元仪挑选的结婚礼物,由高敬德亲自送到了二房,他也带来了皇后的口谕,就当是家人送礼,不用谢恩了。不过卢氏和郭氏、崔氏还是对着皇宫的方向行了大礼,就是没穿诰命服,卢氏欢天喜地的带着那些赏赐去看女儿。

    姜元仪的婚事定在了来年二月,毕竟快过年了,家里很多事都忙不过来,郭家得了这么一个媳妇,就更慎重了,一切礼仪都是请了专人指点着做的,就怕惹了新媳妇不开心。

    姜元仪这几天消瘦的厉害,衬得眼睛就更大了,她神色倦怠得听着母亲的话,心里烦躁不已。

    “阿绮,皇后和太子妃都赏了你东西,等你成亲后就要记得入宫谢恩。”

    “赏”、“谢恩”这两个字眼让姜元仪脸色一下子挂了下来,“我知道了。”

    “也难为她们一直惦记着你。”卢氏喃喃道。

    “她们不记得也会有人提点的。”姜元仪晒然道,她当初当秘书的时候不也是将老板的各项事宜都记载手机上,提早一个星期提醒,尤其是老板的那些小蜜,在情人节的时候她总会提早一个星期订好各种花束,她们就算不记得也有人提醒的。姜元仪突然觉得自己跟姜微真是有点同命相怜了,以后似乎都要做寡妇?不过姜微好歹当过几年皇后了。

    “你这孩子。”卢氏嗔道,“你以后跟你夫君可不能这么说话了。”

    “我知道。”姜元仪心里暗忖,我又不傻,当然不会一开始就去得罪郭六,这种武人谁知道生气起来会不会打老婆。姜元仪心里暗忖,郭家是什么时候倒台的?应该很快?看来她要想个法子避孕了,她可不想跟郭六生孩子,不然郭家倒台,孩子跟着一起倒霉吗?她倒是可以脱身,毕竟眼下都有姜微了,姜家怎么样都不可能很倒霉吧?老公可以换,孩子可是自己生的,不能丢。“阿娘,让我看看我的陪嫁。”姜元仪打起精神来,先把嫁妆弄好,然后再想着对策吧,能早点离婚就更好了。

    “好。”卢氏见女儿兴致又起来,拉着女儿兴致勃勃的聊了起来。

    与此同时,关雎宫的安贵妃也得到了宫女的提醒,让人备了一些礼物给安家送去,比起姜长晖和姜微的精心挑选的礼物,她的赏赐就要制式许多,她心里恨都恨死姜元仪了,她要是肯嫁了四郎多好?四郎也不会现在脾气越来越坏了。

    赵旻看着她送礼诧异的问:“是谁要成亲吗?”

    “姜家小七娘跟郭家的六郎君。”安贵妃说。

    “哦?姜家居然跟郭家成亲了?”赵旻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啊。”安贵妃嫣然笑道:“据说郭家六郎君年少有为,也算一门好亲事了。”

    赵旻不置可否,区区一个寒门子,难道还比得上他四郎不成?赵旻虽不至于迁怒姜元仪一个人弱女子,但对郭六也没什么好感,“不过是个孩子成亲,哪里需要太看重,随便给些就是了。”果然郭家心是越来越大了,明知小四如此还娶姜小七。

    安贵妃含笑颔首,“我知道。”安贵妃知道有这么一句话,郭六这辈子就别想出头了。但是她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几天,就被一本由安竣派人送入宫里的书给打散了。安贵妃看了那本书半页,就差点没晕过去,被人扶着吃了半颗养心丸,休息了半响,才命人将安家几位女眷急召入宫。

    安家的女眷们被安贵妃突如其来的急招弄的胆战心惊,尤其是在入宫后看到下人们皆是蹑足而行的,尽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触了正在生气的主人霉头的样子,一名头发花白的贵夫人脸色更是一下子白了。

    等到了内殿里,她直接扑到面若寒霜的安贵妃面前失声痛哭,“贵妃,《闺训》新增的女训真不是我写的!”

    “那你告诉我上面新加的女训是什么回事?”安贵妃抓起书案上的一本书往那贵夫人面上丢。

    一旁安郭氏和衡山公主、四皇女都在,安郭氏看到女儿如此行事,坐立难安、神色迟疑,既想劝女儿不要那么生气,又不敢上前,衡山公主同样面带怒容,四皇女垂目不语。

    那跪着的贵夫人颤抖着打开了《闺训》,上面有加了一篇序言,“……妾每览先圣垂言,观前贤行事,未尝不抚躬三复,叹息久之……妾侄女蒙天恩,策为贵妃……今戒以为妇之道,申以执巾之礼,并述经史正义……妾不敢自专,因以赵大家为主……妾安氏诚惶诚恐,死罪死罪,谨言。”

    安姑姑看完这一段,眼前就一黑,果然贵妃还是知道这本书了,但这本书序言还不是最让人震撼的,最让人震撼的是第二章后妃那段,开篇即写:“赵大家闲居,诸女侍坐,大家曰:“关雎麟趾,后妃之德,忧在进贤……”

    “贵妃这真不是我写的!”贵夫人凄厉的喊道,她是安贵妃庶出的姑姑,安家人丁单薄,嫡系战死后,安家不少旁支也沾光了,安夫人她是庶出,但也是安贵妃唯一的姑姑,故赵旻一直十分提拔她丈夫,姜怿退下后,就让她丈夫薛燃接替了姜怿的户部尚书之位。

    那本让姜微气了半天的《闺训》正是安贵妃的授意姑姑写的,安姑姑也是从小识文断字的,她丈夫也算出名的才子,夫妻两人夫唱妇随,时有诗词歌赋流露,也算是得了一个才子佳人的名声。安贵妃本意是想借着《闺训》扬名,但因碍着安太后、何太后、姜皇后尚在,所以只敢在最后一章加了自己,然后让人印了出去。

    但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她处心积虑的宣扬的《闺训》在大秦没引起太广泛的关注,但是莫名出来的一本《闺训》再版却让自己一下红了!这篇《闺训》多了一篇序言,多了几篇对女子的教诲,上面口口声声说的“赵大家”让安贵妃才差点晕过去,她再猖狂都没敢在眼下称呼赵大家!“关雎麟趾”更让安清胆战心惊,真恨不得眼下就把自己关雎宫改名了。

    “闭嘴!”安贵妃厉喝道,“我是问你到底是谁写的!”

    安姑姑呐呐不语,她哪里知道这书是谁写的?只知道这书似乎短短几月之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废物!”安贵妃随手将茶盏砸到了她裙摆边,“滚!”

    安姑姑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安郭氏上前给女儿揉肩,“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

    “阿娘——”安贵妃怒道,“天底下怎么有她这样的废物!”

    安郭氏叹气。

    “阿娘,你说会不会是姜家弄出来的?”衡山问。

    安贵妃蹙眉,“我那本闺训在五月的时候才印出来,这本书在八月就出现了,短短的三个月,能印出一本书来?”眼下书卷印刷以雕版为主,雕版印书极为耗费工时,“而且我们那套雕版印了近千卷就不行了,可是这书印了有多少?起码要近万册了吧?”安贵妃恨得牙痒痒的,她光是派人收取就收了近千册,可外面铺天盖地的还有,定价还十分便宜。这实力倒是的确只有姜家能弄出来,但姜家怎么能把这书印这么多的?

    四皇女翻看这本书,纸质上等、字迹清晰,连书卷上的图案似乎照着他们原本那本临摹出来的,“莫非他们一口气雕刻了许多套?”

    “不可能,那有那么多工匠来做,要这么多人早泄露了。”安贵妃脸色一沉,“除非有人提早泄露了!”

    众人心中一颤。

    就在安清大肆清扫关雎宫的时候,赵旻在朝堂上焦头烂额,中书省的谏议大夫夏铮上疏弹劾户部尚书薛燃,“借妇人名书《闺训》是机深志险,包藏祸心,结纳宫闱”,同时指出安贵妃何等何能以妃妾之身自称赵大家!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

    赵旻是一个勤政的帝皇,对大臣的上疏也基本上能在几天之内处理,但这份奏折却始终按着不发,这就更引起了朝臣们弹劾,甚至有些为求搏名的大臣直接说赵旻宠妾灭妻,纵容宫妃冒犯皇后之尊,“关雎麟趾,后妃之德”之言字字诛心!赵旻憋了满肚子气,但又不好对着大臣发火,一直在试图将这件事压下去。这件事他怀疑是姜家的手笔,但他同样也有安贵妃一样的疑惑,姜家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能这么快的将书卷印出来。

    “你说大娘是怎么把那篇序言写出来的?”崇仁殿内殿里,姜微和赵恒屏退了下人私底下说悄悄话,姜微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清冷高贵的大娘能写出那么一篇女训出来,大娘真辛苦了,这种违心的话都能写。

    赵恒抓几个山核桃,捏碎了给姜微挑果仁吃,“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这丫头连女书是什么样都没见过吧。

    “那让你写你会写吗?”姜微不服气的问。

    “这有何难?总不会比你那篇序言难写吧?”赵恒笑着说,“你那篇序言才叫好。”

    姜微扭捏了下,“还好吧。”那篇序言也不是自己彻底原创啦,还是经过修改的,不过她也润色了很多。

    “那胶泥印字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赵恒把核桃仁都挑出来之后,堆到了小碟子里让姜微吃。

    “就是想出来的。”姜微眨眼,“我说做梦梦到的,你信吗?”

    “信,怎么不信?微微说的话我都信。”赵恒认真的说,语气温柔。

    姜微脸一红,下意识的扑到他怀里,“我就是想出来的。”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赵恒也不再继续追问了,“你印了那么多书,是准备在庄园里开学堂?”

    “不是。”姜微摇头,“我原本印了想教宫女读书的,但现在只能暂时压下去了。”姜微弄出活字印刷真纯属偶尔,她跟林熙养兵的时候就说过要让大家都认字,姜微是大手笔惯了,一人一套文具、一本书,但是眼下书卷基本靠手抄,连雕版印刷都极为少数的,而且雕版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印不多,印多了就要废掉。一套雕版耗费的工时真得很长,姜微情愿让工匠给自己雕木刻,也不想让他们雕印刷品。

    她就琢磨起泥活字印刷了,泥活字印刷她是见过的,一个老师傅给她示范过,大致流程她知道,反正她也不急,就慢慢琢磨呗,琢磨琢磨就琢磨出来了,她就印了不少教材,然后就丢一边去了。她根本没想推广,就在自己庄子里用了,眼下这个时候大部分人还吃不饱,推广文字、开办学堂?呵呵,别开玩笑了。再说她怎么解释自己弄出这个东西?还不如多开几个作坊,多收几个女工,也好让一些农户不要急着溺死女婴。宫里倒是可以办学堂,毕竟宫里很多活计要比外面轻松许多。

    “你准备让宫女们都跟着你一起读书认字打人吗?”赵恒笑道。

    “当然不是,我就教她们读书认字。”姜微反驳。

    赵恒失笑。

    安家安竣一直在翻看着那本《闺训》,足足翻看了十来遍,他自幼聪慧过人,读书过目不忘,看过一遍就能把《闺训》倒背如流了,更别说眼下一遍遍的翻阅了。

    “二郎,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说话的是安贵妃的姑父薛燃,他这些天饭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眼下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神情憔悴。

    “这本书印的有些古怪。”安竣缓缓道,时下印刷文字和图案都拼在一起,但这本书的文字和图案也合在一起,但他总觉得墨迹似有些不同,仿佛不是同时印上去的。

    “什么?”薛燃一愣。

    “这应该是姜家的手笔,也就他们有能力能一下子不动声色印那么多书。”安竣敲击着书案,“但为何他们能印那么快?”那篇女训没什么了不起,让自己写也不过一夜时间便能写出,但最让人困惑的是为何能这么快印出来,即便找最精通的木匠,也不能这么快将一套雕版印出来。

    “二郎,你说现在——”

    “没什么怎么办?这本书本来就是陛下授意的,那么陛下一定会把这件事压下去的。”安竣说道。

    “可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安竣瞄了姑父一眼,“恐怕就要暂时委屈姑父和贵妃了。”

    “什么?”薛燃一愣。

    他这个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明天就解开了,第二天赵旻下了一道旨意,薛燃假借贵妃之名,妖言惑众,夺去户部尚书之责。宫中安太后下了一道懿旨,上面内容很简单,降安氏为修媛,为什么降安妃等级懿旨上没有写任何理由,赵旻和安太后的举动让朝堂上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即将平息的时候,却不想又有一件事突然爆出,这件事受朝臣关注程度远不及《闺训》一案,但最后引发的结果却远比《闺训》要惨烈,辛未末年的这两件案直接导致了来年的壬申之乱。而与此同时,安西和安东同样有一行近千人正乔装微服、隐秘夜行、连夜往京城赶来。

80兴风波

    “滚!”随着金器落地的声音,安昭仪捂着脸从内殿沉默的退出,她脸上有两个红红的掌印。

    宫侍们纷纷对安昭仪报以同情的目光,自闺训一事后,宫中的气氛看似沉闷,实则和乐了许多,安贵妃的降位让很多人都偷着乐,但这种和乐绝对不包括关雎宫,首当其冲最倒霉的就是安昭仪。赵旻对安贵妃的宠爱是毋庸置疑的,后宫妃位最多仅到九嫔为止,四妃中仅有安贵妃一人,这也是赵旻对安贵妃的承诺,她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跟她平起平坐。

    可眼下她一下子降为修媛,光排在她前面的就有三人,安昭仪、江昭容、徐昭媛,平时都不被她看在眼里的人,眼下的品级都被她还要高,她怎么能不生气?即便这三人见了她还是恭敬的行礼,可在安贵妃,不,安修媛眼中无疑是□□裸的嘲笑。她心情不顺,关雎宫的人就倒了大霉,安昭仪是再怎么躲都躲不过安修媛的怒火。不过今天总算是过去了,安昭仪从安修媛房里后,舒了一口气缓缓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是安修媛的庶妹,入宫这么多年,生了一子一女,身为九嫔之首依然没有属于自己的宫室,二十年如一日的握在一间小屋中,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用具都是瓷器的,偶尔有一两样是子女孝顺她的贵重器物。

    “姨娘——”四皇女正在她屋里等她,眼见她进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看到她红肿的脸,心疼道:“我给你上药。”

    “我没事,小伤而已。”安昭仪笑望着女儿,“你今天怎么来了?”四皇女还没成亲,但公主府已经修建好了,她偶尔也会住在公主府里,她丈夫是林熙,也是赵旻目前的得力小将,小小年纪都任安西都护,四皇女的待遇比之前的小透明公主要好很多。

    “我进来看看你。”四皇女翻开母亲的衣衫,发现很多地方都青青紫紫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太过分了!”

    安昭仪拍拍女儿的手,“早不疼了,你是来给太后、皇后请安的?时辰不早了,该过去了。”

    四皇女道:“我去跟阿耶说去。”

    “四娘!”安昭仪拉住了女儿手,“别去。”

    “阿娘,她怎么可以这么对你!你也是阿耶的昭仪啊!”四皇女不平道,“不都说她温柔娴淑吗?她这些年干了这么多亏心事,我——”

    “傻孩子,你以为你阿耶不知道吗?”安昭仪摇头。

    “姨娘?”四皇女困惑的望着安昭仪,她跟哥哥小时候也时常私底下会叫安昭仪阿娘,但每次都被安昭仪打,两人也曾怨过姨娘狠心,等长大后才知道姨娘是真为了他们好,哪天要是真叫错了,他们哪里有好日子过。

    “你还小,不懂。”安昭仪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男人的心偏了,就回不来了。”安清的所作所为不说十成,赵旻也知道了九成,在他眼中打杀几个下人算什么事?

    “你说阿耶都知道?”四皇女不可思议的望着安昭仪。

    “你知道的你阿耶都知道。”安昭仪叹了一口气,安清这辈子最大的聪明就花在赵旻身上了,她哪怕再愚蠢狠毒,在赵旻眼中都是“率性单纯”,“四娘,出嫁后就好好跟林元昭过日子。”安昭仪目光中带了几许轻愁,如果有可能她真不会让四娘嫁给林熙,林熙她见过的,旁人都说他少年有为,可安昭仪在他眼里看不出任何感情,安昭仪本能的不喜欢这样的人,这种人往往是最肆无忌惮的,因为他们心里没有任何底线,无所惧,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会的。”四皇女知道林元昭心里有人,但她不在乎,反正她只要他这个夫婿就行了。

    “你去给皇后请安吧,请安后就早点回去,别耽搁了时间。”安昭仪催促着女儿。

    “可是——”四皇女还是不愿意走。

    “去吧。”安昭仪轻松的笑道,“放心吧,有你有二郎在,我肯定不会有事的。”安清再傻也不可能现在杀了她,顶多拿她出去而已,她早就习惯了,她催女儿快走,“走的时候别忘了跟贵妃去请安。”

    四皇女嘴角一晒,想说她已经不是贵妃了,但一想要是把话咽回去了,祸从口出,她还是谨慎点。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后,四皇女就回了自己公主府,心里心心念念的还是母亲的伤势,姨娘嘴上不说,可这些天肯定受了安清不少苦,四皇女手紧紧的握着,指甲把掌心掐出深深的印记。

    “在想什么呢?”一双手伸了过来,抓住她紧握的拳头轻笑。

    “阿兄?”四皇女抬眼才发现二皇子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到了自己房间。

    二皇子抱起妹妹,轻咬着她耳垂问,“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

    “想姨娘。”四皇女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问,“最近安清脾气越来越暴躁了,我说要告诉阿耶,姨娘不让。”

    二皇子低低的笑了,“当然不能告诉阿耶。”

    四皇女忿忿的瞪着他,“姨娘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笑?”

    二皇子敛了笑容,“傻丫头,我是说告诉阿耶没用。”他轻轻的抚摸着妹妹的脸,“就算别人告诉我,你打杀我小妾了,难道我还会对你生气不成?我只会惹你生气的小妾弄得远远的,不让你生气。”

    “可——”四皇女心中不平,安清也是妾啊,二皇子柔声道:“想替阿娘报仇吗?”

    “当然。”四皇女斜了他一眼,“你又出什么坏点子了?”

    “怎么是坏点子呢。”二皇子失笑,搂着妹妹在她耳边细细说着,四皇女越听眼睛越亮,“阿兄,这是真的吗?”

    “当然,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二皇子说。

    “好。”四皇女大笑,“我倒是要看看最后他们怎么有脸见人!”

    二皇子手按在了她的腰上,四皇女白了他一眼,“你走开,我可不想跟衡山一样。”

    “怎么会?衡山那是跟她娘一样的没脑子,我会这么对你吗?”二皇子脸埋在妹妹的颈脖处,“你可是我的宝贝啊。”

    四皇女略一犹豫,二皇子趁机压了下来,“放心吧,我都办好了。”

    “阿兄——”四皇女搂住了他的腰,两人纠缠成了一团。

    天外夜色渐渐深沉,靖王神色微沉的走出了宫中,他刚从关雎宫出来,这些天姨娘情绪不稳,他每天入宫想劝她放宽心,降级只是权宜之计,等事情过去后,分位依然会升上去的,可姨娘还是生病了,大皇子看着阴沉沉的,轻叹了一声,对送自己的妻子道:“今晚你就在宫里照顾姨娘吧。”

    羊氏温顺的应声:“夫君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姨娘的。”

    大皇子看着这些天消瘦了一圈的妻子柔声道:“这些天难为你了。”母亲心情不好就爱折腾人,他不是不知道,可一个是生养自己的生母、一个是替自己生儿育女的妻子,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唯一庆幸的就是妻子从来不向自己抱怨。

    “照顾姨娘是天经地义的,有何抱怨。”羊氏眉眼笑得温柔,她相貌不过清秀,但气质端方温柔,大皇子有两位孺人、五六位媵妾,目前为止连嫡出的在内一共生了五儿八女,除了夭折三个孩子外,全部健康的成长,后院也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见丝毫纷争,一直让靖王对其尊重有加,十三个儿女中有五个皆是正妻所出。

    就是王夫人都夸奖过靖王妃有大家之风,这才是真正的世家长女,赵旻的确偏爱自己的长子,给他选的妻子都是那么合适。这话曾引起姜长晖抗议,因为王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余光一直扫着她、阿文和她的贴心小棉袄,搞得她们好像当长女如何不合格一样,对女儿的抗议王夫人压根没说一句话,就回了两个字“呵呵”。这两个字太绝杀了,姜长晖一下子息声了,而姜微和沈沁一直很淡定的围观,长女那是什么东西?她们都是幼女吖,她们下面都没有弟弟妹妹,两人丝毫不觉得膝盖中枪了。

    能让王夫人这么偏心眼挑剔的人开口称赞,就足见靖王妃素质之好,所以安修媛再严苛,靖王妃都能应付的游刃有余,就大不了卷了地铺睡在安修媛房里随时伺候,可这样赵旻就不好来了,安修媛眼下最离不开的就是赵旻,所以安修媛只能让三个儿媳妇住在后面,白天轮流来伺候。靖王妃和益王妃(四)没什么怨言,她们本来就是亲媳妇,韩王妃(二)就非常不舒服了,她看二皇子看得一向紧,二皇子身边妃妾虽多,但没几个能也有身孕的,韩王的孩子几乎都是嫡出,眼下自己天天住在宫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偷腥。

    大皇子同妻子温情款款的说了好一会话后才离开,四皇子妃郑氏对长嫂戏谑而会意的笑了笑,而韩王妃则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二皇子对她可没那么好的感情,夫妻只能说相敬如宾。羊氏宽容对二媳妇笑了笑,这些天她也受了不少怒气,修媛对她这个长媳还是收敛些的,但是二媳妇的话就没什么估计了,不过只是一个庶子媳妇。

    大皇子离了宫,直接回了靖王府,他骑着马在路上慢慢走着,前后方侍卫开道,突然一条人影串到了他面前,大皇子还在想着心事,那条人影已经被侍卫压住了,“大胆!”侍卫就要把那条人影拉下去。

    “大郎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嘛!我是老乌头啊!十年前的老乌头啊!”来人声音尖利非常。

    大皇子原以为只是不小心冲撞上的人,正想让侍卫将人放了,但听到十年前三个字的时候心头一颤,不过他已经远非十年前那个十三岁的孩童了,他脸色微沉,“让他跟在后面。”

    侍卫应声,一把拉起来人,来人一头雪白的乱发,脸上没有胡须,身上一股尿骚味,加上那过分尖锐的声音,很容易让人区分出是内侍,让侍卫很是厌恶,一脚踢开他后,让他跟在后面。那内侍听大皇子让自己跟上,也不再吭声,而是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夜渐渐深了,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雪花,京城大部分人都已经歇下了,但也荒郊野外,却有一行人在急行军,马匹时快时慢,转走那些荒僻无人烟处,眼看就要快入京了。

    “停。”一声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声音不高,但是随着说话人的停下,身后的人也渐渐停下。

    “林都护?”为首一名声音低柔的男子策马停下,看着骑在骏马上的俊朗少年。

    “快下雪了,今天就走到这里吧。”林熙沉声道。

    “林都护,圣人的旨意是什么你我都清楚吧?”那名玄衣相貌平凡的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林熙。

    “吴监军,圣人的旨意我自然清楚,可眼下马上要下大雪了,再找不到地方休息,说不定我们晚上就要露宿荒郊了,万一有人生病怎么办?”林熙说。

    那吴监军抬头望着那飘下的雪花,皱了皱眉头,“好吧,那就随便找个村庄休息吧。”

    “前方就有一个荒庙,我们可以去荒庙休息。”林熙淡然道。

    吴监军似笑非笑的望着林熙,“林都护真是菩萨心肠。”

    “吴监军过奖了,在下只是不想提早暴露而已。”林熙完全不接他的话,他们一路疾行,路上尽量隐蔽自己的行踪,这吴监军许是下面没了的缘故,性格阴晴不定,路上竟无缘无故的屠了好几个村庄,要不是林熙后来拔刀相向,并且以会暴露行踪为由,此人还不肯收手。

    “哼——”吴监军从鼻子发出了一声“哼”声,“我们找地方休息。”

    “敬诺*。”同样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吴监军身边同样有一批内侍。

    林熙眉头紧皱,自从收了赵旻的密旨后,这群阉人就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要不是怕打草惊蛇,真想杀了这群阉货!

    “郎君。”兴文快速给林熙打扫出一片干净的地方,给他铺好干草后,低声道说:“我去烧一壶热水。”

    林熙微略一颔首,他始终记得阿识的嘱咐,一定要保持干净,所以除非逼不得已,他都是天天换洗的。

    兴文趁人不注意,“郎君,眼下怎么办?”

    “把那些东西埋好,自然有人来取。”林熙神色淡定的说,那些阉货监视是自己,对兴文没那么紧张。

    兴文点头。

    大部位在荒庙中缩成了一团,几乎是人挤人的睡着,等天刚蒙蒙亮,雪一停就离开了,在大家离开后三个时辰,一行装着薪炭的车队路过荒庙时候暂时休息下,过了半个时辰后车队再次往京城出发了。

    宫中眼下并没有因为安修媛的降级而减少欢乐的气氛,何太后甚至看到自己院子里的梅花开的好,还在宫中举办了一场小小的赏花宴。何太后平时深居简出,眼下举办赏花宴,除了“生病”的安修媛,她不来,三位皇子妃和安昭仪也没来,她们要侍疾,不过衡山公主和四皇女来了,陪同的还有宗亲女眷和一些同皇家有亲的命妇,连衡山公主的大家也跟着来了。安太后是惯例不会来的,何太后也没想让她来。

    说是赏花,但一群娇生惯养的贵妇和小贵女不可能真在庭院里赏花,是故宴席是摆在花厅里的,大门口架了一架透明的带着淡淡绿色的琉璃屏风,隔着屏风就能看到外面梅花秀美的身姿,厅里则烧着暖暖的炭盆。

    四周压地衣的落地花瓶里也插上了梅花,厅内梅香清冽,后妃们一个个盛装打扮,妆点得娇艳欲滴。这种非正式的赏花宴才是后妃们真正争奇斗艳的场所,如果是宫中正式摆宴,所有人就只能穿着礼服赴宴,那还有什么好妆点的,一切只能依照品级来。

    姜微是陪着姜长晖一起进来的,两人到的时候,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到了,何太后看到她们就就笑道:“你们来了。”

    姜长晖领着姜微给何太后行礼,然后众人再起身给两人行礼。

    何太后慈爱的看着姜微,“阿识这些天恍惚又高了些。”

    姜长晖对何太后笑道:“阿娘你看的没错,她的确比入宫的时候长高了些。”

    “可见是你养的好。”何太后看着姜微的目光隐隐带着几分期许,东宫不是没有媵妾,但一直没人受孕,何太后一猜就知道想来太子不愿意庶子比嫡子早出生,既然媵妾没希望怀孕了,那就早点让太子妃受孕也没关系。

    姜微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想,自己过年后不是十三岁了吗?虽然她是九月生日,这里很多女子十三岁就怀孕生产了,所以何太后是希望自己早点怀孕吗?姜微囧了,她还不想生孩子呢,即便是十五岁也不想,太早怀孕会容易宫外孕,这时宫外孕是绝对死啊!她起码要等十八岁以后再开始考虑生孩子,她果断低头装害羞。

    姜长晖还能不知道侄女的意思,好笑道:“也是阿娘会教调人,阿识天天来你这里一趟,人都长得漂亮多了。”

    何太后大笑,“你啊,就会说好话。”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太后和皇后说得其乐融融,下面宫妃不时的凑趣几句,还有几个小皇女、小皇子摇摇摆摆的在宴席里跑着,一派三代同堂的和乐景象,姜微感慨难怪古人喜欢多子多孙,孩子多一点就是热闹,不过她还是少生几个,姜微实在是怕了,她两个舅母和三位嫂子,一个接一个生,就跟生育工具一样,太可怕了,要生这么多孩子做什么?夭折率高也没那么生的,一生最精华的时光都在生娃?

    衡山冷眼瞧着其乐融融的主人,脸色略显阴沉,这时候宫侍正好上了一道鲜鱼羹,这在冬天也算是珍贵的菜式了,等闲也吃不到,衡山素来喜欢鱼肉,宫侍挟了一筷子无骨的鱼肉在她的碗中。衡山还没有举起食肆,就觉得一股让她作呕的腥气,“呕——”她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她的举止立刻引来了众人的关注,“衡山你怎么了?”何太后关切的问。

    “我没事,许是有些受寒了。”衡山说,取过宫侍递来的帕子拭嘴,这帕子熏了她惯用的香料,以往觉得十分好闻的香料让她感觉肺腑一阵翻天覆地,她又忍不住吐了起来。

    “来人,快叫太医来!”何太后连忙下令,又让人扶着衡山去房里,衡山成亲也有一年多了,这样子不会是有了吧?何太后连忙命人去叫太医。

    何太后身边的女官也猜到了,去太医署的时候也是叫专精妇科的医正,那医正听说是衡山公主,想着她已经成亲一年多了,又上吐下泻,心里大致有数了,等到了太后宫中,一把脉立刻恭喜道:“恭喜何太后、恭喜皇后、恭喜公主,公主这是有二月左右的身孕了。”

    众人一听喜上眉梢,唯独衡山一声惊呼,“不可能!你这庸医!”她厉声呵斥道,“定是给我胡乱诊脉的!”

    衡山的惊呼声让众人都惊了,大家皆怔怔的望着衡山公主,不解她为何要如此生气,怀孕不是好事吗?

    那医正也是楞青头,“公主,若是旁的事小的还不敢肯定,但怀孕这等事,小的是短短不敢诊错的,你却是有了二月左右的身孕。”

    “闭嘴!”衡山气急败坏喝道。

    她这样子众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目光往衡山的大家望去,只见衡山的婆婆僵着一张脸怔怔的望着衡山,注意他们的目光,她勉强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像哭的笑容。

    四皇女低下了头,掩去了眼底即将喷薄而出的笑意,衡山的夫婿四个月前代替父亲、大哥回乡祭祖,半个月才回到京城,哪里能让衡山有两个月身孕?哥哥这手摆的太妙了,安清不是一向自诩坚贞吗?还写了一本女训,眼下她女儿这样了,不知道她有什么脸来见其他人?

    衡山的驸马目前就领了一个虚职,在朝堂上动静不大,平时何太后跟安修媛也不会聊起自己女婿回乡祭祖的家常,即便聊起眼下都回来半个月了,谁还能记得?大家都知道她成亲了,也该有身孕了,四皇女越来越觉得这发明出避孕套的人太造福大众了!

    姜微感觉自己耳朵有些痒,是有人在说自己坏话吗?

    被衡山闹了这么一出,大家都没什么兴致参会了,草草完结。高敬德立马派人去查,这不是秘密,一查就出来了。

    姜长晖困惑的问:“衡山跟驸马感情不好?驸马人不好?”不会吧?赵旻对安清的孩子那么疼爱,媳妇都是选好的来,更别说唯一的女儿了。如果驸马不合衡山心意,她要找面首还说得过去。

    “驸马跟公主感情极好,驸马也是品貌出众的才子。”高敬德说。

    “那她好好的找什么面首?”多一个男人多烦心,姜长晖不觉得有个情人是好事,“就因为好奇?”

    高敬德苦笑不说话,谁让圣人的姐妹大部分都有面首,公主肯定是看了姑姑如此才动了这种心思。

    姜微咂舌,她不是都研发了避孕套了吗?怎么衡山还会闹出人命来?这避孕套还有侧漏?姜微不禁同情那个没出生的小生命,这孩子的前途坎坷啊,说不定都保不住,太造孽了。

    姜微的疑惑也是衡山想问的,这避孕套为什么不避孕?为什么旁人都有用,为什么她就没用?

    二皇子在四皇女耳边笑着说出了答案,“在套子上戳上几个动不就行了?我还是让人试过后才知道的。”

    四皇女吃吃笑道:“真不知道我们贤良淑德的安修媛会有什么反应?我们阿耶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赵旻遇上了一件更让他惊怒的事,以至于衡山的婚外情已经被他忽略了。

    杨延年和林熙是受了赵恒的密旨分别带了一千精兵进京的,这两人一个是自己亲家、一个是自己准女婿,他当然要比郭家和姜家更信任,但自古帝皇多疑,他也不可能真让这两人孤身带兵进京,所以分别派了一队内监出去监督,还封了两个监军,这官职不在百官谱上,但实权可比那些百官大多了,这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

    那一千兵到了京畿附近后就散开了,杨延年和林熙两人由两位监军领着去了赵旻规定他们的地方,这地方比较偏僻,是先帝顺陵附近的一个村庄。这地方让杨延年和林熙有些诧异,他们没有想到圣人会跟他们在这里汇合,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说得通,这是皇帝父亲的陵墓,皇帝每年元旦后都会来这里祭拜,林熙神色微沉,果然赵旻已经忍不住了吗?要在这里动手?

    关雎宫里,安修媛生平第一次将巴掌打到女儿身上,“你这个废物!”安清怒道,养男宠就算了,居然还闹出人命来,时间还对不上号,她到底有多蠢!

    “姨娘——”羊氏看到安清气得脸色都白了,连忙扶着她要坐下。

    安清捂着胸口,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阿清。”赵旻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就看到安清脸色雪白雪白的,满肚子怒火不翼而飞,连忙上前搂住她。

    安清喘了半天才回神,她扑到了赵旻怀里,“三郎,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孽障啊!”

    赵旻拍着她的肩膀,“别气坏身体了。”

    安清哭道:“三郎,现在应该怎么办?三娘将来还怎么见人?”

    赵旻沉着脸看着衡山,衡山满脸苍白,跪在父母面前哀求,“阿耶、阿娘,你们救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赵旻看着女儿如此,闭了闭眼睛,沉声道:“驸马回乡祭祖,衡山思念至深,入梦有孕。”

    “……”姜微怔怔的看着赵恒,她来古代后一直被刷新下限,她以为快极限了,但是她没有想到没下限的事如此之多!

    赵恒轻啜一口茶水,“怎么了?傻了?”

    “你说什么?”姜微不可置信的问,“你说衡山是怎么解释这件事的?入梦生子?”

    “对。”赵恒看着胖丫头这样不由好笑,这事有这么惊异?

    “李家能接受?”姜微不可思议的问。

    “为何不能接受?尚了公主他们就要有这个准备了。”赵恒淡定的说。

    “……”

    赵恒笑眯眯的搂着姜微说,“时辰不早了,我们早点休息吧,说不定你会想我想入梦呢?”要是真有入梦也不错啊,现实里吃不掉,梦里尝点甜头也不错。

    姜微黑线,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揪着他的衣领说,“你今天干嘛把阿福要走?”

    “吃醋了?”赵恒逗她。

    “别跟我东拉西扯,你想对阿福做什么?”姜微瞪着他。

    赵恒笑着亲了亲她的面颊,“我做好事呢。”

    “什么好事?”姜微怀疑的问。

    “我替她找耶耶。”赵恒漫不经心的说,希望那个耶耶不要太惊喜了,他都没想到老大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找耶耶?她耶耶是谁?”姜微狐疑的目光看着赵恒,“大福这么像你,难道——”

    “你可不许胡思乱想,她可不是我女儿!”赵恒连忙澄清。

    “你胡说什么呢!”姜微嘴角一抽,她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会猜大福爹是赵恒,“难道是皇帝?”她悄声问。

    赵恒嗤笑了一声,“我那阿耶可做不出那种事。”说起来他父亲除了宠妾外,貌似没做啥太出挑的事,比起宫里其他人好多了。

    “那是谁?”姜微好奇的问。

    “老大。”赵恒也不卖关子。

    “大皇子?”姜微愣了,“大福今年几岁?他没成亲前就生了她?但为什么不——她阿娘是谁?”姜微问,皇子婚前有个庶女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大皇子没理由不认,除非这孩子身世见不得光。

    “不是老大不认,是他不知道。”赵恒笑道。

    “不知道?”

    “春风一度,他怎么可能知道呢?”赵恒说。

    “你讨厌!”姜微气嘟嘟的推开他,现在还不肯告诉自己重点,要是有这么简单他干嘛一脸坏笑。

    “好好,我告诉你,别生气。”赵恒搂着她轻晃,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周大福是在十年前他代替生病的父亲去顺陵祭拜时有的。”

    顺陵不是先帝的陵墓吗?那里有女人?姜微一时没反应过来,但随即她想到一个可能,她震惊的看着赵恒,“你是说这孩子的阿娘是——是——”姜微惊讶的连话都不会说了,顺陵里面是有女人的,而且不少,但那些女人都是先帝没有生育过的普通平民出生的嫔妃啊!因没生育,又没后台,所以先帝一死就全部被发配到顺陵里给先帝守陵了。

    赵恒肯定的点头。

    “……”姜微觉得她世界观又刷新了!衡山跟男宠生子算什么,大皇子跟庶奶奶生女儿那才是真绝色!

81风雨欲来

    姜微颤巍巍的起身,步履虚浮,歪歪斜斜的往床榻上扑,赵恒看的忧心,“胖丫头,你怎么了?”他扶住了姜微,摸摸她的额头,没生病。

    “我没事,我就想缓一口气。”姜微感觉今天自己刺激受大了,连赵恒叫她胖丫头都不能让她有啥太多的反应,不怪她,她以前就没接触过这么多没下限的事!

    赵恒看着她满脸的茫然,心头一软,“那我们早点睡好吗?”胖丫头一定是吓坏了。

    “那阿福怎么办?”姜微抓着赵恒的手,“阿福不会受牵连吧?她是无辜的。”不管大皇子如何,阿福都跟她相处了这么久,总归有感情的。

    赵恒轻拍她的背,“放心吧,没人会去动阿福的。”这件事大家关注的焦点从来都是老大,阿福留着就是老大耻辱的证明,他当然要好好留着。

    姜微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在阿福身世曝光后,她就再也不能跟阿福同之前一样了,但她还是希望阿福好好的。

    “她以前就是宫女,现在总不能比之前更差。”赵恒玩味道,当然赵旻是肯定不希望这个孙女存在的。

    姜微这会也缓过神来了,“衡山的孩子——”

    赵恒警觉了起来,“你不会连衡山的孩子都想保住吧?”有善心是好事,他就胖丫头这傻傻的样子,比宫里那群“聪明”人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但有些事肯定不能管。

    “我哪有那么多管闲事。”姜微不服气,她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

    赵恒忙哄了她几句,又趁机吃了几口嫩豆腐,才让宝贝转嗔为喜,“我是觉得奇怪,衡山的孩子怎么就这么曝光了?”姜微再一细思就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而且当时但凡有一人心里有数就会阻止太医把事情说出来,可连衡山的婆婆都没说话,而且安修媛和几个王妃也不在,这也太巧合了。

    “应该是老二动的手吧。”赵恒说。

    衡山有男宠不是新鲜事,甚至连李家都知道,就如赵恒刚才说的,选择了尚主就要有将来多几个兄弟的心理准备,但一般来说公主新婚期间不大会出这种事,就如南平身为长公主,也是把孩子生足了,跟驸马恩爱也淡了,再找男宠的,南平也不拦着驸马找小妾,夫妻两人各玩各的,生活和谐,是大秦出名的恩爱夫妻。衡山不是普通皇女,她的驸马是赵旻精心挑选的,人品才华都没啥太可挑剔的地方,她一开始就找男宠的确有点让人匪夷所思。

    “他们算狗咬狗吗?”姜微想了想,找了一个贴切的形容词。

    赵恒大乐,“可不是狗咬狗。”

    “那靖王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女儿的呢?顺陵里不都是先帝的妃子吗?应该很老了吧?”姜微努力回想十年前,十年前她两岁、赵恒四岁,大皇子居然已经生女儿了!太早熟了。

    “没有很老,现在最年轻的应该有三十多岁吧。”赵恒说。

    “啊——”

    “先帝晚年喜爱幼女,他驾崩前三年刚采选了一批民间美女,年纪最小的只有七八岁,他驾崩后这些女子都被赶到顺陵给先帝守灵去了。”赵恒嘴角一晒,宫里什么事都有,顺陵里同样什么事都有,甚至比宫里更疯狂,因为宫里的宫女好歹有个盼头,或者能升为宫妃、或者能得恩典出宫,可顺陵那些人就在等死,等死的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宫妃私通的都不在少数,更别说那些陵园妾了。尤其是安太后没死,顺陵没封死,里面陪葬的物品都不知道被人偷了多少了,也就赵旻一个人以为眼下宫里宫外都太平,他是真运气好,赶上好时候了,赵恒感慨。

    “那阿福的娘就是年轻最轻的一个?”姜微问。

    “不知道,应该算吧。”赵恒对这个不清楚,谁会去统计那些陵园妾年龄,“老大要是有老二或者他那两个弟妹半成的胆子他就不会出这种事。”赵恒感慨,安家那几个也就老大胆子最小。

    “什么?”姜微不解的望着赵恒。

    “睡几个陵园妾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要知道善后。”赵恒哂笑,“他当年干了这种事,但凡跟安清、安竣说一声,就不会有周大福出现了。”睡个女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这女人是他爷爷的女人,只要知道善后就没问题。结果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就放任这女人活下来,还生了一个女儿,赵恒摇头叹气,对已经听呆的胖丫头淳淳善诱,“微微你记得,以后想做什么坏事一定要先跟我,我还能帮你善后。”他顿了顿对她露出满口白牙,“不过这坏事千万不能是找男人、女人,不然我会吃了你的。”

    “……”姜微无语的看着他,半晌她勃然大怒,“你的意思就是我跟大皇子一样蠢?”

    赵恒再一次被姜微的枕头神功打得抱头鼠窜。

    两人在房里笑闹了一会,姜微心情放松了,两人就一起躺在了床上,姜微靠在赵恒怀里板着手指说,“阿兄,我们以后不要修陵好不好?我们修个大大的公园,我要在里面种满各种花树,有小桥流水,让京城的百姓都能去公园里散心。”

    “这跟修陵有什么关系?”赵恒糊涂了。

    “我们火化啊,火化后就埋在银杏树下,让谁都找不到我们。”姜微笑嘻嘻的说,树葬多美化环境,“我们建个生态园,里面各种产出就能维持一个园子的修建了,这样也浪费,还能让大家以后多个去处多好。”

    “……”

    “阿兄你怎么了?”姜微以为自己的话吓到赵恒了。

    “为什么要种银杏树?你喜欢银杏?”赵恒真在考虑这种陵墓的可行性,与其让他的陵墓将来成为藏污纳垢之所,还不如干脆不修陵,跟胖丫头安安静静的在一起也不错。

    “因为银杏树能活很久。”即使火化了,姜微也不想自己树葬的树一两百年就死了。

    “好。”赵恒低头轻笑,“放心吧,我们会活很久的。”

    “当然。”

    他们小夫妻两人絮叨的说着悄悄话,突然门外传来白芍一声低低的声音,“五郎,将军有急报。”

    赵恒笑容一敛,白芍是林熙的人他知道,但奈何胖丫头很依赖白芍,他也就忍了,反正降香和素影都是自己的人,“拿进来。”赵恒说。

    白芍捧着一颗黑乎乎的木丸走了进来,初看就跟泥丸一样,她通报是叫赵恒,其实是给姜微的,姜微看到这颗木丸神色一紧,伸手拿过木丸往两面一掰,中间就露出一张白纸,赵恒一瞧,上面写满了用线条画出来的鬼画符,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姜微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就要起身,赵恒拉住她,“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但这颗木丸是我有此跟阿熙开玩笑说起,果然有十万火急的事就用这颗木丸传信。”她跟阿熙之间肯定不可能有十万火急的事,这不会是什么紧急军情吧?

    “那上面写了什么你都不知道?”赵恒问。

    “我现在不知道,等看了书就知道。”姜微穿了了棉鞋走到博物架前取下一只木匣,木匣里放了几本书,赵恒瞄了一眼,没什么稀罕的,就是普通的蒙书。他只见姜微翻了一本,然后比对这那白纸上的内容,写下了一个个的字,赵恒神色凝重了起来。

    姜微也惊讶的望着白纸上的内容,“已入京、勤王。”这是什么意思?勤王?赵旻需要什么勤王?

    赵恒向姜微确认,“你确定上面的话是正确的。”

    “这是我跟阿熙之间特有的密语,肯定是对的。”姜微见赵恒面色阴沉,连忙道:“我也可以教你的。”就是普通的阿拉伯数字嘛。

    赵恒将两张纸丢入炭盆,看着白纸化为灰烬后才道:“以后这种事只要告诉我就行了。”这笨丫头告诉林熙这么多事干什么?勤王?赵恒冷笑一声,他这勤王是勤自己吧?

    “知道了。”姜微心道这人真小气。

    “好了,时间不早了,休息吧。”赵恒说。

    “现在?”姜微望着赵恒,得了这么重要的情报,他不是应该跟人连夜商量吗?

    “现在不休息那做什么?”赵恒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胖丫头着,“要不你让我亲——”他的话被姜微丢来的一只枕头打断,他悻悻的接下枕头,他就不应该让胖丫头在床上堆那么多枕头的。

    “阿兄。”

    “嗯?”

    “皇帝为什么要叫阿熙来?为什么不叫郭家呢?”姜微问,“他就这么信任阿熙?”

    “林家六亲断绝,林熙还是唯一的独子。老头子一力提拔他当上了安西都护,还把四丫头许给他,一般人能不卖命吗?”赵恒说,“至于郭家,你堂姐不是嫁了郭小六吗?老头子心里就多想了。”赵四摆明了要姜元仪,郭家还肯娶她,不就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吗?赵旻疑心郭家也是正常。他唯二没想到的就是林熙是女人,他最信任的皇叔已经把他帽子染绿了很多年……思及此赵恒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胖丫头离开自己视线半步,尤其是对上林熙的时候,林熙是女人又如何?何太后跟她女官不也是女的?赵恒拍了怕今天格外不安分的胖丫头,“乖,该睡了。”

    姜微听着他语气低低的,知道他心情应该不好,谁知道自己爹一直想弄死自己都会不爽的,她仰起头主动凑近赵恒亲了亲他,“阿兄我跟阿姑会一直陪着你的。”

    赵恒听了她的话,脸上的笑容由浅及深,低头深深的吻住她。

    姜微难得主动的回应着他,许久之后赵恒才柔声道:“睡吧。”

    “嗯。”姜微靠在他胸口沉沉入睡。

    第二天赵恒依然寅时不到就起身了,吃了相对清淡的点心后出门了,姜微靠在靠垫上,白芍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为她点上了柑橘香的蜡烛。这是姜微让人制作的精油蜡烛,点灯的时候就不需要再燃香了。

    “白芍,我们现在有几名侍卫?”姜微问。

    “有三百零七名。”白芍说。

    “规矩都学的差不多了吗?”

    “都差不多了。”

    “把二号到五号都拨到阿姑身边,然后再拨一半过去,以后我们出门,都要带上这些侍卫。”自从看到林熙传来的消息后,姜微总有些胆战心惊的。

    “我知道了。”白芍点头,她原想劝姜微留下二号,毕竟二号是众人中武功最高的,但转念一想小娘子身边有她、有素影,还有降香,再留下二号小娘子肯定不愿意。

    就在姜微把自己侍卫分出去的时候,姜长晖也蹙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官,“你说你要跟在我身边。”这女官是赵远三年前送个自己的,送来的时候他就说这人有些武艺,但姜长晖不喜欢多个整天监视自己的外人,就远远的把她遣开了,赵远也没说什么,这女官也一直很安分,可眼下她突然要近身伺候自己,是赵远的吩咐?

    “是的。”女官从来不隐瞒自己的身份,“这是将军的吩咐。”

    “他最近在做什么?”平时过年是他来的最勤快的时候,这时候是赵旻最忙的时候,可这几天他别说人影了就是连个口信都没有,让已经习惯他时不时骚扰的姜长晖稍微有点不习惯,当然只是稍微不习惯而已。

    “属下不知。”女官老实道。

    “阿颜你来安排吧。”姜长晖说,大部分时候她不大会拒绝赵远的。

    “唯。”颜女官领着这名女官退下。

    姜长晖等两人退下后,才想着赵远葫芦里卖什么药?还有赵恒那臭小子,无缘无故从她这里要走了一人也不给个解释,姜皇后精致的眉尖微蹙,这些人真是太讨厌了!

    “阿姑。”她的贴心小棉袄走了进来,看到姜皇后眉头紧皱,“你有烦心事了?”

    “没什么。”姜长晖招手示意她坐下,“等过了元旦就要开始忙六郎的婚礼了。”

    “六郎?这么快?他不是还小嘛?”姜微惊讶。

    “也不小了,他来年十三岁了,五郎不也十四岁就娶了你?”姜长晖好笑道,“说你好像大他不少一样,我记得你们一样大吧?”

    姜微讪笑,她总觉得赵六是个孩子,那时候还整天跟在自己后面叫她阿姊,后来被赵恒揍了好几回才没有老跟着自己,想到这里姜微觉得赵恒这厮真是熊孩子,她一点都没有叫错他。

    “还有衡山那里,我们也要送些礼物过去。”姜长晖有些头疼,她养的二皇子和五皇女都没这种事,夫妻感情也不错,真不用自己来操心。

    “那个理由——”姜微想到这个理由就无语,赵旻难道还认为自己女儿会生个刘邦出来?

    “哪算什么理由。”姜长晖嗤之以鼻,“他不过只是在告诉李家,这孩子他们接受也要接受,不接受也要接受。”不然说太医诊断错了,等生产后又说早产,然后孩子体弱多病夭折也就掩饰过去了。

    “李家愿意?”姜微不解,这孩子怎么说也是李二的嫡长子/女,他愿意让别人的孩子占据这个位置?

    “他们要是不愿意,可以换个愿意的人家。”姜长晖淡淡道,“你以为李家是怎么接替你祖翁的位置?还不是因为他是衡山的家翁?没了衡山,李家什么都不是。”赵旻不愿意尚书省再来一个可以阻止自己的官员,所以才选了两面不着边的李尧。

    姜微无语,选官不是选有本事的吗?这赵旻还真是别出心裁。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姜长晖唏嘘道,赵旻刚登基的时候也曾意气风发、励精图治过一阶段,她虽没喜欢过他,但也不否认那时候他的的确还算顺眼,大家都说他是个明君,结果现在——

    “人总是会变的。”姜微呐呐道,先是明君后来成昏君的人太多了,基本上只要在皇位上待久了都会这样,所以当皇帝的时间最好还是别太长了,李隆基不就是一个典型吗?林熙回京的事情姜微没说,赵恒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姜微也觉得告诉别人也没什么用,还会让人陪着自己一起担心。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啊,人总是会变的。”姜长晖摸了摸侄女,“进了早膳后我们去给太后请安,她这几天也心里难受。”衡山在自己举办的宴会出了这档子事,她当然很郁闷。

    “好。”

    衡山公主有了非驸马的孩子,就算何太后当场下了禁口令,还是传了出去,成为人茶余饭后的闲话,同时感慨下驸马的度量宽宏,外带让不受宠的公主越发难嫁人。但在在朝堂上没引起什么大震动,毕竟这算皇家的私事,御史们这次都安静了下来,怎么说这都是皇家的丑闻。就算御史也要看皇帝的脸色,皇帝这些天脸色真不大好,就是安修媛短时间之内是复位不了了,据说安太后把她叫了过去足足骂了一个时辰才罢休。

    这事都跟姜长晖和姜微无关,她们都要准备中宫元会,这是姜微入宫后第一次参与准备元会,越到后面她就觉得越忙,而赵恒公务也比之前繁忙了,夫妻两人也就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凑一起碰面了,这时候基本上姜微倒头就睡了,赵恒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睡颜,不死心的亲上几口。

    到了三十日晚上,皇帝也开始休息了,但这不代表官员就可以回家了,因为三十日晚上建章宫和椒房宫都要举办元旦朝会,百官和各内外命妇都要参加,连一直深居简出的安修媛也出席了,皇后高高坐于上方,她下方是太子妃,而后再是按着命妇品阶和辈分入座,以往身为贵妃的安清总在前方的位置,眼下一下子退了好多位,她整个人都不自在了,总觉得所有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是嘲讽的。

    元会是要举办一夜的,女眷处尚可,基本只要说说笑笑就行了,在朝堂上大臣就不怎么容易过关了,喝酒作诗做赋,属于竖着走进来,横着抬进去,就连赵恒也不例外,以往他没成亲自然没为难他,眼下成亲了,上来敬酒的人就多了。姜微熬了一宿回到东宫看着躺在床上满身酒气的赵恒无语。

    “替太子梳洗过了吗?”姜微问。

    “梳洗过了。”石文静说。

    姜微捏着鼻子扇了扇酒气,“你们去绞些梨汁来给太子解救。”

    “唯。”石文静应声退下,太子跟太子妃在一起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在场。

    姜微上前想给赵恒盖被子,却不防赵恒一伸手就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姜微吓了一跳,“你没喝醉?”

    “你说呢?”赵恒笑着问,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波光潋潋,神色清明,实在不像喝醉酒的,但她爸爸以前也是,每次喝醉了比谁都正经,可真引诱他说话就知道他喝醉了,“我给你去弄梨汁。”姜微起身道。

    赵恒却紧紧搂着她,“我又没喝醉,哪里需要什么梨汁?你不是累了一晚上了吗?陪我一起睡一会。”

    他肯定是喝醉了!“好,你先放开我。”姜微哄着他。

    赵恒却翻身压住了她,“傻丫头,真以为我喝醉?”他低头去亲姜微,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酒味。

    姜微伸出手去推他,“你快起来,压的我难受。”

    “微微,老头子可能会在亲耕或是祭祀礼上动手。”赵恒低声道。

    姜微一怔,亲耕是古礼,每年正月天子都会去郊外亲自耕种以示重农,差不多时间举行的还有皇后亲蚕礼,因先帝也是正月驾崩的,是故赵旻每年都会在祭拜先帝后举行亲耕礼,“他想做什么?要杀了你?”姜微惊骇的问。

    “不知道。”赵恒笑着摸着她的面颊,“反正他是想趁着外翁丁忧结束前,把我们全结果了。”

    姜微抿嘴。

    “放心吧,我没事的。”赵恒亲了她,“我把唐贲留下保护你。”

    “我没事的。”姜微语气轻松道,“他们还会对我对什么不成?放心吧,反正每年亲蚕礼都是阿姑率领百官命妇,他难不成还敢对付那么多命妇不成?”

    赵恒略一迟疑,姜微笑着说:“你没事我就没事。”

    赵恒轻叹一声,“你待在宫里,哪里都不要去。”他有想过把微微送出京城,但眼下这情况送她去那里都不安全,还不如待在宫里。

    “我哪里都不去,就跟阿姑在一起等你回来。”姜微笑道,她能去哪里?她又能去哪里?她是太子妃,她走了,还有人相信他们吗?她哪里都不去。

    赵恒搂着她,他第一次后悔,后悔太早娶了胖丫头,早知道把这些事都处理好了再娶她更好。

    “阿兄你放心吧,我会把我那些侍女都带上的。”姜微一点都不担心自身安危,“你才要注意自己安全。”

    赵恒不说话,只把她搂得更紧了。

    且不管宫中私底下如何,时间还是不紧不慢的到了祭祀的那一天,在此之前从皇帝到太子、皇子都是斋戒三日后,才从宫中出发,去郊外祭拜先帝,百官随行。临走时赵恒握着姜微的手迟迟不放手,宫侍们都抿嘴偷笑,太子和太子妃真恩爱,就这么几天都舍不得分开。姜微道:“阿兄我想吃春饼和春卷,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弄些荠菜回来。”

    赵恒笑了,低头亲了亲她,“好。”转身大步离去。

    姜微目送他离去后,捏了捏拳头,转身去对宫女道:“走,我们去椒房宫。”

    皇帝和皇子这么一出宫,没有三五日是不会回来的,她决定这几天跟阿姑睡,等他们回来事情都应该解决了吧。

82宫中大乱

    姜微到椒房宫的时候姜长晖尚在蚕室,颜女官笑着迎她进来,“小九娘你来了,三娘在蚕室养蚕。”

    姜微悄声走进蚕室,入内就听到一阵沙沙的声音,姜长晖穿着窄袖的衣衫将擦拭干净的桑叶放在竹匾里,室内十分昏暗,看到姜微来了,她笑着将桑叶交给宫女,同姜微走了出去,“你怎么来了?”姜长晖问。

    “我过来陪阿姑。”姜微说,“圣人和阿兄这几天都不会回来,我跟你一起睡。”

    “你就不怕五郎吃醋?”姜长晖逗她。

    “有阿姑在嘛。”姜微笑嘻嘻的说。

    “我们去喝茶吧。”姜长晖最近爱上喝下午茶了。

    “阿姑,你养的这些蚕都是亲蚕礼的时候用吗?”姜微问,她很少参加亲蚕礼。

    “也不是,就养着玩了,等结了茧子就送到织坊去。”姜长晖说,比起小猫小狗这些宠物,姜长晖觉得蚕还不错,至少不臭,也不烦人。

    姜微小时候养过蚕宝宝,但一直对这种软体动物没啥好感。

    “你也跟着一起学学,以后就是你跟五郎一起做这种事了。”姜长晖笑道。

    姜微有些出神,也不知道阿兄现在如何了?

    “阿识?”姜长晖推了推侄女,“怎么了?有心事?”

    姜微回神,不好意思的说:“我想阿兄。”

    姜长晖大笑,摸着她的小脑袋说:“就一年一次,让他回来后好好陪陪你。”

    “嗯。”姜微提起兴致一起喝了下午茶,又喂了一次蚕,处理了会宫务,就去何太后处请安。

    两人到何太后宫里的时候,南平也在,见两人来了,何太后很是高兴,南平想要离开,但被何太后留了下来,让三人一起陪她进晚膳,只是用膳时何太后偶尔有几声轻咳,让姜长晖关切的问:“阿娘,你身体不舒服吗?”

    何太后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年纪大了,身体不中用了,昨天多吹了一些风今天嗓子就有些不舒服。”

    “那可叫太医来看了?”姜长晖问。

    何太后摇头,“好好的正月叫什么太医,我让人熬了些姜汤,一会喝了就去睡了。”

    姜长晖见何太后一脸坚持,也不好说什么,只吩咐了何太后的近身女官,何太后一旦有什么不适一定要来告诉她,女官应声。

    从何太后处出来后,南平先走了,她来是来安抚何太后的,毕竟衡山的事一直让何太后不舒服,两人散了一会步,姜长晖有些倦了,这些天连续的宴会让身体一向很好的她也有些吃不消了。

    “阿姑,我们先回去休息吧。”姜微说。

    姜长晖点头,两人到宫里的时候,恰巧见数百名宫女搬着一个个木箱入殿,她对姜微笑道:“住我这里还要搬东西?”

    姜微说:“也没什么东西,你上回不是说我送来的蜡烛好用吗?我又让人搬了一些来。”

    姜长晖道:“你还记得这个?你那个蜡烛是怎么做的那么香的?”

    “我就让人在里面滴了好些香油。”姜微说。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还想这香味怎么像你送来的香油。”姜长晖恍然。

    两人回了宫里,也不干其他事了,开始了姜长晖一天之中最喜欢的洗澡时间,姜微年纪小,护理步骤不多,她就泡在温水里,头上戴了一顶帽子,喝着鲜榨的果汁,这些鲜果都是放在冰库里保存的,榨出来的果汁还有点凉意,放在热水里稍微泡了下去了寒意,泡澡喝最舒服。

    等洗完澡,两人都昏昏欲睡了,下人们也铺好了床褥,两人几乎躺在床上就睡了。

    颜女官站在外殿的窗口,若有所思的看着一直守在殿外的那些侍卫。

    “怎么了?”高敬德走到了她身后问。

    “那些人有些奇怪。”颜女官低声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高敬德摇头,椒房宫、皇宫里的事他或许清楚,但别的地方的事他手脚就没那么长了,“横竖小九娘都陪着皇后,应该没问题的。”

    颜女官一想也是,反正小九娘和皇后都在,外面的侍卫也是太子允许的,应该没问题的。

    “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忙一天。”高敬德说,这几天皇后忙,他们更忙。

    颜女官揉了揉后颈,“老了,一天忙起来几天不睡都没关系,眼下却不行了。”

    两人说笑着就在外间和衣睡下了。椒房宫也渐渐的安静下来,但是这份安静却在半夜时被打破。

    半夜里,姜长晖和姜微同时被惊醒,来人是何太后宫中的侍女,侍女惊慌失措的说何太后半夜突然发烧,眼下都半昏迷了。

    姜长晖大惊,一面派人去太医署叫太医,一面起身换衣服,她对揉着眼睛起身的姜微说:“你继续睡,我先过去看看。”

    “阿姑,我跟你一起去。”姜微说,或许是心里忧心赵恒,也或许是对赵旻的厌恶,她对何太后的生病并没有姜长晖那么焦急。

    许是因为赵恒和赵远都吩咐过,眼下姜长晖和姜微外出,身边除了几个近身伺候的侍女外,粗使的侍女已经全换了人,连在前面提灯的都是姜微的女侍卫。

    姜长晖在肩舆里对姜微道:“早知道晚上就应该让太医来。”

    “阿姑你别担心,等太医来了就知道情况了。”姜微对姜长晖道,她总觉得奇怪,今天晚餐的时候何太后虽然有咳嗽,可看着精神不错,怎么会一下子加重了?或者真是她疑心病加重了?

    “嘭——”两人乘坐的肩舆被磕了一下,姜微身体一晃,身体往前一撞,“哎!”姜微疼叫了一声。

    姜长晖吓了一跳,连忙搂过侄女,“阿识你怎么了?”

    “疼——”姜微带着哭音说。

    “小的罪该万死!”抬肩舆的小内侍连忙给姜长晖磕头。

    白芍忙上前去摸姜微的肩头,刚一碰上,姜微又是一声疼叫,白芍脸一下子白了,“坏了!不会是伤了骨头吧!”

    姜长晖这下真担心了,“阿识,你哪里疼?”如果说何太后只是因为身份而担心的话,侄女的受伤是真让她心疼了。

    “这里——”姜微指了指肩头,“不碰不疼,一碰就好疼,也不能动。”

    姜长晖蹙眉,何太后是长辈、阿识是小辈,立法上讲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但让姜长晖真丢下侄女去看何太后,她还真做不到。

    降香主动道:“皇后,要不让我跟高阿叔先去探望皇后,就说我们先去,皇后马上就到。”

    这时候姜微的声音已经低了,但时不时哼上几声,姜长晖心都揪疼了,“你们先去。”她总要先把阿识安顿好了再去。

    降香和高敬德赶到何太后宫中时,宫里已经灯火通明,宫女来来往往,何太后身边的近身女官正在门口候着两人,看到只来了高敬德和降香略感诧异。

    高敬德道:“路上小内侍走路不当心,不小心磕坏了肩舆,伤了太子妃,三娘让人先送太子妃回宫,自己走过来,让我们先赶来给太后请安,降香是医女,眼下太医还没来,先让她给太后看看吧。”

    那女官见降香和高敬德跑的满头大汗,身边掌灯的几个小内侍、小宫女也不停的喘气,略一迟疑,“太后刚醒了一会,刚歇下,你们小声点。”降香是医女宫里都知道的,她的医术也是经过太医院认可的。

    降香点头,“阿媪放心,我一定不会扰了太后安歇的。”

    高敬德是内侍,不可能进内房,降香就让一个小丫鬟给自己提药箱,跟着女官往内室走,内室里有数名身量颇为高挑的宫女,低眉顺眼站在一旁,何太后躺在内侧,床帘都拉了下来,女官上前一步,掀起帘子看了看,悄声道:“太后还在安睡,你动作小心些。”

    降香点头,上前一步,跪在榻前小心的搭上了何太后的手腕。

    那女官突然手一伸,直取她脖子,降香似乎丝毫未察,等到女官手几乎要碰到她脖子时,降香头往旁边一偏,一道寒光一闪,女官险险闪开,但是却躲不过那一声不吭提药箱的小丫头,小丫头手一抬,一掌劈到了女官颈脖处,女官软软的瘫了下去。

    这时候降香先是一脚将一旁的小案几踢翻,身体一闪,就跳上了床,同床上的“何太后”扭打了起来,那哪里是什么何太后,分明就是一名身形瘦小的男子!而这时候房里的那些宫女也动了,这些人也甩开了行动不便的装束,同降香和小丫头扭打到了一起,门外又冲进了几名丫鬟,一人一个拦住了那些侍卫。

    就在众人缠打在一起的时候,“嗖——”一声箭枝破空之声,一名男子刚一回头,就见面前寒光一闪,他只觉得左眼剧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支弩箭射从他左眼射入,深深刺入脑中。

    “嗖嗖嗖——”又是几声连发,几名缠斗在一起的侍卫们纷纷中箭。

    而这时何太后宫中已经乱成了一团,很多埋伏在宫里宫外的侍卫在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被连环的弩弓夺走了性命,当然还有不少因慌乱想要逃跑的宫侍,很多人心里都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弩弓?

    “退!退!”何太后宫中的侍卫们纷纷往后退,这时降香和二号拖着已经惊呆的高敬德从寝殿走了出来。同她们一起来的几位女侍卫已经被何太后宫里的那些侍卫团团围住,所有侍卫弩弓都已经上了寒光闪烁的箭头,只要一声令下,就是万箭齐发,所有人只有一个下场。高敬德看着这一幕,脸色顿时白了,这一幕分明就是对着皇后和太子妃来的,难道——

    二号看到那些同样举出弩弓和盾牌的士兵,嘴角扬起一个笑容,高敬德看着那笑容,莫名的打了一个寒噤。

    “锵——”小小一声火镰撞击声,一名女侍卫冷着脸将一根蜡烛凑到了火镰上,点燃了蜡烛,好几个女侍卫都取出蜡烛点燃。

    她们想干什么?要自焚吗?高敬德有些糊涂了。地上已经摆放满了一个个小箱子,这些小箱子打造的很奇妙,有一个个空格,空格里塞满一个个小瓷瓶,她们用小瓷瓶做什么?高敬德更奇怪,这些人小箱子是从哪里来的?很简单,天色昏暗,这些小箱子都被那些侍女藏在裙子底下带进来的。

    二号上前,抓起一个瓷瓶,点燃上面棉絮,在手里燃烧了一会,她往外一丢,“当——”瓷瓶在那些侍卫处散开,“轰!”一下子冒出了熊熊大火,几名不提防的侍卫一下子被烧到了。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当——当——”瓷瓶一个个落地,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啊——”原本用来伏击皇后的禁军们一下子队形散乱了,很多人慌乱的想要灭火。

    “稳住!稳住!”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大叫道,但是这个时刻什么用都没用,熊熊燃烧的大火已经让他们彻底的慌乱了。

    这时又是一阵弩箭雨,无数侍卫倒下。

    “走!”二号一脚踢开窗户往火势弱的地方走去。

    所有人脸上都蒙上了湿布,快速的窜出了火堆。高敬德尾随其后,紧紧提着那个女官,他也有功夫在身,至少不会给那些女兵拖后腿,他力气也比较大,扛着一个女人不是太影响行动,当然他是被女兵护在中心的。那些女兵有些投掷那些瓷瓶、有些射弩,顶头还不时有人掩护,很顺利的退倒了宫墙外。

    一行人刚撤退到宫外,就有约百名已经全副武装的女侍卫相迎,二号问早已经醒来的女官道,“何太后在哪里?”

    那女官漠然的望着白芍沉默不语。

    二号下令道:“把松油全部丢进去,把这里一把火烧了!”

    “是!”

    女官拼命挣扎,“不行!”何太后还在宫里!

    “那就告诉我们,何太后在那里?”二号拎起她说。

    女官冷笑,“太后身边是有人保护的,你们进去——”

    “啪!”二号狠狠一巴掌将女官的半边脸都扇肿了,“把宫里都烧了,我就不信那老太婆不窜出来!”

    “你们这是以下犯上!”女官尖声道。

    所有人都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眼下都做到这程度了,她们不是以下犯上,她们是要杀人。

    “队长我们现在怎么办?”女侍卫。

    “小九娘说了,一切以我们安危为主,既然老太婆身边有人,我们先撤。”二号指着剩下的瓶子,“都丢出去把这里烧了!”

    “是。”

    “我告诉你们!我告诉你们太后在那里!”女官嘶声道。

    除了椒房宫,眼下宫中已经一片混乱,安太后、安修媛宫中遭遇了何太后宫中同样的事,甚至比何太后宫里还惨,因为椒房宫还需要守卫,所以每个宫里就只能派约五十人过去,这些女兵都是姜微一点点养大的,早就有了感情,这种事情是九死一生啊,她就想应该怎么才能保证她们安全呢?

    她想啊想啊,就想到了三个法子,这里首先要说的是姜微的背景,姜微很中二,话说她为什么会这么中二,这一来是被宠坏了,二来也是源于她哥哥的言传身教……比起只会任性、杀伤力不强的姜微,姜微那个超高智商、按理不出牌的哥哥,才是真•熊孩子,这娃在姜微没出生前造过土炸药、弄过粉尘爆炸试验、搞过燃烧弹,在他意图染指硝酸甘油的时候,终于被忍无可忍的姜爹一脚踢到军队里去集训了。他后来没上军校,因为那会姜妈妈怀孕了,发誓要爱护弟弟妹妹,陪弟妹一起长的好哥哥死活不肯报考军校。

    等姜微出生后,大哥已经是个二十四孝好哥哥了,一切年少荒唐都已经过去了,但是他对军事的热爱一直没变过,给软萌妹妹讲床头故事的时候,也曾津津乐道的说过他当年是怎么做一系列“有趣”试验的。在年幼姜微心目中,哥哥是世界上除了爸爸外最有本事的人,他什么都会干!这几个床头故事,姜微百听不厌,她一想到杀伤力强武器,就想到了哥哥的床头故事。

    她首先想到的是火药,但火药这玩意不好弄,粉尘爆炸理论上可行,实际操作起来很有难度,她大哥一小勺面粉都试验了很多次才成功的,唯一可行就是燃烧弹。她有纯酒精,她还有松节油,她有各种油!她还有棉花!她有各种装酒的瓷瓶!她让人把这些东西都运到了宫里,偷偷在荒地里试验了一番,感觉可行后,就让那些女侍卫们都上手了。这事她跟赵恒提过,但是赵恒太忙了,知道有这东西可以防身就答应了,让她注意安全,自己没去看,也不知道姜微比划的燃烧弹到底是什么意思。倒是唐贲看过一回,被惊住了,这次赵恒走的时候,还让人带上了不少,反正这些东西分开放根本没人知道是什么。

    那些弩弓也是分散后运到宫里的,这些女侍卫早就训练过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安装弩弓,加上还有姜微燃烧弹的支援,她们一个个兴奋的眼睛都发红了!燃烧弹一个个的投掷下去,很快房屋就起火了,无数人从房里逃了出来,在弩箭下丧命。等素影在跟姜长晖解释事情起因经过的时候,安太后、何太后和安修媛已经被女侍卫们拎了过来了,一起扣押过来的还有几个命好没被波及的侍卫。

    “姜长晖、姜微,你们疯了不成!快把我们放了!”安太后怒喝道。

    姜微不说话,姜长晖道:“把她们都绑起来吧。”

    “你们敢!”安修媛不停的挣扎,安昭仪始终垂着脑袋不出声,“你们疯了!居然敢烧皇宫!”

    姜长晖困惑的望着姜微,她自打姜微喊疼后就一直没出去过,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姜微也不知道,她也跟姜长晖一样,被人安顿在内室就没出去过,一听安修媛的话,她怒道:“你们都要杀我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白芍都说了,外面起码有一千多禁军,她们两个弱女子哪里需要那么多禁军!赵旻分明就是想杀人灭口!他连自己儿子都杀了,一个老婆、一个儿媳妇有什么不忍心杀的!他们都杀人了,还不许她正当防卫!

    “你们就不怕圣人回来?”安修媛尖声道:“你们就不怕灭族!”

    姜长晖冷眼望着她们,眼下跟灭族有什么区别?赵旻连她跟阿识都动手了,难道还会放过姜家和五郎?

    “不会。”姜微插了一句话。

    姜长晖和众人同时望向姜微。

    姜微对众人灿烂一笑,“如果圣人回来的话,那么皇宫就会没有啦!”她派人运了好多面粉进来,如果赵恒真失败,她就直接让人戳破面粉袋搞粉尘爆炸,她就不信谁能躲过去,要死就大家一起死,一起死光光了,耶耶他们就能逃走了!这时候的姜微压根没有想过,她真闹了一出会有什么后果。

    “我不信!你又不是神仙,那么大的皇宫你能全烧了?”安修媛冷笑。

    姜微想解释那么多面粉炸不完一个皇宫,但足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后来想想,小手一挥,“她话太多了!”反派最后失败的最主要原因不就是话太多吗?她不能话太多。

    姜长晖附议,“话的确多了一点。”她不会是想拖延时间吧?

    “姜长晖,我是你大家!”何太后怒道。

    姜微和姜长晖互视了一眼,姜微提议,“阿姑要不我们用绸缎绑?安修媛就用麻绳绑?”这样能区分了吧。

    姜长晖颔首赞同姜微的提议,于是这四人都被绑了下去了。安昭仪抬头问:“皇后,你不奇怪为何圣人要如此吗?”

    姜长晖看都没看安昭仪,时至今日,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白芍和二号已经站在门口了,姜长晖示意两人进来,“说吧。”

    白芍略一迟疑,还是将审问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那些人原本是想扣下皇后和太子妃后,将准备好的甲弩、矛矟放入东宫,说——”

    “说太子意图逼宫是吗?”姜长晖嘲讽道。

    姜微伸手阿姑的手,现在最难过的就是阿姑了吧?丈夫和儿子兵刃相见,“阿姑,你别伤心,他都要杀我们了——”那就先下手为强吧!

    姜长晖摸着她的头,淡淡一笑,“我没伤心。”她转而问白芍,“外面那些军士处理好了吗?”

    白芍道:“我们人手不够,只处理了几个宫室,把人找了出来就退回来了。”

    姜微说:“安全第一,把椒房宫们关上,有人敢冲进来,就丢小瓷瓶,不要怕浪费,我们还剩很多呢!”姜微说的是认真的,她酒精是给林熙准备的,她总担心林熙那边打大仗,所以让人准备了不少,一次就送一年的量,她把今年的用量都用上了,还有松节油以及各种油,这就是小土豪的威力。弩箭因为太敏感了,偷运入宫不太方便,没有酒精和油方便。

    “是。”白芍肃容应道,“吾等誓死保护皇后、太子妃安危。”

    这一夜宫里非常不平静,首先是三个宫室燃起了熊熊大火,然后是突然出现了禁军,很多宫妃、宫女都仓皇逃出,奉命守护何太后、安修媛和安太后的侍卫曾试图冲入过椒房宫,但是尚未靠近就被如雨似地燃烧弹打的抱头鼠窜,原本禁军不过千人左右,守卫死了一批,眼下又死了一大批,零散零散就剩三百余名了,墙头还有女侍卫弩弓守卫,士气一泄,大家也不敢上前冲了,这是纯送死啊!反正皇帝下令他们控制住皇后和太子妃,眼下也算另一种程度的控制了!

    姜微和姜长晖都是彻夜没睡,等到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众人听到了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姜微和姜长晖面面相觑,两人下意识的双手相握。

    赵恒紧紧的揪着手中的缰绳,策马往宫中疾驰,身后姜凛、姜凌、林熙、赵远尾随其后,众人心中心急如焚,宫中是夜大乱的消息他们已经接到,接到后就不顾一起的往宫中狂奔。宫里没危险,这是大家都认定的,赵旻绝对不会动姜长晖和姜微一根汗毛,两个弱女子,有什么好对付的?大不了就把两人囚禁起来,所以众人离开的时候还是相对安心,他们也有派人暗中守护,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顺陵没有大乱,大乱的反而是宫中。

    众人全然不顾的在朱雀大道上策马狂奔,待冲入后宫,看到到处浓烟滚滚,不时有宫人进进出出的时候,所有人身体下意识的摇了摇,尤其是姜凛握拳堵住了嘴轻咳了一声,喉咙处隐有甜味。

    “微微——微微!”赵恒翻身下马,“微微!你快出来!阿娘!”他不顾亲卫的阻扰的往椒房宫跑去,林熙和赵远紧紧的跟着他。

    姜微听到赵恒的声音,眼睛一亮,“阿姑,阿兄回来了!”

    姜长晖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姜微正想冲出去,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白芍,快!往空气中喷水!”到处都是火,万一真爆炸了,她绝对是天底下最悲剧的人!

83赵恒的想法

    赵恒等人冲入椒房宫的时候就见一群人拿了水桶不停在撒水,同时还不时把一袋袋粮食搬出来,饶这些人都是久经风雨的都看傻了,这是什么回事?

    “唐贲!”太子殿下暴怒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让他看好的吗?为什么会让这么危险的事出现?到底是谁放的火!

    “五郎!”唐贲觉得很郁闷,他原本都计划的好好的,拦下准备去何太后处的皇后和姜微,然后将整个椒房宫护卫起来,宫里也有禁军,他们也有人,抵抗到天亮是完全没问题的。尤其是后来清河王的人还跟自己搭上了线,他心里就更有底了,但后来一切都乱了。先是太子妃磕疼了肩膀喊疼,他当真了,以为太子妃真伤了骨头,立马派人去喊太医,这可是太子的心头肉,伤不得。

    可是太医没来,他就看到何太后宫里起火了!然后椒房宫里冲出了一群女人,一个个的神色兴奋,他暗道不好,连忙让人追上去,就见她们拿着太子妃琢磨出来的小瓷瓶到处丢,把安太后和安贵妃宫里烧的一片哀嚎,唐贲当时曾经想跟那些女侍卫沟通过,但奈何人家只听太子妃的,他稍微劝两句那些人戒备起来,当自己是内奸,搭弓就要射杀自己,唐贲能怎么办?

    反正五郎的计划就是保护皇后和太子妃,他就干脆配合这些人,揪出了安太后、何太后和安修媛、安昭仪,提到了宫里,关上,椒房宫大门,等待五郎出现。他倒是曾想派人救过火,但太子妃说过这火要用土灭,水浇不灭,大晚上的他去哪里挖土?看着火光冲天的禁宫,他只能安慰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头疼也是太子头疼,不是他。

    “阿兄!”姜微看到赵恒进来,眼睛亮亮的扑到赵恒怀里,“白芍她们把那些侍卫都打退了!”姜微觉得自己这些女侍卫太厉害了,三百人就能对抗一千人,阿熙太厉害了!阿熙是军神!唐贲那些禁军已经被她彻底忽略了。

    赵恒被宝贝一扑,什么事都忘了,搂着她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我跟阿姑都没事。”姜微说。

    姜长晖在一旁听着儿子最后才问了自己一句,而贴心小棉袄句句不离自己,真心觉得自己么没疼错人。

    林熙别开了脸,默默的望着旁处,这一看他的脸就全黑了,整个皇宫都被烧了一半,阿识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难道又是想出来的?林熙开始思忖,要问清楚她是怎么做出来的,才好帮她圆谎。

    “阿熙!阿熙!”姜微这时看到了赵恒身后的林熙,凤眸弯弯,乖乖趴在赵恒怀里,大力的夸耀林熙道,“你的女侍卫好厉害!比那些禁军厉害多了!”

    唐贲感觉自己膝盖略疼,心里很想呕血!那些小瓷瓶一出,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抵挡的了?莫说是一些受过训的女侍卫使用了,就是寻常的宫女也能把人烧死好吗?

    林熙听到姜微这句话,心情一下好很多了,他全然不顾赵恒阴沉的神色,对她柔声道:“阿识也很厉害,能把这么多人都打退。”

    “都是白芍在弄。”姜微一点都不居功,她哪里会什么指挥,就全交给白芍和二号了。

    赵远站在一旁,微微含笑看着姜长晖,见她神色怅然,眸色微沉,难道她还想着赵旻?

    “大哥你没事吧。”姜凌看到乖囡和阿姊都没事,松了一口气,才注意到大哥由亲卫扶着,脸色苍白。

    “我没——”姜凛的话还没说话,姜微果断抛弃了老公,冲到了姜凛面前,“大耶耶你怎么了?”姜微看到姜凛唇角的血迹,眼眶瞬间红了,“大耶耶。”

    姜凛轻咳了几声,轻顺侄女的发丝,“我没事。”

    “太医!”唐贲这时想起来了给太子妃看病的太医,“宫里有太医!”

    这下整个东宫都围着姜凛一个人打转了,姜长晖连忙让人铺床,先扶姜凛上床休息,又让人给他打水梳洗,赵恒瞪着自己空空的怀里,又看到胖丫头围着姜凛转的模样,轻哼了一声,招来了降香和素影,让她们昨晚的事都说一遍,他跟林熙的想法是一样的,要先知道这丫头到底干了什么才能善后。

    唐贲去把可怜的、簌簌发抖了一夜的太医揪了过来,放在了姜凛面前给他看病。

    那太医抖了半天不说话。

    众人很不耐烦,姜微很有耐心的说:“别害怕,事情都过去了,你先看大伯的身体,一会就能回太医院了。”

    那太医嘴巴张了张,哭丧着脸说:“我是殇医,不是疾医啊。”不是说太子妃骨头伤了吗?他是专看骨头的,又不是给人把脉看病的。

    “……”屋里一片寂静。

    姜凛哭笑不得的看着众人,“我没事,让他先下去吧。”久病成医,姜凛自己身体自己清楚,他只是一天一夜间来回奔波有些累了,加上刚刚以为妹妹和侄女有了不测才会如此,休息一会就好了,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赵恒莞尔道:“阿识,你先去照顾五郎吧。”

    姜微抬头,就见赵恒神色淡然的站在门口,脸上还有着浅浅的笑容,但不知怎么回事,姜微就觉得他眼下心情很不好,她下意识的走了过去,拉住了赵恒的手,担忧的望着他。

    迎春上前道:“五郎、小娘子,热水已经备好,你们要不要去梳洗下。”这一夜可把迎春吓得不清,她才知道原来素影、降香和白芍都是有武艺在身的,身份都不一般,既然这些人都有武艺,那么她想要在小娘子面前出头就只能靠贴心的伺候了。

    姜微这才发现赵恒衣摆下方全是尘土,这对一向有洁癖的赵恒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连忙拉着赵恒去宫里梳洗,赵恒任她拉着自己,静静的看着胖丫头围着自己团团转,搂着她柔声道:“陪我一起洗。”

    姜微有些忸怩,两人不是没一起洗过,但那是在自己宫里,眼下还有那么多长辈在,多不好意思。

    赵恒轻笑,“没人会知道的。”

    姜微也没拒绝,她知道赵恒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赵恒抱着她入了浴池,外间伺候的丫鬟们悄悄的退下了,这种时候太子一向不喜欢她们出现。

    这一洗就足足洗了一个多时辰,等姜微被赵恒从池中抱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指上的皮都皱了,她忍不住瘪了瘪嘴,赵恒见她一脸不开心笑着问,“怎么了?”

    姜微哼哼了几声没说话,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了。

    赵恒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目光中柔意更甚,掌心轻轻的摩挲着她柔滑的肌肤。

    “痒。”姜微不舒服的扭了身体。

    赵恒微笑,让她趴在自己怀里,轻声道:“微微你知道我有一阶段很讨厌你吗?”

    姜微眨了眨眼睛,“你说小时候吗?没事,那时候你还小,我不会跟你计较的。”她是大人了,哪会跟小孩子计较这种事,反正她又没吃过亏,每次她都会欺负回来的。

    赵恒低低的笑了。

    姜微洗了澡、又趴在了赵恒的怀里,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倦意袭来,不过说了几句话后就睡了。

    “微微——”赵恒喃喃的、一遍遍的轻喊道,低头吻住她微启的双唇,反复轻柔的啄吻,直到引来了姜微不满的呢哝声,他才放开了她,轻拍着她让她继续睡,目光深深注视着她的睡颜,粉白的脸上不见半点瑕疵,淡淡的红晕从肌肤中透出,赵恒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纤长柔美的脖子,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曾有一阶段居然会动过伤害她的念头。赵恒庆幸自己那时候年纪小,只是想没机会真做,不然他会杀了自己的。

    小时候的赵恒有一阶段是非常恨姜微的,这种恨来源于两人的身世。如果说姜微是在万众期盼中出生,一出生就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成为长辈心目中当之无愧的掌上明珠的话,那么赵恒的身世从头到尾就是一场□□裸的算计。赵旻一直不喜欢赵恒,即使赵恒是他唯一的嫡子,也是诸位皇子中长得最酷似他的人,他依然无法喜欢赵恒,因为赵恒的出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甚至可以说这是他跟姜家争夺中的第一次失败,而这一次的失败,注定了他将来的失败。

    姜长晖入宫当太子妃的时候是姜家最式微的时候,那时候姜恪跟姜怿斗的正是最死去活来的时候,尤其是姜朴死前那几年,两人为了争夺世子之位,与其说是兄弟还不如说是仇人,姜恪能顺利继承世子之位,那是源于他有两个优秀且已经长大成人的嫡子——姜凛、姜况。这两人让姜氏族老看到姜家中兴的希望,一力支持姜恪当了世子。但可惜姜恪刚当上世子,就传来了姜况战死、姜凛重伤的噩耗。

    噩耗传来的时候,姜恪瘫坐在了地上半天都站不起来,王夫人则直接晕了过去,大房的重创让郭太夫人看到了儿子争夺世子之位最后的希望,所以她精心策划了一场拐卖姜凌的好戏,这场戏没有让姜凌受伤,却激怒了当时如困兽般的姜恪和王夫人,王夫人毫不留情的报复,让二房当时仅有的孙辈尽数夭折,郭夫人和姜怿的幼子也夭亡了。姜怿红着眼就要杀了大哥,兄弟两人厮打成了一团,最后还是姜朴分开了他们,这一幕子嗣相残的戏码成了压垮姜朴的最后一根稻草,姜朴没看到两兄弟和解就死了,死前还希望兄弟两人能一起站在他面前,但只可惜他死的时候身边只有伺候的下人,儿子、儿媳妇没一个到场,他们都恨姜朴。

    姜朴死后,姜恪、姜怿丁忧,谢则热孝的时候就穿着嫁衣自动走进了姜府,这是姜府最低落的时候,幸好那时候时任中书令的沈奕做主把唯一的独女许给了姜凌,这让大方的日子相对好过了些,那时候姜恪、姜凛最需要的就是等待,等待姜凌长大、娶妻生子,但是有时往往总是事与愿违,就在姜家默默蛰伏、并且开始操心逐渐长大成人姜长晖婚事的时候,一张太子妃的诏书打破了姜家的平静,先帝下诏让姜长晖入宫。

    这封诏书姜家不愿意接,赵旻绝不是先帝最优秀的儿子,他学业平庸、性格优柔但又容易冲动,往往作出些非常不合时宜的事,比如说他明知安清已经跟太子妃之位无缘,却依然一心痴恋她,但又不敢反抗皇帝给他定下的婚事。这样的皇帝如果引导得宜,只要他不是太昏庸,就算成不了明君,也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但这不代表姜家愿意送女儿入宫,尤其是在赵旻明显心里有人的情况下,只是诏书已下,姜家也没法抵抗圣旨。

    赵旻因生母出身卑微,性格敏感,他既自卑自己的出生,又看不上那些生母高贵的皇子,这一点姜长晖知道、安清也知道,姜长晖不屑去讨好赵旻,而安清年少时就同赵旻相交,所以赵旻对安清的感情十分深厚,因为安清在还是天之骄女的时候就对自己非常好了。姜长晖入宫后,时常因脾气骄纵、赵旻偏爱安清而同他吵架,同赵旻夫妻多年一直没有身孕,而安清却是孩子一个个的出生,所以所有人都以为皇后会不孕了,哪怕连赵旻和安清都这么以为,既然如此,那就供着她好了,一个无子的皇后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赵恒嘴角露出了一个曲扭的笑容,他母亲不孕?母亲从小习武,注重养生,跟胖丫头一样,身体好的不能再好,连每月的小日子都非常规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孕?她只是不愿意有孕罢了,但姜家真会在送唯一的嫡女入宫后,就让她在宫里一辈子默默无闻?看着赵旻和安清恩恩爱爱,最后由安清所生的皇子登基?给安家当垫脚石?

    姜家要是真有这么舍己为人,他们就不会在一次次政斗中脱身,甚至当年坚定不移支持赵凤翔了。赵恒的出生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姜凛精心计划布置了十几年的局,在这场局里所有人都是姜凛的棋子,包括赵恒!当然如果姜长晖没怀孕,姜家肯定会像安家一样送族女入宫,或者在想其他的法子。所以赵恒并不亲近自己外家,一开始对他们尊敬仅限于面子情,后来是因为胖丫头。

    母亲是在安清临产时有孕的,听到母亲怀孕的消息后安清难产了,不能再生育了,老头子对安清总是多有愧疚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母亲不喜欢他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以她的骄傲,怎么会允许自己算计着生孩子,但她还是生了。如果说母亲有孕让赵旻对姜家不满的话,那么他出生后姜家对宫中的插手,把他和母亲护得密不通风,更让赵旻感觉自己威严收到了挑衅。姜家逼着老头子立太子、逼着他让沈奕当太子太傅、逼着他给自己建立东宫官署、配置十率府……

    当然这些都是太子应该有的配置,但皇帝自愿给太子,跟臣子逼迫给是两回事。赵恒知道没有姜家就没有自己,但他还是无法感激姜家对自己做的一切,他们做的一切都没有逾越臣子最后一条底线,哪怕是这次对上赵旻,他们也是完全听自己的吩咐,可这种被人操纵的感觉真不好受。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废了赵四的眼睛、公然对兄弟不敬,带着十率府禁军去打猎,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武力,一次次的挑衅赵旻的底限。

    老头子老了,害怕了,尤其是他让猴子挖了赵四的眼睛后,让赵旻感到了威胁。他甚至知道安清不时在赵旻面前说自己要杀老大、老二和赵四,他也知道赵旻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废自己。赵恒相信,如果他不是这么跋扈、不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不把安家的那些皇子放在眼里,赵旻或许不会走最后一步,可他不在乎,他就是要赵旻忍不住,他受够了被人操纵的日子!眼下姜家丁忧,他年纪还小,羽翼未丰,如果没有赵远、林熙,的确是把姜家和自己一网打尽的好时机,但可惜多了一个赵远,事情就不同了,更别说还有林熙,赵恒眸色转深,好想杀了赵远和林熙,还有姜家那些人都该死!他们以为有了自己就是姜家的退路?赵恒神色越发冷然,既然如此,他们就好好退下去吧,都不要出仕了。

    “唔——”软哝哝的声音传来。

    赵恒一怔,低头见胖丫头眉头紧紧皱着,一脸的委屈,他才发现自己手搂得太紧弄疼她了,他连忙低头亲了亲她紧皱的眉心,姜微打结的眉头松开,含含糊糊的喊道:“阿兄。”

    “没事,继续睡。”赵恒低声哄她。

    姜微努力的睁着眼睛,“你做噩梦了?”她伸手搂住他,脸贴在他脖子上,又一次沉沉的睡去。

    赵恒感受着怀里温软的身子,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做噩梦?真是傻丫头。赵恒记忆力来的很早,很多人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可赵恒还清楚记得自己一两岁时候乳母对自己的嚼舌根,从宫人的嘴里他知道了自己嫡祖母养男宠,知道庶祖母磨镜,也知道了顺陵的各种丑事,所以后来他看到周大福,思及行宫离顺陵距离不远,就下意识去追查了她的身世,果然顺藤摸瓜的找到了老大。大人总是自以为是,不对孩子设防。赵恒亲了亲姜微翘翘的小鼻子,只有这个丫头最傻。

    赵恒小时候讨厌姜微是因为比起自己,她就是上天的宠儿,那么傻、那么胖,居然还让这么多人宠爱。能让阿娘把她当女儿、能让姜凛那讨人厌的老狐狸当宝贝,她有什么好?赵恒有一阶段是不想让这个胖丫头存在的,可后来——赵恒已记不清他什么时候开始改观的,但有一点他从来没变过,无论是讨厌也好、喜欢也好,胖丫头永远只能是自己的,她是自己的另一半。可惜她现在不胖了,赵恒叹气,摸着她后背,思忖着要继续把她养胖一点,像小时候肉嘟嘟一样的才漂亮。

    姜微轻柔的呼吸声一下下的吹在他肩头,赵恒眼睛半眯,杀意慢慢沉淀,考虑着下面该做的事,眼下老头子、老大、老二、小四都被他控制了,他倒是想杀了他们,但姜凛说的也对,他已经是太子了,没必要犯下弑父杀兄的罪行,对他的名声不好,他得想个法子好好招待他们,选择几个合适的时候让他们一个个病逝才好。

    正殿里,姜凛和姜凌梳洗完毕,姜凛半靠在姜长晖书房短榻上,手里捧着茶盏一言不发,姜凌同阿姐说着顺陵发生的一切。比起宫里惊心动魄,顺陵的事只能说是一团混乱,但完全没有兵刃相见的事发生。赵旻是孝子,先帝祭礼每年都十分浓重,他总会率领百官去顺陵祭拜,然后在顺陵附近村庄里住上一晚上后,举行亲耕礼。这村庄也不是普通村庄,而是专门给先帝守灵的侍卫组成的村庄,里面都是守灵的侍卫,子子孙孙给皇家守灵,直到大秦灭亡。

    一开始事情很顺利,赵旻领着一群孝子在先帝灵前庄严祭拜,放声大哭,一切都非常正常,正所谓父慈子孝,和睦的让人几乎落泪。等着大皇子扶着赵旻起身,一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一名女子跌跌撞撞的跑到了他们祭拜的地方,大喊救命,身后还有人追杀,然后等那人看到祭拜的皇帝和百官后,就抹脖子自杀了!等侍卫们掀开那人蒙面布一看,这人是无脸人,所有凸起的五官都被割了,完全无法分别他的真是相貌,这是真正的死士。几乎没几个人家能养得起。

    假,很假!所有人都知道很假,但眼下都闹成这样了,但谁都不能坐视不理,赵旻只能招来了那女子,问她到底有何冤情。这一问,问出了一桩惊天丑闻,让赵旻恨不得立刻把那女子杀了!这女子是先帝的陵园妾,一上来说是有人要杀自己和女儿,然后还认出了大皇子,直嚷嚷说他狠心杀了亲生女儿,让他把女儿还回来,还把大皇子隐秘特征大喇喇的曝光。

    所有人的脸色都精彩非凡,很多臣子看着大皇子的目光怪异非常。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就去找先帝的陵园妾?这从礼法上还是他庶奶奶。这时候那个号称已经被大皇子杀了的女儿又出现了,容貌跟大皇子还有几分相像,但最像的还是赵旻和赵恒!这下赵旻的脸彻底的黑了,偏偏大皇子还一脸慌乱的否认,那心慌意乱的样子,怎么都让人联系上做贼心虚。

    赵旻一时接受不了,人一个踉跄,这时候一直跟在赵旻身边的赵恒突然上前扶住了他,赵旻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这下现场乱成了一团,众人手忙脚乱的抬皇帝去村上休息,又召来太医,太医说是气急攻心,需要好好静养。大皇子跪在圣人房前求饶,但是皇帝的房间已经被禁军牢牢守住,大皇子怎么都进不去。是夜,太子去给圣人熬药的时候,全副盔甲的大皇子突然出现在圣人房中,被警觉的内侍发现,大叫了起来,大皇子就被扣下了,这时二皇子也不知所踪了。

    姜凌将事情经过都讲完后,姜长晖沉默了一会问,“赵旻呢?”

    “他还在昏迷中。”姜凛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姜长晖才不信阿弟跟自己说的这些事,怎么可能?他们当自己小孩子骗吗?

    姜凛望着阿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阿凝,你跟赵远是怎么回事?跟安竣又是怎么回事?”

    “……”姜长晖不提防大哥会问这个问题。

    “别告诉我你们没关系。”姜凛放下茶盏,“赵旻的全盘计划都是这两人泄露出来的。”林熙会告密他不稀奇的,稀奇是赵远和安竣这两人,姜凛丝毫不觉得姜家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效忠的地方。赵远是清河王,备受皇帝器重;安竣是安家的家主,这两人会叛变?姜凛一开始真以为这两人在开玩笑,尤其是赵远,他的提醒要比安竣早太多了,但看着赵远言辞恳切的信件,他想到了自己妹妹身上,也就阿凝才有可能了。

    “我跟安竣没什么。”姜长晖抿了抿嘴说。

    “阿凝。”姜凛语气中含着警告。

    “我说了没什么就是没什么!你有什么好问的!他是安家人,我还会跟仇人在一起不成!”姜长晖嗖的站了起来,气嘟嘟的冲着大哥一顿吼。

    姜凛揉眉头,好,很好!这丫头干了这种事居然嗓门比自己还大,“那赵远呢?”不说赵远是安竣,摆明就是赵远那边她心虚了!

    姜长晖一阵心虚,“我们也没——”

    “姜长晖!”姜凛忍无可忍,“你是不是准备让阿娘来问你!”

    姜长晖撇嘴,“我就是偶尔跟他见见面而已。”

    饶姜凛心里已经有准备,还是觉得太阳穴一阵涨疼,她养姑子他已经认了,她居然还跟赵远纠缠不清,还搭上个安竣。

    “大哥你别生气,这又不是阿姊愿意的。”姜凌连忙开解大哥,“这是赵远和安竣自己送上来的。”

    “你知道什么,赵远他是虎豹营统帅!”

    “那又如何?反正阿姊以后是太后了,有两个朋友算什么?对吧,阿姊?”姜凌倒是很看得开,自古太后就没有不养男宠的。

    姜长晖眉开眼笑,还是弟弟贴心,“阿祈,老二怎么失踪?真失踪了?要去追吗?”

    姜凌给姜长晖解释,这一切都是算好的,赵旻早在两个时辰前就已经服下掺有迷药的茶水了,然后等祭拜结束后,听到那陵园妾的哭诉血气上涌,原本已经开始散发的药性就彻底激发了,所以他不是气晕的,是被迷晕的。赵旻昏迷了,又是因为大皇子而气晕的,朝臣当然不会相信他了,赵恒是太子,名正言顺的照顾起皇帝。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昏迷,朝廷依然还要运作,所以他们连夜赶回京城,一来是稳定政局,二来也是将杨家、安家余下的余孽全部扣押住,却不想还没到京城就听到皇宫着火的消息,可把众人吓坏了。二皇子的失踪也是姜凛的临时起义,把他腿脚绑住跟赵旻丢到了一起,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跟大皇子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阿姐你们这里可比顺陵惨烈多了。”姜凌感慨,幸好没吓到阿姊和自己乖囡。

    “赵旻就带了赵远一人?”姜长晖困惑的问,就虎豹营一处兵力?

    “还有杨家的杨延年,但是被林熙杀了。”姜凌忍不住再次称赞乖囡的目光精准,管林熙是男是女,他就是有本事,居然先下手为强,将杨延年这个老蒋都杀了!

    “赵远可以帮我,为何安竣也——”姜长晖有些茫然,她跟安竣年少时是有一段□□,但这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再她知道他是安家的儿子后,她就再也没有理过他了,甚至安竣来找她都被她赶走了,她不觉得安竣会对自己念念不忘。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姜凛脸色阴沉,他已经派人去盯着安竣了,若不是眼下时局紧张,他真想亲自盯着安竣,这人即使被绑起来了,姜凛都觉得危险。

    “那现在赵旻他们怎么样了?”姜长晖问。

    “他由三郎看着,往京里赶来,益王也已经控制起来,杨家和安家的余孽五郎和六郎在擒拿,何季虎已经前往安东了。”姜凛沉声说道。

    姜长晖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基本稳操胜券了,“何太后她们也被我们关了起来。”姜长晖顿了顿,“安太后应该没参与这件事。”侍卫说过三个宫中唯独安太后宫中没有事先埋伏好的侍卫,所以安太后的宫里也是受损最小的,她的确也没必要参与。何太后参与是因为她一辈子的依附就是赵旻,赵旻如果废太子不成功,她也跟着一起完了,她跟安太后不同,对于安太后来说,当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没什么区别,但对何太后来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区别太大了。

    姜凛不置可否,三人说了一会,赵恒也出来了,姜微还在睡,姜凛和姜凌跟在赵恒身后,同他一起去太极殿参见朝臣,不过一夜功夫,赵恒似乎就跟之前不同了,姜长晖有些恍惚,她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儿子。

    “怎么了?”一双手伸了过来,抱着她轻笑着问。

    姜长晖看到他大怒,挣脱开他的怀抱,“都是你!”害的自己被阿兄骂!她突然又想到要是没有他,貌似家里要被赵旻一锅端了,姜长晖勉强转了语气,“昨天谢谢你。”

    赵远被她生硬的转折弄得发笑,他也真笑出声来了,“阿凝、阿凝——”他柔柔的叫着姜长晖。

    “你叫什么?”姜长晖毛了。

    “我就叫叫你。”赵远心满意足看着姜长晖,赵旻终于死了,那个安竣——赵远眉头一皱,一会跟姜凛说一声,他要亲自看管这个人。

    姜长晖正待说话,却听到姜微的声音,“阿姑。”姜微醒过来不见了赵恒,问丫鬟说是赵恒去忙了,她就来找阿姑了,然后她就看到了清河王跟阿姑站在一起。

    “……”

    饶赵远脸皮够厚,对上姜微黑白分明的大眼都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一声,暗暗庆幸两人这会没做什么越轨的举动,“太子妃。”他坦然自若的上前行礼。

    “清河王叔祖是来问阿姑宫中事务吗?”姜微对他甜甜一笑。

    姜长晖和赵远同时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年纪还小,不懂事,应该不会多想。

    “我是向皇后禀告这次禁军伤亡情况的。”赵远神色自若道。

    “哦,伤了多少人?”姜微有些不自在的问,燃烧弹貌似威力很大吧?她有没有伤了很多人?姜微之前只想着自保,眼下平静下来了,她又担心起伤亡情况了。

    赵远一笑,“没伤了多少人,大家都退了。”他对着两人行礼道:“某告退。”

    姜长晖和姜微同时点头,姜长晖拉着姜微的手问:“你怎么不多睡一会?”

    “我想现在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嘻嘻,想不到阿姑跟清河王叔祖好上了,清河王叔祖的确比赵旻顺眼,反正赵旻眼下不行了,让阿姑嫁给清河王叔祖也不错啊,某人大脑再次洞开,这样还能气死赵旻,让他种马!让他要杀我们!

    姜长晖丝毫不知道侄女眼下的脑洞,拉着她说,“这几天外面有点乱,你就别出去了。”每次宫乱都会死上不少人,姜长晖不爱看这些东西,也拉着姜微别出宫。

    “好。”

    赵远走了出去后,直接去找姜凛,两人面无表情的对视,赵远比姜凛小但气势丝毫不弱,“我要安竣。”这人他必须亲手铲除,不管阿凝现在心里有没有他,他都不允许一个曾经占据阿凝心的男人活着。

    “晚了。”姜凛淡声道。

    “什么?”赵远一愣。

    “他失踪了。”姜凛脸色也非常不好,他下方姜净幼子,都护府姜五姜徐满脸羞愧的低着头,他这次啥事都没干,就专门盯着安竣了,结果还是被他逃走了。

    赵远只是一怔,转身就往外面走,姜凛也不拦着他,知道他是去追人了。

84宫变后续事件

    姜长晖和姜微不出门,但两人需要处理的宫务还是很多的,尤其是赵旻如今昏迷不醒,昨晚又经历了一夜的宫乱,姜长晖必然要安抚各宫后妃,高敬德、石文静两人领路,由唐贲带着禁军先收敛满地狼藉的尸身,运尸车送宫中一辆辆的驶出。

    宫妃们一夜惊魂未定,等好容易看到熟悉的人来了,还不把人团团围住问询情况,因有禁军在,宫妃们不好外出,就派遣宫女出去问询。

    李婕妤的贴身宫女同李婕妤一样也能是能说会道的,看到高敬德先是亲热的叫了一声阿翁,又不动声色的给他塞了一个小荷包,“阿翁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敬德和石文静这种等级的内侍,只要他们愿意完全可以收好处收到手软,但他们并非所有人的好处都会收的,而且眼下情况未明,两人更不会多说话,高敬德也不收那只荷包只道:“出大事了,还请婕妤暂时不要外出。”

    宫女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忙回去禀告李婕妤,李婕妤听完后倒是笑了,悄声对宫女道:“看来我们的好日子来了。”

    “婕妤何出此言?”宫女不解。

    李婕妤笑而不语,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的,但眼看出现的人不是皇后就是太子的人,两宫太后的人一个都没出现,就知道眼下宫里是由这两人控制了,那就是代表——李婕妤心扑扑的跳了起来,难道太子有可能登基了?

    “姨娘。”软嫩嫩尚带着困意的声音响起,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跌跌撞撞的从寝室走了出来,伸出小手要李婕妤抱。

    李婕妤脸上泛起了慈爱的笑容,搂过女儿亲了亲,“七娘,等过几天我们再去找阿娘和你五嫂玩好不好?”

    七皇女似懂非懂的望着李婕妤,找五嫂玩她懂,七娘喜欢五嫂,五嫂漂亮,身上香香的,还会陪七娘玩很多好玩的东西,“好,阿娘好吃。”七皇女咬着手指说,每次去姜皇后那里她都能吃到很多家里姨娘不许她吃的零嘴,她喜欢去阿娘那里。

    “你这个小馋鬼!”李婕妤笑着捏捏女儿小鼻子,心里暗忖如果太子登基,以皇后和太子妃的性子,七娘还不是皇女中第一人?除非是太子妃将来生女儿,但李婕妤祈祷太子妃能多生皇子,生越多越好,这样皇后和太子妃的日子就越好过。李婕妤感激姜皇后,她是李十九的姑姑,年纪却不比李十九大几岁,也就是说她是李十九祖父晚年也得的女儿,跟李十九的父亲并非同母兄妹。

    并非所有的老来女都得宠的,尤其是李婕妤的父亲除了原配外有四位填房,她母亲只是父亲第三任填房,生了三个女儿后就死了,她们三姐妹在李家的地位可想而知。她从小就小心翼翼的讨好大嫂,也就是李十九的母亲,她两个同母姐姐都被大哥送入高门大户为妾。李家也是世家,虽然他们这一房是没落了,可好歹有个世家的名声,她两个姐姐也算嫡女,即便是当妾夫君也不会是一般人,都是手握实权的大官,可这样的大官肯定不会太年轻。李婕妤早有给老男人当妾的准备,只希望大嫂能看在她平时乖巧的份上,给她挑个好些的人家。

    她的讨好成功了,轮到自己的时候,正好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嫁给行将就木的老头崔中书令当妾,一个是入宫。大嫂犹豫了下,就让她入宫,送到崔家是她大哥的庶女。同样是妾,肯定是当皇帝的妾最好,皇帝长得俊美,私底下对小妃嫔也温柔,比牙齿都快掉了的崔中书令好太多了。入宫后是李婕妤这辈子过得最舒服的日子,同样是讨好,姜皇后比她大嫂好伺候多了,也大方和善多了,这才是李婕妤幼年时幻想过的高门贵女,端庄大方、气度从容,所以李婕妤挺不理解为何宫里不是皇后最受宠而是安贵妃,安贵妃长得还没她好看!

    眼下她抱的大腿已经要出头了,她能不开心吗?她就一个女儿,碍不了太子的眼,她侄子还是太子的伴读,她的好日子来了,李家也能熬出头了。李婕妤抱着女儿只想跳一首,哎,不行!还不知道圣人现在如何了?要是能提早知道消息就好了……李婕妤不由自主的跟女儿一样咬起了手指。

    “婕妤,椒房宫来人。”宫女又进来通报道。

    “快请进来!”李婕妤说。

    进来的是一个小内侍,李婕妤恍惚记得似乎是高敬德干儿子?小内侍是来请李婕妤去椒房宫的,李婕妤不敢耽搁,换了衣服就要走,七皇女眼巴巴的看着姨娘,小手紧紧的抱着姨娘的脚,姨娘坏,不带七娘去吃好东西!

    李婕妤哭笑不得,这小馋鬼也不知道像谁?她又没亏了她吃喝的。

    那小内侍笑道:“皇后也惦记着七娘子,让我们把七娘一起带上。”

    李婕妤命乳母抱起女儿,一行人到了椒房宫,就见宫里忙成了一团,姜皇后见她来了,也不让她行礼,让她坐下道:“阿李你认字,跟着大家一起核对下宫人的名录,看宫里逃了多少宫女。”昨晚后来宫门不知道被谁打开了,出逃了不少宫女,姜微和姜长晖都没想去追回那些宫女,就把这些宫女的名字划去,当她们全死了。

    李婕妤恭敬的应声,李家有女学,她从小也跟着先生认了几个字,看名册还是没问题的。

    姜长晖看到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七皇女,笑着搂着她,“小七怎么了?想阿娘吗?”

    “想。”七皇女糯糯道,“也想豌豆黄、水晶枣糕——”小姑娘讲话还不顺溜,但心爱的点心还是记得很熟的。

    姜长晖失笑,孩子的天真无邪总能让人心情变好,她命人端来了几碟糕点,吩咐她的乳母等她吃完了一定要给她漱口,还不许她多吃,省得一会吃不下正餐。

    李婕妤帮姜长晖处理宫务,心里暗忖太子妃去哪里了?

    太子妃去哪里了?太子妃眼下正在坦白交代自己燃烧弹的由来。

    众人一开始急着入宫,琐事都没有注意,等确定了姜长晖和姜微的安全后,大家就有闲心处理残局,然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满地都是瓷瓶的碎屑,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有些已经被扑灭,有些还在烧,这些都要用土来灭,可以说眼下这情况是至少御花园基本上全废了。好吧,众人认为的御花园就等同于大户人家的后花园,真正的花园还是在后宫以外的地方,但没有人能想通这些小瓷瓶就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姜凌已经在考虑,如果军队也能配备上这种武器,是不是作战能力就能大增了?

    而赵恒和林熙已经黑了脸,尤其是赵恒,太子殿下感觉自己心在颤抖!他对上他爹要废了自己都没颤抖过!可看到这情况他心颤了,因为他想起来这是自家娘子是临时想出这招的?貌似还亲自在后花园试验过!他要是只知道这玩意破坏力这么大,他见鬼才让她去搞这个!

    林熙是闻到了酒精的味道,这玩意他太熟了,这不是阿识一直说的消毒酒精吗?就是用酒提纯出来的,足足让这丫头搞了三年多的东西。酒精用处是挺大的,尤其是清理外伤的时候,但是这东西沾不得火,一沾火烧起来水根本扑不灭,在农庄的时候林熙碰都不让她这危险的东西,反正她也不可能有外伤,赵恒怎么能让她去弄这么危险的东西?林熙看着赵恒的目光带着赤|裸裸的谴责。

    赵恒根本不鸟他,不过两人有一点还是默契十足的,先把这件事岔开,然后派人去问姜微这小瓷瓶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于是素影和白芍就过来问姜微了,姜微很痛快的把燃烧弹的原理说了,顺便告诉他们那些面粉一定要妥善处理,不然会爆炸的!别以为宫墙很厚就没关系,这真会爆炸的!会把宫墙炸坍的!为了让他们直观的了解,姜微还告诉她们了如何试验粉尘爆炸的实验。

    素影和白芍对爆炸不是很理解,但她们很认真的记下了姜微的每一句话,回头告诉了赵恒和林熙。这两人不是素影和白芍,两人一联系了姜微说的话,想到他们入宫时那么多堆积的面粉,饶两人已经练成了不动声色的本事,脸也一下子白了。尤其还听两人说道姜微还说要琢磨一种威力更大的东西,只要点火就能炸了——想都别想!两人心里不约而同的浮起了这四个字,他们都开始怀疑这么顺着她意思真好吗?平时养养小动物、种种树多好,哪怕跟姜元仪一样琢磨赚钱都比她这样好。

    “阿嚏!”姜微用帕子捂着鼻子打了一个喷嚏,耳朵有点痒呢。

    “太子妃你身体不舒服?”迎春关切的问。

    “没事。”姜微摇头,前方高敬德、降香引路,一行人去了关安太后、何太后、安修媛和安昭仪的屋子,这件事本来应该姜长晖去做的,但姜微知道阿姑眼下心里并不好受,哪怕她不爱赵旻,看到自己的同床共枕的丈夫要废了自己儿子、灭自己娘家,父子相残,她也肯定会伤心的,就别在她伤口上撒盐了。

    “太子妃。”房里守卫的女侍卫看到姜微来了,起身行礼。

    姜微环顾四周,四人都被牢牢的绑着,躺在席上,除了安修媛外,余下绑得都是丝带,嘴里也用丝帕堵上了,姜微仔细看了看安修媛,貌似她的嘴是被一块抹布堵上。四人被绑了一夜,挣扎的也累了,正在闭目养神,看到姜微进来了,大家都挣扎了起来,目光中对姜微露出了刻骨的仇恨。

    姜微示意丫鬟把安太后扶起来,然后替她松绑,拉出堵住她嘴的丝帕,还贴心的让丫鬟给她润喉,丫鬟还在房里点了一柱小小的清香。

    安太后冷目看着姜微只静静的让人伺候,却不吭声。

    姜微坐在她面前,语气柔和,“我是来跟你做一桩交易的。”

    安太后忍了忍,终于没忍住,“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平时那些天真孝顺良善都是做戏吧?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就对赵恒有拥立之功,患难与共了?等男人真登上了高位会认为你心狠手辣了。”她的姑姑和自己不就是如此?她姑姑为了救赵凤翔的长子连自己女儿都舍了,回头赵凤翔还嫌她心狠。先帝年少时因幼年阴影,夜间时常会做噩梦,她就穿着盔甲守护他,可回头来他却嫌弃自己心太硬。

    姜微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指着那炷香道:“你时间不多。”

    安太后看到那炷香顿时失声,“你——”她却再也不说话了。

    姜微见她配合,很满意,“安竣跑了,圣人要废太子的整件事都是他透露给五郎的。”姜微说着让在场所有人不可置信的话。

    “不可能!”安太后蓦地摇头。

    姜微讥讽的望着她们,“他为何这么做你们还不清楚吗?现在安家就剩了一个空壳子,除了祭田和永业田外,余下的资产大部分都没了,他还把安家的私庙烧了。”如果不是她们太脑残,安竣何必做的如此过分?安清居然为了让安竣死心塌地向着安家而去灭周家满门,结果安竣的生母没死,抚养他长大的大舅和大舅母全家全死了,送来的报告上说了,安竣生母对安竣并不好,幼年时时常打骂他,还是他大舅母看不过去,将他接到了身边当亲生儿子抚养。自古生恩不及养恩,如果她是安竣,她有实力也要坑死安家。

    安太后听到安家的私庙都被烧了,身体一下子软了,私庙是每家的宗祠所在,也是每家的根基,安竣居然作出这种事,他真要背弃安家的身份吗?他疯了,没了安家他什么都不是!

    “不过你们真应该感谢他,有了他至少安家不用夷族了。”姜微道,可安家想要再起来是没可能了。

    “你要我做什么?”安太后经历过最初的慌乱后,恢复了镇定,哑着嗓子问。

    “我只是让你继续做太后罢了。”姜微道,眼下宫里一片慌乱,何太后和安修媛是不能出来了,安太后出来镇定下众人的情绪也不错。

    “那南平——”安太后眼下唯一想到的就是独女了。

    “她是五郎的阿姑。”南平又没有参与这件事,他们没必要赶尽杀绝。

    安太后松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

    姜微浅笑,“祖母,你不会后悔的。”

    安太后看着姜微,神色复杂,“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一直认为她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现在想想姜凛养出的孩子哪有傻的。

    姜微含笑道,“来人,送何太后回宫,派太医来诊治太后,太后受惊了。”

    “呜呜——”安昭仪剧烈的挣扎着蠕动到了姜微身边,目光哀求。

    姜微了然的望着她,“二皇子和四皇女怎么处置不是我能决定,你怎么处置我也决定不了,但我可以让你这阶段过的好一点。”

    安昭仪目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姜微抬手由高敬德款步扶了出去,高敬德目光欣慰的望着姜微,小九娘真长大了。姜微一路仪容端方的走回椒房宫内室后,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仰头望着高敬德,凤眸里尽是亮光,“阿叔,我刚刚做的如何?”姜微想给自己点赞,她两辈子都没这么冷艳高贵过!连安太后都被自己镇住了!果然她有向大娘进化的潜质!

    “……”

    高敬德忍不住轻笑出声,“小九娘做的很好。”果然小九娘还是小九娘,还是这样更好。

    姜长晖知道安太后已经回宫,并且招来太医看诊的时候惊讶的望着颜女官,颜女官低声对姜长晖说了姜微找安太后谈条件的事。姜长晖沉默良久,“阿识长大了。”

    颜女官道:“小九娘还不是担心皇后伤心。”

    姜长晖一笑,“安清她们怎么处理?”

    颜女官道:“五郎说把他们好好养起来。”

    姜长晖瞄了颜女官一眼,“我儿子我还能不清楚?你别为他说话了,他想做什么?”

    颜女官讪笑,“三娘,我真不知道,五郎就是这么吩咐的。”

    姜长晖不说话,过了好久,姜长晖轻轻的低喃了一声,声音太轻颜女官没有听清,“三娘,你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姜长晖一笑,继续处理起宫务来,没人知道她那句话就两个字——安竣,也不知他眼下到底去了哪里?不过这人已经是过去了,说起来他们在一起也就几个月,姜长晖想着她现在有儿子、儿媳妇,将来还有孙子孙女,就足够了。

    “咳咳。”大秦前往南陈的必经之路长江天险上,一小舟上响了轻轻的咳嗽声,一名身披鹤麾的俊美中年男子站在船头,看着眼前掠过的长江之景,神色有些恍惚,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只可安家从骨子里烂透了,不然——

    “安先生船头风大,还是回船舱休息吧?”关切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他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衫,但通身的气度却是瞒不了人,双目亮如星辰。

    “某没事,大王不必担心。”安竣收回思绪,回头对少年微微而笑。

    “安先生叫我三郎或是子湛便是。”少年自责道,“都是我失算,没能提早救出安先生。”

    安竣无声一笑,大秦帝位之争,诸多权臣多方谋算,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南陈亲王能插手的?但这话他是不会说的,“背宗忘祖之人,不敢让大王以先生之称。”安竣淡声道,提及往事,他神色一片淡然,丝毫不像是刚报了深仇大恨。

    安竣是安家的外室子,他母亲是个普通小商贾之女,从小就爱俏、爱打扮,人也长得漂亮,家里人都捧着她,她也就立志要攀高门。这样爱慕虚荣的女孩子最好骗了,所以安竣的生父很容易的就把他生母骗到了手,两人也如胶似膝的过了大半年,这其中安竣的生母不止一次的想要他上门提亲,但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女如何能进安家当妾?当时可是安家最煊赫的时候。更何况安竣的生父从来不提自己真实身份。

    安竣的生父一开始就打着白玩的主意,后来见这周氏女为自己生了一个儿子,看在儿子的份上才安顿了他们家人,让他们由商户转为农户,这在安竣生父看来也仁至义尽了,随手丢了几百贯钱后,他就另寻新欢去了,他都已经有嫡长子了,带个外室子回去只会让老爹揍自己。安竣的生母眼见自己生了儿子都没法子让自己嫁入高门,而以前一直追逐自己的那些少年郎君也在自己未婚有孕后远远的躲开了自己,前来提亲的不是鳏夫就是老光棍。周氏一下子失衡了,所以安竣的童年实在母亲的打骂下长大的,还是他舅母看不过去,将他接到了家里,抚养教导他。

    安竣从小读书就很聪明,当时周家已经从商户改为农户了,有了考科举的希望,安竣的舅舅、舅母就干脆认他为子,专心培养他,还千方百计拖关系让他进了王家举办的学堂,连舅父、舅母的亲生子都没这般待遇。周家不过只是普通的农户,在学堂里备受人歧视,但安竣的出色的学业却引来了学堂先生的赞许,更得到了姜长晖的注意。姜长晖那时候时常女扮男装去舅舅家的学堂玩,跟一群男孩子出去打猎疯玩,姜恪、王夫人和王家舅舅都纵容着她,想着反正她年纪还小,就随她去了。三人都不知道姜长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跟一个农家子暗度陈仓。

    姜长晖骄纵任性,安竣却耐性十足,他懂得有多,两人出去打猎,打来的猎物经过安竣手整治,总能做的美味非常,地上随意一种野草他都知道能不能吃,有什么用途。还会用叶子吹音乐,用青草编织各种小动物……这种本事在农家很常见,可对天之骄女的姜长晖来说却是天大的本事!她大哥也能这样,可大哥一向只对谢家阿姊好,一点都不心疼阿妹!当年才十三岁的姜长晖一下子就陷了下去,她担心士庶有别,总是私底下甩了下人跟他偷偷见面,安竣也只以为她是王氏旁支女,身份是有天渊之别,但要是自己能考上进士,说不定还能成功。

    姜长晖鬼祟的举动曾引起过王夫人的注意,但是姜长晖搂着阿娘一脸幸福的说自己找到心上人了,坚持不让王夫人去查探,还有再过一个月就把心上人给阿娘看。王夫人见女儿这么开心,一面应着女儿,一面派人暗暗跟踪女儿,但女儿的心上人始终都没出现过。为了这件事,姜长晖哭得死去活来,把王夫人心疼的半死,让她说到底是谁,她派人去查,但姜长晖死活不愿意说。

    那时候安竣在遭受家变后,茫然的由生母做主认主归宗了,那是碎叶之战五年后,安氏的嗣子一事在安家掀起了轩然大波,无数安氏族人想要过继,最初过继的幼儿又无故夭折了,安郭氏被闹得疲惫不堪,最后终于想起了安竣这外室子。她跟女儿一商量,派人去打听了下,知道安竣学业有成后就入宫和当时的安太后、安皇后商量下,定下了让安竣承嗣。安清为了让安竣死心塌地的跟着安家,派人乔装盗匪要灭周家满门,结果安竣母亲断了一臂没死,但养育他长大的大舅父、大舅母一家子全死光了。

    安、一开始他没想到是安清动手,等后来他入了官场历练后还不明白吗?他原以为自己进了安家后,跟阿凝就有可能,但没有想到阿凝后面决裂的举动让他知道姜家跟安家的不共戴天之仇,而后面阿凝和安清的同时入宫更让他痛恨不已。他既恨阿凝绝情,又恨安清的愚蠢狠毒,又恨赵旻的愚昧,安竣垂目,眼下都过去了,安家已经被他打入了死地,想要翻身除非又比他手段还高的人,安家还有这样的人吗?就算有姜凛和赵恒会允许他出现吗?

    “先生为养父母报仇,安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又何来背宗忘祖之说?”刘钦正容道,“钦蒙先生数次指点,得以死里逃生,若先生不弃,钦愿意拜先生为师,侍奉先生左右!”说着就要对安竣下跪。

    安竣连忙扶住了刘钦,“大王这可使不得。”

    “先生屡次对钦有救命之恩,钦自知资质驽钝,不敢污了先生的清誉。”刘钦羞愧道。

    而站在刘钦身后的大汉扑通一声跪下对安竣道:“安先生,吴某是粗汉,不懂其他,但求你救救大王,我们大王眼下都要快逼死了。”

    “大勇住口!”刘钦喝道。

    吴大勇对安竣道:“安先生,你是智谋过人,求求你救救大王,我吴大勇这辈子做牛做马伺候你,下辈子依然做牛做马伺候你!”

    安竣怅然道:“安某不过是弃祖之人,不敢再妄称姓安,大王以后叫我周骏便是。”

    吴大勇一愣,他不明白安竣的话,刘钦却对安竣下拜道:“只要周先生肯指点钦一二,钦愿意以国士礼待之。”

    安竣,不,现在应该叫周骏淡淡而笑,“郎君以后唤某子均便是。”

    刘钦听到这声“郎君”,笑容再也忍不住从眼底溢出,他终于得到了安竣的辅佐,他大哥、二哥又有何惧?

    赵远连续追了安竣三天,都不得他行踪,只能悻悻回去,安竣为自己的离去,足足布置了十年,岂是赵远和姜凛几天时间破解的?

    且不说改名换姓后的周骏在南陈掀起的惊天风雨,这几天大秦监国太子赵恒心情不大好,为什么呢?就因为他那些哥哥。原本照着赵恒的意思就是把赵旻按在建章宫,由下人不分昼夜的守护伺候,伺候上一年半载他就能病逝了,但其他人嘛,随便他们怎么做,安太后离开后,下人就给所有人松绑了,然后把他们聚集在一处,凶器都没有收走。

    他们要是自杀了,他就扣个畏罪自尽的罪名,还能节约他的粮食,真是皆大欢喜的事,反正只要赵旻不死就好了。姜微烧了半个皇宫,总要又替罪羊吧?替罪羊就是二皇子韩王和四皇子益王,只可惜太子殿下这次失算了,剩下的那些人没一个肯自尽,还一个个吃好喝好的!这让失算的太子殿下非常愤怒,连着几天除了在太子妃面前外,余下时候的脸都是阴着的。

    几个亲近的臣子都知道他的想法,但让这些臣子放□段、为了讨好太子而出什么馊主意,他们还真做不出来。这时候未来名留青史的佞臣李十九大名李士臣华丽丽的登场,他首先有沉痛异常的语气强烈谴责了靖王私通庶祖母、生下私生女,又因担心事发而意图谋害圣人,并且勾结韩王、益王火烧宫廷,意图伤害两宫太后和皇后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行;然后再用慷慨激扬的语气盛赞了太子、太子妃日夜伺候圣人,导致身形消瘦的孝行;最后提议让安昭仪、安修媛、靖王、韩王和益王劳动改造,除了提供必要的粮食外,只需要提供些蔬菜种子,想要改善伙食就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赵恒摸下巴,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再一想,这不是微微说过的话?什么劳动最光荣、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是伟人的教诲。赵恒很想知道那伟人是谁,但这丫头怎么都不肯说,眼下被李十九这么用,他突然觉得这厮顺眼了些!太子殿下龙心大悦,大大的嘉奖了李十九一番,赐了一堆赏赐后,大手一挥让李十九处理这些人的事务。

    李十九上身挺得直直的,神色端庄严肃,发誓自己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的,而且会办的殿下心满意足。

    姜凌在一旁看着,被这厮恶心坏了,正想上前劝阻却被大哥用目光阻止,等众人退下后,姜凌不解的望着姜凛,“大哥,你刚才为何阻止我?这种佞臣留在五郎身边于他无益。”

    姜凛摇头,“阿祈,五郎大了,眼下都快要当皇帝了,你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对他了。再说这李十九也没做什么,这口气五郎和阿凝憋了这么多年了,让他们出出气吧。”

    姜凌沉默,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林熙瞄了他一眼,李十九对上他淡漠的神色,想起他那一拳,顿时小腰板挺得更直了,他一定不要注意我!一定不要注意我!李十九泪奔,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善待每个少年,莫欺少年穷啊!

    后宫一荒僻处,平地而起了有、一栋围墙砌得高高的小院落里,宫侍们来来往往的将一些粗陋的家具堆在这个小院落里,院落中只有一个茅草屋,李十九趾高气扬的吩咐众人装了些农具,蔬菜种子、几只小猪仔、小鸡……千万别以为他是真好心让他们开荤,而是这些牲口只要存在,啧啧,那味道不知道这些养尊处优的宫妃能不能受得了!尤其是粗茶淡饭的时候,不知道这些肉食煮出来是什么味道!李十九心里狂笑,你们不是老说自己贤良淑德、好食粗粮吗?那就尝尝真正的粗粮吧!李十九给的粮食全是最粗糙的麦饭和豆子。

    李婕妤在宫里听说侄子如此行事,招他过来,隔着屏风担忧的问:“这样真没事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安家不是还有一个安竣出逃吗?”

    “安竣把他们家家产弄空了,祖祠、书阁都烧了,眼下都不知所踪了,永业田也被收回了,还什么百足之虫?”李十九嗤之以鼻,“阿姑你放心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莫欺少年穷也要看对象啊,眼下这些人都不算少年了!

    “唉,你也好好读书吧。”李婕妤看到李十九就愁,李家她也就能跟这个侄子说些话。

    “阿姑你操心,我心里有数呢。”李十九暗忖,读书?他读书能比得过沈七他们吗?论武他能比得过林熙吗?他唯一能比的就是讨太子、太子妃开心了,当然也要有度,不然御史饶不了他。李十九下定决心,自己绝对要当天下第一好佞臣!

    圣人病重,在太医署太医合力诊治,都没有见赵旻醒来后,诸位大臣提议让太子监国,同时丁忧在家的姜恪被太子夺情出仕,再次担任尚书令,太子妃之父姜凌出任门下省黄门侍郎,又过了一段时间崔中书令乞骸骨,官职由姜微大舅沈渊接替,一时间姜家在朝中风头出足,国公府上访客络绎不绝。真正属于姜家的时代来了。

85翻建长乐宫

    “圣人晕迷不醒,太子监国?”姜元仪不可思议的重复了一遍,怎么可能?这不科学!

    宫变结束好几天后,姜元仪才从卢氏和丫鬟口中知道了宫变的始末,当然她们能知道的是大家都知道的,大皇子因私通庶祖母事迹败露,意图谋害被其气晕的圣人,被皇太子和侍卫抓个正着,而宫中安修媛则跟靖王、益王里应外合,想要谋害两宫太后、皇后和太子妃,椒房宫忠仆同叛军恶斗一夜,最终保全了两宫太后,但何太后因伤势过重,一直在宫中休养,迄今尚未露面。安修媛兄弟安侍中畏罪潜逃,朝廷已经发出通缉令,全大秦的搜捕他。

    宫乱中没受伤的安太后还召见了几个平时就处的亲近的命妇,说出来的事跟朝中对外宣称的没什么两样。南平长公主也才一旁附和,让命妇们唏嘘不已,真是美色误事啊!靖王平时看起来那么忠厚之人,居然也会做出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真是人不可貌相!赵恒也以监国太子的身份下诏书,将靖王、韩王和益王贬为庶人,安家意图谋逆本该夷族,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圣人龙体维和,不宜多造杀孽,只夺去安氏族人官职、爵位、诰命,收回永业田,永不可入仕,大赦亦不能赦免。

    这道诏书就等同于将安家彻底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世族靠何立身?还不是靠的官位权势,眼下夺走了财产,还不可再入仕,大赦亦不能免,也就是说除非大秦在二三十年之内灭国,安家还有重新起家的可能,不然等老人老去,孩子们就再也扶不起来了。但即便如此,众人还是称赞太子仁善,这要是换了别的君主早把安氏全族都诛灭了。

    “安家没事?”姜元仪记得清清楚楚,赵恒明明是十六岁的时候才登基的,登机前没有做过什么监国太子,赵旻也一直活的好好的身体健康,直到赵恒十六岁那年他被一个厨子杀死,然后赵恒以皇太子的身份登基。野史上对赵恒弑父的猜测一直没断过,很多人综合赵恒登基后的各种手段,都信誓旦旦的说这厮绝对是通过弑父才登基的。

    登基后前两年他的确做了不少好事,借着姜氏、沈氏的东风,重用能吏清吏,对几个兄弟也十分和善,被史家盛赞是大秦末代难得的清明盛世。但他登基两年坐稳皇位后,就先把沈七给杀了,立姜微为皇后,砍死了安家的几个皇子,族灭了安家和郭家,然后打压姜家、沈家,外出征战,开始往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不止。可现在赵旻昏迷了,赵恒看着快登基了,安家是灭了,但没怎么死人,郭家更是什么事都没有,难道历史改变了?

    “怎么可能没事?”卢氏唏嘘道,“眼下长安府尹也不知道判下了多少离婚案了。”安家没倒台的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高门大户跟安家联姻,可现在树倒猢狲散,眼看安家是彻底没了出头之路,姻亲都纷纷上门接回女儿了,养大一个女儿不容易,留在安家陪安家等死吗?但凡父母心疼女儿或是想着女儿年纪尚轻还能再嫁人的人家都纷纷登门要求离婚,同样的安家嫁出去的女儿也不少都被夫家休回了娘家。

    “那也是他们活该。”姜元仪撇嘴,她还记得赵四对自己的算计,这样的人家倒了才好。

    “可不是。”卢氏也想着女儿差点被赵四算计当了益王妃,心里一阵后怕,要不是阿绮运气好,眼下她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呢。

    “那林熙呢?林熙怎么入京了?”姜元仪一直好奇林熙这人,他到底是谁?历史上没记载,可他做下的事好几件都不应该没记载吧?大秦四方都护,安西都护最重要,因为他们直面突厥,统领的陌刀兵更是后世被神话再神话的,如果真有林熙这么一个年级轻轻就当上安西都护,后世不应该不提他啊,这人怎么说也算是一个花痴的对象吧?

    “是圣人让他带兵隐秘入京的,也亏得有他,不然二皇子就真跟杨家里应外合要逼宫了。”卢氏说。

    “宫里不是说不能入禁军吗?就凭借些宫女还能跟禁军打成一团?”姜元仪不信。

    “这还是要靠了林郎君,他发明了一种威力极强的武器,才让那些内侍和宫女守住了宫廷。”这卢氏不清楚,还是她身边的侍女说出了真相。

    “什么武器?”难道还会是炸药不成?眼下没有炸药吧?姜元仪倒是很想琢磨烟花爆竹,但可惜她知道配方,但弄不清比例,万一炸了非常可怕,她也懒得弄了,弄了会有很多麻烦事。

    “是一种会自动起火的小瓷瓶。”侍女说比划着,“里面似乎灌了些液体,瓶口有个木塞,木塞上绑了一块布,丢的时候要把那些布都点燃,然后就能起火了。”

    “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卢氏纳罕的问。

    “我是听百合说的,她表姐是太子妃的陪嫁,她说前段时间农庄老有物品往东宫运,一开始以为是酒,但后来发现不像酒,那味道浓的她闻一口就要醉了。”侍女说,“还有各种油,等后来有禁军攻打的时候,这些东西就灌倒小瓷瓶里,就能烧起来了。”

    那不是燃烧弹吗?姜元仪吃了一惊,燃烧弹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不对啊。那她之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很浓的酒?难道是纯酒精?姜元仪神色微暗,提纯酒的技术迄今为止只有她酒庄有,姜微怎么可能也有?难道大房在她这里安插了暗探?可他们要是插了暗探为何不自己开个酒庄?姜元仪很清楚,目前大秦仅自己一家有高度白酒,他们为何要提炼高纯度酒精?难道他们一开始就为了制作燃烧弹?但不应该啊!他们怎么知道高度酒精能做燃烧弹?除非大房身边也有穿越人士。

    她突然想起了前世看到一篇文章,上面曾经说过一个观点就是秦末齐初是一段非常让人感觉困惑的历史,这不到百年的时间里,华夏的各方面以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方式发展着,他重点举例的就是火|药。此人翻遍典籍指出是赵恒和齐高祖执政时期,都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华夏已经发展出火|药了,但是在武烈执政时期,火|药的技术却已经发展的非常成熟了。

    比对同时期其他国家的历史,火|药从发现到运用至少需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时间,华夏火|药发展史的这种飞跃非常不科学!这段论文主要是研究华夏火|药发展,但是各种论据都让很多人认为武烈是穿越的!难道袁曦已经出现了,只是一直没现身?一直被大房隐瞒着?姜元仪混乱了,眼下历史已经不对了,以后的发展还会跟历史上说的一样吗?如果历史改变了,她应该怎么办?姜元仪茫然了。

    “阿绮?”卢氏关切的望着女儿。

    “我没事。”姜元仪对卢氏一笑,岔开了这个话题,心里暗忖,或者可以找个机会去大房探探,要是真有穿越者——姜元仪抿了抿嘴,不知道他做到哪一步了,他真会改变历史吗?历史是这么好扭转的?

    卢氏倒是很欢喜赵恒监国,至少赵四解决了,这可是悬在她心口的一柄大刀啊!

    皇宫里眼下有些萧条,能不萧条吗?御花园的景致都烧了一大半,姜微一看到自己搞出的东西破坏力这么大,心情不是太好,她犹豫要不要把火|药的配方说出来,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出现有时候对人类发展来说不是好事,可就算没有自己,火|药最晚在宋代也发展很成熟了。

    赵恒见她抑郁不乐,知道她是在愧疚,担心她憋坏自己,干脆借口宫中要翻修,带着她去骊山别宫散心,把朝廷的重心也移到了别宫,随着赵恒一起走的还有卧病在床的赵旻、姜长晖和安太后,宫妃们就由姜长晖做主。

    别宫里赵恒搂着姜微轻笑,“这些天怎么了?老是不开心?谁惹你生气了?”

    “没有。”姜微头靠在赵恒怀里闷闷的说。

    “那怎么见了我都不笑?”赵恒逗她。

    姜微眨眼,“我见到你有什么好笑的?”

    “哦?见了我不开心,你见了谁开心?”赵恒满脸笑容的问,手搭在了她的腰上,轻轻的游移着。

    姜微不舒服的扭了扭身体,“你又欺负人。”她控诉道。

    赵恒低头亲了亲她,“我哪里舍得欺负你。”他柔声哄道,“因为烧了宫里不开心吗?没事的,宫里这些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大火了,烧了好,烧了正好重建。”

    “宫里有大火?”姜微惊讶的问。

    “怎么没有?”赵恒一笑,“光是建章宫就重建了两次。”

    “为何?”姜微不解的问,她记得宫里的防火措施很到位啊。

    “那些宫女内侍偷运宫里的财物,等瞒不下来了,就一把烧了毁灭证据。”赵恒浑然不在意道。

    “这样都行?”姜微不可思议的问。

    “有什么不行的。”赵恒轻笑,他从小长在宫里,对这种事听惯见惯了,“关雎宫烧了最好,就算你不烧,我也要让人全拆了。”

    “为什么?”关雎宫是安修媛的住所,也是宫里最漂亮的地方,装饰的花团锦簇,跟椒房宫的大气庄严是两种概念,姜微还挺喜欢关雎宫风景的,就是不喜欢里面的人。

    “因为关雎宫那处离建章宫最近,以后你就要住在那里了。”作为赵恒本心来说,他是希望胖丫头跟自己住在一起的,但建章宫大部分居所都是外宫,通往内宫的仅有小块地方,他也不忍心让她整天住在那么小的地方,所以还是选定了关雎宫作为她将来的居所。但安清住过的地方他肯定不会让胖丫头住,推倒重建那是必须的。

    “我不要叫关雎宫。”姜微可不愿意叫关雎宫。

    赵恒笑道:“当然不会,叫长乐宫好不好?”

    姜微仰头看着赵恒,“长乐宫?”她以为他要取什么有内涵的名字。

    “对,让你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好不好?”

    姜微眉开眼笑的投入他怀中,“阿兄你真好。”

    赵恒见她笑了,眼底也浮起笑意,“这次你想怎么改造都随你。”

    “那我要好好想想。”姜微说,这可是自己将来很多年的居所,她一定要布置完善,最好还不能花费太多。

    赵恒轻拍她的背,“等过几天我空了就带你出去走走,这几天闷坏了吧。”

    “还好。”姜微在他怀里蹭了蹭,“最近宫里宫务也忙,没太无聊。”

    “别太累了,宫务又没什么要紧的。”赵恒轻拍她,“这种事让素影她们来做就好了。”

    姜微点头。

    “五郎,林都护求见。”石文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赵恒眼睛眯了眯,低头看着姜微,却见胖丫头神色古怪、目光闪烁,赵恒大奇,她怎么这副表情。

    “正好阿熙也来了,我有件事想说。”姜微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样她都希望阿熙和大家安安全全的,那些突厥人死就死了吧,谁要他们来侵略我们呢?所有侵略者都该死!

    姜微这壮士断腕的话让赵恒和刚进门的林熙心头警铃大作,这丫头不会又想什么鬼点子了吧?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

    姜微没想啥鬼点子,她就是把火|药的配方说了出来,明朝研制火|药的时候有很详细的一套流程,大哥跟她说过,据说鸦片战争时英军还在用,别的方子她也不知道,英军都在用那么这套做法应该很不错了,她也不用说其他了,然后强调一定要用瓦器或是陶土制品,千万不能用铁器,因为铁器摩擦会有火星,这黑火|药一旦遇到火星后果不堪设想。

    赵恒和林熙听罢沉默良久,两人都在考虑这火|药应该怎么研发,找谁研发,这种国之重器绝对不可以落入他人之手,工匠必须要是绝世隔绝,不能跟外人联系。

    “你说的那粉尘爆炸就是指这个?”林熙问。

    “不是。黑火|药算是粉尘的一种,点燃就能爆。粉尘爆炸的话就是麦粉和糖都能爆,但是需要很多外在的条件。”姜微纠结的是她就记得火|药配方了,不记得怎么做枪了,要是有枪也是很不错的。但前期的枪危险性还是很大的,不小心就要炸膛,一切还是小心为主。

    “微微。”赵恒扳过娘子认真的说,“这东西你绝对不可以去碰知道吗?还有那个什么燃烧弹、酒精,你农庄上也不许有产出知道吗?”

    姜微很乖巧的应了,要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可能干这事。

    “还有油。”林熙面无表情的补充,“松节油也不许在提炼了。”

    “这可不行,我要烧炭的!”姜微这下可不依了。

    “你不是一向喜欢竹炭吗?”林熙说,“以后用竹炭好了,别用松枝了。”

    在这个方面赵恒跟林熙难得一致了,“对,把你那个烧炭的布置从农庄移出去,以后这种危险摆设都不许进入。”

    姜微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人,半晌忿忿道:“你们不讲理!”不放就不放,她可以琢磨另外的东西。

    赵恒对她把自己跟林熙相提并论很不爽,同样林熙也不是很爽,他低头将提进来的竹篮打开,推到了姜微面前。

    “这是金子?”姜微好奇的望着眼前一块金光灿灿的东西,伸手摸了摸,又感觉像是石头,她困惑的望着林熙。

    “这是金石?”赵恒看着这块石头微微挑眉。

    “是的。”林熙颔首道:“我手下一人无意间发现了一座金矿。”这就是阿虎跟林熙说的秘密,私人是不允许拥有金矿的,锤炼金矿又需要匠人,阿虎思来想去,终于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林熙,他原以为能凭借这个一举成为林熙的心腹,却不想林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告诉姜微。

    身为“爱国”少女的姜微,小时候就心心念念的要去攻打某岛国,发誓踏平岛国、一洗抗战耻辱,林熙听惯了就下意识的去收集那地方的资料,收集完之后他理解不了为何她要打这个地方?就为了银矿、金矿?林熙想着偌大的华夏难道还没金矿、银矿不成?她喜欢就从华夏找便是,眼下得知了一处就过来讨闺蜜欢心了。

    金矿?姜微瞄了一眼,就兴致缺缺的移开视线了,跟自己关系不大。

    “在何处?”赵恒问。

    林熙摊开了地图,自从得了姜微的地图后,他画地图也习惯走姜微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画法了。赵恒是见过姜微的地图也能看懂,他瞄了姜微一眼,定是这胖丫头告诉林熙的,真是欠教训,赵恒思忖着回去应该怎么跟她好好谈谈心,不过眼下,赵恒搂着姜微笑道,“你看你要修建宫殿就有金子送来了,我给你打造一个金屋如何?”

    林熙眼观鼻鼻观心。

    “不要。”姜微很干脆的拒绝了。

    “不要?”赵恒面色微沉。

    “太不吉利了。”姜微嘟哝,她才不要当陈皇后呢!哎,好像陈后跟刘彻也是表兄妹,她目光戒备的望着赵恒,他以后想废了自己?

    赵恒很不爽她戒备的目光,碍着林熙在,伸手捏了捏她鼻子,“真是难伺候。”

    林熙垂目不语。

    赵恒转而对林熙道:“安西乃兵家重地,主将不应擅离,你明日就出发吧。”

    “唯。”林熙应声退下。

    赵恒暗自思忖朝中有谁可以替代林熙,眼下朝中自己人手还是太少了,不过不急,他还年轻,可以慢慢来。

    姜微摇着他的手,“阿兄你在想什么?”感觉他好像要对付阿熙的样子,不过阿熙是女子,之前是不得已,眼下他会不会想换下阿熙?那可不行!她不能让闺蜜变成这样,姜微暗忖,一定要让阿熙立几个功劳才好,“对了,阿熙跟四皇女的婚事怎么办?”这也是姜微担忧的大问题。

    赵恒笑盈盈的望着她,“我在想我是不是对你不够好,才让你对我这么不信任。”居然整天想着别的野男人。

    “什么?”姜微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讲什么。

    赵恒一把抱起她往殿内走去,“这几天是我不好冷落了你,让你胡思乱想,我以后不会了。”这胖丫头居然敢拿自己跟刘彻比,他是刘家那一溜需要卖身的皇帝吗?

    “没有啦,我没有胡思乱想!”姜微这次反应过来他是要秋后算账,连忙挣扎了起来,“你不能对乱来!”

    “我怎么会对你乱来?我是疼爱你。”赵恒笑着压住了挣扎的小丫头,慢慢的解开她衣带,“微微好久没看你了,让我看看你最近长大了些没有。”

    “你这色狼!”姜微忿忿的拉着他头发。

    赵恒笑着吻住她,任她拉着自己头发,手下利落的把她的衣服给褪下,姜微眼巴巴的看着他嘟哝道:“你不许咬我。”

    “好,我不咬。”赵恒见她这憨态心都化成水了,哪有什么不依的。

    石文静原想在林熙走后进入唤五郎和小九娘进膳的,可他侧耳听了好一会,还是决定默默的守在门口比较好,五郎现在肯定没心情进膳。

    隔壁姜长晖在招待五公主,她也是赵四孺人陈氏的生母,她之前曾后悔设计女儿婚前失贞,不能当益王正妃,可眼下她却暗暗庆幸她非正妃,不用为益王苦守一辈子,她坐在姜长晖面前哭道:“阿嫂,你可要为我家大娘做主,她自打进了益王府后就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眼下四郎都贬为庶人了,我们家大娘也是我们夫妻娇养大的,哪里吃得了这种苦。”

    姜长晖问:“那你待如何?”

    五公主抽噎了几声道:“横竖大娘也没生子,我和驸马想把她接回家。”陈家再败落,还有她这个公主,大娘当个填房还是绰绰有余的。

    姜长晖痛快的点头,“行,等你有空了就去接她吧。”姜长晖是一向反对女子守节的,王妃不一定可以走,妾室要走就走吧,她也不拦着。

    “多谢阿嫂。”五公主大喜向姜长晖道谢。

    姜长晖又安慰了她几句,就打发她离开了,她转身问颜女官,“阿识呢?”以往她这个时候应该来了。

    颜女官笑道:“她之前同五郎在一起呢。”

    姜长晖微笑,“这两个孩子。”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外面通传声说太子和太子妃来了,姜长晖看着两人手牵手的走进来,欣慰一笑,招呼两人坐下。

    姜微面上还带了些红晕,赵恒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

    姜长晖同儿子说起了陈娘子的事,“我想着她也可怜,就放她离开吧。”

    赵恒无所谓道:“这些任母亲做主。”

    姜长晖叹气,“一步错,步步错。”

    姜微不是太同情陈娘子,反而觉得郑王妃挺可怜的,她轻轻的拉了拉赵恒的衣服,赵恒偏头看着她,姜微道:“我觉得郑王——郑氏也挺可怜的,眼下益王府都没了,也不知道她住哪里,不如在京城选个地方让她住下,拨几个宫女去伺候吧。”

    赵恒道:“她不是没孩子吗?离婚就得了,让她家人接她回去。”赵恒才懒得养赵四的女人,郑家那老狐狸滑溜,赔了一个女儿也没跟安家牵扯太深,赵恒暂时不想动他,他刚开始监国,万事还是谨慎为上,但羊杨两家他是不可能放过的。

    “阿兄你真好!”姜微开心的搂着赵恒的腰夸奖他道。

    赵恒诧异道:“你跟郑氏关系这么好?”平时也没怎么见她们说过几句话。

    姜微想了想,“几个王妃中我印象最好的就是郑王妃。”

    赵恒无谓道:“那你派人送她回去吧。”

    “好。”

    姜长晖挑眉看着儿子,再看看笑得傻乎乎的儿媳妇,心中稍定,不管怎么说有阿识在,这小子不会闹出太大的事来。

    赵恒陪母亲和娘子进了午膳,又听两人说了一会话,才起身去处理政务,在临去大殿前,他脚步一顿,缓缓转向了行宫的正殿,这里住着目前还卧病在床的赵旻,一入正厅就能闻到一股浓得熏人的药味,赵恒面不改色的往内殿走去,内殿里宫侍看到他进来了纷纷向他行礼,这些宫侍有一个特点——都是残疾人。所有人都被割了舌头,有些人还断了腿、瞎了眼。这些宫侍不是赵恒特地造出来的,而是从赵四的益王府选出来的,这些人的伤势都是被赵四弄出来的,赵恒精心挑选了一番,就让这些人来伺候赵旻了。

    不过其中有一人是完好无损的,那人一直忠心耿耿的守候在赵旻床前,替他擦拭身体、喂药、梳理头发……看到赵恒时身体一颤,恭敬的朝他行礼。

    “阿耶的身体最近如何了?”赵恒语气像极了为父担忧的孝子。

    “圣人已经能清醒一段时间了。”容升低声道,他迄今没明白为何圣人能清醒,但脖子以下都不能动弹,嘴也不能说话了。

    赵恒点头,“你是忠心的,要好好照顾阿耶。”

    “这是小的该做的。”容升胆战心惊道。

    赵恒笑眯眯的低头看着赵旻,看到赵旻对自己露出的那似恨入骨髓的目光时候,他柔声道:“阿耶,你会长命百岁的。”

    就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让容升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噤,而赵旻张着嘴“呀呀”地叫着,但他处了能用狠狠的目光看着赵恒外,再也不能做其他事情了。

    林熙从行宫出来后,一路往城中疾驰,他要先去看自己母亲,准备下行李就要回安西了。

    “郎君。”兴文匆匆从后面追了上来。

    林熙勒马停下,兴文将一封信件交给林熙,“郎君,这是小九娘给你的信。”

    林熙拆开信件一看,原本冷肃的眉眼都是柔和了下来,这是一份非常详细的火|药制作方法,比姜微在书房里说的还要详细,连比例都写了出来,还举例了好几种武器的制作方式。阿识让他注意自身安全的同时,争取多立几个战功,她会帮他努力实现梦想,不然让他轻易离开安西都护这个官职的!林熙浅笑,真是傻丫头。

    兴文见林熙神色柔和,他斟酌了下道:“郎君,小娘子眼下都是太子妃了,有些话就不能跟你私底下说了。”

    林熙看了他一眼,“走吧。”

    兴文见他满身冷意褪去心里松了一口气,跟在他身后往京城走去,不过等林熙刚入林府的时候,就被人拦下来了,兴文抬目望去,是一名十分俏丽的小丫鬟,他忍不住仔细端详起来。

    那小丫头狠狠的瞪了兴文一眼,对林熙语气略带生硬道:“林都护,我们家主人想请你过府一叙。”

    林熙一言不发的抬脚往府邸中走去,“今天轮值的人一律十军棍。”到底怎么看房的,居然任人在林家进出。

    今天的守卫顿时苦了脸,面色不善的看着那小丫鬟,那小丫鬟跺脚道:“林读书,你可知道我家主人是谁!”

    林熙根本懒得理会她。

    “林都护。”轻柔的声音响起,一名头戴全身羃离的女子款款从一旁的牛车上下来,“我想同你单独谈谈。”

    林熙脚一顿,转身看着这名女子,“安定公主。”他上前行礼。

    “林都护不必多礼。”四皇女回了半礼后柔声道:“我可以同你入府一叙吗?”

    林熙略一颔首,“公主请入府。”

    按说四皇女是公主,林熙是臣子,应该四皇女在前,林熙在后,但是眼下四皇女却始终跟在林熙身后,头略略低着,模样极是柔顺。

    兴文在一旁看得大赞,什么时候他有郎君这等本事就好了。

    林熙进入大厅后,让人奉茶,请四皇女上座,“公主找林某所谓何事?”林熙沉声问。

    四皇女取下羃离,她脸上仅施了一层薄薄的脂粉,头发松松的挽了一个发髻,看着极是楚楚可怜,待林熙话音一落,她的泪珠就顺着白净的面颊落下,“林都护,我求求你救救我姨娘和阿兄吧。”

    “此二人因谋害圣人和两宫太后,已被关押,太子仁善,尚未取其性命,又何须林某来救?”

    四皇女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曲,脸上依然一派戚色,“林都护,我说错了,那你想个法子让我见见他们可以吗?”

    “太子已经下令不许任何人探望。”林熙说着赵恒的决定。

    四皇女终于忍不住忿忿抬头骂道:“林熙,当初我阿耶对你何等信任,没想到竟然养出一头白眼狼!你但凡有一分良心就不会害我阿耶和阿兄!”

    林熙淡然道:“公主请慎言,原靖王、韩王和益王意图谋害圣人,林某所做不过分内职责,为圣人分忧。”

    “你胡说!我阿兄才不会谋害阿耶!都是赵恒陷害——”四皇女大叫道。

    林熙起身,“来人,送公主回公主府,她身体不适。”

    “不要。”四皇女上前紧紧的楼主了林熙的腰,柔软的胸部在他后背磨蹭着,语气娇软,“元昭,我们都是夫妻了,我阿兄也是你舅兄,你不要见死不救?我——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说着一手拉起林熙的手让他缓缓探入自己胸口,一手解开了自己的衣带,露出了丰腴白嫩有致的身躯。

    林熙收回手,黑眸平静的看着她裸|露的身躯,目光不带半丝欲|望,却让四皇女有一种恨不得立刻把衣服拉起来把自己裹紧的冲动,可她一想着自己的母亲和二哥勉强忍住了。

    林熙这时说了一句让四皇女花容失色的话,“你对赵二平时都是如此吗?”四皇女跟赵二后期在公主府太不忌讳了,林熙曾派人盯过四皇女,很早就知道她跟兄长的乱伦。

    “你说什么?”四皇女身体剧颤,脸色这下是真惨白了。

    “乖乖待在家里,你公主的荣耀总有的。”林熙提点着四皇女,就当看在他们订婚一场的份上,别妄想可以救出自己庶母和兄长,赵恒都出手了怎么可能留后患?眼下赵大、赵二和赵四怕早就被他废了,救出来也没用了,他们的孩子若是女儿还有可能活下来,儿子是没指望了。

    “林熙!”四皇女崩溃的大叫,“你就这么喜欢姜小九?为了她甚至不惜背叛阿耶?”

    林熙脚不停顿,头也不回的吩咐道:“送公主回府。”赵恒已经跟他说过了,四皇女的驸马人选他已经定下了,这也是他不夺了四皇女公主封号的主要原因。而他的妻子赵恒会另择淑女,林熙知道他这是想派人监督自己,他不在乎,一个女人而已,只要赵恒对阿识好好的,他也没有别的想法。

    “公主。”宫女战战兢兢的靠近四皇女。

    四皇女双手紧握丝帕,“我们走。”

    宫女松了一口气,公主今天心情不错,没有打人。

    四皇女忿忿的回到自己公主府后,却接到了一个让她震惊万分的消息,衡山公主薨了!

86赵旻中风

    “薨了?”四皇女闻言如遭重击,浑身发抖,“怎么会突然死了呢?”衡山死了,是李家杀了她吗?是不是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四皇女瘫软了下来,耳边响起了侍女们焦急的呼唤,而她充耳不闻,她该怎么办?

    衡山的死因李家比四皇女更想知道,衡山给李家一个大大的没脸,眼下兄弟外家都倒了,疼爱她的赵旻也生病了,要是换了其他身份,李家就不算被弄死这个媳妇也就会把她休弃出门。但衡山是皇家的公主,哪怕她身后所有的靠山都到了,只要赵恒一天没有剥夺她公主的封号,皇家就是她的靠山,她依然还是要供着的祖宗,除非李家哪天能达到姜家这水平。

    衡山的家翁李尧双目充血的瞪着自己的次子,“你对公主动手了?”

    李二连忙摇头,“阿耶我没有!”父亲已经再三嘱咐过自己了,他哪会那么傻。

    “那公主怎么会突然小产的?”李尧用几乎怒吼的声音问道。

    “阿耶,我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公主为何会小产的。”李二觉得自己太冤了,靖王、韩王和益王出事后,衡山公主看谁都不顺眼,已经很久没许他进公主府了,他怎么会知道公主会突然小产还闹出了人命。

    “还有你!你到底是怎么当家的?怎么公主流了这么多血后才叫太医过来!”李尧骂过儿子后又转身骂自己娘子。

    他娘子被他骂得双眼通红,但也不敢回话,只嘤嘤哭道:“阿郎现在应该怎么办?”私底下她幻想过衡山的各种死法,也希望她能早点死了,也好让二郎另娶淑女为妻,但这不代表她真希望衡山死,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李尧眼下哪有什么心情同人说话,眼见自己长子匆匆入内,他连忙问道:“事情问的如何了?”

    李大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我已经问清那些医官了,他们说公主应该是服了虎狼药才导致小产的。”

    李尧吃了一惊,“公主从何处而来的虎狼药?”李尧当然不愿意次子的长子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但也从来没有想过让公主打胎,自古女人生产就是进鬼门关,更别说是小产了,稍有不慎就会没命,因为宫里也从来没人想过要把这个孩子打掉,最多生下来溺毙或是送到别的人家去罢了。

    李大说:“是公主身边的一名宫女所下。”

    “怎么可能!”李尧大惊,“她为何要谋害公主?”

    李大的话所有李家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想过谋害公主,怎么会有宫女想要谋害公主?

    李大道:“那宫女是为了一名小内侍报仇,那内侍原本在益王府伺候,后来被前益王挖了一眼,重伤不治死了。”

    衡山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都是查清来历身份的,等闲是不可能近她身的,但是这些天衡山脾气越发暴躁,打杀了不少下人,她又失势了,侍从们对她难免怠慢了几分,李家伺候的下人早被她打发了,她觉得李家想要害自己,结果就让那粗使的小宫女有了可趁之机。

    “真是该死!”李尧的娘子恨得咬牙切齿,要是有法子她早弄死衡山了,何必要等她出手。

    李尧坐着神色阴晴不定,半晌后决然道:“你把二郎和那些医官、宫女绑了,我们去行宫请罪!你带上老大媳妇一定要去找姜皇后哭诉求情。”眼下也只有去求姜皇后才有一线生机,不然照着赵恒的个性,自己这次不死也脱一层皮。

    李尧娘子哭着应声,退下先同儿媳妇换诰命服去了,李二也被李尧抽得鲜血淋漓,身上绑了荆条去宫里找赵恒请罪了。

    宫里姜长晖得到衡山薨逝的消息都吃了一惊,姜长晖刚想派人去打探情况,李尧的夫人就领着自己长媳哭哭啼啼的来宫里请罪了,她把那个谋害衡山的宫女也带来了。

    姜长晖沉默的看着那个小宫女,那小宫女满脸不驯,“我为我家阿兄报仇,与旁人无关!他们行事残暴,早就应该死了!”她杀了衡山后倒是想自杀,但被人阻止了,李家为了防止她自尽,把她浑身上下捆得严严实实,嘴里也塞了一块布,直到送到姜长晖和姜微面前的时候才把那块布给□□,但还是有两个女侍卫看着,随时阻止她自尽。

    颜女官听得直蹙眉,这小宫女也不知道有没有直系亲属,最好没有,不然就真是造孽了。

    “皇后、太子妃,这件事跟我们实在无关啊!”李尧夫人哭的涕泪横流,不停的朝她们磕头,“全是这贱婢一手策划的。”

    姜长晖摆了摆手,“此事自有太子决断。”她也没说其他什么话,要是换了平时她说不定还能帮衬李家一二,毕竟他们也算无辜,可眼下这时节她是真说不好自己儿子想要做什么。她当皇后的时候就不干政,眼下都快当太后了更不会管这种事了。

    李尧夫人一听皇后的话,心里咯噔一声,“皇后——”

    “都下去吧。”姜长晖有些烦闷,每次朝代更替,都会牵连上不少人命,眼不见心不烦最好。

    姜长晖等李夫人走后,转身往花园走去,行宫就是给皇家散心的,花园里的风景要比后宫好多了,姜长晖走在园林中,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心中平静了许多,不知不觉间居然走到了赵旻休养的地方。姜长晖略一迟疑,还是没有选择进入,她完全没有面对赵恒的心理准备。

    “怎么了,心情不舒服?”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姜长晖偏头,就见赵远站在自己身边,她闷闷的说道:“衡山死了。”

    “你很难过?”赵远有些惊讶,他原以为她不喜欢安家那些人。

    “我就是觉得每次都这样,会死很多人。”姜长晖感慨,“她死了,李家很多人跟着一起倒霉了。”

    赵远想了想,“如果我说李尧这么多年强夺民田、滥杀无辜,你会不会心理好受一点?”

    姜长晖闷闷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觉得这世道对女子太过不公,只能在家受着男人管束,一旦家族灭亡,她们也跟着一起陪葬了。如果哪天女子能做主了,哪怕陪着家族灭亡,也好过现在。

    赵远笑着搂着她,“别闷了,这件事对五郎可是好事。”

    姜长晖道:“所以我才什么都不说。”衡山的死对赵恒来说是收拾李家最好的借口。

    赵远扶着她的腰,“回去吧,别在这里了,省得过了病气。”他不喜欢阿凝来这里。

    姜长晖斜了他一眼,两人正想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嘶叫声,两人同时寻声望去,就见容升同两个内侍扶着赵旻在一张四角带着木轮的躺椅上,容升三人呆若木鸡的看着姜长晖和赵远偎依在一起的模样,而赵旻眼睛都快突出来了。

    姜长晖神色复杂的望着赵旻,几个月不见他头发已经彻底白了,眼角都有深刻的纹路了,眼珠里充满了血丝,比对这他眼下的狼狈,和自己的光鲜,姜长晖突然一笑,她有什么好烦闷的,谁都没有自己舒服,她转身离去,看都不看赵旻一眼。

    赵远意味深长的看着赵旻一眼,追上了姜长晖。

    容升已经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眼睛了,皇后和清河王——所以圣人才会变成眼下这样吗?他低头看着赵旻,却发现赵旻眼睛和嘴角都歪了,嘴里还露出了口涎,“来人!快叫太医!”容升慌乱的喊道,“皇后,圣人晕过去了!”

    姜长晖听到容升的声音,脚步顿了顿,但还是没有回头,她跟他之间即便有了五郎,也没什么夫妻情义了,如果这次失败的是五郎,他难道还会像现在这样照顾自己?

    “大家现在怎么办?”李家长媳等从皇后宫中出来后,心慌意乱的问着大家。

    李尧夫人咬牙,“我们上姜府、沈府去,砸锅卖铁,也要把我们一家子命给保住!”

    听了大家的话,长媳心里也镇定了不少,“阿娘不如我们再去求求太子妃?”太子妃年纪小,平素行事也不曾听说她打骂下人的举动,想来心眼不错,总不至于看着他们一大家子见死不救吧?

    李尧夫人神色微动,“太子妃那边不一定肯见我们。”皇后都不发话了,太子妃还能说什么?

    长媳道:“我们可以去求李婕妤帮忙。”

    李尧夫人略一沉吟,“就照你说的办。”

    两人赶去求见太子妃的时候果然吃了一个闭门羹,宫侍说太子妃不在,两人相视苦笑,眼下这行宫太子妃能去哪里?还不是不想见她们。她们倒真是多想了,姜微真不在行宫,她出宫了,被赵恒带着微服出宫了。

    “我们要去哪里?”姜微坐在牛车里问着赵恒。

    赵恒轻摇折扇,“你想去哪里?”

    姜微摇摇头,“没想过。”她以往出门都是去东西二市的,可眼下他们在行宫,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要是去了东西二市,他们要多晚才回来。

    赵恒失笑的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那我带你去佛寺进香如何?”

    “这里有佛寺?”姜微问。

    “当然有。”赵恒轻拍她的背部,“躺一会,还有很久的路。”

    姜微靠在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不一会就趴在他怀里睡着了,赵恒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搭了一条被褥在她身上,自己也跟着一起闭目养神。

    大约走了一个半时辰后,“郎君,到了。”唐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赵恒睁开了眼睛,眼底清明一片,他轻轻的拍着怀里胖丫头,“微微醒醒。”

    姜微一开始还不愿意睁开眼睛,闭着眼睛往他怀里蹭,赵恒轻笑着一下下的拍着她,让她慢慢的清醒,“乖,别睡了,不然晚上睡不着了。”

    姜微揉着眼睛起身,赵恒给她戴了一顶一直遮住裙摆的羃离,然后扶着她下牛车,姜微的羃离服帖全身,保管她连一丝衣衫都不露,眼睛处有两个洞,让她可以看到东西,这还是赵恒怕薄纱遮眼看物会伤眼才让露出来的。

    “这里是寺庙?”姜微困惑的问,望去尽是一片片开垦平整的农田,嫩嫩的绿芽刚刚冒头,还有不少僧侣在田间劳作。

    “是寺庙。”赵恒道:“这间寺庙在附近香火还算不错,据说这里环境很不错。”

    “那寺庙是在那片树林后面?”姜微指着不远处的树林道。

    “对,寺庙里没太多的地方停牛车,一般人在此处就会下车走过去了。”赵恒解释道,“我让他们抬肩舆来。”

    “不用,我们走过去就好了。”姜微好奇的望着赵恒,“阿兄你这是微服私访吗?”

    “嗯。”赵恒看着她瞬间发亮的眼睛微笑。

    “那我们就更不能坐肩舆进去了。”姜微笑嘻嘻的说,难怪赵恒今天穿着的衣服质地不算很好,她蒙在脸上的羃离也不是软绸而是最普通的棉布。姜微发现身边不时有提着竹篮的人路过,在那布盖下隐隐能看出一些香烛,“这里香火还真旺。”姜微说。

    赵恒道:“听说里面的主持医术很不错。”

    两人走过林间小道,就能听到寺庙钟声隐隐、香烟袅袅,大殿上无数信男信女对着几尊高大的佛像虔诚的跪拜,他们面前的功德箱里面已经半满,里面堆满了各种吃食,不时的有僧人对这些人还礼。

    寺庙外院有还有几口熬粥的大鼎,里面煮着浓稠喷香的粥米,不时有衣衫褛烂的人携家带口的捧着粗陶碗来要粥喝。煮粥的僧侣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接过来人的粗陶碗往里面舀粥。这些粥都熬的比较浓稠,不是那种清汤。姜微看着这一幕有些愣怔,她知道眼下普通百姓生活都很困苦,但是真实见到了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在大殿右侧的厢房里,还有一名眉毛胡子都雪白的老和尚正在给众人看病,有时候他也不是看病,而是跟附近的民众闲聊家常,姜微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听着,发现这个老和尚对附近人家的事都很熟悉。

    这种治病姜微在翁翁处也听过,因为在传统中医看来,除了外伤与风邪之外。其他很多病都可以归于“情志病”一类,即所谓的七情内伤而成。所以好的中医往往都是心理学家,翁翁看病有时候甚至不开药方,只是跟人聊天,纠正他们的生活习惯,往往就会让人病愈,这放在大处看,比如说朝堂上生病了,也能通过其他手段调理,所以古人常说不为良医就为良相。

    赵恒看了唐贲一眼,唐贲将一褡裢铜钱放入功德箱里,那鼓囊囊的褡裢引来了无数人侧目,大殿里立刻有一名小沙弥上前给赵恒行礼,“施主有礼。”

    “小师父有礼。”唐贲上前回礼。

    小沙弥对赵恒的高傲不以为意,这样的人他见多了,“这位施主,本寺不接受钱财。”

    唐贲一愣,“不受钱财?”

    “对,我们都是受过戒律的,不受财物,施主若是想要布施可是送些米粮过来,或是为本寺添砖加瓦亦可。”小沙弥温言说道。

    “原来如此,是我冒犯了。”唐贲连声致歉。

    “施主体恤大众,何错之有。”小沙弥彬彬有礼道。

    赵恒若有所思的望着这个小沙弥,一没注意自己亲亲娘子,转眼就发现她跟那个老和尚居然聊了起来,赵恒脸不由有点黑。

    那老和尚看完了一些病人,正想歇口气,就见一个脸上蒙着面上的小娘子望着自己,明眸湛亮,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老和尚看到这双眼睛不由和蔼的对姜微笑道:“小娘子也是来看病的吗?”

    姜微摇头,“不是。”她看着后面没盖成的院落好奇的问:“大师,这间寺庙是你们自己搭建起来的吗?”

    “是的。”老和尚捻须微笑。

    “大师真厉害。”姜微肃然起敬,对于这种真的法师她是非常崇敬的。

    “哈哈,这不过是贫僧的本分而已。”老和尚笑道。

    赵恒走到了他们面前,对姜微说:“一不注意你就跑了。”

    姜微对他嘻嘻一笑,“这位大师医术很高明,我听入迷了。”

    赵恒挑眉,“你还懂医术?”

    “我不懂翁翁懂啊。”姜微撇嘴。。

    老和尚看着赵恒微笑,“这位施主火气太重了。”

    赵恒挑眉看着老和尚,“大师是说我有病?”

    老和尚失笑,“施主气血充足,哪有病症?只是火气太旺,平时还需动心忍性方好。”

    赵恒淡淡一笑,“大师所言甚是,赵某记下了。”

    姜微也觉得赵恒火气太旺了些。

    “小娘子同郎君是来观赏后山的桃林的吧?”老和尚道,“从我们后院出去就到了。”

    姜微看着赵恒,赵恒道:“走吧。”李十九说这里景色好,应该就是指桃林了吧?

    两人从大殿偏门走入后院,沿着羊肠小径走出后院时候,就见一片云蒸霞蔚的桃花林,粉色的桃花堆簇在枝头,微风一吹,便如雪花般纷纷落地。这种景致在行宫也有,但是这里不同,因为这里漫山遍野的都是桃花树,一种野生的极致美。

    “果然好漂亮!”姜微赞道。

    赵恒这才满意的点头,李十九这厮果然最近做事靠谱了不少。

    那名一直招待两人的小沙弥道:“两位施主若是不弃,可以去我们会客楼赏景。”

    “哦?你们还要有会客楼?”姜微好奇的问。

    “就是给来往过客歇脚用的。”小沙弥说着指着大殿后方一栋两层的小木楼道,“里面还有大师特制的茶水。”

    姜微笑道:“那里可受铜钱?我们可没有米粮。”

    小沙弥腼腆笑道:“此处茶楼主人非僧侣,自是可以受金钱的。”

    姜微失笑,这处寺庙从主持到小沙弥都很有意思,难怪香火会如此旺盛。

    那小沙弥见姜微同主持相谈甚洽,有意领路带着他们去茶楼的一个好位置,此处茶楼也是这间寺庙的金钱来源之一,但并不用在僧侣身上,而是用来买药材、米粮施舍周围民众用。

    姜微心里暗忖,这李十九果然很了解赵恒,知道他讨厌那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假寺庙,特地给他找了一间真正的清修之所。

    两人刚落座,姜微轻轻的“咦”了一声。

    赵恒挑眉,“怎么了?”

    “那不是表哥吗?”姜微指着楼下一名青衫文士道。

    赵恒嘴角一晒,“你表哥不是我吗?”

    姜微瞪他,“我表哥才不止你一个。”

    赵恒笑着搂过她亲了亲,“沈七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我。”

    姜微却不理会赵恒,就看着沈瑨身边的人,“这个人有点眼熟呢。”

    赵恒瞄了一眼,点破了他的身份,“庾恒。”

    “啊!”姜微恍然点头,随即对庾恒大为防备,“这人不是——他怎么能跟表哥在一起,万一带坏了表哥怎么办!”

    赵恒无语,“沈七又不是小孩子。”

    两人正说话间,沈七和庾恒也走入了茶楼,二楼不算太大,人也不多,姜微和赵恒选的位置好,所以两人也选择坐到了两人旁边。

    “阿瑨,今天多谢你陪我了。”庾恒的声音传来。

    “没什么。”沈瑨闷闷的说,“阿恒姜家小七娘后天都要成亲了,你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姜微听到两人的对话,即使知道不礼貌,也下意识的侧耳听了起来。

    “我没什么放不开的,郭家六郎是好人,她能找到好归宿我很开心。”庾恒低声说道。

    “那你为何不愿意再娶妻?”沈瑨不解。

    庾恒沉默了良久,茫然道:“我那时候跟温郎君——”

    “那是错误,你不用放在心上!”沈瑨打断了庾恒的话,“是他勾引你做下了下作的事!”

    “不是的。”庾恒苦笑,“我那时候突然觉得跟温郎君在一起也不错,但是——”

    “但是什么?”

    “我觉得既然我喜欢——喜欢——”庾恒有些难以启齿的道,“那我就不应该成亲,害了别的女子。”

    “你说的是什么话!”沈瑨不可思议道,“这话是谁说的?”

    庾恒摇头,“没人跟我说。”

    “是姜七对不对?”沈瑨问,“她对你说的这话对吗?”沈瑨才不信庾恒会突然有这个想法。

    “不是的,跟七娘子无关,是我自己想的。”这话的确是姜元仪要退亲的时候说的,但以庾恒的为人当然不会随便乱说。

    “那你为何如此想?你即便喜欢——有如何?难道你还能一辈子不成亲不成?男人和女人有何区别?你今日要是遇上不是温家那人,你喜欢上另一女子,难道你妻子还能拦着你纳妾不成?”沈瑨不解道。

    “可是——”

    沈瑨叹了一口气,“阿恒,你真忍心你父母一直为你操心吗?你要是觉得对不起你妻子,将来你一心一意对她,不要再找其他人就是了,何必因噎废食?”

    庾恒久久的沉默,“阿瑨你说得对,就算我喜欢男子,只要我娶了妻子就专心对她,不再找其他人,这样我便不会负她了。”

    沈瑨拍着庾恒的肩膀,“阿恒,我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想通了就好,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

    姜微默默的起身往外走,赵恒追了上去,“微微怎么了?”

    姜微摇头,“没什么。”她突然觉得庾恒似乎也没那么可恶了,但她还是不希望自己亲人当同妻。

    赵恒略一犹豫,还是没把姜元仪的所作所为说出来,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污了微微的耳朵。

    “阿兄,我们回去吧。”姜微说。

    “好。”两人正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唐贲匆匆朝他们走来,“郎君,圣人突然中风了,皇后让你尽快回宫,衡山公主也薨逝了。”

    赵旻中风了?衡山死了?姜微木木的接受这两个消息。

    赵恒笑着搂着姜微亲了一口起,“微微果然是我的福星。”陪她出来玩半天就有这么好的消息了。

    姜微:“……”

    而此时远在姜家的姜元仪则目光复杂的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几样物品,竹醋酸、肥皂、拖把、可以拧拖把的竹筒、小推车……这些都是大房下仆用的东西,一直丢在下人房里让众人用,姜元仪以前从来没注意过,眼下一样样的弄了出来,她记得大房眼下基本都用精油熏香了,而他们几乎从来不从自己精油铺子来买精油,再想到宫里那燃烧弹。

    这些东西都是这几年慢慢出现的,或许大房后面没有隐藏的穿越者,姜元仪抿嘴想到,姜微就是穿越者吗?所以一切都变了。不然怎么解释姜微历史上一直没爱上赵恒,眼下却跟赵恒那么恩爱?历史上她跟袁曦幼年就交好了,可眼下袁曦根本就没出现过,她一直以为赵恒对姜微是真爱,没想过姜微会是穿越的,眼下两人这么好,所以说赵恒喜欢的就是那张脸吗?

    没想到居然真有穿越女这么重口会喜欢赵恒这种疯子?就因为他好皮相和历史上所谓的深情?她也不怕当寡妇。万一赵恒对她没有历史上对姜微那么好呢?果然是真爱无敌吗?她就这么肯定自己能改变历史?那么是不是郭家的下场也改变了?姜元仪看着房里挂着的嫁衣,她真要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87长大的姜微

    姜微和赵恒回到行宫的时候宫里忙而不乱,所有人都在主殿进进出出,那是赵旻住的地方。

    赵恒对姜微道:“你去找阿娘,别进去了。”

    “好吗?”姜微迟疑的问,自从赵旻受伤后她就没见过他了。

    “没什么不好的。”赵恒低头亲了亲她额头,“今天就陪阿娘吧,我晚上不回来了。”赵旻的中风让很多计划都能提前了,赵恒今晚肯定不会回来了。

    “嗯。”姜微想着阿姑眼下情绪肯定不好,她去安慰安慰阿姑。

    赵恒走入正殿的时候太医署的官员已经全到场了,几个老医官正站在一起议论纷纷,眼看赵恒入内忙上前给他行礼,“殿下。”

    赵恒道:“阿耶身体如何了?”赵恒站在床前看着口眼歪斜的赵旻,他的嘴巴似乎已经合不拢了,不时的有口涎从张开的嘴中流出,赵恒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太医令道:“圣人眼下无碍,但暂时不会醒来。”

    “阿耶的身体何时能好起来?”赵恒问。

    “微臣无能。”太医令颤巍巍的跪下。

    赵恒已经注意到容升不在赵旻身边,看来赵旻的中风的时候发生了其他事。他款步走出正殿,石文静凑了上来低声道:“容升是被高敬德给扣下的。”赵恒挑眉看着石文静,石文静硬着头皮说:“今天皇后和清河王在花园里散步,不巧正好被圣人看见了。”

    赵恒冷笑了一声,“他们真有闲情逸致。”

    石文静低头装死,赵恒大步走了出去。

    赵恒一走出去,太医们都松了一口气,大家面面相觑,默默的继续给赵旻看病,但是大家都知道眼下的圣人马上会是太上皇了亦或是先帝。

    李婕妤这些天被皇后带到行宫后一直跟女儿在一起,等皇后闲了就带着女儿陪皇后、太子妃说笑,当她听说李尧夫人来求见,她曼声笑了一声,“不见。”

    她的心腹宫女出去打发了李尧的夫人,回头对李婕妤嘻嘻而笑,李婕妤托腮懒懒道:“怎么了?给了你多少好处?”那宫女手一伸一个金灿灿的金锭躺在她手心,李婕妤笑道:“果然是赵郡李氏,出手就是不同。”

    “就算是赵郡李家又如何?眼下哪里比得过婕妤。”宫女讨好笑道,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互别苗头已经许久了,之前是赵郡李家占上风,将来的话又有谁知道呢?

    李婕妤对着镜子梳理着长发,她今年也刚过二十,正是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她人生的也漂亮,可是赵旻已经中风了。李婕妤轻轻的点着铜镜中的人,恐怕过不了几个月她就会是太妃了吧?她的一辈子还长着呢,好日子还在后面,何必为了眼下的利益得罪了太子?衡山的死因无论是什么,李家都逃脱不了罪责,这也是发落李家的好机会。

    宫女对她悄声道:“婕妤,我听说清河——”

    “住口!”李婕妤瞪了她一眼,“还懂不懂分寸,这种话也是我们能说的?”皇后有个情人算什么?安太后还养了不少男宠,连何太后都有一个亲近的女官,这是宫里约定俗成的老规矩了,姜皇后有个清河王算什么?连太子和太子妃都没说话,哪是他们可以说的。

    宫女心中一寒,再也不敢说话了。

    “姨娘——”软嫩嫩的声音传来,七皇女摇摆着身体滚了进来,真是滚了进来,这娃一向被她姨娘捧在手心呵护,几个小皇女中就属她最肥嫩,也不知道被多少人取笑过,李婕妤完全不担心,当初小九娘幼时也不也是那么圆滚滚的,现在长大多好看啊,小孩子胖一点身体才健康,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不小心养。

    “咦?七娘你手里拿了什么?”李婕妤发现女儿手里有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几行字。

    “阿嫂给,让七娘选好听的。”七皇女牙牙的说。

    李婕妤去过纸一看不禁喜上眉梢,“安乐、安熹、乐喜……”这一个个吉祥的字眼,不就是要给七娘封号吗?她抱起女儿亲了一口,“七娘你怕是你姐妹中封号第二早的人了。”第一早的就是衡山,可眼下她已经躺下了,真不知道安修媛知道自己女儿死了会有什么表情?

    赵旻中风的消息如飞一般的传遍了整个朝廷上下,但也没有引起太多的惊讶,毕竟圣人卧病在床的时候朝臣都心里有准备了,眼下圣人中风很多人开始考虑起太子登基的日子了,太子固然可以监国但国中君主一直重病也不是什么好事。

    而此时留守宫中的何婕妤听到这个消息后,彻底打碎了手中的茶盏,她近乎慌乱的冲了出去,“婕妤!”宫女连忙追了出去。

    何婕妤并没有去其他地方,她是去了江昭容的宫室,姜长晖带宫妃离开的时候把江昭容和徐昭媛留下看守宫中。眼下安昭仪被废为废人了,宫中就属生了一子一女的江昭容分位最高,皇后离开后宫务就由她和徐昭媛暂时管理了。不过她依然每日针线度日、伺候何太后,有什么事都推给了徐昭媛。

    “何婕妤。”江昭容宫里的宫女看到何婕妤吓了一跳,忙上前行礼也算是拦着她了。

    “我想见昭容。”何婕妤说。

    “昭容去伺候何太后了。”宫女道。

    何婕妤身体一颤再也不说话了,这些天她一直想要见何太后,但从来都被阻止了说是太后在静养,太后静养为什么连身为侄孙女的她都不能探望?

    何太后宫中侍女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走了过来,江昭容接过汤药对侍女道:“你们下去吧。”

    侍女们应声而下。

    江昭容偏首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何太后,清秀的脸上泛起柔和的笑意,从袖中取出一袋子白糖慢慢的抖入中药中,“太后这是白糖,这些药太苦了我给你加点糖。”她柔声解释道。

    原本赵恒是想把何太后丢在茅草屋里跟安家的人一起自生自灭的,但后来因为想要探望的人太多了才把何太后从宫里移了出来,何太后如今面如蜡纸、手臂细的就跟火柴棍一样了,完全跟赵旻是一模一样的症状。如果姜微见到两人肯定知道这两人是被人打断了脊椎骨高位截瘫了,但是眼下大部分古人都不知道的,少数知道的人都是大理寺那些负责刑讯的官员。赵恒能想出这个法子也是得益于自己看过的大理寺的记录。

    何太后狠狠的瞪着她,她丝毫不觉的将汤药吹到适宜的温度,然后很有技巧性的压着何太后的舌头,将汤药一点点的灌入她的嘴中,一边喂药一边还同何太后聊着闲事,“太后今天听行宫传来的消息说,圣人中风了据说已经醒不来了。”

    何太后眼睛蓦地睁大最大。

    “衡山也薨逝了,据说是难产而死的。”江昭容放下药碗用丝帕按了按眼角,“真是苦命的孩子。不过最苦命的还是何婕妤,听说七皇子已经病了三天了,高烧一直不退也不知道这孩子将来会如何了。”

    赵旻跟那些小妃子一共生了六女三子但已经夭折了三女二子,眼下何婕妤的七皇子已经是赵旻最后一个小皇子了。

    何太后嘴巴大张。

    江昭容微笑,“我也想让七皇子早点好起来,但是眼下太医大部分都被带去行宫了,恐怕——”她轻轻的叹了一声。

    “咳咳——”何太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嘶叫,但是她叫了半天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江昭容放下汤药神色不变的看着何太后,这些药根本就是最普通的女子常喝的补血汤,赵恒根本没有想让她活下去。至于那三个小皇子——江昭容讥讽一笑,安家和何家真是打的好算盘但赵恒会让他们得逞吗?

    “昭容。”江婕妤走了进来战战兢兢的喊着江昭容。

    “何事?”江昭容眉眼也不抬的问。

    “刚刚有人报七皇子夭了。”江婕妤屏气敛声道,她开始庆幸自己只生了六皇女。

    “真是可怜的孩子,去行宫报丧吧。”江昭容说,看着江婕妤几乎要站到壁角了,她嘴角微晒真是一个蠢货,难道她还以为七皇子是自己杀的不成?“六郎呢?”她问着自己儿子,这几天似乎一直不见他人影。

    “六郎好像去探望安庶人她们了。”江婕妤战战兢兢道。

    江昭容听到族妹这么说,眉头微蹙这孩子又打什么主意了。

    而眼下囚禁安氏处的围墙里,侍卫已经远远的散开了,他们也不用如何监视,这围墙砌得高高的,墙顶还安置了许多尖刀根本爬不上去,整栋高墙除了正门外其他地方都没有出路。

    眼下赵六摇着折扇望着打开的正门,他容貌酷似江昭容。在女人脸上只是清秀的姿色换成男子就变得十分俊秀了,加上他温和的脾气,在宫中他的人缘被赵恒要好太多了。门后是一条长长宽阔足够可以并排走五人的通道,通道两面又各砌了一堵墙。

    一名脸上皱纹满满的老内侍点头哈腰的对赵六道:“纪王您吩咐的东西我已经全送进去了。”

    赵六已经快成亲了,赵旻去年年底封赵六为纪王。眼下靖王、韩王、益王全完了,相王根本是被人遗忘的存在,而纪王一直是太子的跟班,毫无疑问他肯定会是未来的清河王。

    赵六对那老内侍微笑,“有劳你了。”他款步往高墙的后方踱去。

    “这是小的应该做的。”老内侍点头哈腰的道,“纪王太心善了,居然还给这些罪臣加餐。”老内侍刚刚送进去的是一顿寻常的家常菜,有煮的软糯可口的红烧肉,对宫里的人来说相对不起眼,但是对高墙里的一家子来说应该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了吧?

    “好歹兄弟一场。他们犯错了我也不能不顾兄弟情义。”赵六说。

    说是安贵妃同他们一起囚禁但高墙里面是一分为二的,两位安氏在一间有一栋茅草屋、水井中的小院中;三个皇子在另一间。当中隔了两道高墙,各有一扇低矮的铁门,这门不是堵死的而是一扇有隔栏的小铁门,铁门后还有一扇小木门,平时内侍们送东西进去也是靠这道低矮的铁门。赵恒当初建造的时候有意留了这么一道,这样这五人既可以趴在地上说话又永远碰不到。这道门最多仅能进出一个小孩,成人是肯定走不过去的。也就是说这几个想从囚禁的小院子里出来,除非是把两堵高墙砸了。平时高墙外围总有侍卫巡逻只是眼下暂时没来。

    老内侍不停的点头,“纪王真心善。”

    赵六闻言笑而不语,走到高墙处的凉亭后停下。

    他身后的内侍一声不吭的取出一块布给他垫了让他坐下,赵六在一直坐在似乎在等待什么,他不发话那老内侍也不能走只候在赵六身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那老内侍听到一声惊呼,“四弟你怎么了?”这是靖废王的声音,然后是布料撕裂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又传来二皇子愤怒吼声,“赵六你这个禽兽!你不得好死!”

    老内侍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他在宫里混了一辈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吗?他尖叫了一声,“纪王,小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嘘——”赵六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那老内侍尖叫声戛然而止,然后他就再也不能出声了,他的脖子已经被那个一直不吭声的内侍给扭断了,那内侍轻松的抱起了老内侍的尸身丢入一口已经废弃的井中,这口井里下面已经堆了不少尸身了。

    赵六轻摇折扇含笑听着高墙里惊呼打骂声,然后再是低弱的喘息声,渐渐的就听不到什么声音了,他等那内侍回来后笑道:“阿五你说他们开了这次禁,以后即便没有助兴药还会如此吗?”

    那内侍不说话。

    赵六轻笑了一声,“可惜那两道门太小了人过不去,不然还要更热闹。”

    内侍依旧无语,如果能过得去朝臣们怎么可能会让这五人同时囚禁在两个靠这么近的小院里?万一发生丑闻怎么办?就算眼下这样大臣都有意见,要求让太子把三位废王从宫中迁出,到废王府中各自囚禁,但太子借口眼下圣人圣体违和暂时不考虑,朝臣想着好歹是分开两个过不去的院落又是嫡亲的母子,才没说话了。

    赵六等听够了才心满意足的离去,眼下宫中大头都不在,他身为快成年的皇子随意出入宫禁也没人说他,再说这处地处偏远离真正的后宫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赵六走了一段就来到了一个相对比较偏僻的小院,出了这小院就是外宫了。

    “纪王——”娇嫩的声音响起,何婕妤身体微颤的从树后转了出来,美目一眨不眨的看着赵六,目中含泪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风姿。

    赵六驻足,抬手向何婕妤行礼,“何婕妤。”一派翩翩公子的风范。

    “纪王七郎他生病了。”何婕妤找到赵六已经没有法子了,江昭容不见她、徐昭媛也不见她,她已经走投无路了。眼下宫里最有权势的除了太子就是纪王了,纪王是男人脾气又温柔,求他应该有用吧?

    “我已听说了,太医也过去医治了。”赵六和声道,“何婕妤放心,七郎会没事的。”

    “纪王我求求你让我看看七郎吧?我什么都听你的!”何婕妤咬牙道,眼下皇后、太子妃都不在宫里,只要六郎愿意她一定能瞒过去的。

    “什么都听我的?”赵六玩味一笑,“你准备如何听我的?”

    何婕妤一咬牙上前就要扑到赵六的怀里,却扑入了内侍的怀里,原来跟在赵六身后的内侍挡了上来。

    赵六从上到下的看着何婕妤,脸上笑容温柔但嘴里吐出的话语却让何婕妤羞愧的无地自容,“也不知道是何家从哪个旮旯里找出来的贱东西,来了皇宫几天就真当自己是个玩意了?”

    赵六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赵旻这辈子眼瞎心瞎找的女人都上不了档次。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得上找这种货色?他又不是赵大、赵二这两头蠢猪。赵六回到外宫自己居所后先入内梳洗,一名留守的内侍道:“六郎,昭容传话说你要是有空了去她哪里一趟。”

    “姨娘找我何事?”赵六问。

    “应该是为了六郎的婚事。”内侍小心翼翼道。

    赵六想到自己那个胆小温懦的未婚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淡淡的应了一声不说话。等梳洗完毕赵六走入内室,看到床榻上一只软绵绵的动物抱枕时候目光温柔的滴得出来,他小心的凑了上去轻轻的嗅了嗅,低喃道:“阿识——”这只抱枕原五皇女,她跟五皇女在皇后宫里睡过,她抱着这只抱枕入眠过,被赵六知道后他就从阿姊处拿过去了。赵六靠在床榻上双目微垂,他已经接到了赵旻中风的消息了,看来赵恒要登基了。

    赵旻中风后由太医确诊暂时不会醒来后,诸位大臣经过商量后提议太子登基,赵旻为太上皇。而赵旻中风的缘故就因为听了衡山公主的噩耗,惊怒交加才晕过去的。太子对李家大为愤怒,夺了李家所有人的官职,全族流放三千里,而衡山公主的则葬入赵旻早就修好的帝陵一侧。

    同时四皇女的婚事也定了下来,赵恒让钦天监重算了四皇女和林熙的八字,钦天监发现两人八字不合,前任给两人测八字的官员回家养老去了。林熙跟四皇女的婚事也取消了,赵恒将四皇女指婚给陈王世子,这个婚事对四皇女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陈王是异姓王,他本姓刘,刘氏南陈的国姓,所以这陈王就是南陈皇族,是眼下陈帝同父同母的弟弟,因卷入皇位之争差点被陈帝杀死所以才逃到了北秦。当时赵旻刚登基,和对前陈皇室赶尽杀绝的祖父和父亲不同,他留下了这位南陈皇子并且册封他为陈王。这位陈王原先是有王妃但在入北秦后半年后就病逝了,连世子也一起夭折了。陈王尚了赵旻的妹妹,同秦公主生了一个儿子,就是眼下的陈王世子。

    这个陈王世子今年有十八岁,天生瘸腿、头大,说话还口齿不清,即便赵旻对除了衡山以外的女儿不上心,都没想过把自己女儿嫁给这人,只想从宗室女中随便选一个,却不想眼下赵恒却让她嫁这样的人,四皇女真是恨不得一头撞死但又舍不下这荣华富贵。

    四皇女婚事敲定后的第二天,也是姜元仪归宁的日子,姜微趴在赵恒身上嘀咕了好久,最后不耐烦的动用了枕头神功,终于勉强让赵恒答应让她轻车简从,不摆太子妃依仗回姜家,但侍卫什么的绝对不允许少带,身边的宫侍更是一个不能少,恼得姜微直挠他,他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了!

    因归宁是姜元仪的风光,所以姜微早早的就回姜家了,并没有去抢姜元仪的风头,其实她就是想借口回家来了,一到了家里,姜家众人刚想给她见礼,就见这她一头栽倒了沈沁怀里,怎么都不肯出来了。

    王夫人想笑泪水却无声的落了下来,她偏头偷偷的拭去泪水,“还是跟孩子似地。”

    沈沁跟女儿抱成一团,母女两人同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姜微长这么大除了不得不分离的三年,母女两人何曾分开这么久?就算她能时常入宫看女儿也是在宫里。

    其她人也心里酸酸的,谢则等两人哭了一会才上前道:“好了,别哭了,难得回来应该开心。”

    “大娘——”姜微又撒娇的投进了谢则怀里。

    谢则被她一搂,自己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王夫人吃醋道:“原来你心里只有阿娘和大娘。”

    姜微搂住祖母的脖子,“我最爱阿婆了,所以才把阿婆留到最后。”

    王夫人被她逗笑了,姜微撒娇了一场,将身份带来的隔阂都扫空了,三个嫂子也不再拘谨了。谢氏笑问:“九娘这么早回来,可曾用了早膳?”

    姜微摇头,“没有呢,就等着吃家里的早饭。”

    谢氏忙唤人把早膳端进来,姜微依旧倚在沈沁身边不肯去上座,王夫人有些担忧的看着姜微身后的女官,却见那些人皆眼观鼻、鼻观心,心头宽慰。她即使知道赵恒把孙女当宝贝般呵护,可亲眼没见到总归不放心的。

    “一会阿绮回来,要他们来拜见你吗?”王夫人问。

    姜微道:“就一起用午膳吧,等用完午膳我也该回去了。”行宫里家里还有不短的距离,她午时回去已经算晚了,要不是皇后是自己阿姑,赵恒再疼她都没这么规矩的。

    沈沁不舍的拉着女儿的手,王夫人道:“莫说阿识眼下这身份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都没这么方便见面的。”

    沈沁想想也是,阿识当了太子妃,想见她们就能入宫召见,换了别家的媳妇哪能这么自由。

    姜微回娘家,几个侄子也过来拜见阿姑了,姜律三兄弟也隔着屏风拜见太子妃,姜微对王夫人道:“亏得大耶耶他们不在,不然我就真坐不下了。”

    王夫人说:“这有什么坐不下的,这是应该的。”

    姜微让人把自己带来的礼物赐了下去,他们一房目前还没有女孩子,赏下的无非就是笔墨纸砚,几个孩子都很开心。

    等几个嫂子领着侄儿们都退下后,屋里就留了王夫人、谢则、沈沁和姜微四人,王夫人问着姜微:“圣人眼下究竟如何了?是不是真醒不过来了?”

    “阿翁不知?”姜微很诧异的问。

    “来来去去就是太医一张嘴,大家都没怎么见过圣人。”王夫人说。

    “我也没见过。”姜微呐呐道。

    “什么?”王夫人三人面面相觑,半晌谢则笑道:“五郎定是怕吓着了你对不对?”

    姜微说:“不止我连阿姑都没见过,不过我想太医说的应该是对的。”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你阿姑眼下如何了?”

    “阿姑挺好的。”姜微感觉阿姑比以前好多了,估计有爱情滋润的缘故?姜微很喜欢清河王,帅气温柔的大叔还为阿姑守身多年,这才是阿姑应该配得上的男人!姜微摸着下巴,话说阿熙怎么办?难道当一辈子男人?当男人无所谓,但是总要有个发泄渠道吧?现在年纪小无所谓,当满了二十岁她也应该找个男宠了,不然一辈子多亏啊。

    谢则欲言又止,王夫人也不好说话,沈沁支吾道:“阿识,你阿姑最近有跟谁在一起吗?”姜长晖跟清河王暗通款曲了很多年了,这话姜凛只隐晦的跟妻子提点了下,他们夫妻间是没有秘密的,多年来的夫妻交心,谢则是天底下最了解姜凛的人。这话她又跟王夫人和沈沁说了。两人震惊了,随即想到了姜微,就想问问她是否知道。

    姜微先是一愣,随即了然,但这事她“不知道”啊,“阿姑最近就跟我在一起啊,还能跟谁?”

    三人听着姜微的话松了一口气,幸好阿识不知道。

    姜微暗暗撇嘴,这些人老把自己当小孩。

    祖孙三代在书房里说了许久的话,等姜元仪跟二房也说的差不多了,姜微才下令把她们传来。

    卢氏听到太子妃来了,先是一惊随即一喜,“阿绮太子妃是来给你撑腰的。”

    姜元仪应了一声,没说话。

    卢氏看着女儿小声问:“六郎对你好吗?”

    姜元仪点头,“挺好的。”郭家的确很好,她公婆都很喜欢他,郭家是武将世家,对门下子孙拘束的很严格,郭六成亲前连个通房都没有,据说是家规如此,郭家的那些郎君虽然成亲后都有些媵妾但都上不了台面,孩子大部分都是嫡出,姜元仪对这样的人家还是挺满意的。

    “好就好,你一定要跟六郎好好相处。”卢氏说。

    “我知道。”她怎么可能会入门就得罪自己老公。

    郭六同姜怿等人说过话后过来拜见卢氏,说话的时候还不住的往姜元仪处看,目光里尽是浓浓的情意。他一直很喜欢这个表妹,就是这个表妹对他们都淡淡的,郭六也不在乎表妹是世家出身,守礼是应该的,这样的女孩子更容易让人尊敬。至于赵四他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先不说现在赵四已经是庶人了,就不是庶人的时候他都不信赵四除了身份还有什么能比过自己。

    姜元仪对他浅笑,郭六腰杆挺得更直了,卢氏看到女儿跟女婿和睦,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姜怿看到小两口那么和睦都点头微笑,阿绮总算想通了。

    众人一起去拜见了太子妃,姜微只他们行家礼没有过大礼,对这对新人还各有赏赐。姜元仪拜谢姜微,郭六隔着屏风谢过太子妃。姜元仪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的瞄了姜微,发现她面带微笑,跟郭氏、卢氏客气的说话,仪态端庄一派太子妃的气度。

    待姜微离开后,郭六走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我们回去吧。”

    “嗯。”姜元仪对他浅浅一笑。

    姜微跟家人依依不舍的告别后登上了马车,车一路往行宫驶去,车厢里不能看书也干不了其他事,她就趴着睡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感觉这几天有点提不起精神来整个人都恹恹的。

    赵恒在书房里处理政务,听说姜微回来了让宫侍一会领她过来。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姜微散着湿发走进来了,赵恒见她精神恹恹的,“舍不得?等回宫了再让舅母进宫好了。”

    姜微往他怀里靠,赵恒对她今天的黏人略显惊讶,不过还是把她往怀里搂了搂继续低头看着奏折,就如两人往常一样。赵恒除了召见朝臣外大部分时候都跟她在一起的,姜微兴起了会帮着他一起看奏折,如果没兴致了就在一旁自己看书,可今天她坐立难安。过了一会她又翻身起身,过了一会她又坐了下来,再一会她又趴下,但一会又起来……

    赵恒放下奏折,“微微过来。”她不是这么坐不定的人。

    姜微走到他身边,赵恒摸了摸她的额头不是很烫,又搭着她脉搏问:“你不舒服?”脉相也很平稳。

    “嗯,觉得难受。”姜微说。

    “哪里难受?”赵恒第一次听她说难受两个字,神色凝重了起来。

    “浑身都难受。”姜微闷闷的说。

    “叫太医!”赵恒立刻吩咐道。

    突然姜微觉得小腹一阵涨疼她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肚子,感觉双腿间流出了一道热流……“不要了——”姜微瞬间脸红了,她居然没想到这个!

88初理宫务

    “怎么了?”赵恒看着她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腰扭到了?”

    “没有。”姜微起身,“我出去一会。”说着以飞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千万不能漏了!

    赵恒看着她的速度怎么都不觉得她像是在生病了,但她刚才那坐立难安的样子又不是做戏,他略一沉吟,招来了素影让她去照顾太子妃。

    紫苏等人就候在外殿做针线活,见姜微冲了出来皆吓了一跳,真是“冲”出来的,这样小九娘真不常见,“小娘子怎么了?”紫苏关切的问。

    姜微捂着肚子支吾道:“阿姆我肚子难受。”她能跟大家说自己来月事了吗?她应该懂吗?必须不懂吧?

    “肚子难受?”紫苏追在姜微身后,“那要不要唤太医?”难道是吃坏肚子了?不应该啊!紫苏跟在姜微入内室,看到她身上的痕迹的时候顿时笑了,“小娘子长大了!”她转身吩咐人道:“快给小娘子去熬红糖茶。”她转身给姜微湿发上裹了一块布巾,“小娘子以后可不能在这么梳洗了,这样容易着凉,一会喝了红糖水就睡下,眼下有些晚了不能喝姜茶,等明天阿姆给你熬红豆红枣生姜粥喝。”

    紫苏知道了缘由后就行动就利索了,帮着姜微换了衣服,换上寝衣让她躺床上休息去,姜微眼巴巴的看着她,紫苏坚决的摇头:“这第一次来潮就要重视,不然以后容易落下病根,小娘子以后梳洗可以但不能洗头了,一定要等月事完结后才能洗头。”说完她又让人拿了一本崭新的本子记上了今天的日期,又欢天喜地的说:“这种好消息要快告诉夫人们去。”

    姜微:“……”阿姆搞得自己跟怀孕有喜一样,不就是月事来潮吗?

    赵恒听素影说胖丫头是月事来潮心下大喜,胖丫头终于长大了!可随即想到他答应舅父的十五岁圆房,心头的喜意就熄灭下去了,听说来月事来后会肚子疼?赵恒思及此就坐不住了,干脆丢了奏折往内寝殿走去。

    姜微喝了红糖水又漱口后被紫苏强迫按在床上休息,正躺不住的时候正巧看到赵恒来了,不由眼睛一亮,“阿兄。”

    赵恒看着紫苏这如临大敌的模样,知道她一定被人关了起来,笑着坐到了床边摸着她肚子,“疼不疼?”

    “不疼。”姜微感觉自己喝了一杯红糖水就活过来了,她也跟阿姆说自己喝了红糖水后就好了,但紫苏斩钉截铁的告诉自己是错觉,红糖水也不可能见效这么快的……

    姜微腹部平坦但坐着的时候还是有点小肚子的,软软肉肉的手感很好,赵恒最喜欢就是摸着她这块,他掌心也暖和,捂在肚子上不一会姜微就睡着了,赵恒让人把奏折取来在寝室里看奏折。比起姜微一天起码要睡足五个时辰,赵恒一天只要睡三个时辰就够了也没有什么精力不济的情况,这情况曾让姜微感慨这才是成功者的根本,她记得哥哥跟她总结过历史上但凡能成功的伟人基本都有一个共性就是精力旺盛,所以自己这辈子注定成不了伟人了。

    姜长晖听到姜微来月事的消息也很欣喜,小丫头终于长大了,听说儿子在陪儿媳妇心中宽慰只要他们夫妻恩爱就好了,姜长晖这辈子吃够了夫妻同床异梦的苦头,有时候她想如果赵旻要不是皇帝,他们何苦要如此相互折磨?放手各自找自己的幸福才是最好的。

    “在想什么?”赵远凑了过来,到了行宫后他基本都是天天来找姜长晖,有时候陪她看书写字,有时候两人搂在一起说说话,不得不说赵远实在太了解姜长晖了,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模式的相处。

    “宫里有一批年老的宫女想要放出去,有些人已经不记得自己家乡在哪里了。”姜长晖看着送到手的名册暗暗摇头,很多宫女懵懂不知人事的时候就入宫,熬了一辈子白了头发再出宫,“还有那些宫妃的处理,有孩子长大成人的妃子倒是好处理,让她们出宫跟孩子团聚就好,最麻烦的是那些没孩子的后妃。”姜长晖已经考虑起赵旻身后事了。

    “你不准备让她们入陵园里?”赵远问。

    姜长晖摇头,“本来宫里就把人弄的不人不鬼了,再进了陵园就成彻底的鬼了,把好好的一个地方弄的乌烟瘴气何必呢?受过宠幸的就算了,没受过的我想——”

    “你想把人都遣送回家?”赵远摇头,“这样不妥,大臣不会答应的。”哪有妃子遣送回家各自发嫁的?即便这些妃子没有受过宠幸,“那些宫妃也不一定愿意,她们都是自持曾经要伺候皇帝的人,哪里还看得上别的男子。”

    姜长晖瞄了他一眼,赵远搂着她亲了亲,“我的阿凝自是与众不同。”

    “那就再想想吧。”姜长晖叹了一口气,又看到宫里宫女名册头更疼了,她这些年一直66续续在放宫女,上回宫乱也跑出去不少人,可眼下还有三万多宫女,这还只是采选出来的良家女,还不算没入宫廷的罪籍女官。

    “别烦心了,太子妃也不小了,这些事交给太子妃处理吧。”赵远说,“你忙了这么多年,都娶了儿媳妇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阿识?她还小,怎么能处理这种事?”姜长晖摇头,在她心中侄女永远都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

    “怎么小了?别人她这个年纪都快当娘了,不小了。”赵远似笑非笑,“你可别把她当孩子,她看得比谁都清楚。”他跟阿凝的事她肯定是知道了,而且她应该乐见其成的,赵远可以肯定赵恒眼下都没找自己清算肯定是太子妃的缘故,太子妃这个人情他记在心里。

    “阿识怎么了?”姜长晖惊讶的问。

    赵远道:“你可以打听下她对后宫的翻建,她不简单。”这句话赵远是真心的,自古家世显赫、备受太子宠爱的太子妃不多,能把持自己身份的更不简单,太子妃太善于利用自己身份又不过分,这个分寸对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来说很难把握。后宫烧掉后太子说是让太子妃来翻建,要是换了别人朝臣肯定反对,可眼下姜家势大,太子都愿意大家自然没什么话说来说,横竖多费些钱物,连赵远都是这么想的。他还希望姜微能翻修的更好些,这样阿凝住在宫里也舒服,但是他真没想到姜微能翻修的那么好。

    每次宫廷翻修都是一件肥差事,都是将作监捞油水的好机会,但是太子妃先让让把后宫走了一遍,将整幅后宫都画了一张图,哪处需要重建、哪处需要翻修都标注了出来,然后命将作令递交一份翻修的计划出来,要全部详细的计划,如何翻修如何动用人工都要有详细的计划书,甚至连花费都要写出来。一开始将作令不过敷衍了事,什么花费?要是把花费都写出来了,他们揩油水?却不想他刚把自己整理的计划递交上去第二天太子妃的批注就下来了,每条每款都有批注,没一句话是骂他的但语气却十分重,就差没直接赤|裸裸的骂他尸位素餐了,最后一行字让他腿都软了,太子妃最后只写了一句话“能者居之”,也就是说他提交的计划让太子妃不满意她就要换人了!

    如果这句话是别的后妃写出来的,将作令肯定一封奏折弹劾该后妃妄谈政事,他堂堂朝廷命官是她一个后宫嫔妃可以换的?但换了姜太子妃——他真不敢,且不说她是太子的心头肉,光是他头顶上的那几尊大神就是人家祖翁、亲爹、亲大舅,他要是敢这么说回头姜家肯定饶不过自己。他只能苦命的一遍遍的计划着,拉着整个将作监的人下水,太子妃有令干得好有赏、干不好谁提出建议谁受罚,所以将作令提交上去的计划都有所有人签名的,谁都不愿意当别人的替死鬼。

    被太子妃一遍遍的折磨的将作监风气开始慢慢改变了,行事也利索多了,太子妃好简,不喜欢提交上来的计划写的天花乱坠,太子妃是沈太傅和宋国公世子亲自启蒙的,才华不用说,只要有人在她面前滥用文笔,写得好她还能赞赏,写的不好就一番点评,那意思简直想让人撞墙重新从启蒙开始学,渐渐的将作监就开始习惯太子妃的习惯了,当然他们并不知道翻修宫廷只是刚刚开始,他们以后还会一直让太子妃“关怀”的,将作监以后是现在的太子妃未来姜皇后最喜欢的官署。

    赵远欣赏姜微善于接纳别人的意见,这次宫廷翻修她并未对将作监指手画脚,他们一切的计划只要看着合理的她都接受了,很多不必要的细节她也否决了,同时她还十分重视几者兼顾尽量减少开支,上位者并不需要样样都精通但必须要会判断、接纳下面的建议,如果她再历练几年的确能当得上皇后的职责。

    姜长晖听得也微笑道,“这孩子果然长大了不少。”

    “所以宫中的宫务你也可以放手了,我看太子妃就把东宫打理的不错。”赵远对这对婆媳实在无语,旁人大家和媳妇间总有隔阂,这对倒是好,跟母女似地整天黏腻在一起吃喝玩乐,玩的连别人都忘了,难怪赵恒不喜欢太子妃老来找阿凝。

    姜微第一次来潮被逼着睡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早上起来喝了一碗红豆红枣生姜粥,感觉山清水秀、耳清目明,满足的换上自己特制的棉质护垫去给姜长晖请安了,眼下她都来月事了,这些棉质护垫过段时间她就可以发散给阿娘和阿嫂她们了,这可比草木灰要好用。

    姜微到姜长晖处的时候李婕妤也在,七皇女躺在两人身后呼呼大睡,姜微悄声问:“怎么让小七这会就起来了?”

    李婕妤道:“太子妃你别被她骗了,这孩子天不亮就起来疯了,刚刚还闹了皇后一回刚睡着。”

    姜微失笑,摸了摸她的小手道:“是白天睡多了吧。”

    姜长晖问姜微:“五郎准备何时给小七她们册封?”上回姜微来提过要给几个小皇女册封。

    “我想等宫里翻修好了就册封,到时候还能大家一起聚聚,封号可以先定下。”姜微说,大秦公主都没有实封,只定下多少户的税收和永业田,这些资产等公主薨逝后就会收回,公主的子女是没有资格继承那些汤沐邑但公主活的越久她的资产就越多,那点陪嫁足够养活自己的子女了。

    姜长晖道:“这样也好,到时候六郎也成亲了。”纪王的婚礼礼部已经在举行了,肯定没有太子娶妃那么慎重。

    李婕妤起身向姜长晖和姜微道谢,姜长晖又对姜微说:“你来的正好,宫里有一批年老的宫女要放回出去,你代我处理了吧。”姜长晖这是有意识的开始放手宫务了。

    “那我看看。”姜微没有说马上处理,她做事喜欢把东西都了解了才动手。

    她陪姜长晖说了一会话后就见石文静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姜长晖笑着让姜微离开,“先回去吧,不然有人又要亲自来抓人了。”

    姜微笑着腻着姜长晖道:“阿姑你别吃醋,我回头再来陪你。”

    姜长晖捏了捏她小鼻子,“懒得跟你吃醋,快去吧。”

    姜微笑嘻嘻的离开了,临走时让人抱走了宫女的名册,到赵恒书房的时候赵恒见她带了这么多名册,“这是什么?”

    “这次要放出老年宫女的名册。”姜微说。

    赵恒笑道:“看着倒是比我奏折都多了。”

    姜微说:“哪有你奏折多,你这点奏折都是三省处理后才递交上来的,三省每天递交的奏折起码有几千好吗?”

    “可不是,我这个皇帝看到的东西都是三省想让我看到的。”赵恒神色莫名道。

    “有人帮你先处理政务不好吗?你是人又不是牛,哪能天天干活?三省这么多官员,哪能一手遮天,你要是觉得人太少专权了就多立几个宰相好了。”姜微不以为然,真是皇帝病,事事都要亲自负责,迟早过劳死。

    赵恒偏头看着她不说话,姜微正拿起一本名册仔细看着,看了一会感觉不对劲,抬头见赵恒盯着自己,“你看我做什么?”她茫然的问。

    赵恒莞尔,搂过她亲了亲,“没什么,陪我一起看奏折。”

    “不要,我要处理宫务。”姜微一口拒绝了,指着那些名册证明自己很忙。

    “就放些人还要怎么费事?”赵恒不以为然。

    “谁说的?”姜微撇嘴翻着那些名册道:“到底是谁整理这些名册的,简直就是吃干饭的。”

    吃干饭?赵恒摸着光滑的下巴,微微时常会些让人哭笑不得又很贴切的话,眼下官员不是有很多吃干饭吗?“怎么了?”赵恒丢开政务兴致勃勃的跟太子妃讨论起宫务。

    “这么多宫女基本就一个名字,年龄、籍贯、何年入宫、入宫多少年都不全,很多人甚至连名字都不全。”姜微恼道:“这到底是谁统计的?”

    方司闺已经习惯了太子妃处理正事的时候不讲情面的习惯了,连忙道:“不是尚宫局不管而是资料很多都烧毁了……”

    赵恒听到方司闺的话神色一冷,正待呵斥,却听姜微道:“原来那场火烧了这么多东西。”

    姜微这话一出在场所有宫女和女官都跪下了,“太子妃恕罪!”

    “退回去重新统计,资料烧了就问宫女本人,我要她们的年纪、籍贯、何年入宫、入宫多少年,这些年里在何处干过何事,都要详详细细的。”姜微望着方司闺,“哪怕有些已经记不得也要把能记下的东西都写出来,这不难对吗?”

    方司闺唯唯应诺,她本来身份就尴尬,身后的靠山何太后生死不明,正是要努力巴结姜微的时候,对姜微的吩咐自然不敢怠慢,“我立刻去。”

    “等一等。”姜微随手从赵恒的书案上取过白纸略一沉吟,借助工具在纸上画了几条杠杠将几个要点都写了出来,下面留白是用来填写个人经历的,“以后名录就要照着这个来。”

    方司闺连连应声。

    赵恒等宫侍们都退下后才搂着她亲了一口,夸奖道:“太子妃刚刚真有气势。”

    姜微仰头骄傲道:“这是自然,我跟大娘学了这么多年,这点还学不会吗?你以后不用帮我出头,这种小事我会处理的。”

    赵恒大笑,搂着宝贝亲了又亲,姜微忙推开他的脸抱怨道,“亲得我疼死了。”赵恒不满意的亲咬她的嘴,“不解风情的笨丫头。”该想个法子让胖丫头陪自己一起玩,这丫头太不开窍了,这个不肯那个不许,真是的。姜微哼了一声不理他,她不解风情了他都能这么色,要是自己配合还不给他吞下去?她才不干呢!这人就是恋童癖,对着自己这副没发育好的身材都能发|情。

    两人玩闹了一圈,赵恒又看起了奏折,他看得奏折是三省放在最前面的重要政务,而姜微看得是放在下方的不重要的政务,很多事她直接就能批了反正都是些小事,姜微练习书法多年,一手正楷写的端庄浑厚、外柔内刚,初看还真不像是女子的笔迹。她没有模仿赵恒的字迹,反正赵恒允许,阿翁、翁翁他们也知道,那就没问题了。

    奏折就是一件件最近发生的事,大部分都不是太好的消息,一个皇帝天天看这种政务难怪后期会变态,姜微翻看手中的奏折上面记载了一件小事,讲述的是一个农户之子因祖父病笃,外出寻医却忘了带路引,被有司擒拿送官府问罪,姜微提笔写下:“其情可悯,勿罪。”

    姜微批完后又觉得不对劲,略有迟疑,回头又看着这封奏折。

    “微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赵恒瞄了一眼那奏折以及姜微的批注微笑道:“批得不错。”

    姜微摇头:“不对。”

    赵恒挑眉看着她,“怎么了?”

    “没有路引是要受罚的,但祖父病笃他焦急之下也是情有可原,可要是赦免了他就是人治而不是法治。”姜微说。

    “不是有法理不外乎人情的说法吗?”赵恒说。

    “可是会有司法不公现象发生啊。眼下已经律法已经够不公平了,如果此人不是农户而是士人就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你说怎么办?”赵恒问,他很喜欢跟姜微这么聊天,虽然微微提的很多建议都不切实际,但不可否认有些很有意思。

    “阿兄我们办个医士院吧。”姜微说。

    “医士院?”太子殿下此时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女人善变,眼下这个还不算女人就已经善变到这个程度了,不是刚刚还在说律法吗?眼下突然转到了医士院去了。

    “就是医士院,我们先开个小的医士院招收些天下大医士过来收徒,等学业完毕后就让他们出去历练,一年考核一次,收编入吏编制,朝廷每月发放补贴,等将来有所成就后就能入太医院当医官……”姜微说,她倒不是天马行空而是人治法治这个概念太超前了,姜微有感觉自己要是跟赵恒说了他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来。

    “你想让我多开一门科举?”赵恒挑眉。

    姜微摇头,“当然不是,我们只是试验性的招收试试看嘛,可以想个其他名目的官职?”

    赵恒摇头,“我现在正要砍掉冗官,不能再多出一批官员。”

    “这不算冗官啊,他们都会干活的,你看这个农户如果不是因为附近少了医士为何要跑出去?我们就只要加一个类似五经卒史这种官职就好了。”姜微不死心的说。

    赵恒道:“这怎么能一样?五经卒史随便调一个太学生出来即可,你这个医士从哪里来?”

    “可以慢慢培养嘛,你看现在有进士科也有明经科,我们可以细分好了。”姜微不死心,她之前在农庄都养出好几个“军医”来了。

    赵恒叹气,“微微你要大家有医士可以治病,这想法很好可哪里来这么多人愿意学医?有条件学医的人家不会正经攻读经书吗?”

    姜微想了想觉得赵恒说得对,“那阿兄我们编农书吧。”

    赵恒揉眉,“怎么编农书?”罢了,就当陪她聊天谈心吧,赵恒无奈的想到,如果赵恒知道“脑洞大开”这个词汇的话,他就能明白自家娘子为何会如此了。

    “编农书就要很用心了。”姜微板着手指说:“阿兄你看现在大家烧火大部分都是去山上砍柴的,其实可以在各县开建一片炭薪林,我觉得旱柳树就很合适,种上一片十来年功夫后只要经营得宜就可以用之不竭了,还有现在不是大力推广棉花吗?在适合种木棉树的地方种木棉,棉花可以织布、木棉做棉衣,还可以多种胡桃树,胡桃可以榨油,荒年的时候还能吃这个充饥,还有种山药、油桐树……”姜微说起农业建设来就滔滔不绝俨然半个砖家,天知道她穿越前就没碰过农事,她说的很多作物都是明太|祖当年推广种植的。

    “还有眼下的织布机肯定还有改进的机会,阿兄你可以下旨让工匠钻研,如果谁能钻研成功我就——”姜微顿了顿,“让耶耶给他写传!”耶耶好歹有个名士身份吧?他们应该会很喜欢?

    “……”赵恒突然很同情自己岳父大人,然后他还没有同情完就听姜微继续道:“然后你再加封一个封号。”反正他马上要是皇帝了。

    赵恒:“……”

    姜微说完后睁着眼睛望着赵恒,“阿兄我说得对不对?”

    “对,说的很好。”赵恒肯定道,她说的农事正是他最近想要推广的,但要推广什么作物他还没有定下,眼下被微微一说感觉有些思路了。

    “我觉得每个县的地方都不同,具体最好由地方官员来确定。”姜微说,“我们只能给出一个大体的指导。”

    “你刚刚画的那张东西就很不错。”赵恒夸奖道。

    姜微嘻嘻笑道:“那是表格,这样一列就清楚多了。”

    赵恒陪着姜微脑洞开完,姜微就不看奏章了而是磨墨认真的写起了东西,赵恒看了一眼发现是她刚刚说的农书的内容不由微笑,低头加快了批阅奏章的速度。

    方司闺统计宫女的速度还算快,主要是姜微拨给她的那些宫女用的很顺手,她们都是读书认字又温顺听话,无论方司闺说什么她们都听从,做事也细心妥帖,让方司闺暗叹姜家对太子妃可真是花了大心血。

    姜微看到送上的名单里很多宫女差不多都已经干了四五十年了,很多人连家乡都不知道在那里了,“这些宫人伺候了我们一辈子,眼下遣散出宫她们又能有什么出路?”

    方司闺道:“有些人会给大户人家请去当女师。”

    姜微说:“也只是寥寥几人吧。”

    方司闺不敢说话了,姜微沉吟良久道:“但凡为宫中服役三十年以上的宫女放出宫后,一路由官府派专人护送回去,等到了地方后无家可归者着令当地官府安置可立女户,如有人家愿意赡养她们可一次性补助一百贯钱,之前的出宫也照此补助。”

    “唯。”方司闺记下了姜微的话。

    “要是不愿意离去的就留在宫里吧。”姜微说。

    “留在宫中?”方司闺有些困惑的望着姜微。

    姜微暗忖等宫室翻修好之后宫女学堂也出来了,那些老宫女可以留在学堂里当先生,哪怕不认字教点规矩也好的,姜微想过要把宫女按年龄放出去但不是现在,这件事她还没有跟阿姑商量过。

    姜长晖听到姜微的话略感诧异,“阿识你这个跟五郎说过了吗?”每人给一百贯也算是大数目了肯定要从少府拨款了,更别说还要牵扯到立女户,在宫中待了三十年的老宫女太多了。

    姜微点头:“五郎知道,我算过了这样的宫女目前大约有两万左右,这笔开支还是支付得起的。”

    “但是人数会越来越多的。”姜长晖提醒侄女道。

    “不会。”姜微肯定道:“阿姑你说我们让眼下年轻的宫女满二十三岁的就出宫如何?让她们十岁左右入宫、二十三岁离宫。”眼下宫中一年花费的脂粉钱就要六十万贯钱,这是赵旻妃子不多的缘故,据说太|祖和先帝时期每年的脂粉钱要几百万贯,打发了那么多宫女这笔钱就能节省不少了。

    姜长晖以前也隐约想过这种问题,眼下被姜微一提醒豁然开朗,“这个好。”这样宫女有了盼头就不会随便被嫔妃收买去,有利于后宫安定。

    “我还让人开办了一个学堂,让她们多读点书学些东西,将来出去后年纪大一点,可有一技之长也能谋个生路,还能找户好人家。”姜微说,她略一迟疑,“大福也被我编入宫女里了。”

    姜长晖听到大福,轻叹了一声对侄女道:“你做得很好,她就不用二十三岁再离宫了。”大福这个身世不认也罢,就让她当个小宫女然后挑户好人家嫁出去更好。

    姜微道:“我先让她在学堂上几年学,等差不多了就给她找户好人家嫁出去。”再过上几年她陪嫁的那些媵妾也该嫁人了,正好连着大福一起嫁出去。

    姑侄两人就后宫诸事商量了许久后,由姜长晖下懿旨颁布了宫中的初次改革,很多宫女听到皇后的懿旨眼泪都落了下来,不少老宫女看着那些年轻的宫女直道她们是赶上了好日子,不过宫中对那些老年宫女的安置也让大家满意了,懿旨规定四十岁以上不愿意出宫的宫女可以由宫中养老,姜微准备在京城开办一个女学,里面的老师就选这些老宫女了。皇后特地在郊区给大家找了一片墓地,立了一个宫女祠,令女官们每年让人过来给祠中宫女祭祀。众人等了一辈子不就是图个香火吗?眼下皇后连这个都为她们想到了众人心里满足无限,对皇后感激到了极点。

    这件事姜长晖原本是想让姜微出面的但是姜微不愿意,阿姑一直想让她们日子过得好一点,她能这么想是因为后世的规则,又不是自己的努力,这荣誉理所当然是给阿姑的。

    赵恒看着即将要大减的宫女人数,笑着搂着姜微道:“微微你真是我的贤妻,持家有道。”

    姜微说:“只要你不说我嫉妒就好了。”

    赵恒摊手,“这倒是。遣散了这么多美人,太子妃还不过来伺候孤?”

    “你想得美!”姜微熟练的举起枕头追打着赵恒。

    京城的百姓听到宫里的规定后很多人家都赞皇后仁善,历代宫女选拔大部分选自京城附近的百姓,只有少数自其他地方送来,毕竟宫女和后妃的采选是不同的,秦人重男轻女可一想到女儿入宫后就是永别,大部分父母心里怎么能不难受?眼下出宫的日子有了盼头很多父母都欣喜不胜。

    皇后懿旨下一个多月后,宫中放出了一批适龄宫女和老宫女,京城附近人家的宫女在出宫后看到十多年不见的父母双方搂着抱头痛哭,这些宫女都是少府监登记在册的,出宫的时候宫中每人发放了一份宫中开具的证书,回家后去官府可以领五十贯钱的补助。

    “二十三岁离宫?”姜元仪听到这个话微微挑眉,这宫规最先提出的应该是在武烈时期吧?一直被后世沿用至帝制覆灭。

    “是的,皇后可真是仁善。”丫鬟笑着说。

    想出这法子的应该不是姜长晖而是姜微吧?姜元仪放下茶盏。

    “阿绮。”郭六兴冲冲的走了进来,搂住她开心的亲了一口对姜元仪傻笑。

    姜元仪被他的举动闹得红了脸,“你做什么?丫鬟都在呢。”

    郭六满不在乎的说:“她们不是你的丫鬟吗?有什么害羞的。”他看着姜元仪目光发亮,他初尝禁果又正值精力旺盛的时候,一有机会就爱缠着姜元仪。

    姜元仪真是怕了这个人了,“你不是去官署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反正官署也没什么事,我就回来陪你了。”郭六满不在乎的说。

    “……”姜元仪眼看着他要扒自己衣服,抓起一本书往他脸上丢,“看书去!”干脆带他去吃素,省得天天发|情。

    郭六拉下书卷搂着她:“那你陪我?”

    “等我给阿家请安回来陪你。”姜元仪说,看到郭六还肯努力上进心里暗暗松一口气,就怕他不肯上进,不去官署倒无所谓,反正他那个职位就是个虚职,回头让祖翁再给他选个好一点的,要是能外放就最好了。习惯了姜家的人丁单薄,到了郭家姜元仪看到那上天窜地的郭家儿子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她就没见过那么调皮的孩子还是成堆出现的!以前她来郭家的时候只能短短几个时辰那些侄儿被人警告了都是乖乖的,眼下嫁进来了想瞒也瞒不住了。

    “那你亲我一口?”郭六不死心的说。

    姜元仪终于淑女风度尽失,把枕头丢他脸上转身离开,她就不能给他好脸色看,这人就会打蛇上棍。

    郭六嘿嘿一笑接下枕头,阿绮真是太害羞了。

    宫里借口为圣人祈福,遣散了些宫女改了宫规后,又有大臣上书要求大赦天下为圣人祈福,被赵恒以不应以自家事乱天下法驳回。等宫殿翻修完毕、赵六成亲后,差不多也到了十月间,太子的登基典礼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一行人启程回宫进行登基大典。

89登基大典

    宫中翻新,所有的材料都是早已备好的,青砖木材之类的很早就有,不可能到时候再准备的,将作监被太子妃折腾怕了,干起活来格外卖力,终于赶在十月前将后宫翻修完毕恭迎皇后、太子和太子妃回宫。

    一到宫中姜微看到长乐宫就笑弯了凤眸,长乐宫全是按着她心目中的模样翻修的,高高的宫阙、粉墙黛瓦、花园中小桥流水假山一应俱全,宫中的花匠们还给她种植了一池子蓝莲花,花园中还有几座玲珑剔透的假山,这是特地让人从江南运来的太湖石。眼下北秦和南陈政治上各自对立,民间交往还是有的,这假山到不是赵恒派人运来的而是林熙。

    姜微给林熙的母亲薛太夫人修建疗养别院的时候就曾惋惜过家里没有太湖石,不然选几块好看的摆放在后花园里也挺好看的。林熙记在心里派人南下,精心挑选了好几块太湖石让人运了过来,太湖石并不珍贵,贵的是那份运费,姜微看到那些太湖石惊喜了好些天,却让太子殿下捧醋狂饮了好几月差点就没派人把那些太湖石砸了,想着将来还要无数次的看到那些太湖石他就万分不爽。

    其中有一座玲珑曲折的假山让宫里七皇女格外的开心,在假山里爬上爬下,从洞里钻来钻去十分的兴奋,却让她的乳母吓得胆战心惊,追在她后面不停的跑上跑下。

    “七娘快下来吃点心了。”姜微站在假山下面招呼着七皇女下来吃东西。

    “阿嫂来玩。”七皇女咯咯笑着招呼着姜微。

    “可是阿嫂想吃点心啊,七娘不想吃吗?今天有你最喜欢的吃的奶冻哦。”姜微拿着美食诱惑着小吃货。

    “奶冻啊--”七皇女咬着手指迟疑了下从假山上爬了下来,“阿嫂等吃完了点心我还能玩吗?”

    “当然可以,以后小七可以天天来找阿嫂玩。”姜微弯腰抱起小萌萝亲了一口,然后被七皇女回亲了一脸口水。

    李婕妤对着姜长晖悄声笑道:“三娘你瞧小九娘和小七这样要是被太子看了,太子会不会跟我们小七吃醋?”赵恒爱吃醋在宫里已经不是秘密了,连皇后跟太子妃太亲近太子都会不开心,更别说她家小七了。

    姜长晖扑哧一声笑了,“肯定会!”她问李婕妤道:“等太子登基后,你想去哪里?我可以给小七先建公主府。”姜长晖的意思就是可以让李婕妤自由了。就如江昭容会被纪王接出王府养老。

    李婕妤说:“三娘你知道我也就上了几年女学,略懂几个文字罢了,哪里懂什么教孩子,我还是留在宫里好了。”她家小七才五岁,离成亲还要多久?建了公主府她倒是逍遥自在了,可好容易跟皇后、太子妃培养出来的感情就会没了,她才不干这么赔本的事呢。

    姜长晖想了想,“把七娘留下也行,我听说阿识准备开办女学,也不知道她准备开什么女学。”

    李婕妤说:“太子妃办出来的女学不会差的。”

    “你就会说好话。”姜长晖点了点她额头。

    李婕妤含笑道:“我除了会说好话就不会其他了。”

    姜长晖被她逗得大乐。

    姜微抱着七皇女过来,七皇女看到姨娘就往她怀里扑,李婕妤拿着小勺子喂她吃奶冻,姜长晖对姜微道:“礼服穿着还合身吗?”

    “合身。”皇后的袆衣和太子妃的褕翟是不同的,头戴的饰品却更沉重了,姜微只能庆幸自己一年中穿正式大礼服的日子不多。

    “等五郎登基后我想出门散散心。”姜长晖说。

    “阿姑是想出门游历吗?”姜微问。

    “嗯,我想去洛阳行宫住一段时间。”先帝是在洛阳出生的,驾崩也是在洛阳行宫,在赵旻没有登基前姜长晖时常会去洛阳行宫,赵旻登基后他对洛阳没那么深的感情也就没去过了。

    “好啊,阿姑操心了这么久是该散散心了。”姜微大为赞同。

    “我哪有操什么心,以后一切都交给你了。”姜长晖看着侄女儿微笑,她跟赵旻感情不和,对宫务就没那么上心,只要尽到自己本分就好了,加上赵凤翔和先帝时后宫美人又太多,宫中那些宫女和女官很是有些恶习,姜长晖知道但也没怎么管。原以为阿识会压不下这些老人,却不想她做得比自己还好,姜长晖就放心了。

    “阿姑你放心去玩吧,我会被这里打理好的,等你回来宫里的花园说不定都造完了。”姜微说,眼下后宫就剩下后花园就没有打理了,“洛阳牡丹也多,你记得多挑几株好看的回来。”太后去行宫散心肯定要有侍卫保护,嗯,就让清河王保护吧。

    “好。”姜长晖看了看天色,笑着说:“快用午膳了,你先回去吧。”不然太子又要来叫人了,李婕妤也对着姜微笑,姜微被她们嘲笑惯了,早就不害羞了,大大方方的起身回宫了。

    赵恒今天有事耽搁了尚在外宫,姜微打听清楚同他议事的官员是翁翁后就径直去了外宫,赵恒和沈奕见姜微进来后停下议事笑望着她。

    “翁翁。”姜微先给沈奕行礼。

    沈奕捻须微笑,他是太傅,赵恒对他是行师徒礼的,也不用给姜微行礼。

    姜微坐到赵恒身边,见两人摆放在书案上的奏折内容正是眼下大规模的发展农业,很多都是自己提出来的法子,比如说推广经济林、开拓畜牧养殖,她满足的笑了。

    赵恒看着她的笑靥心里痒痒的,要不是碍着沈奕在早上前抱着她了,“微微你上回说的医士院我有法子了。”

    “阿兄你要举办医士院了?”姜微又惊又喜的问。

    “当然不是。”赵恒摇头,“就是扩展下太医署。”

    “扩展太医署?”姜微不解的望着赵恒。

    赵恒望着沈奕,沈奕耐心的给孙女解释,姜微说要开医士院的事赵恒当时反对,但细思又觉得她说的也对,就跟沈奕几人商量下,沈奕本身就是一名出色的医者听赵恒一说就觉得也不是不可行。眼下太医署的官员大部分都是父承子业,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很多年轻的太医都吃不了苦,在太医署能给多少人看病?想要做一名出色的医者光会背典籍没用,最重要的就是要多看病人,所以沈奕干脆提议扩大太医署,眼下太医署约有三百多人,以后每年多招收三十名幼童,从小培养等大一些就下放去乡里磨练医术,等考核过关后就能回太医署任职,考核不过关就一直在乡间当个月俸斗食的小吏。

    “这样好,一年三十名十年就三百名了。”大秦当然不止三百个县,但眼下只是试验性的实行,不能一开始搞得太大,姜微见自己的提议得到采纳笑得两个酒窝都出来了。

    沈奕见赵恒毫不掩饰的看着孙女,无奈的摇头起身告辞离去,眼下的长辈做的可不容易。

    赵恒等沈奕一走就把姜微搂在怀里亲了一口,“怎么样?开心吗?”

    “开心。”姜微毫不犹豫的捧着赵恒的脸啃了几口。

    赵恒轻笑着咬住了她的嘴,“坏丫头。”他手轻轻的触了触姜微敏感的一处,还不等小丫头有什么反应,他叹气道:“微微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他这是嫌弃自己胸小?姜微顿时毛了,伸出爪子对着他耳朵用力一拧,“你才长不大!”她以后天天吃木瓜!

    赵恒搂着她的腰意有所指的笑道:“我是不是长大了你还不知道?”

    “你这个流氓!”姜微红着脸拧他腰间的肉,赵恒不为所动压着她的亲了好几下,两人才起身进午膳。

    新帝登基大典很隆重,赵恒和姜微虽不怎么太忙碌,但宫里宫侍们早就开始准备了,待登基大典前夕宫里上下已经沉浸在一片花的海洋中,所有的鲜花都是用锦缎扎成的。很奢侈的行为但眼下大秦正值盛世,国库满满的,自然不在乎这点小开支,喜庆的日子值得这点装束,姜微也没有去规劝,这种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人生大事她也希望能举办的完美无缺。

    宫外命妇们也穿戴整齐早早的入宫恭贺这次盛典,这次宫中大手笔,姜长晖下旨特许与民同乐,连很多没有品阶在身的小贵女和贵妇都可以入宫一观。

    几家近亲的女眷们前一天就入宫了,姜微连姜明月都接入宫了,姜明月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没嫁人,一直守着何太夫人过日子心如止水,这让何太夫人、高夫人都很焦急,她年纪还轻还能这么过下去?姜微不知道该怎么劝姜明月,但这种大盛事接她入宫散心还是可以的,说不定还能在里面找一门合适的亲事。众人见到姜微的时候都是满脸笑容,姜微当皇后不仅是皇家的喜事也是她们的喜事,姜家两代姜后也足够众人自豪了。

    姜微拉着姜明月的手道:“阿姊你一会就跟阿娘一起坐吧。”

    姜明月惊讶望着姜微,“我?”

    “是啊,明月一会就随我一起坐吧。”沈沁立刻明白了女儿的意思,笑望着姜明月,“明月这几天气色还真不错。”今天是大盛典所有出席的人都是着礼服出席的,放眼望去撞衫的一大片,也没人会说“你今天打扮的真漂亮”之类的话。

    姜明月低头羞涩一笑,她回家后心情一直抑郁,后来看到祖母为自己担忧的病了才自觉自己太不孝了,放开了心情陪伴祖母,这几年日子过的舒心气色自然好了,她也才二十出头保养好了自然风韵楚楚。

    高太夫人和王夫人含笑互视了一眼,姜家不是养不起姜明月而是姜明月的性子真不适合终生不嫁,她还是要找个夫婿的,不能生子就找个有孩子的填房,只要夫婿贴心、孩子孝顺总比过继领养的好。

    “皇后大喜。”郭氏领着卢氏、崔氏和姜元仪给姜微贺喜。

    姜微道:“都是自家人且都是长辈不必多礼。”

    姜微这么说但郭氏等人却不会真端起长辈的架子,还是不折不扣的给姜微行礼后才道:“君臣之礼不可废,皇后和善,吾等却不能不识礼。”

    西府的人看到姜元仪笑容不变,但说话却淡淡的,姜元仪这些年的作为她们都看在眼里,想着她年纪小不懂事也不跟她计较,但要像之前一样待她那是不可能了,全京城这么多小贵女她谁不好交朋友,偏偏在发生这件事后才跟裴大娘子教朋友。倒是王夫人关切的问了姜元仪几句婚后生活,听她说一切都好还有了三月身孕很是开心,才对卢氏笑道:“这孩子以后是有福的。”

    卢氏笑道:“有阿家和伯母看护这孩子自然是有福的。”

    众人叙话了一阵,就各自落座了,姜元仪当然不可能跟姜家女眷坐在一起,她毕竟是郭家的媳妇了,而且她还没有诰命在身,幸好这次来的人不少,很多人都没有诰命到也不出挑。

    姜微看着宴席上的淡酒偏头对迎春悄声说了几句,迎春点头应是。

    姜元仪回到郭家的位置后,大部分郭家的媳妇都羡慕的望着她。郭家也算是豪门了,但眼下这种场合更讲究的是身份,能在太子妃面前出现的都是她的近亲皆是大世家,这时候郭家是沾不上边了。很多人好奇的问着她有关皇后的事,姜元仪模棱二可的回答了些东西,说道最后笑容都有些僵硬了。她很想说她跟姜微虽然是堂姐妹但从小不大熟,而且皇后的事她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啊。

    “好了,你们别累到阿绮了。”最后还是姜元仪的大家房氏打发了众人,又关切的问着小儿媳,“阿绮你身体受得住?”

    “阿家我没事。”姜元仪柔顺道,这时候一名宫侍上前换走了她面前的酒盏,奉上一壶清水、一壶果汁、一壶牛乳都是温热的,姜元仪先是一愣随即抬头朝姜微望去,正巧看到姜微对她微笑,她扬起了一个真正的笑容,眼下可没有什么孕妇不能饮酒的规定,肯定是姜微吩咐人给自己换的。

    房氏看着太子妃居然替小儿媳换了饮品,心里也很开心,这说明皇后心里还是有着儿媳妇的。

    宫中的宴会是通宵达旦,姜微以皇后的身份第一次置办如此隆重的宴席,席间贵妇贵女们饮酒至乐处放声高歌、手舞足蹈,秦人好歌舞、宴席上载歌载舞是常事,姜长晖和姜微端坐上方含笑看着众人欢声笑语,姜微还逗了七皇女上去舞了一曲,七皇女软软胖胖的小身子转成了一团,那模样还挺有架势的,看的姜微和姜长晖大喜。

    江婕妤有些羡慕的望着李婕妤,她靠上了姜皇后,眼下姜皇后是太后,她也被封为李太妃了,怎么不让人羡慕?连七皇女待遇都比其她公主好上不少。她却还要在自己族姐手下战战兢兢的活着——她偷偷的看了江太妃偷偷的看了江昭容一眼,她也被封为太妃,虽然生了一男一女到头来却跟后来的李婕妤一样待遇。

    安太后和南平也出席了,安太后眼下已经是太皇太后了,赵恒已经册封祖母为太皇太后、母亲为太后、妻子为皇后,南平坐在她下方含笑望着这一幕,当时她要是劝阻了母亲何来眼下的逍遥?

    时至今日,安太皇太后还能说什么?她唯一庆幸的是赵恒没对安家赶尽杀绝,虽然跟赶尽杀绝也差不多了,比起赵恒她更恨的是亲手毁掉安家的安竣,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南平知道母亲意难平,她却心里很舒服,她讨厌安家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有这样的不仅不能给自己撑腰却还要不停的连累自己,真是太讨厌了!眼下平静了,她也能松口气了,大长公主——她这个侄儿的确很大方,南平满足的笑了。

    待宴会结束,天已经蒙蒙亮了,姜微也不留家人让她们回去休息,自己回到长乐宫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散架了,连头发都来不及放就一股脑的投入了浴池中。

    素影和迎春上前替她松开绷得紧紧的发髻,眼下伺候姜微的宫侍都是已经休息过的,这种盛宴大家都想去看,但她们负责前半场的,后半场换人,姜微勉强趁着洗完了澡含糊道:“别擦头发了,替我包住就好了。”

    素影点头,姜微趴上床榻就睡了,对她这种一天要睡足十个小时人来说熬夜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但是她没睡上多久,就感觉身体似乎被人沉沉的压住,她努力的睁开困倦的眼睛毫不意外的发现是赵恒,她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反正他一会就会好的。

    赵恒今天很兴奋,尤其是接受百官朝拜的时候那种感觉让他几乎克制不住,以前他身为太子监国的时候百官也会朝拜自己,但那时候他不是皇帝,眼下他却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了!他低头深深的吻着姜微,“微微。”

    姜微被他亲的想睡都不能睡,睁开了雾蒙蒙的眼睛委屈的望着他,“困。”这人不要睡觉嘛?

    赵恒低头亲吻着姜微的眼睛,而手抬起了她的身体贴近自己,姜微打了一个寒颤,清醒了不少,赵恒轻轻一笑,柔声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姜微怀疑看着他,她怎么觉得他今天特别兴奋?

    赵恒让她侧身靠在自己怀里,亲吻着她的后背,“微微你最近长大不少。”他抚摸着她的腰肢,姜微身体圆润、骨肉均匀,身上没什么赘肉但也不是瘦的全是骨头,赵恒很满意她眼下这身材,要是能再胖一点就好了。

    两人夫妻这么久,姜微怎么会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这厮果然发|情了!她懊恼的往里面爬,好讨厌!

    “微微让我抱抱你。”赵恒怎么肯让她离开,一下下的亲着她,然后抬起她的腿挤了进去磨蹭着。

    “就一次。”姜微闷闷的说。

    “就一次,然后我们一起睡觉好不好?”赵恒哄着她。

    “嗯——”姜微趴在床榻上,眼皮不打架,但是赵恒哪里肯让她睡下,不停的哄着她配合,最后见她恨恨一口口的咬着自己、眼睛都因困倦泛起水光了才勉强放过让她睡觉。

    姜微趴在他怀里睡了,赵恒却毫无睡意,他登基了赵旻也没什么价值了,该找个机会让他病逝了,但不应该是现在——赵恒看着怀里呼呼大睡的胖丫头,沈太傅说了女子最好十八后再生子,可微微过年也才十四,十八岁还要等四年,他没侍妾、如果微微不孕的话,势必会有人要求自己纳后宫,最好的法子就是守孝。赵恒一下下的摸着她的背,给老头子守孝三年,赵恒觉得自己对老头子实在太孝顺了。

    登基大典结束,姜长晖就潇洒的去洛阳行宫吃喝玩乐了,随行的是清河王赵远,这安置姜长晖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明显自家贴心小棉袄是知道这件事了,姜长晖第一次随口应付了侄女儿几句就上了马车不出来了。

    姜微笑眯眯的看着远行的车队,转身看着赵恒板着一张脸,“你怎么了?”

    赵恒斜了她一眼,“你倒是会撮合人。”姜元仪被他撮合了,现在连皇太后都要撮合了。

    “阿姑还年轻啊,为什么要让她守一辈子呢?”姜微说,“再说清河王很好啊。”她很喜欢清河王叔祖,比赵旻好多了。

    赵恒不语,只摩挲着她的脸,微微我将来绝对不会让你遇到这种事的,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

    “你怎么了?”姜微被他看得毛毛的,这人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赵恒展颜一笑,俊美的容貌越发的面如冠玉,帅得让人无法直视,“我们回去吧,天冷了。”

    “好。”姜微手主动的伸到他手里,两人肩并肩的往回走。

90和亲曲序幕

    “珰——珰——”悠扬的驼铃声洋溢在京郊的大道上,一队一看就是风尘仆仆的西域人领着长长的驼队缓缓往长安城中走去,路过的京城民众已经见不惯不惯了,这样来往的西域商人太多了。

    “阿恭哪条道是官道?”驼队中一名看起来约有五十岁左右的红脸男子问这另一名二十出头的黑脸青年。

    叫阿恭的青年一脸茫然的望着眼前三条宽阔的道路,道路两旁种满了桃李树。眼下正值春季,桃李轻红粉白错落相叠,美不胜数,树下还有两排供人歇脚的样式略显古怪的木质胡床,胡床间每隔五十步左右都有一只样式类似树墩的木桶,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他不过离开京城三年怎么京城一下子全变了?

    阿恭困惑的挠头,他看着已有二十多岁,实际才十七岁,从小跟着父亲在京城西域两地走,成为了两地通,他愣了一会才道:“官道是中间那条。”仔细看就能看到区别了,左右两边的道路人流川流不息,中间一条道才寥寥几人,且官道修整的更加整齐气派,宽阔足以让五驾以上马车通行,熟悉的人一眼就能分出。

    “这秦国的京城果然不同凡响,也不知道陈国的京城是否也是如此?”红脸男子道,看到守城的军士站的笔直的纹丝不动、气势如虹,心中暗惊这汉人果然不同寻常。

    “陈国京城在建康,比长安要差了些。”毕竟是刚刚修建起来的国都,跟长安这种老国都不能比,“噶尔正使您稍候,我先去问问情况!”阿恭说,他怎么觉得自己走了三年回来长安跟换了一个地方似地。

    “你去吧。”红脸男子说。

    阿恭一溜烟的跑到了城门口,没看到以前一直蹲在城门口的闲汉不由有些困惑,守在门口的那些军士站在高台上穿着利索的轻甲、手持长矛一动不动,负责收钱的已经不是那些将士而是绿衫小吏,每个城门口都有六人,每个人手上都戴着一副手罩、脸上蒙着样式古怪的口罩,一个个的翻看着众人携带的物品,女眷们另有一间小屋由几名老妇人负责检查。这些小吏说不上笑容满面但也不想以往一样对普通百姓动辄呵斥。

    他对一名正等着挑担入城的老农夫作揖问道:“阿翁眼下如今商旅入城往何处?”阿恭发现眼下入城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平民,两条道一条是给走入城的平民,另一条是给驾车的人。

    “小哥是刚来京城吗?”老农夫笑着指着城墙处立好的指示牌道:“这里只供一些小商贩入京,大商贩另外走路的通道,你往那边去即可。”

    阿恭这才发现城门口居然立着三块大大的木牌,上面画着各种图案,有单个的农夫、有挑担的农夫,有乘车的人……每个图案后面都画了铜钱的图案,说明了每个人入城需要缴纳多少钱,即便不认字的人看到这图案想一想也会明白入城会收取多少钱。还有一副图案上面画了一个人将手中之物丢入木桶中,阿恭看了一会看到有人将手中的废弃之物丢入木桶中终于明白了这些木桶的意思。最后一个指示牌也画了不少人物,其中有个人牵着一只骆驼,阿恭大致了解了商队应该是往前走。

    “这些指示牌真有意思。”噶尔的声音传来,阿恭回头就见噶尔正使站在自己身后看着这些木牌,“不认字的人都看懂这上面的大致意思。”

    “噶尔正使我们商队看来不是从这里入城的,我们商队是上不了官道的。”阿恭说,正使作为吐蕃国的使臣是可以上官道的。

    “不急。”噶尔道,“我们先去看看那些专门为西域商贩布置的地方。”他是吐蕃赞普派来的使臣,阿恭是他们在路上遇上的商队,他见这孩子精通数族语言,对汉族十分熟悉又会讲他们吐蕃语就允许他们商队同他们一起前往长安。

    两人顺着指示牌一路前行,一路上还遇到了好几栋看起来十分精致的竹屋,竹屋后面还有一排排水车正往水池排水,噶尔看的啧啧称奇还以为是什么人家住的地方,派人去问询后才知道居然是五谷轮回之所,这让噶尔更对中原文化更向往了,这中原人要多富裕连更衣的场所都要装饰的如此富贵。他好奇的进去亲自体验了一番,发现里面没什么恶臭,冲洗的干干净净的,让噶尔轻叹:“能来中原一次真是不枉费我来人世一遭了。”

    侍从们纷纷点头附和,他们也是吐蕃国大贵族,可现在想想自己的享受还不及人家普通百姓。而阿恭已经茫然了,他以前来长安的时候也没看到过这么多新奇的东西。

    等众人到了大商队入口处才发现那里不知从何时开辟了一个库房,里面整齐的搭建了一幢幢砖瓦房,军士守卫森严,阿恭一问询才知道原来商队可以在此处存放货品,每日支付一定租金即可,那租金竟然以前入城时租存的院落要便宜,而且还有军士为其看管安全许多,阿恭大喜连忙取出铜钱租用了一间小间。

    仓库旁还有好些食肆和旅舍,初看似乎是一家的再细看却各有不同,饭菜香喷喷的味道传来,让众人都有些饿了。那仓库的管事笑道:“几位可以去那里去尝尝饭菜,大部分味道都不错而且很干净。前方有专门的停车场,只要出上几文钱就能把牲口停在里面,但是要留个下人照管,里面提供上好的饲料和清水,还有兽医照看。”

    阿恭舍不得在外面吃东西但噶尔有心想见识下,出钱安置了牲口,果然正如管事所言那停车场搭建了一个个牲口棚,地上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砌成的,每个牲口棚都很干净,食槽也清洗的很干净,众人走南闯北都练就了一双利眼,一看那场所提供的饲料的确是上好的饲料和清水,价钱也很合理,他们租了好几个牲口棚把牲口安置好,找了一家看起来宽敞的食肆大吃了一顿。

    那食肆果然十分干净,知道胡商不惯席坐给他们提供了胡床,还奉上了洗手净面用的澡豆、开胃的小菜,众人一路舟车劳顿大部分时候以啃干粮为食,眼下一款款美食出来那里还忍不住,每上一道饭菜都是一扫而空,很多人都吃的肚子溜圆。付账时候阿恭原以为饭钱会比较贵,但没有想到价格竟然低的超出他意料之外,那结账的小二笑道:“我们此处价格都是有规定的,不许超过规定的价格,不然我们东家是要受罚的。”

    “京城可真变了太多。”阿恭感慨。

    “可不是,自打圣人上位后我们日子过得好太多了。”那小二点头附和道。

    噶尔让人赏了半贯钱,让小二同他说说京城现状,那小二得了赏钱喜上眉梢的同众人说了起来,这块地在两年前只是一块无人过问的盐碱地,平时就住上一些从外地逃荒来的流民,这小二也是其中之一,平时就靠入城打些零工为生,生活十分困顿。直到两年前突然来了一群官员,其中一人还是他们就在梦里才能看到的紫衣大官,所有人都吓成了一团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却不想那些官员并没有驱赶他们走,只问着他们愿不愿意为他们做工?那些流民平时为了一点口粮连命都可以不要,为官府做工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只要能吃饱肚子他们都不用工钱。

    一开始官员们没有让他们马上做工而是好吃好喝的养了两三个月,把他们的头发都剃了,身体也洗的干干净净的,大家都以为官府要征召他们去干什么必死之事,阿恭也连连点头,“他们要你们干什么?”这么好吃好喝的待着难道要做什么为难之事?

    “什么都没干,就让我们建房子种树。”那小二嘿嘿笑道,“后来跟那些大官熟了我们大着胆子问才知道,他们觉得我们当时身体太弱了,怕我们干活一多就死了,让我们养了三个月身体。”

    阿恭嘴巴张了张,不可思议的望着那小二,天底下还有那么好的官员。

    “那边库房、停车场、这里的食肆,还有城墙口那些大道都是我们一手铺设的,等食肆和库房建好后我们也留了下来,在这里的店铺里做小工。”小二说。

    “你说这些都是官府做的?”噶尔问,“那这些食肆呢?”

    他汉语不是太流利,但小二接待惯了胡商对他们的口音都能听懂,“回这位郎君,这里都是官府做的,但这些食肆不是官府的,只是官府让人搭建后租给商家的。”

    “为什么要种树?”噶尔问。

    “为了喂牲口,咱们停车场那些牲口吃的饲料都是这些树产的。”小二说,“别说这里种树了,就是附近的农户也种了不少树。”这里有好几个村落,都是世代居住在京郊的农户,日子比他们这些流民要好些,但遇上荒年也是食不果腹,也是两年前新上任的知县先派人教他们各村养鸡鸭鹅或是猪牛羊,才让众人的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我们眼下食肆的肉食都是从那些农户养出来。我们眼下这种日子都是圣人圣明!”虽然眼下这里生意还不是很好,但小二相信他们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噶尔听得大开眼界,原来种树还能让人日子好过起来的?他对其他设施不感兴趣了,起身拿了从安西林都护处得来的官牒入城,当然他们是从官道入城的,入城的官员看到来人是吐蕃国的使臣也没有太在意,眼下大秦太强大了,让周边诸国无不俯首,圣人刚登基一年,诸边属国得到消息纷纷前来祝贺朝贡,这段时间天竺、格萨、霍尔、楼兰、吐谷浑……他们都接待惯了,专门有使者领着他们去安置各地附属国的国宾馆。

    噶尔等人入内就由满脸笑容的使者领着众人先入内梳洗,噶尔作为正使独占了一个小浴池,温热的水上身让他舒服的闭上了眼睛,自有侍从给他梳洗擦背,足足洗了一个时辰后他才起身,这时候国宾馆的侍从已经奉上了他们事先点好的饭菜,同时还有美貌如花的官妓给众人献艺,如果看上某位官妓也可以点她们过夜,但是侍从会贴心的奉上避孕套,告诉他们用法以及防护疾病的重要性,当然要是客人不喜欢他们也不会强求。

    吐蕃国那些使臣在路上过了这么久,看到那么多貌美如花的汉族女子早就忍不住了,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抱着选中的官妓回去共度良宵了,噶尔并没有召唤官妓而是站在二楼窗前看着国宾馆中巡逻的卫士,同样的也是神色严肃、举止一致,跟他在安西都护府看到的那些军士如出一辙,是一支强兵,噶尔下了一个结论。

    “他们看起来很强是不是?”低沉的男声响起,一名看起来约有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站在噶尔身后,他同样没有被貌美的汉族女子迷住。

    “王——”噶尔刚想响起,就被青年男子挥手道:“禄赞这种时候就不要多礼了。”他望着国宾馆这些亭台楼阁,听着从房中弥漫出来的丝竹之声,“中原人的日子过得可真舒服。”

    噶尔赞同的点头,在他们吐蕃即便贵族都不会有这种享受,更不可能有这么多水来享受泡浴。

    “据说秦帝还小了我两岁。”青年男子道,“难怪祖父一定要我来中原一趟。”他们常年征伐看起来要比中原娇养的贵族老成许多,这青年男子今年也才十九岁,但看起来已经像是二十五六岁左右了,即便噶尔其实今年也才刚满四十。这名青年男子名朗日,是吐蕃赞普的孙子,其父早亡。

    “中原立国已久,治国已经有迹可循了。”噶尔道。

    朗日朗朗一笑,“那为何南陈还被秦国给灭了一半?眼下南陈已经不是秦国的对手了。”

    噶尔苦笑。

    朗日望着繁华的长安城,黑眸里一片深邃,“噶尔你去找那些管事跟他们说我们想要拜见秦帝。”

    噶尔应是,亲自去找了国宾馆的管事许了他重金后请求他替自己上书秦帝,吐蕃使者想要拜见秦帝,吐蕃赞普向秦帝献金一千两、珍宝玩物数百件。

    中原汉官的行事他早就打听清除了,由重金铺路是最好的,却不想那管事连声拒绝,怎么都不肯收他的钱物让噶尔困惑异常,后来在众人拉着管事喝了一顿酒后管事才吐出真相,原来眼下圣人正在整治贪官污吏,已经杀了好几个贪官了朝堂上风声鹤唳,没人敢顶风作案。那汉官还劝他们再等一段时间,圣人一定会亲自召见他的,朗日和噶尔只能歇了在官员处打主意的心思,只能安心等待。

    朗日难得来中原自然不可能整天带着国宾馆中,想要出去转转圈,那国宾馆的管事专门给众人配了一个京城通,不过朗日让噶尔婉拒了,唤来了阿恭带他们去京城玩。

    阿恭想了想说,“噶尔正使你可否知道渭河?”

    “渭河?那是什么地方?”噶尔问。

    “此处是大秦达官贵族寻欢作乐之处,路上随便遇到一人说不定就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阿恭说,他以前可没有去过这种地方。

    噶尔见朗日对自己不动声色点头,就让阿恭领路。等到了渭水河畔,众人都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河畔旁碧水幽幽、岸边垂柳依依,百步左右就有一座小花园,树木像是新栽种的,桌椅板凳都是石质的,不时有游人在小花园中散步说笑,不少文士正在大声谈笑高歌,来往之人基本都是衣冠楚楚,不少衣着华丽的贵女有丫鬟簇拥着缓缓走过,不时的引来一些五陵少年的挑逗,少女们轻笑着离去,还有一些灰衣人身上背了一个篓筐不时的用竹钳在拣着些散落的垃圾。

    “这也和以前不同吗?”朗日问。

    阿恭摇头,“这倒没有,就是多了好些花园和石凳,以前也没有那些丢弃杂物的木桶。”

    朗日点头,“果然是个踏春的好去处。”

    大家正说话间就听到一阵悠扬的驼铃声,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一头雪白的双峰小骆驼由一群侍卫簇拥着款款走来,那小白驼身上骑着一名粉妆玉琢的中原小女郎,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左右,皮肤白嫩的仿佛牛乳一样,这小女郎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骑装,一会摸摸小白驼、一会咯咯而笑,一派的天真无暇。

    朗日只瞄了那小女郎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直到看到为小女郎牵着白驼的侍卫,他目光一沉,“跟上他们。”

    噶尔不解的望着朗日,朗日道:“那人是林熙的亲卫。”他记得林熙身边也有一只小白驼,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白驼应该不多见吧?

    噶尔这才注意到牵着白驼的侍从,这不是林熙身边的那位叫刘虎的亲卫吗?他也不是汉人,据说是丁零人,一行人不动声色的跟上了这群人,但很快他们就失望了,这小女郎骑着小白驼来到行障前,里面的人被华丽的绸缎蒙得严严实实的,行障外守卫森严,根本别想探听到任何消息。

    “噶尔大相你怎么会在这里?”一声惊讶的声音响起,一名跟噶尔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子领着一队人站在不远处。

    “和王殿下。”噶尔阿鲁对中年男子略一颔首。

    朗日听着和王二字若有所思,这就是吐谷浑的和王拓跋弘?吐谷浑王慕容平的心腹?

    “你也是来拜见大秦新君的?”拓跋弘笑道。

    吐蕃和吐谷浑相邻,边境时有摩擦,两国一直不合,不过吐谷浑已经向秦国称臣,王后也是秦朝宗室女德庆公主,拓跋弘此次是再次为慕容平的长子向大秦求亲。

    “正是。”噶尔阿鲁附和,“我们刚来了几天,尚在等圣人召见。”

    “哈哈——”拓跋弘大笑,“我们也才昨日才到,这次正好要去拜见贵人,吾等尚有事,就不打扰大相了。”德庆公主是不起眼的宗室女,但总归是宗室女,在京城好歹也算有几分人脉,吐谷浑每次入贡都能最快的得到秦帝的召见。

    “和王请便。”噶尔阿鲁对他略一拱手,这些都是汉人的礼节,也是他们从吐谷浑处学来的。

    拓跋弘去的地方离噶尔、朗日注意的行障不远,噶尔低声对阿恭说了几句,阿恭匆匆离去,不一会回来说道:“刚才和王入的行障是南平大长公主的,另一顶打听不出来,那顶行障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朗日凝目看了片刻后,“走。”他主动往一栋搭建在水上的食肆走去,众人连忙跟上,水榭里此时人还不多,朗日走进靠窗的位置往湖畔处望去,果然能看到那两处行障里面的景色,他目力又佳,将一切尽收眼底,让他略有失望的是,一处幔帐当真是遮的严严实实的,似有人在一凉亭中垂钓,但连凉亭的都放下了幔帐,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这中原女子需要遮得那么严?”朗日问。

    噶尔摇头,“应该不是,只是特例吧,那一处不就没有遮掩?”他指的是拓跋弘进入的那处行障,两人可见两名华服贵夫人坐于河边,一名是看起来约有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妇,容貌清秀可人;另一名贵夫人看不出具体年纪,只能猜测她应该有些岁数了,但眉目依然秀美艳丽,若不是她年纪大了些,姿色远胜那名年轻女子。

    “这就是南平大长公主吗?那另一名应该也是公主吧?”朗日猜测。

    “有可能是东阳公主。”噶尔猜测着年轻少妇的身份。

    朗日一晒,“果然是巴结上公主了吗?”

    “王孙,赞普说了最好我们也能求娶到一名公主。”噶尔盘算道,“要是宗室女就不错,宗室出女也行,但要是其他身份的——”

    朗日一笑,“娶什么样的妇人都行,最好是能把中原这些东西都学来。”他今年二十岁,目前身边就两名吐蕃贵女伺候,他王祖有意让他求娶一名秦公主以学习大秦各种技艺,就如当年吐谷浑王慕容平求娶秦国德庆公主,德庆公主陪嫁了一百名工匠,吐谷浑经过二十年修整富裕了不少。

    噶尔点头,这才是他们最重要的目标。

    就在朗日和噶尔进水榭时候,拓跋弘也进入了南平长公主幔帐,“拓跋弘见过南平大长公主、东阳公主。”

    “起来吧,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南平托腮望着拓跋弘微笑,拓跋弘跟她差不多年纪,拓跋弘早年入朝时同她还有一段情缘,眼下看着拓跋弘,南平不由感慨岁月不饶人,当年一清俊少年郎眼下变成了白发老翁,真是让人不忍直视啊。

    东阳公主漫不经心的扫了拓跋弘一眼,对南平笑道:“阿姑你要输了。”她是五皇女,赵旻八个女儿,大皇女早逝、二皇女随夫婿上任、三皇女衡山薨逝、四皇女嫁给陈王默默无闻,六皇女、七皇女和八皇女年纪尚小,眼下正是五皇女东阳公主最出风头的时候,毕竟她有一个同母兄长纪王。

    “唉,年纪大了,心窍都被堵住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南平看了棋局一眼笑道。

    “谁说的,阿姑同我站在一起都不知道我是侄女,只当我是你阿姊。”东阳公主笑道。

    拓跋弘垂手站在两人身侧,吐谷浑手握重权的和王眼下同一名普通的侍者无疑,面对大秦两名最顶尖的贵妇他甚至都不能主动说一句话。

    “哈哈,你就会哄阿姑开心。”南平望了拓跋弘一眼,“这次找我何事?”

    拓跋弘上前道:“回公主,我国王太子已行过弱冠礼,拓跋这次前来是想为王太子求娶秦公主。”

    南平和东阳不为所动,反正和亲怎么都轮不上真公主,连受宠些的宗室女都不可能,太|祖时期还有宫女和亲的,眼下宗女多了就改成宗女了或是宗室出女,“圣人这些天没空闲见你们,你且在国宾馆中住上几天,待时机合适我会替你引荐的。”南平对拓跋弘说道,她对拓跋弘还是很满意的,这人每次来大秦都会给自己带些新奇的礼物,南平对金银财宝已经没那么在意了,最喜欢的就是新奇的东西。

    “多谢大长公主。”拓跋弘没有问为何秦帝这些天没有召见,南平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她的。

    南平等拓跋弘退下后,笑着指着拓跋弘送来的红宝石道:“这些宝石颜色挺好看的,正好给你做套首饰。”

    “我怎么能拿阿姑的东西。”东阳婉拒。

    “这算什么我的东西,见者有份。”南平笑道,“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稀罕的,倒是皇后那头小白驼很可爱。”

    东阳含笑:“是啊,安西这么多年也就进了这么一头。”说起来林熙对圣人那可真是忠心耿耿,“不过固安喜欢,皇后不也让她骑了。”

    “眼下宫里冷清了些。”南平道,“皇后是把她当半个女儿看了。”

    “等以后皇后生了孩子就会好了。”东阳抿嘴一笑。

    南平点头附议,两人并不知道她们讨论的主人公正在离她们不远处。

    那个让阿恭打听不到的行障里,七皇女骑了一遍小白驼心满意足的冲入行障,咯咯笑道:“阿嫂,小白好乖好乖!”

    姜微正在湖边凉亭里垂钓,亭中六角都垂下了幔帐,姜微就坐在帐中垂钓,看着湖边的景色,听到七皇女声音回头一笑,“小七回来了,好玩吗?饿了吗?”笑容明媚灿烂几乎让日月失色,她今年已经有十五岁了,五官彻底长开了,姿容越发绝丽,加上赵恒无微不至的呵护,她就没遇上过烦心事,即便七皇女年纪尚幼对美丑没有特别的概念都会觉得五嫂真美,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好玩!”七皇女中气十足的答道,那头小白驼是林熙送给姜微玩的,姜微一眼就喜欢上了,七皇女也很喜欢,但没有向姜微要,而是时不时的给它去喂喂草料,陪它聊聊天说说话,姜微就把这头小白驼给她暂时养了,赵恒最近就是不许她靠近这头小白驼,但让她送人她也舍不得。

    “我今天钓了好多鱼,我们一会烤鱼吃。”姜微对七皇女笑道。

    七皇女看到木桶里好几条肥鱼不由惊呼道:“好多鱼!”

    “是啊。”姜微很是得意,她钓鱼技术是没话说的。

    素影看了看天色提醒姜微,“九娘,时辰不早了。”九娘出来前可是信誓旦旦的向圣人保证她会早点回去的。

    姜微嘟哝道:“素影,我们再玩一会,把烤鱼吃了再走好不好?”她能有一次单独出来的机会容易吗?那是她牺牲了多少才换来的!

    对姜微来说皇后的生活跟太子妃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尤其是宫里安太皇太后不管事,阿姑又在行宫散心,宫妃们无子的去了佛寺清修,眼下的佛教还不禁荤腥,除了不能随意外出外,大部分人日子过得都还不错。太妃们有些出宫了,有些在宫里专心抚养女儿等闲也不能外出。赵恒身边有只姜微一人,帝后起居都在一起,每天姜微送他上朝,下朝在建章宫内殿等他,等赵恒处理完公务后两人回去,这样的生活让姜微感觉很满足,但是——

    赵恒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自从登基之后就一直要她陪在他身边,每天除了赵恒去上朝的时候看不见他之外,早上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他,晚上闭眼睡前见到的还是他!姜微就纳闷了,就这么两张脸他多看不会闷吗?她疑问一出口赵恒就觉得她嫌弃自己了,然后她就倒霉了……今天这次难得的放风还是她牺牲诸多求了他半个月才求来的,要不是他最近公务太忙,肯定是两人出游而不是她带小七出来了,难得自由的机会她才不要这么早回去呢。

    素影很想提醒皇后,万事悠着点,别一次折腾干净,她要回去太晚下次出来的日子就遥遥无期了。

    姜微特别淡定,她这次早回去了下次放风的日子也是遥遥无期的,“小七你看什么?小心别摔下去。”姜微看着七皇女下了凉亭,蹲在河边看着什么。

    “阿嫂,有好几只小乌龟!”七皇女用非常惊奇的语气喊道。

    “小乌龟?”姜微好奇的掀起幔帐走了出去,果然看到有几只才巴掌大小的小乌龟在水里游着,她还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小乌龟一起出现,排队一起游泳的样子好萌!

    “阿嫂,我们把它们捉回去吧。”七皇女说。

    姜微想了想说:“还是算了,乌龟挺难养的。”她没养过乌龟,据说很难养,去年小绿死了她难过了很久,毕竟陪了自己这么多年了,万一再把乌龟养死了,她就更伤心了。

    “好吧。”七皇女依依不舍的点头。

    这时候丫鬟们已经烤好了姜微钓上的鱼,两人兴致勃勃的吃着烤鱼,估计是劳动成果的缘故,姜微吃的格外香甜,一人就干掉了两条,宫侍们已经很少见皇后有那么好胃口了,平时圣人哄着她吃都没见她吃多少,眼见她吃的香甜一个个笑开脸,果然要出来散散心才好。

    两人进完午膳漱口净面后,就在湖边散步消食,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在幔帐围起的一小块地方散步,姜微眼看要快过午时了,素影额头上汗都出来了,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素影顿时如释重负,连忙唤人去牵马车,这时湖边突然刮起了一阵冷风,姜微和七皇女都打了一个寒噤。宫侍们吓了一跳,连忙给两人裹上了大麾干净让两人上车快速的回宫,七皇女知道自己五哥不喜欢她跟在五嫂后面,很乖巧的先离开了。

    姜微回到长乐宫的时候就见赵恒穿着一身玄衣站在台阶前,含笑望着自己,“回来了?玩的开心吗?”

    姜微莫名有点心虚,感觉自己把他丢下一个人去玩是不是太不道德?她走到了他面前,“回来了。”

    赵恒伸手揽过她,低头亲了亲她唇,“先去梳洗,回头跟我说说今天玩什么了。”

    “我今天钓鱼了,一共钓了五条,留了三条给你。”姜微说。

    “你吃了两条?”赵恒惊讶的问,现在平时很少见她能吃这么多了,她现在的食量比幼时小多了,这曾让赵恒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宣了太医看过后才知道没病。

    “嗯。”姜微点头,小七也吃了一条,但是想着赵恒的小心眼,她就瞒住不说了。

    “……”果然是被自己关太久了吗?赵恒暗忖,让她一直出去不可能,或者以后陪着她住在行宫,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洛阳,洛阳风景也不错,赵恒思忖着。

    姜微这一次梳洗,洗了不短的时间,直到赵恒感觉有点不对劲,正想差人询问的时候,降香白着脸冲了出来,“圣人,九娘好像病了!”

    降香的话让赵恒一下子站了起来,“传太医令!”他一面吩咐一面往寝室疾走,发现姜微脸色白白的躺在床上捂着肚子,“微微你怎么了?”赵恒大惊,他就没见过胖丫头这副样子。

    “难受——胃难受——”姜微捂着胃部说。

    赵恒忙搂着她,“我给你揉揉——”

    “不要!”姜微推开他的手,“揉了更难受。”

    “都是废物!我不是让你们注意的吗!”赵恒对着素影怒声呵斥。

    几个陪姜微出门的侍女一下子跪了下来,姜微捂着耳朵,“阿兄我难受,你别骂人——”

    “好,我不骂。”赵恒连忙哄着她,“你忍忍,太医令马上来了。”赵恒看到她唇色都白了,心都揪疼了,不过离了自己一会就能折腾这样,以后怎么都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半步了!

91养病的姜微

    太医署的太医令听说皇后病了,吃了一惊,他每隔上两三天都会给皇后诊脉很确定皇后身体很好,难道发了什么急症?他连忙让徒弟捧着医箱一路小跑来长乐宫,老人家今年已经七十有六,眼不花耳补聋齿不掉,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姜微特别喜欢跟他聊天说着美容方面的事,老人家也很逗,时常让人给她配美容方,姜微感觉他跟翁翁是一样脾气的人。

    这不他匆匆赶来后,无视皇帝陛下冷峻的神色,先是仔细的打量了下姜微的面色,“九娘是出去玩了?”

    姜微正趴在床上郁闷的,她的身体她清楚肯定没大病,估计是肠胃感冒了,只是这么一来她下次放风的日子真是遥遥无期了,一想到这个她就整个人都灰暗了,听了太医令的问题,她打起精神来说:“是的,我今天去渭水散心了。”

    太医令让宫女给她撩起衣袖,隔着丝帕给她诊脉,为什么不悬丝诊脉?就算太医令会这种高级技能,皇帝陛下也是不允许,什么玩意!随便一阵风吹来丝线就抖动了,这样能看好身体吗?赵恒再吃醋都不敢拿她身体开玩笑。

    “渭水眼下正是春游的好时节,河边桃李树都应该开花了吧?九娘今天中午进了什么膳食?眼下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太医令给姜微左右手都诊脉完毕后随口跟姜微闲聊了起来,要是换了其她宫妃他肯定问宫女去了,但皇后脾气跟其他贵人不同,问别人肯定不比问本人好。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你会不会看病!”皇帝暴怒了,这死老头子他忍了已经很久了,每次来诊脉都唧唧歪歪一堆废话,要不是看在他医术真高超,连老头子都能续了这么久的命份上早把他踢出去了。

    太医令丝毫不为所动依然笑呵呵的看着姜微,老人家一生经历风雨多了,当然不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

    姜微下意识的往赵恒怀里靠,赵恒怒意一敛柔声问:“还难受?”

    “嗯,胃里难受,我今天午膳就吃了烤鱼还有一些菜蔬。”姜微说。

    素影连忙把姜微今天进食的食单奉给太医令看,太医令看了一会笑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中午吃的油腻了些,许是吹了冷风才引起不适,就是要苦了九娘喝上几天清粥了。”

    姜微说:“我也吃不下别的东西。”

    太医令道:“我去给九娘开药剂,一会喝上一点,要是吃不下也别强求。”

    姜微点头,“好。”

    太医令诊脉完毕就退下了,石文静看了看赵恒的脸色,追了出去小声的问太医令,“九娘怎么会突然生病了?可以身体虚了?”

    太医令摇头,“九娘身体很好,就是身体太好了才会如此。”

    “为何?”石文静不解了,这身体好还不好?

    太医令给石文静解释了起来,寻常身体越好的人一旦生病就容易有急症,平时常生病的人倒是无所谓,九娘在宫里被众人看护的太好了,五餐定时定量,太冷太热都不会入她口,出门又有人先测温度,眼下一外出突冷突热就很容易生病了。

    “那该怎么办?”能近身贵人的侍从大部分都会读些药理,石文静也能算半个食医,明白太医令说的是正理,不由有些急了,要这样的话难道九娘以后就不出门了?

    “宫里不是有马场吗?等九娘身体好了后让圣人陪九娘每天去马场跑上一回就好。”太医令早看不惯赵恒的做派了,关人也没这么关得,还天天问他九娘为何胃口不好?谁天天关在两个地方能胃口好?太医令摇头这年轻人就是不懂事。

    石文静将太医令的吩咐一一记下,过了大半个时辰,太医署就把熬好的汤药端来了,这时候姜微已经睡着了,赵恒见她睡得熟,想着太医令说不吃也没关系就没叫醒她,让石文静把奏折搬进来,他在寝室内看奏折。他新帝登基,不仅朝堂上的大臣在观望自己,便是周边各附属国都纷纷派遣了使者前来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能镇住。赵恒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他相信所有来京的使者看到眼下的京城都会大吃一惊的。

    因为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这就是微微说的“面子工程”?果然很有意思。京城眼下的一片盛世繁华是赵恒从太子监国时就开始弄的,当初他以十四岁幼龄监国时沈奕、姜恪等人就想到了他的年纪有可能会压不住一些人,所以建议他先下诏书大赦天下、鼓励农桑,吏治方面暂时缓一缓。他当时也觉得可行但姜微却提出了不同意见,大赦天下免税可以但放犯人不行,犯人中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可大部分都是真犯事了才进去的,放出去不是危害社会吗?既然担心他震慑不住那些附属国那就弄“面子工程”好了。

    赵恒很纳闷什么叫面子工程?姜微就简单的把概念说了一遍,比如说城外就官道还行,但给其他百姓的道路太简陋了,既然入城要交钱总要给别人开辟一条好道路吧?还有守城的军士懒懒散散的,军容军姿都没有,有些人还没事会去翻人家的财物,这更不行了,这还是军人吗?这是在给军人抹黑!还有城里除了朱雀大道干净些之外,其他地方脏的简直无法落脚。随地吐痰就不说了,对于自己牵来的牲口也不管到处都是污物,随手乱扔垃圾还有市容市貌吗?最讨厌就是那些外出郊游的人,玩了一圈丢下一地垃圾不管了!就算古代没有白色污染,垃圾都能分解掉也是不行的。古代也没有现代人想象中的那么干净、山清水秀,毕竟大部分人都没有环保意识,姜微觉得其他地方暂时可以缓一缓,长安城必须要大力整顿。

    姜微这次脑洞一开就把赵恒镇住了,虚心的求教那应该怎么办?姜微说一句话——大力整顿。于是长安城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维持了儿十多年的市容市貌整顿行动,首先整顿的是坊市外的街道每天早晚都有人清理,每个坊市内部垃圾都有人定点定时收纳,一层层的处理最后运到城外制定荒僻处掩埋、堆肥都行,反正不能直接丢弃污染环境。光是这一项就要有多出无数人手,曾经引来不少人反对,因为增加了不少支出但姜微坚持,沈奕和赵恒又都顺着她,反对意见就压了下来。姜微还在城里大力推广厕所,请专人管理,这几年下来城里明显比之前干净了许多。

    然后是几个时常有游人的河畔边竖起了标示牌,不许乱丢垃。如果丢了怎么办?罚款!什么?你是贵族?贵族也不能赦免。这是圣人下的命令,觉得我们处事不公的可以去告诉圣人。大部分贵族都很自觉的遵守,毕竟他们有下人不用自己动手,也有些不听话有意捣乱的。他们的家主和主母就倒霉了,家主被圣人骂了,主母被皇后教诲了,还被人贴上了不讲文明礼仪的标签,吃了挂落的大人黑着脸回去教训自家小辈去了,很快的长安城的风气就改变了。

    当然这些贵族绝对不是最苦的,最想哭的是京城的禁军,姜微看那些禁军不爽已经很久了,一个个就跟二流子似地,这还是为人民服务的军人吗?都给我站军姿去!于是长安城那些禁军战斗力或许不行但那精神气绝对能唬住一大群人,而且这些人训练干活两不误,长安城里的垃圾桶制作、种下的树木、铺地修路全是这些人干的。

    禁军中有不少是贵族弟子,哪里受得了这种苦,一个个嗷嗷哭着回去找大人,大人再去找清河王哭诉,被黑着脸的清河王一个个的拍了回去,不想干就跟我滚!清河王叔祖最近心情有点不好,原因是姜长晖家的贴心小棉袄给阿姑写了一封信,里面烦恼了下禁军的各种坏习惯,顺便抱怨说他们好难管,然后清河王叔祖就被姜太后踢回去了,让他去帮自家贴心小棉袄了。

    三年下来,长安城的风貌焕然一新,不管内里如何,至少外部是绝对的太平盛世!于是赵恒满意了,大臣满意了,百姓也满意了,这段时间出现的附属国也被镇住了,于是大家都很开心。当然改革还在继续,只是内部的整顿不像外面需要慢慢来。赵恒看着吐谷浑国主慕容平的上书:“天子初即位,下有不忠者,愿勒兵赴国共讨之。”很有成效不是吗?微微真是他的宝贝。

    吐谷浑——鲜卑后裔,先祖慕容吐谷浑还有几分看头,后辈无能人眼下都分了两部了,实在不足为惧。暂时安抚下也无妨,横竖老大、老二女儿不少,倒是那吐蕃国有点意思,赵恒翻开了姜微自己画的地图看着属于吐蕃的领地,吐蕃、吐谷浑、突厥都是连成一片的,就如微微说的这些都是大秦的领地,现在还都没有收复。

    “唔——”身侧睡熟人的翻身惊动了赵恒,他偏头就见胖丫头睁着蒙蒙的眼睛望着自己,一看就知道没睡醒,“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姜微摇头,“口渴。”

    赵恒先让她漱口,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姜微小口的抿着,靠在赵恒怀里看着奏折,“阿兄你看什么?”

    “吐谷浑、吐蕃都递交了奏折,想要求娶公主,突厥也派人来了。”赵恒说。

    姜微则注意几个奏折,“这是波斯和天竺的国书?”

    “对,他们遣送使者送了些礼物过来。”赵恒漫不经心的说。

    “阿兄他们有使者过来,我们有派出去过吗?”姜微问,波斯、天竺,这时候应该是萨珊王朝和后笈多王朝吗?似乎都是挺不错的时代吧?姜微冥思苦想,她对世界史不熟悉。

    “不是有僧人去过吗?”赵恒说。

    “僧人……”姜微心中一动,“阿兄,我们也派遣使者过去吧。”

    “那里很好?”赵恒问。

    “我不是很清楚,但应该还不错。”这时候还有拜占庭帝国吗?“阿兄不是有人说过南陈应该比我们富庶吗?”姜微说。

    赵恒轻哼了一声,“那是不可能的。”就算突厥、吐谷浑和吐蕃这些领地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南陈在他心目中的一半,南陈那是本来就应该属于他们的领地,他对南陈太熟悉,南陈眼下有什么他还不清楚吗?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天竺商人的贸易就是走南方这块地跟我们交易丝绸瓷器的。”姜微指着广东这块说道。

    “商贸岂能增加国力?”赵恒挑眉。

    “阿兄商贸不能增加国力,但是通过商贸我们可以学习很多东西。”姜微说,她见赵恒望着自己,她努力回忆着世界地图,“阿兄你看这是天竺、波斯,这里是拜占庭,这里是两河流域……”姜微望着这块文明古国发源地,“这里也是古国,我们现在琢磨出来的东西,人家在一千年就琢磨出来了!”

    “哦?这是一个强国?”赵恒饶有趣味的看着这片领地。

    姜微摇头,“已经没有很多年了,我不大记得了。”她对世界史不大熟悉,但是她还是希望阿兄能派遣使者去那里学习,兼容并蓄才是强国之道,“对了!”她抓住了赵恒的脖子,也顾不上自己目前没啥力气目露凶光的问:“之前和亲是不是陪嫁过工匠?是不是还有什么遣秦使过来?”

    赵恒扶着她的腰,“别激动,有话慢慢说。”他心里困惑这丫头怎么了?赵恒一直很困惑的就是胖丫头明明平时心软的最多敢拍死蚊子连老鼠都不敢打,可一旦说起这种国家大事就杀气十足,到底是谁养出她这个习惯来的?太傅、外翁、大舅?都不像。赵恒不知道这是前世论坛看多的后遗症,养出了一个“爱国”少女。

    “谁想出这种蠢得毁天灭地的主意!”姜微以前还真没接触过和亲的事,后来听说居然和亲还陪了工匠出去还接纳了遣秦使,她差点呕了一口血出来,把自己敌人养肥了来打自己,谁干的这种蠢事!

    “太上皇。”赵恒冷静道。

    “……”姜微眨了眨眼睛,原来是赵旻啊,那就不奇怪了,她讨好的蹭了蹭赵恒胸膛,我真不是有意说你亲爹的。哪怕赵旻再不好,姜微不在赵恒面前直接说赵旻坏话,偶尔几次都是无意的。

    赵恒好笑的望着她,“好,我这次送嫁不陪嫁工匠了,那些遣秦使我都让人赶回去。”

    “我们编的那些农学书他们不知道吧?”姜微不放心的问,“火药呢?”

    赵恒摇头,这种农学书是重中之重怎么可能随便告诉别人?火药更还在钻研阶段,国之重器就是等闲大臣都不可能接触到更别说外国人了。想到这里他就不爽,从安西传来的消息林熙琢磨火药进程跟自己差不多,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这胖丫头偷偷告诉林熙了,要不是看她还在生病非给她一顿教训不可,真是什么事都该告诉林熙!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姜微松了一口气,“这些附属国就在我们附近,眼下我们大秦国力强盛自然无虞,可万一有哪天遇到了不肖子孙,而这些属国有学了我们的技术,阿兄你说会有什么下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们华夏并非天下第一强国,但其他很多厉害的强国现在都已经成了轻薄的记载,天竺将来更是——”本土民都成为了不可接触的贱民,现在想想其实华夏还是很厉害的,至少承传一直没断过。

    “那你还让我派使者去别的国家交换技艺?”

    “这是互通有无,不牵扯军事机密也没多大关系,除了天竺外其他国家也不跟我们接壤,不会有太大问题的,我们对天竺区别对待好了。这些附属国有什么?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回头还来打我们?顺便再说我们祖宗的东西他们的!养白眼狼也不是这么养的。再说这种还算国家间的外交,这些附属国算什么?弱国有外交吗?”

    姜微声音越来越大声,想着现代那些历史和现状她情绪越发激动,“远交近攻古人早说了,周边国家是没有朋友的!咳——”她说的太激动,被气堵了一下。姜微想法很简单自己国家国民就是自己人,要侵略他们的就是敌人,民主是针对本国国民的,外国人——等哪天进入大宇宙时代了再来说地球人吧。

    赵恒忙把她搂在怀里给她顺气,“别说了,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被他们气坏了。”他心疼的亲了亲她苍白的面颊,“这几天不许胡思乱想,好好养身体。”

    姜微“嗯”了一声,“阿兄,和亲的对象你选谁?”姜微心里已经大致有数了。

    赵恒道:“老大、老二的女儿足够和亲了。”养了她们这么久也该派上用场了。

    “能让她们晚一点发嫁吗?”姜微说,赵恒低头看着她,“你总不想让她们抑郁寡欢的嫁过去吧?我找人开解开解她们,顺便教她们说些本国的语言。”

    赵恒皱眉,“不行,你要养身体。”

    “她们离出嫁起码还有一年,难道我一年都养不好身体吗?”姜微反驳,自古和亲公主不是没有长寿的,但是很多人都没有婚前开解,她眼下没法子反对和亲政策,那就尽量让这些人嫁过去后好过些吧。

    “你对外人都比我精心。”赵恒恨恨的咬着小丫头的嘴。

    姜微抗议,“疼——”

    赵恒转而轻啄她的唇,过了好一会才让她躺下,“再睡一会,一会起来喝药进膳。”

    姜微说了一会话也觉得有点累,躺下后不一会又睡着了,赵恒轻笑,胖丫头就是这点好,睡的快、没心思,所以也不怕她身体又什么不好的。不过赵恒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从晚上开始姜微除了清粥外什么都吃不下去,吃什么吐什么,太医令又被紧急叫来了,问清情况后很肯定说这是正常情况。

    见鬼的正常情况!皇帝陛下暴怒了,抓起太医令的衣领命令他马上开药把皇后病给治好,还是皇后凉凉听了他的怒吼头疼了,要他陪自己才解救了太医令的一身差点被摇松的老骨头。

    寝殿里,凉凉对黄桑教诲道:“不可以对太医令那么凶,哪有病能马上好的?就算马上好了也有后遗症的,以后你这么凶人家都不敢跟你说真话了。”

    “他们敢!”黄桑王霸气四溢,“朕夷了他三族!”

    凉凉从枕头下翻出一本穆天子传给黄桑,“我要睡觉了。”

    黄桑霸气顷刻泄了,翻开书卷给凉凉读起了穆天子传。

    阿兄声音挺好听的,姜微满足的趴在他怀里很快就睡着了,赵恒等她睡熟后放下书卷,将她搂在了怀里,心里暗忖明天再让沈奕来给她看看,她不好起来他怎么能放心。

    姜家和沈家接到了姜微生病的事都吃了一惊,沈奕第二天天没亮就在宫门口候着了,等入宫给孙女诊断了一番后,眉头皱了皱,“吃了油腻之物?”

    姜微不好意思的把脸埋在赵恒怀里,贪吃吃到生病太丢人了!

    沈奕无奈的摇头,“你啊。”他转而对赵恒道:“五郎,等皇后病好了,就让皇后出去多动动,整天坐在家里对身体也不好。”

    赵恒眉角一跳,要不是太医令和沈奕都有神医的牌子,他真以为这两人被胖丫头买通了,“我知道了。”大不了以后天天陪她骑马好了。

    姜家和沈家的女眷都想入宫来看望姜微都被赵恒驳回了,都生病了还来看望不就是想她不好好休息吗?谁都不许进来。姜微被赵恒关了两个月,连床都不许下,这个不许那个不准,最后皇后忍无可忍的举起枕头对着皇上一顿狠揍,人家坐月子也才一个月!赵恒见她气嘟嘟的追着自己气势十足,笑抽掉她的枕头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看你以后再吓我!”他真被她吓坏了,这次还是小病,万一以后又有什么大病他该怎么办?

    姜微趴在他肩头,“都说是小病了,谁跟你一样不生病的。”

    “小病都不能生。”赵恒抱着她坐上秋千轻轻摇晃,“我知道你嫌我关坏了你,可你看我一不在你就吃坏肚子了。”

    姜微瞪他,“我没有吃坏肚子!我是被冷风吹的!”说的自己好像小孩子一样,她哪有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她出去的时候都看着小七不让她乱吃东西的。

    “哦。那就是丫鬟照顾不力?”

    赵恒轻描淡写一句话让姜微蔫了,“没有啦,你别老迁怒人。”她拉着他的衣领。

    赵恒亲着她,“微微,我离不开你。”她绝对不能离开自己。

    姜微听着他甜言蜜语凤眸一弯,小声道:“我也不离开你。”他们成亲也有三年了,基本就没分开过,赵恒又疼她,她怎么可能不动心?

    赵恒听着她的情话,看着她憨态十足的模样,眼底柔情一片,“来,我背你。”

    “好。”姜微开心的趴到了他背上,这是他们夫妻最爱做的小游戏,某个中二少女在忧桑淡疼的青春期一直幻想有个白马王子骑着自行车带自己逛变大街小巷,眼下没了自行车有人力车也挺好的。

    “阿兄你以后要一直背我好不好?”姜微在赵恒耳边撒娇。

    “好。”赵恒听着她撒娇的声音轻轻的笑了,长不大又如何?他希望她永远别长大。

    “那等我们都老了呢?”姜微想到两人都是白发苍苍了,唔——他们一定要优雅老去。

    “放心吧,等我老了也背的动你。”赵恒不觉得自己老了会腐朽不堪。

    “嘻嘻……好!”

    赵恒解了禁,姜微才能召家人入宫,幸好沈奕已经说过姜微没事,不然众人非急死,王夫人等人入宫看到脸色红润、眼角眉梢都透着幸福笑容的姜微忍不住笑了,王夫人逗着孙女,“是不是又缠着五郎答应了你什么?”

    姜微不服气,“阿婆,你说的我欺负他一样,明明他一直在欺负我。”

    “哦,是嘛?他怎么欺负你了?”这话她说出来也不亏心。

    姜微扑到了阿娘怀里求安慰,沈沁搂着她笑道:“你跟五郎好大家就开心了。”

    “我跟阿兄一直很好啊。”姜微说。

    众人听到这话心里暗叹一声,他们夫妻成亲也有三年了,阿识肚子一直没动静(这是肯定的),圣人也一直没有别的后妃,有些大臣已经坐不住了。作为大臣来说皇帝越英明他们越开心,圣人上台后种种措施让他们隐隐看到盛世明君的希望,那么赵恒的后嗣也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内容,储君一向是关系社稷的大事。朝堂上已有不少人要求圣人采选民女入宫,这些奏折被赵恒吩咐压了下来,没让胖丫头看见,不然卧房里的枕头又要乱飞了,皇帝大部分时候是不愿意被枕头打的,那些枕头打在身上还是挺疼的。

    王夫人、谢则和沈沁这时才知道原来家里男人居然跟赵恒说要让阿识十八岁生孩子,这引来了她们无尽埋怨,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丈夫的疼爱固然重要,但子嗣同样是大事,十八岁生孩子?他们是准备让赵恒纳妾吗?但是他们却很淡定,说什么汉武帝年近三旬也不一样得子?气得王夫人她们差点仰倒,汉武帝的太子不是皇后生的!姜家在姜微不知道的时候闹了一场家变,结果是三个男人被赶去书房睡了一个月。

    姜微多少有点知道阿婆她们的担忧,她的想法跟她们不同,她是赞成优生优育的,就算要生孩子也不能太早,她觉得十□□岁到二十岁左右生孩子比较合适,虽然说二十五六岁更合适,但貌似大臣们等不了那么久?要是能先生一个女儿就好了,皇家长公主跟普通人家长女不同,普通人家长女是用来奉献的,长公主是用来疼爱的。

    “九娘,南平大长公主来了。”降香进来通报道。

    王夫人挑眉看着孙女,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让南平过来。

    “快请阿姑进来。”姜微起身迎接南平。

    南平看到姜微就笑道:“前段时间听说九娘病了,也不敢过来打扰九娘养病。”

    “阿姑客气了,你让人送的那些灵芝我让人熬了,吃了以后晚上入睡都快了不少。”姜微说。

    “九娘喜欢就好。”南平入内,见王夫人等人都向她行礼,她含笑道:“都是自家人哪用的上那么多礼数。”她心里也很讶异皇后为什么会叫自己过来。

    姜微让人给南平上茶,也不跟她卖关子,“我今天叫阿姑来是有件事想请阿姑帮忙。”

    “九娘你说,只要我能帮上的一定帮。”南平暗奇皇后还有什么忙让自己帮的?连圣人都解决不了?她能帮的也就是吃喝玩乐了,可皇后并不爱这些,太上皇在位之时,姜太后每月脂粉钱*有十万贯、庶人安氏有五万贯,余下妃嫔还不算,可轮到姜微当皇后了,她就取消了自己的脂粉钱,也就是说皇后一个图铜钱都不用,这样的皇后简直被朝臣给供起来了,有些知道圣人心悦皇后、巴结皇后的,都给皇后写了赞美诗赋,把皇后夸得天花乱坠。

    “阿姑你知道这些天有不少地方想要和亲。”姜微说。

    南平心头一动,果然来了,“是啊,大家都在说和亲的事呢。”

    “阿姑,你可宗室中有无干练些、自己愿意去和亲的女子?”姜微见南平讶然的表情,知道她会意错自己意思了,要说宗室女愿意去和亲那是扯淡,没人愿意去的,谁好好的福不想去蛮荒之地受罪,“我想给吐谷浑选一个王后,我已经跟圣人商量过了,让吐谷浑王太子自来京迎亲,在京城住上两三年再离去。”

    南平听得心中隐隐触动到一些东西但又抓不住头绪,“九娘想要什么样的女子。”

    姜微一笑:“自然是要跟王太子能合得来、夫妻和睦的女子,王太子妃是将来的王后,能贤惠能干些就更好了。”

    南平何等通透,姜微这话一出就知道她需要的是一个对朝政有影响力的王后,这个条件可不好选,南平沉吟道:“九娘这我要回去想想。”

    姜微点头,“我已经派人问清楚了,王太子迄今身边也没个有名分的人,吐谷浑离安西、安北都不远,受了什么委屈一封信给姜都护、林都护,他们都会帮她讨回公道的。”

    南平闻言心中一动。吐谷浑和突厥、吐蕃都不同汉化颇深,眼下几任皇帝都碌碌无为,眼见吐蕃虎视眈眈慕容家吓得只能依附大秦了,王太子都是秦公主所出,这种情况下和亲公主嫁过去不会有危险,怎么说都是一国王后未必没有宗女动心。

    姜微继续道:“既是公主那就是按着公主待遇走的,王太子也是驸马都尉。”

    南平笑着说:“九娘你放心,这样的女子宗女中肯定有的。”她已经想到了几个合适的人选,事关重大她回去还要多考虑考虑。

    “那就劳烦阿姑了。”姜微客气道。

    “不劳烦,这点小事哪里需要九娘来费心。”南平又同王夫人等人说了几句话就去安太皇太后处了。

    王夫人欣慰的望着孙女,虽然她大部分时候还是孩子气了点,但能尽到皇后的责任就够了。

    谢则心中一动,“阿识你想要拿下吐谷浑?”

    “是的。”对着大娘姜微从来不隐瞒,这件事瞒不过大耶耶,而大耶耶对大娘是没秘密的,“既然吐谷浑秦化这么深了让他们成为秦人不好吗?”

    吐谷浑位置比较重要正好隔着吐蕃和突厥,这种地方要是受不住安西那边压力肯定很大。既然都送陪嫁工匠了,那就干脆一味的文化输出好了,技术类书籍是别想了,但纯文化的书籍可以陪嫁,锦衣华服、珠宝首饰这些都可以输出,等过上几十年他们自动就会认为自己是秦人了。

    她是非常相信华夏文化的包容力的,连圣诞节都能整成情人节,还有什么不行的?姜微一直反复对赵恒强调,别老说汉人,没汉人都是秦人,只要是大秦子民就是自己人。要是这样的话和亲公主的人选就必须慎重考虑不能随意选择,这样的女子必须要对大秦足够忠心且又足够的智慧。

    “秦化?”谢则一笑,欣慰的望着侄女,阿识果然长大了。

    姜微瞅着大娘,“大娘你可不要说我长大了,我早就长大了!”她很早以前就是大人了,都是大家不把自己看成大人。

    王夫人和谢则大笑,王夫人搂着孙女,“对,阿识早就长大了。”

    姜微说:“阿婆、大娘,阿娘,我有好东西给你们。”

    “什么好东西?”三人好奇的望着姜微。

    姜微笑着让迎春把东西奉上,迎春、半夏领着几名小丫鬟端上了一只只小木匣,身后还有几名女侍卫提着几只木箱子,王夫人、谢则和沈沁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这丫头葫芦里卖什么药,难道是什么布匹?

    侍女将木匣和木箱放下打开,一阵珠光晕出,惹来了王夫人和沈沁一声惊呼,连谢则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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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韶华介绍:
简洁版文案:她穿越了,穿越的环境大好,有强悍的国公爷爷、有腹黑的谪仙外公,有爱女如命的爹娘,还有三个年轻有为的妹控哥哥和一个强悍的中国好闺蜜,这样的穿越环境,姜微觉得自己这辈子不过的富贵平顺,都对不起穿越大神对自己的厚爱!
但是——当她成为了皇帝表哥的皇后,而所有人都告诉她爷爷是迟迟不肯放权给皇帝的大奸臣时,她该怎么办?怎么看她都觉得自己是炮灰啊!

抽风版文案:她是历史上玛丽苏的极致,以再嫁之身成为一朝贵妃两朝皇后,史载“后婉嫕淑慎,有国色,帝固爱之。”
他是历史上以“厉”为谥号的暴君,史载“帝纵酒肆欲,事极猖狂,昏邪残暴,近世未有,飨国弗永,实由斯恶。”九重韶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重韶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重韶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