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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韶华全文阅读

作者:看泉听风     九重韶华txt下载     九重韶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九重韶华全文阅读

1庄周梦蝶

    夏日午后,骄阳似火。

    庭院里静而无声,熏热的夏风带着若有似无的花香暖暖的拂在身上,催得人晕晕欲睡。两名绿衫小童正坐于茶房,将茶末倒入刚煮沸的泉水中,待茶汤起了浮沫,便撇去茶末将茶汤倒入茶碗,送入静室。

    “肝藏血,血摄魂,若肝气不足,会导致神游物外,魂不附体。”姜微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想起了文伯给她说过的话觉得自己应该补肝了,因为她已经连续做了一个星期的怪梦了,梦里她先成为一个还在母体中的胚胎,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过几分钟,然后她在母体里渐渐长大,亲自体验了一把从母体中被生出来的感觉。最近这梦越做越逼真了,她似乎成了那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了,体验着她怎么被人喂奶、换尿布、被人哄睡……

    突然姜微发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宽大的带着竹叶清香的衣袖轻轻的拂过她的面颊,姜微觉得鼻子痒痒的,不由伸手想要甩开那衣袖,“这孩子这几日精神了许多。”

    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姜微瞪大眼睛望着抱着自己的人,竟然是一名十分俊美儒雅的中年男子,长眉凤目、面如冠玉,望着自己的目光温柔的似乎能滴出水来,姜微眨了眨眼睛,这人是谁?她没在梦里见过,是新出场的人物?她怎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沈奕见小外孙女大眼一眨不眨的瞅着自己,笑着点点她的小鼻子,“可是饿了?”

    “乳母刚喂过她,应该不会饿,定是见了耶耶开心呢。”娇柔婉转的在姜微另一侧响起,姜微仰头就见一名二十出头的绝色大美人笑盈盈望着她,姜微眼睛瞪得更圆了,这不是年轻了四十岁的妈妈吗?“妈妈——”她嘴里吐出了连自己都听不懂的火星语。

    沈沁见女儿见了自己这么激动,笑容灿烂的伸手抱过女儿,“耶耶,你看囡囡都会说话了。”也不怪她这么激动,自女儿出生就一直病恹恹的,除了吃奶外,平时清醒的时间甚少,大部分时候都是呆呆木木的,大家都说女儿是个天生的傻子,沈沁怎么都不信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宝贝是个傻子,女儿清醒的时候也会对自己笑得,她私底下也不知道哭过多少回,幸好父亲回来了。

    沈沁拉着父亲宽大的衣袖不住的撒娇,“耶耶,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你这次回来了,就不要离开了好不好?”沈沁是沈奕的独女,生母早逝,沈奕爱若掌珠,即便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面对父亲时仍一如幼时尚在闺阁中般。

    “放心,我几年之内不会离京。”沈奕想起外孙女这次病症也是心有余悸,幸好及时赶回来了。

    “耶耶,你说囡囡身体真好了吗?”沈沁不放心的追问,看着怀中女儿能叫会笑,心里格外不真实,女儿之前除了吃奶根本没其他反应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这孩子生机完足,你不用担心她身子不好。”沈奕安慰女儿道,“倒是你产后失调,要好好休养休养。”

    “那为何囡囡前段时间会一直沉睡?”沈沁知道父亲医术高超,听父亲这么说,心就放下了大半。

    沈奕摇头,“我看太医正留下的脉案上说是得了失魂症,但失魂症绝非我几针便能唤醒的,病因具体如何,我没亲眼见也不清楚,权当是这孩子一场磨练吧,日后定能有后福。”

    “嗯。”沈沁爱怜的摩挲着女儿的小脸,“耶耶,囡囡是被您唤醒的,你就给她取个大名吧。”

    “你家翁不取?”沈奕眉头轻扬,女儿前头三个孩子都是她家翁取名的。

    “家翁说三郎、五郎、七郎都是他取名的,囡囡就让耶耶取名。”沈沁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阿祈说给囡囡取名神爱,要我说还不如叫翁爱,有耶耶爱就够了,我会求神庇护的时候,神可没有显灵,还是耶耶救了囡囡。”沈奕能这么疼女儿也不是没理由的,只一句话马屁就拍到了沈奕心坎里。阿祁就是沈沁的夫婿、姜微之父姜凌,姜凌小字祈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哪有什么神来爱护世人。”沈奕自己是个大神棍,可他从来不信神能庇护世人,他只信自己。他仔细打量着女儿怀中的小外孙女,小东西已有七个月了,皱巴巴的五官已彻底的长开,容貌既像女儿又像女婿,又青出于蓝,活脱脱一个如玉琢雪堆般的小玉人儿,他沉吟了一会道:“唤名为微,字妙玄如何?望她日后能微而不显、含而不露,旷达天然。”

    “微妙玄通?”沈沁重复了一遍,极喜欢这名字,“好,以后翁爱就叫姜微了!”

    沈奕听女儿叫小孙女翁爱,失笑道:“就算是小字,翁爱也随意了些,不若叫阿识,‘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我家阿识将来定是聪慧非凡。”长辈总是望女成凤,沈奕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媳妇给他生了九个孙儿,女儿起先也是三个外孙,沈奕难得有了小外孙女格外稀罕,连小字都用心取了。

    沈沁轻晃着怀中小女儿,同她鼻尖对鼻尖磨蹭,软嫩的触感让沈沁满足的笑了,“阿识,娘的小阿识有名字了,你要记得这是阿翁给你取的,以后可要好好孝顺阿翁。”

    姜微觉得这梦境越来越玄幻了,这小婴儿居然跟自己同名同姓,连含义都一样的,这也太巧合了吧?她仰头瞄了一眼那美大叔,知道他为什么看着眼熟了,因为他的容貌跟妈妈有七八分的相似,姜微没见过外翁,难道外翁年轻时候就长这模样的?她望着年轻版的妈妈,心里突然浮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她不会是做梦梦到自己前世了吧?姜微摇了摇头,不行,等这次醒过来,她一定要去看心理医生,想着想着姜微一阵困意袭来,她揉了揉眼睛,等下次醒过来的时候应该就能回现代了吧?姜微嘟哝了一声,沉沉的睡去。

    姜微被人晃醒的,醒来的时候她就正对上一张脸,她不由“啊”一声,吓得脸色都变了,不管是谁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贴得这么近的脸肯定害怕。不过来人可不管是否吓到了姜微,径自欢喜的抱起了她,“阿文你听阿识都会说话了,依依呀呀的真好听。”

    抱着姜微的是一名俊美青年男子,这男子广袖深衣,头冠文士巾,巾上还压着一块莹洁皎然的羊脂玉,玉色还不及这男子面容玉白,黑眸神光湛湛,里面清晰的映出了姜微目前的模样——依然是被人抱在怀里的小娃娃。

    “怎么可能!”姜微连忙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她还在做梦!

    “你莫吵醒了阿识,她刚睡。”沈沁在姜凌身后道,沈沁小字文姬。

    “她已经醒了。”姜凌看着怀中的小玉人儿双目虽紧紧闭着,可长长的睫毛不住抖动着,小嘴嘟哝着不知在说什么,满心欢喜,轻拍着女儿的背柔声哄道:“囡囡睁开眼睛再同耶耶说说话。”

    沈沁失笑,“阿识还小呢,哪会说什么话?最多叫几声罢了。”她绝口不提刚才她也对耶耶说女儿会说话了。

    “我家囡囡就是叫也是天下最好听的声音。”姜凌理直气壮的夸着自家女儿。

    偏沈沁还大为赞同,得意向夫君夸耀道,“对,刚刚阿识就冲我叫唤了,声音真好听。”夫妻两人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皆由姜凌其父母抚养,唯独女儿留在了两人身边,这孩子就等于是两人第一个孩子,又是盼了许久才得的女儿,两人爱若珍宝,可偏偏女儿一生来就病恹恹的,让两人操碎了心,这会见女儿能叫能笑格外的欣喜。

    姜凌见小丫头闭着眼睛不理自己也不在意,凑近了对准女儿嫩嫩的小嘴大大的亲了一口,然后回首对妻子笑道,“阿文,你看囡囡脾气真大,我吵醒了她,她就不理我。”

    沈沁从丈夫手中接过女儿道:“女孩子脾气大点才好,将来不会吃亏。”

    姜微惨遭狼吻愤怒的睁开了眼睛,被有胡子的人亲最讨厌了!这次离的远一点,她彻底看清扰了自己清梦的男人,这一看就她就彻底傻了,这——这不是小白脸版老爹吗?姜微表情恍若雷劈,她爸是军人,个性严肃、不拘言笑,脸黑得就跟锅底一样,就算妈妈说过爸爸年轻时候其实很白很美貌,她也无法想象出白面美貌的爸爸是什么样子的,可现在眼前这个自称父亲的男人不就是妈妈口中白面美貌爸爸嘛……还笑的一脸春花灿烂……姜微接受无能,整个人都傻了。

    倒是姜凌和沈沁见姜微呆呆傻傻的模样,吓了一跳,还以为女儿又犯病了,沈沁抽噎了一声,眼泪就下来了,“阿识你怎么了?对阿娘笑笑,阿娘最疼阿识了。”

    姜凌连忙安慰妻子,“莫慌,她醒来时还叫过一声呢。”说着对着女儿肉肉的小脸上用力一掐。

    “哇——”如天籁般的哭声响起,姜凌和沈沁松了一口气,姜凌笑道:“我说没事吧。”

    姜凌没怎么用力,但掐疼了姜微,姜微一感到面颊上的疼意就放声大哭起来了,如果现在姜微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的话,那她就真成婴儿了,她这是穿越了吗?从小到大走路、坐公交她见到老人都会搀扶过马路、让座;也定期有给希望工程捐款,一向自认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怎么老天爷就罚自己穿越了?她穿越了,爸爸妈妈怎么办?他们肯定会急死的!难道她就看不到爸妈和大哥了?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亲人了,姜微哭得越发的伤心。

    姜凌和沈沁一开始还欣喜女儿会哭,可这会听女儿哭得越发凄惨,上气不接下气,顿时慌了手脚,沈沁手忙脚乱拍着女儿,“阿识不哭,阿娘在,阿娘在。”

    “你们在做什么?”沈奕听了下人的回报匆匆赶来,就见女儿、女婿围着嚎啕大哭的孙女束手无措,女儿泪汪汪的就差没跟着一起哭了,不由头疼的揉了揉额头,这两人年纪也不小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没长进呢?

    “耶耶,你看阿识一直在哭。”沈沁见了父亲什么都不顾了,泪盈盈的同父亲哭诉。

    沈奕皱了皱眉头,抱过哭得不停抽搐的孙女,掌心轻轻的贴在孙女的背部,慢慢的抚摸着。

    姜微只觉得背部似有一股暖流涌动,暖暖热热的,很舒服,姜微渐渐的止住了哭声,好奇的望着美大叔,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内功?

    姜凌见女儿到了岳父手里就不哭了,立刻奉承道:“还是阿耶有本事,你一来囡囡就不哭了。”姜凌和沈沁是姨表兄妹,姜凌幼时很多时间都在沈家长大,沈奕对他比自己亲爹好多了,姜凌幼时闯祸,只要往沈家躲,基本都能被沈奕护下来,是故姜凌称亲爹为父亲,称呼岳父反而为阿耶,为这事沈奕没少在姜恪面前得意过,惹得姜恪差点没揍死这逆子。

    沈奕板着脸训斥女婿道:“忘了我怎么与你说的?阿识失魂症已愈,但元气正弱,须好生调养,幼儿本就该以睡为主,你无端吵醒她做什么?”

    姜凌唯唯应诺,被岳父训得头都抬不起来了,沈沁更是低着头不敢说话,姜微哭累靠在外翁的怀里,打了一个嗝,睁着蒙蒙的泪眼瞅着自己新身份的爹娘,她怎么觉得他们不怎么靠谱呢?跟爸妈个性完全相反。

    沈奕见女儿、女婿低着头任他训斥,又想着他刚到时两人因阿识的病消瘦焦急的模样,也不忍心在训下去,无奈的摇头道,“你们不擅医道,我让阿甲和细辛过来照顾阿识吧。”

    姜凌和沈沁一愣,阿甲全名沈文甲,不惑之年,沈家的世仆,自六岁起就在沈奕身边伺候,是沈奕的药童,沈奕没收他为徒,但一身医术已得沈奕七八分真传,也是沈家世仆中少数几个有姓之人;细辛是沈文甲的妻子,不擅医道可精通药理和针灸之术,夫妻两人是沈奕的左膀右臂,名为下仆,可既便是沈沁的大哥都不敢对两人有丝毫不敬。如今沈奕居然让这两人来照顾阿识,沈沁又惊又喜,“耶耶,他们过来了,谁来伺候你?”

    “我还缺人伺候?”沈奕不在意道,他让两人过来一是照顾孙女,二也是想让两人督促沈沁好好调养身体,沈奕早年丧妻,妻子给他留下的三个孩子他每个都爱若珍宝,两个儿子早已长大成人,连孙子都有了,不需要他来关心,唯有独女他最放心不下。

    “多谢阿耶。”姜凌是知道沈文甲的名声的,对岳父感激不已,妻女的身体是他最看重。

    沈沁和姜微在沈奕的别院休养,姜凌有公务在身,不能随意离京,只有休沐之日才能来看妻女,然后天不黑就要离开,沈沁心疼他,屡次让他不要这么赶,姜凌却乐此不疲,每次过来哪怕是看看娇妻,抱一抱爱女也是开心的。沈奕也知女婿不易,见孙女没事后就离开了,不打扰这一家三口难得的团聚。

2夫唱妇随

    “阿文我刚刚听你叫囡囡为阿识?是阿耶给囡囡取名了吗?”姜凌一开始还真没注意妻子对女儿的称呼变了。

    “取了,耶耶给阿识取名为微,字妙玄,小字阿识。”沈沁说,低头见女儿大眼里还噙着泪,忙让丫鬟给她洗脸,“阿识是个哭娃娃。”她点着女儿鼻子取笑道。

    “微妙通玄,深不可识?”姜凌点头道,“这名字好。”他伸手摸着女儿的下巴逗着女儿,“阿识,叫耶耶。”态度仿佛逗一只小猫。

    姜微还处在震惊迷惑中,对姜凌的挑逗完全不理会,傲娇的转身只露背部给姜凌,她是婴儿又不是宠物。

    沈沁扑哧一声,姜凌对女儿的冷淡不以为意,反而夸道:“这样才好,将来也不会被人轻易骗了去。”

    沈沁嗔道:“阿识还小呢,你胡说八道什么?”

    姜凌说:“我可没胡说八道,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不知道听了多少人想要让儿子娶阿识,我们阿识这么漂亮,我可得看好了她,不然那些臭小子有机会骗我家乖囡。”

    沈沁听了想了想,郑重道:“你说得对,太早定下没意思,阿识将来要晚些成亲,当人媳妇的日子哪有在闺中舒服,阿识将来夫君定要是长得最俊美最有才华的。”

    沈沁和姜凌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打小处在一起耳鬓厮磨,沈沁堪堪满十五岁就嫁给姜凌,第二年生了长子。她同姜凌感情深厚,两人成亲这么多年,姜凌身边连个近身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大家又是嫡亲的从母,长嫂也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婚后生活可以说是一帆风顺,沈沁没什么可惋惜的地方,可她还是觉得最幸福的日子是闺中之时,她要让女儿二十才嫁人。

    “当然!三十而娶,二十而嫁,阿识待二十嫁人也不迟。”姜凌同妻子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给阿识多找几个人选,让她慢慢挑。”姜凌已经开始琢磨目前适龄的小郎君中有几个是比较适合的。

    姜微目瞪口呆的听着父母一本正经的讨论着自己未来夫婿的各种条件,她今年才一岁好嘛?他们想这些会不会太早了?

    “阿祈,你回去时把阿识的名字告诉阿兄,让他去告诉族老,待我跟阿识回京,阿识也该上族谱了。”沈沁提醒丈夫道,女儿出生后身体就不好,夫妻两人一心扑在了女儿身上,也没空理会这些琐事,现在阿识身体好了,她也想起阿识还没上族谱。沈沁口中的阿兄是姜凌的长兄——宋国公世子姜凛,姜凌之父姜恪正随在圣上在避暑行宫,府中事务皆由姜凛处理。

    “好。”姜凌让丫鬟摆开书案,郑重的提笔将女儿的名字写了下来。

    姜微好奇的探头过去,她一来好奇她爹字写的如何,二来也是想看看这个时段的笔墨纸砚,每个朝代的笔墨纸砚都有一定的时代特色。她早对自己穿越的年代好奇了,看这里的服饰有点像两晋隋唐,坐也是正坐*,睡的是的矮床,穿住方面都很符合那个时代的特色,姜微心里有点打鼓,隋唐还好些,魏晋南北朝可是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啊,希望自己不要穿越这个时间段。

    “阿识想看耶耶写字?”姜凌面对妻女时总有二十万分的耐心,将女儿趴在书案上瞅着自己写字干脆让她坐在自己怀中,提笔手腕微动,姜微的名字就跃然纸上,字迹翩然。

    “好字!”姜微暗赞一声,古人写毛笔字都很漂亮,毕竟一握笔就开始用毛笔,现代人没法子比,但姜凌的字在她所见的古代字帖中都属上流的,这说明自己老爹不是花瓶。

    姜微想细看老爹用了何种纸墨,却不想姜凌写完后,书案就被下人整个收走了,她眼巴巴的看着收拾的下人,姜凌笑道:“阿文你看阿识是不是喜欢写字?”

    “她哪里懂这个,是见了好玩吧。”沈沁点着女儿的小鼻子道,“待你满了三岁,你阿翁就会教你读书认字了,现在不急。”

    “阿耶要给阿识启蒙?”姜凌讶然道。

    “耶耶已经答应了。”沈沁说。

    “阿识真是有福气。”姜凌笑着摸着女儿的头,天下能让岳父启蒙的人除了阿文也就阿识了。

    姜凌陪妻子说了一会话,就听外面下人来传话,说是时辰差不多了,郎君该回城了,沈沁依依不舍的对丈夫道:“你下次休沐就留在家中歇息吧,这么来回的赶路,身子哪里吃得消。”

    “不累,骑马来这里也不过大半个时辰。”姜凌不在意道,他是典型的世家子,美姿仪、文武兼修,一天来回骑上两个时辰马对他来说不过小事一件,“莫非你嫌我烦了?”他可怜兮兮的问。

    沈沁斜了他一眼,“我不是心疼你来回赶路辛苦嘛。”

    “为了你跟阿识我怎么都不辛苦。”姜凌握着妻子的手柔声道,沈沁抬头望着他,两人四目相投,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夹在两人当中的姜微木着一张脸,尽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辈子爹娘感情这么好她很开心,但是他们能不能不要把自己塞在中间啊,她一点都不想当电灯泡。

    姜凌明日还要回官署,不能久留,同妻子说笑了一会后就匆匆离去了。沈沁待姜凌离去后,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她相貌本就极美,只因产后失调,神色稍显憔悴,这几日经过沈奕的调养,她气色比以往好了不少,加上爱情的滋润,真是人比花娇,姜微都看呆了,有基因这么好的爹娘,她不愁将来长歪。

    沈沁晃着女儿道:“阿识是不是也舍不得离开耶耶,等我们身体好了以后就能回京了。”

    姜微吚吚呜呜的叫了几声,算是在附和沈沁,青黛将刚做好的桂花栗子羹放在沈沁面前,听沈沁这么说笑道,“我听阿辛说,县君和小娘子的身体都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阿郎*不放心,才多留县君住一段时日。”栗子羹是沈奕给沈沁开的食疗方子,栗子补肾健脾、益胃平肝,正适合现在沈沁食用。姜凌有爵位在身,正四品的开国县伯,故沈沁赦命为县君,除了沈沁几个陪嫁的仆佣外,下人大多称她为县君。

    “我同耶耶一起回京。”沈沁舍不得把父亲一个人留在别院里,阿娘走后,耶耶就一直很寂寞,她和阿兄也曾劝过耶耶续娶,可耶耶一意清修,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沈沁每次看到耶耶孤单的身影就难受,要是阿娘没走该有多好。沈奕这次会回来还是因为采了几株好药,目前正在别院炼药,沈沁准备等父亲炼完药后,同父亲一直回京城,她是打定主意这次怎么都不让耶耶离京可,他要是不肯她就抱上阿识一起哭!

    “县君,太夫人听说小娘子身体大好,派了人来看小娘子。”红景进来回道,她是沈沁身边年纪最小的丫鬟,今年才十岁,她娘是沈沁的乳姐,沈沁乳姐早逝,就留了这么一个孩子,沈沁把她带在身边当半个女儿养,很是疼爱。红景自己也乖巧伶俐,平日房里有什么跑腿打杂的,她干的分外勤快,嘴又甜,房里的仆妇、丫鬟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房中众人神色各异,自小娘子生病、县君来别院养病后,太夫人还是第一次派人来关心小娘子的身体。

    沈沁道:“既是太夫人来了,那就让他进来吧。”她脸上神色如常,让人看不出喜怒,但姜微敏感的察觉阿娘不高兴,沈沁示意姜微的乳母紫苏把女儿抱下去。

    “你说太夫人怎么想到突然来了?”紫苏把姜微放在床榻上,见姜微乖巧的坐在榻上一声不吭,就给她身上搭了一件小披风,低声同身边的同伴闲聊。

    “是听说小娘子身体好了,特地来看是真假吧。”青黛道。

    “难道我们还会拿小娘子的身体说事。”紫苏撇了撇嘴,“随便派个老婆子来就要看小娘子,当我家小娘子是什么?”

    “你跟一个老妪计较什么。”青黛不以为然的拿起一旁的小衣给姜微比划着,也不知道她口中的老妪到底指谁。

    姜微心中暗忖,这太夫人不知是谁,看来关系跟阿娘不太好。

    “这是什么?”紫苏望着青黛手中的小衣服。

    “县君身体好了,皇后肯定会召见的,总要准备几件漂亮的见客衣裳吧。”青黛说。

    漂亮的衣服?姜微觉得自己目前身上穿的小衣服就很漂亮,还不够见客吗?姜微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小深衣,质地做功都十分的精良,连她穿的袜子都是两层,里层是柔软的丝绸,外面是图案精致的织锦,换现代这么一身起码也要好几万吧?

    青黛笑道:“小娘子想看新衣服嘛?等你入宫时就能穿了。”说着她将小衣摊开,是一件深红无纹连裳小衣服,上面绣满了精致的绣纹,看得姜微满眼小星星,好可爱的小衣服啊。

    沈沁打发走太夫人派来的仆妇,进来就见女儿趴在新衣服上笑,她不由失笑,“阿识喜欢新衣服?等洗过后再穿好不好?”对于沈沁来说,只要女儿喜欢,她才不在乎是不是这件衣服是专门入宫制作的。

    姜微扑入沈沁怀中,眼眶发红,爸妈也是这么对她的,她现在都不敢想象家里的情况,爸妈——姜微脸埋在沈沁温暖馨香的怀里,泪水被柔软的衣物吸走。沈沁不知道女儿的心思,抱着女儿往外走,刚出内室就听红景在说:“拿去烧了,看着就晦气!拿些盐来撒撒!”

    撒盐?姜微抬头就见红景两根手指提了一张席子丢给屋外的仆妇,仆妇当真取来了盐递于红景。红景亲自拿盐将那仆妇走的路撒了一遍,然后又那步将门外走廊擦拭了一遍,手脚十分利落勤快。

    姜微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一系列如行云流水般的举动,她改变了之前的看法,这太夫人何止是跟阿娘关系不好,这样子妥妥是死对头吧,她做梦的时间不长,可就她这一个星期在梦中看到的情况也能判断出她出生的人家家世不凡,越是这样的人家对晚辈的教养就越严格,光看她爹娘就知道了,看着不靠谱了些,但言行举止一看就是受过严格教养的世家弟子。

    就如红楼中所言,长辈房里的猫狗都比年轻的主子体面些,这话虽有点夸张,但不可否认阿娘对外翁身边几个积年老仆都很尊敬,一口一个阿叔、阿婶,态度亲昵,完全没有把他们当下人看。对身边伺候的那些丫鬟仆妇们也十分和善,谁有个头疼脑热,都会让她们休息养病。她不觉得阿娘是在演戏,自己家里有什么好演戏的?同样都是仆妇,如果不是有仇,怎么可能如此区别对待?她不认为红景是自作主张,能近身伺候阿娘的那些仆佣肯定都是世仆,没有比他们更了解规矩的人了,要没有阿娘的默许,她怎么敢做这种的举动。

    紫苏在一旁说,“等郎君回家,郭夫人也该知道小娘子的名字了,说不准郭夫人要让三娘再生个小娘子,这样就能叫‘仲华’了。”

    青黛道:“或者郭夫人会让小七娘改名,也跟着小娘子从郎君的彳字部。”

    “太夫人一定后悔这么早让小七娘上族谱了,上了族谱还能改名?”一直沉默不出声的蓝实也难得说了一句。

    蓝实的话让众人低笑起来,良媪对沈沁说:“县君,谁说老实人不会说话,你看蓝实一句话就说中了。”

    姜微听得一头雾水,她的名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不过她的困惑在半个月后解开了。半个月后的深夜,应该在京城官署中的姜凌突然出现在了别院,到的时候还轻手轻脚的,不让下人吵醒沈奕和沈沁,但沈沁还是在下人的通报下起身,还不等她发问,姜凌就来了句:“我把三哥*打了,太夫人说是被我气晕了,阿兄让我来这里住上几天,等风声过去了再说。”

    姜凌话音一落,房里就一阵安静,姜微晚饭时睡了一觉,这会还不怎么困,听到自己亲爹的话,一下子精神了,跟哥哥打架、让长辈生气这种不应该是叛逆期少年才干的事吗?姜微上下打量着自己老爹,看起来也有二十出头了,难不成自己老爹叛逆期来的晚?话说这太夫人是老爹的长辈吧?别说古代了,就是现代一个晚辈把长辈给气晕了,无论这长辈再极品,晚辈都会被人指责吧?不看她娘心里再舒服,也只敢撒撒盐吗?

    房里的仆佣都是看着姜凌和沈沁长大的,两人打小就是俩熊孩子,仗着长辈的疼爱无法无天,可即便如此众人听到姜凌把郭太夫人给气晕了还是有点担忧,太夫人名分上可是姜凌的祖母!孙子把祖母气晕,怎么说都是郎君理亏啊。

    “什么?你跟三哥打架了?你受伤了吗?”沈沁连忙摸着丈夫的手问。

    “他哪能打得过我?被我三拳就打晕了。”姜凌浑然不在意的说,“我让人把他抬回去了,后来就听说太夫人晕过去了。”

    就在众人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却听沈沁兴致勃勃的问:“你做了什么?快跟我说说!”她不认为太夫人会因为阿祈打晕三哥就气晕过去了,阿祈肯定还做了什么。

    “……”房里所有的下人都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这是重点吗?

    姜微默默点赞,这才叫夫唱妇随!

3避祸的姜凌

    “五郎、娘子,太夫人可是你们的祖母啊!”良媪无奈的提醒两人,看着两人兴奋的模样就愁,把自己祖母气晕怎么说都不是值得夸耀的事吧?

    爹娘的祖母,那就是她曾祖母了?话说曾祖母不会是自己曾祖父的填房吧?不然以爹娘怎么都不至于把亲祖母气晕后还这么开心吧,大伯也不至于会帮阿爹隐瞒,姜微这下连仅剩的睡意都没了,翻了身坐了起来,兴致勃勃的准备听八卦。

    还不等姜凌给妻女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就听外面有人通报道:“郎子*,阿郎叫你过去。”

    姜凌一愣,岳父作息一向规律,这会应该是他清修打坐的时间了吧?

    沈沁道:“我跟你一起去。”父亲肯定是问丈夫具体情况,她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啊——啊——”姜微见父母似乎不准备带自己去看八卦,连忙叫了起来。

    姜凌低头见女儿伸着藕节般的小胳膊,似乎要他抱,笑着抱起她,“阿识怎么了?”

    “她是想你抱呢。”沈沁抿嘴一笑,“我们带她一起过去吧。”

    “她不睡吗?”姜凌问。

    “刚醒,现在应该睡不着吧。”

    姜凌见女儿扯着自己的衣领怎么都不肯放手,无奈的点头,待丫鬟给女儿套上小袄后,他把女儿往自己肩头一放,“走吧。”

    姜微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希望自己爸爸能像别的父亲一样,把她架在脖子上、带着她出去玩,只可惜爸爸是在太忙了,每次这么带她出去的都是大哥。她被姜凌往肩头上这么一架,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的揪住姜凌的耳朵,姜凌的头发被束成了一个发髻,她没法子抓。

    姜凌被女儿揪着耳朵,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乐呵呵的道:“阿识,耶耶带你骑马好不好?”说着当真在院子里跑了起来。沈沁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还不时怂恿女儿把丈夫的发髻给抓乱。

    下人们哭笑不得,但也没提醒两人阿郎还在等他们,横竖阿郎是不会在意的。

    姜微被父母逗得咯咯的笑开了,看着这势态自己一时半会是没法子回现代了,那先当古代爹娘的乖女儿,好好孝顺他们,这也算是为爸妈积福。或许是古代爹娘跟现代爸妈长的太像了,姜微对他们有着天然的亲近。妈妈是工作狂,每天以实验室为家,几个月难得回家一次,爸爸更是一年见上两三次算好的,她从小是就是外婆和大哥带大的,跟爸妈感情好,但却从来没这么亲近过,这种一家人亲昵的感觉让姜微格外新奇又有几分依恋。

    沈奕清修多年,晚上一直有打坐的习惯,姜凌来别院时他还没休息,当看完姜凛派人送来的信件时,他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远远的听到孙女跟女儿、女婿的笑声时,他脸上忍不住泛起了柔和的笑容,起身站在静室门口。

    “耶耶。”沈沁笑盈盈的上前揽着父亲的手,姜凌抱着女儿给沈奕行礼。

    “阿识怎么还不睡?”沈奕问。

    “她哺食时睡了一觉刚醒,见她耶耶来了,正疯着呢。”沈沁说道。

    “阿翁——”小娃娃在父亲的扶持下跌跌撞撞的往沈奕怀里扑,姜微能站起来了,但是腿还软,不能自己走路,只能在大人的扶持下走几步。

    “囡囡真乖。”沈奕眉开眼笑的抱过小孙女,梳理着她散乱细软的发丝,头也不抬的问女儿女婿道:“送狗是谁的主意?”

    “送狗?”沈沁困惑的望着丈夫。

    “都是我想出来的。”姜凌对岳父丝毫没有隐瞒,“阿识刚出生时,郭叔母就要逼着给阿识取名叫仲华,我们没答应,她就说我们不知道长幼有序,后来她跟三哥又说阿识她——”姜凌想起郭氏那尖酸刻薄的话就沉下了脸,他年近三旬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闺女,郭氏和姜准居然敢咒自己女儿早夭,他送他们一条种狗、一只剃毛山鸡已经够宽待了。

    姜准是姜凌的堂兄,是姜凌叔父姜怿的长子,堂兄弟中排行第三,郭氏是姜准的母亲,姜凌叔父姜怿的妻子。姜准此人不学无术,不过靠着家族在朝堂上领了一个闲职混吃度日,他最大的特色就是目前为止一共生了十二个女儿而没有一个儿子,第十二个女儿是在昨天出生的,姜凌就送了一只狗当做他女儿出生的贺礼。

    “你怎么不同我说。”沈沁拉着丈夫的手小声道,姜凌虽没说郭氏和姜准说了什么话,可沈沁不用猜就知道了。

    “你同阿识在养病,哪里需要为这种事费心。”姜凌说。

    “所以你就送了一条种狗给他们?”沈奕听了姜凌的话,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知道姜府二房有几位很能折腾,却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上不了台面,居然拿幼儿说事。

    “对。”姜凌点头,他见妻子一脸疑惑,低声给她解释道:“我给三哥送的狮子犬是一条种犬,饲犬司记载它前头——唔——生了十一头小犬都是母犬,第十二条才是小公犬。”

    “三哥又得了一个女儿?”沈沁捂着嘴问。

    “三哥在昨天新得了第十二个女儿,那只种犬就是我给三哥的贺礼。”姜凌淡定的说。

    姜准正因又多了一个女儿而郁闷着,却不想姜凌居然送了一条狗过来,还说是给他的贺礼,姜准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跟姜凌关系这么好了?但等姜准一翻饲犬司送来的记载,气得鼻子差点都歪了!狮子犬历代皆为皇室专赏犬,非王公贵族不得饲养,这样贵重的狗自然是——每条犬的一生都有详细的记载!姜准暴跳如雷的去找姜凌算账,姜凌这厮打小就是熊孩子,不说话就能气死人,更别说他这次本就是蓄意报复,两句话就把姜准气得挥拳就要揍姜凌,姜凌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天水姜氏历代以诗礼传家,但对家中孩子的教育都是文武兼修,姜凌这么熊还能备受长辈宠爱就因为他长得好还聪明。这厮有一副人见人爱的好皮相,又有一个聪明绝顶的脑袋瓜子,无论是诗书还是武艺,只要看过一遍就能丝毫不差的模仿出来,这样的天才显然不是姜准这种酒色过度的废材可以比拟的,三五拳就被姜凌揍趴在地上。姜准眼见找茬不成还被弟弟揍趴在地上,又气又羞,干脆眼白一翻,晕了过去。他晕过去了,姜凌还不解气,还想继续揍,但被下人死命的抱住了,下人们七手八脚的把姜准送回了他院子。

    沈沁捂着嘴、头靠在姜凌身后无声的大笑,姜微暗暗的对父亲竖起大拇指,老爹你太牛了!这不是说她三叔比狗还不如嘛?更绝的是他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么一只种犬的。

    “那你又怎么把郭太夫人气晕的。”沈沁笑够了才问丈夫,双目亮晶晶的,姜微也好奇的瞅着姜凌,母女两人神态如出一辙,看得姜凌又爱又怜,还是他娘子、闺女最可爱!要不是岳父瞪着他,他真恨不得把两人都搂在怀里,姜凌摸了摸鼻子,“叔母说我不尊兄长,要我道歉,我说是三哥无礼在先,道歉的不应该是我。她和祖母就说我没教养,我觉得让长辈这么生气总归是我不对,就给送了一只肥美的山鸡给祖母和叔母,为了能让祖母和叔母方便食用,我让人把山鸡的毛先剃了。”姜凌一本正经的说。

    姜凌的叔母郭氏一看自己儿子被姜凌揍了当然不甘心,哭哭啼啼的去找自己的婆母兼姑姑郭太夫人告状,郭太夫人是去世老国公的二妻*,姜怿的生母,也是姜凌名义上的祖母,当然有资格管教姜凌,就派人把姜凌叫了过来,训斥了一顿,还让姜凌给兄长道歉。姜凌要是肯道歉,就不会给自己哥送那只种犬了。郭夫人见姜凌软硬不吃,恼羞成怒,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了一顿。

    姜凌的父亲姜恪跟叔父姜怿兄弟情谊平平,国公府大房和二房积怨已久,目前姜恪夫妻、姜怿都不在京城,姜凌没了压制的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干不出来?郭太夫人和郭夫人仗着长辈的名分把他骂了一顿,他回头就给两人送了一只剃毛山鸡,却不想这只山鸡戳疼了郭太夫人心中最大的隐恨,直接捂着心口倒下去了,这方面不得不说她跟姜准绝对是嫡亲的祖孙。

    郭太夫人晕过去了,二房顿时炸锅了,慌乱成一团,姜凌目的达成了,挥袖扬长而去,去找自己同母的嫡亲大哥显摆去了。姜凌这么做一方面是给女儿出气,但最主要是还是给大哥出气,今年年初世子又生了一场大病,二房就上下蹦跶到处说世子快死了,还说世子成亲近二十年无子,定然是绝后了。当时姜凌就气得不行,但那会他爹娘都在国公府里,两尊大神压着,让他无法乱来,憋着一口气,等父亲随皇帝一起去避暑行宫,母亲也被自己亲姐姐姜皇后接入避暑行宫后,他就闹了这么一出。

    在姜家私观静养身体的世子听罢弟弟的叙述,也不知道该欣慰幼弟替自己出气,还是训斥弟弟行事莽撞。叔父姜怿侍母至孝,要是知道郭太夫人身体欠佳,说不准会提前回来,等他知道了缘由姜凌定逃不过训斥,姜凛是晚辈,不好违逆长辈,就让弟弟去岳父家避风声,姜怿总不好意思冲到沈家别院来找姜凌麻烦。即使姜怿敢来,沈奕也不会让他揍自己女婿。

4落子无悔

    “咳——”沈奕放下了茶盏,轻咳了一声,沈沁再也不忍不住笑倒在了丈夫怀中。

    说起姜府大房和二房的旧怨,这其中还牵扯了一桩旧事的公案。姜凌去世的祖父姜朴有两位夫人,原配姓王,是姜凌的亲祖母;另一位姓郭,就是郭太夫人。这位郭太夫人是姜朴后娶的妻子,但不是填房,而是二妻。这自古汉族都是一夫一妻,礼法上不允许双妻的存在的,天水姜氏也是累世宦门的世家,按理不会出现这种糊涂事,可世事往往有例外。

    这还要从七十多年前说起,七十多年前中原还只有一个皇朝就是现在的南朝——陈,当时大陈还是一个统一的皇朝,立朝有两百多年,连续好几代皇帝都没太大的作为,但也没到天下大乱的程度,直到前陈朝灵帝即位,这皇帝一上位就展现了他特别与众不同的作死风格,天天换着法子折腾江山、折腾大臣……皇帝作死的结果就是——天下大乱!

    当时可谓是烽烟四起,群雄并出,争先逐鹿天下,姜朴那时也是热血男儿,脑子一热,就丢了爹娘和刚娶进门的老婆王氏跟着自己结拜大哥去打天下了。姜朴的结拜大哥也不是寻常人,他姓赵名凤翔,出自颖川赵氏,实打实的是门阀世族,这赵凤翔高爷爷、祖爷爷、爷爷和老爹都是大陈的高官,四世三公,这样的身世打天下,竞争力肯定比一般人强,打着打着就把陈朝的小皇帝打到了南边去了,自己在北面建立了新皇朝,国号“秦”。

    那时候外族听说中原大乱,也想来分一杯羹,秦朝太祖不想被两面夹击,正好南陈因长江天险,一时半会也打不下来,就跟外族打了起来,待大秦稳定,北面彻底安定下来时已经快过去二十年了。二十年多年间姜朴一直战战兢兢的跟着大哥打架,大哥见他一个人孤单单的怪可怜的,就替他做媒,让他娶了自己另一个爱将的女儿为妻,这新娶的老婆就是郭太夫人。这样的事在那会挺常见的,毕竟战乱时夫妻失散的太多了,很多将领都在战时娶了比家中黄脸婆更年轻貌美、出身更高的女子为妻,连当时的太祖都先后娶了两个皇后,一个皇后为原配,另一个是后娶的外族公主。

    郭氏是新贵之女,她爹本是屠狗的屠户*,要是换在太平年代,郭氏是绝对不可能嫁给姜朴的,但在战乱时代,一切都有可能。太祖起事点兵时,郭爹的悍勇被太祖看中,点他为自己亲兵,他随着太祖南征北战,立下战功无数,成为太祖手下第一悍将!旁人一朝暴发后,就想要富贵易妻,唯独郭爹不肯抛弃糟糠之妻,郭氏就是郭爹富贵后同妻子生的小女儿。

    最初郭氏嫁给姜朴之时,也知道姜朴在老家有个原配,但她没放在心上,毕竟她比姜朴原配小了十几岁,她就不信自己还能比不上一个年长自己十多岁的黄脸婆。但她不知道姜朴的原配不是普通的黄脸婆,姜朴也不是普通的因战功而起家的勋贵。姜朴是世家长子,他的妻子必定是门当户对的世家长女。姜朴原配姓王,是琅邪王氏女,高爷爷、祖爷爷、爷爷、父亲和大哥都是大陈的高官,自幼养尊处优、保养得宜,即便姜朴在外面打仗,王氏也没有受过什么生活磨砺。郭氏是比王氏年轻十来岁,可从容貌才华到仪态,郭氏连王氏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要不是王氏的父兄坚定的陈朝保皇党被太祖杀了,按着郭氏的身份也只能当个小妾。

    姜朴知道二虎无法共处,将原配接到京城后,让两个老婆分院居住,他喜新不厌旧,在他辛勤耕耘下,很快王氏和郭氏近乎同时怀孕了,各给姜朴生了一个儿子,王氏所生的长子姜恪,就是姜凌的父亲;而郭氏生了姜凌的叔父姜怿。之后几年王氏就再也没有怀过孩子,郭氏倒是生过几个孩子,但除姜怿外都幼年夭折了,再后来姜朴连庶出的孩子都生不出来了。

    姜朴跟着太祖立了大功,太祖封他为宋国公,姜恪是长子,又是原配所出,理所当然封了世子,姜朴去世后他就继承了宋国公的爵位。因郭太夫人尚未去世,是故国公府并没有分家,姜恪为长房、姜怿为二房,姜恪目前为宋国公兼尚书令,姜怿官至太常卿,都是皇帝近臣。

    兄弟两人非同母所出,受各自生母影响颇深,兄弟情谊很淡,但姜氏乃诗礼传家的书香门第,是决定不允许出现母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的情况。姜凌敢把他爹书房的屋顶给掀了,却不能不对郭太夫人不敬,郭太夫人教训他,他不服气也只敢送了一只拔毛的山鸡给她。

    他送太夫人剃毛鸡时倒是没想过嘲讽太夫人出身,本朝立朝尚未到百年,不乏出生微寒的显贵,他先祖吕尚*不也因生活所逼,垂暮之年还做过商贩和屠夫,可后还不是凭借才名同文王共绎了一段佳话。后世提及太公望谁不是肃然起敬,尊其为百家宗师?

    他纯属是看不惯太夫人嘴上说的是礼义廉耻,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却不想居然直接戳中了太夫人的痛处,郭太夫人本就以自己的身世为耻,认为姜凌嘲讽自己披了华羽也不是凤凰,她怎么能不惊怒?这也是姜凌最看不上郭太夫人和郭夫人的地方——总以自己出身为耻,却不想她们最看不起的那些人正是自己的祖辈,连祖宗都忘了人也配讲廉耻?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沈奕训斥女婿道:“想要出气多得是法子,有必要做这种落忍把柄的事吗?”沈奕是看着姜凌长大的,对他跟自己儿子没区别,教训起来也不会拐弯抹角。

    姜凌道:“其他法子见效太慢,且阿兄定不许我动手。”姜凌敢跟自己老爹对着干,对绝对不会违背长兄的意思。

    姜氏祖籍天水,祖上系齐太公吕尚,后姜齐亡于田齐,姜氏后人定居天水,以天水为郡望,历代人才辈出,为世代簪缨的名门望族,家族承传年代要比当今大秦国祚长多了,越大的世家规矩越多,国公府大房、二房相争都不知道填进了多少人命,可面子上还要维持父亲和叔父的兄弟情谊。对于二房这种只动嘴皮子、不上筋骨的行为,无论是国公夫妻还是世子夫妻都不会在意。

    他们奉行的正是沈奕从小教导姜凌的行事准则,与人为善,凡事留一线,但一旦必定要与人为敌,就要斩草除根,绝不留后手。哪怕对面坐的是杀父仇人,在没有确定能把他彻底打入地底时都要笑脸以对……这些道理姜凌不是不懂,可他一向喜怒随心,你们让我不舒服,那我就让你们更不舒服!姜五公子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忍”字怎么写。

    沈奕摇头,他实在想不通,以连襟姜恪的为人,怎么能养出姜凌这儿子的,“你都当了八年博士了,难道就不想往上提一阶?”姜凌十九岁那年就当了国子监助教,一年后因其才华被祭酒看中提升为博士,在这个官职上一待就是八年,一来是姜凌自己不愿意另换官职,二来也是姜凌喜怒随心,行事太过不羁,姜恪也不敢给他安排太过重要的职位,得罪了人怎么办?

    “不想。”姜凌摇头,他觉得他这个官职很不错,清闲又能随意的翻阅皇家藏书,不爽了还有人可以教训,这么舒适的职位,他干嘛换地方。

    “杨阁老*来年将致仕,中书舍人要空出一个位置……”沈奕道。

    中书舍人同国子监博士品阶相当,都是正五品,但国子监博士是清贵的散职,中书舍人却是中书省的要职,掌侍进奏,参议表章、草拟诏旨制敕及玺书册命,实权极大,历届中书令都出自中书舍人,沈奕当中书令前就当过三年中书舍人。这个官职对有心在官场发展的人来说,无疑是最惹人垂涎的位置,但对于姜凌这种压根无心仕途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官职,他当了中书舍人后还有时间陪阿文和阿识吗?

    “阿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我要是当了中书舍人,改明中书省上下都被我得罪光了。”姜凌很有自知之明,让他写文章、处理政务他都没问题,但是让他不得罪人太难了,“我还是喜欢国子监,如果哪天能让我当祭酒、大著作郎*我也心满意足了。”

    “阿祈,你爹也就你这么一个能撑起来的孩子了。”沈奕道,姜恪有三子,长子常年卧榻休养,次子早亡,唯一平安长大的就是姜凌,姜凌总要担得家族的重任的。他是前任中书令,都是人走茶凉,但以沈奕的名声,想要安排女婿进中书省还是没人敢反对的,姜凌自身才华让人无可挑剔,但性情却一直让人放心不下,他气晕太夫人的事不至于外传,可姜氏族老那边是肯定瞒不住的,而姜恪和姜凛目前都有意将来由他来继承世子之位,他这一闹族老那边还不知适合反应。

    “阿兄只是体弱,太医令都说他若保养得宜,于寿岁无碍,父亲也正值壮年,家中哪里需要我来担心。大舅兄也当了十年的中书舍人了,阿耶与其费心在我身上,还不如让大舅兄升职。”姜凌口中的大舅兄就是沈奕的长子,沈沁的嫡亲大哥,他大了姜凌和沈沁十五岁,长兄如父,一直对夫妻两人都有照顾,他个性沉稳干练,十年中书舍人,从不曾出任何差错。

    沈奕闻言也没不接女婿的话,指着躺在自己怀中睡得四仰八叉的姜微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姜凌抱过女儿同妻子一起退下。

    沈奕看着女婿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相公何故叹气?”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名看似年过五旬的白须老者捻须在屋外笑问道。沈奕官至太子少傅、中书令,即便如今致仕,时人也大多称呼他为相公。

    “进来陪我下一局吧,子敬。”沈奕对老者道,这老者是沈奕的长史官周瑾,字子敬,沈奕致仕后,周子敬也一直陪伴在沈奕身边。

    周子敬施然入内,摆开棋局同沈奕对弈起来,他见沈奕神色莫测,他含笑道:“郎子纯善至孝,相公应该开心才是。”

    姜恪长子姜凛体弱多病,成亲多年无子,二子姜况未娶妻便已战死疆场,姜府长房仅姜凌有三子,如果姜凌愿意,他想要世子名分都行,无论是姜恪或是姜凛都不会拒绝的,但姜凌至始至终都对长兄尊敬非常,他不愿领实职何尝不是为了姜凛和沈奕。他很清楚自己一旦入了中书省,就算他不愿意,姜恪和姜凛都会让他成为宋国公世子,而沈奕的长子也从此同中书令无缘。

    沈奕和姜恪是连襟,沈奕少年扬名,年过三十便官至中书令,当年若不是沈奕壮年致仕,也轮不上姜恪当尚书令,沈奕辞官当然不是有意为姜恪让路,可也算卖了姜恪一个人情。如今姜恪已年过五十,身为国丈、太子外翁,将来太子登基,姜恪致仕避嫌是必不可少的,以姜家和皇家的关系,未来的中书令必然是沈奕长子。

    “官场莫测,取舍间焉知福祸。”沈奕清修多年,吴兴沈氏四世三公,他官至中书令,家族富贵以极,沈奕对功名利禄早就看开了,“他是全了兄弟情谊,只委屈阿文没了孩子。”姜凛无子,姜况早逝,若阿祈和阿文只有一个儿子,姜家或许不会要求他们过继,可他们目前就有三个儿子。换了在其他人身上,沈奕也会觉得兄弟过继是最好的情况,但人总归是偏心的。

    “宋公府上兄弟情深、妯娌和睦,谁人不羡。”周子敬笑道,“娘子想来也是愿意的。”

    沈奕莞尔,姜凛和其妻谢则对女儿、女婿的确让人无可挑剔,“儿孙有儿孙福。”阿祈和阿文都是大人了,有些事他做长辈的提点就好,指手画脚就不必了。

    他将一封手信递于周子敬,这是宫廷内侍送来圣上手信,要求沈奕复出担任弘文馆学士。崇文馆和弘文馆都是皇家学院,其内学生皆为皇族贵戚,只是崇文馆属东宫,而弘文馆则是教授皇子贵戚学业。两馆的主官即为学士,品阶不高,但非高官名士不可任职,沈奕未致仕前曾兼职崇文馆学士,当时他的弟子是当今圣上。

    周子敬看完后也不说话,而是落下一子,沈奕瞄了一眼棋盘笑言:“子敬莫非有心事,为何自断绝路。”

    周子敬含笑,“一时眼花。”却也没有要纠正,落子无悔。

    “看来这次你要输了。”沈奕道。

    “那可不一定。”周子敬悠然又落一子,两人厮杀数个来回,周子敬扳回了劣势,最后同沈奕下了一个平手。

    沈奕看着棋局,“子敬真是吾良友。”逆水行舟,何来退路?

    “相公心中自有丘壑,何须我来提醒。”周子敬并不认为沈奕会犹豫不决到需要自己来提醒,他要是这种人有怎么会三十便官至中书令,成为大秦最年轻的宰相。

    “老了,俗事我是管不了了,还是留在家中教教孙女吧。”沈奕道。今上独宠安贵妃,后宫嫔妃不多,子嗣也不旺,除了太子外也就五位皇子,其中以安贵妃所出皇长子、皇四子最得圣上宠爱,皇长子已有十二岁,因聪慧提早完成了小学*课程,正要入弘文馆学习,太子今年不过三岁,尚未入学。这趟浑水沈奕怎么可能去趟?更别说皇后还是姜凌的同母胞姐。

5名士无忌

    从沈奕静室出来后,姜凌和沈沁就抱着睡着的女儿回房了,沈沁接过女儿把她放在床榻里面。

    姜凌从身后搂住妻子的腰,“阿文,抱歉。”他们夫妻多年,什么事都是商量着来的,唯独这件事是姜凌自作主张。大哥、大嫂成亲多年无子,不仅仅是族老,就是父亲和大哥自己都有意愿要把宋国公的爵位传给自己,可姜凌自己不愿意。大哥养病多年,在旁人的印象中宋国公世子只有体弱多病四个字,可在姜凌心目中大哥还是那个十五岁就领着千骑深入草原,枭首突厥左贤王的少年英雄,那个十六岁就敢孤身直面南朝大将方靖,同他江边对弈、谈笑风生的翩翩儿郎。他从来没有想过去拿过属于大哥的东西。

    沈沁回头道:“我也没想你当世子。”他们夫妻一体,姜凌想什么沈沁还能不知道?姜凌有多尊敬姜凛,沈沁就有多尊敬长嫂,跟姜凌所想一样,宋国公的爵位理所当然的应该是大哥、大嫂的,“你不如让大哥给你安排给去扬州的官职,我们带阿识去江南玩玩也好,说不定还能机会回吴兴呢。”沈沁向往的说,沈氏祖籍吴兴,沈沁的祖母6氏是吴郡6氏的女儿,自小在江南长大,沈沁年幼时同她说了不少江南的风景,沈沁一直很想去江南游历。

    “你舍得三郎他们了?”姜凌问,他很早就想外放了,但妻子一直舍不得三个儿子。

    “舍不得也要舍得,他们也大了,有自己的事做了。”沈沁之前舍不下儿子是因为他们年纪小,姜府子嗣单薄,长房就三个儿子,她家翁极为重视,三个孩子都是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长大的,带去任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幸好我们还有阿识陪着。”

    姜凌对父亲老抢自己儿子的举动也相当不满,“我们再给阿识生个小弟弟吧,让他跟阿识一起长大。”姜凌兴致勃勃的提议,想着膝下幼子幼女环绕就心动不已。

    “要生也要等阿识大点再说。”沈沁斜了丈夫一眼,女儿这一年可她折腾坏了,她暂时没心思再生一个折磨自己。

    “那当然,要生也要去扬州生,不然哪有我们养儿子的份。”姜凌很有自知之明,他要是在京城,父亲最多只许他养一个女儿,只有到了扬州天高皇帝远,他们才管不着,“我回头先跟大哥说,让他留心扬州那边的官职,空出来了我们就去。”

    “好。”姜凌的设想让沈沁听得颇为心动,京城她早呆腻了,去地方上玩才好。

    沈府别院里一派清静悠闲,被姜凌闹翻的姜府中却是一派愁云惨雾,下人皆蹑足在家中行走,连呼吸声都降低了,就怕打扰了主人的静养。朝中圣上在行宫避暑,宋国公姜恪和太常卿姜怿都不在府中,姜凌闹了一回后,长房的人也没人回府了,目前姜府中只有二房的人。

    “姜左藏令,令兄是因为一时急怒攻心才会晕厥,身上外伤也暂无大碍,只要上了药就没事了。”太医署的医丞客气对姜决道。

    姜决听说兄长并无大碍,松了一口气,“多谢吴医丞,不知我兄长何时才能醒来?”

    “若是左藏令想让令兄立刻醒来,我可以给令兄施针。”吴医丞说,“但令兄最好还是先休息一段时间。”

    姜决点头,没让吴医丞给姜准施针,既然情绪过激,那就多休息一会好了,他事情够多了,实在不想让他再给自己添麻烦了。

    吴医丞提笔给姜准开了一张静心养神的药方,姜决吩咐下人去配药,自己亲自送吴医丞出门,吴医丞是姜府的常客了,他医术高强,为人和善、口风紧,姜府主人们身体有什么不适都是请吴医丞入府治病的。

    “左藏令留步,府中事务繁杂,左藏令自便,我由僮儿领出府即可。”吴医丞笑呵呵对姜决说,他是太医署从八品的太医丞,姜决是左藏署从七品的左藏令,论官职姜决只比吴医丞高一阶,但左藏署隶属太常寺,专司天下赋税和宫中物品的采买,属于官阶不大但实权不小,且油水丰富的官职,莫说他一个小小的医丞了,就是那些三四品的高官见了姜决都要客气几分。

    “那我就不远送了。”姜决能当上左藏署的长官凭借是自己的家世,但能在这个肥缺上一干就是五年,上下都被他打点妥帖,绝对不是光凭家世。

    姜决送走吴医丞后也不急着去见祖母,这几天官署里事务繁杂,他已经五天没回府了,府中具体发生什么事他还不清楚。

    “郎君。”姜决的侍妾捧来姜决的衣物伺候他梳洗更衣。

    “到底怎么回事?”姜决问着站在身侧的管事道。

    管事将姜凌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末了他略一迟疑道:“郎君,五郎君送来的狮犬该怎么处理?夫人说是让我们都打死。”山鸡打死无碍,可狮犬是宫廷送来的,这么打死总归不好。管事口中的夫人是姜决的母亲郭氏,郭太夫人的侄女。

    姜决望着角落中,一只正暴躁汪汪直叫的狮犬、一只恹恹的被剃光了毛的山鸡,饶姜决养气功夫颇佳,也觉得胸口堵了一口气,半晌后他才淡淡吩咐道:“让犬奴好好这只狮犬。”语毕他转身往屋内走去,狮犬向来只在宫廷豢养,非皇亲贵族不得饲养,这只狮犬是宫中刚送来的,即便姜决再厌恶这头狮犬,也不能将它随意丢弃。

    姜决很头疼,当初九娘出生时母亲说是要让九娘顺着七娘排名,他就反对的,撇开两房关系不说,九娘可是长房迄今为止唯一的女儿,五弟早被圣上和祖父宠坏了,行事任性,五娣妇又是沈中书的独女,跟五弟脾气相投,夫妻两人爱女如命,哪会服气?果然真被姜凌闹了这么一回。

    “四叔。”女童娇嫩的声音响起,姜决回头就见一名红衫女童朝他走来,这小女郎眉目清秀、齿白唇红,十足的小美人胚子,不过四五岁左右的年纪,却举止从容、沉稳有度。

    姜决见到这女童,神色缓和,“阿绮你怎么来了?”这女童就是二房嫡长女姜元仪,八月能言,四岁便能读《史》,无论是郭太夫人还是郭夫人都把她宠爱到了骨子里,更为难得的是姜元仪从不恃宠而骄,对长辈孝顺,对弟妹爱护,对下人和善,整个姜府没有一个人说她不好的,姜决无嫡女,对侄女也十分疼爱。

    “父亲身体尚安,阿娘不放心曾祖母,让我过来探望曾祖母。”姜元仪沥沥道,看到被下人关在笼子中的狮犬亦不曾色变。

    姜决赞许的点头,这孩子心有丘壑、喜怒不行于色,若是好好培养,将来定成大器,姜决暗自思忖着,待父亲回府后定要好生请个先生为她启蒙。

    姜元仪并不知道四叔心中所想,对笼子中的狮犬也是一扫而过,并非不愿意看,而是怕她再看下去会笑出来,怎么就送了一条种狗呢?应该送匹种马才对!她对这个好色又脑残的古代父亲没有丝毫好感,见了那头嘲笑父亲的种狗也没太多的愤怒。

    春晖堂内房中,郭太夫人靠在床榻上半闭着眼睛,珊瑚红的被面衬得她一双手仿佛白玉雕成。

    姜决的妻子崔氏伺立于榻前,端着药碗缓缓搅动着汤匙散热,待汤药温度差不多后,送到了太夫人嘴边,“祖母,喝药了。”

    郭太夫人睁开了眼睛,由崔氏喂自己汤药,见姜决入内,她问道:“四郎,三郎如何了?”

    姜决对郭太夫人道:“吴医丞说三哥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才会晕厥的,身上外伤敷上金疮药就好。”

    郭太夫人听到急怒攻心,抓着被面的手一紧,崔氏垂目只专注给郭太夫人喂药。姜元仪上前对太夫人道:“曾祖母,你不要太为父亲担心了,有阿娘在照顾他,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太夫人听了曾孙女的话,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我知道,我家阿绮最孝顺了。”

    “阿娘——阿娘——”抽抽噎噎的哭喊声在门外响起,一名衣着华美的贵夫人走入房中,脸上尽是泪水,“阿娘,你可要给三郎做主啊!”

    崔氏看到这名贵夫人,头垂得更低了,郭太夫人脸色微沉的让崔氏和姜元仪退下。

    郭夫人对姜决道:“去,给你舅舅送信——”她要找她哥哥做主。

    “你想做什么?”郭太夫人冷声道。

    “我要大哥给我做主,他姜凌太过分了!”郭夫人恨声道。

    “你还嫌不够丢脸!”太夫人怒斥道。

    “阿姑——”郭夫人被太夫人骂懵了。

    太夫人骂了侄女后就暗暗后悔,孙子还在,当着晚辈的面教训侄女有点过了,她放缓了语气道:“这件事谁也不许外泄,万一传出去了,没人会觉得大房可恨,只会觉得我们教子无方。”她是提过一句让小九叫仲华,可那根本不是她的主要目的,原本计划的好好的事几乎都被这成事不足的废物给搅没了,思及此太夫人又狠狠的瞪了郭夫人一眼。

    郭夫人心中委屈极了,让大房小九叫仲华不是阿姑的主意吗?

    姜决见祖母迁怒母亲,面上不显,心里却很是不喜,母亲脾性直爽,他最近又给母亲送了几个小戏,她每天看小戏的时间都不够,若无祖母挑拨,她怎么会莫名就跟姜凌对上?

    “四郎,你公务繁忙,家里也无甚大事,你不用太操心。”太夫人转而对姜决和声道,她偏心一手养大的长孙,但倚重的是次孙,次孙精明能干,是二房的顶梁柱。

    “圣上不在京城,官署里也没什么公务。”

    “圣上什么时候回京?”太夫人问。

    “约莫七八天后吧。”姜决也有些不确定,他还是三天前跟父亲通信的。

    “你父亲忙,就不要打扰他了,我没什么不适。”太夫人说。

    姜决恭敬的应是,见太夫人面露疲色,就同郭氏一同退下了。

    郭氏等出来后,才对儿子抱怨道:“等你阿父回来了,一定要让他好好教训姜凌!”郭氏想起那条种狗就气涌心头,“你三嫂也是个没用的东西,连个儿子都不能生!当初就该听我的把她休了!”

    姜决苦笑,长嫂是范阳卢氏的女儿,当初父亲上门求了卢家十来次,才让卢家把女儿许给文武皆不成器的兄长,这些年三哥这么荒唐,卢家早有微词,若不是碍着姜府如今势大,早就闹上门了,母亲这话要是给卢家听到了不是结仇嘛?“阿娘,我上回送你的几个小戏你可喜欢?”姜决转移话题。

    “喜欢,这几个孩子好生灵巧,有个小娃娃能学几十种鸟叫呢。”郭氏平时就爱看各种小把戏,姜决侍母至孝,时常让人教调好了小戏送来给郭氏逗乐。郭氏性情五十年如一日的天真,大部分时间还算一个不错的主人,只要不惹她生气,她也不怎么打骂下人,她身边的小戏长到十二三岁她都会给些金银打发他们出去,很多沦为贱籍的戏子都觉得去姜府逗郭夫人是一个非常好的出路。

    “我听说天工坊又新出了一种料子,我让阿崔陪你去街上散散心?”姜决的妻子崔氏是清河崔家的女儿,同姜决育有二子,郭氏对崔氏比卢氏要好多了。

    “好。”郭氏被幼子几句话就哄得眉开眼笑了。

    姜决微微松了一口气,总算先把母亲的注意力引走了,姜凌这性子本就浑,老天又无眼,让他多了一个名士的头衔,名士是什么?就是爹娘死了,别人都要哭,名士可以笑,还能唱歌跳舞、大鱼大肉,没人会骂你,也没御史会弹劾你,还能得来一声名士无忌的赞扬。跟这种人能有什么道理好说?哪怕父亲回来了,也顶多把他骂一顿。

6望女成凤

    “阿娘。”姜元仪从郭太夫人处回来后,就见自己母亲卢氏满脸疲惫的从父亲房中走出,她忙上前给坐下的母亲揉肩,“你休息一会吧。”

    姜元仪年纪还小,手上也没什么力气,但她贴心的举动让卢氏很是欣慰,她轻拍着女儿的小手,“你曾祖母如何了?”

    “她喝了药。”姜元仪觉得曾祖母也好,祖母、父亲也罢,不止要身体吃药,连脑子都要吃药,“阿娘,父亲有侍妾伺候即可,你不要太过劳累了。”姜元仪对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要不是古代孤女难熬,她甚至觉得他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卢氏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女儿的鬓发,“阿绮,此事委屈你了。”当初太夫人让女儿取名元仪时,她就不愿意,姜皇后名长晖,彼时长房尚无女,太夫人给女儿取名时她觉得太夫人是别有用心,但没想到她居然真想让长房长女顺着女儿排名。

    “我不委屈。”姜元仪扑到了卢氏怀中,好奇的问:“阿娘,五叔给九妹取名了吗?”姜府两房目前共有九位娘子入排行,姜元仪排行第七,姜微第九,这两人也是姜府唯二嫡出的娘子。姜元仪的父亲虽然生了十二个女儿,但因大部分女儿都是贱籍姬妾所出,身份上也是贱籍,不入排行。

    “是你九妹的外翁给取的。”卢氏说,“据说名微,字好像也一并取了,叫——”

    “妙玄!”姜元仪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卢氏惊讶的望着女儿。

    “微妙玄通嘛,我今天刚在道德经读到的。”姜元仪心中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这下是全对上了,其实她在听到五叔母的父亲是沈奕时,她就该确定了,毕竟他也是个大牛人,她只是不死心而已。

    “你年纪还小,无需用功过度。”卢氏心疼的女儿读书刻苦。

    “阿娘你放心,我会注意身体的。”姜元仪顿了顿,“阿娘,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九妹啊?”她果然猜的没错,九娘就是未来那个名震青史的姜皇后了!秦书后妃列传上对姜皇后的记载,最开始几句话就是,“后讳微,字妙玄,天水冀县人也,世为冠族。”

    她还记得历史上的那倒霉的姜元仪同姜微是堂姐妹,两人的曾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美男子兼职书法大师姜朴,这人跟大秦开国太祖赵凤翔也不知道被多少腐女yy过,无数人翻着史书上的各种记载,信誓旦旦的证明这两人才是真爱!帝皇攻和女王受的经典范例!当时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可真轮到自己穿越成姜朴的曾孙女了,思及往事姜元仪感觉略复杂,作为一个孝顺的曾孙女,姜元仪有无数理由坚信,自己曾祖母才是曾祖父的真爱!

    “你九妹身体不好,应该会在别院休养一段时间吧。”卢氏见女儿这么关注九娘心中诧异,低头想了想道,“你想去别院找九娘玩?”

    “没有,我就是问问。”姜元仪干笑,谁让自己倒霉传成了姜元仪,看不到姜朴和赵凤翔,看姜微也行。一朝贵妃、两朝皇后,苏了三个皇帝、一个将军、一个皇后,这些人里有暴君有昏君、还有开国英主,品性各不相同,她都能把这些男人迷得死去活来,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她不仅桃花开得旺,百合花也开得艳,最后还能迷住一个被记入本纪的皇后,如此境界居然没被史官批为红颜祸水,还赞其“婉嫕淑慎”,这到底是何等的境界。

    “等抓周之时她应该会回来吧,到时候她也该入族谱了,你——”卢氏说道,说起族谱,卢氏眉头微蹙,这次让九娘改名不成,大家不会想要……

    “阿娘?”姜元仪困惑的望着卢氏,阿娘怎么说话说了一半。

    “无事。”卢氏摸摸女儿的总角,“我让人做了些糕点,你用了糕点再去上课吧。”

    “好。”姜元仪欣然答应,她前世是孤儿,从未享受过母爱,这辈子卢氏对她的百般呵护让她格外的依恋,“阿娘,你说祖母为什么要让九娘顺着我来取名?”

    卢氏嘴角微弯,脸上的笑容温和,但笑意并不达眼底,“这应该是你曾祖母的意思。”

    “为何?”姜元仪不解,让九娘顺着自己的名字对曾祖母有什么好处?

    “应该跟同你大堂伯有关。”女儿聪慧,卢氏从来不把女儿当小孩子哄,无论她问什么问题她都会同她详细解释,“你大堂伯成亲多年都无子,家中族老早有意要让你大伯让出世子之位。我大秦立朝尚不满百年,当初太祖亲封的国公已有二家因无子而被皇家夺了爵位。他们许是想借九娘取名上族谱之事,提出你大堂伯无子,影响爵位继承。”

    “大伯不是可以过继嘛。”姜元仪不解,堂叔和大堂伯关系这么好,五叔有三个儿子,完全可以过继一个大伯,以姜家和皇室的关系,皇上还不认过继的孩子不成?

    卢氏似笑非笑,“在爵位面前亲兄弟反目成仇的还少吗?”

    “会吗?”姜元仪呐呐的问,反目成仇这四个印在大伯和五叔身上好违和。

    “不会。”卢氏很坚定的说,姜恪和姜凛都不是傻子,姜凛无儿无女,姜凌更视功名利禄为粪土,能闹得起来才怪。

    “那他们——”姜元仪想不通了。

    “他们是以己度人。”卢氏柔声叮嘱女儿,“这些天那你不要外出,无论你曾祖母和祖母想要你做什么,你就托说你累了要回房休息。”姜凛卧床太久了,久到大部分人都忘了他十三岁就开始处理政务,十五岁就敢只身会南朝大将的少年英才了,可卢氏还没忘。

    “我知道。”姜元仪柔顺的点头。

    “你四叔、四婶——你还是孩子,应该以学业为主。”卢氏可不愿意让唯一的女儿牵扯进姜府的泥潭里,无论将来爵位是谁继承的,都跟她无关,她只要让阿绮平平安安嫁个良人就足够了。她信姜凛和姜凌闹不起来,那是因为姜凛可以完全的压下姜凌,但他们二房——她不觉得姜准有能力压制姜决。

    阿娘是让自己离四叔、四婶远一点吗?姜元仪困惑的点头。

    卢氏轻拍女儿的背,她这辈子有阿绮一女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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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姜微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继续坚持不懈的在软榻上爬着,手腕和脚腕上的的四个小金镯随着她的动作不断的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这不是她有意卖萌,她只是想锻炼身体而已,不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古代医学不发达,她更要好好爱护。

    “可是着凉了?怎么打喷嚏了?”沈沁放下书卷,担忧的搂过女儿摸了摸她额头,温温软软的。

    “许是因为花粉吧?”细辛给姜微诊脉,并未发觉她身体有异常,她目光不由落在那几朵刚采摘进来的月季上。

    紫苏立刻把月季撤下,“细辛你看阿识想要做什么?”沈沁晃着拨浪鼓逗着女儿说话。这坏丫头,明明会说话了,也会叫人了,可怎么都不肯多话说。

    “小娘子是想站起来吧。”细辛一手托着姜微的腰部,一手搭在她肩上,扶着她颤巍巍的站起来。

    “阿识来阿娘这里。”沈沁张开双手示意女儿过来。

    “小娘子还小呢,太早学走路对她骨头不好。”细辛扶着姜微站了一会就哄着她继续躺下。

    “耶耶不是说阿识多动动对身体好吗?”沈沁问。

    “那也要等小娘子再大些。”细辛说,“姑娘你放心,阿郎还说将来要教小娘子养气功,一准把小娘子养的康康健健的。”

    养气功?是内功吗?想不到外公还是武学高手,姜微对外公更崇拜了。

    “你也知道自己不学无术。”沈奕手里转着一对掌珠*入内,听到女儿对孙女说的话,又好气又好笑,他今天穿了一件蓝色道袍,头冠庄子巾,气质翩然,恍若谪仙,姜微双眼直冒爱心,外翁太帅了!虽然耶耶也很帅,年纪也比外翁年轻许多,但是气场却差远了,两人站在一起,耶耶就是用来陪衬的。

    “耶耶——”沈沁听父亲这么说不依了,“人家哪有不学无术。”她怎么说也是京城出名的才女好吧,就是才学跟父亲比差一点。

    “阿识叫阿翁。”沈奕不理会女儿的抱怨,逗着小孙女。

    “阿翁——”姜微晃着身体往他怀里扑,沈奕连忙抱住了她,见孙女这么黏自己,沈奕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下意识的掂了掂怀里的小娃娃,满意的点头,“比之前胖了不少。”

    “那是耶耶养的好。”沈沁笑着说。

    姜微身体底子本来就不错,又有身为当世名医的外翁精心照顾,两个多月养下来,就被养的粉白圆润,手脚都胖成了一截截的,跟莲藕似的,远看仿佛一团又白又嫩的小肉球,十分之养眼,让沈沁非常高兴,没事就爱搂着女儿亲,姜微也挺满意自己变胖的,小孩子就是要稍微胖一点,古代医疗条件不发达,太瘦就没抵抗力了。

    沈奕笑着对姜微说,“阿识,跟阿翁一起玩个游戏好不好?”

    游戏?姜微眨了眨眼睛,外公这些天给自己做了不少小玩意,她小荷包里还有三个八卦锁。两个个约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由青黛领了进来,她们手里拿着一筐五颜六色的小彩球和一个空的竹筐,两个竹筐都用柔软的锦缎细心的缝好了,看着十分的漂亮。

    “耶耶这是什么?”

    “我让人给阿识做的玩具。”沈奕说,他得沈沁的时候正是他最忙的时候,他当时也真不知道怎么养女儿,就是一味的宠,结果把女儿养的都是四个孩子的娘亲了,还是不知世事,沈沁痛下决心,外孙女一定要好好教。

    姜微见两个小女孩跪在自己面前,将那些彩球在自己面前丢的天花乱坠,先是两个、然后是三个、四个……难道外公想让自己练这个?这对婴儿来说难度太大了吧?

    “这不是小把戏吗?”沈沁讶然道。

    “你可别小看这小把戏,学了这个东西,阿识将来左手也能灵便,让她以后左右手都能写字。”沈奕说。

    姜微恍然,原来外公是想训练自己左右手一起用的能力,但——

    “左右手写字?这对阿识有何用?”沈沁不解,左右手都会写字可以练出不同的字迹,在官场上用处颇大,可阿识是女孩子,要左右手都会写字有何用。

    “能比常人更聪明。”沈奕道,“你看阿祈不也是能左右手都能写字,他就比常人聪明。”

    “……”沈沁感觉很受伤,耶耶是在说自己很笨吗?但她大哥和阿祈的大哥也不会左右手写字,阿祈不是天生只会用左手写字才让姜家祖父特地纠正过来的吗?

    沈奕也知道自己刺激了闺女,安慰她道,“阿文不会写也很聪明,我只是想让阿识更聪明。”

    沈奕的话让沈沁更伤了。

    姜微同情转过身用小胖身子安慰的蹭蹭阿娘,她很清楚在一群天才前普通人的感受。在她没上大学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智商只在及格线徘徊,等她上了大学以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其实一点都不笨,她还年年拿奖学金,成绩年级第一呢!

    “阿识真乖!”沈沁搂着女儿柔软的小身子,果然女儿才贴心。

    “阿识跟着她们一起玩。”沈奕柔声哄着小孙女。

    那两个小女孩丢了一会球后,左手右手一起用,将竹筐里的小球放在空竹筐里。姜微见外公和母亲一脸期待,无奈的玩起了这幼稚的游戏。姜微不是左撇子,但她左右手就能写字,这是被大哥训练出来的。姜微是爸妈的老来女,她妈生她的时候已经四十出头了,大哥其实不是她亲哥,是她爸战友的遗孤。姜微出生时,大哥都已经上大学了,爸妈工作忙,她小时候就是外婆和大哥带大的。

    姜微大哥新得了妹妹格外的稀罕,发誓要让姜微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妹妹,在他养母怀孕时他就通读了市面上所有的幼儿教程,苦心钻研,做了厚厚的三大本育儿笔记。等姜微一出生就他就不折不扣的按着笔记上的记载养妹妹,这左右手协调能力向来都是早教的重中之重,望妹成凤的大哥肯定不会落下,所以可想而知姜微的童年过得是多么的“多姿多彩”了。

    “阿识真聪明!”沈沁夸着女儿,姜微得意的扬着脑袋,她会玩的东西还多着呢!她一样样给阿娘惊喜的!

    “阿郎、娘子你们看谁来了?”良媪的欣喜的掀帘进来。

    沈沁心中一动,欣喜的起身,“难道是——”

    一阵蹬蹬的急促脚步声,“阿妹,阿妹醒了吗?”兴奋的童声随着脚步声响起。

7和谐的一家

    咚咚的声音让姜微放下小彩球,刚回头就觉得眼前一暗,随即她就觉得身子一轻,转眼整个人就被人抱入怀中,抱着的她的是一个齿白唇红的漂亮小男孩,姜微见过的孩子不多,没法子确定他到底几岁,就觉得这小正太很高,这是她这辈子的哥哥?姜微下意识的对小男孩展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阿兄!”

    姜彻听到小妹叫他阿兄,嘴巴顿时裂得大大的,“阿兄!阿兄!阿妹叫我阿兄呢!”他欢喜的抱着妹妹在房里转圈,要不是接到消息时他已在行宫了,不好随意离开,他早回来了,抱着怀里软趴趴的小妹,姜彻傻乎乎的说,“阿妹胖了好些。”阿妹出生后整日昏睡,清醒的时候甚少,三兄弟的伤心一点都不比父母少,三人得了空就跟阿娘一样抱着妹妹连声呼唤,姜彻对姜微的体重很清楚。

    公然说一个女孩子胖可不是绅士的行为,姜微咿咿呀呀的挥舞着小拳头抗议着。姜彻笑眯眯的张开嘴咬了咬姜微小肉手,见小妹瘪嘴似乎要哭了,忙抱着她往上抛了抛,“阿妹胖些才好呢,这样才壮实!”以前轻飘飘的跟个纸片人似地,他抱着都悬心,姜微眼睛都快被转成蚊香眼了,话说这小子是自己大哥吧?力气也太大了!

    “胡闹!阿识都被你转晕了。”姜微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暖暖的掌心落在她脸上,“阿识还认得阿兄吗?”少年沙哑但不失清朗的声音响起,姜微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正对上一双含笑的双目,“阿兄——”姜微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好像在梦中见过,但她在梦中的时候视力还没发育好,看人都不甚清晰,反正都是哥哥,叫阿兄没错的。

    “我是大哥。”姜律失笑的点点小丫头的鼻子,换了一个姿势,让她舒服的趴在怀里。

    “大哥。”姜微立刻改口。

    姜律同姜微几乎如出一辙的凤眸也在听到那一声期盼已久的“大哥”时成了两道弯月,冠玉般的脸上笑意融融,若朗月清风,好个俊美的小帅哥,要是在长几岁,绝对的少女杀手啊!姜微感慨的想到。

    “我是小哥。”姜彻连忙凑了上来逗姜微。

    “小哥。”姜微顺溜的叫道,乐得姜彻直拉着她的手。

    姜微趴在大哥的肩上,好奇的望着站在姜律身后一直没出声的俊美小正太,他就是二哥吗?

    姜衡见小妹趴在大哥肩上,晶亮的凤眸直直的瞅着自己,放柔了声音道:“阿识认识二哥吗?”姜衡个性是三兄弟中最沉默的一位。

    “二哥。”姜微糯糯的叫道。

    姜衡、姜彻都很想抱抱妹妹,可姜律抱着,两人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姜律见两个弟弟直愣愣的盯着怀里的小妹,好笑将小妹递给小五,小六太跳脱了,他可不敢让他再抱妹妹了。三兄弟在姜氏堂兄弟中排行分别为三郎、五郎、六郎,在自己家中也是按着族中排行叫的。

    姜衡又惊又喜的接过小妹,温热的小身子软软的,身上还有甜甜的奶香,还会对他笑,叫他二哥,跟之前镇日昏睡完全不同……

    咦?阿娘呢?姜微被三个哥哥转了一圈,发现娘亲和外公都不见了。

    “阿识找阿娘吗?”姜衡见小妹小脑袋晃来晃去,猜她是在找阿娘,抱着她往外走。姜律三兄弟自幼习武,身量都比同龄的孩子要高,姜衡看着文静,但单手抱着小胖娃还能走得步履如飞,脸不红气不喘。

    此时沈奕、姜凌等人都在正厅,厅外的仆妇见姜律三兄弟来了,笑着迎三人入内,“三郎、五郎、六郎、小娘子。”

    厅内颇为亮堂,为首正坐着两名气势端凝的男子端坐于室内,左侧一人着玄袍,剑眉星目、神情严肃,右侧之人却是宽袍缓带、蕴藉风雅。

    一贵妇人坐于玄袍男子下方,这妇人的年纪姜微有点吃不透,她应该有点岁数了,但脸上皮肤光滑细腻,不见一丝皱纹,相貌极美,脸上带着浅浅温和的笑容,看着脾气十分的温和,可就是让人生不出你半丝放肆的心理,给人的压力一点都不比其上两位男子低。

    “祖父、外祖、祖母。”姜律将姜微抱在怀中给堂上三人行礼。

    沈奕含笑颔首,对外孙的态度十分温和。

    “抱上来给我看看。”玄袍男子淡声说道,声音低沉威严。

    姜律低眉顺目的抱着妹妹上前,姜衡和姜彻近乎屏息的站于大哥身后,头都不敢抬,可见姜恪积威之重。

    姜律三人怕姜恪,姜微却不怕,她现在还是一小奶娃,谁会跟一小奶娃计较?她光明正大的打量着祖父,长得很帅,能跟神仙外公并排而坐,却没有被外公夺取半点风采,也不是一般人了,姜微有些迟疑的望着那美妇人,她应该是自己祖母吧?好年轻漂亮的祖母啊!姜微想着自己阿娘也很年轻就释然了,古人结婚早嘛,爹娘阿翁也很年轻嘛,姜微此时并不知道她所猜测的岁数,跟这些人的真实岁数有不小的差距。

    姜恪垂目同姜律怀中小东西瞪视半晌后突道:“怎么不说话?不是说会叫人了吗?”

    姜律闻言忙低声哄着幼妹,“阿识,叫阿翁啊。”姜律是姜恪养大的,对姜恪的性情不说十分了解,也有七八分的把握,别看姜恪脸上没什么表情,姜律却能察觉出他现在心情很不错,直接哄着她叫阿翁、阿婆,帮小妹刷祖父母心中的存在感。

    “阿翁。”小娃娃软嫩嫩的叫着姜恪。

    姜律又指着那美妇人说:“阿婆。”

    “阿婆——”

    王夫人摸了摸姜微的小脑袋柔声夸了一句,“真乖。”她掌心温暖柔软,抚在姜微头上轻轻柔柔的很舒服。

    姜恪指着一直笑而不语的沈奕道:“他呢?”

    “翁翁!”姜微坚定的叫着,是父母的老来女,一出生就是家中的小太阳,可谓是众星捧月,她外公早逝,外婆却在她八岁那年才去世,外婆不喜欢她叫自己外婆,坚持她要叫奶奶,但是外婆和祖母是邻居,如果都叫奶奶肯定会搅混,祖母也会吃醋,所以姜微打小叫祖母为奶奶,叫外婆为媪婆,一个普通话,一个吴语,互不相干。姜恪这把戏可骗不了打小在两个老人争风吃醋中长大的姜微。

    姜微一声翁翁让堂上三位长者同时一愣,沈奕哈哈大笑,“你这老小子一把年纪了还为老不尊,怎么样?我说我家阿识聪明吧。”沈奕对孙女不叫自己外翁很得意,这才是自己小孙女嘛,沈奕一点都不觉得姜微是自己外孙女,明明就是他孙女!

    王夫人听了沈奕的话抿嘴微笑,姜恪神色不变的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白玉挂在了姜微身上,姜微一头瞧,羊脂玉,而且还是籽料中的极品,换到现代那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姜律看到这挂件心中暗惊,这玉佩是祖翁带了几十年的随身之物,从不轻易示人,更别说是赐予晚辈了,王夫人笑道:“玉石压邪,三郎你给阿识收好了。”

    姜律细心的把玉石放入姜微的衣兜中。

    王夫人对姜律道:“你带阿识去见你伯父和伯母,他们也很惦记着阿识。”

    今天家里的亲戚都来了吗?姜微暗暗称奇,姜律抱着姜微往偏房走去,尚未进房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姜微不由打了一个喷嚏,看来大伯身体是很差呢,居然到了别院就开始喝药。

    “怎么打喷嚏了?”沈沁听到女儿的喷嚏声,出门接过女儿,摸了摸她的背,没着凉啊。

    “把窗户打开。”温润的男声吩咐道,“是被药味熏到了吧。”

    “不会,这丫头前段时间还天天喝药呢。”沈沁将姜微往姜凛的软榻上一放,“阿识,叫大耶耶。”

    “世父,父亲、母亲。”姜律三兄弟对着屋内众人见礼。

    姜凛身体虚弱,不耐久坐,正半靠在软榻上,身后枕了一个隐囊,他年长姜凌十二岁,今年刚至不惑,正值壮年但两鬓隐有白霜,旁人还穿着单衣的天气,他身上已经搭上鹤麾。他容貌同王夫人有七八分的相似,十分的俊美,虽病弱却没有寻常病弱之人的萎靡,阗黑的双眸深邃如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儒雅雍容。

    “大耶耶——”姜微看得有些愣愣的,她怎都想不到那个体弱多病的大伯是这样的。

    “乖。”姜凛轻轻抚摸了下姜微的面颊,他的掌心冰凉但干燥,碰在姜微娇嫩温暖的面颊上,姜微还没有什么反应,他就已经迅速收回了手掌,含笑对沈沁道:“阿文,你带阿识去别间玩吧,别让她过了病气。”

    “阿兄又没病,哪会过病气。”沈沁道,许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关系,姜凛同家中几个孩子都不甚亲近,夫妻两人性子也偏冷,平时修身院里冷冷清清的就跟没住人似地,他们或许还不觉得,但旁人看着就心酸。沈沁就想着先前三个是儿子,或者大哥认为要严加教养,所以不亲近他们,但阿识是女娃,大哥应该会宠爱点吧?她和王夫人是一个想法,有个孩子在大哥、大嫂身边闹闹,两人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寂寞了。

    姜微抓着自己的荷包,从荷包里取出外公给自己玩的八卦锁,专心致志的拆起了八卦锁。

    “她怎么有八卦锁?”姜凌问妻子

    沈沁想到这个,就想起耶耶的左右手聪明论,没好气的瞪了姜凌一眼,“是耶耶给阿识玩的。”

    “给她拆的?”姜凌挑眉。

    “对。”

    姜微把一个八卦锁拆成了一堆木头,堆到了大伯手边,仰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姜凛,这是她跟阿翁常玩的游戏。作为一个软手软脚、啥都不能干的幼儿,姜微必须要学会随时给自己找乐子,不然幼年期的生活太郁闷了,当然卖萌也是必须的,不趁着幼年期刷好感怎么能跟家人处出感情出来呢?没有什么好感是凭白而来的,都是慢慢相处出来的。

    沈沁扑哧一声,“她最近就喜欢跟人玩这个。”

    姜凛见小侄女圆亮的大眼溜溜望着自己,长长的睫毛一下下的眨着,每一下都似乎轻柔的触在他心口,他不由伸手拿起长短不一的小木棍,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不过一会八卦锁就装好了。

    不愧是大伯,太聪明了!姜微继续把拆锁,这次把三个八卦锁都拆了,还混合了下,继续往姜凛手边堆。

    姜凌回头对沈沁道:“她怎么没跟我玩过?”姜凌很郁闷,这游戏他也会啊!宝宝怎么不跟他玩?

    “你回来时她不是都要睡了嘛。”沈沁心中暗忖,有耶耶在哪有你陪阿识玩的份?

    姜律三兄弟看的都傻了,别看大伯平时比祖父和善多了,从不打骂他们,可有时候他们情愿祖父揍他们一顿,哪怕是跪祠堂都比落在大伯手中好,什么时候见大伯有这么温柔的时候,果然还是小妹厉害。姜彻已经在盘算,以后他要是闯祸了,就让阿识去找大伯求情,肯定一求一个准。

    姜凛很有耐心的将八卦锁一个个装好,放在姜微手边,姜微继续从荷包里掏东西。

    “她荷包里有多少东西?”一双手轻轻的搭在了姜微的肩上,姜微仰头,顿时眼前一亮。

    “阿姊。”沈沁亲热的挽住了来人的手,来人是一衣着素雅的贵夫人,如果说沈沁是那种优雅柔美、一看就知被娇养起来的兰花的话,这贵夫人就似一株寒冬绽放的冷梅,清冷高贵,只淡淡的一眼,就让人有一种忍不住起身面壁的冲动,“阿识快叫大娘。”

    姜律三人再次起身,“世母。”

    “大娘。”这就是自己大伯母了?气质上跟大伯好配。姜微见阿娘跟大伯母这么亲近,心中暗想家里人感情看着很和睦啊,和睦就好,她喜欢关系和谐的家庭,整天斗来斗去的多心烦啊。

    谢则瞧着跟丈夫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娃娃道:“这孩子像你。”

    女神啊,姜微感慨,还是高冷型的!虽然她爹娘相貌也是男神、女神级别的,可那个性总忍不住让姜微有幻想破灭的感觉,还是大伯、大伯母更符合。

    “我女儿嘛,当然像我。”沈沁得意道,都说女儿肖父,可她乖囡长得还是偏自己多些,倒是自己三个儿子容貌都极酷似丈夫,以前总让沈沁郁闷不已,现在有了阿识她就满足了。

    姜凛和谢则莞尔,两人年长姜凌十余岁,说是长兄长嫂,实则跟长辈差不多。

    “阿兄,天色晚了,你今天就在这里歇息吧。”沈沁说。

    圣上一直在别宫避暑,刚起驾回宫,姜恪身为天子近臣一直伴驾左右,王夫人也被姜皇后招去别宫,两人直到圣上回宫才能来看孙女。姜凛则一直在离别院不远的私观静养,听说父母回京后,才赶到沈家别院同父母和会。

    “明日你们同我们一起归家。”姜凛道。

    姜凌和沈沁互视了一眼,眼底闪过心虚,他们这次把太夫人气晕了,二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别院里有阿耶,二叔肯定不回来,可回来姜府二叔定是不会放过他们的,父亲这次应该是特地来接他们回去的吧。

    姜凛一笑,“不过一些小事,无须放在心上。”他待自己手微温后,伸手轻轻的刮了刮姜微肉肉的小脸,“阿识到了家中跟大耶耶一起住好不好?我那儿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大兄!”姜凌见姜凛对女儿都快笑出花来心都颤了,“你平时那么忙,哪能让阿识打扰你。”他就怕大哥一句话把女儿抢过去养,儿子过继给大哥他忍了,闺女绝对不行!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姜凛和谢则见姜凌如此,相视莞尔,谢则起身对沈沁道:“阿文,你随我来。”

    姜律三兄弟见状知晓大伯应是有事于父亲商量,也随母亲一起退下,姜微还是坐在姜凛身边玩着拼图。

8锻炼身体

    “阿祈,你真不要接下世子之位吗?”姜凛待众人都离去后,开口问姜凌道,他和姜凌都不是造作之人,他也就直入主题。

    “阿兄,你知道我随性惯了,若将来真有我继承了爵位,说不定没个几年就被圣上夺了。”姜凌对着大哥从来不顾忌,这话要是放在姜恪面前说,肯定被姜恪一顿好骂。

    “若你不肯要世子之位,三郎便要过继到我名下了,你舍得?”姜凛问。

    “舍不得,可即便我得了世子之位,三郎我也要过继到阿兄名下,五郎过继到二哥名下。”姜凌道,他怎么忍心看着两个兄长绝嗣?

    “若是担心我们死后无祭祀,你无须把三郎、五郎过继,我和长嫂已经商量过了,再过几年就从族中找个子嗣旺盛的族人过继,两房兼祧即可。”姜凛对绝嗣与否并不在意,青史上多少名人身后绝嗣,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该是自己的强求也无用。

    “过继的哪有三郎、五郎贴心。”姜凌不以为然的反驳,“我的孩子还不是阿兄的孩子?难道过继后你和阿嫂还会不让我们同三郎、五郎亲近?”换了其他情况,姜凌不一定能舍下自己儿子,可自打姜律出生后,全家人都做好了他过继给姜凛的准备,姜恪和王夫人平时教育三个孙子也是让他们同时认姜凛和姜凌为父,要是姜凛现在突然说不要他们过继了,说不定姜律还会困惑呢。

    姜凛听着五弟的话心头暖意更重,只是他不动声色惯了,也做不出小儿女之态,只对姜凌道,“待阿识满了周岁后,就开始准备过继之礼如何?”

    “我一会同三郎说。”姜凌平时不怎么管教三子,但遇事总会跟他们商量,他算是一个相对比较开明的父亲,姜律三人尊敬姜恪、姜凛,可最亲近的还是姜凌。

    姜凛点头,他也挺困惑的,按说他对三个侄子都很和善,平时也从不打骂,可三人就是对他亲近不起来,他们对阿弟倒是亲近的很,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父子天性?

    “阿兄,等三郎和五郎过继后,我想外放。”姜凌说。

    “外放?”姜凛挑眉。

    “对,我想去扬州外放。”姜凌道。

    扬州是富庶之地,阿祈过去到也不会吃苦,姜凌沉吟了一会道,“我会替你留意的。”

    “多谢阿兄。”姜凌大喜。

    “等你们离去后,就把阿识留在我们这里吧,别去叨扰阿娘了。”姜凛道,他第一次动了养娃娃的心思。

    “什么!我们要带阿识一起离去的!”姜凌大惊,连忙解释道,他就知道阿兄要抢阿识!

    “胡闹!”姜凛呵斥道,“自古江南就是瘴疠之地,阿识一体弱幼儿,焉能去此等穷凶僻壤?”姜凛这会早把之前认为扬州是富庶之地的想法给抛弃了。

    “扬州早无瘴疠。”姜凌据理力争,坚决不肯放弃女儿。

    姜凛懒得跟弟弟争执,不允便不允,何须理由?他低头见小丫头正望着他们,他莞尔道:“阿识怎么了?”

    姜凌也担心说话太大声吓到女儿,反正他是要带着阿识走的,大哥不许,大不了他偷偷带走好了。

    哥哥要过继给大伯、二伯?二伯是谁?她怎么没见过?姜微困惑的想到,耶耶要外出当官吗?唔,她当然要跟爹娘在一起。

    姜凛见被姜微摆的七零八落的拼图,“阿识想玩拼图?”姜凛握着姜微的小肉手帮着她移动着小木片,姜微却哼哼唧唧了起来,她饿了。作为一个有理想的婴儿,姜微小盆友是从来不哭的,最多有需要的时候哼哼几声。

    “怎么了?”姜凛关切的望着怀里的小娃娃。

    “是饿了吧?”姜凌好歹也养了二个多月的女儿,唤来丫鬟让她们抱女儿去妻子哪儿,他还要同大哥商量三郎和五郎过继的事宜。

    谢则也同沈沁商量着过继的事宜,女人间说话和男人不同,谢则性子清冷,可她也知道让母亲让出儿子,跟父亲让出儿子是不同的,所以她一开始就说了她和姜凛的决定。沈沁舍不得亲儿子,但对过继一事也不抵触,这么多年她和大哥、大嫂亲如一家,她和阿祈两人日子能过的这么顺遂还不是大哥、大嫂的帮衬?

    “阿姊以后三郎过继过了,你也要让他叫我阿娘。”沈沁靠在谢则身上闷闷道,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真到了,她心里还是空空的。

    “那以后让他还唤我世母就是。”谢则对虚名从不在意,过继也只是一个名分,姜律又不能真成为自己儿子,不叫她阿娘能让阿文开心,谢则不介意侄子如何称呼自己。

    “那可不信,三郎可是我们两人的儿子。”沈沁得了长嫂的安慰,心里好过多了,“都叫阿娘。”

    “好。”谢则又跟沈沁提起了一事,“这次趁着三郎和五郎过继,大家想给二弟娶个妻子。”

    “冥婚?”沈沁讶然道。

    “对。”

    “家翁同意吗?”沈沁问。

    姜恪是纯正的儒门弟子,不信鬼神,更不会让去世的儿子去结冥婚,姜况去世已有十多年,要是姜恪愿意早在姜况去世之时就给他娶妻了。

    “这是大家的意思。”谢则说的很简单。

    沈沁却懂了谢则的意思,姜恪和王夫人是表兄妹,大部分都是表妹听表哥的,可表妹真要做什么,表哥也只能让步,“那大家是否有合适的人选?”姜况是姑舅唯一早逝的儿子,又是为了救大兄而逝的,哪怕是冥婚,妻子人选都不可能大意,不然当初姜况去世,上门要求结冥亲的人也不少,就是没合适的,所以王夫人才拖到了现在。

    “崔中书令家的小大娘。”崔中书令是姜决妻子崔氏的伯父,也是目前清河崔氏的领头人,他长孙的长女两个月前刚刚夭折,崔小娘子不满周岁夭折,不能入祖坟,也不入序齿,她的母亲怎么都不甘心唯一的女儿走的这么委屈,冥思苦想两个月突然想起了姜况,也不顾崔氏和姜氏都是经儒传家的书香门第,给尚在行宫的王夫人写了信。

    时下幼儿夭折的不在少数,可在门第出生上能跟女儿相配的寥寥无几,大多为幼儿,唯独姜况去世时候已有十四,是在战场上同敌军苦战而亡的,文武双全且有官职在身,也只有这样大义英武的男子才能在阴间好好照顾她可怜的小女儿。崔家娘子也是世家女出生,换个环境她也不至于真信世上有阴司,但人在绝望的时候总需要一个信仰的。王夫人本就一直在考虑次子妻子的人选,崔家的来信让她又动了心思,清河崔一直是和天水姜并称的大族,崔小娘子还是崔家的长女。

    “崔家小娘子?难道她——”沈沁失声惊呼,崔家那个小娘子她是知道的,只比阿识早出生三天却——沈沁思及此一阵后怕,只想现在就见到女儿,正好丫鬟抱了姜微进来,她不管不顾的将女儿搂在怀里,“阿识,阿娘的小阿识——”

    姜微见阿娘脸色苍白,不知她发生了什么,只伸出小手搂着她脖子,小脸贴到她脸上安慰阿娘。

    谢则安慰沈沁道:“阿文,你别担心,阿识气血充足,将来定是个壮娃娃。”

    “县君,小娘子饿了。”侍女提醒沈沁。

    沈沁放开女儿,让紫苏给姜微喂奶,她抱了女儿一会,情绪平静了些,继续同谢则商量这门冥亲,“那大家要什么时候去提亲呢?”

    “就这几天吧,崔家说这几天会请圣上在给二弟在追封个官职。”谢则说,崔小娘子的母亲是兰陵萧氏女,其祖父、父亲也在朝中任要职,崔小娘子又是她第一个孩子,夭折了就跟挖了她心头肉一样,一门心思的想要给女儿讨个尊贵的诰命。崔中书令不提倡冥婚,可真落在自家身上,他又怎么真会反对,好好玉雪可爱的孩子突然没了谁不伤心,就跟姜恪一样,如果家中女眷坚持要结冥婚,他们只有支持的份。

    “二哥不已经是大都督府司马了吗?崔小娘子也能得个郡君的诰命,萧娘子莫非想要册封夫人?”沈沁问。姜况去世前只是骁骑军任职,并无明确的官职在身,直到二十三年前那场震惊整个大秦朝野的碎叶之战中战死,才被追封为安西大都督府司马。

    “嗯。”

    “可怜天下父母心。”沈沁长叹一声。

    谢则不语,她没生过孩子,还真不太理解母亲的心思。

    正厅里,沈奕含笑对姜恪道:“吾私自给阿识取名为‘微’,莫多加考虑,贤弟莫要怪罪。”姜家的女儿即便是姜皇后都没有按着兄弟的字排名。

    姜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取都取了,提这些废话作甚?”两人相交多年,姜恪不信他取名的时候还会考虑他的想法,姜凌的任性可不是他宠出来的。

    “也是,想当年皇后的名字不也是王家世父取的。”沈奕道。

    姜恪和王夫人生姜皇后时,姜朴尚未去世,他因旧事同两个儿子感情都不大亲近,不过得了孙女儿他还是开心的,他大笔一挥,就给孙女取名“凝”。姜恪接了父亲的手书嘴上不说,转身就撕得粉碎,带着妻子抱着女儿去找自己舅父兼岳父取名了,王家大哥本就不满妹夫的负心薄情,立刻给外孙女取名“长晖”,等姜朴知道的时候都已经是上族谱的时候,老人家气得差点连鼻子都歪了。可见姜凌这么熊,绝对不是基因突变。

    王夫人见两人争锋相对,抿嘴微笑,“姊夫,你这次要在京城住多久。”沈奕的妻子是王夫人的长姐。

    “这几年应该不会离京。”沈奕说。

    “姊夫离京数年,也应该在京城休息一会了。”王夫人道。

    “是啊,我也应该多陪陪你阿姊了。”提起亡妻,沈奕依然有些黯然。

    王夫人默然,姜恪道:“待阿识满了周岁,我就将三郎、五郎过继。”姜律、姜衡是沈沁的儿子,他们过继毕竟要沈奕同意。

    “我会到场的。”沈奕没多说话,这件事两人在十几年前就有默契了,“你家那位太夫人——”

    “这件事我会解决的。”大房和二房斗了多少年,当年长子重伤、次子早逝,幼子尚且是垂髫幼儿时,他都没有输过,更别说他现在长孙都已经是快说亲的年纪了。

    沈奕也不再多言,有些事点到即可。

    姜恪夫妻赶了一天的路,沈奕也没多同老友叙话,简单的商量了些重要事宜后就让老友去休息了。

    王夫人早一步先去梳洗了,等姜恪梳洗完毕回房的时候,王夫人正在让丫鬟给自己擦拭湿发,她低头正在翻阅着书卷。

    “你在看什么?”姜恪问,他和王夫人夫妻多年,对她的脾性了若指掌,她极少在晚上看书,晚上看书太伤眼。

    王夫人将手中的书卷递给姜恪,姜恪低头一眼,居然是聘礼,他眉头微皱。

    “我是不会让二郎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下面的。”王夫人板着脸对姜恪说。

    姜恪无奈:“我还什么都没说吧。”

    王夫人听丈夫这口气才转嗔为喜,“那你看我给崔家这点聘礼如何?”说是聘礼,实则就是给儿子、儿媳妇选的陪葬。

    “你高兴就好。”在次子问题上,姜恪绝少提意见,旁人都以为当年不给姜况结冥亲是姜恪反对,实则另有隐情。

    “崔家说要给二郎的官职再提下,这样他们身份又不同了,聘礼也不能——”王夫人絮絮的同姜恪说着。

    姜恪挑眉,“给二郎提官职?”

    “你说崔中书令会让圣上给二郎什么官职?”王夫人问。

    “我孩儿何须他来操心。”姜恪平声道,见妻子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我说了二郎事一切顺你,你又何必试探我?”姜恪苦笑摇头。

    王夫人嫣然一笑,风华自现,她靠在了姜恪怀中,将手中的巾帕放在姜恪手中,“我何曾试探你,只同你说崔家的决定罢了。”

    姜恪神情严肃依旧,但手下极轻柔的给妻子擦拭着头发,“阿凝最近如何?”姜恪说的阿凝是两人唯一的女儿姜皇后,姜皇后小名阿凝。

    “挺好的。”王夫人用角梳一下下的梳着头发。

    “她叫来的那几个姑子也该回去了。”姜恪语气比之前低了几分。

    王夫人抬眼望着姜恪,姜恪神色不变,王夫人道:“阿凝在宫中寂寞,难得找到了打发时间的事,我们做父母的又何必拦着她呢?又不是什么坏事。”

    “她就仅仅只是打发时间?”姜恪挑眉。

    “不然呢?”王夫人反问。

    姜恪淡淡一笑,伸手揽住了妻子的腰,“没什么,天色不早了,早些安寝吧。”他性情严肃,不喜言笑,也就对着妻子的时候会温和些,“过几日我让人找几匹马来,等我休沐了,我们去骑马吧。”

    “怎么想到骑马了?”王夫人不解。

    “觉得自己这些年功夫落下了许多,需要好好练练了,我得好好保重身体,争取活的更久些。”他低头轻叹一声。

    “你好好的说这话干嘛?我不爱听。”王夫人蹙眉嗔道。

    姜恪轻笑一声,“放心,我会活的长长久久的,不然谁来替你们收拾烂摊子。”

9姜元仪的愿望

    “上大人、孔乙己……”姜元仪站在专门为自己打造的小书案前,手握着小毛笔,一丝不苟的描绘着描红簿上的字迹。

    “横要平、竖要直,一笔写到底,不要反复描绘……”姜怿坐在姜元仪身后耐心的指点着小孙女如何写字,“写坏就坏了,下一个字继续写,描红是写字,不是填颜色。”

    “可这是阿翁给我专门写的描红本。”姜元仪嘟哝道。

    “阿翁又不是不给你写了。”姜怿莞尔。

    “可阿翁工作了一天够累了,回家就该多休息嘛。”姜元仪说。

    姜怿疼爱的揉了揉孙女的小脑袋,“阿翁不累。”待姜元仪将一张大字写完,姜怿欣慰的点头,“阿绮写的不错。”

    姜元仪放下笔对姜怿说:“阿翁,我想学古琴,你教我古琴好不好?”

    姜怿挑眉,“阿漪不想学写字了?”

    “都想学。”姜元仪说。

    “可如果阿绮学两样的话,就没玩的时间了。”姜怿说。

    “阿绮不怕,玩有什么意思,还是学琴有意思。”姜元仪仰着小脑袋说。

    姜怿望着那描红簿道:“阿绮最近一直在家练习描红吗?”虽是描红,可孙女的笔力已隐有感觉了,这绝不是一两天之功。

    姜元仪道:“阿翁不是说让我每天临二十张大字吗?”她这个夏季一直在临摹爷爷的描红,她又不是真五岁的孩子,专心致志的练习当然进步巨大。

    “阿绮照做了?”姜怿有些吃惊,他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阿翁说的,阿绮当然会做。”姜元仪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那阿绮把你的功课给阿翁看看。”姜怿说。

    “好。”姜元仪捞起繁琐的裙摆往屋外奔去,然后过了一会就咚咚的奔了回来,身后还追着姆氏,连声呼唤着让她注意闺仪。

    姜怿并没有在意孙女这点不淑女的举动,小孩子好动些无可厚非,还能强身健体,他专注的翻着看着孙女的功课,每天至少二十张描红,只多不少,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都非常的认真,姜怿不停的点头,“阿绮做的很好。”难怪孙女笔力大涨。

    姜元仪害羞的一笑,姜怿放下姜元仪的功课,“你的手还太小,没法子用大人的古琴,我一会让琴师来给你量手,给你做一把小古琴。”

    “好!”姜元仪开心的应了,“谢谢阿翁!”

    姜怿则思忖着要给孙女找一个什么样的启蒙琴师,他自身也善琴,但他最近公务繁忙,指点孙女功课的时间都是硬凑出来的,教她学琴是没时间了。

    姜元仪见姜怿认真的指点着自己的功课,为她想着学琴的蒙师,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她觉得她这辈子真的很幸运,虽然有个脑残爹,但有一个一心完全扑在她身上的阿娘,家中的祖父、叔父、婶婶和外祖、外祖母、舅舅舅妈们也因为爹的脑残,而对她格外的偏爱,二房中六叔是有两个嫡女,可他自己是不受重视的庶子,他两个女儿就不可能跟她比肩了,她在二房的地位其实跟姜微是一样的,就可惜历史上那个姜元仪没学到自己亲娘一分聪明,反而去学她爹的脑残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维持周围亲人对自己的怜惜,在怜惜的基础上把她当成宝贝,就如姜恪舍不得让姜微嫁赵恒一样,姜怿也要舍不得让她爹把她给坑了!

    历史上秦厉帝赵恒明明是姜恪的亲外孙、姜微的表哥,照着当时的历史背景,怎么说都应该姜微去当太子妃,可偏偏姜微嫁给了沈家才貌双全、温柔体贴的才子,婚姻幸福,而姜元仪去当了赵恒的太子妃,最后被赵恒当成了炮灰差点被玩完。她记得前世论坛上有一个yy贴,分析为什么姜微没一开始就当赵恒的太子妃,是因为姜微在家非常受宠,而姜恪是赵恒的外公,沈奕是赵恒的太子太傅,这两只老狐狸肯定是很早就知道赵恒这神经病、暴力狂、郁躁症的本质,才舍不得把姜微嫁给赵恒。而姜元仪则倒霉的拥有了一个专业坑女儿一百年不变的脑残爹,这对脑残父女以为捡了便宜,乐颠颠进宫,结果让姜德妃成了千古第一苦逼太子妃。她当时看这帖子时并没有当真,因为那楼主是论坛里出名的姜微脑残粉,她写出来的东西永远都是偏向姜微的,可现在想想姜元仪觉得那人写的说不定是真的。

    大房的姜恪、姜凛是很厉害,可二房姜怿、姜决也不差,这两人也是作为能臣被史家写入传记中的,就姜元仪目前的观察,他们绝非那种会因为利益而牺牲孩子幸福的人,以他们的本事也不需要,那么姜德妃会当太子妃必然她跟她爹一起作死作出来的!这两人在史家丫丫电子书一直以卖蠢无下限的形象出现的。以姜元仪这些年对她脑残爹的了解,史书上对姜准的描述真心很含蓄了。姜元仪可以想象以祖父和叔父的性情,这对父女历史上肯定是做了让两人忍无可忍的事,让两人最后彻底放弃了他们。不然以姜元仪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在赵恒登基后,任赵恒将姜元仪立为昭仪而一声不吭呢?姜家那时候可不是空架子,是有能力跟皇权抗衡的大世家啊!

    姜元仪不是姜微的脑残粉,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历史上姜德妃如果不是姜微的堂姐,她早把自己蠢死了,哪有运气最后当了齐高祖的德妃,生了清河王,还让他平安长大,最后甚至跟着儿子去封地享福了。齐高祖妃子有几个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武烈皇后不是摆设好么。姜元仪一开始知道自己穿越成姜德妃时,恨不得死了算了,后来她发现其实她还是握着一手好牌,只是历史上的姜德妃把好牌打成了烂牌后,她就淡定了许多,现在她的主要目标就是好好学习。只要是大人都会喜欢聪明乖巧贴心又爱学习的孩子,将来的事就要看她脑残爹的表现了,如果他还继续脑残下去,那么就别怪她……她穿越过来不是为了照着历史走一遍的。

    姜怿给孙女指点了一遍功课,又许诺会尽快给她找到琴师后,姜元仪欢天喜地的离开,姜怿待孙女离去后,脸上的笑容微敛,让下人叫姜决过来。

    姜决刚下府,身上的官服还没有换,听说姜怿叫他过来,他就直接去了姜怿的书房,“父亲,你找我有事?”

    姜怿道:“你换了衣服。”

    姜决时常会跟姜怿在书房议事,这里有姜决换洗的衣物,他换过衣服再次回到书房时候,僮儿已经烹好茶水,姜怿依然在翻看着姜元仪的大字帖。

    “父亲这是什么?”姜决问。

    “是阿绮的临帖。”姜怿将功课递给姜决。

    姜决大致的翻看了下,夸奖道:“这孩子能耐得下性子真是难得,父亲我想着是不是要给阿绮正经找个蒙师启蒙?我们没时间,不能耽搁她了。”姜家是有家学的,老师也不错,但姜氏嫡系两房的孩子都没送家学,而是有长辈亲自教导的,跟姜府的成年旧事有关,也跟姜府目前特殊的情况有关。长房就不说了,三个儿子,世子姜凛体弱,无官职在身,一心教导三个侄子,也不用送他们去家学了。而二房姜决公务没那么繁忙,姜怿的官职是太常卿,专门管理皇家各种礼仪事务,比如说每年的元会、皇族成员成亲、册封之类的事,属于忙起来很忙,闲起来有非常悠闲的职位,父子两人配合,亲自教导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正有此意。”姜怿想了想道,“你从族里再挑选几个同龄的女孩子和阿绮一起上学,她一个人上学有些寂寞。”姜怿觉得孙女性格太闷了,多几个同龄的玩伴会不会好些,至于她那些不入排行的庶妹,姜怿想都没想过,贱婢之女能有什么好胚子,别带坏了他孙女。

    “我知道。”姜决点头,这件事只要让妻子跟阿嫂说一声,阿嫂自然会精心给阿绮找好玩伴的。

    “两月后你世父准备把三郎、五郎过继你大堂兄和二堂兄名下,还准备给你二堂兄结冥亲,你让阿崔去你世母那问一声,是否需要帮忙。”姜怿压根不想帮忙,大房也不稀罕他帮忙,可有些事面子情还是要做的。

    “我会的。”姜决想起那个夭折的崔家小娘子,“想不到世父居然会让二兄娶崔家小娘子。”他一直以为世父不在乎这些。

    “当初他不给姜况娶妻是因为颜家娘子。”姜怿道,“只要他露出一丝姜况结冥婚的意思,颜家小娘子定是一头撞死在姜况灵前,现在颜家那小娘子早已成亲生子,他卖了颜家那么大一个人情,颜家怎么能不感激?”

    颜娘子是姜况的未婚妻,颜家和姜家是世交,颜娘子和姜况感情非常好,当初姜况死讯一传来,颜娘子就自尽过,后来被父母救了下来,痛斥哀求了一顿才打消了跟姜况同生共死的念头,如果在姜况下葬时候姜家露出一丝要给他结冥亲的意思,颜娘子肯定会自尽以求和姜况生死同衾,所以姜恪那时候才会婉拒了所有上门结冥亲的人。琅邪颜氏非一等士族,但也属二流中的上游,大秦历任祭酒和大著作郎都是颜家出来的。姜况和颜娘子无缘,已是遗憾,若颜娘子再殉情,那两家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你母亲那边,你多劝着一点,让她放开些。”姜怿沉声吩咐姜决道。

    姜决宛转替母亲求情,“父亲,阿娘也是心疼阿弟。”他口中的阿弟当然不是庶弟姜凇,而是他早逝的同胞亲弟姜冶,因去世时九岁,因是夭折又是暴毙,就没入序齿。

    提起早亡的幼子,姜怿默然,等了半晌才道:“当年若不是她太糊涂,你阿弟又何至于——”幼子的早逝是姜怿最大的痛,也是姜怿同大房近乎决裂的主因。

    幼弟死时,姜决已经有七岁,对一些事已经有记忆了,他苦笑,父亲说的没错,但当年最错的并非母亲,而是祖母,可父亲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了母亲身上,姜决并未多说,“父亲,我会多劝慰母亲的,祖母这些天很惦记着你。”

    “你祖母那里我自然会说。”姜怿何尝不知次子对母亲的不满,但有些事也不是他想如何就如何,幸好阿诀也不是没分寸的人。

    “父亲,大哥这几天一直在房里不外出,是不是再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姜决问着姜怿。

    “他想如何就如何,过段时间我让他外调的。”姜怿冷然道,显然对长子耐心快用尽了,“知道丢脸怎么不好好习武揍回去?整天就躲在房里,难道还指望我跟他出头不成?他要是跟姜凌一样,整天闯祸我还乐意些!没出息的东西!”

    姜决不敢多言,就怕父亲一怒之下把大哥丢到穷乡僻壤去。

    姜怿看着次子,心头怒气略消,幸好他还有个阿诀,孙辈们也不是没出息,阿准没出息就没出息吧,总比那些一直在外面闯祸的纨绔弟子好,不过姜怿很快就知道,他实在低估了自己长子闯祸的水平,姜准很快就让他见识到了看低他闯祸水平的后果。

10姜微回府

    “阿识,跟耶耶一起念,宋延年,郑子方。”姜凌晃着拨浪鼓逗着一直奋力在榻上爬不理亲爹的女儿。

    姜微扭头,这句话他从早上开始就开始念,念了大半天,她也重复了好多遍了,他就不腻味?怎么不继续说下去呢?难得重来一次,姜微是很愿意学习的,她打小就是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宝宝,就像大哥说的,人在每个阶段都有该阶段该做的事,小孩子的任务就是学习和享受童年。她上辈子就很喜欢古代文化,但现代的教育和古代是完全不同的,她古文功底打的并不扎实,她也愿意虚心的好好学习,可不代表她愿意一天就重复一句话,很呆蠢好不好?

    姜凌见女儿不理自己,径直在榻上爬来爬去笑道:“阿识将来定是一个活泼的小女郎。”

    “那可未必,说不定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姜凛放下手中的书卷,“阿识过来。”他伸出手示意姜微到自己怀里来,姜凛论容貌没有姜凌那么精致,但他半生经历坎坷,身上带着几分看透世情的透彻,人近中年又手握重权多年,一身魅力不知要高出姜凌凡几,难免让姜微偶尔犯点小花痴,时常被美人大伯诱到怀里抱抱。姜凛耐心好,无论什么游戏都跟姜微玩得来,还时常喜欢给她讲些没听过的小故事,总能引得姜微入迷。姜凛半生无子,教导姜律三人时,他一心就希望把三人教育成材,将来撑起整个国公府,对三个侄子着实严厉。姜微是女儿,姜律又即将长大成人,姜凛心情大好之下,将满腔的慈父情怀都放在了姜微身上。在别院的这几天更变着法子跟姜凌争夺姜微,让姜凌郁闷不已,他不敢怪大哥,也舍不得怪女儿,只能私底下对妻子诉苦。

    姜微瞅瞅大伯,再瞅瞅哀怨的老爹,小胖身子一转还是投入爹爹的怀里,其实她还是很喜欢爹爹的,就是这个爹爹跟前世爸爸性格差的实在太大了,让她有点适应不良,总会不知不觉把大伯当爸爸,而且大伯从来不亲她,这点让姜微很满意,被有胡子的人亲太讨厌了!

    “阿识真是阿耶的乖女儿!”姜凌洋洋得意的搂着女儿亲了一口。

    又来了!姜微不满的伸出手用力的揪着老爹的胡子,她就想不明白老爹好好一个帅哥整天留着长胡须干嘛,一点都不讲卫生,还破坏美感。

    姜凛没引诱到小美人也没灰心,失笑的摸了摸小侄女的脸颊,“阿识还记得大伯前两天教你的东西吗?”

    当然记得,不过她说出来会不会太妖孽了?姜微有些迟疑。

    “宋延年,郑子方,卫益寿——”姜凛不急不慢的叙述着。

    “阿识还小呢,你们这么说,她能听懂吗?”谢则和沈沁入内,听到姜凛居然现在就教姜微《急就章》不由失笑。

    “那可不一定,我记得阿祈同阿识那么大的时候,祖翁就是用急就章给他启蒙的,只要我们读上一遍,他都能记住。”姜凛说。

    姜朴同两个儿子关系冷淡,于孙子们也不甚亲近,唯独姜凌因长相同他十分相似而备受姜朴宠爱。姜朴是本朝开国太祖的心腹近臣,又是太祖登基前的结拜兄弟,一生小心谨慎,就在姜凌一事上向太祖开了口,给刚满周岁的幼孙讨了开国县侯的个身份。姜凌自小聪慧,任何诗书只消扫一遍既能过目成诵,六岁能诗,七岁能赋,十二岁就以一首《登高赋》名扬天下,且他书画双绝,弱冠之年游历长江时一副《大江行旅图》让先帝拍案叫绝,按下私印后收入宫中南熏阁珍藏。这样的身世和才华,即使姜恪对他严加拘束,也让他的性格中多了几分傲气和不羁。姜凌喜怒随心的依仗更多是自身的才华而不是身世。

    ……她爹是从外星来的吧?是穿越的吧?这么聪明会不会太逆天了?姜微仰头看着父亲,见他对着自己一脸傻笑,她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姜凌好声好气的哄着宝贝女儿,“阿识放手好不好?别拉耶耶的胡子。”姜微眨了眨眼睛,长睫毛下的双眸仿佛装满的小星星,璀璨无比,看的人心都化了,可小爪子还是坚定不移的抓着姜凌宝贝美髯,姜凌被女儿抓的嘴角直抽,忙从一旁拿起一只八卦锁,“阿识乖,耶耶给你拆锁玩好不好?”

    玩腻了。姜微不感兴趣的撇嘴,这几天看着大伯和爹爹拆锁装锁,她早知道该怎么玩了。

    姜凌求救的望向了沈沁,沈沁扑哧一笑,笑着哄着女儿,“阿识不可以抓耶耶的胡子啊,乖放手了,今天我们要回家了呢。”

    “回家?”姜微这才发现身边的人穿的衣服似乎都跟寻常不同,连平时基本都躺着的大伯今天都站了起来。

    “阿娘,我来抱阿识吧。”姜律说。

    “你们一会要骑马怎么抱妹妹?”沈沁失笑。

    “等你们上了车我们再骑马的,阿识还记得我吗?”他逗着还窝在耶耶怀里的小妹。

    “大哥。”姜微毫不吝啬的对大哥展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过小手还是紧紧搂着姜凌的脖子。

    姜凌见女儿这么黏着自己,简直受宠若惊,也不在乎形象的抱着女儿往外走,还在出门前细心的用手覆在姜微眼上,待她渐渐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后才移开手,姜微一睁开眼睛就被围绕在身边的人惊了下,她这些天见的人不多,除了亲人外也就少数几个近身伺候的仆佣,可现在庭院里站满了仆佣,就她目光所及处起码就有数百人,有捧着屏风的、端着茶罐的、提着套盒的,还有撑着华盖给姜凛遮阳的……也不奇怪,古代科技不发达,很多东西只能靠人力,想要日子过的舒适,身边那么多人伺候还真不行,古代最不值钱的估计就是劳动力了吧?

    沈奕、姜恪和王夫人已经上车了,沈奕也随众人一并回去,这非他本意,实在是被女儿逼回去的,他老人家是很喜欢别院的清净,可女儿大有你不跟我回去,我就哭倒长城之势,让沈奕只能投降。姜微注意到外公和爷爷的马车都是四驾马车,车身宽敞,四周装饰了蹙金织锦,衬着璀璨的铜柱,闪得人都睁不开眼睛,一面画降龙旌旗挂在车帘前方,旗下垂下了八旒。

    她对古代常识还是有点了解的,在古代马匹一直属于军事物资,管制的相对严格,是故古人出行大部分都是牛车、骡车或者驴车,当然养的马匹的富贵人家,也有用马拉车的,但是拉车的马匹数量一般都是有严格的规定,四驾马车可不是一般达官显贵能使用的,更别说还车上还挂着八旒的降龙旗,她记得十二旒为帝,九旒为太子,八旒起码也是三公那等级吧?姜微暗暗咋舌,这身份可够牛的。而且她爷爷外公都是一样的身份,这是不是代表她以后可以横着走了?好吧,她在做梦,这可是京城,随便一块牌匾砸到的就有可能是王公贵族。不过这样的身份,阿娘跟阿嫂感情还这么好还真稀罕,宅斗不就是妯娌斗吗?莫说古代那么多人住在一起了,就是现代她妈妈都跟几个妯娌也不过面上情,她对伯母、婶婶,远没有阿姨那么亲近。当然也有可能她叔伯都是堂的,而耶耶和大伯是亲兄弟?就像她跟大哥就很亲。

    姜律无奈的摇头,他就知道有爹娘在的时候,小妹根本不会理会其他人,他翻身跨上自己的骏马,姜彻策马而来,低声问姜律道:“阿兄,你说我们这次回家,祖叔母会不会让耶耶道歉?”

    “不会。”姜律摇头,“有祖父和外翁在。”祖父要真愿意父亲给叔祖母道歉,就不会特地来别院一趟了。想起这次回去自己和二弟就要被过继了,他迟疑了下对姜衡道:“小五,你知道我们这次回去就要过继到大伯和二伯名下了。”

    姜衡应了一声,没说话。

    姜律斟酌道:“小五,你知道并非阿耶和阿娘不要我们,实在是我们长房子嗣稀少,阿耶和阿娘也是迫不得已。”他就怕过继这事二弟会被人挑拨。

    “阿兄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幼儿,岂会给那些无知小儿挑拨。”姜衡哂笑一声,“再说大伯和二伯不一样都是我们父亲吗?过继了,我也依然是阿耶、阿娘的孩子。”大伯和大娘对他们这么好,过继就等于多了一对新父母,他有什么不满足的?

    “有人给你说过这事了?”姜律皱眉。

    “早有人说过了。”姜衡浑然不在意道,旁人的挑拨与他何碍,他只要自己心理有数即可,他是阿耶的儿子,更是姜家的子孙,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二伯无嗣绝后不成?“阿兄,你说我们都回祖宅了,要不要给阿识身边多配几个人?阿识要去给太夫人请安吧?”姜衡这些天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他年纪小,可姜恪等人从来不把他们当孩子,三兄弟对于姜府以前的旧事他们一清二楚,当年碎叶之战后姜家的那场腥风血雨让姜衡警醒,当年太夫人可以一时“糊涂”,那么现在呢?当年曾祖父尚在,起码还有一个能在身份上压过她的人,现在曾祖父已经去世,姜家可全是她的晚辈。虽然这么想有失孝道,可姜衡还是感慨太夫人岁寿实在有点过长了,其他人都走了,她却依然活的滋润,真是老而不死……

    “已经备好了。”姜律颔首,“等闲阿识也不会去她院子,她还小,身子又弱,哪能随便折腾。”姜律语气转沉,“我想她也不会轻举妄动。”当年阿耶没出事,她都赔上了一个嫡孙、两个曾孙,若她再次动手,姜律相信祖父、大伯一点都不在意让二房彻底绝后,诚然曾祖父已经过世了,身份上没了压制他的人,可曾祖父不在也有不在的好处。

    姜衡一笑,“我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姜府的车队一路朝着城门口直行,到了城门口守门的军士远远看到的两辆四驾马车,连拦都不敢拦,大开了城门让车队一路直行,而宋国公府的大管家已经敞开了大门,迎接主人回府。卢氏和崔氏站在门口迎着世父、世母,直到姜恪和王夫人回院落休息后,才各自去回报郭太夫人和郭夫人。

    郭太夫人自姜怿回府后,身体大好,这日她用完早膳后坐在春晖堂的堂屋窗下半闭着眼睛听着曾孙女给她诵经,依然白皙柔嫩的手指轻轻的、一颗颗的拨动着佛珠,清柔平稳的声音在堂屋里流淌,时间仿佛静止了。

    郭太夫人身侧席上躺着一只黑猫,两个丫鬟围着那只黑猫替它顺毛打理,一身皮毛油光水滑,不带一丝杂毛,一双幽幽的碧眸半开半阖。这只黑猫是太夫人的爱物,养的最精细不过,特地拨了三个丫鬟专职伺候它,它又极通人性,无论太夫人走到那里它都跟着,连太夫人在静室诵经之时,它都跟在一边安静听着,太夫人把它当心尖子一般。

    姜五娘读了一页经书,无声舒了一口气,举起茶盏略一沾口,润了下喉咙后,翻过一页,正想继续念经,却听一声“曾大母——”珠帘掀起,姜元仪笑盈盈的捧着一簇鲜花入内,粉妆玉琢的小脸上漾着甜甜的笑意,十分的娇憨可人,郭太夫人睁开眼睛,“没规矩,哪有大姑娘家在家这么叫嚷嚷的。”她嘴里说着责备的话,但语气柔和,目光中满满的都是疼爱。

    诵经的姜五娘手顿了顿,放下手中的佛经,闭口不语。

    姜元仪将手中的鲜花放在太夫人身侧,“曾大母,今日天气好,我见荼蘼开的好,就采了几朵给你看看。”

    太夫人凝目望去,姜元仪手中的花朵品相完美,花瓣上犹坠着水珠,显是彻底清洗过了,“好看。”太夫人欣然笑纳曾孙女的孝心。

    丫鬟忙捧了一纤长的花斛过来给姜元仪插花,姜元仪眉头一皱道:“换那只秘色的花囊过来。”这种花斛怎么能插荼蘼,放梅花差不多。

    太夫人含笑望着曾孙女,姜元仪将嫣红的荼蘼放入澄澈清透的花囊中,团团簇簇的仿佛水晶花儿般,她的曾孙女生来就是贵女。

    姜元仪喜孜孜的回头问太夫人:“曾大母好看吗?”

    “好看,我家阿绮插什么都好看的。”太夫人柔声给曾孙女洗手,“饿了吗?过来吃些点心。”

    卢氏入内时就见孙女窝在大家怀中吃点心,她笑道:“你这鬼丫头又来找你曾大母淘气了。”郭夫人一向看不上卢氏,对卢氏多有为难,是故一般家中有什么事宜都是崔氏去禀明郭夫人,卢氏则想太夫人回报。

    姜元仪和姜五娘同时起身给卢氏请安,“阿娘。”

    “母亲。”

    两人对卢氏的称呼各不相同,卢氏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到姜五娘。五娘是姜准的庶女,也是姜准庶女中极少计入排行的庶女,但她的母亲却不是良家子,而是平康巷的一个歌妓,因手段出众,不仅惹得姜准为其赎身,甚至还让姜五娘有了个正经的身份,而不是贱籍。卢氏也是大家出生,自然不屑跟一个卑微的歌妓争风吃醋,但五娘的生母是姜准背着她私自纳的,甚至还说通了小郭氏,偷偷的迎进门后她才知道,这才是卢氏最气愤的一点,因此姜准的几个庶女中,她唯一不假辞色的就是姜五娘。这五娘也乖觉,知道自己不得嫡母喜爱,一心一意的伺候太夫人,也算二房庶女中最出挑的一位。

    姜元仪道:“阿娘我是摘了花儿给曾大母玩,不是找曾大母淘气。”

    太夫人拍着曾孙女的背轻笑道,“你阿娘跟你闹着玩呢,快吃点心吧。”

    卢氏对太夫人道:“大母,世父、世母和大伯他们已经进城门了,大约过一会就要回来了。”

    太夫人微笑道:“阿沈也回来了吗?小九娘的身子已经好了?”

    “沈相公出手应该没有治不好的。”卢氏道。

    太夫人颔首道:“沈相公医术卓绝,天下闻名,有他给小九娘医治定是大好了。”她顿了顿道,“小九娘病愈是大喜事,不过他们舟车劳顿,今日就不要过来请安了。不是小九娘还要上族谱吗?待那一日再说。”

    卢氏点头应是。

    太夫人偏头对姜元仪笑道:“阿绮想去看你九妹吗?”

    姜元仪摇头,她很好奇幼儿期的姜皇后长什么样子,可再好奇也不会现在就去,平时大房的长辈对他们小辈是很和善,可长辈间的勾心斗角让姜元仪看的肝都颤了,她这时才知道她以前以为古代宅斗主要是妻妾斗错的有多离谱,古代宅斗明明是妯娌斗才是!

    卢氏见女儿没闹着要去见小九娘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这几天阿绮对小九娘的好奇太不正常了。

    太夫人突的问卢氏:“这些天三郎身体如何了?”

    卢氏回道:“他身子好多了,这些天一直在书房里看书。”

    “三郎肯上进是好事,但也要让他多注意身体。”太夫人殷殷嘱咐道,姜准和姜元仪都是太夫人养大的,太夫人对两人十分的偏爱。

    卢氏低眉顺眼应是,姜元仪暗想,就他看书的时间还没她一个幼儿多呢,还好意思说累。

    卢氏等离开春晖堂后,吩咐下人道:“你去探探郎君这些天在书房作甚?”姜准的安分让卢氏都有点不安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待在书房了?莫不是在书房跟姬妾们胡来?要是这样的话,卢氏还能安心点。

    姜准的书房几乎没什么门禁,下人很快就打探到了姜准这些天的行踪。

    “你说三郎君这些天在书房里翻阅我朝律令?”卢氏有些不可思议的问。

    “是的。”

    卢氏和姜元仪同时浮起了一个念头,他不会想干什么犯法之事吧?不过卢氏很快就否定了,就姜准的为人,就算给他龙袍他都当不成皇帝,还能做什么违法之事?他也没那个胆子,卢氏吩咐人将姜准看好后,就没多加在意此事了。她最近要忙的事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给女儿选两个好伴读。

    姜元仪则想着历史上姜家在最低潮的时候都没死人,就连赵恒那个神经病都看在姜微的面子上对姜家恩宠有加,更别说现在正是姜府最辉煌的时候,想来就算她爹闯了祸也能有人担着,她一个幼儿担心干嘛?好好过自己小日子才对。

11彪悍的沈沁

    “太—夫—人——”沈沁一字一顿的教着睡意朦胧的女儿,她还没教女儿对二房的称呼,只能临时卖力了,“叔祖母、叔祖母、三世父、三世母、四世父、四世母……”

    “太夫人——”姜微混混沌沌的跟着沈沁说了两遍后称呼就叫顺口了,她还没睡醒,来古代这么多天,她可是第一次这么早就起来了,都说婴儿期多睡觉对智力发展有益,姜微每天总是睡得足足的,早上更是她睡眠的大好时辰,从来没人吵醒过她。

    沈沁高兴的亲了亲女儿,“阿识真聪明。”她回头吩咐紫苏和青黛道,“你们一会就只要看着阿识就够了,任何喂她什么都不要让她入口。”

    紫苏和青黛应声,姜微又对细辛道:“阿辛,一会你也跟我们一起赴宴。”

    “姑娘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小娘子的。”细辛慎重道。

    沈沁平时极少管家务琐事,但一旦上了心,事务一样被她安排的井井有条,姜微身边除了围了五六个精干的仆妇外,甚至还跟着几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她们唯一的任务就是看着姜微。

    姜微乖巧的靠在母亲怀里,好奇的望着她事无巨细的吩咐着下人各项事宜,去给太夫人请安好像跟去龙潭虎穴一样啊,居然需要这么多保镖?

    “阿识还没睡醒吗?”姜恪天天都要上早朝,王夫人也习惯早起了,这和长媳在厅堂喝茶,见姜微恹恹的被乳母抱在怀中,小脑袋不停的往下点,小手还不住的揉着眼睛,不由心疼的抱了过来轻轻摇晃着,要她哄入眠。

    “阿娘等阿识给太夫人请安后再哄她睡吧。”沈沁连忙道,王夫人是她的从母,她生母早逝,王夫人心疼外甥女年幼丧母,对她宠爱有加,沈沁在很小的时候就叫王夫人为阿娘了,嫁人后也一直没变过。

    王夫人想了想,“也好,毕竟是第一次。”郭太夫人名义上她的大家,王夫人并不需要每天都去春晖堂请安,但每月的初一、十五是躲不过的,姜微归家也有三五天了,哪怕太夫人这次不吩咐,这次也要跟他们一起去请安。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谢则说道,提醒乳母再给姜微批一件小披风。

    王夫人点头,将姜微递还给乳母后,带着两名媳妇往春晖堂走去。宋国公府离皇宫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前任主人是前朝末期一位位高权重的亲王,得到这处府邸后就开始大肆修建,占地极为广,府中奇花异草、假山奇石让人琳琅满目,赵凤翔即位后就把这个府邸赐给了姜朴。姜恪和姜怿虽目前尚未分家,可两房各占据一处,泾渭分明。姜怿也不止一次的想要搬出府居住,他是太常卿又是京城府尹,这些年也积攒了不少的家业,即便搬离了国公府也能给母亲较好的生活,但郭太夫人怎么都不肯离开这个她待了一辈子的地方。她不走,姜恪不赶,任她在府中住下,但两府无论是公中开销,还是人情往来都是分开的,其实跟分家也没什么不同。

    王夫人的院落离太夫人的春晖堂还一段路程,她和两个儿媳妇都习惯早起慢慢的走过去,也没让人准备滑竿。初秋的早上还有几分寒意,姜微连头带身体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靠在乳母柔软的怀里,一颠一颠的让她的意识很快就迷糊了起来。

    “谁?”前面的引路的仆妇看到前方突地闪过一条人影,警觉的问道。

    王夫人、谢则和沈沁也止步,谢则眉头一皱,她要是没看错的话,刚刚那条人影应该是男性,能在内院自由出入的男性——

    “见过世母、长嫂、五娣妇。”低沉好听的男声,还带着几分沙哑,姜微从小斗篷的缝隙中望去,就一名中年男子站在她祖母面前,这男子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相貌还算英俊,可惜身体已经发福,姜微眉头皱了皱,这人给她的感觉不是很好,虽然声音还不错。

    “三郎。”王夫人对着这名中年男子略一颔首,他就是姜府的三郎君姜准。

    “世母去给祖母请安吗?”姜准对着王夫人笑道,笑容怪异,脸庞甚至还有几分曲扭。

    “对。”王夫人丝毫不问这时候已经该去官署的姜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对他的行踪不感兴趣。

    沈沁对姜准也十分的厌恶,甚至懒得回复姜准一声,扶着王夫人离去。

    “三郎君——”在二门等候多时的僮儿见姜准出来了,连忙赶了上来。

    “那就是小九娘?”姜准指着远远抱着姜微的紫苏问。

    “是的。”

    “我们走吧。”姜准收回目光,转身往外兴奋的走去,他马上就要快有儿子了!

    僮儿闻言苦了脸,他是姜准的近侍,当然清楚姜准的行踪,他真不想跟姜准出门,但是在看到姜准阴冷的目光时,他还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后,姜准或许在姜怿面前很懦弱,但对于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仆役来说,无疑是大山般的存在。

    春晖堂里太夫人已经起身,郭夫人、崔氏、卢氏和姜府的几位姑娘也早早的来此给太夫人请安。姜元仪站在廊下,远远瞧见王夫人的身影,她脸上漾起了甜甜的笑容,“伯祖母、大世母、五叔母。”

    “阿绮早上天气冷,怎么不去房里呢?”王夫人见到姜元仪,脸上露出了和蔼真心的微笑,长辈的恩怨同小辈无关,这是姜府众人间不成文的默契了,是故姜府曾孙辈间的感情还算不错。姜元仪乖巧听话,大房长辈对她也十分喜爱,只是惋惜她挨上了这么一个爹。

    “不冷,我在院子走走,可以等伯祖母,还能顺便锻炼下身子。”姜元仪乖巧道,她知道大房和二房肯定有矛盾,这不奇怪,国公府那么大的家业,两房没矛盾才有问题的。两房长辈对小辈都还不错,姜恪有时候不在府中时候,姜怿也会指点姜律等人功课。姜元仪也时常会去找王夫人、谢则和沈沁说话,刷她们的好感度,大房以前没女儿,三人对姜元仪一直疼爱有加。当然现在有了姜微,三人也不会少疼姜元仪半分,偌大的国公府就两个正经的嫡女,还能养不起?

    姜微隐隐听到有人说话,是到了吗?她好奇的从乳母怀里探出小脑袋。

    这就是姜微?姜元仪瞪大了眼睛,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小娃娃有着一张粉粉的小圆脸,眉毛有点淡,但看得出眉形很不错,睫毛又长又翘,双颊鼓鼓的,看起来像果冻,鼻子挺挺的,嘴巴小小红红的,露出来的小手小脚粉嘟嘟胖乎乎的跟莲藕似的,好一个美萝莉!果然很萌!不愧将来能长成绝色美人的胚子,姜元仪感叹,伸手握着姜微的小手,“五叔母,九妹长得真漂亮。”

    “你九妹还小呢,哪看得出漂亮不漂亮,阿绮才是小美人。”沈沁笑着轻揉姜元仪的头。

    姜微对姜元仪璀然一笑,沈沁牵起姜元仪的手入内。

    郭太夫人正在喝茶,见两人进来了,郭太夫人放下茶盏,“快把阿识抱来给我看看。”一脸急切期待的样子。

    王夫人笑了笑,接过乳母怀中的姜微上前给太夫人行礼,太夫人和蔼的夸道:“真是漂亮的孩子,跟阿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沁不喜欢郭太夫人,但听到太夫人这么夸奖女儿,她还是很开心的,“太夫人夸奖了。”

    太夫人道:“看她阿耶和阿娘不就知道了。”说着还伸手摸了摸姜微的小脸,她的手心湿乎乎的,姜微不喜欢,但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勉强忍了。

    郭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问沈沁:“阿沈,这孩子身子可是大好了?我听说她之前可是得了失魂症?失魂症的孩子可真要看看的呢。”郭夫人的话音一落,一直窝在太夫人身侧的黑猫冲着姜微喵喵叫了起来,郭夫人惊道:“哎呀,这玄猫怎么叫了?”

    沈沁脸色一沉,“叔母说笑了,要是阿识真得了失魂症,哪能一下子就治好了?她先前不过只是有些体弱罢了,由我父亲调养几日就好了。”她这是说自己阿识是孤魂野鬼?

    “沈相公的医术自然是无人可及的,看把这孩子养的多好可沈相公是医者,只能医治病,不能医——”她打量着睁着圆溜溜大眼的姜微抿嘴意有所指道:“我看阿沈不若带阿识去白马寺找高僧看看,玄猫总不会平白叫吧,这么漂亮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多不好?”说着郭夫人笑着也伸手去摸姜微的脸,她的指甲却不像太夫人修剪圆润,而是十分的修长尖锐,上面还套了精致的玳瑁甲壳。郭夫人这么说倒不是故意抹黑姜微,而是真觉得她是被孤魂野鬼占领了,谁家孩子得了失魂症还能治愈的?

    这老太婆意思是说自己是孤魂野鬼?姜微嗤之以鼻,她爸妈跟爹娘这么像,她在娘胎里就有记忆了,算啥夺舍?姜微毫不留情的伸出小肉手狠狠的拍开郭夫人伸过来的手,奶声奶气道,“臭臭!”开玩笑,这么尖锐的东西在她脸上刮一下,她不要疼死?

    郭夫人听到姜微的话,脸色都变了,“这孩子——”

    姜微转身扑到沈沁怀里,依然指着郭夫人说道:“臭臭——”又拉着沈沁的衣袖,“香香——”

    要是换了以往,沈沁早就被女儿逗笑了,可她现在怎么都笑不出来,“的确臭!”

    郭夫人脸色一沉,“阿沈,你说什么?”

    沈沁眉眼都不抬,“叔母你日日点着檀香,不就是想香一些吗?小孩子鼻子最灵敏,想来是受不住这味道。”她见郭夫人脸色咋变,她冷笑道:“叔母与其担心阿识的身子,还不如多关心下三伯,俗话说是儿是女都是缘分,三伯还要随缘才好。”

    沈沁的话让郭太夫人都坐不住了,王夫人轻咳了一下,“阿沈!你说什么话呢!没规矩!还不带着阿识回去!”

    沈沁抱着女儿施然起身,看着那只玄猫还在喵喵叫,还不够解气,轻言细语的对太夫人道:“太夫人,玄猫属阴,虽可镇宅,可要有足够的阳气的压制,不然阴气可会越来越重的。”

    这下谢则也起身道:“就你懂得多,快跟我回去吧,沈家世父也要来了。”

    沈沁对姜微道:“阿识,我们去见翁翁,他懂最多了,给你去晦气。”

    姜微抽了抽,她爹战斗力猛她知道的,没想到她娘战斗力都这么猛,这孙媳妇当成她娘这样的,也算少见了,公主也就如是吧。不过——她好喜欢!姜微搂着阿娘的脖子咯咯直笑,她最爱爹爹和阿娘了!和爸妈一样爱!

    “你——”郭夫人蓦地想要起身,却被王夫人牢牢按住,“弟妹,我们做长辈的还跟小辈计较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文被她阿耶她阿兄宠坏了。”王夫人有意加重了阿耶和阿兄四个字。

    郭夫人气得脸色都白了,但听说沈家有人来,她的确不敢轻举妄动了,旁人她都可以不在乎的得罪,但是沈奕——她真不敢得罪,沈奕在文坛杏林的名声太响了,可以这么说,只要沈奕一句话,就可以让天下所有的名医不会来给她看病。

    沈沁被谢则拉出去的时候,还是气鼓鼓的,谢则好笑道:“骂都骂了,人也气了,还不解气?”

    沈沁委屈的对谢则道:“阿姊,她凭什么这么说阿识——”阿识是她的宝贝。

    谢则莞尔,“你瞧阿识都笑了。”

    沈沁见女儿对自己笑得一脸灿烂,转嗔为喜,搂着女儿亲了好几下,“阿识莫怕,阿娘找你阿耶替你出气!”

    谢则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个性,有些话听过就算了,别做的太过火了。”

    “当然不会。”沈沁心里盘算,她说阿识中邪?哼!我让她自己中邪!

    谢则没说话,以她的骄傲自然不屑跟郭夫人计较,但她一点都不会介意阿文报仇。

    沈奕见到女儿的时候,见女儿神色不郁,“怎么了?”

    沈沁委屈的拉着沈奕的衣袖,“耶耶,都是郭氏……”她把郭氏的话说了一遍,末了还忿忿道:“要不是没带阿影,我非把那只什么玄猫给丢出去!”阿影是沈奕给她的女侍卫。

    沈奕听罢啼笑皆非,“关那只玄猫何事?这点小事还气成这样,不怕气坏了身体。”

    “可是她这么说阿识——”沈沁真怕郭氏出去胡说八道。

    “她说又如何?天底下谁敢说我沈奕的孙女是孤魂野鬼?”沈奕神色怡然的抱过姜微,“阿识快对阿娘笑笑,莫让阿娘气坏身子。”

    姜微拉着沈沁的手,小脸贴在沈沁的手背上,小脑袋不停的磨蹭着。沈沁低头亲了亲女儿的后脑,“阿耶,我能把郭氏的门砸了吗?”她还是不甘心。

    “不行!”沈奕一口拒绝,谁家媳妇把婶婶的大门砸了,她是准备闹笑话吗?要砸也要过上几天。

    沈沁转头望着自己的大哥、大嫂。姜微的大舅母只微笑没说话,小姑子的事轮不上她来插嘴。

    沈沁的大哥沈渊一直默不作声的编着什么,感受到了妹妹的目光,将手里的草编蚂蚱放在姜微手中,姜微身边有一个荷包里专门放着大舅给自己编的各种小动物,得了这个蚂蚱,她很大方的给了大舅一个甜甜的香吻。

    沈家大舅母抿嘴微笑:“你真是越老越小了。”

    沈渊朗朗一笑,“不用砸门了,他们过几天自然有人上来砸门。”

    “为何?”沈沁知道大哥定是知道了什么。

    “你们家的老三为了子嗣,可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沈渊无不感慨,刚想说什么,低头正对上姜微发光的双眼,他顿了顿笑道:“不如让阿识出去?”

    姜微立刻搂住沈奕的手臂,哼哼的怎么都不肯走,她要听八卦。

    沈奕摸着她的头道:“你就直说吧,反正她还是孩子,我们家的孩子有些事不能做,但还是要知道的。”

    沈渊点头,“这件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你家老三跟苏内给事的娘子阿毛生了一个儿子,他这段时间想要问苏内给事讨要这个儿子,苏内给事不肯,两人这些天闹得不可开交。”

    沈渊的话让沈奕略一挑眉,而沈沁和沈家大舅母都惊了,姜微也惊了,她三堂伯怎么知道这儿子是他的?说不定是人家老公的呢?不看人家老公怎么都不肯给吗?如果这是亲儿子,她三堂叔到底是什么人品?家里讨了这么多小老婆都生不出一个儿子,反而跟别人老婆就生了一个儿子?

    不过很快她大舅母就贴心的给她解开了困惑,“虽然——虽然苏内给事是内侍,可姜家三叔怎么能确定这孩子是他的?”沈家大舅母含蓄的问,外室子、奸生子,这姜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孩子他就算领回家,姜家会认吗?

    内侍——也就是太监?三堂伯真舍己为人,知道解决别人的需要,这也算为和谐社会奉献嘛?姜微觉得她小看自己三堂伯了。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莫说苏内给事不认,就是他家娘子也坚决不认,硬说这孩子她同苏内给事领养的。”不过这也是正常人都会选择,大秦律令上清楚写明了,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有夫者二年,苏家娘子肯定不愿意去公堂走一回。

    沈沁冷哼一声,“龌蹉下作,难怪阿识说他们臭!阿识我们以后不去那里了,省得被染上臭气!”

    沈奕和沈渊无奈,尤其是沈渊,他真不是多舌之人,要不是为了哄阿妹消气,这事他也不会说,姜府二房的事他不想管。

12中国好闺蜜(上)

    姜微听了沈沁的话用力的点头,她也不想去那里,刚一走进郭太夫人的房间,她仿佛时空转换,眼前出现了很多电视或是电影上都会出现的一幕,古式精致的家具、昏暗的光线,锦衣华服的老太太的斜在炕上,手持一杆烟枪在吞云吐雾……那种颓废腐朽的味道,是任何名香都遮掩不掉的。姜微非常不喜欢这种气氛,虽然她目前也算是寄生虫阶级,可至少在她平时所在的氛围是朝气蓬勃的,即使爷爷奶奶和外公,都是开阔大气之人。

    “阿识还会点头?”沈家大舅母李氏稀罕的说道。

    “无论我说什么阿识都会点头。”沈沁笑着摇晃着女儿说。

    沈奕摸着孙女的头,“让她睡一会吧。”

    沈沁点头,这时姜凌匆匆赶来,给沈奕行礼。今日并非休沐,姜恪也不在府中,姜凌也是接到消息后匆匆从官署赶回来的,他困惑的望着大舅兄,他怎么有空过来的?沈渊是中书舍人,官阶不高,上面还有中书令和中书左右侍郎,但如果真小觑他,那就要倒大霉了。这时的中书舍人可不是后世那个官宦纨绔弟子花钱就能买到的官职,沈渊身为中书舍人中资历最深的阁老,在中书令和左右侍郎都年老体弱的情况下,他一手总揽了中书省的大权,平时各地送来的奏折都是经由他翻阅后才送到圣上手中,圣上写下的诏书也要他润色后才能颁布,他的公务之繁忙可想而知,他的突然造访让姜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们来也没什么大事,你先去陪阿文。”沈奕对姜凌道。

    姜凌看了妻女一眼,“阿文哄阿识睡觉要许久,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父亲了,阿耶你稍候。”姜凌并不认为岳父无事会领着大舅兄登门拜访。

    沈奕略一颔首,李氏识趣的起身对沈沁道:“阿文,你领我去要拜见王夫人和谢夫人。”

    沈沁点头,同长嫂走出客院后才悄声问道:“阿嫂,你知道耶耶为什么来吗?”沈奕来的突然,她们也是快去给太夫人请安时才接到沈家的告知。

    “是你家翁叫我们来的。”李氏说。

    “我家翁?”沈沁一愣,“可我家翁不是去官署了吗?”

    “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李氏略一迟疑,“昨日太子把皇四子推入湖中,皇四子受了惊吓,半夜就发了高烧,一病不起了,圣上在宫里大发雷霆,你家翁赶去替太子请罪了。”

    沈沁“呀”了一声,愧疚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居然拿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耶耶和阿兄。”

    李氏笑道:“你要是不跟他们说这些事,他们才更难过呢。”她安慰沈沁道:“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皇四子和太子都才不满四岁,两个小男孩在一起打架不是常事?”

    沈沁听了阿嫂的宽慰也没放心,“这下皇后就更难办了。”

    李氏想起在深宫的姜皇后也叹了一口气,“陛下应该不至于因此事迁怒皇后。”她说的自己也没多大把握。皇四子是安贵妃所出,安贵妃也是圣上最爱,共为圣上一共生育了五子四女,活了二子一女,圣上目前共有六位皇子,皇长子和皇四子都是安贵妃所生,太子排行第五,皇次子是安贵妃的庶妹所生,皇三子、皇六子生母身份卑微,也就是说整个后宫基本都被安氏姐妹所把握了。

    两人说话间来到了王夫人处,王夫人和姜恪是同时接到消息的,早上两个媳妇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她也没有提起此事,眼见长媳和次媳神色都有些凝重,不由笑道:“怎么了?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好像不愿见阿李似地。”

    世家间大多沾亲带故,李氏也是王夫人看着长大的,说话就没那么顾忌了,李氏道:“叔母,阿文也是担心太子。”

    王夫人说:“郎君请沈中书和沈家大舅来是为了给太子选太傅的事。”太子推皇四子下湖,引起圣上震怒的事,她和姜恪还真没太上心,无论圣上多想要立安贵妃的儿子为太子,有太子在,就永远没有庶长子继位的可能。

    “太子太傅?”王夫人的话让在场众人同时一愣。

    “对,郎君想让沈中书当太子太傅。”在场的人都是自家人,王夫人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了,“太子的性子确实太顽劣些,不过好在他年纪还小,还能纠正的过来,沈中书是最好的人选。”沈奕在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当过他的太子太傅。

    沈沁和李氏互视了一眼,眼底都有些惊喜,如果沈奕真当了太子太傅,他也不会随意离京了。

    谢则问:“阿娘,圣上他会怎么惩罚太子?”皇上偏爱安贵妃,爱屋及乌,六位皇子中他最爱的也是皇长子和皇四子。而太子因皇后在怀孕时,皇上生了一场大病,被有心人进谗言说是双龙相克,让皇上格外看嫡子不顺眼,要不是大臣竭力反对,他甚至在太子未满月时就要把他迁出皇宫。如今太子一人独居东宫,平时也就少数几个重要节日才会同皇帝见上一面。

    “无非就是训斥下几句吧。”太子今年不过三岁,年少体弱,又尚未进学,跟皇四子打架受伤也不是第一次了,难道还能罚他跪宗庙、抄书不成?

    “就怕安贵妃会作祟。”沈沁厌恶道,“说不准皇四子会生病也是她搞的鬼。”

    王夫人道:“随她如何搞鬼,只要我们护住太子,保住皇后即可。”

    李氏赞同的点头,沈沁说:“阿娘,你看阿识都长这么大了,皇后都没见过她呢,不如我们给皇后递帖子,问她何时有空召见我们?”

    王夫人点头道:“好,在行宫的时候皇后就惦记着阿识,也该带阿识去见皇后了。”她伸手爱怜的摸了摸阿识的小脸,唏嘘道,“皇后要是没落胎的话,小皇女也只比阿识大了五个月。”

    王夫人的话让在场众人心下戚然,圣上独宠安贵妃,宫中后妃除了安妃外,余下子嗣都十分艰难,皇后年近三十才险险生下太子,一年多前皇后又再度怀孕,只可惜没保住,五月的时候就落下一成形的女婴,之后皇后的身体就一直不好,郁郁寡欢。当时王夫人既担心女儿又担心儿媳,两面受累,人都消瘦了大一圈。

    沈沁将心比心,她要是没了阿识,也不知道要如何伤心。

    几人正说话间,门外下人通报,“五娘子,安西都护府上薛夫人来了。”

    沈沁一愣,姜府和安西都护林靖没什么交往,但她同林靖的夫人薛氏私交不错,林靖驻守安西,薛氏和其独子林熙留守京城,薛氏性情怯懦寡言,不善言辞,即使夫婿位高权重,她也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跟沈沁的交情也是一次意外产生的。沈沁性情直爽又不失温柔,两人意外的十分处得来。沈沁生了姜微后,一直闭门不出,薛氏登门拜访两次,看着镇日晕晕欲睡的姜微也陪着沈沁哭了好几场。沈沁回京后,家中亲眷来往不断,只能先给薛氏写了一封信件,却不想薛氏居然亲自登门了。

    “快请薛夫人进来。”王夫人说。

    沈沁起身,亲自站在二门处迎着薛氏,薛氏是林靖的填房,比沈沁还小三岁,可因常年抑郁,看着比沈沁老了十岁不止,“我听说你跟阿识都大好了,想着你这些日子也没空来我们家,就带着阿熙过来看看你们。”薛氏柔声说道。

    沈沁拉着她的手说:“我正想明天去看你跟阿熙呢。”她弯腰望着一声不吭站在薛氏身边俊美的小男童,“阿熙,好久不见,想你沈姨吗?”

    “想。”林熙今年五岁,容貌像足了其父林靖,剑眉星目,俊美英气,因从小习武,身量要比一般的男孩还要高挑健壮些。

    “阿熙越大越好看了。”沈沁掐了掐林熙的小脸蛋。

    林熙黝黑的大眼平静无波的任沈沁调、戏自己,沈沁对薛氏道:“阿姊,阿熙越来越稳重了,你到底是怎么教的?我家六郎比他大,还没他一半稳重。”

    薛氏含笑说:“我倒是喜欢六郎这样的,跟你有说有笑的多好,阿熙就是太安静了。”

    沈沁领着薛氏去拜见王夫人,五人在花园里谈笑风生,林熙则安静的坐在薛氏身侧,偏头看着熟睡的姜微。林府只有他和阿娘两人,林家出生微寒,他祖父是放牛郎出生,家中也无人与世家联姻,一向被京城显贵看不起,薛氏又不善交际,家中非常清静。他还第一次这么近看到一个小娃娃,白白嫩嫩的像元宵节的小汤圆,林熙好奇的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她软软的手指,又软又嫩,好像没骨头一样,林熙眼睛一亮,魔掌又伸到了胖嘟嘟的脸颊上,再次轻轻一戳。

    这下小汤圆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乌溜溜的大眼睡意朦胧,红红嫩嫩的小嘴也嘟了起来。

    糟了!林熙虚心的缩回了手,无措的抬头,就见沈沁笑盈盈望着他,一点都没生气,“阿熙,妹妹好不好玩?”

    林熙目光游移,沈沁戳戳他嫩嫩的脸颊,“阿熙,你好好用功读书习武,将来娶妹妹当娘子好不好?”

13中国好闺蜜(下)

    王夫人、谢则、李氏同时眉角一跳,薛氏一震,怔怔的看着沈沁。

    沈沁浑然不在意,自从有了阿识后,她难免跟阿祈商量过未来的女婿人选,两人一心只为女儿,没门户之见,世家规矩大,人也多,沈沁嫌麻烦,姜凌也不喜欢,两人一开始就不想让女儿嫁亲戚。两人想来想去就觉得林熙这孩子各方面都很出挑,父亲林靖今年也不过才四十,正值壮年,前途一片大好,唯一不足的是他是家里的独子,将来子嗣压力大,但以阿识的身份,嫁入寒门若还不是宗妇,长辈那关肯定过不了,林家人口简单,对阿识正合适。

    姜微刚醒就被阿娘的话惊得睡意都没了,她一骨碌的坐了起来,好奇的瞅着林熙,咦?挺可爱的小正太啊,她爹娘的目光不错嘛。

    沈沁逗着女儿,“阿识喜不喜欢小哥哥啊?”

    姜微往沈沁怀里扑,小手紧紧搂着沈沁的腰,老公什么的,对现在的她来说会不会太早了,她还是好好享受童年才好。

    薛氏惊异的望着不哭不闹,醒来就黏着阿娘的小娃娃很是羡慕,她要是有这么一个女儿就好了,她取出一块玉佩挂在姜微的身上,“阿文,这孩子真乖,被吵醒了也不哭。”

    “阿识很少哭闹的。”沈沁见林熙一眨不眨的看着女儿,很是得意的问:“阿熙喜欢妹妹吗?”

    “喜欢。”林熙认真的说,“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练武,将来娶妹妹做娘子。”他喜欢沈姨,小汤圆将来也一定很可爱。

    沈沁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等你满十五岁的时候通过你阿叔考验,我就把阿识许给你。”

    王夫人终于听不下去了,“阿识才几岁?林小郎才几岁?有你这么当娘的嘛!”她没想过用孙女联姻,可没想过让阿识嫁给一个寒门子,阿识可以他们国公府唯一的孙女!

    谢则道:“阿娘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文喜欢说笑。”

    李氏也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我们家阿识这么漂亮,理应多几家来求婚。”

    这三人一人一句就把沈沁的话当成了玩笑,薛氏苦笑,不过她也不敢求姜家的嫡女嫁给阿熙。

    沈沁笑着揽着王夫人的手,“阿娘,我这不是想让阿识嫁个好郎君吗?”

    王夫人无奈摇头,和声对林熙道:“林小郎在这儿无聊了吧?我让人带你去找六郎玩好不好?”

    林熙偏头看着小汤圆,“我跟妹妹一起玩。”林熙不大喜欢跟姜彻玩,这人除了力气比自己大之外,就没一样能胜过自己的,一起玩也没劲,还是软趴趴的小汤圆好玩。

    “好。”王夫人让乳母和丫鬟带着林熙去花园看花。

    林熙望着被乳母抱在怀里的姜微,“阿妹还不会走路吗?”

    紫苏道:“小娘子脚还软,只能扶着走。”说着弯着腰竟然将姜微放在地上,扶着她的身子让她走路,姜微迈着小短腿在地上走着,不过这个举动对扶着她的人来说太累了,所以她一般只玩一会就停下了。

    林熙看得有趣,伸手说道,“让我带妹妹走走。”他比姜微高了不少,双手扶着姜微的手臂,很轻松的就能带着她走路了。

    “哥哥——”姜微软绵绵的叫着,小步子在地上迈得很欢快,林熙的高度对她来说太合适了!

    林熙眉眼含笑,“阿妹喜欢蝴蝶吗?我帮你抓蝴蝶好不好?”小女孩子应该都喜欢这种漂亮小动物吧?

    “不喜欢。”姜微很坚定的说,或许对小孩子来说蝴蝶的魅力不可挡,可姜微是成年人,她考虑更多的是蝴蝶身上有鳞粉,还有没了翅膀的蝴蝶跟虫子也差不多,她最讨厌软体生物了。

    “呃——”林熙愣愣的望着姜微,他第一次跟女孩子玩,也不知道遇到这种该怎么办,“那你要什么?”

    “哥哥看花看鱼。”姜微指着花园说。

    “好。”林熙扶着她往花园里走。

    姜微身体经过沈奕调养后,已经彻底好了,她身体底子又好,平时担心伺候的下人太吃力,不好放开了走,林熙是小孩子精力旺盛,又从小练武,单手都能扶着姜微,姜微第一次走的那么痛快,拉着林熙的手直笑,两人意外的合得来,让沈沁看得大感欣慰,她跟阿祈的目光果然错不了的,阿熙是个好孩子。两人在花园里跑出了一身大汗,待两人回到母亲身边时候,姜微甚至已经可以不用人扶着跌跌撞撞的朝沈沁走了十来步。

    “阿熙真厉害,居然教会妹妹走路了。”沈沁擦着女儿湿淋淋的额头,欣喜的夸着林熙。

    “阿妹本来就会走路的。”林熙被沈沁夸得原本红通通的脸更红了。

    “快去梳洗下吧,换身干净的衣服。”王夫人担心两个孩子玩的太疯,忙让丫鬟带两人下去换衣服。

    薛夫人笑道:“不用了,擦一擦就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阿薛留下一起进午食吧。”王夫人客气的挽留。

    “世母留饭本不应辞,只是我还应了这孩子今日去书肆,若是留下用膳,我们晚些便赶不回去了。”薛夫人道,薛夫人自己不认字,特别喜欢儿子读书,但凡只要林熙想要的书,哪怕耗费千金都要帮他弄到手。

    “阿熙要买何书?”沈沁问。

    “我想买本字帖。”林熙低声道,林家底蕴薄,家中亲眷大多为白丁,想要一本好字帖只能去书肆碰运气,他启蒙的字帖是姜凌给他的,他爱惜非常,但那本字帖上面不过寥寥百字,对他来说远远不够。

    “瞧我都忘了这些了!”沈沁这一年就顾着担心女儿了,没顾上林熙习字的进程,“你要字帖让你阿叔给你写一本就是了,哪用去书肆买?那里能有什么好字帖。”沈沁对外面的书肆非常看不上,她的傲气也是又理由的,无论是姜家还是沈家,都出过书法大家,沈奕、姜凌更是当世名家。

    “我还能有阿叔的字帖?”林熙黑眸里闪过毫不掩饰的惊喜。

    “当然,你要是肯跟着你阿叔习字,他会更开心呢。”沈沁笑道,姜凌喜好书画诗赋,但可惜他三个儿子都没这方面天赋,无法继承他衣钵,这当然不是说姜律三人书法不行,只能说他们无法成为当世名家。

    “这——”林熙有些为难,“我还喜欢读书和习武。”

    沈沁大乐,“谁说你不能喜欢其他了?以后你想要看什么书,就来家里玩。”

    “好。”林熙开心的整张小脸都亮了。

    薛夫人则有些忐忑的望着王夫人,王夫人含笑道:“既然有了字帖,阿薛还是留下用午膳吧。”王夫人不考虑林熙成为自己孙女婿,不代表她不喜欢林熙,对姜凌收林熙当学生她是乐见其成的。

    “叨扰世母了。”

    “你是阿文的朋友,也是我的晚辈,何须道谢,我还要多谢阿熙教会阿识走路。”王夫人说。

    薛夫人道:“阿熙好动,阿识还小,是有学有样了。”

    “能有学有样也是好的。”王夫人含笑。

    薛夫人用完午膳后就识趣的告退了,沈沁亲自送薛夫人和林熙出二门,回来的时候就见李氏站在院门口用不赞同的目光望着她,沈沁讪讪一笑,“阿嫂。”

    李氏见小姑心虚的目光,无奈道,“阿文,你怎么可以随意拿阿识的婚事乱说呢?”

    “这也不是我胡说,是我和阿祈商量好的。”沈沁说。

    “林小郎他可是寒门子!”李氏不可思议道,“你当我们还是太祖那时候吗?”那时候因战乱,寒门和世家联姻十分普遍,可如今大秦已经安定了五六十年了,寒门女嫁世家子或许有可能,但阿识嫁给林熙怎么可能?莫说姜家长辈不会答应,她家翁和夫君都不会答应,沈家没孩子了吗?要让阿识去下嫁了?

    “英雄无论贵贱,再说林家也算三代将门了。”沈沁对身份倒不在意,她本身已经够尊贵了,对于旁人辛苦几辈子都挣不来的名声她唾手可得,是故格外看不上,“我们就觉得这孩子很不错,聪明孝顺体贴。”

    “他才几岁,你能看出什么来?”李氏不以为然,“要林小郎当上将军,他们林家才能算三代将门,现在才两代。”

    “三岁看老。”沈沁的理由很充足。

    李氏一时真想不出什么反驳理由,“即使你再喜欢林小郎,也不该这么说了,置你家翁、大家于何地?”她略一迟疑,“你忘了宫里哪位了?”太子只比阿识大上两岁,在合适不过的年纪了。

    “不可能。”沈沁摇头,“我家翁不会再让家里出一位皇后了,当年阿姊入宫也不是家翁和大家愿意的。”当年若不是先帝强逼,家翁又怎么会让阿姊去当太子妃,当今圣上当时的太子已和安贵妃两情相悦,当时谁都知道任谁去当那个太子妃都不过是个摆设。若太子昏庸些还好,偏太子除了女色上有人有些诟病外,余下都让人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李氏想起姜府的往事,轻叹了一声,“都是安家造下的孽!”若不是安家犯下那罪大恶极之事,先帝和臣子又怎么会反对安贵妃为太子妃?如果安氏为太子妃,姜皇后也就不会被迫入宫了。

    “所以家翁不会让阿识入宫的。”姜家何时要靠后妃才能在朝堂立足了?沈沁这点很肯定,而且她也不认为圣上会喜欢姜氏女当太子妃,他巴不得要安贵妃的孩子当太子,就算不行也会让跟安家有关系的女孩入宫吧?

    “即便如此,阿识的婚事也不能那么轻率。”李氏道:“王家、沈家、谢家,甚至我们李家就没能让你们看得上眼的小郎君了?”

    “我……”沈沁不敢说她就是觉得世家太麻烦了才想到林熙的,这观点要是说出来非被阿嫂骂不可。

    李氏见她不说话了才满意的点头,同她一起回王夫人处,王夫人提都没提沈沁刚刚的冲动,她相信李氏已经教过小姑子了,她望着怀中洗干净、香喷喷的小孙女沉吟了好一会才道:“阿文待阿识命名礼后,能让她去宫里陪皇后一段时间吗?”

    王夫人的话让众人都不解,让阿识住在宫中?连姜微都仰起小脑袋看着王夫人,王夫人道:“皇后一直念念不忘小皇女。”女儿是王夫人目前最大的担忧,“她想让阿识入宫陪她几天。”

    沈沁脸色微变,颤声问:“大家,难道皇后要收养阿识?”

    “当然不会,她只是想看看阿识。”王夫人摇头,“阿凝这么疼阿识,当然舍不得让她长住宫里,当初小皇女她都想送家里来养。”

    沈沁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收养就好,“本来等阿识过了命名礼后我就要带阿识入宫拜见皇后的。”沈沁和姜长晖私交很好,两人相差不多三岁,未出嫁时就是闺中密友,她是知道阿凝当年有亲|密|爱|人的,要不是先帝硬逼着阿凝入宫,阿凝何至于这么委屈的嫁给心有所属的皇帝?跟圣上成了一对怨偶。阿凝身体一向很好,但一直没生育,太医令也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只说她应是郁结于心,好容易等她放开心情生下太子,又想有个小公主时却偏又流产了,沈沁也很担心她的身体,让阿识入宫哄哄她也好。

    李氏脸上笑容不变,可听到姜皇后时也忍不住暗忖,这姜皇后也亏得是姜家的女儿,要是换了其他身世稍低些的皇后,说不定早被皇帝废了,虽然皇帝偏爱安贵妃,可她也实在——她对姜恪夫妻很尊敬,可在对他们在女儿的态度上不敢苟同,放纵溺爱太过,让姜皇后越来越任性!谁家太子妃敢在新婚之夜因太子无意间提起了一句心上人直接把人赶出新房的?干了这事后还直接去皇后宫中哭自己委屈,让皇后来安慰儿媳妇,也就姜家宠出来的女儿有这底气。现在想想阿识还真不好入宫,不然将来她跟太子闹了矛盾,也不知道姜家长辈会帮谁?幸好李氏还不知道姜皇后最近养了几个尼姑在宫中念经,不然估计她会晕过去。

    王夫人听到沈沁的话,欣慰的一笑,“自然要等了命名礼后才入宫。”只要阿文不反对就好。

    王夫人、李氏等人说笑了一天,沈奕、沈渊则同姜恪、姜凛、姜凌在书房商议到了月华初上才出书房,才五人议事十天后,已经半隐退的沈奕再次接下了圣上的诏书,担任太子太傅、崇文馆学士,负责教导东宫。

    而姜微也在差不多时间迎来了自己的命名礼、抓周礼,这是她在十五岁及笄礼前最后一个可以大办的生日,也是她以姜府长房嫡长女的身份第一次面对京城诸多贵族,登门者络绎不绝。

14抓周宴(上)

    姜微抓周宴当日,天不亮姜府的主人都已经起身,穿戴梳洗,迎接前来庆贺的客人,姜微也第一次正式见了很多以前没见过的亲戚。姜元仪也一早起身,早早的穿戴好后,同长辈们一起来到了大房。这种大宴宾客的日子里,就是大房和二房再不和,也要一起招待宾客。姜府除了已经出嫁的大娘、二娘外,余下的七位姑娘第一次聚齐。

    “好多人。”姜六娘惊叹的望着院中仆佣络绎不绝的穿梭,整个姜府的下人已经全部出动了,这样的情况她不是没见过,但那出现在曾祖母的寿宴上,而不是一个小娘子的抓周礼,姜府的姑娘即便是姜元仪的抓周礼都没那么盛大。思及此姜府姑娘望着姜元仪的眼神都有些微妙,在没有姜微之前,姜元仪在她们眼中永远是高高在上的。

    姜元仪坦然自若的任姐妹们打量,姜微的祖父是尚书令,外祖父太子太傅,父亲是当时大才子,这样的身份她肯定比不上,但这些都是父母给的,又有什么稀罕,她的前途是要靠自己来挣的,“我们去看九娘吧,她才是今天的小寿星。”姜元仪不像其他人家的嫡女般看不起庶出的姐妹,但对她们也不亲近,她很清楚她跟她们从来不是一路人。不是她有等级偏见,而是社会现实如此。

    宴厅里,客人尚未到,大房众人已经全到场了,连深居简出的姜凛都换了一身崭新的宝蓝色深衣满脸笑容的端着一盏肉末炖蛋喂着姜微。

    郭太夫人看到姜凛居然亲自喂姜微时眼底闪过讶色,她对起身给她行礼的众人道:“都是自家人,又是大喜的日子,不必多礼。”

    王夫人和姜恪恭敬的起太夫人坐于上座,太夫人偏头吃着津津有味的小娃娃,“这孩子胃口真好。”这么一盏肉末炖蛋,就是胃口小一点的小娘子都吃不下,而姜微居然一个人吃了大半碗,还在奋斗中。

    “她外翁说了,小孩子多吃好,身体健康。”王夫人一开始也被小孙女的好胃口吓一跳,可后来她才知道这丫头虽还不会走路,可每天都会在地上爬到满头大汗才会停下,沈奕还特地给她配了两个小丫鬟专门逗她玩,每天她睁开眼睛就没怎么停过,也就随她去了,小孩子多动才会身体健康。

    “不错。”郭太夫人颔首望着姜元仪,“阿绮也是,每天都会跳许久的舞,她总跟我说,平时要多动身体才会好。”时下歌舞并非仅贱籍奴婢的专利,在大秦贵族圈一个小娘子可以不通琴棋书画,但她如果无法随众人一起载歌载舞,那她就会被所有人耻笑,舞技也是时下大秦贵女的必学科目。

    姜元仪听太夫人夸奖的话,并不接话,只含笑乖巧的站立在一旁,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沈奕不会真是穿越的吧?也不怪她有这个想法,在她没穿越来前她只知道沈奕在历史上是个名臣,在后世尚未挖掘龚夫人墓发现《道德经》前,时人对《道德经》的了解都来自沈奕的注释。可穿越后每一次听到沈奕的事迹,她都觉得这人应该是穿越的。沈奕不仅是帝师,还是药理大家、道学大家、易学大家,他十三岁开始注释《易经》,十八岁注释《道德经》,三十五岁同太医署一并编纂了《秦新本草》。

    十五年前,河内郡曾爆发了疠风*之疾,河内郡守惊慌失措的让军队彻底封锁了疫病爆发区域,当时河内郡成为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唯独沈奕不顾危险,亲自带着门下弟子深入疫区,收治了千余名病人,亲手治愈了数百人,并且留下的详细的脉案记录,挽救了全郡数十万人命,河内郡为此给他立起了生祠,当今圣上见到沈奕都要恭敬的喊一声“沈师”。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让姜元仪怀疑他是穿越的,更别说他现在居然还知道怎科学养孩子!

    王夫人道:“阿绮说得对,我前日骑了一会马,浑身酸疼,但也松快了不少。”

    太夫人笑问:“骑马可有打马球?”王夫人年轻时非常喜欢打马球。

    王夫人说:“哪里还能打马球?能骑上马已经不错了。”

    姜凛给姜微喂完一碗蛋羹,给她擦了擦嘴,“阿识还想吃什么?”

    “果果。”姜微指着洗干净的花红道,吃点有纤维的水果,有利于肠胃蠕动。

    “好,我们过上半个时辰后吃好不好?”姜凛也被小侄女的饭量惊住了,阿识在吃蛋羹前还吃了小半碗米糊糊,他有点担忧的摸了摸她小肚肚,鼓鼓的,但不是很涨才放心,“阿识真是好孩子,吃得这么干净。”

    姜微心中暗忖,她平时运动量大,吃的也多,很奇怪嘛,干嘛一个个惊讶的看着她?再说她也不是真孩子,饥饱还是知道的。

    “阿识,你看谁来了?”沈沁的声音响起,姜微一抬头,眼睛就一亮,扶着大伯的手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朝来人跑去,“阿熙——”林熙这些天一直来姜家,两人就差了四岁,林熙也耐得下性子陪一个小奶娃学走路,两人感情增进很快,姜微待他比对自己亲哥都亲近了,毕竟姜律三人没什么时间陪她一起玩。

    林熙忙上前搂住小汤圆,“小心。”他摸了摸姜微粉白圆润的小脸,小汤圆越来越漂亮了。

    姜微对林熙不同寻常的喜欢让在场很多大小男人都吃醋了,姜彻瞪着林熙,这臭小子怎么把阿识拐到手的?姜凛目光和蔼的望着林熙,“你就是林小郎?”

    “林熙拜见姜世父。”林熙的礼仪是薛氏花了大价钱请人来教导的,每一个举动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以后你先生没时间,有问题可以来问我。”姜凛对着林熙颔首道。

    林熙大喜过望的再次下拜。

    “同阿识去玩吧。”姜凛微笑,他早听谢则说过弟妹有意把阿识许给林熙,姜凛没什么门户之见,他也清楚五弟夫妻不想让阿识嫁给世家最大原因是世家人口太多,几世同堂,新媳妇嫁进去有个三层婆婆是很正常的,林家是寒门,家中人口也简单,薛氏性情又懦弱,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寒门底蕴太薄,如果林熙以后不能优秀到力压世家郎君的话,他绝对不会允许这门亲事。为了能让这小子将来成材,姜凛不介意多加他一些功课,姜凛坚决不承认他是嫉妒了。

    阿曦?姜元仪蓦地抬头朝林熙望去,难道是她!却见是一名小正太,眼底闪过失望,她悄声问卢氏道:“阿娘那小郎君是谁?”

    “安西都督的独子林熙。”卢氏说。

    安西都督?没听过,男的还不姓袁姓林——姜元仪又问,“晨曦的曦吗?”

    “时纯熙矣的熙。”卢氏说。

    “哦。”性别不对,姓名也不对,看来不是武烈皇后了,姜元仪若有所思的,也不知道武烈皇后如今在哪里,她比姜微大几岁肯定是出生了,要是有可能,说不定能结交一番。她转念一想,武烈皇后不是世族出生,应该暂时跟她们没什么交集,或者可以先认识几个后世的名臣?姜元仪努力思索着她所能记得的人。

    “怎么了?”卢氏低声关切的望着女儿。

    “没什么,就觉得他跟阿识似乎玩的很好。”姜元仪说。

    “寒门之子得幸拜入你五叔名下,怎么能不讨好你阿妹?”卢氏对女儿告诫道,“以后见到这种寒门子千万要离得远远的,一旦被他们缠上你怎么都甩不掉,想要找心悦的小郎君也要找世家子。”

    “阿娘——”姜元仪无奈,她才五岁好不好,阿娘说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话不会太早了吗?

    卢氏掩嘴轻笑,爱怜的搂着女儿。这时时辰也差不多了,姜恪、姜怿领着姜府的诸位郎君出门迎接男客,女眷则在二门迎着女客,林熙年纪还小,被沈沁带在了身边,姜彻则被姜律硬拽走了,他都九岁了,算半个大人了,理应出门待客。

    郭太夫人年纪最长,辈分也高,不需要亲自迎客,就领着几个曾孙女坐在客厅里,姜元仪偎依在她身侧同她说笑,姜微拉着林熙跟她一起玩拼图、拆八卦锁,姜府余下的姐妹们按父亲不同,分成了三群低声说笑。

    “阿妹呢?”男童清澈的声音响起,众人下意识的抬头,就见一群衣饰华美的宫侍簇拥着一名绯衣男童入内,那男童看起来不过三四岁左右,肤白如雪、眸似星辰、唇若朱涂、貌比明月,若不是穿着男童服饰,旁人一看还以为是一名漂亮极致的女童。

    “太子!”随着郭太夫人的惊呼,所有人都下跪给太子行礼,连姜微都被紫苏抱着跪在了地上。

    太子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待郭太夫人给他行过大礼后,才含笑道:“太夫人是孤的长辈,今日是阿妹的抓周礼,孤微服出行,只行家礼不行国礼。”

    姜微抬头瞅了太子一眼,皇宫出来的孩子果然不同凡响,小小年纪就会睁眼说瞎话。

    赵恒也不管依然跪在地上的众人,踱步走到姜微面前,弯腰居高临下的瞅着被乳母抱在怀中的小肉球,“这就是我阿妹?”

    “是的五郎。”姜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真可爱。”赵恒嘴角微挑,伸手玩笑般的拧了拧姜微肉嘟嘟的小脸颊,就一个小肉球,哪里值得阿娘这么上心了!赵恒心里咬牙切齿的想到,还硬逼着他今天来给这小胖娃送生辰礼物。

    “啪!”小肉手用力的拍掉了赵恒作恶的爪子,姜微愤怒的瞪着这讨人厌的男孩,这死孩子那她脸当开关拧吗?疼死了!她扑到姜恪怀里,奶声奶气的告状道:“阿翁,疼!”姜微粉白的小脸上明显被赵恒拧红了一大块。

    姜恪抱起姜微,也不去碰她拧红的地方,“五郎,阿识年幼无知,不知轻重,还望你见谅。”

    赵恒长这么大,也不知道拧过多少他看不顺眼的人,第一次被人这么光明正大的打上门,他愣愣的看着被小肉球拍红的手,似乎没想通一小女娃哪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打疼自己,待他回神后勃然大怒,“放——”

    “咳咳!”站在赵恒身后一直低着头的中年内侍轻咳了几声。

    赵恒脸色微变,勉强由怒容转为笑容,“阿妹年纪还小,孤怎么会跟无知幼儿计较。”赵恒表情转换太快,脸都差点抽筋了,笑容很是曲扭。

    姜微对他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吐字清晰的说了三个字,“丑八怪!”说完不屑的扭头趴在姜恪怀中,看都不看赵恒一眼。

    赵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姜恪皱着眉头道:“太子,为君者当有容人之量,岂能因一句幼儿之言生气?”姜恪脸上一本正经的教训这赵恒,心里则大爽,让你这臭小子整天气人!姜恪不是太子太傅,可也兼职东宫属官,对太子的言行举止有教导职责。这些天赵恒这熊孩子把他气得够呛,今天看到赵恒被姜微气得够呛,他老人家心情好受了许多。

    赵恒气得直咬牙,可嘴上还要恭敬应声,“外翁说的是。”他心里狠狠的给姜微记上了一笔,这小肉球太讨厌了!等他有机会,一定要把这小肉球当球踢!

    林熙眉头微蹙,太子顽劣之名他只听过,原以为是旁人有意污蔑,却不想是真事,阿识还不懂人事,他怎么能欺负一个小娃娃。阿识浑身都软软的,他平时扶着他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抓疼了她。

    姜元仪低着头拼命忍住笑,这就是相爱相杀吗?赵恒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了,这两人果然是绝配!她就知道之前那赵恒绝对是错觉,三岁看老,这赵恒铁定从小就是熊孩子!不过这厮皮相长得还真好,果然称得上美姿仪。

15抓周宴(下)

    太子是微服出行,姜皇后让太子来姜家,是给姜微造势,不是给姜家添麻烦的,姜恪接到宫中传讯后,领着兄弟子侄急急的去门口迎接,但是却没在门口看到太子,问了门房就说太子已经入内院了,他就知道不好了,急急的赶到内院就满屋子的人跪了一地,他也跟阿识闹上了,看着两小这么闹别扭,姜恪啼笑皆非。

    姜怿快步上前将母亲扶了起来,郭太夫人年纪大了,平时就算入宫朝见都很少需要下跪,这一跪一起可把她折腾的够呛。赵恒却看得很满意,要不是想让郭太夫人这么跪上一跪,他又何必绕开外翁直接来后院呢?赵恒跟郭太夫人没仇,可他跟安贵妃有仇,但凡跟所有跟安家有关系的人,都是他太子殿下的打击对象。

    姜怿上前道:“此处为女眷所在,五郎同我们去前院吧。”

    “我想跟阿妹一起玩。”赵恒第一次吃了亏,岂肯善罢甘休,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在姜微身上找回场子。

    姜微如何不知赵恒的想法,拉着姜恪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放手,有阿翁在,看你怎么欺负我!姜微琢磨着怎么去找翁翁告状,翁翁现在是他太傅了吧?师父教训弟子天经地义。

    “五郎!”王夫人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看到外孙欣喜不已,“你来看阿妹的吗?”

    “是,我是来看阿妹的,就是阿妹不理我。”赵恒借机告黑状,斜眼看着姜微,得意洋洋。

    姜微哼了一声,幼稚!本姑娘人品是你能比的?你告状也没人相信你。

    王夫人抬眼望着姜恪,姜恪摇头,王夫人心下了然,这孩子定是又忍不住欺负阿识了,她无奈的牵起赵恒的手,“五郎随阿婆来,我们一起陪妹妹玩好不好?”

    “好。”赵恒勉强忍不住了避开王夫人的手,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厌恶,这些人真讨厌,没事就爱碰孤,不知道孤最讨厌被人碰吗!赵恒心里暗忖,哪天等他当了皇帝,看谁还敢再碰他!

    沈沁看到女儿脸上红了一大块,心里诧异,待王夫人和太子走后,她轻声问紫苏:“阿紫,阿识怎么脸上红了?”

    紫苏将刚刚的情形说了一遍,沈沁脸色一沉,这孩子一定要让耶耶好好教训一顿,欺负这么小的小娃娃,真是太欠教训了!她见林熙愧疚的低头,柔声夸奖道,“阿熙真是好孩子,知道照顾阿妹。”

    林熙说,“沈姨,我可以现在去找阿妹吗?”

    “当然可以,我跟你一起去。”沈沁说。

    林熙用力的点头。

    姜恪把姜微和赵恒一股脑的丢给王夫人后,又出去忙正事了,王夫人让人取了药膏要给姜微涂脸,一会就要抓周了,可不能继续红下去了,涂一点药膏消消肿。

    赵恒上前讪讪道:“阿婆,我来给阿识涂药吧?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王夫人见他满脸愧疚,心中一软,柔声道:“没事,你是孩子,下手不知轻重,以后知道不能这么掐阿妹就好。”

    “我知道了。”赵恒极是乖巧道,“那我能给妹妹涂药吗?”他双眸期盼的望着王夫人。

    “你小心点。”王夫人见他这么乖巧哪有不答应的。

    赵恒洗干净手,从药罐中挑起药膏,笑眯眯的对姜微说:“阿妹,我来给你抹药膏。”说完把药膏厚厚的抹了姜微一脸。

    王夫人哭笑不得,“你怎么把阿妹脸上全涂上药膏了?”

    “不对吗?这样是不是阿妹就能好的快一点。”赵恒看着姜微脸上全是药膏,黑乎乎的糊了一脸,心里大爽,让你欺负我,我让你臭死!这药膏药味很浓,赵恒闻了一会就觉得受不了,他期待着姜微放声大哭,却不想姜微不哭不闹,眼睛专注的看着他衣摆,他困惑的低头,就见衣摆上赫然印了两个黑黑的小爪印!油乎乎的,赫然是他刚给姜微涂得药膏,“你——”赵恒狠狠的抬头,刚想骂人,一双小肥手再次按到了他脸上,这下两个小爪印拍到了赵恒白嫩漂亮的小脸蛋上。

    这下姜微满意的朝丫鬟伸手,示意她们给自己擦手。这一幕姜微做的如行云流水,流畅非凡,一旁看着的大人都没回神。林熙暗暗的对姜微夸奖的眨眼,阿妹真聪明!

    王夫人眼底浮起笑意,抱过小孙女,“五郎,阿识还小,你莫跟她计较。”王夫人哪里可能真被赵恒骗住,她冷眼旁观就是因为看到两个小孩子各自的小动作,她好奇孙女想干什么,才任赵恒去给阿识上药,横竖有她看着,不会出什么大事。阿文同她说过阿识聪明,她只当阿文是爱女心切,却不想这孩子这么古灵精怪,这么小年纪就知道不动声色的报复了。

    赵恒狠狠的磨牙,“阿婆——”他委屈的红了眼眶,赵恒今年也才三岁,再顽劣也不过是孩子,太子殿下长这么大,除了帝后外,谁给他受这等委屈,他一时想不开了。

    “快给五郎和小娘子洗脸换衣服。”王夫人吩咐道,这种场合无论是姜微还是赵恒都不可能只有一身衣服。她并不安慰赵恒,事情是你先挑起来了,无论什么后果你都需要受着。不过——王夫人看着孙女,心中微动,可惜阿识年纪比五郎小,不然说不定她真能把五郎引导好,王夫人也不知道女儿在宫里到底是怎么教外孙的,都是母子情深,怎么就不见五郎特别亲近女儿呢?

    姜微洗干净小爪子,被紫苏喂了一回奶后,就靠在阿娘软软香香的怀里闭目养神,闹了一上午她有点累了。卢氏偏头问沈沁,“阿识还没断奶?”

    沈沁摇了摇头,“她还小呢,哪能这么快就断了?”

    卢氏说:“这孩子倒不挑嘴,我家阿绮满了六个月就不肯吃奶了。”

    “阿识的确不挑嘴,给她吃什么她都能吃。”沈沁很满意女儿的不挑食,小孩子就要多吃才能身体健康。

    姜元仪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她能忍着吸半年的奶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说她也不是真小孩。

    姜微对哺乳却没多大的排斥,母乳营养好,就算为了补钙,她也不想太晚断奶。至于吃奶有损形象?姜姑娘都没有考虑过这问题,她外形还是一个小奶娃,谁会在乎她的形象?曾几何时,姜微也是一个敏感纤弱的小萝莉,会因为在外人面前摔了一跤感觉丢脸而扑到大哥怀里大哭,但一向疼爱她的大哥不仅没安慰她,反而让她别把自己看得看重。你自以为丢脸了,其实别人压根没把你放在心上,撒切尔夫人也就一次在特殊场合的摔跤而被人记住,难道撒切尔夫人一辈子就摔跤一次?至此之后姜微就很少在意别人的目光了,古代医疗条件不好,夭折的孩子不计其数,她才不会为了莫名的原因拒绝母乳。她唯一愧疚的就是紫苏娃娃的口粮,以后一定要好好弥补她。

    赵恒在一旁板着脸不说话,他倒是想报仇,可惜周围人都看得他很严,就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这让太子殿下很郁闷,这群贱婢都应该拉出去活活打死!不过等抓周宴正式开场了,赵恒又是一脸乖巧的笑容,宫里的孩子,察言观色已经成为了本能。

    姜微的抓周宴因有了太子的参与气氛更热烈了,在场的众人看着一直被太子抱着的姜微若有所思,这对表兄妹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谢别碰了碰沈沁,沈沁回头,谢别凑到她耳边道:“你家真没那个意思?我瞧这对挺好的,你看五郎皮相多好。”她是谢则的妹妹,谢家的嫡幼女,跟沈沁同岁,也是个性情跳脱的,两人未出嫁时没少一起祸害家里人。

    沈沁道:“都送了一个进去了,怎么可能再送第二个?我可舍不得。天底下皮相好的多得是,难道都要阿识嫁过去?”

    谢别轻笑一声,了然道,“他欺负阿识了?”不然以沈沁的护短,也不会这么骂人。

    沈沁把赵恒刚刚的举动做了一遍,谢别捂着嘴笑不住,沈沁恼了,“你笑什么?”

    “你不觉得五郎那模样,像极了你家夫婿?”谢别感慨,“我记得姜郎小时候也这样欺负人吧?旁人都比不过他,唯独你小时候不开心就打他,果然外甥像舅。”活脱脱一对小冤家啊。

    “他哪里跟阿祈像了?阿祈小时候比他乖多了。”沈沁替自家夫婿辩解。

    谢别也不反驳,姜凌乖?天底下除了阿文,就是姜尚书令都不能昧着良心说姜凌小时候是乖孩子。

    “你家闺女不就比五郎大三岁?年龄正合适,你喜欢你去试试看。”沈沁说。

    谢别摇头,“那可不行,我家又没个宫里当皇后的大姑子。”

    “沈叔母、谢叔母。”

    欣喜的声音响起,谢别抬眼就见一名约有二十出头的美貌少妇站在两人面前,满脸笑容,谢别挑眉望向沈沁,她没见过此人,显然她是来找沈沁的。

    “你是林大娘?”沈沁偏头想了一会,想起了少妇的身份,她是林靖跟原配生的嫡长女,就比薛氏小了十一岁,按辈分叫她叔母也没错。

    “是的。”林大娘笑盈盈朝两人行礼,“儿恭喜叔母喜得贵女。”林大娘身后跟着的两名小女孩也随母亲一起行礼。

    沈沁含笑颔首,“你何时回京的?这是你家小娘子?”她记得林大娘的夫婿是个寒门才子,同林大娘成亲后,借着林靖的权势找了一个外放的官职。林大娘未出嫁前,同薛氏关系不错,薛氏照顾继女也十分尽心。

    “昨晚刚回京,听母亲说阿妹今日抓周礼,就斗胆不请自来了。”林大娘脆声笑道,又指着身后两个女孩子道:“这是我家大娘,这是二娘。”

    “说什么不请自来,你是阿薛的女儿,自然也是我的侄女。”沈沁说,青黛递了两个款式、布料皆一致,唯独花纹不同的荷包给沈沁,沈沁亲手把两个荷包递给两个小女孩,她知道林大娘目前有一子一女,排行都是最长,这二娘显然是庶出。

    沈沁给了见面礼,谢别也不会落下,也给了两个荷包。

    “沈叔母、谢叔母破费了。”林大娘连声道谢。

    “这算什么破费,你在京城,这两个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沈沁一笑,“今日人多事忙怠慢了,等过段时间你跟阿薛来家里,我们好好叙叙,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年,阿薛也很惦记你。”

    “好,叔母你忙。”林大娘识趣的告退,她今天只要能在沈沁和谢别面前露一下就满足了,能让沈沁拉着她说这么久的话,已是意外之喜。

    林娘子领着两个女儿退下后,旁人看她的目光就有些不同了,俗话中结婚是请,生日是凑。也就是说,参加婚宴定然是要又请柬的,但参加生日宴席是可以不请自来的,今日虽然只是姜微的周岁宴,但很多希望巴结上姜尚书令的人都来了,对此姜府早有准备,在外面摆了流水席,跟邻里也事先会知过了。不过姜府占地颇广,就算摆流水席,也不大可能摆到别人家去。

    姜恪、姜怿都是不喜交际的人,平时除了郭太夫人寿诞外,姜府从不对外宴客,难得姜恪为了孙女的生日大摆筵席,不请自来的人不计其数,上前巴结讨好的人也不计其数。无论谁来,姜府大小主人都是笑颜以对,对来人的家族官职也是随口拈来,不知底细的人看谁都以为是姜府的近亲,可明眼人只消从对话中就能听出不同来。

    比如林娘子一口一个叔母,那是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沁承认了她晚辈的身份,还邀请她来家中做客,那才是跟姜家真正有关系人的待遇,故林娘子一退下,就有不少人上前搭话,林大娘和往来之人谈笑风生,趁着空隙之时,林大娘问着女儿,“你沈大母给了你什么见面礼?”

    她女儿拉开荷包说,“是一对小金锭。”时下金银并不作为货币,是属于贵重物品的存在,林娘子对女儿教养颇为严格,又怕把她养的太过小家子,平时总是教导她看重长辈送礼的心意,看轻礼物的价值,她女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贵重的礼物,也没怎么太过失态。谢别的见面礼比沈沁轻些,是一对小金葫芦。

    她庶女从荷包中倒出的是银锞子,庶女嘟着嘴眼巴巴的看着姐姐,顾大娘很有姐姐气度的将四个小金锞子放在妹妹手中,“阿妹,我同你换。”

    顾二娘看看自己的银锞子,又瞅瞅姐姐的金锞子,哪个都舍不得放弃,“阿姊,我都要!”

    顾大娘摇头,“不行,这沈大母给我们的见面礼,我们不能随意送人,你把银锞子给我,回头我让阿娘再给你打两对。”

    “好吧。”顾二娘依依不舍的将银锞子换了姐姐的金锞子。

    林娘子一旁看着,笑而不语,只赞许的摸了摸女儿的小脸。

    谢别看着林娘子欢喜的离去,偏头问沈沁,“她是林将军的女儿?”

    “对。”

    “她跟她爹娘不像。”林将军沉默寡言,薛氏也是个锯嘴葫芦,林大娘却是个会来事的。

    “一家子要都是沉闷的个性不是太无趣了。”沈沁笑道。

    谢别问沈沁:“你什么何时有空?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沈沁好奇的问。

    “自然是好事。”谢别含笑道。

    沈沁想了想,“明天吧,后天我要入宫,之后还要忙三郎、五郎过继的事宜,还有二哥同崔小娘子的婚事。”

    谢别点头,“行,我明日来找你。”

    两人说话间,抓周也快开始了,沈沁让紫苏把女儿抱出来。

    为了姜微的抓周宴,姜府上下准备了大半个月,可真正轮到姜微出场的也就一个抓周程序,姜微穿着小礼服牵着沈沁的手,跌跌撞撞的走了一会,抓了几样紫苏这几天放在她面前逗她玩的东西,听了一大堆的赞赏后就被紫苏抱下去了。

    赵恒待抓周宴结束后便离开了,离开时他对沈沁说道:“五叔母,阿娘在宫中时常惦记着你跟阿识,待你空了一定要多入宫陪陪阿娘。”

    沈沁听了赵恒的话,心里因他把女儿掐红脸有起的少许不满都不翼而飞了,她握着赵恒的手柔声道:“臣妇已往宫中递帖子,五郎平时读书闲时还望去多陪陪皇后。”

    “我会的。”赵恒脸上笑容不变,可眼底的嫌恶怎么都掩饰不了,好脏!回去一定要洗手!太子殿下觉得自己今天太委屈了,忍受了这么多臭人摸自己。应着身高的关系,在场大部分都没注意,姜微却看到了,她心中暗想这孩子真讨厌!姜微的年纪还不大母性大发的时候,她一直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看到赵恒这么熊,心里就更加讨厌了。

    赵恒突然伸手搂过小肉球,涟涟的桃花眼正对上姜微晶亮的凤眸,“阿妹也要跟五叔母一起来,阿兄在宫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给你玩。”等到了宫里,他一定要让这小肉球知道什么叫尊敬兄长!赵恒想着入宫后收拾姜微的各种手段,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了。

    却不想姜微跟他对视了一会,突然嚎啕大哭,“哇——阿娘——”姜微很少哭,她这一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赵恒身上,沈沁也愣住了,难道这小子又欺负阿识了?

    赵恒脸一下子涨红,“我没——”他还没动手呢,谁知道这胖丫头为什么会哭!他突然感觉身上湿湿的,怎么回事?他困惑的低头。

    “阿娘——”姜微泪汪汪的朝沈沁伸手。

    沈沁忙接过女儿,正想问她哪里疼,“阿识怎么了——”她话音戛然而止,看着赵恒胸口一摊水迹,下意识的伸手一摸姜微的小屁屁,果然也是湿湿的,她尴尬道,“五郎阿识还小,不懂事,你别生气。”

    这句话他今天听到无数遍了!赵恒笑若春花灿烂,一字一顿的说道:“阿妹还小,孤怎么会同阿妹生气呢!”他心里气疯了,他素来好洁,平日一日要洗漱三次,目光所及之处绝对不可以有任何尘土,如今却被姜微在身上尿了一场,赵恒简直是出离愤怒了,他要杀了这又脏又胖的丑丫头!

    沈沁心想,都自称孤了,还不生气?

    姜微舒舒服服的躺在紫苏的怀里,让她给自己换衣服,紫苏心里暗暗纳闷,小娘子很早就会叫唤了,所以她满八个月后就不垫尿布了,怎么今天突然尿了?难道被太子吓住了?

    沈沁待送走太子后,回来点了点姜微的小鼻子,“你这坏丫头!是不是故意的?”也不怪沈沁怀疑,这坏丫头鬼心眼太多了,上回姜凌得罪了她,这丫头足足揪了姜凌三天胡子才罢休。

    姜微被沈沁逗得咯咯直笑,小脑袋往沈沁怀里蹭,当然是故意的,会让这小子太讨厌了,也不枉费她不惜牺牲形象尿了一场,姜微丝毫没有欺负小孩子的感觉,她还比赵恒小呢,这小子不也照样欺负她?掐她戳她还敢嫌弃她娘,哼!尿他一身已经很客气了,谁让婴儿攻击性武器不强呢?在流口水和尿尿之间,姜微果断选择了尿尿,虽然跟赵恒相处时间不多,但姜微很轻易的看出这熊孩子肯定有洁癖,而是非常严重的洁癖。姜微也有轻度洁癖,但为了报仇,她勉强忍了,她这次牺牲大了。

    沈沁无奈的亲了亲女儿,“你这孩子,亏得五郎是你表哥不跟你计较。”不是赵恒不计较,而是帝后绝对不会因为姜微在太子身上尿了一场就骂她的。

    姜微长长的睫毛对着沈沁无辜的扇啊扇,她还小,不懂事!某伪萝莉无耻的卖萌,姜微从小到大就是一个非常任性的孩子,但凡她想做的事没做成,她就一直哭闹不休,直到爸妈大哥答应为止。等后来大了一点,遇到了一个好老师引导才懂事了点,知道分寸,行事稍微看下场合,那熊孩子要不是自己表哥,她也不会这样,沈沁被女儿逗得直笑。

    王夫人听说太子走的时候脸色都是青的,不由哈哈大笑,“这孩子太淘气了,就要阿识那么制他。”王夫人也挺头疼的,按说太子年纪也不大,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都是精心挑选的,怎么就会这么淘气呢?

    姜恪道,“都是你把阿凝宠坏了。”

    王夫人不以为然,“难道你不宠?”阿凝这样子全是他宠出来的好么?

    姜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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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洁版文案:她穿越了,穿越的环境大好,有强悍的国公爷爷、有腹黑的谪仙外公,有爱女如命的爹娘,还有三个年轻有为的妹控哥哥和一个强悍的中国好闺蜜,这样的穿越环境,姜微觉得自己这辈子不过的富贵平顺,都对不起穿越大神对自己的厚爱!
但是——当她成为了皇帝表哥的皇后,而所有人都告诉她爷爷是迟迟不肯放权给皇帝的大奸臣时,她该怎么办?怎么看她都觉得自己是炮灰啊!

抽风版文案:她是历史上玛丽苏的极致,以再嫁之身成为一朝贵妃两朝皇后,史载“后婉嫕淑慎,有国色,帝固爱之。”
他是历史上以“厉”为谥号的暴君,史载“帝纵酒肆欲,事极猖狂,昏邪残暴,近世未有,飨国弗永,实由斯恶。”九重韶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重韶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重韶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