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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大魏宫廷txt下载     大魏宫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9章:诈死之计【二合一】

    ……魏王陛下曾向臣询问大王的状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晚,在宫殿的内殿,韩王然靠躺在卧榻上,闭着眼睛深思着今日白昼与臣子赵卓的交谈。

    赵卿失察啊,似赵润那等人物,岂会无的放矢?

    据赵卓所言,魏王赵润是因为记挂而提起他韩然,并且向前者询问他韩然的近况,这话,韩然是断然不信的并非信不过赵卓,而是不相信似魏王赵润。

    魏王赵润那是什么人?

    那是功利心即指做事有明确目的性极强的人,尤其是作为魏国的君主,他的一举一动皆关乎魏国的利益,韩然实在不相信赵润会说出这么有“人情味”的话来。

    这并非贬低,事实上韩然亦是如此。

    尽管他发自肺腑地视魏王赵润为平生知己,但同样的,他内心深处也恨不得这位平生知己早早死于非命,因为赵润的存在,无论是对韩国还是对他韩然,都是一个严重的阻碍相信赵润看待他韩然亦相差无几。

    而在这个先提下,赵润忽然向赵卓问起了有关于他韩然的情况,这就让韩然难免会联想到居心叵测这个词。

    他……是预感到我‘命将不久’么?

    韩王然皱着眉头暗想道。

    想来想去,他觉得多半是两个月前他不慎在殿内磕破脑袋的那一次,消息泄露,被魏国的细作得知。

    但仔细想想,韩王然又感觉有点说不通:他仅仅只是在殿内跌了一跤,一般来说,魏王赵润再怎么也不会觉得他‘命将不久’吧?

    除非……他早有‘预谋’!

    微微睁开双目,就这殿内那昏暗的烛火,韩王然仰视着横梁,神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本来他从未察觉到这个‘阴谋’,但这次的事,让他联想到了很多,就比如说,当年魏国使臣唐沮、范应二人曾刻意地在他面前称颂魏王赵润究竟如何如何“勤勉贤明”。

    当时韩然听了如坐针毡,恨不得比赵润勤勉十倍百倍,可如今细细回想,这件事本身就有很大的漏洞:其实韩然一直感觉很奇怪,因为按照他对赵润的了解,后者应该不是那种兢兢业业于国事的君主啊。

    换而言之,魏王赵润摆出一副勤勉持国的模样,纯粹就是做给他韩然看的,至于目的,就看这次魏王赵润假惺惺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这就不难猜测了就跟近两年来魏韩两国在边境的对峙一样,赵润就是通过对他施压的方式,一步步让他的身体被拖垮。

    相传当年魏公子润狡诈,果然非同一般……

    苦笑一声,韩然的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他并不感到气恼,毕竟这是君主与君主之间的博弈,他中了赵润的诡计,只是说明他聪慧才智不如对方。

    相反地,他甚至隐隐有些欣慰,因为他终于在一个方面超过了魏王赵润:勤勉!

    但欣慰归欣慰,韩王然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原因就在于对方的奸计得逞了:常年的辛劳,确实是让他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尤其是前两个月在殿内不慎磕破了头后,他发了好几日的烧,虽然后来通过药石把病情压下去了,但宫内的老宫医讲得很明白,药石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无法根除病源。

    而他的病源,就来源于他长期辛劳,积劳所致

    老宫医奉劝过他,若他不希望自己步上先王韩简的后尘,那么,就要立刻改变原来的生活方式,不可再辛劳,不可时时刻刻思考国家大事,导致心力难继这个时代还没有用脑过度这个说法。

    只是,韩然如何能放下这一切呢?

    他韩国的经济,刚刚遭到魏国商贾的针对,导致国内市场一片混乱,其中甚至还有一些不顾国家、自顾自己的贪婪商人在趁机敛财,兴风作浪。

    更要命的是,他韩国本土的铜币,因为魏国商贾的关系,信誉已经低到就连本国子民对其也毫无信任的地步,有越来越多的韩人拒绝流通韩国的铜币,而改用魏国的圜钱。

    这两个噩耗相结合,意味着他韩国几乎已丧失了一个国家的根本。

    倘若说仅仅只是国内一团糟也就罢了,可事实上,他韩国的对外策略亦失败了。

    首先是韩齐楚三国联盟提前暴露,其次是武安--柏人--巨鹿防线这个他韩国足足花了两年余,花费无数精力、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抗魏战略防线,在魏国无视这道防线进攻齐国的情况下,形同虚设。

    一想到这里,韩王然就感觉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罢了,先不想这些……

    抬起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位置,韩王然转而思索另外一件事,即如何“引诱”魏国攻打他韩国。

    说起来,此前他对此毫无头绪,哪怕赵卓往返魏国与蓟城花费了大约三个月的时间,韩然还是没能想到什么好主意。

    但是待等赵卓返回蓟城之后,当他对韩然以及魏王曾询问大王近况后,韩王然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

    不错,这个办法即是诈死,通过他韩然的诈死,使魏王赵润放松警惕。

    一个是虽然羸弱但两年前刚刚借助技击之士而击退了楚**队的齐国,一个是刚刚‘失去’君主、导致国内局势大乱,甚至因此引发内乱的韩国,睿智如魏王赵润,他会选择进攻哪个国家呢?

    至少在韩王然看来,只要一切顺利,魏国有很大可能会改变原来的战略,趁他韩国‘内乱’而乘机进攻。

    但是,具体如何实施呢?

    毕竟,想要骗过那位魏国的君主,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旦哪里露出破绽,使得计谋被魏王赵润看穿,那么,他韩然就将失去这唯一一次可以挽回局势的机会。

    一边用手揉着头部隐隐作痛的位置,韩王然一边绞尽脑汁思索着。

    足足想了一宿,韩王然这才想出了一个可行的计策,或许能蒙骗过魏王赵润。

    “来人,唤马括前来。”

    他在彻夜守候在殿内的内侍吩咐道。

    “是,大王。”

    内侍应声而退。

    片刻之后,卫卿马括便大步走入了殿内,拱手抱拳说道:“大王,您召唤微臣?”

    说罢,他忽然注意到韩王然满脸的疲惫之色,心中着急,皱着眉头说道:“大王,您又……”

    仿佛是猜到了马括想要说些什么,韩王然摆摆手打断了前者的话,随即对殿内的内侍们吩咐道:“尔等暂且退下吧。”

    马括本来还准备再劝说,却忽然间韩然屏退左右,心下好似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遂闭口不言,看着那些内侍依次离开殿内。

    待等那些内侍皆离开之后,韩然招了招手示意马括坐到卧榻的边沿,随即压低声音对他说道:“你即刻派心腹前往巨鹿,叫燕绉立刻前来蓟城见寡人。切记,叫他乔装改扮,不得泄露风声。”

    说着,他见马括脸上露出几许惊讶与不解,遂微笑着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马括点点头,遂没有再细问,在告辞后,立刻召来麾下两名心腹将领,即当年跟随他一同协助韩王然铲除康公韩虎与武安守朱满的其中二人,嘱咐他们立刻前往巨鹿。

    那两名心腹将领接令,不敢耽搁,立刻就换上寻常衣服,骑马踏上了旅途。

    由于马括特地给这两名将领各自备了两匹马,因此,他二人在路上借助更换坐骑,仅用了十余日,便抵达了巨鹿城。

    进入巨鹿城时,他二人出示了马括麾下部将颜聚的令牌,这让得知此事的乐弈跟燕绉都有些不解,毕竟他俩跟颜聚,可没什么过多的交情。

    但即便如此,乐弈与燕绉还是将这两名将领请到了县衙,询问究竟。

    此时,这两名将领便如实相告:是卫卿马括要求燕绉立刻乔装打扮前往蓟城。

    听了这话,乐弈与燕绉都很惊讶。

    待那两名将领暂且告退到城内歇息之时,乐弈与燕绉议论此事。

    乐弈说道:“此二人乃马括的心腹,既然通过马括来传令,想必是大王的授意……”

    燕绉附和地点了点头。

    要知道,如今在韩国的渔阳郡,就只有两个人手握兵权,一个是渔阳守秦开,他掌管的是郡兵也就是原来的渔阳军,目前主要还是负责卫戎韩国北方的边塞,不过最近已被调到郡外,负责与遥远的北原高原上的异民族交涉,促成那些异民族与韩国的交易。

    而另外一人,那就是卫卿马括,此人掌管的军队,主要是负责保卫王都蓟城以及城内的王宫。

    虽然这两人相比较,谈不上谁的官职更高,但至少在蓟城,能够指使马括去做什么事的人,除了韩王然以外,怕是也再无别人。

    问题是,既是韩王然召唤,为何不走公事,却要叫马括的心腹私下传召呢?

    而且,还要求他燕绉乔装改扮。

    即便想不通,但燕绉还是按照指示,换上了寻常衣物,在当日就启程前往了蓟城。

    途中经历不必细说,大概九月中旬的时候,燕绉便抵达了蓟城,随后在那两名将领的陪同下,先到了卫卿马括的府上,见到了马括本人。

    “马括将军,可是大王传召燕某?”

    见到马括后,燕绉忍不住问道。

    马括点点头说道:“具体情况我亦不知,大王只是嘱咐我,待等将军一到,就立刻带将军进宫面见大王。”

    说罢,他也不等燕绉沐浴更衣,便带着燕绉悄然进宫,见到了韩王然。

    燕绉可不知韩王然近段时间身体状况不佳,因此,当他看到后者躺在床榻上批阅奏章时,大惊失色,毕竟他也认可这位贤明勤勉的君主,可不希望这位君主出现什么不测。

    “大王,您……您这是怎么了?”

    因为此前马括已经提前屏退了殿内的内侍,燕绉倒也不担心被人看破自己身份,几步上前来到床榻旁,一脸惊愕地看着韩王然事实上,这会儿的韩王然气色已稍稍有所改善,前几个月时更加虚弱。

    “燕绉将军。”

    韩王然伸手拍了拍床沿,示意燕绉在床榻旁坐下,同时,又用眼神示意马括将殿门关上。

    “先不说寡人的事,巨鹿那边局势如何?”韩然先问道。

    燕绉闻言神色一黯,愧疚地说道:“有负大王托付,前线至今毫无进展。……无论是邯郸的赵疆,还是肥城的庞焕,他二人皆只守不攻,任凭我军百般挑衅,亦不为所动。由此可见,魏国是铁了心要进攻齐国了……”

    韩王然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齐国那边的局势如何?”

    “此事末将也曾关注。”燕绉顿了顿讲述道:“八月的时候,魏武军攻陷了东郡无盐,此后,魏将韶虎继续挥军向东,在末将前来蓟城之时,魏军已推进到了泰山西……”

    听闻此言,韩王然不禁皱了皱眉头,忍不住问道:“齐国难道就任由魏军步步推进?”

    “那倒不是。”燕绉摇了摇头,解释道:“据末将所知,齐国的田耽,早就被调到了泰山一带,据末将猜测,齐国多半是决定放弃无险可守的东郡,准备死守泰山。”

    “这倒也不失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韩王然微微点了点头。

    他在得知齐国将田耽调到了泰山一带后,心中对齐国的担忧,就稍稍减轻了不少,毕竟田耽亦是天下闻名的将才,虽然称不上举世无双,但是想要击败此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至少,楚国的上将项末就没有办到。

    另外仔细想想,齐国的田耽,好似也从未被人击败过,唯一的例外,也只是他曾在战略上被魏王赵润戏耍过赵润曾假意与田耽两军对垒,结果最后却悄无声息地率军溜走袭击了韩国的腹地,据说田耽差点因此气得吐血。

    但即便如此,魏王赵润还是没有在战场上正面击败田耽,由此可见,田耽亦称得上是当世屈指可数的名将,就凭他正面抗衡魏王赵润而不曾落败。

    似这等名将守在泰山,相信暂时可以阻挡魏将韶虎的魏武军,至少后者不可能那么轻松就攻破泰山。

    可话说回来,面对来自魏国方向的进攻,泰山,恐怕也是齐国最后的关隘防线了,倘若被魏军攻破泰山,那么,魏军就能毫无阻碍地攻入一马平川的北海郡,兵临齐国王都临淄城下。

    所以,即便田耽被调到了泰山,但对于韩齐楚三国同盟而言,局势亦不见乐观。

    “好了,巨鹿的事也好,齐国的事也罢,暂且都放下,此番寡人命你悄然回都,是由一件要事要嘱咐你。”韩王然说道。

    听闻此言,燕绉面色一正,连忙说道:“请大王示下。”

    韩王然摆摆手,示意燕绉不必如此拘束,随即,他低声说道:“前一阵子,寡人命赵卓前往魏国,本意是挑衅魏王赵润,使他一怒之下攻打我大韩,可惜赵润不曾上当,反而在后者面前暴露了寡人的心虚。但错有错着,寡人亦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赵润一直在等寡人被繁重的国务拖累而故。”

    “……”马括与燕绉面面相觑。

    说实话,他们是无法理解韩王然与魏王赵润之间那复杂的关系:既是情投意合的知己,却又恨不得对方早点死。

    “呵,此事无关紧要,不过正因为这件事,寡人想到了一个主意,或可引诱魏国弃齐国而攻打我大韩,不过,需要燕绉你来配合。”韩王然微笑着说道。

    燕绉点点头说道:“请大王示下。”

    只见韩王然摸了摸下颌,微笑着说道:“既然赵润希望寡人亡故,那寡人就如他所愿……”

    “大王的意思是诈死?”

    燕绉微微一愣,皱着眉头思考着利弊。

    不得不说,韩王然用诈死来引诱魏国,这可是一柄双刃剑,一个不好,就会使国内出现大乱。

    不过话说回来,就目前的局势而言,恐怕也只有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才能力挽狂澜,扭转当前不利的局势。

    而此时,韩王然继续说道:“寻常的诈死伎俩,是骗不过赵润的。因此,寡人秘密传召你前来,希望你派人前往魏国大梁,设法救回韩武……”

    韩武?侯韩武?!

    卫卿马括闻言先是一惊,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燕绉,心中已隐隐明白了韩王然为何秘密传召后者的原因:燕绉,原本乃是侯韩武一系的将领。

    而与此同时,燕绉仿佛也已猜到了什么,惊讶地问道:“大王,您的意识是……”

    只见韩王然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过些时日,寡人就会适时放出诈死的消息,但单单这个消息,无法骗过赵润,因此,寡人要你假装叛乱,做出欲趁机迎回韩武的架势,只有这样,方能骗过赵润……”说到这里,他有些歉意地看着燕绉,说道:“只是这样一来,就要牺牲将军的名声……”

    “大王说得哪里话!”燕绉立刻说道:“为国家效力、为大王分忧,燕绉纵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更何况区区名声?”

    话是这么说,但燕绉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倒不是因为名声,而是因为韩王然提到了侯韩武。

    平心而论,若是没有韩王然做对比,其实侯韩武亦称得上是一位可敬的追随者。

    想当年侯韩武在巨鹿战场上被魏将伍忌生擒,不顾自身安危,犹在最后关头命令荡阴侯韩阳加紧进攻巨鹿,企图用他一命换取如今的魏王赵润的性命,这件事传开后,任谁都得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不愧是明君韩简的儿子!

    只是可惜了荡阴侯韩阳……也可惜了上谷守马奢……

    偷偷瞥了一眼眼前的君主,燕绉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他对韩然唯一的芥蒂,就是当年韩然放黜了荡阴侯韩阳。

    当然,这件事其实也不能全怪韩然,谁让韩阳当年口不择言,气死了上谷守马奢呢。

    这是一笔烂账。

    定了定神,燕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在迟疑再三后,他还是问道:“大王,迎回侯之事,究竟是做给魏人看,还是……”

    韩王然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燕绉话中的深意,在惆怅地笑了笑后说道:“只是做给魏人看,事实上韩武能否得以脱身,于大局无碍。但……寡人还是希望你尽力而为,设法帮助义兄脱身……”

    “大王……”卫卿马括听到这里,忍不住在旁插嘴。

    仿佛是猜到了马括的心思,韩然伸手打断了前者,目视着有些不安的燕绉说道:“燕绉,你不必过多猜忌,寡人说的是肺腑之言。……据宫内的医师所诊断,寡人或命将不久。人固有一死,无足惧哉,但寡人放心不下我大韩,若寡人亡故,我大韩必定崩离。若此时义兄得以返回国内,坐镇蓟城,或能解除这个危机……是故,你放手施为吧!”

    燕绉听得面色动容,颇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是,大王!”

    魏兴安九年十月初三,韩王然算算时日已差不多,便施行了诈死的伎俩。

    由于不清楚宫内究竟有没有魏国的奸细,他索性只将真相透露给了王后周氏与丞相张开地等寥寥几个值得信任的人,对于宫廷内其余士卿,却是一字未提。

    正因为如此,王宫因此大乱,好在卫卿马括‘及时’调兵封锁了整个王宫,就连城内,亦施行戒严,营造出一股仿佛有大事发生的气氛。

    值得一提的是,韩王然还故意叫王后周氏领着一群宫女在宫内哭泣。

    正如韩王然所猜测的那样,这番变故,果然惊动了城内的魏国奸细,即那些派驻到蓟城的青鸦众们。

    他们四下打听,但由于王宫已被封锁,纵使是青鸦众,也无法在不惊动韩人的情况下,打探到蓟王宫内发生的事。

    他们只知道,蓟王宫内隐隐传出女人的哭泣声。

    “莫非是韩然死了?”

    当地青鸦众的首领见此大喜,当即写下密信,叫手底下人偷偷溜出城外,日夜兼程送到魏国,送到魏王赵润的手中。

    就连他们也明白,韩然的死,必定会让整个韩国出现翻天覆地的变故。

第200章:扑朔迷离【二合一】

    时间回溯到九月下旬,即巨鹿守燕绉接受了韩王然的秘密托付,返回巨鹿城之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回到巨鹿城后,燕绉唤来了麾下的一名心腹爱将常洪,命他带领一队精锐士卒乔装打扮前往魏国,设法营救侯韩武。

    为了避免形迹暴露,燕绉甚至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前线主帅乐弈。

    常洪接了命令,不敢耽搁,立刻就带了大概四十五名精锐士卒,扮成商人前往魏国因为魏国那边不知是碍于当年绝不因为与他国的关系善恶而牵连该国商贾的承诺,但是为了显示他魏国作为泱泱大国的气度,因此,哪怕眼下魏国与韩国、与齐国的关系愈发紧张,但魏国朝廷,却至今都没正式下诏驱逐国内的韩、齐两国商贾。

    因此,扮作商贾混入魏国,仍不失是一个好主意,唯一的问题是,扮作商贾会引来魏国本土商贾的敌视,以及联合抵制,不过常洪又不是真的去做生意,因此倒也不打紧。

    其实更好的办法是扮作鲁国或者楚国的商贾,但很可惜,常洪既不会鲁国的雅腔,也不会楚国的方言。

    九月二十六日时,常洪带着他那一干扮作杂夫的精锐士卒,乘船来到了魏国的博浪沙河港,在那边负责维持治安的魏国士卒们,在查看了他们的通商允令后,用异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常洪等人几眼,大概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年头还有敢来博浪沙的韩国商贾?不怕魏国本土商贾们联合起来将他们吞了么?

    不过即便如此,那些魏卒还是没有为难常洪等人,挥挥手就给予放行了。

    首次来到博浪沙,常洪难免被这座港市的繁华与热闹给吸引住了,若非有重任在身,他十分渴望逛一逛这座在魏国乃至整个中原都称得上数一数二的港市,毕竟这座港市应有尽有,无论是各国的特产,还是最吸引男人的胭脂楼巷,甚至于,只要你晓得门路,还可以在这座港市内买到奴隶,无论是胡男胡女。

    只可惜常洪有重任在身,只能留恋地看上几眼,便立刻前往大梁。

    大梁,乃是魏国的旧都,自从魏国将都城搬迁到雒阳之后,大梁难免也受到影响,不过它紧挨着博浪沙,城东又有著名的大梁学宫,因此,倒也不至于变得萧条有意思的是,由于大梁学宫的存在,大梁逐渐成为天下各国文士、学子的圣地,城内随处可见青衫纶巾的学子,俨然正逐渐形成一种当地的人文现象。

    假以时日,多半会成为天下文化汇聚之地。

    大梁的戒严情况,其实并不严格,大概是因为城内城外尚驻扎着两万禁卫军的关系自魏国迁都雒阳之后,号称十万、实则只有七八万左右的大梁禁卫军,当中有大概五万被调到雒阳,只留下两万余依旧驻扎在大梁这座陪都,而在这两万人当中,有大约五千驻守在大梁城内,负责维持日常的治安情况,其余人马,则驻扎在城外,也就是当年浚水军、禹水军(后用来驻扎镇反军)的两座军营内。

    可能是因为驻守的兵力充足,魏国从来不担心大梁的治安情况。

    当日傍晚,常洪一行人顺利地进入了大梁城。

    进得城内后,他们先是在城内的一间客栈住了下来,随即,常洪便带上两三名乔装打扮的士卒,前往拜会侯韩武的府邸。

    而与此同时,侯韩武正在其府上与妻妾、儿女一同用饭。

    细说起来,侯韩武在魏国的身份有点特殊,他既是被魏将伍忌从战场上生擒的俘虏,也是被韩国所牺牲的人质,但尴尬的是,这个人质对于魏国来说,其实并无太大的意义。

    难道用来他威胁韩国么?

    别开玩笑了,韩王然会因为侯韩武而妥协?

    反过来说,杀了也不成,因为杀了侯韩武,这反而对韩王然有利。

    因此,侯韩武这个人质,在魏国眼中简直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好在魏王赵润颇为欣赏侯韩武誓死不肯低头的硬气,吩咐朝廷善待韩武,否则,韩武在魏国的生活绝没有这般安稳。

    就在韩武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着饭菜时,忽然有仆从来报,说是有府外有故交求见。

    听到故交两个字,侯韩武的神色稍稍有些恍惚,因为他被软禁在魏国的这些年里,很少有人前来拜会他魏国这边,除了当初的大梁朝廷曾在生活起居上有所照顾以外,基本上对他不管不顾,而韩国那边呢,也极少有人来拜会他,最多就是能收到几封书信罢了。

    而这书信,也只是头几年,后来就基本上没有了。

    记得上一次有人来拜会他还是好几年前,而来拜访他的人,则是前荡阴侯韩阳这个康公韩虎的侄子。

    那一回,韩阳携带家眷前来探望他,在他府上住了一阵子。

    期间,韩阳向韩武讲述了当时韩国的近况,比如说,他因为不忿韩王然对待韩武的态度,迁怒到前上谷守马奢,导致马奢气郁而亡,而事后,韩王然亦出于愤怒削了韩阳的爵位。

    当时听到那些,韩武的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一来,他没想到当初他视为弟弟的韩王然,实则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最终趁机夺回了王权。

    二来,他也万万没想到,他韩武落到最后,居然只有荡阴侯韩阳这个当年相互仇视的政敌将他的功劳记在心里,且为了给他抱不平,最终落得一无所有,形同庶民。

    一想到如今,韩阳已搬到魏国河内郡,隐姓埋名,准备度过余生,侯韩武就感到十分惋惜,因为在他看来,韩阳不失是一位可媲美燕绉、秦开等韩国将领的人才,能文能武,比魏国的成陵王赵、原阳王赵楷之流不知要出色多少。

    只可惜,韩王然因为前上谷守马奢的关系而不肯用韩阳,而韩阳呢,则是因为侯韩武的关系,不肯被韩王然所用,导致韩国又失去了一位人才。

    “是何人?”韩武问道。

    仆从摇了摇头,说道:“对方只推说故交,不曾透露其他。”

    听闻此言,韩武微微皱了皱眉,他感觉对方的来意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想了想,他吩咐道:“将其请到书房罢。”

    “是!”仆从应声而去。

    跟妻儿交代了几句后,韩武便径直来到了府上的书房,等候那个不肯透露名讳的访客。

    片刻之后,便有仆从领着一名寻常打扮的男子来到了书房。

    韩武瞧了一眼对方,微微皱了皱眉,因为他感觉这名男子似乎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对方究竟是谁。

    而这名男子,正是巨鹿守燕绉的心腹将领,常洪。

    “侯。”

    待那名仆从退下之后,常洪见四下无人,遂拱手抱拳,低声向侯行礼:“末将常洪,见过常洪。”

    常洪……

    这个名字仿佛是打开了侯韩武脑海中对韩国的记忆,在略一思忖后,恍然地说道:“你是燕绉的部将。”

    “侯还记得末将?”常洪有些欣喜。

    侯韩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神色平静地上下打量着常洪。

    想到燕绉,侯韩武的心情亦有些复杂。

    曾几时时,巨鹿守燕绉乃是他韩武一系的武将,颇受韩武器重,待等到韩武流落到魏国之后,燕绉亦曾与他有书信上的往来,并且,偶尔还派人送来一些特产,虽然价值不高,但重的是这份心意。

    只不过即便如此,燕绉也从未在信中提过有关于迎他回国的事,其中原因,韩武后来也从韩阳的口中得到了证实:只因为燕绉对韩王然颇为认可。

    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虽然韩武心中难免还是有些芥蒂,但也并非不能接受。

    不过今日看到燕绉无故派来其心腹爱将,韩武还是感到很意外,遂问起了常洪的来意。

    见此,常洪遂走上前几步,附耳对韩武说道:“侯,末将此番是特地前来助侯脱困的……”

    ……

    侯韩武闻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常洪。

    平心而论,倘若硬要说他被困魏国,其实也不尽然,事实上,魏国对他的监视颇为宽松。

    严格来说,并非是魏国不允许他返回韩国,而是韩王然的存在,让侯韩武无法返回韩国若他回到韩国,或许会影响到韩然的王位,到时候韩然处境尴尬,他韩武的处境也尴尬,与其如此,还不如就留在魏国。

    这才是侯韩武留在魏国的根本原因,而并非是因为魏国强迫,事实上,魏国对于他留不留在国内,其实早就已经无所谓了。

    但这会儿常洪提起这事,这就让侯韩武忍不住遐想起来。

    他皱着眉头问道:“国内发生了何事?难道韩然发生了什么变故?”

    听闻此言,常洪附耳对侯韩武说道:“侯,如今国内,大王命将不久,未免庄公窃取王位,将军特地叫我迎侯回国,主持大局。”

    “什么?!”

    侯韩武闻言面色大变,一把抓住常洪的肩膀,瞪着眼睛质问道:“你说韩……你说他命将不久?!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韩王然比侯韩武小足足十几岁,韩武绝不相信,他那位本该正当年的义弟,竟然会命将不久。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侯急切地问道。

    常洪摇了摇头说道:“并非侯想的那样,只是大王这些年来日夜操劳、积劳成疾……”随即,他便将前几个月韩王然在宫殿内不慎跌倒磕破脑袋的事告诉了韩武,听得韩武几番欲言又止。

    他的脑海中,不禁闪过韩王然的面容。

    说实话,韩武并不恨韩然,毕竟后者只是做了一些作为君主该做的事而已,反过来说,韩然不曾为了排除隐患而将他铲除,这已经尽到了兄弟的情谊。

    因此每当回想起往事的时候,他也只是稍稍有些感慨,感慨天意莫测,让他兄弟二人落到如今田地。

    见韩武久久不语,常洪催促道:“侯,事不宜迟,请立刻收拾行装,跟随末将回国。”

    侯韩武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响,最终徐徐点了点头。

    当日,侯韩武便叫妻妾收拾了行囊,随后在次日,在常洪一干人的保护下,乔装打扮,悄然离开了大梁。

    待等侯韩武逃离之后,侯府的下人当中,才有大梁府派遣的眼线察觉到不对,连忙向大梁府禀报此事。

    “侯韩武逃了?”

    大梁府府正褚书礼得知此事颇有些手足无措。

    虽说侯韩武这个人质对他魏国的作用微乎其微,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其逃走啊。

    于是,褚书礼一边派兵丁追捕,一边派人禀告雒阳朝廷。

    而这个时候,魏王赵润在雒阳王宫的甘露殿,刚刚从天策府左都尉高括手中,接过来自韩国蓟城一带青鸦众的密信,得知了韩王然疑似崩殂的消息。

    对于这个消息,赵润将信将疑。

    因为这件事也太巧了:七月份韩使赵卓前来雒阳时,他赵润才旁敲侧击地询问韩王然的身体状况,结果不到三个月,韩王然就过世了?

    而就在赵润反复看着这封密信,在信中思考着这个消息是否属实时,便见高括去而复返,禀报了另外一桩事:数日前,侯韩武从大梁逃离,疑似逃回韩国。

    ……

    赵润默不作声,坐在书桌后思考着这两件事的联系。

    按照常理来说,这两件事很好联系,无非就是韩王然真的过世了,然后韩国国内一部分仍然心忠心于侯韩武的人,想办法将韩武给救走了。

    但直觉告诉赵润,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在思忖了片刻后,他索性来到了垂拱殿,跟内朝的诸大臣一同讨论这件事。

    然而,诸内朝大臣对此亦是众说纷坛,无法得出一致的意见。

    期间,介子鸱大胆地猜测道:“会不会是韩王企图用诈死来诱使我大魏进攻他韩国呢?”

    听闻此言,殿内诸大臣都很吃惊,内朝首辅、礼部尚书杜宥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这……不可能吧?”

    也难怪杜宥如此吃惊,毕竟从古以来,只听说过在两军对垒时有一方的将领以诈死之计引诱敌军,却从未听说过一国的君主用诈死之计,毕竟一国君主的生死,牵扯太大,搞不好会引起内乱,倘若韩王然当真敢用这种伎俩,那杜宥只能说,这位韩国君主,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诈死……么?”

    坐在王位上,赵润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良久,他长吐一口气,徐徐说道:“这并非……没有可能。”

    其实在甘露殿的时候,他就已经思考过这方面的可能。

    虽然如杜宥所言,自古以来从未有过一国君主假传死讯的前例,但这并不意味着就不会发生韩然那是什么人?那可是不惜要替楚国吸引他魏国主意,宁愿冒着替人做嫁的风险也要将他魏国拉下来。

    似这等胆魄的君主,未必不敢做出假传死讯的事来。

    听了赵润的话,诸内朝大臣面面相觑,他们还是无法认可这种说法。

    当即,蔺玉阳便提出了反论的依据在他看来,韩王然断然不可能假传死讯,因为一国君主的崩殂,会引起国家的动荡,况且眼下魏韩两国的关系紧张无比,以韩王然的睿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一个不好,甚至不需要他魏国进攻,韩国可能就会四分五裂了。

    听了蔺玉阳的依据,魏王赵润摇摇头说道:“未见得!……爱卿所言,一国君主的死讯,会引起国家动荡,可目前,韩国国内本来就是一团糟,再乱又能乱到哪去?至于内乱……朕不觉得韩国的贵族会在这个时候内讧,倘若韩氏的分家子弟贪慕王位,胆敢在这个时候窃取,那么,我大魏趁虚而入,他们皆是亡国之人……他们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

    诸内朝大臣想了想,觉得自家君主的说法倒也有道理:搞不好,那韩然还真是用诈死来背水一战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温崎笑着插嘴道:“照我看啊,管他韩然之死是真是假,我大魏皆不予理睬不就得了?……先击溃齐国再说!”

    这一番话,还真是让内朝诸大臣感觉眼前一亮。

    是啊,管他韩然的死是真是假,我魏国皆不予理睬不就完了?

    但此时,前兵部尚书陶嵇却幽幽插了一句嘴:“前提是魏武军能打下泰山。”

    这一句话,就让内朝诸大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是的,他魏国上将韶虎所率领的魏武军,在攻陷了东郡之后,已向东挥军至泰山一带,在那里,韶虎不出意外地撞见了齐国的名将田耽。

    据前几日韶虎派人送回雒阳的战报上显示,田耽早就在泰山构筑了一些列的防御设施,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攻破泰山。

    若是短时间内无法攻破泰山,无法直接威胁到齐国,或许,应该改变战略,进攻或已失去了韩王然的韩国?

    要知道,虽说击溃齐国可以让魏国取得优势,但反过来说,若能直接击溃韩国,魏国就相当于直接赢得了胜利,毕竟单单一个楚国,就算有齐国在侧面帮衬,也不会是魏国的对手韩国若被击溃,楚国必败。

    除非楚国识相,早早跟韩齐两国撇清关系。

    也就是说,泰山战场,才是这整件事的核心关键所在倘若魏将韶虎能击败齐将田耽,攻破泰山,那么,魏国根本无需去理睬韩王然的死究竟是真是假。

    但遗憾的是,目前在泰山战场,魏军的优势不大。

    在思忖了片刻后,赵润叫大太监高和取来了中原各国地图,平铺在案几上。

    期间,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地图中的鲁国,然后又看看齐国,若有所思。

    是的,他在鲁国有一支奇兵,运用得当,或可使整个局势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问题是,为了攻破齐国,值得提前暴露这支奇兵么?

    要知道,楚国至今还未进场啊!

    其实在赵润心中,他是倾向于楚国早早入场的,毕竟他很清楚,魏楚两国之间肯定会有一战,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既然注定会有一战,那么,他当然倾向于在这场相对有把握的战役中,一举击溃楚国;反之,若错过此次机会,魏国在发展,而楚国也在发展,十几二十年后,还说不准谁能打败谁呢。

    毕竟楚国那四千万的人口,威胁实在太大。

    再等等罢。

    赵润暗暗告诉自己,就目前的局势而言,还不值得暴露那支足以扭转局势的奇兵。

    当然了,事实上这支奇兵的‘忠诚’,也是他犹豫不决的一大原因。

    而就在这时,内朝大臣冯玉建议道:“陛下,不如调湖陵水军协助韶虎将军攻打齐国?”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好主意,但是赵润并未采用。

    原因很简单,湖陵水军是他专门为了楚国准备的,怎么能轻易用在齐国身上?

    见赵润摇头,介子鸱也建议道:“陛下,单单魏武军,或难以攻破泰山,不妨调动几路军队协助韶虎将军……”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在考虑增派哪支军队。

    不得不说,虽然魏国有四十万的精锐之师,但这些军队,如今大多都被‘牵制’着:北一军、上党军、河内军、镇反军等,既牵制了韩国,反过来亦被韩国所牵制;而商水军、湖陵水军,则是防备着楚国。

    数来数去,或也只有司马安的河西军可以调动。

    但是当他提出这个建议时,赵润却微微摇了摇头。

    见此,介子鸱微微一愣:为何不能调动河西军?难道说,陛下其实也防着秦国?

    顺着这个思路一想,介子鸱就立刻意识到,事实上魏忌的河东军,至今为止其实也还未接到命令虽然对外宣称,河东军之所以不调动,是为了牵制韩国太原郡的乐成,但事实上,韩将乐成的太原军,有桓王赵弘宣的北一军牵制,就算不能取胜,也足以守住国界,并不需要河东军。

    不会真是在防备秦国吧?

    看了一眼赵润,介子鸱心下暗暗嘀咕。

    而就在这时,就听赵弘润长吐一口气,沉声说道:“就暂且搁置韩国,看看泰山那边的进展再说……”

    而事实上,赵润等的并非是泰山战场的进展,而是在等待张启功的行动。

    他很清楚,无论韩王然是真死还是诈死,张启功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定会趁机在韩国国内掀起一番风浪。

    所谓投石问路,他要看看,韩国面对张启功掀起的风浪,究竟会作何应对。

    由此才能来判断,韩王然的亡故,究竟是真是假。

第201章:图谋【二合一】

    其实早在五日前,身在魏韩两国的边境县城肥城城内的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以及其副手北宫玉,亦得知了韩王然疑似崩殂的消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起初,张启功心中大喜,因为他此番前来魏韩两国边境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为了实施预定计划中的第三步骤,即分化、策反韩国的贵族,使其成为他魏国的内应,为魏国吞并韩国打下基础。

    别看魏王赵润制定的战略仅仅只是击垮韩国,但魏国朝中有很大一批官员,他们却渴望着吞并韩国,迈向中原一统的千秋霸业之路。

    最早提出这个理念的,乃是内朝大臣介子鸱,但那时还是口头上的理念,很多东西并不完善,但随着齐人公羊郝带着他的著作《公羊说》赴魏,与介子鸱以及魏墨钜子徐弱一见如故,三人着手完善实现这方面的理念与思想后,大一统的思想就逐渐在魏国朝廷开始流通,并且得到了很大一部分魏臣的支持。

    想想也是,作为魏国的臣子,这些人当然渴望亲眼见证他魏国吞并诸国、一统中原,成就从古以来无人涉及的千秋霸业。

    而张启功,亦是支持这个理念的魏臣之一。

    因此,当得知韩王然疑似崩殂的消息后,张启功难得满脸欣喜地对副手北宫玉说道:“此乃天赐之机!”

    但相比较张启功的欣喜,北宫玉却皱着眉头提醒道:“都尉大人暂莫高兴太早,卑职瞧这件事,总感觉有点蹊跷。……纵使天佑我大魏,也不至于这么巧吧?”

    说罢,他指着密报中那句从蓟王宫内疑似传出女子哭泣,皱着眉头说道:“韩王倘若果真亡故,左右大臣必定封锁消息,又岂会出现宫中女子哭泣?就仿佛,韩人根本不曾考虑蓟城城内是否有我大魏的眼线。”

    “……”

    张启功闻言一愣,心中的喜悦顿时消散,皱着眉头仔细思量。

    片刻后,他这才点点头说道:“你说地不错,这件事,确有诸多疑点。”

    事实上,倒不是说张启功的才智不如北宫玉,归根到底,只能说张启功的功利心太强,一见他魏国有机会吞并韩国,迈向一统中原的霸业,而他本人亦可名留青史,就难免有些忘乎所以毕竟那可是名留青史,从古至今能有几人有幸在青史留名?

    反观北宫玉,他的野心就远远不如张启功,且他对于自己目前的境况很满意:在事业上,他是天策府右都尉署的二把手,手中权力实际上比侍郎还要高;而在家族方面,他去年刚刚迎娶了第七房妾室,且之前的妻妾,一共给他生下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

    就像当年赵润在太子时期对他讲过的,叫他努努力,最多二十年,就能令他北宫一族再次兴旺起来而目前北宫玉就在为这方面而努力着。

    只能说,张启功与北宫玉二人的个人追求不同:前者追求的,是权利,是青史留名;而后者,则更加看重家族的延续。

    因此,张启功锋芒毕露,而北宫玉呢,则锋芒内敛,也有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意思。

    但事实上,北宫玉曾经作为萧鸾的左右手,其才智谋略,也并不逊色张启功多少,否则,张启功又岂会重用后者为副手,并对他厚待有加呢。

    当日二人合计了一些,最终决定先按兵不动,等待青鸦众的进一步消息因为韩王然疑似崩殂这件事,就是由派驻到韩国王都蓟城的青鸦众秘密送来的。

    就这么等了五六日,张启功与北宫玉还是没有等到青鸦众进一步的消息,倒是等到了天策府左都尉高括的命令,示意张启功尽快施行计划的第三步骤。

    收到高括的命令时,正好临近黄昏,张启功与北宫玉遂一边对坐喝酒,一边议论起这件事。

    当时北宫玉就好奇地说道:“高括大人他这是要我等用投石问路的方法,探探韩国的反应,以此推断韩王的过世是否属实么?”

    张启功闻言点点头,在抿了一口酒水后,轻笑着说道:“估计是了,由此可见,纵使是青鸦众,暂时还是没办法证实韩王的死讯是否属实。……投石问路,呵,这招高了。”

    不可否认,投石问路的确是一招妙计,但具体施行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说起来是很简单,比如说,张启功跟北宫玉找个具有韩氏王族血脉的大贵族,用花言巧语诱骗后者趁韩王然过世,窃取王位,倘若蓟城那边的应对很快、很迅速,甚至于隐隐有点未卜先知的意思,那么,韩王然的这个死讯,其真实性就值得商榷了。

    反之,倘若仅仅如此就引起了韩国的内乱,那么,韩王然有很大可能是真的过世了。

    但问题是,似这等具有韩氏王王族血脉的大贵族并不好找首先此人在韩国得有一定的名声,其次得拥有一定的势力,否则,无法促使韩国出现内部混乱。

    关于这个人选,张启功与北宫玉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庄公韩庚。

    毕竟据他们所知,在韩武、韩虎、韩庚这三位权臣把持韩国朝政的年代,庄公韩庚其实对王位亦有非分之想,但与康公韩虎不同的是,庄公韩庚虽然不像韩虎那样对韩国有不可磨灭的贡献,但此人性格还算和善,韩国民间时而流传韩庚乐善好施的故事。

    在韩庚帮助国的人当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北燕守乐弈。

    但到了韩国之后,经过深入调查,张启功与北宫玉这才发现,庄公韩庚不知什么时候跟韩王然走到了一起,当初韩国国库缺钱,寻求国内贵族、世族捐赠钱物时,就是庄公韩庚代替韩王然说项的。

    为了避免暴露真实意图,张启功与北宫玉只能放弃庄公韩庚这个原本最适合的人选,另外再寻找合适的对象。

    “本来,韩武是个不错的人选……”

    抿了一口酒水,北宫玉吧唧着嘴,有些遗憾地说道。

    张启功轻笑一声,客观地说道:“也是没想到吧。……一来朝廷原本就不怎么重视韩武,二来,自从我大魏迁都雒阳之后,大梁的青鸦众,以及禁卫军,大多也调到了雒阳,这才被韩武钻了空子……”

    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韩武也并非是最佳的人选,此人才智不低,以往又曾执掌大权,精于此道,就算你我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见得能蒙骗他……”

    北宫玉闻言想了想,觉得还真是这个理:侯韩武,作为韩国故君韩简的儿子,怎么可能被他们摆布,甘心成为他们手中的傀儡呢?

    因此在魏国看来,侯韩武这个人质,其实还真是一个鸡肋,派不上什么关键性的大用。

    当然,其实这件事的关键,还是在于魏王赵润很欣赏侯韩武的骨气,否则,以张启功的狠辣,势必会尝试看看用侯韩武的妻儿来迫使后者乖乖就范反正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失去了一个鸡肋的人质而已。

    所以说,侯韩武一家数口能安然无恙活到今时今日,且最终居然还能从大梁逃回韩国,这真得感谢魏王赵润对他的欣赏。

    几日后,魏国商贾文少伯拜访了张启功与北宫玉,为他们罗列了一份名单,名单上所记载的,皆是对韩王然抱有不满的韩国贵族。

    其实在此之前,张启功与北宫玉瞩意的人选,乃是康公韩虎的长子韩琳。

    但文少伯却很遗憾地告诉张启功,当初韩王然在夺回王权后,虽然没有杀死康公韩虎的几个儿子,但也没有放任他们继续流落在外,一并将其带到了蓟城,虽说每日好吃好喝供着,但实际上却是变相地软禁了起来。

    因此,文少伯不建议张启功选择韩琳作为人选,一来是韩琳这个人并不成才,以往仗着父亲的威名没做干欺男霸女的勾当,名声很差,二来,蓟城乃是韩国的新都,守备森严,纵使是青鸦众与黑鸦众,也不见得能从这座城池将韩琳给捞出来。

    当然,用文少伯的话说,主要还是不值当的没必要为了一个废材而兴师动众。

    相比之下,文少伯这边有更好的人选。

    “元邑侯韩普?”

    见文少伯用手指点了点名单上第一行的人名,张启功轻轻念叨出声,随即疑惑地看向前者。

    很显然,他从未听说过此人。

    “此人可不简单。”文少伯轻笑着说道:“此人乃是韩虎的弟弟韩亘的长子……”

    说着,他便开始向张启功与北宫玉讲述韩亘、韩普父子。

    倒推几十年,即是在韩王简继位前,那时的韩国,刚刚吞并北燕、赵地,外有林胡、东胡、北狄、娄烦、匈奴、赤狄等异民族的骚扰,内有北燕、赵地的旧人企图复辟国家,可谓是内忧外患。

    直到韩王简继位,用怀柔之策安抚了北燕、赵地的旧人,这才使得韩国奠定了后来成为中原综合实力最强大的国家。

    但在这段时间,韩国的发展却异常艰难,因为那时的林胡、东胡、北狄、娄烦、匈奴、赤狄等异族,几乎纯粹将韩国视为猎场,但凡其部落出现粮食窘迫的问题,就纠集部落的战士到韩国境内抢掠,让韩国百姓苦不堪言。

    甚至于,还一度在今日的代郡、中山、太原等地居住,抓捕大量的韩国百姓作为奴隶,为其放牧。

    值此危难关头,韩王简重用当时还年轻的王族分家贵族韩虎,命他训练军队,驱逐境内的异族。

    而韩虎亦不负韩王简的重托,带着弟弟韩亘,南征北战,先是击溃实力相对弱小的赤狄,随后攻打北狄,用了数年时间,逐渐收复代郡、中山、太原一带失陷的土地。

    正在跟这些异族开战的同时,韩国效仿这些草原异族的战士,创建了骑兵,并最终由韩虎率领这些骑兵,击败了林胡、匈奴、东胡、娄烦等草原民族。

    此时的韩国,军队实力几乎已经达到当时中原的巅峰。

    在击败那些草原民族后,军队实力暴增的韩国,便将目光放在魏、齐两国身上,准备着手夺取中原霸主的地位。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魏韩战争爆发,因为魏王赵慷的短智无谋,魏国初代魏武军在上党郡仓促应战,最终被韩虎击败,魏国因此实力大损,沦为二流国家。

    随后,韩国便对齐国用兵,一度攻陷巨鹿郡,达到北海郡。

    只可惜,齐王吕僖在临危之际接掌国家,联合鲁国,击败了韩国,挫败了韩国企图称霸中原的野心。

    事实上,这次失败对韩国的影响并不严重,可坏就坏在,韩王简由于过度操劳、英年早逝,他的亡故,令韩国出现了空前的动荡,也使得林胡、匈奴、东胡、娄烦这些前几年被韩国击败的草原民族,趁虚而入。

    鉴于独子韩武年纪尚幼,不足以担负重任,韩王简在临终之际,将弟弟韩起扶上了王位,即韩王起。

    至于兵事,韩王简则托付给了韩虎。

    韩王起能力不如兄长,再加上刚刚继位,王位不稳,因此,当时韩国国内一团糟,几乎全靠韩虎凭借一己之力,几次挫败了林胡、东胡等草原民族的入侵,保卫了整个国家为表彰韩虎的功绩,韩王起也是在这段时间册封其为康公。

    这第二次韩国与草原民族的战争,比第一次更艰难,这件事,在齐国亦有相关记载,不过讲述的是另外一方面的事:即在异族这个中原人的共敌面前,齐王吕僖非但没有趁机攻打韩国,反而以低价向韩国出售粮草与军备,支持韩国将林胡、东胡、北狄、娄烦等异族驱逐出去。

    正因为这件事,齐王吕僖被称之为贤君,纵使是韩人,亦对齐王吕僖颇为尊敬。

    而就在这第二次韩国与草原民族的战争中,韩虎的弟弟韩亘不幸战死。

    韩虎、韩亘兄弟,虽说也是妫姓韩氏王族子弟,但家道中落,家境比较一般小贵族尚且不如,直到韩虎被韩王简重用,兄弟俩才有所改善。

    只可惜,几场战争之后,兄长韩虎成为了韩国的英雄,被尊为康公,而弟弟韩亘,却在战争中牺牲,留下孤儿寡妻。

    为此,韩虎心中亦是不忍。

    因此,康公韩虎在发迹后,就寻思着给侄子、弟媳弄个封邑,好让弟媳跟侄子日后能衣食无忧。

    最后,他看中了元邑,一来元邑离他韩虎当时驻军的地方下曲阳并不远,二来元邑相对繁荣,也算是一座人口不少的县城。

    唯一的问题是,当时的元邑已经有主,是属于一支妫姓元氏的大贵族所有。

    但这对于韩虎来说并不是问题,反正最终,他从元氏一族手中夺下了元邑,并奏请韩王起,将这座县城分给了他的侄子,也就是如今的元邑侯韩普。

    不得不说,韩虎虽然毁誉参半,但对弟弟一家的确没话说。

    而他的侄子元邑侯韩普呢,亦对这位叔父格外敬重,长大成人后,便投身叔父麾下,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成为韩虎麾下下曲阳的领兵将领。

    后来,当康公韩虎在邯郸被韩王然设计杀害之后,元邑侯韩普闻之大怒,有心率军为叔父报仇,奈何当时魏韩之战已经结束,韩王然放弃邯郸,在上谷守马奢、北燕守乐弈、渔阳守秦开等几位北原豪将的保护下,迁都蓟城得知此事,元邑侯韩普遂不敢轻举妄动,但这份仇恨,元邑侯韩普却不曾忘怀。

    “这些,皆是文某已故的挚友冯祝打听到的……”微微叹了口气,文少伯眼眸中闪过几丝怀念,摇摇头说道:“冯祝在韩国经商时,打听到了这件辛秘,遂设法结识了元邑侯韩普,据说二人的关系还不浅。……前一阵子韩国捕杀我大魏的商贾时,元邑侯韩普提前得知此事,也曾派人向冯祝通风报信,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张启功与北宫玉对视一眼,纷纷开口劝说文少伯节哀顺变。

    至于对文少伯给予的情报,他们还是颇为信任的,毕竟他们也知道,其实有很多魏国商贾,实际上都是他魏国的眼线,给天策府提供情报只是这方面的事,一直是左都尉高括在处理,因此张启功与北宫玉也只是大概了解。

    在长长吐了口气后,文少伯低声说道:“据之前冯祝与文某的书信联络,元邑侯韩普此人,对韩王然怀恨已久,只因势单力薄,故而不敢轻举妄动,倘若我大魏许他种种利益承诺,此人必定弃韩国而投奔我大魏……”

    说到这里,他好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又改口道:“当然,文某只是提供消息,至于如何决定,还是由张都尉来定夺。”

    “文半城言重了。”张启功当然明白文少伯的改口是因为什么,当即通过一句玩笑,来揭过此事。

    待等文少伯离开之后,张启功与北宫玉私下商议。

    在反复思考之后,他们亦觉得,元邑侯韩普多半会是一枚很好用的“石子”,毕竟此人手中有兵,又有封邑,只要舍得投下钱粮,很快就能拉拢起一支不少的兵力,足以让韩国出现内乱。

    唯一的遗憾是,此人谈不上是什么王位的顺位继承者,最多也是‘乱臣贼子’的角色。

    当然,这不要紧,毕竟在文少伯给予的这份名单中,也有几人是韩王然三代之内的近亲,足以作为‘傀儡’。

    想到这里,张启功与北宫玉便立刻动身,在两百余或在明、或在暗的黑鸦众的保护下,启程前往元邑,去见那位元邑侯韩普。

    不得不说魏王赵润判断地相当准,张启功自然不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定会趁机在韩国兴风作浪。

    倘若韩王然果真是诈死,那么,张启功会令其自食恶果!

第202章:元邑侯韩普【二合一】

    从肥城前往元邑,势必要经过柏人县,纵使张启功与北宫玉再小心谨慎,但半途中还是被一队巡逻的韩军哨骑给截住了,问东问西盘查地非常仔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在盘查的过程中,一名叫做幽鬼的黑鸦众被惹毛了,当场亮出锋利的匕首,将面前那个一脸不知所措的韩军士卒给捅死了。

    于是乎,在张启功惆怅的叹息下,沿途跟随他的四十名青鸦众大打出手,在短短眨眼工夫就将那队足足有十名骑兵、十名步兵的韩军巡逻队伍给干掉了。

    一个不剩。

    “为什么?”

    事后,在北宫玉无奈的苦笑摇头下,张启功平摊双手,询问着率先动手的青鸦众幽鬼。

    却听后者愤慨地说道:“那混账东西在老子身上摸来摸去,还敢用斜眼看老子,老子怎么不能捅死他?”

    他的话,得到了在场诸黑鸦众的认同。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个屁!

    张启功恨恨地磨了磨牙。

    好在他统领黑鸦众已有数年,大概也了解了这帮粗鲁蛮横的家伙,倒不至于像前些年那样被他们气到肝疼。

    他忍着气说道:“本来,只要你们这帮家伙再稍微忍一忍,咱们就能糊弄过去……而现在,你说这怎么收拾?”

    说到最后,他指了指满地的尸体与鲜血。

    见此,幽鬼与在场的黑鸦众们或挠挠头,或抬头看着天,仿佛权当把张启功当做旁耳风其实嘛,这帮人只是不知该如何补救而已。

    瞧见这一幕,北宫玉苦笑着打圆场说道:“好了好了,杀都杀了,眼下再说这个也晚了……好在幽鬼他们下手还是有分寸的,你看,连这些骑兵的战马都解决了,柏人县那边倒也不至于立刻就察觉到不对。”

    你管这叫‘有分寸’?

    张启功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北宫玉,心中暗骂。

    他最气的是,他们这些假扮商贾的人,明明就只有五辆装满货物的马车,可这帮混蛋刚才在宰人的时候,竟然就没想到夺马代步,这个掏出袖箭嗖嗖嗖,那个拔出匕首连人带马一起砍,生生将那十名韩军骑兵连人带马给砍死了。

    这真的是缺心眼!

    但事已至此,张启功也没有办法,只能叫黑鸦众们收拾一下现场这平白无故地,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在清理完现场后,张启功立刻命令所有人前往安邑,毕竟他们若再不走,待等柏人县那边察觉到少了一队回去复命的哨兵,肯定会派人前来查看究竟,到时候可就走不脱了。

    正如张启功所预料的那样,待等他们离去后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从柏人方向果然来了一队骑兵,足足有百余骑,一个个衣甲齐全、神情严峻,在这附近展开搜查,最终还是搜查到了被青鸦众们隐藏起来的那二十名韩军士卒的尸体。

    幸运的是,这百余骑兵后来摸错了方向他们以为这二十名同泽是被邯郸或者肥城方向的魏军哨骑给干掉了,因此扑向邯郸方向,找寻魏军哨骑报仇去了,以至于没过两日,魏韩两国边境再次爆发了哨骑之间的厮杀。

    柏人往北,便是(hào)县,在若干年前,这只是一座寻常的小县,但后来随着武安--柏人--巨鹿防线的建成,县就成为了这道防线的后仓,韩将乐弈特地增固了这座县城,在城内堆积了许多粮草。

    正因为如此,县一带的守备亦是异常的森严,据提前一步打探消息的黑鸦众回来禀告,从柏人到县,沿途设有两座韩军营寨、三道关隘,皆是傍山而设,封锁了主要道路。

    鉴于这个情况,张启功最终决定向西,绕开县,沿着西边的太行山徐徐向北。

    紧挨着太行山向北的好处是,能够及时规避韩军哨骑,纵使遇到什么危险,也可以迅速遁入太行山,反正太行山另外一边的上党郡,如今已是魏国的国土,一旦局势变得严峻,张启功也能够以天策府右都尉的身份,致使魏将姜鄙的上党军。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而事实上,张启功这一路上还算风平浪静,虽说沿途也曾遇到几队韩军的巡逻士卒,但要么是侥幸蒙混过关,要么,这些巡逻士卒皆被青鸦众一个不留地给宰了,毁尸灭迹,总而言之,虽然张启功这一路上战战兢兢,但到最后倒也没惊动韩国的军队最多就是有人觉得,邯郸的南燕魏骑,嚣张地有点不可思议,居然敢冲过武安--柏人--巨鹿防线来骚扰,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

    临近十一月,天气愈发寒冷,尤其是在韩国,天空中已逐渐飘落大雪,将大地染上了一层冰霜,这让张启功一行人的旅途增加了几分难度,不过也因为如此,让途中遭遇的巡逻韩卒少了一半。

    总而言之,在十一月初五的时候,张启功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元邑。

    元邑,谈不上是魏韩两国对峙或者战争的前线,除非魏将姜鄙率领上党军翻越太行山杀过来,因此,这座县城并不像邯郸、武安、肥城、巨鹿那样气氛紧张,县内的百姓安居乐业,颇有几分祥和的气氛。

    在进城后,张启功与北宫玉找了一家客栈安置随行的黑鸦众,千叮嘱万嘱咐,告诫手底下的黑鸦众不得恣意妄为,像什么因为不顺心就拔剑相向这种事,千万要不得。

    在反复叮嘱之后,张启功与北宫玉这才离开客栈,前往元邑侯韩普的府邸。

    而与此同时,元邑侯韩普刚刚从城外的军营中返回,黑着一张脸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相比较康公韩虎的长子韩琳,元邑侯韩普作为前者的侄子,可要比韩琳出色地多,称得上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将领,正因为如此,他在某些事上,并不敢轻举妄动。

    就比如他跟驻守宜安县的将军李褚的矛盾。

    这个李褚,是蓟城那边特地派来钳制他的,原因就在于元邑侯韩普所肩负的职务。

    记得当年,因为有伯父康公韩虎的照拂,元邑侯韩普在伯父麾下历练了几年后,就给伯父设法调到了井径关,即联系雁门、太原两郡与邯郸郡的太行山重要山径关隘之一,这可是一个不少油水的肥差。

    别的不说,就说当初暴鸢组建邯郸军的骑兵营时,当时韩国的王都邯郸要求雁门郡与太原郡运输战马,当时,元邑侯韩普就趁机截取了一部分,将其配给了自己的私兵其实其中大部分是驻守井径关的军队,不过那时这些军队跟韩普的私兵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毕竟那个他伯父康公韩虎在朝中权势滔天,谁也不敢指责他什么。

    不过自从康公韩虎过世之后,元邑侯韩普的日子就逐渐开始不好过了。

    尤其是前几年,蓟城派来了李褚,生生将井径关从韩普手中夺走,使得韩普被断了财路,只能老老实实守着元邑这块封邑甚至于就算是这块封邑,他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夺走。

    而最近,那李褚逐渐变本加厉,以前线需要兵力为由,企图架空元邑侯韩普,夺走他麾下的军队,这可是元邑侯韩普的命根子,他岂能拱手相让?

    总而言之,元邑侯韩普近段时间过地很不是滋味。

    记得在回城的途中,韩普的护卫就曾向他建议:“不若设法除掉李褚。”

    不得不说,这个建议颇有诱惑力,但韩普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过过瘾而已。

    道理很简单,那李褚算什么?只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真正的主谋,乃是王都蓟城,是那位曾经许诺对康公韩虎一系既往不咎、而私底下却在抓紧抓权的那位君主。

    倘若韩普果真杀了李褚,这反而称了那位君主的心,可以顺理成章地将他打成叛臣。

    不得不说,面对那样的对手,元邑侯韩普心中亦有些迷茫。

    回到自己府邸后,元邑侯韩普意外地看到老门人正侯在府外,于是他下了马,一边将马缰递给自己的护卫,一边好奇询问道:“老方,在府外干嘛呢?”

    这名姓方的老门人,曾经乃是康公韩虎麾下的军卒,后来因为年老退伍之后,就被调到了元邑侯韩普的府上作为看家护院的家卒,称得上是亲枝近派。

    “君侯。”

    老门人看了一眼四周,走上前来,对元邑侯韩普小声说道:“府上有远客临门。”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封拜帖,元邑侯韩普清楚地看到,在拜帖的落款处,写着一个冯字。

    元邑侯韩普的朋友不多也不少,但姓冯的客人,却只有一位,即前一阵子在下曲阳、宜安一带被当地韩军杀死的魏国商人,冯祝。

    其实严格来说,元邑侯韩普与冯祝也算不上朋友,但不可否认,他们之间有过一段交易,只要是走私方面因为冯祝的关系,即便是在魏韩两国对峙的大环境下,元邑侯韩普还是将他当地的特产卖到了魏国,而且还卖得相当不错,让元邑侯韩普赚到了不少钱,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失去井径关后的亏空。

    因此一来二去的,元邑侯韩普与魏商冯祝也就熟络了。

    只可惜,去年魏商在齐国以及在邯郸、巨鹿两郡太闹腾,逼得他韩国只能撕破脸皮,而魏商冯祝也在这件事中被韩国地方的军队处死,害得元邑侯韩普又断了一条财路。

    接过那封标注有冯字的拜帖,元邑侯韩普沉思了片刻,询问老门人道:“在哪?”

    “已领到君侯的书房了。”老门人压低声音说道:“总共有五人,打头的两个瘦瘦弱弱的,谈吐文绉绉的,似乎是念书人,看起来很不一般。另外三个则是五大三粗的莽汉,眼神相当凶狠,若非军伍出身,就是亡命之徒……”

    元邑侯韩普点了点头,叫上那几名护卫,径直朝着府内书房走去。

    待等他来到书房时,果然瞧见书房内坐着两名看起来颇为瘦弱的男子,至于另外三个莽汉,则正在好奇打量地书房内的摆设,因此惹地其中一名瘦弱男子出言喝斥。

    元邑侯韩普站在书房外看了两眼,随即迈步走进书房,笑着对那名正端详一柄宝剑的莽汉笑道:“壮士觉得这把剑如何?”

    听闻此言,那名壮汉转过头来瞥了一眼元邑侯韩普,撇撇嘴说道:“华而不实。”

    元邑侯韩普微微一笑,也不在意,毕竟这名莽汉手中的宝剑,他本来就是作为装饰物摆在剑架上的。

    而此时,那两名看起来瘦弱的男子已站起身来,其中一人歉意地说道:“底下人不规矩,让君侯见笑了。”

    “诶。”元邑侯韩普笑着摆了摆手,随即上下打量那两名瘦弱的男子,忽然问道:“你等……是魏人?”

    “是。”其中一名瘦弱男子点了点头。

    “眼下这时候还敢来大韩,几位也是胆魄过人。”元邑侯韩普笑了笑,随即他脸上的笑容徐徐收起,正色问道:“你等跟他,是何关系?”

    在说话时,他已出示了那封拜帖。

    听闻此言,其中一名瘦弱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跟随元邑侯韩普进书房来的那几名护卫。

    见此,元邑侯韩普心中会意,点头说道:“陈良、王立他们,跟随本君侯多年,不是外人……”

    听闻此言,那名瘦弱男子这才拱手说道:“在下,张启功,这位是在下的副手,北宫玉。”

    “张启功……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

    元邑侯韩普微皱着眉头想了想,但最终还是没能回忆起来。

    这也难怪,毕竟张启功的名声还不至于传到韩国腹地。

    见此,张启功微微一笑,回答了元邑侯韩普此前的提问:“严格来说,冯祝也算是我官署的编外之人,不过,并不属于张某管辖……”

    “……”

    元邑侯韩普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启功。

    这年头,他国商贾十个当中最起码有一半是奸细,比如冯祝,元邑侯韩普早就猜到此人绝非寻常魏商那么简单寻常的魏商,其手底下护卫的兵器,能堪比韩国的正规军?寻常的魏商,能有那么大的能量给他走私军备?

    只不过双方各取所需,因此元邑侯韩普假装不知罢了。

    “两位请坐。”在伸手请张启功与北宫玉重新坐下后,元邑侯韩普正色问道:“两位此番来见韩某,不知所为何事?”

    听闻此言,张启功笑着说道:“在下特地为送君侯一桩富贵而来。”

    元邑侯韩普闻言一愣,随即便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天下说客,莫非都是这般说辞么?”

    张启功并没有理会元邑侯韩普的调侃,正色说道:“据在下所知,自从尊伯父韩虎亡故之后,君侯的日子就变得不那么好过了……既然君侯对韩王心有怨愤,何不投奔我大魏?”

    见张启功说得这么直白,元邑侯韩普微微一愣,似笑非笑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诱使本君侯背国投敌,足下就不怕不能活着离开元邑么?”

    张启功笑而不语。

    说实话,他还真不担心这一点。

    毕竟此番他来元邑,非但身边有四十名黑鸦众保护,且另外还有至少一百五十名黑鸦众随时等候差遣,这整整两百余名黑鸦众,虽说谈不上攻陷这座元邑,但带着他跟北宫玉脱身,这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包括眼下,张启功身后的幽鬼等三名有代号的黑鸦众,其实完全有能力杀死元邑侯韩普那几名护卫,将这位君侯掳走。

    然而这一切,元邑侯韩普并不清楚,他见张启功脸上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心中颇为欣赏,遂宽慰道:“两位放心,哪怕是看在我跟冯祝的交情上,也不至于会对两位如何。”

    张启功微微一笑,也不争辩什么,继续方才的话题说道:“如此甚好。……且不知,君侯对在下的提议有何看法?”

    元邑侯韩普闻言一愣,摸了摸下颌处的胡须,心中若有所思。

    倘若换做他伯父康公韩虎在世时,他当然不会去思考什么背国投敌的事,可如今伯父韩虎早已过世,且他作为的韩虎的侄子,被蓟城那边百般针对,所谓的忠君思想,元邑侯韩普已经看得很淡了。

    问题是,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仿佛是看穿了的元邑侯韩普心思,张启功缓缓吐出了一个大饼,即给元邑侯韩普许诺的待遇:拥有封邑的邑侯。

    听闻此言,元邑侯韩普哈哈笑道:“这跟本君侯在大韩,有何区别?”

    话音刚落,就听张启功笑眯眯地说道:“至少无人会掣肘君侯。”

    元邑侯韩普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在思考了一番后,岔开话题说道:“先说说两位的来意吧。……我猜两位冒险前来我大韩,相信绝非只是为了策反本君侯那么简单。”

    见此,张启功也不坚持,在想了想后问道:“敢问君侯,您认为魏韩两国,究竟哪一方的胜算较高呢?”

    “……”元邑侯韩普微微皱了皱眉。

    倘若换做其他时候,这会儿他多半会随口敷衍两句,但既然对方是前来策反他的魏国说客,而他对此也有些心动,那么,再随口敷衍就显得毫无诚意了。

    想到这里,他保守地说道:“据我所知,贵国的君主欺骗了我大韩,使得乐弈花了两年时间打造的武安--柏人--巨鹿防线,形同空设……”

    张启功点点头,随即又问道:“将军可听说贵国君主崩殂之事?”

    “……”元邑侯韩普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张启功。

    其实最近他韩国,还真流传着一则谣言,即韩王然疑似因为操劳而过世,导致国内人心惶惶,但蓟城宫廷那边,却又矢口否认,这使得元邑侯韩普也猜不透,韩王然到底死了没有,或者说,蓟城那边究竟是在耍什么花样。

    “略有耳闻。”元邑侯韩普平淡地说道。

    见元邑侯韩普面色平静,张启功轻笑一声,继续说道:“韩王崩殂,君侯莫非不高兴么?……据在下所知,韩可是然设计陷害了君侯的伯父康公……”

    见张启功提起这桩事,元邑侯韩普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渝。

    由于生父过世太早,且伯父韩虎又对他百般提携,因此,元邑侯韩普非常尊敬这位伯父,并且,在得知伯父被韩王然设计害死之后,亦曾想过是否要替伯父报仇,奈何韩王然颇有手段,一招既往不咎,就分化了康公韩虎一系的旧部,使得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投靠了韩王然,元邑侯韩普势单力薄,遂不敢造次。

    但不得不说这件事利害太大,纵使元邑侯韩普对韩王然心有怨恨,也不敢放在台面上讲,免得被人抓到把柄。

    更何况,眼前这两个人,他并未证实是否是魏国的说客,亦或是蓟城那边派来试探他的人。

    想到这里,他故作不悦地说道:“先生此言,恕本君侯不敢苟同,伯父虽于我有恩,但他专权摄政,对大王有诸般冒犯,纵使被大王处死,亦合君臣之礼。更何况,伯父还是被赵葱所杀……”

    “呵呵呵。”张启功轻笑两声,看起来颇有些讽刺的意思。

    元邑侯韩普心中有些羞恼,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略带薄怒地说道:“敢问先生究竟为何而来,倘若无甚要事,恕本君侯不能奉陪了!”

    说罢,他做势就要起身。

    见此,北宫玉连忙打圆场说道:“君侯息怒,张都尉与在下,此番确实是为君侯而来……正如张都尉所言,许君侯一桩富贵。”

    “……”元邑侯韩普闻言不语,显然是在等着下文。

    见此,张启功正色说道:“在下希望君侯能帮在下一个忙,看看韩然的死讯,究竟是真是假。事成之后,在下当禀明我国君主,封君侯为一地邑君,世世代代,荣华不尽。”

    “试探?怎么试探?”元邑侯韩普惊讶问道。

    只见张启功轻笑一声,嘴里徐徐吐出四个字:“起兵谋反!”

    仅仅四个字,吓得元邑侯韩普浑身一哆嗦,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启功。

    要知道,他手底下充其量也就只有三五千士卒,然而眼前这个来自魏国的说客,却竟然教唆他谋反?

    天见可怜,他原以为魏国最多让他当当内应什么的。

    ……这家伙莫非是个疯子?

    看着一脸自负的张启功,元邑侯韩普疑神疑鬼地想道。

第203章:设局【二合一】

    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我疯了……才会在这里听他瞎说八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目视着张启功,元邑侯韩普眼珠微微转动。

    他十分不解,张启功究竟怎么说得出口起兵谋反这四个字,要知道就他手底下那三五千士卒,打打宜安的李褚也算勉强,更何况起兵谋反,真当蓟城那边后继无力么?

    要知道,太原的乐成、韩徐,渔阳的秦开,这些位将军麾下的军队还未调动呢,倘若他敢在元邑祭起反旗,顷刻间就会遭到渔阳军或者阳邑侯韩徐的攻击,以三五千兵力去硬碰数万兵力?

    暂且不说会不会碰地头破血流,这种蠢事首先元邑侯韩普是不会去干的倘若魏国只是需要他作为内应,在关键时候出一份力,那他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想到这里,元邑侯韩普笑着摇头说道:“张先生太看得起韩某了,韩某手底下就那么三五千兵力,自保尚且不足,谈何……那个。呵呵,张先生还是另请高明吧。”

    听闻此言,张启功也不恼怒,温声说道:“君侯误会了,在下并非是真的叫君侯起兵谋反去击垮蓟城,不过是试探试探蓟城的反应而已……至于君侯自薄,说手下仅三五千兵卒,呵呵,既然张某提出此事,那么,其余方方面面的事,张某也自会安排妥当……倘若到时候君侯仍觉得事不可为,大可杀了我二人……”

    元邑侯韩普轻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被张启功所说动。

    到时候杀了张启功与北宫玉?那又能怎样?能够挽回么?

    在元邑侯韩普看来,倘若到时候事不可为,他愈发要善待张启功与北宫玉,因为到时候走投无路的他,唯有借助这两人的关系投奔魏国,才能重新有一番作为。

    想到这里,元邑侯韩普忽然意识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只见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张启功,忽然问道:“天策府右都尉,在魏国是一个怎样的职务?”

    听到这个问题,张启功惊讶地看了一眼元邑侯韩普,他忽然觉得,这个曾经康公韩虎疼爱的侄子,确实要比后者的长子韩琳出色得多,比如说,很务实、识时务。

    想了想,他简洁而隐晦地回答道:“我天策府的上将,正是我大魏的那位……”

    他双手抱拳,徐徐举过左肩,最后举过头顶。

    瞧见这一幕,元邑侯韩普哪里还会不明白,只见他双目下意识地睁大,脸上表情诡谲莫名。

    居然是魏国的赵润自领天策府上将军职务?

    不得不说元邑侯韩普有点吃惊,毕竟从古至今,从没有出现过如此‘不正经’的君主,哪怕是齐国的吕僖,也不会自己封自己一个上将军吧?

    怎么着,那赵润是嫌他当年南征北战不够过瘾?

    元邑侯韩普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了两句,随即,再次看向张启功的眼神,比起方才就截然不同了。

    原以为只是一个小都尉,没想到,居然是魏王赵润跟前的重臣。

    倘若说此前元邑侯韩普对于张启功的教唆并不以为然,那么此时此刻,他终于开始思考整件事的利害为了攀上魏国的君主赵润,值不值得牺牲当前所拥有的一切。

    反正他在韩国,几乎是不会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正所谓无欲则刚,既然元邑侯韩普已经有所动摇,那么,距离他被张启功说服也就不远了。

    仅仅半个时辰后,就见他恶狠狠地咬了咬牙,郑重其事地对张启功说道:“张先生,韩某这百八十斤肉,就全仰仗您了!……您有何吩咐,尽管开口,韩普绝不敢辞。”

    听闻此言,张启功与北宫玉皆笑着说道:“君侯弃暗投明,诚乃明智之举。”

    相互吹捧了一番后,三人便开始商议具体的行动,而在此期间,幽鬼等三名黑鸦众与元邑侯韩普的几名护卫,在见到双方和睦之后,亦识趣地退出了书房。

    此时在书房内,张启功徐徐向元邑侯韩普透露他心中的计划:“值此韩国境内谣传韩王然崩殂,致使人心惶惶,将军大可借机重提令伯父之事,攻歼韩然,宣扬韩然当年为争权夺利,陷害康公……”

    重提此事,能够使韩王然的声誉受到影响么?

    事实上,还真的能。

    要知道,康公韩虎被称为英雄,绝非浪得虚名,在韩王简、韩王起兄弟二人执掌韩国权柄的当年,韩虎的确曾为这个国家几番出生入死,就连亲弟弟韩亘,亦英勇战死在疆场上,撇下了一对孤儿寡母。

    毫不夸张地说,在那段韩国最艰难的岁月里,康公韩虎功不可没不管他私底下的人品如何,他对于这个国家的贡献,确确实实称得上英雄两字。

    甚至于就算放在整个中原,亦称得上英雄。

    若没有韩虎,可能韩国早已成为林胡、匈奴、北狄、赤狄、东胡等异民族肆意妄为的猎场,甚至于就连中原也可能遭受波及。

    但这等英雄,结局却颇为可悲,被一只素来看不起的禽鸟给啄死了。

    随后,家产被抄没、军队被拆分,就连几个儿女,也被变相软禁在蓟城,甚至于还要被韩王然扣上一个企图弑君谋位的罪名当然,其实这个罪名也并非全然是污蔑,毕竟康公韩虎的确一直希望将长子韩琳扶上韩国君主的位子。

    总而言之,似这等英雄,晚景本不该如此凄凉。

    不过话说回来,倒不是韩王然记仇,纵使人死了也不肯泯灭恩仇,说到底,原因还是在于韩虎的名望实在太高的关系若不尽可能地抹黑,韩王然无法取信于人。

    毕竟韩然并非赵润,没有赫赫战功在身,他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只有韬光养晦十余年的傀儡生涯而已,但这一点韩国的臣民大多不清楚,因此相比较被称为英雄的康公韩虎,韩然在很多臣民心中的印象平平无奇。

    因此,韩然当初才要抹黑康公韩虎,指责韩虎虽然是英雄,但年老失节、企图染指王位云云,再加上当时有丞相申不骇、廷尉张开地等朝臣,外加李睦、马奢、暴鸢等人支持,这才勉强使国民相信了这个说法。

    倘若如今元邑侯韩普重提此事,并揭露当年韩然的种种行为,颠覆王室这固然不可能,但至少能让韩国的内部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并且,有利于张启功实行下一步计划,比如说,叫元邑侯韩普扶持另外一个具有王室血脉的王族子弟为王,分裂韩国不求用这个伪朝廷去击败蓟城朝廷,只求搅浑这摊水,给他魏国创造有利的局面。

    在听完了张启功的全盘计划后,元邑侯韩普若有所思。

    此时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张先生其实并不疯至少并没有叫他打着锄昏君的旗号直接杀到蓟城去,而是叫他在元邑这边弄个‘伪朝’,给蓟城那边添堵,同时制造混乱。

    虽然此事也不容易,但比起直接杀到蓟城去,却是要容易许多。

    唯一的问题是,元邑侯韩普手中无论是钱粮还是兵力都不足,万一蓟城那边叫渔阳军或者太原军前来围剿,元邑很难守住。

    说到这事,北宫玉插嘴道:“钱粮方面倒是不难,翻过太行山,即是上党,姜鄙在上党经营了数年,仓内粟米应该充足,都尉大人不妨向姜鄙将军寻求援手……”

    张启功闻言还没表态,就见元邑侯韩普皱着眉头说道:“若是数年前,北宫先生的建议甚好,但眼下,井径关已落到李褚的手中……”

    “李褚?”张启功与北宫玉对视一眼,脸上均露出几许不解。

    见此,元邑侯韩普遂简单地向他们二人解释了一番,并着重指出,倘若他们想要在元邑做些什么动作,宜安的李褚这颗钉子,必须除掉。

    不过在元邑侯韩普看来,想要除掉李褚,可不是那么简单。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张启功与北宫玉在听到这话后,却是一脸不以为然。

    那李褚自身武力不俗又怎么样?

    出入皆有护卫在旁又怎么样?

    他二人此行带来了足足两百余名黑鸦众,别说杀区区一个李褚,就算是攻陷宜安,悄然屠尽城内城外的韩军,这也并非完全不可能的事。

    当然,屠尽宜安城内城外韩军这种事,张启功与北宫玉当然不可能那么去做,一来是无谓的杀戮容易竖敌招惹是非,二来嘛,实在是太可惜了。

    最好,还是让元邑侯韩普将其收编,扩展实力。

    当日,张启功、北宫玉与元邑侯韩普商议了很久,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

    因为此时已临近寒冬,张启功建议元邑侯韩普尽快行动,因为此时行动,他们最起码能得到一整个冬天的时间蓟城那边总不至于叫渔阳军冒着冰雪来平叛吧?怎么也得等到来年来春。

    而这几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张启功酝酿种种谣言,将韩国内部搅地天翻地覆。

    元邑侯韩普听取的张启功的建议,次日就回到了城外的军营,将一名叫做李柯的军需官给宰了,并派人将此人的首级送往了宜安,交给李褚。

    这个李柯,乃是李褚的族弟,近段时间,时常打着各种旗号来元邑借粮,一方面固然是挤兑元邑侯韩普,让后者出于不忿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使李褚或者他背后的蓟城朝廷能名正言顺地摘掉元邑侯韩普,而另一方面,这个李柯来到了元邑军营后,没少拉拢元邑侯韩普的部将,其中目的,不言而喻。

    说实话,要不是忌惮蓟城,元邑侯韩普早就宰了这个李柯了。

    只是他以往不敢,生怕一时的冲动惹来杀身之祸。

    但眼下,既然他已与张启功达成协议,岂还会留着那个李柯?当即就下令宰了这厮,用这厮的首级去钓李褚这条大鱼。

    一日后,李柯的首级送到了宜安,送到了其族兄李褚的手中,同时送达的,还有元邑侯韩普的一封饱含愤怒的书信。

    在这封书信中,元邑侯韩普当然不会傻到暴露真正的意图,他只是装出很愤怒的样子,对李褚派李柯几番到他封邑打秋风、挖墙脚一事表示愤慨:“你真当我不敢杀他么?!”

    瞧见族弟李柯的首级,又看到元邑侯韩普的书信,宜安守将李褚悲喜交加。

    喜的是,元邑侯韩普终于被他逼地露出了一丝丝‘叛乱’迹象,他可名正言顺地吞掉后者,完成蓟城那边交代的命令,彻底控制井径关、元邑、宜安这一带,毕竟这一带能够联通太原郡、上党郡、雁门郡,是一块非常重要的战略之地。

    而悲的是,族弟李柯竟因此被元邑侯韩普所杀害。

    说实话,对此李褚还真有点始料未及,因为在他看来,他还并未将元邑侯韩普逼到‘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也不晓得元邑侯韩普这次究竟什么情况,脾气居然如此暴躁,二话不说就将他的族弟李柯给杀了。

    但既然元邑侯韩普‘主动挑衅’,李褚当然不会客气,立马就纠集军队,兴师动众地杀到元邑来。

    “韩普,你这个狗崽子,有胆子就出来!”

    率军来到元邑县的城外之后,韩将李褚就开始骂城,逼迫元邑侯韩普出面。

    这一幕,让守城的元邑军士卒很是纳闷,因为他们很多人并不清楚元邑侯韩普下令宰了李柯,这才惹来了其族兄李褚。

    “这个蠢材!”

    在元邑县的城门楼上,元邑侯韩普冷眼看着在城外骂骂咧咧的李褚,心下暗暗冷笑:要不是你这厮还有点‘用途’,早就成为一具尸体了!

    心下冷笑两声,元邑侯韩普走到墙垛旁,朝着城外的李褚喝道:“李褚,你带领兵将来围我元邑,是何居心?!”

    “你总算出来了。”城外的李褚吐了一口唾沫,恨恨说道:“韩普,我族弟李柯到你封邑借粮,你无端将其杀害,又是何居心?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李褚绝不善罢甘休!”

    元邑侯韩普闻言哈哈大笑,随即笑中带怒地骂道:“有借无还也叫借?我元邑亦要养活三五千兵将,岂能叫你肆意抢夺我县的粮草?……你那族弟李柯,到了我军军营,倨傲蛮横,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杀他,是他罪有应得!”

    “放屁!”李褚在城外骂道。

    渐渐地,城内城外两支韩军的士卒们也听出所以然来了:原来是因为李褚的族弟李柯仗着族兄撑腰,到元邑强行征集粮草,元邑侯韩普不忿,于是就把李柯给杀了。

    既然清楚了事情经过,元邑的韩军当然站在元邑侯韩普这边,就如元邑侯韩普所说的:我元邑也要养活三五千兵将,凭什么要将粮草送给你?

    这不,当即就有一名元邑侯韩普麾下的部将对他说道:“君侯,不必理会这厮,末将就不信,他还真敢攻城不成?!”

    听闻此言,附近的兵将,亦是一副气愤填膺地附和。

    见此,故作气愤的元邑侯韩普偷偷瞥了一眼张启功,二人颇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时候差不多了。

    得到了张启功的眼神示意,元邑侯韩普故作愤慨地对城外的李褚骂道:“李柯死有余辜,本君侯就算将其杀了,你又能怎样?你难道还敢攻城不成?”

    显然,他这是在有意激怒李褚。

    果不其然,城外的李褚听到这话几乎气炸了,怒道:“你道我不敢?!”

    见此,元邑侯韩普继续隐晦地挑衅:“有胆你就攻城!……你看看我敢不敢杀你!”

    一时间,城内城外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好好好!”李褚连说了三个好字,骂道:“韩普,你滥杀同僚,此事我定会上报给蓟城……”

    “哼!”元邑侯韩普闻言冷笑道:“谁是谁非,你心中清楚,不是你百般逼迫,我会杀你族弟?……李褚,别以为有蓟城给你撑腰,你就能肆无忌惮爬到本君侯头上来。你们那些勾当,本君侯心中清楚地很。……韩然为了夺权,陷害我伯父韩虎,又对陷于魏军的侯见死不救,如今又暗中授意你来杀我。我本忍气吞声,然而你为了攀附蓟城,对我百般逼迫,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韩普今日将话放在这里,我一未叛国、二未叛君,那韩然不能杀我。今日你若敢攻我元邑,我就敢杀你!”

    听到元邑侯韩普的话,城上的士卒忍不住窃窃私议起来,想来他们也没想到,李褚与元邑侯韩普的恩怨,居然还牵扯到蓟城的韩王然。

    而此时城外的李褚听到了元邑侯韩普的话,却仿佛跟抓到了把柄似的,哈哈大笑起来:“韩普,你对大王不敬,还敢说无罪?我劝你早早开门投降,听候蓟城发落,大王仁慈,或许还会留你一命,否则,待我攻破城池,便割下你首级去邀功!”

    “就怕你邀功不成,命陨我元邑!”元邑侯韩普争锋相对地冷笑道。

    随着二人的对骂,城上城下的气氛变得愈发紧张。

    尽管元邑的兵将听到李褚与元邑侯韩普的恩怨中居然牵扯到韩王然与康公韩虎,心中颇有些不知所措,但由于城外李褚军带来的压力,使得他们暂时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便做出了守城拒敌的举动。

    随后,随着元邑侯韩普三次勒令李褚立刻退兵却遭到李褚的无视,顺理成章地挽弓射了李褚一箭,两军立刻就剑拔弩张,开始了相互攻击。

    一开始,宜安军跟元邑军还只是小打小闹,但随着逐渐出现伤员,两军的士卒也渐渐生起了肝火,下手越来越狠。

    尽管李褚军此番前来并未携带攻城器械,只有一些聊胜于无的长梯而已,但鉴于元邑的城墙也并不高,并且元邑侯韩普麾下的三五千兵力,也并非全部都驻守在城内,因此,元邑的东城门还是很快就被攻破了。

    这让元邑的兵将更加愤怒。

    见时机合适,元邑侯韩普摆出一副‘背水一战’的架势,亲自下场杀敌。

    而同时,北宫玉亦给幽鬼等几名假扮成元邑军士卒的黑鸦众们使了眼色,叫后者趁乱干掉那李褚。

    幽鬼等人欣然出动,先是帮助元邑侯韩普杀退了攻到城内的宜安军,随即顺利正常地跟在元邑侯韩普身后展开反攻,一路杀到城外。

    宜安城守李褚那晓得元邑军的士卒当中混着一帮技艺精湛的杀人鬼,双目死死盯着元邑侯韩普,似乎是想亲自杀死后者向蓟城邀功,结果却被幽鬼等人突破了其护卫的阻拦,当场被杀死。

    “李褚死了!”

    元邑侯韩普的心腹护卫陈良砍下了李褚的首级,用这个首级迫使在场的宜安军投降。

    到看到这个首级的时候,除元邑侯韩普以及他的心腹以外,无论是宜安军还是元邑军,双方都有些目瞪口呆:堂堂一城城守,居然真的在这场闹剧似的两军械斗中被杀了?

    “谁、谁杀的?”

    元邑侯韩普麾下几名部将面面相觑。

    此时,幽鬼等人早已悄然退离,只剩下那群元邑军的兵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杀死一城守将,这岂不是形同谋反叛乱么?

    “慌什么!”

    元邑侯韩普呵斥了一声,尽管他脸上仿佛也有些惊慌,但心底却在哈哈大笑,因为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张启功授意:既让元邑的兵将只能死心塌地跟随他,也让他顺理成章地干掉了李褚,收编了后者的军队。

    眼下,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想到这里,元邑侯韩普给心腹护卫陈良使了个眼色。

    陈良会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李褚的首级丢在地上,大声说道:“君侯,虽说是错手杀了李褚,但杀死一城守将,此乃死罪。更何况,蓟城那边始终因为康公而对君侯你抱有成见,必定不会饶恕我等,横竖都是死,索性咱们就反了吧!召集同盟,杀到蓟城,除掉昏君,再立新君!”

    “这……”元邑侯韩普故作犹豫。

    见此,他原本就安排好的心腹纷纷劝说:“蓟城不仁在先,就休怪我等不义!”

    在这些托的刻意引导下,一些不明就里的元邑军兵将,亦逐渐有人出声,想来他们也明白,宜安守将李褚不明不白死在元邑,他们这些人都逃不过死罪,既然如此,何不搏一搏呢?

    在这些人的劝说下,元邑侯韩普故作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

    既然决定下来,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于是,元邑侯韩普立刻就收编了李褚的部下,愿降者活,不愿降者死,随即在短短两日内,他便领着麾下兵将攻下了宜安以及井径关。

    就连元邑侯韩普都没有料到,这一切居然如此顺利。

    事后,他在私底下称赞张启功:“先生真乃奇才!”

    对于元邑侯韩普的称赞,张启功表现地很淡定他张启功当然是世上奇才,这还用得着说?

    “君侯不可大意。”

    在叮嘱了一句后,张启功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蓟城的方向。

    他已设下了局,就看蓟城那边如何应对了。

第204章:虚虚实实【二合一】

    当日,元邑侯韩普设计赚杀宜安守将李褚,继而趁机攻陷了宜安,没过两日,就有若干宜安军的败卒,逃到了下曲阳,禀告了当地的守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下曲阳,在几十年前乃是康公韩虎驻过军的县城,若干年后,一名叫做剧辛的将领在韩虎麾下部将中脱颖而出,率领下曲阳的军队打下了半个代地(代郡),故而受到韩虎器重,举荐为代郡守,从那时起,下曲阳便成为代郡的后防,后来剧辛几次出兵攻打代郡的北狄,几乎都是兵出下曲阳。

    然而在十几年前的魏韩第二次北疆战役中,韩国战败,非但代郡守剧辛被魏将伍忌所生擒、继而被当时的魏公子润处死在山阳县,那时担任讨魏总帅之职的康公韩虎,亦因为这场战争的战败,被侯韩武趁机踢出了局。

    随后,侯韩武立刻就提拔了攻下半个卫国的司马尚,令其取代剧辛,担任代郡守且入主下曲阳。

    后来司马尚麾下的五万重骑,就是在下曲阳一带操练而成的。

    其实从那时起,康公韩虎就已经逐渐开始失去对下曲阳的控制,但不可否认仍然还有一部分康公韩虎的老部下在失撑,抗拒新锐北原十豪司马尚对下曲阳的染指。

    本来,若是康公韩虎还活着的话,司马尚看在前者的份上,倒也不至于吃干抹净,遗憾的是,康公韩虎很快就被韩王然设计杀害,于是乎,司马尚在得到了韩王然的授意后,立刻就在下曲阳清洗康公韩虎的旧部,将大权握在手中。

    从此,下曲阳再无康公韩虎的旧部,而改姓司马。

    不过这会儿,韩将司马尚倒不在下曲阳,因为自打韩王然被逼无奈对魏国宣战之后,司马尚与他麾下的军队,就被调到魏韩边境去了,随后在主帅乐弈的部署下,驻扎在柏人前一阵子张启功前赴元邑时,途中被幽鬼等青鸦众杀人掩尸的那几队韩军巡逻士卒,就是司马尚麾下的士卒。

    也因为这个误会,打仗作风非常硬气的司马尚,其麾下的骑兵目前正在边境一带,疯狂地跟魏国燕王赵疆麾下的南燕骑兵互怼。

    这大概是魏韩两国边境目前规模最大的冲突了。

    如今驻守下曲阳的,乃是司马尚的堂弟司马,此人虽说名字带有韬的意思(通韬),但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勇将,深得堂兄司马尚的喜爱。

    当年司马尚在攻打卫国时,司马就作为先锋大将,为堂兄打下了好几座城池。

    但遗憾的是,似这等勇将,却在魏韩第三次北疆战役的巨鹿之战时,因为魏公子润的诡计而受了重伤,在率领重骑兵向魏军冲锋时遭到了魏军的毁灭般打击。

    据说当年司马尚将堂弟司马从众多烧焦的尸体中刨出来时,司马非但全身火伤,就连左手跟左腿,也不知被谁在混乱中践踏至骨裂,后来送回下曲阳伤了好些日子,这才逐渐康复。

    可即便康复,原本容貌俊秀的司马,左脸上也留下了一块相当刺眼的火烧痕迹,而更糟糕的是,他的左手可能是伤到了筋的关系,纵使有点绵软无力。

    对于一名需要左手攥紧缰绳、右手挥舞兵器的骑将而言,左手其实至关重要,因为在某些危机关头,你需要用左手紧攥、拉扯缰绳,用胯下战马来遮挡某些致命攻击;反过来说,倘若你左手无法紧攥缰绳,就算你的右手仍旧有力,也无法在混乱战场上存活下来。

    因此,司马尚考虑到堂弟的安危问题,便将司马从先锋将的职务上摘了下来,而这回更是将其安置在后方,代替他坐镇下曲阳。

    而当宜安的败卒逃到下曲阳时,司马正因为酗酒而烂碎如泥。

    平心而论,武将几乎没有不好酒的,而司马在受伤之前,其实也喜好酒水,只是这几年嘛,他喝酒大多是为了发泄心中的郁闷。

    尤其是身上的火伤,每逢天气变幻就隐隐作痛,其实这股刺痛并不是不能忍受,要命的是被这股刺痛所刺激、使得他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来的回忆,即当年在魏公子润的诡计下,他代郡骑兵自相践踏的疯狂、悲惨场面。

    那场战事,代郡重骑整整损失了两万五千人,可想而知当时的场景是何等的凄惨。

    纵使若干年后,这份回忆仍变成噩梦,让司马在睡梦中被惊醒,满脑子都是魏军那面叫人望而生畏的魏、肃王润的旗帜,以及这面旗帜的主人那让他心惊胆颤的可怕狞笑其实司马并不曾在近距离下见过那位魏公子,不知他具体长什么样子。

    “将军。”

    当被护卫叫醒时,司马还有些醉醺醺的,可当他听完护卫的讲述后,他却立刻惊地醉意退了大半,目瞪口呆地反问道:“什么?!元邑侯韩普杀了李褚?占了宜安?”

    “是的,将军。”

    那护卫瞥了一眼司马从左脸一直延伸到颈口内的火伤,随即立刻低下头,说道:“有若干宜安的士卒逃到我下曲阳,听他们亲口所说。”

    “那些士卒此刻在何处?”司马问道。

    “就在外府等候。”

    “叫他们进来。”

    “是!”

    片刻后,司马的护卫便将几名宜安的士卒召到了府内,其中一人似乎还是一名五百人将,在见到司马后,那几名士卒便开始叙说元邑侯韩普杀害李褚、攻占宜安的种种行为,听得司马心惊不已。

    这几年来,元邑侯韩普一直被李褚打压,司马皆看在眼里,甚至于,就连他堂兄司马尚,亦在排挤、清洗康公韩虎一系的将领,谁让康公韩虎功高盖主不算,居然还妄想染指王位呢?这种家伙不往死里踩,韩王然的王位怎么坐得稳?在这件事上,无论是已故的丞相申不骇,还是如今的丞相张开地,皆是支持韩王然的。

    正因为蓟城那边态度一致,康公韩虎一系的势力很快就遭到了肃清,愿意改换门庭的将领则军职依旧,不肯配合的,就被立刻卸职如今回想起来,当年荡阴侯韩阳被削爵、卸职,未尝没有这层因素在。

    谁让荡阴侯韩阳也是康公韩虎的近侄呢。

    若干年后的如今,康公韩虎一系的人,恐怕也就剩下元邑侯韩普这寥寥几人了,但就跟当年的韩阳一样,蓟城那边必须得有一个合理正当的理由,才能名正言顺削除元邑侯韩普的职务与封邑,毕竟若是做得太明显,就难免会被说闲话。

    不过在司马看来,元邑侯韩普应该是个挺稳重挺有城府的人啊,怎么这次就这般沉不住气呢?

    “司马将军,您可要替我家将军报仇啊!”

    那名宜安军的五百人将一脸悲愤地哭求道。

    报仇?我拿什么给李褚报仇?

    司马闷闷地看了一眼那名五百人将,心下暗自腹诽。

    要知道他下曲阳的军队,都跟随他堂兄司马尚调到柏人县去了,此刻他手中也就数千兵权而已,而这些兵卒,大半还被部署在北方代郡境内的句注山,下曲阳这边就只有寥寥两千余人,还不及元邑侯韩普麾下的士卒多,他拿什么给李褚报仇?

    别说手中兵力不足,就算手中兵力足够,司马也不会因为给李褚报仇而去攻打元邑侯韩普充其量只是在完成蓟城那边授意的基础上顺带而已。

    他跟李褚,又没有什么太深厚的交情。

    想了想,他询问那名五百人将道:“你确定元邑侯韩普果真是谋反了?”

    那名五百人将点了点头,说道:“韩普在众目睽睽之下,辱骂大王,说大王不能容他,要逼死他云云,我家将军不忿,携怒攻城,不曾想却被那韩普所害……”

    “原来如此。”

    司马点了点头,心下暗暗说道:看来元邑侯韩普确实是被逼地没有退路了。

    一炷香后,待那几名宜安军士卒退下之后,司马在屋内来回踱步思索着对策。

    本来嘛,蓟城那边安排李褚到宜安,就是为了监视元邑侯韩普,不曾想李褚居然被韩普给干掉了,这下好了,韩普在收编了李褚手中的军队后,兵力大增,被抽走了七八成兵力的下曲阳,如何是韩普的对手?

    眼下唯有拖延时机了……

    想了想,为了周全起见,司马当即亲笔写了两份书信,同样的内容,一封派人送到柏人县,交给他堂兄司马尚;另外一封则送到蓟城,将这件事禀报蓟城朝廷虽然他也听说了韩王然疑似崩殂的谣言,但一来蓟城朝廷那边并未承认,二来,就算韩王然果真驾崩了,蓟城还有以丞相张开地为首的士卿,应该有能力主持大局。

    而除此之外,司马还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到元邑,交到元邑侯韩普手中。

    两日后,司马的这封书信送达了元邑侯韩普的手中,后者在看完书信后,对张启功与北宫玉二人笑着说道:“是下曲阳的司马送来的书信,此人乃是司马尚的堂弟……”

    “哦?”张启功端着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问道:“信中写了些什么?”

    只见司马将书信递给同样有些好奇的北宫玉,笑着说道:“大意是劝我莫要行差踏错,冷静等待蓟城那边对此的判处。”

    “呵。”张启功轻笑一声,淡淡说道:“看来他是怕你率军进攻下曲阳。”顿了顿,他又问道:“倘若此刻出兵攻打下曲阳,君侯有几分把握?”

    元邑侯韩普想了想,如实说道:“鉴于目前已近严冬,再加上下曲阳乃是一座坚城,怕是不易攻陷……”

    “唔。”张启功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没必要理会了,那司马要拖延时机,我方未尝不是。今年君侯还是加紧扩增兵力、操练士卒,除此以外巩固防御,待来年开春,蓟城那边定会派来军队……”

    “要不要我写封回信敷衍一下,以蒙蔽那司马?”元邑侯韩普问道。

    张启功淡淡一笑,说道:“你我赚杀李褚的事,恐怕也就只能骗骗司马这等将领,有见地的人,怕是一眼就能看穿你我的计策……写不写回信,其实都一样。”

    在旁,北宫玉在看过司马的书信后,笑着说道:“还是写封回信吧,好歹能让君侯的被逼无奈,变得更真实些。”

    元邑侯韩普点了点头,相比较被策反逃奔魏国,他当然更倾向于是被逼走魏国,至少在名声上能好听点。

    于是,他听取了北宫玉的建议,给司马写了封书信,在信中气愤地叙述他这些年来被蓟城打压的种种往事,后来司马看到这封信,也不禁稍稍有些同情元邑侯韩普。

    而与此同时,司马亲笔所写的书信,已经送达了蓟城,送到了丞相张开地的官署。

    当时丞相张开地正在官署班房内批完一摞公文,抽闲端起旁边早已凉透的茶盏喝了两口解解渴,就被这封书信中的噩耗惊地将嘴里的茶水喷了出去。

    元邑侯韩普作乱?杀李褚,并攻占宜安、井径关?

    张开地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要知道他蓟城这边逼了元邑侯韩普好几年,都没有‘逼反’后者,而如今,在蓟城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魏韩边境的时候,元邑侯韩普居然反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个韩普……”

    张开地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平心而论,元邑侯韩普的作乱,充其量只是疥癣之疾,放在往年,蓟城随随便便就能捏死他。

    可问题是,目前他韩国的军队大多都被秦魏两国牵制着在边境,国内可调动的兵力寥寥无几,不曾想元邑侯韩普偏偏在这个被李褚给‘逼反’了……

    看来他这些年一直在隐忍。

    张开地暗暗猜测道。

    正如张启功判断的那样,虽说司马被元邑侯韩普给蒙骗了,误以为后者是因为李褚的咄咄逼人而气愤难忍,但张开地一眼就能看出:宜安的李褚分明就是被元邑侯韩普设计赚杀的。

    别忘了,这件事其实是元邑侯韩普挑起来的,因为是他首先杀了李褚的族弟李柯。

    倘若元邑侯韩普不是想着设计赚杀李褚,他何必杀了李柯后,故意派人将李柯的首级送到其族兄李褚手中?这明显是在故意激怒李褚!

    还真是选了一个好时机啊……元邑侯韩普。

    张开地皱着眉头长长吐了口气。

    是实话,这位张丞相其实也是支持“铲除”元邑侯韩普的人,其中原因倒并非是因为元邑侯韩普乃是康公韩虎的堂侄,关键在于,当年得知康公韩虎被韩王然设计杀害之后,元邑侯韩普曾做出过似乎要起兵谋反为伯父报仇的举动只是后来被秦开、马奢、司马尚、乐弈等人吓退了,才改称迎接王驾。

    在这种情况下,蓟城当然要设法铲除元邑侯韩普。

    只不过当时元邑侯韩普变口变得快,且后来几年也规规矩矩,蓟城这边实在找不到下手的理由毕竟当时韩王然为了接管康公韩虎与侯韩武的势力,宣扬仁政,对康公韩虎一系的余众既往不咎,虽然这极大地方便了司马尚、乐成等人迅速接管了康公韩虎的旧部,但也让蓟城失去了借机根除元邑侯韩普这个隐患的机会。

    是故,蓟城才会将暴鸢的部将李褚派到宜安,处处掣肘元邑侯韩普,希望能够尽快逼反元邑侯韩普,好让蓟城这边有理由将其铲除。

    没想到,元邑侯韩普这么能忍,一直忍到当下才动手。

    在思索了一番后,张开地当即站起身来,披上袍子离开了官署,乘坐马车直奔王宫。

    他认为,这件事必须禀告韩王然。

    此时的王宫,仍旧被卫卿马括手下的卫兵围地水泄不通,目的自然是为了制造舆论,让韩王然疑似崩殂这件事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其实当初在制定这个计策时,马括曾对此有所疑虑:既然要让魏国误以为韩王然驾崩,为何不直接昭告全国呢?

    当时韩王然解释道,魏王赵润善于诡谋,必定是明察人心、生性多疑之辈,倘若他们做得过于直白,赵润必定不信;反过来说,他韩国越是遮遮掩掩,仿佛要掩盖这件事,才会让赵润中计。

    正因为如此,如今整个蓟城都在私底下谈论君主驾崩之事,但偏偏朝廷却矢口否认、竭力掩饰,信誓旦旦地表示韩王然只是受了些风寒小疾,正在修养。

    在这招虚虚实实之下,别说城内青鸦众等魏国奸细吃不准韩王然究竟死了没有,就算是睿智如魏王赵润,也无法判断,只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进宫之后,张开地先找到了卫卿马括,随后在马括的带领下,来到了宫内深处的一座宫殿。

    当张开地迈步走入那座宫殿时,韩王然正披着衣衫,靠躺在卧榻上,由他口述,叫在旁的内侍替他执笔,记载一条条他准备日后尝试推行的政令。

    不可否认韩王然确实正在调养身体,但就跟先代君主韩王简一样,他实在无法放下国事,哪怕国事如今大半已移交给丞相张开地与治粟内吏韩奎,他依旧无法闲下心来歇养,满脑子都在思考如何使国家变得富强。

    也正因为如此,纵使他歇养了几个月,身体状况还是未能得到改善。

    对此,宫内的老宫医几次苦口婆心地劝说,但只可惜,韩王然终究无法放下执念这是一位注定操劳一生的君主,就跟当年的韩王简一样。

    “大王。”

    丞相张开地的轻声呼唤,打断了卧榻上韩王然的思绪,他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一眼前者,似乎在纳闷,这位张丞相为何突然前来求见。

    见此,张开地遂取出了司马的那封书信,躬身递给韩王然。

    “下曲阳,司马?”

    韩王然看了一眼书信上的落款,皱着眉头打开书信,仅仅只是瞅了两眼,眉头便愈发皱紧。

    “杀李褚、占宜安,那韩普果然反了……”

    皱着眉头,韩王然心中很是郁闷,他怎么也没想到,被暴鸢推荐的李褚,居然就这么死在了元邑侯韩普的手中,还被后者收编了残部、攻占了宜安。

    不得不说,其实李褚只是没料到元邑侯韩普身边有一群魏国的刺客相助,这才被幽鬼等青鸦众杀死,否则,李褚身为暴鸢的部将,纵使元邑侯韩普,也未见得能将其斩杀只能说,李褚也是死地冤枉。

    而此时,卫卿马括也已经从张开地口中询问得知了大概,惊愕地说道:“元邑侯韩普?杀李褚、占宜安?他想干什么?”

    韩王然闻言轻哼一声,脸上有些不悦。

    见此,张开地则小声对马括说道:“想来是韩普误以为大王已故,猜测我蓟城乱成一团,便欲趁机为其伯父韩虎平反,甚至于……指责大王乃是昏君,不足以为王。”

    “哈?”马括闻言愣了愣,耻笑道:“难不成那韩普欲自立为王?”

    “这个暂且不知。”

    张开地摇了摇头,随即转头看向韩王然,低声提醒道:“不过,那韩普杀了李褚,非但收编了后者的军队,又占了宜安跟井径关……他若铁了心谋反,井径关在他手上,巨鹿郡跟太原郡、雁门郡的要道,亦等同于被他拿捏,此事利害重大!”

    韩王然默然不语,而马括却皱眉说道:“元邑的兵将,难道皆逆从韩普谋反?”

    还不及张开地开口解释,就见韩王然长长吐了口气,沉声说道:“因为韩普设了一个局,非但赚杀了李褚,也将元邑那些兵将的生死,与他捆绑到了一起……啧!这个韩普,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怪不得韩虎当年那般疼爱器重于他。”

    张开地点了点头,他也认为,元邑侯韩普的手段确实高明。

    “屋漏偏逢连夜雨……”

    喃喃自语了一句,韩王然隐隐感觉又有些头疼了。

    见此,在旁马括灵机一动,说道:“大王,既然是韩普设诡计,叫元邑的兵将不得不跟随他谋反,何不下达诏令,赦免余众之罪,只治罪元邑侯韩普呢?……如此一来,再无兵卒支持韩普谋反。”

    听闻此言,韩王然平静地看了一眼马括,反问道:“以谁的名义?”

    “当然是……”马括说了半截就立刻戛然而止。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君主,如今那可是驾崩的状态啊,这如何下诏?

    除非韩王然立刻在蓟城臣民面前露面,否则,纵使以他的名义下了王令,效果恐怕也是大打折扣大部分的人只会觉得是蓟城朝廷假借韩王然的名义下诏。

    可如此一来,韩王然企图诈死来引诱魏国的计划,也就彻底泡汤了。

    “唔?”

    忽然,韩王然好似想到了什么,死死盯着手中这封书信。

    尽管马括的建议并未对眼前这件事起到什么帮助,但正因为他这句话,让韩王然联想到了一些事。

    元邑侯韩普设计赚杀李褚的这个高明手段,果真是出自前者的手笔么?

    还是说……

第205章:虚虚实实(二)【二合一】

    “大王?”

    见韩王然似乎有点神游天外,丞相张开地轻声唤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韩王然回过神来,微皱着眉头思索着。

    起初他并未在意,但卫卿马括的话,却让他对元邑侯韩普产生了几许怀疑:元邑侯韩普设计赚杀李褚、并且将元邑兵将绑上其造反行为的那招计谋,总觉得有点超乎元邑侯韩普的水准。

    要么是这些年来元邑侯韩普一直是深藏不露,要么,就是有高明的谋士在其出谋划策。

    而疑点就在于,倘若果真是后者,那名谋士的手段相当厉害,这等利害的人物,为何不投奔其他人,却偏偏要投奔元邑侯韩普这个早已失去了大靠山、且正在被蓟城针对的人呢?这名谋士的目的是什么?

    “嘶”

    韩王然轻轻吸着气,剧烈的思考,让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仿佛针刺一般。

    “静观其变。”他沉声说道:“告诉司马,叫他无论用什么方式,务必要守住下曲阳……”

    下曲阳位于联通邯郸郡与代郡的要道,就算元邑侯韩普占据了井径关,切断了这条要道,但蓟城还是可以通过下曲阳,走代郡、前往雁门郡只是这条路远没有经井径关前往雁门郡那么便捷而已。

    但若是连下曲阳都丢了,那韩国可就麻烦了,万一到时候秦国加大对雁门郡的攻势,蓟城将无法尽快支援雁门郡相比较元邑侯韩普这个癣疥之疾,这才是大麻烦。

    “……至于元邑侯韩普那边,叫司马尽量稳住他吧,待等来年开春之后,蓟城便会派兵征讨……”说到这里,韩王然顿了顿,问丞相张开地道:“秦开现下在何处?”

    “仍在境外北地修缮商路。”丞相张开地回答道。

    他口中的境外北地,即是指上谷、渔阳两郡北方的境外土地,自去年韩国与北方高原上的异民族展开了贸易之后,韩国就开始在国境外修缮道路了,毕竟魏国的崛起已经告诉了中原国家一个真理:想要富,先修路。

    “唔。”韩王然点点头说道:“宫廷派遣知会秦开,叫秦开做好出兵准备,待来年开春后……讨伐元邑。”顿了顿,他又有意叮嘱道:“除此之外,派遣盯着元邑侯韩普,打探一番,看看他意欲何为。至于其他的……莫要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

    丞相张开地疑惑地看了一眼韩王然,困惑于这位君主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但见韩王然用手揉着额头,露出一副疲倦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在韩王然的授意下,蓟城朝廷很快就表达了对元邑侯韩普的不满,不过暂时还未将其钉死于叛臣的名义下,只是勒令元邑侯韩普立刻解散手中军队,交割给下曲阳的司马,立刻前赴蓟城从表面上看,似乎还愿意给元邑侯韩普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是几日后,当元邑侯韩普得知此事后,对此却不屑一顾。

    解散手中军队前往蓟城?

    这还能回得来?

    蓟城的那些士卿老爷莫不是将他当傻子耍?

    事后,元邑侯韩普冷笑着将这件事告诉了张启功与北宫玉,纯粹将此事当做笑料。

    然而,张启功却笑不出来。

    “出乎意料啊……”张启功对北宫玉说道:“蓟城竟然只是以其朝廷的名义下令……”

    北宫玉亦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不可否认,他俩就是在下饵钓鱼,想看看蓟城那边是否会颁布针对元邑侯韩普的王令当然,他们并不指望韩王然与蓟城的公卿傻到这份上,让韩王然不惜冒着其诈死之计泡汤的危险来下达王令,他们只是期待这蓟城那边‘假借’韩王然的命令下达王令。

    别看是‘假借’,只要通过蓟城那边对征讨元邑侯韩普的力度,他们大致也可以估测出韩王然的死到底是真是假。

    可没想到的是,蓟城那边并没有按照他们想的那样,借韩王然的名义行事。

    “看来是我方的力度不够大。”北宫玉对张启功说道。

    张启功点了点头,转头对元邑侯韩普说道:“谣言之事,不知君侯安排地如何了?”

    元邑侯韩普恭谨地说道:“已经叫人放出去了。”

    他俩所说的谣言,即是诋毁韩王然的谣言。

    由毒士张启功亲自执笔的这则谣言,自然是狠毒非常,他在谣言出对比了韩王然当政前后韩国的境况,大抵来说,就是指韩王然亲自执政前,韩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而待等韩王然亲自执政之后,韩国的经济与国内百姓的生活条件却是一落千丈他从这个角度,来诋毁韩王然乃是一名不学无术的昏君。

    不得不说,论颠倒黑白,作为法家子弟的张启功,倒也是其中好手。

    不可否认,其实他所提出的依据,句句属实,可问题是,韩国国力这些年来一落千丈的原因,真的是因为韩王然么?

    还不是因为康公韩虎、侯韩武几次攻打魏国却战败而导致的?跟韩王然有什么关系?韩王然接手韩国的时候,韩国就已经是这么一个烂摊子了。

    但张启功却故意忽略了这一点,引导舆论攻歼韩王然,硬生生要将一顶昏君的帽子扣在韩王然的脑袋上,以方便元邑侯韩普后续的另立新君的计划。

    正所谓百姓云从,在元邑侯韩普派出心腹人不遗余力抹黑韩王然的情况下,元邑、宜安一带的韩国百姓,对韩王然的看法大为改为。

    就连元邑侯韩普本人,都没有想到竟然会那样顺利。

    不过对此,张启功与北宫玉却不意外。

    因为他们很清楚,韩国近几场跟魏国的战事战败后,韩国朝廷为了支付赔偿给魏国的高额赔款,理所当然加重了税收,其中再加上某些大贵族为了弥补自己家族在战争中的损失,偷偷增加苛捐杂税,使得韩国百姓民怨载道。

    所谓民心,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让百姓过得好,百姓就拥护你;你让百姓过不下去,百姓就骂娘,甚至于当活不下去,百姓也会铤而走险、揭竿作乱。

    而韩国这些年来,由于将对魏国的赔款以及弥补战争损失这两大损耗转嫁在国内民众身上,这导致国内百姓怨气极大。

    今年韩王然为何迫于无奈对魏国宣战,希望转移国内的矛盾?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魏韩两国商贾的那场经济战争?

    当然不可能!

    区区半年左右的经济战争,当真能够击垮一个国家么?摧毁这个国家的本土经济么?

    事实上,魏韩两国商贾的战争,其实只是压垮韩国这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此前韩国的百姓就已经很艰难了,而这场经济战争,进一步加大了韩国民众生存的难度,这才逼得韩王然不得不对魏国宣战。

    因为他再不对魏国宣战、转移国内的矛盾,国内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很有可能就要暴乱了。

    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正因为本来就对国家、对王室抱有种种怨恨,因此,当元邑侯韩普派出的人传开诋毁韩王然的谣言时,元邑、宜安附近一带的韩国百姓当然会接受这个观念:他们这些子民都要饿死了,管理这个国家的王不是昏君又是什么?

    这些无知的百姓又哪里晓得,这件事根本不关韩王然的事。

    除了诋毁韩王然以外,在张启功的建议下,元邑侯韩普也不忘笼络民心,而在当前韩国国情下,笼络民心的最好办法,无非就是给予当地百姓活路,简单来说,即是放粮、征壮丁。

    开仓放粮对应的是老幼妇孺,让元邑侯韩普赚获善名,方便他出面诋毁韩王然。

    至于征壮丁,表面上是给那些年轻人一条谋生的活路,而实际上呢,则是元邑侯韩普为了扩充军队,毕竟想想也知道,待等来年开春,蓟城那边必定会派来征讨的兵马,在此之前,元邑侯韩普必须尽快强大起来,只有这样,他在张启功眼中才有利用价值。

    不得不说,张启功与元邑侯韩普决定搅乱的时间段选地极好,恰恰好蓟城那边因为天气关系暂时没有办法派兵攻打,而元邑侯韩普呢,却能在这段冬季,大肆征募那些家中缺粮的当地百姓入伍。

    这不,截止到年末,元邑侯韩普就征募了八千新卒,使他麾下的军队数量暴增到了接近三万人。

    然而即便如此,元邑、宜安这一带的韩国百姓,还是在人前人后赞颂元邑侯韩普,竖起大拇指称赞这位君侯真乃是爱民如子的邑君,让元邑侯韩普善名大涨。

    唯一的问题是,元邑侯韩普对此付出了许多的粮草。

    但这不要紧,因为张启功早已派人联系了太行山另外一边的上党郡,让上党郡的姜鄙偷偷将粮草运到山上,再由元邑侯韩普麾下的心腹前去接收。

    若是有人问起,就说这批粮草来自元邑侯韩普早前建立在太行山的秘密粮仓除非是蓟城那边派来的奸细,否则谁有闲心去证实元邑侯韩普所说的话是否真实?对于当地的百姓以及元邑侯韩普麾下的士卒而言,只要能填饱肚子粮食充足,这就足够了。

    正因为有魏国上党郡的暗中资助,元邑侯韩普大肆扩充军队,非但没有陷入缺粮的局面,反而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流民前往投奔,这让下曲阳的司马大感惊愕:元邑侯韩普,他哪里来那么多的粮食?

    而在此期间,蓟城派来的细作,则事无巨细地将有元邑、宜安一带的动静通通报之蓟城,呈递到韩王然的卧榻旁。

    在仔细看罢这些情报后,韩王然疲倦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对在旁的卫卿马括说道:“不幸被寡人料中,元邑侯韩普……怕是已暗中投靠了魏国。”

    听闻此言,卫卿马括大感惊愕。

    韩王然遂解释道:“你还记得韩普杀李褚时所说的那一番话么?他说他是被逼无奈,又说要攻打蓟城除掉寡人这个昏君,为其伯父韩虎报仇。……可你看看他这两月在做什么?他在巩固防御……立志要除掉寡人这个昏君的他,所做的事居然是守住已占据的城池。”

    “单单如此,并不能证明元邑侯韩普暗中投靠了魏国吧?”

    “不错。”韩王然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单单如此,的确不能证明元邑侯韩普暗中投靠了魏国,真正让寡人起疑的,乃是他那批看似源源不尽、却又无法说清来历的粮食……说什么在太行山秘密建造了几个粮仓,这种谎言也只能蒙骗三岁小儿。倘若寡人没有料错的话,那些来历不明的粮草,十有**来自太行山另外一边的魏国上党郡……”

    说到这里,他眯了眯眼睛,喃喃说道:“由此可见,在策反元邑侯韩普这件事上,魏国怕是派出了一位了不得的臣子,且这名魏臣在其朝中的地位很高,比上党守姜鄙还要高,所以才能指使上党守姜鄙配合他的行动,暗中押送粮草给韩普……”

    听了韩王然对此事的剖析,卫卿马括敬佩不已,忍不住问道:“大王,您的意思是,元邑侯韩普的作乱,乃是魏国在背后教唆?臣不明白……既然魏国策反了元邑侯韩普,为何不叫韩普在关键时候倒戈,或者配合国境的魏军,对武安、柏人、巨鹿发动两面夹击呢?这样不是更好么?为何要故意叫元邑侯韩普暴露?”

    “因为魏国的胃口更大。”

    韩王然看了一眼马括,沉声说道:“倘若寡人没有料错的话,元邑侯韩普,是魏国故意抛出来试探前方路况的石子,为的,就是来看看我蓟城的反应,由此推断,寡人故意叫人传出去的死讯,究竟是真是假……投石问路,哼,很高明的手段不是么?”

    马括欲言又止,在犹豫了几番后,皱眉说道:“似这般,蓟城当如何应对?”

    韩王然想了想,平静地说道:“在元邑侯韩普背后指点他的人……或许就是那名魏国的臣子,很不简单,笼络民心很有一手……”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一人,问道:“那个人,到哪了?”

    马括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侯?……差不多快抵达渔阳郡了。”

    韩王然沉默了片刻,说道:“待他到了蓟城,你亲自迎他入宫,来见寡人。”

    “……是。”

    片刻后,待等马括退下之后,韩王然拾起被褥上那几份情报,喃喃说道:“无论你是谁,寡人都不会叫你得逞……”

    说罢,他面色微变,猛地用手捂着嘴。

    随即,一连串剧烈地咳嗽声,响彻这座宫殿。

    两日后的早晨,侯韩武的车驾,缓缓驶入了蓟城。

    在车厢内,侯韩武正襟危坐,一脸严肃,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大的问题。

    他那严肃的表情,唬地他的妻妾与儿女均不敢打搅。

    忽然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感觉到此事,侯韩武睁开眼睛,询问为他驾车的马夫以及在外保护的卫士。

    这些马夫与卫士,皆是他当日逃到巨鹿城后,由巨鹿守燕绉亲自挑选的卫士,虽然燕绉口口声声说送他前来蓟城是为了助他夺取王位,但侯韩武丝毫也不信。

    倘若燕绉果真要助他夺取王位,那么此刻,他燕绉人在哪?他的军队又在哪呢?

    他被燕绉这个过去的心腹爱将给卖了。

    或者说,是燕绉用韩王然的死讯将他引诱回国事实上在侯韩武看来,他义弟韩王然的死讯,十有**也是假的。

    但即便猜到了这些事,侯韩武还是没有丝毫轻举妄动,一来是此番跟随他前来蓟城的护卫,皆是巨鹿守燕绉的心腹,二来,他也想见见他的义弟韩王然,亲口询问询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侯,卫卿马括亲自来迎接您了。”车外的护卫,对侯韩武说道。

    马括?上谷守马奢之子么?那个毛头小子,居然也混到了卫卿的高位……

    侯韩武意味不明地哼了哼。

    片刻之后,就有人撩起了车帘,随即,卫卿马括朝着车厢内侯韩武抱了抱拳,看似恭敬地拜道:“侯。”

    “……”侯韩武上下打量着马括,微微点了点头。

    见侯韩武神色冷淡,马括也不在意,微笑着说道:“恭喜侯返国,末将已备好了酒水,为侯接风。”

    “……”侯韩武目不转睛地盯着马括脸上的笑容。

    虽然他久在魏国,不过却也知道马括如今是他弟弟韩王然身边的亲近臣子,既然马括满脸笑容地前来迎他,那么很显然,他义弟韩王然根本就没有死。

    “好!”

    侯韩武很干脆地应道,干脆地让马括都有些意外,心下暗暗嘀咕:莫不是被他看出来了什么?

    不得不说,马括太小瞧侯韩武了,侯韩武作为当年跟康公韩虎争夺大权的权臣,其眼界、城府又岂会差?

    在嘱咐了车厢内妻儿几句后,侯韩武干脆下了马车,示意马括立刻带他去那所谓的接风筵。

    途中,侯韩武坐在马上淡淡问道:“是他让你来的?”

    马括张了张嘴,笑得有点勉强:“末将不知侯这话……”

    “哼。”

    侯韩武也不再多说什么,一直等到马括领着他来到王宫的偏僻小门时,他这才带着几分嘲弄看了一眼马括,看得马括很是尴尬。

    在马括的带领下,侯韩武来到了韩王然歇养的那座宫殿,迈步走了进去。

    不得不说,此时的韩武,心情很是复杂其中更多的是失望跟愤怒。

    他自认为他当年待义弟韩然不薄,一直都维护着这个弟弟,可是这个弟弟,却在最后狠狠捅了他一刀,以至于使他沦为在魏人眼中毫无价值的人质。

    心中这股愤怒,迫使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他恨不得立刻就冲到义弟韩然面前,揪住后者的衣襟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可当他迈步走入内殿时,他忽然呆住了,因为他看到,他弟弟韩然正躺坐在一张卧榻之上。

    那模样,一下子就刺激到了韩武的回忆:当年他父亲韩王简,临终之前就是这样躺坐在卧榻上。

    他走到卧榻旁,难以置信地看着弟弟那憔悴的脸庞,一时间,心中的愤怒退地一干二净。

    “义兄,对不住。”卧榻上的韩王然,微笑着说道。

    那笑容,那温柔的语气,就仿佛当年韩王简告诉年幼的韩武,说他不会有事……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侯韩武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心痛,这让他自己都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此时,马括已搬来了一张凳子,侯韩武亦不客气,坐在凳子目视着弟弟,看着这个才三十几岁正当年的弟弟,那憔悴的脸庞。

    “只是些许小疾而已。”韩王然咳嗽了两声,随即歉意地看着侯韩武,说道:“义兄,别怪我,当年若赎你回国,我未见得能夺回王权……”

    “……”侯韩武的嘴唇蠕动了几下。

    事实上他对此耿耿于怀,可是看着此刻这般模样的韩王然,他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在神色复杂地盯着弟弟看了半响后,他怅然叹了口气:“罢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说罢,他岔开话题问道:“你假传死讯,并非只是叫燕绉把我骗回国吧?为何假传死讯?是因为魏国么?”

    韩王然点了点头,说道:“我设法联络了齐国与楚国一起对抗魏国,本来我打算吸引魏国的兵力,为楚国偷袭韩国创造机会,不曾想,却被赵润给看穿了……故而,我希望通过假传死讯的办法,希望能让魏国上钩。没想到,魏国太过谨慎……”

    说着,韩王然便将元邑侯韩普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侯韩武。

    侯韩武终究是当年久在高位的权臣,眼界自然不同,当然也看得出元邑侯韩普那些举动背后的阴谋,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而此时,就听韩王然正色说道:“义兄,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但如今,国家,还有祖宗社稷,都需要你再次出面主持大局……这次我不方便出面,如今国内,就只有义兄你能够挫败魏国的阴谋,咳咳咳,否则,否则,我大韩这回,恐有覆亡之危……”

    说到这里,他目视着侯韩武,继续说道:“待度过此国难之后,我愿将王位归还义兄。”

    “……”

    纵使是侯韩武在魏国做了几年无人问津的人质,心境方面已磨砺地波澜不惊,在听到这句话后,亦为之动容。

    然而连他都意外的是,他此刻竟然根本都没有任何有关于王位的想法,反而心情因为韩王然的一句话,沉甸甸地坠地难受。

    “你……将死了么?”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

    随即,待看到韩王然为之沉默后,他的手都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第206章:兄弟【二合一】

    义兄,莫要怪我……若我当时赎你回国,我未见得能坐稳王位……

    当日傍晚,侯韩武站在自己府邸内书房的窗口,耳边回响着弟弟韩王然的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时,书房内走入一名护卫,朝着侯韩武拱手抱拳:“侯。”

    这名护卫叫做韩厚,乃是侯韩武的亲近族弟,不过因为是庶出无法继承家业,因此当年投奔侯韩武,为人忠厚可靠,侯韩武在魏国当了九年人质,此人就在左右陪伴了九年,是侯韩武如今最信任的人之一。

    “侯,卑职打听过了。”在走近侯韩武之后,韩厚低声说道:“这座府邸,自韩然迁都至蓟城之后就开始修缮,不过未曾挂上匾额,一直空置着,直到前些天,才挂上……”

    他口中所说的府邸,即是侯韩武一门如今居住的这座府邸。

    “是么。”

    侯韩武长长吐了口气,点点头示意韩厚退下,而他则依旧站在窗口。

    他并不怀疑今日韩王然对他所说的那番话的真实性,其实从客观来说,他当初作为人质留在魏国,无论是对他韩武还是对韩然,都是一件好事。

    反过来说,倘若那时他返回了韩国,这才有可能导致,兄弟彻底反目成仇毕竟那个时候的韩然,既然设计杀死了康公韩虎,以及侯韩武的心腹武安守朱满,当然不会因为顾念兄弟感情而前功尽弃,倘若那时韩武还在韩国,这两兄弟十有**会因为大权的争夺而反目成仇,甚至于,刀剑相向。

    这也正是当年侯韩武在被魏军擒获、成为了魏国的俘虏或人质后,韩王然非但没有设法赎回,反而隐晦地要求魏王赵润莫要将韩武放回韩国的原因。

    不过从韩王然迁都蓟城之后就修缮了这座侯府的这件事,亦不难看出其实他对义兄侯亦抱持思念,只是在是否迎回韩武这件事上,韩王然始终有所迟疑其中原因,无非就是怕韩武回来跟他争夺大权罢了。

    这里所谓的怕,倒不是全然指害怕大权被韩武夺走,也包括韩王然担心自己处于某些原因必须要除掉韩武,与其如此,还不如索性就让韩武呆在魏国。

    但这次,情况有点特殊。

    因为韩王然似乎病入膏肓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韩武、韩然兄弟二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了。

    次日清晨,侯韩武早早就起来,坐在大堂上喝茶,看着时而来来去去的府上下人,看着那些陌生的脸孔。

    曾几何时,他是这个国家最具权势的权臣,但如今,回到阔别多年的故国,哪怕是呆在他自己的府邸,他也感觉莫名的不适应。

    而就在这时,庭院里传来一阵咔擦咔擦的声音,侯韩武转头看去,便瞧见一名年轻的将领,穿着戎甲,急匆匆地奔向堂中。

    还没等韩武反应过来,就见那名年轻将领奔入堂中,噗通一声跪倒在韩武面前,欣喜地说道:“父亲。”

    侯韩武愣了愣,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仔细端详来人:“你是……驰儿?”

    他此时这才看清,原来眼前这名年轻的将领,竟然就是他的长子韩驰。

    提到这个长子,侯韩武心中便是一暖。

    倘若说康公韩虎死后,韩王然毫不客气地抄没了前者的家产,那么侯韩武在成为魏国的人质之后,韩王然却没有动他的家产,甚至于还有意地培养韩武当时年仅十来岁的长子韩驰,大概是期待着韩驰长大成人后,继承其父的家业。

    唯有韩武年仅几岁的小儿子韩,当时跟韩武的妻妾一同被韩王然送到了魏国,大概韩王然也是不希望义兄韩武独自一人流落魏国,形单影只。

    不得不说,除了拒绝迎接韩武回国以外,韩王然倒也没有什么亏待义兄一家的地方,韩武的结局,确实要比康公韩虎好上太多。

    父子二人阔别多年再次相见,使得侯韩武暂时忘却了韩王然那边的事,一脸笑意地打量着儿子身上的戎装,笑问道:“驰儿,几年不见,稍微变得像男儿汉了嘛……”

    韩驰被父亲夸奖,脸上露出几分喜悦,慷慨激昂地说道:“是叔父曾教导孩儿,不可坠了父亲您的名声,是故,孩儿这些年不敢懈怠……”

    韩武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儿子口中的叔父,便是指他的弟弟韩王然。

    就在韩武失神之际,韩驰目视着父亲,兴致勃勃地说道:“当年巨鹿一战,虽父亲不幸战败,但父亲您拒不降魏、最后犹高声命令荡阴侯韩阳大人攻打巨鹿的豪烈,却是让世人大加赞叹……”

    这倒还真是实情,当年侯韩武在被魏将伍忌生擒之后,不顾自身安危,犹高喊命令韩阳加紧攻打巨鹿城,别说韩人对他钦佩万分,就连魏人、甚至是魏国的君主赵润都为之赞叹。

    不过听了这话,韩武却感到莫名的尴尬,一来是那场仗他终究是战败了,而且还成为了魏国的俘虏,二来,眼下赞颂此事的乃是他的儿子韩驰,这让他感到十分别扭。

    因此,他在淡淡一笑后,就立刻岔开了话题:“看你身上甲胄,你如今在军中当值?”

    听闻此言,韩驰嘿嘿一笑,颇有些自豪地说道:“回禀父亲,孩儿如今在渔阳守秦开将军麾下听用,担任两千人将职务……”

    “……”

    侯韩武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儿子。

    太像了……

    看着眼前的韩驰,侯韩武心中暗暗想道。

    看着儿子,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当年他年轻时,亦被既是叔父又是义父的韩王起大加培养,这才有了后来的侯韩武,反之,倘若韩王起不曾有意栽培他,任他像寻常纨绔子弟那样吃喝玩乐,他又哪里可能后来跟康公韩虎争夺大权,成为韩国鼎盛一时的权臣呢?

    一想到韩王起,侯韩武的心情亦是莫名的复杂:这位叔父除了不肯将王位归还于他,除此之外还真是未曾亏待过他。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样,韩武才会视韩王起的儿子韩然如亲弟弟一般。

    而如今,仿佛是照搬了几十年前……

    ……待此番度过劫难之后,我愿将王位归还义兄。

    侯韩武的耳畔,仿佛又回响起弟弟韩王然昨日所许下的承诺。

    “驰儿……”他开口唤道。

    “父亲?”长子韩驰疑惑地看向父亲。

    只见侯韩武神色复杂地盯着儿子看了半响,说道:“你想不想当……不,没事。”他摇了摇头,说道:“去府内向你母亲问安吧。”

    “是,父亲。”

    韩驰拱了拱手,拜别父亲,欢欢喜喜地快步走向府内,向他阔别多年的母亲问安去了。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侯韩武的神色莫名的复杂。

    回到书房闷坐了片刻,就见心腹韩厚走了进来,似有深意地说道:“侯,卫卿马括前来拜见,说是请侯去……去吃酒。”

    韩武闻言点了点头,遂带着韩厚前往外院大堂接见马括,随后在马括的示意下,再次前往王宫。

    在马车上,马括有意无意地问道:“侯,可曾见到令世子?”

    他口中的令世子,即指侯韩武的长子韩驰。

    侯韩武看了一眼马括,冷淡地说道:“见到了。……不知卫卿大人想问什么呢?”

    不得不说,侯韩武终归是见过世面的人,而且一度还是权倾朝野的权臣,就马括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他?

    还记得昨日,当韩王然提出欲将王位归还韩武时,韩武就注意到马括的面色变了变,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可能是见侯韩武神色冷淡,马括面色讪讪地说道:“只是随口问问。”

    “哼。”

    韩武轻哼一声,自顾自闭目养神,不再理会马括。

    说实话,韩武对马括可没有什么好印象,谁让当年韩然夺权的那件事,正是马括向后者通风报信呢?甚至于,马括还杀了韩武的心腹武安守朱满。

    韩武对韩王然提不起恨意,那是因为兄弟俩自幼就感情深厚,可是对于马括你算什么东西?!

    也难怪韩武这般倨傲,毕竟想当年,就算是马括的父亲前上谷守马奢,见到前者也得抱拳行礼,恭恭敬敬喊一声侯。

    在马括的带领下,侯韩武沿着昨日来过一回的路,再次来到了他弟弟韩王然歇养的那座宫殿。

    待等韩武走近卧榻时,韩王然还是靠躺在卧榻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平铺在被褥上的一份中原各国的地图,面庞依旧憔悴。

    “不是说,宫内的宫医叫你好好歇养么?”

    在瞅了一眼那份中原各国的大致地图后,侯韩武有些不渝地说道,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看到韩然这般不听医者的叮嘱,他心中为何会生气明明这个曾经疼爱的弟弟,当年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捅了他一刀,不是么?

    “我有好好歇养,只是睡不着,也是没办法……”韩王然抬起头来,微笑着解释了一句。

    随即,他问韩武道:“义兄,你考虑地如何了?”

    侯韩武当然知道韩然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在看了几眼后者后,淡淡地说道:“你认为我此番回国,是因为想争夺王位?……我韩武若是想夺取这个王位,你如今还能坐在这个位子上么?”

    他这话绝非妄言,事实上在魏韩第二次北疆战役之后,康公韩虎就已经因为战败而踢出权力中枢了,当时侯韩武大权在握,若不是他顾忌与弟弟韩然的兄弟感情,君主的位置对于他当时而言,简直就是唾手可得。

    就连当时的丞相申不骇,都无法阻挡侯韩武,只能通过劝说的方式来劝说韩武:您已经得到了相当于君主的权力,就莫要再因为夺取那个虚名而使国家陷入混乱了。

    毫不夸张地说,若非当年侯韩武太过于固执,在巨鹿战场上不肯率先逃走而使军队的士气溃散,韩然根本没有办法夺回王权。

    这也正是韩王然后来一直犹豫着不肯将侯韩武从魏国赎回来的原因:作为韩王简的独子,侯韩武在韩国的威望实在太高了。

    “义兄误会了。”

    听了侯韩武的话,韩王然愣了愣,随即连忙摇头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没有误会什么。”

    侯韩武不客气地打断了弟弟的话,沉声说道:“我此番逃回国,并未因为王位。”

    “那是因为什么?”韩王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随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因为什么呢……

    侯韩武瞥了一眼韩王然的衣襟。

    其实在逃回国的途中,他曾多次幻想过这一幕,即他揪住韩王然的衣襟,大声质问他你当初为何要那般对我?!当然,前提是弟弟韩然还活着。

    不错,这就是他韩武从魏国潜逃回来的原因:看看弟弟韩然到底是死是活,若是真的死了,就见其最后一面,了却兄弟之情;若是韩然没死……哼哼。

    但昨日看着弟弟那憔悴的样子,侯韩武最终还是没动手。

    在沉默了片刻后,侯韩武淡然说道:“王位并非兄弟分家,没必要让来让去……这些年来,你坐在这个位子上所做的一切,我在魏国也有所耳闻。做的不错……”

    “……”韩王然有些意外地看着兄长。

    “除了这次!”瞥了一眼韩王然,侯韩武不悦地说道:“替人做嫁。”

    韩王然愣了愣,随即苦笑着说道:“义兄教训的是,但……实在是无可奈何,若此番不能将魏国拉下来,怕是十年二十年后,整个中原都要姓赵了……”

    侯韩武闻言思忖了片刻,问道:“你真觉得楚国能够击败魏国?”

    韩王然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我不能保证楚国能够击败魏国,但我知道,倘若当世果真还有一个国家能够击败魏国,那么国家,必定是楚国,其余齐、鲁、越,包括我大韩……”说到这里,他再次摇了摇头。

    看着韩王然叹息的模样,侯韩武心中亦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他也明白,从某种意义上说,韩王然其实是在给他、给韩虎处理烂摊子倘若不是前几场战争韩国接连败在魏国手中,他韩国会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要知道,当年他韩国的强盛,纵使与今日的魏国相比,怕是也难分伯仲的,只是接二连三的惨败,让他韩国日渐虚弱,最终沦落到今日这等田地。

    在这其中,也包括侯韩武被魏国蒙蔽,组建的那支五万人的代郡重骑这支花了韩国天文数字般资金的重骑兵,除了一举击败了东胡十几万骑兵以外,在跟魏国的战争中,至今毫无作为,反而被魏公子润轻易赚杀了三万余人,让侯韩武当初企图用这支骑兵横扫魏国的美梦彻底被打破。

    在沉默了足足有半柱香时间后,侯韩武开口说道:“……立佶为储君吧。你就继续你的诈死之计吧,我来摄政,替你摆平那个元邑侯韩普。”

    他口中的佶,即是韩王然的长子韩佶,今年刚十三岁。

    听闻此言,无论是韩王然还是卫卿马括,皆吃惊地看着侯韩武。

    他们毫不怀疑这是侯韩武以退为进的手段,一来这种手段不符合韩武的性格,二来,这种手段毫无必要。

    毕竟昨日韩王然就已经明确许诺过,只要这次度过国难,就将王位还给韩武,或者韩武的儿子韩驰,因此,韩武根本无需耍弄什么手段如果他在意这个王位。

    “义兄……”

    韩王然动容地唤道,但是立刻就被韩武给打断。

    “我并没有原谅你。”目视着韩王然,侯韩武正色说道:“阿然,愚兄当年待你不薄,但偏偏却是你,在愚兄落难之际,狠狠捅了愚兄一刀……我在魏国当了九年人质,对此始终耿耿于怀。你得庆幸你此刻卧病在床,否则……纵使这小子在旁,也拦不住我把你揪起摔在地上。”他指了指在旁的卫卿马括。

    “……你应该知道,当年就算是自负的韩虎,也不敢跟我动手。”韩武板着脸说道。

    韩王然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几许复杂的笑容,双目亦微微有些泛红:“义兄说得是。”

    注意到弟弟的眼眶中好似闪过几丝晶莹,侯韩武深吸一口气转移了视线,岔开话题说道:“至于元邑侯韩普……倘若说他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已暗中投靠了魏国,那么,这件事就要愈发慎重。”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又说道:“我推举一人,此人最适合去对付韩普!”

    “谁?”韩王然好奇问道。

    只见侯韩武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韩王然,一字一顿说道:“荡阴侯,韩阳!”

    “……”

    韩王然与马奢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古怪。

    “荡阴侯韩阳,亦是韩虎的近侄,当年比韩普更得到韩虎的器重。只要说服韩阳站在蓟城这边,元邑侯韩普诋毁蓟城、诋毁你的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而破……”侯韩武正色说道。

    对于韩武的话,韩王然还是认可的。

    毕竟元邑侯韩普跟荡阴侯韩阳,二人皆是康公韩虎的侄子,而且严格论起来,韩阳更得到韩虎的器重,因此,用荡阴侯韩阳去对付元邑侯韩普,无论是在打仗方面还是在舆论方面,都挑不出什么漏洞来。

    但问题是,韩王然跟韩阳有些龌蹉,甚至于,韩阳当年也曾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誓,此生不为韩然所用……

    仿佛是猜到了韩王然心中的迟疑,侯韩武正色说道:“这件事就交给我。……我派人去请他,他韩阳多少会给我一个面子。”

    韩王然闻言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前荡阴侯韩阳很敬重眼前这位义兄。

    的确,那时候,就连侯韩武的心腹爱将燕绉、靳等人都因为种种原因放弃赎回韩武,唯独荡阴侯韩阳,无论如何都要设法从魏国将侯韩武救回来,只可惜遭到了韩王然的阻碍想想也是,若侯韩武当时回国,韩然还能稳稳抓住王权么?

    “义兄知道韩阳的去向?”

    韩王然问道。

    侯韩武点了点头,说道:“前两年他去大梁探望过我,随后好似隐居在魏国的河内郡……回头我会叫燕绉派人去邀请的。”

    说到这里,他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韩王然。

    韩王然顿时会意,连忙拱手说道:“那就全权拜托义兄了。……义兄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吩咐?”

    侯韩武嗤笑一声,随即转头看着憔悴的弟弟,语气莫名地说道:“那就好好歇养吧,待他日你康复之后,我再来跟你算九年前那笔账……在此之前,别那么轻易就死了。”

    “……”

    韩王然张了张嘴,半响后这才语气莫名地微笑道:“好。”

    片刻之后,侯韩武告辞离去。

    看着义兄的背影消失在宫殿内,韩王然长长叹了口气,有些苦涩、有些自嘲地摇头笑了笑。

    “马括,你说寡人当年,是不是做错了?”他轻声询问马括道。

    马括愣了愣,支支吾吾地说道:“臣以为,大王当时的举措,也只是迫于无奈……”

    “那么这次呢?”韩王然苦笑着说道:“就说我为了得到义兄的帮助,用王位诱他……”

    “这……”马括不知所措,说不出话来。

    而这时,韩王然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却是替马括解了围,他连忙说道:“大王,您没事吧?”

    只见韩王然用手捂着嘴咳嗽了好一阵子,这才逐渐平复下来。

    ……

    他一瞬间瞥见了手心处的那一抹嫣红,便立刻将手攥了起来,不曾让在旁的马括瞧见。

    “不碍事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再次将那封中原地图平铺在被褥上,聚精会神地审视着。

    元邑侯韩普那边,非近期能够解决,那么,整个局势的关键,就变成了……这里!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滑动,最终指在泰山一带。

    对,只要齐国的田耽守住泰山,叫魏将韶虎不得寸进,魏国无法打开局面,或就会考虑从我大韩这边入手……

    脸上露出几许释然的笑容,他疲倦地微微闭上眼睛。

    他对韩武撒谎了,其实他并不是夜夜难以成眠,而是对睡眠有了一种恐惧,生怕他一旦合眼,就再也睁不开。

    但是,他真的很累了……

第207章:魏齐泰山战场【二合一】

    魏兴安九年十二月初二,雒阳天策府参将翟璜,抵达了泰山郡的卢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除了此时并不在大营中上将羿狐以外,其余魏武军的三位大将,即韶虎、龙季、赵豹三人,皆亲自出营迎接,给足了翟璜面子。

    这也难怪,别看翟璜在天策府的职务只是参将,而韶虎、龙季、赵豹却都是大将军衔,但要知道,翟璜的这个参将,‘参’的可是他魏国独一无二‘天将军’赵润,那能一样么?

    说起魏王赵润自封的这个‘天将军’,期间倒是还有一段有趣的轶事。

    其实最初的时候,魏王赵润自封的也是大将军,全称似乎是统率大魏诸路兵马车骑大将军,但在临任命前,本来就对这件事相当不爽的礼部尚书杜宥,提出了异议,因为在他看来,赵润这个大将军,跟韶虎、司马安、伍忌等人的大将军职位太容易混淆哪有君主跟臣子平起平坐的道理?

    这倒不是杜宥故意挑刺,毕竟这个时代讲究名正言顺,倘若赵润身为魏国的君主,一定要自封一个大将军,那魏国的各路大将军们,就只能上表请求贬官了因为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比君主低一级嘛。

    为了避免这种可能成为天下笑谈的事情发生,内朝在经过商议之后,在赵润的这个‘大将军’上添了一笔,改成了‘天将军’,避免了举国魏将普遍都得贬一级的尴尬。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除了礼部尚书杜宥这位老臣仍在背后碎碎念。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件事中,最最兴奋的其实并非魏王赵润本人,而是魏国的诸路兵将们,毕竟赵润自领天策府天将军的职务,这从某种意义上说,成为了魏国上上下下军职人员的大靠山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说武人不如文人?

    不得不说,由于魏王赵润重武,因此,魏国的兵将地位非常高,比同级别的文人还要高上一些,虽然谈不上重武轻文,但至少也极大地改变了因为武人文化程度普遍较低而导致被人轻视的社会现象。

    “劳几位将军出城相迎,末将翟璜,实在愧不敢当。”

    当日,远远瞧见韶虎、龙季、赵豹三人亲自出城迎接自己,天策府参将翟璜也很识相,在距离卢城还有几十丈的时候就翻身下来,并且在随后与韶虎等人见礼时,也是持后辈礼,让韶虎、龙季、赵豹这三位老将心中都很满意。

    在寒暄了几句后,韶虎、龙季、赵豹三人遂拉着翟璜进城,期间说一些诸如翟参将一路赶来辛苦之类的客气话。

    不过事实上嘛,翟璜冒着天寒地冻从雒阳赶来泰山郡,途中倒也的确艰辛。

    在进城时,翟璜也曾注意城内的建筑,据他观察,这座城池似乎曾被人放火烧过,以至于城内的诸建筑,随处可见火烧的痕迹,除此之外,魏武军的士卒还在城内搭建了许多兵帐以及木屋,用以士卒的居住。

    “齐国的田耽,还真是果断啊……”翟璜笑着说道。

    “可不是嘛。”

    魏武军上将韶虎摇了摇头,回头指了指卢邑的城墙,苦笑着说道:“这座城池的城墙,好歹也有三、四丈高,当初尚未抵达此地时,我跟龙季他们说,攻陷了无盐固然值得庆贺,但接下来的卢县,才是一场硬仗,没想到到了这里,齐国的田耽早就卷带着城内的百姓撤退了,临走前还放了一把火把城内烧地干干净净……”

    “最可惜的还是城外的田地。”在旁的魏将龙季插嘴道:“当时距离秋收就只有一个月,谁能想到,那田耽二话不说就把即将成熟的作物给烧了……”

    “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韶虎颇有些感慨地说道:“倘若他贪心于卢邑城外这一拨的稻谷,我军就能及时抵达,将他堵在城内……”说罢,他甚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齐将田耽在九月前后果断放弃防守卢县,这确实大大出乎了韶虎、龙季、赵豹等人的预料,在他们看来,田耽就算是看在卢县城外田地里那些即将成熟的稻谷的份上,怎么也得守到十月中旬左右吧?

    可是那田耽倒好,连卢邑带城外的田地一同放火给了少了,以至于待十几日后魏军姗姗来迟时,只看到一座焦城,以及城外的一片焦地。

    这彻底打破了韶虎原先的战术安排,以至于在后来的大半个月内,他只能叫麾下的魏武军尽可能地恢复城内的建筑,至少给士卒们准备过冬用的屋子毕竟这次的对手乃是齐国的名将田耽,纵使是韶虎,也不敢夸口说能在年前击败后者。

    毫不夸张地说,田耽这一招,让魏武军最起码浪费了一个月的时间。

    随后,翟璜便跟随韶虎、龙季、赵豹三人来到了城内的帅所一间临时搭建的木屋。

    在木屋内,韶虎等了为了给翟璜接风,早已准备好了一些菜肴,还有几坛产自上党的烈酒。

    可能是见翟璜有点发愣,韶虎眨眨眼睛说道:“今日只是为翟参将接风,平日里我等是滴酒不沾的。”

    翟璜闻言微微一笑,也不在意。

    军中滴酒不沾,其实也未见得全是裨益,毕竟酒这东西,能活络血液、使人兴奋,所谓酒壮人胆,临战前灌两口酒,纵使新兵也能豁出性命浴血杀敌;而在平日里,尤其是对于在天寒地冻的环境下在外巡逻的士卒而言,酒甚至比棉衣还要重要。

    是故,只要不是喝得酩酊大醉、耽误了正事,魏国的军队基本是不禁酒的,甚至于,还会额外给士卒发放一个水囊用来装酒当然,反过来说,倘若一旦发现酗酒耽误了正事,魏军的军纪也是绝对不会宽恕的,轻则鞭挞、重则剔除。

    因为是战场先前,因此,招待翟璜的酒菜也并非很丰盛,大抵只有一些腌肉、腌菜、肉干等常见的军中菜肴,除此之外,韶虎还命人宰了几只在附近山林抓获的野味,让这桌接风宴,稍微看起来丰盛些。

    酒过三巡之后,韶虎开始旁敲侧击地试探翟璜此番的来意:“翟参将,你此番赶来前线,莫非是陛下有何指示么?”

    听闻此言,龙季、赵豹二人皆有意无意地看向翟璜,神色稍稍有些紧张。

    这也难怪,因为他们自从九月前后‘接收’了这座被田耽一把火烧掉的卢县以后,就几乎再没有任何进展,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会有所紧张,毕竟他魏武军,那可是他魏国名义上的第一精锐,在魏人当中的名声还要压过商水军。

    “陛下?”翟璜笑了笑,说道:“陛下的指示不早就送到诸位大将军手中了么?……拿下泰山!”

    “……”韶虎、龙季、赵豹三人对视一眼,颇有些讪讪地笑了笑。

    也不晓得是为了避免再发生几十年前因魏王赵慷催促前线军队加紧进攻才导致的上党战败,亦或是魏王赵润深知后方指挥前线的弊端,反正天策府从来不给前线制定什么具体的战术,只有一个大概的战略,就比如说最近,韶虎就接到了天策府的命令,仅仅四个字:拿下泰山!

    既没有具体的战术安排,也没有规定日期,宽松地让韶虎等人感觉有点怪怪的:那位陛下到底想不想打齐国?怎么看起来不太像呢?

    “翟参将。”韶虎亲自给翟璜倒了一杯酒,压低声音说道:“不介意的话,能否给韶某透个底?陛下他……真的是打算攻打齐国么?还是说,我魏武军其实就是一个幌子?”

    听闻此言,翟璜不解地问道:“韶虎将军为何这么问?”

    只见韶虎与龙季、赵豹三人对视了一眼,随即在稍微犹豫了一下后,低声说道:“韶某索性就实话说了,翟参将,韶某不知陛下的意图,但单单用我魏武军攻打齐国……兵力不够啊。”

    说到这里,他示意护卫取来行军地图,索性就平铺在酒桌上。

    随即,他指地图上卢邑东侧大概四十里左右的茌(chi)县,正色说道:“眼下,齐将田耽就驻军在这座县城,不瞒翟参将说,十月下旬前后,韶某曾想过进兵攻打,但是在打听了一下这附近的地形情况后,韶某只能放弃原来的计划……”

    说到这里,他见翟璜脸上露出不解之色,遂解释道:“茌县往东,往齐国方向,有三条道路,一条通往历下邑、济南(济水南),随后再往东,经平陵、于陵、昌邑,最后可至临淄;第二条,则走山中谷道至嬴城,随后经莱芜、般阳、昌邑,最后可至临淄;第三条,则是走泰山南面的山谷,经博县、泰安、牟县,随后或向北至莱芜,或向东经盖县再往北至莱芜……这三条山道,即颇为险恶。若我攻一路,则一路必破,但恐其他两路在我军挥军向东时,截我归路;可若是分兵攻打三路,则我军兵力不足……”

    听了韶虎的解释,翟璜这才明白,近两个月魏武军按兵不动,这是有原因的因为韶虎还没有想出攻陷茌县后的策略。

    “为何将军们不先拿下茌县呢?”有一名跟随翟璜而来的年轻护卫忍不住插嘴道,却遭到了翟璜的呵斥。

    不过韶虎倒不在意,笑着解释道:“这位小兄弟说得也有理,为何我等不先攻陷茌县呢?这是有原因的。比如我军此刻驻军在卢邑,迎面所需面对的,也只是茌县这一个方向而已;但倘若我军攻陷了茌县,那么,我军就得同时防备东北、东面、东南三个方向,韶某此前也说了,这三个方向的齐**队,任何一路我魏武军都有把握击破,但就怕其他两路在到时候趁机截断我军的退路……一旦被其截断归路,那我等就能跟齐国拼一拼,看谁的粮食先耗尽了。”

    这话,说得跟随翟璜而来的那名护卫满脸羞红他还没有傻到认为,齐国这个偌大而殷富的国家,会在魏武军之前先耗尽粮草。

    在狠狠瞪了一眼那名插嘴的护卫后,翟璜这才对韶虎说道:“照韶虎将军所言,这个田耽此时驻军在茌县,怕也是不安好心吧?”

    “哈哈。”韶虎哈哈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在旁虽年老但豪情依旧的老将赵豹,在灌了两口酒后,瞪着眼珠子骂骂咧咧道:“田耽那小崽子,心肠坏的很,自十月下旬起就对我军百般挑衅,千方百计要把我军引到茌县……”

    听着赵豹在那骂骂咧咧,翟璜心中暗笑之余,亦暗暗点头。

    别看韶虎、龙季、赵豹还有羿狐几人已上了年纪,不复当年气盛悍勇,但稳重却是真的稳重,就拿当前这件事来说,翟璜也能看出茌县是田耽故意抛出来的诱饵,目的就是想在茌县改变齐魏两军的主动与被动局面,但韶虎偏偏就是不上当,虽然白白在卢邑驻军了两个月,但也不至于被田耽夺走主导权。

    ……明智的选择。

    翟璜在心中暗暗称赞道。

    次日清晨,韶虎、龙季、赵豹三人先是带着翟璜参观了卢邑魏营,大致介绍了一下各部,而翟璜,也了解了这几位老将的分工。

    作为已故的禹王赵元的宗卫兼旧部,韶虎、龙季、羿狐、赵豹这四位老将分工明确:由韶虎居中军、主要负责战略,赵豹作为先锋,龙季殿后,至于羿狐,这位擅长偷袭的老将,则独自率领一支军队游走在附近,就好比眼下,羿狐就在泰山的南山,跟齐国东海军的将领仲孙胜玩捉迷藏的游戏,看看能够抓到了破绽。

    在参观罢卢邑魏营后,韶虎留下龙季坐镇城池,自己则与赵豹带着翟璜向茌县方向而去,登上附近的山丘窥视茌县的动静。

    正如韶虎所说的那样,茌县的防备真的很烂,烂到叫人无法想象这是齐国名将田耽驻军的地方。

    然而这只是表面,当翟璜看到茌县东北、东面、东南那三条山道时,他就立刻领悟到,这里的确是一个绝佳的伏击他魏军的地点倘若韶虎果真率领魏武军攻下了茌县,那么,他们必将在这三个方向,遭到齐军无休止的骚扰。

    而其中的关键,就在于齐军兵多、而魏军兵少。

    “满打满算,泰山一带的齐军,大概有十五万。”朝着远处泰山群山指指点点,韶虎沉声说道:“这两个月来,我军派出去的斥候,已打探到北海军、琅琊军、即墨军、穆陵军以及东莱军这五支齐**队的旗号,这五支军队主要驻扎在山中,扼守着三条要道……单凭我魏武军,想要攻陷泰山,着实不易。”

    说这番话时,韶虎心中多多少少有点郁闷。

    要知道他对面的齐军,那可是几乎动用了举国一半的兵力,而他这边呢,却只有孤零零的一支魏武军,虽说他对他麾下的兵将是很信赖,但也不至于自负到盲目认为单凭他一路军队就能扫平整个齐国吧?那位陛下仅仅派他魏武军怒怼齐国这一个国家,说实话,这真的有点太看得起他们了。

    想了想,韶虎见四下无人注意,压低声音对翟璜说道:“翟参将,不介意的话,你就跟韶某透个底吧,陛下他,究竟是真的决定攻打齐国,还是拿我魏武军当一个幌子?……倘若是前者,韶某恳请陛下再派至少一路兵马来,倘若是后者,那韶某干脆就安安分分在卢邑屯田得了。”

    的确,这个疑问困惑了韶虎很久。

    因为据他所知,他魏国除了必须驻防边境的军队外,其实还有可以调动的兵马,就比如司马安的河西军跟魏忌的河东军,这两者就能调动一支,还有川雒的羯角骑兵,宋郡东部的湖陵水军,倘若他魏国君主赵润果真是打算攻打齐国,为何不再派一支军队来呢?

    只要再派来一支军队,韶虎这边的处境就要好得多了,至少不必因为担心中了齐将田耽埋伏而瞻前顾后,不敢挺兵向前。

    听了韶虎的话,翟璜想了想,说道:“陛下的想法,说实话末将也猜不透,不过末将觉得,陛下单单派韶虎将军的魏武军攻齐,大概也有船小好调头的意思吧。”

    “这个倒是。”

    韶虎信服地点了点头。

    的确,对于魏国这个可以出动四十万军队的国家来说,目前真正开辟的战场,其实也就只有泰山这边的五万魏武军,以魏国如今的底蕴来说,这五万魏武军就算打上十年八年,也无法伤动魏国的根本。

    甚至于,若是看到局势有所改变,魏国随时可以抽兵攻打其他地方。

    “至于第二点嘛……”

    朝着泰山方向努了努嘴,翟璜笑着说道:“韶虎将军麾下的五万军队,牵制了齐国十五万军队陪你在这里耗着,从大局来说,我军就已经胜了三分了……”

    韶虎闻言乐了,笑着说道:“耗死齐国?这我可不敢奢想……”

    想想也是,齐国又不是因为接连几场战败导致国内经济遭到大创的韩国,齐国作为曾经中原最殷富的国家,纵使是魏国想要拖垮齐国,也不是那么简单,因此,韶虎纯粹将翟璜的话当做调侃。

    回到卢邑之后,翟璜与韶虎等人商议接下来的战略部署。

    翟璜作为天将军赵润的参将,当然要比韶虎等大将军知晓的更多,就比如翟璜其实知道,他齐国其他的军队为何按兵不动:商水军与湖陵水军按兵不动,是为了戒备楚国,或者说,等待楚国加入这场战争;至于河西军、川雒骑兵以及河东军,其实是为了防备秦国。

    虽然秦魏是牢固的盟友,但要知道,此番这场仗若是魏国打败了韩、齐、楚三国,那么,中原再无任何一股力量可以阻挡魏国徐徐吞并诸国,迈向中原一统的霸业。

    那么问题就来了,秦国究竟会联合魏国击败其余国家,眼睁睁看着魏国变得日益强大,强大到最后有可能一口将他秦国也吞掉,还是选择在这次战争中拖一拖魏国的后腿呢?

    别的暂且不说,翟璜只知道一件事,当今年春夏时候,秦国的公孙起好似放缓了对雁门郡的攻势后,他魏国的君主赵润就有点不太高兴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好预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就到了魏兴安十年正月,翟璜这位天策府参将,在卢邑也呆地差不多了,准备不日返回雒阳。

    他此番前来,主要其实是为了亲眼看看泰山战场的情况,了解一下前线的动态,回去后向魏王赵润汇报毕竟在攻齐还是攻韩这件事上,其实魏王赵润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不过,顺着魏王赵润的心思,翟璜也给韶虎提出了一个建议,其实也是魏王赵润的授意:既然无法长驱直入,那么就步步为营,徐徐蚕食齐国。

    简单地说,即每攻克一座城池,就将这座城池划入魏国疆域,同时修缮当地道路,增设防御关隘,防止被齐军夺回去说白了,就是要强行硬吃齐国的领土。

    这种战争方式最耗时间,但是魏国相对付出的代价则更小,危险性也更低,最重要的是,这招对齐国的压力是最大的。

    而齐国承受的压力,其实就等于韩齐楚三国同盟所承受的压力毕竟齐国一旦抵不住压力向魏国投降,韩国与楚国基本上也可以缴械投降了。

    值得一提的是,期间韶虎向翟璜提出了一个疑问,或者说,是他的一个战略构想,即绕过泰山,先攻鲁国,然后以鲁国作为跳板,攻打齐国腹地。

    然而,翟璜想了想,却对韶虎说道:“我大魏尚未对鲁国宣战,不宜对鲁国用兵。”

    然而这话却让韶虎感到更加困惑:为何不对鲁国用兵?齐鲁齐鲁,鲁国可是齐国的盟国啊,就好比眼下,鲁国的将领季武率军陈兵于汶阳、钜平,摆出一副准备严堵魏军的架势,这可不是什么善意的举动。

    但是,翟璜却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对此韶虎也没有办法。

    魏兴安十年二月初,泰山一带的冰雪逐渐消融,魏军与齐军再次发生碰撞,从泰北到泰中、再到泰南,魏武军凭一己之力,硬撼齐国五支军队,期间,魏将韶虎用兵稳重,几次忽视齐将田耽故意暴露出来的诱饵,让田耽亦感觉无可奈何。

    不可否认,魏武军打地很艰难,但对此压力最大的,其实却不是魏将韶虎,反而是齐国这边,毕竟齐国此番动用了半数的军队,却无法战胜魏军区区五万魏武军,一想到魏国最起码还有七八支像魏武军这样的军队,可想而知齐国的压力。

    四月,泰山战场的最新战报,送达了雒阳,送到了魏王赵润手中。

    差不多该进场了吧,熊拓?你真要等我把齐国打趴下么?

    想了想,赵润最终决定给齐国再施加一股压力,或者说,给楚国施加一股压力。

    “来人,传令天策府,命驻军邺城的屈塍,率鄢陵军转攻巨鹿南郡(齐),响应韶虎,对齐国两面夹击!”

    “是!”

第208章:通牒【二合一】

    魏兴安十年四月下旬,韩齐边境,清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清河,乃是韩国的巨鹿北郡跟齐国的巨鹿南郡的大致边境分割线之一,从这里往东南方向,即是齐国的平原邑。

    然而此时在这片土地上,充斥的却是魏韩两国的军队。

    只见在这片大河河畔的宽阔平原地形上,两万余魏国鄢陵军与目测差不多数量的韩**队,正展开一场且战且退的战争。

    “杀!”

    “左翼!左翼不得擅自上前!……右翼顶上去!”

    “箭袭!箭袭!”

    在这片战场上,魏韩两军的兵将都显得很惊慌,原因就在于这是一场彼此都没有预料到的遭遇战。魏军这边的大将乃是鄢陵军的屈塍,而对面的韩军,则是北燕守乐弈麾下的心腹副将纪括。

    原来,在四月初八的时候,驻军在邯郸郡境内邺城的魏将屈塍,收到了魏王赵润来自雒阳的王令,命令后者即刻率军向东挺进,攻打齐国的巨鹿南郡,响应此刻正在攻打泰山的魏将韶虎,对齐国展开两面夹击。

    既然得到了王令,魏将屈塍自然不敢耽搁,留下副将晏墨以及两万鄢陵军继续留驻邺城,而他自己,则亲自率领其余三万鄢陵军前来清河,准备从这里越过魏韩边界,攻打齐国。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韩国方便也不晓得是不是截获了他麾下军队的行军路线,亦或是提前预测到了他的意图,以至于当屈塍率领军队跋涉到清河一带时,恰恰好撞见韩将乐弈的副将纪括后者似乎也刚刚率军至此。

    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让魏韩两军士卒皆不得不仓促应战。

    看得出来,虽然鄢陵军经常自诩自己是毫不逊色商水军的魏军劲旅,但当他们真正踏上战场,跟北燕军这种韩国的强师发生正面冲突,这支军队还真是打地可圈可点。

    说到打仗,就要提一提鄢陵军的特色。

    尽管鄢陵军跟商水军一样,其前身都是平军,但因为各自主将屈塍与伍忌性格不同的关系,这两支军队的作战方式,也是截然不同。

    商水军的作战方式,即战前凭借魏公子润或原军中副将翟璜制定总战略或当前战争的战术,至于真正开战之后,则更多依靠商水军兵将尤其是个别千人队的个人实力,所选用的战术一般以凿穿敌军、分割敌军为主。

    在这种战术下,似冉滕、项离、张鸣等武力出色的千人将们,仿佛如鱼得水,甚至有时候,就连作为主将的伍忌也会亲自上阵出马,上演一出单骑讨杀敌军大将的戏码,简单地说,商水军的爆发力非常恐怖。

    可鄢陵军不同,鄢陵军的主将屈塍,并非是像伍忌那样逞勇的将领,他的副将晏墨、孙叔轲皆都不是,哪怕是在将领层中,似左洵溪、华嵛、左丘穆、南门觉、南门怀等将领,也并非是逞强好勇的类型。

    鄢陵军很擅长相互配合,无论是各营部的配合,还是各千人队的配合,相比较商水军兵将那种凭借一腔热血往前冲的类型,鄢陵军的兵将,似乎特别擅长战争节奏即什么情况下该选择什么样的战术,上至晏墨、孙叔轲,下至左洵溪、华嵛、左丘穆、南门觉、南门怀等将领,皆烂熟于心,甚至于根本无需等待作为主将的屈塍来下达命令。

    与短期爆发力非常恐怖的商水军截然相反,鄢陵军的耐力非常强,比商水军还要强,这支军队的坚韧力,就跟牛皮糖一般,打不垮、甩不掉,在磨掉你的耐心与士气之后,再徐徐吞噬你。

    就好比此刻,北燕守乐弈的副将纪括,就被鄢陵军折磨地满头大汗,直在暗地里骂娘。

    明明他麾下的军队刚才已击垮了对方的左翼,可待等准备趁机进攻扩展胜利时,对方的右翼就包抄过来了;待等他好不容易招架住对方的右翼,明明方才被击退的魏军左翼,他娘的又悄无声息地摸上来了。

    这要打到什么时候?!

    更要命的是,对面这支魏军,跟名震中原的魏国商水军一样,皆是侧重于重步兵、辅以弩手的军队,守备能力简直超乎想象,仿佛稍一松懈,对方就能重整气势、卷土重来。

    幸运的是,此地爆发两军战争的消息,很快就被附近大河河上巡逻的韩军兵船得知,这些隶属于巨鹿守燕绉麾下的韩国船队,立刻调动船只前来堵截,协助纪括的北燕军一同攻击鄢陵军,这才使鄢陵军不得不采取撤退,否则,纪括真得担心今日会被这支魏军活生生拖死在这里。

    “撤退!撤退!”

    鄢陵军兵将大举撤退。

    而在鄢陵军大举撤退的期间,魏将屈塍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河面上黑压压的船队,心中暗暗嘀咕。

    他率军至此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跟纪括的北燕军纠缠,更非是针对河面上的韩国巨鹿水军,而是为了偷袭齐国的巨鹿南郡,配合韶虎对齐国施压,哪有闲工夫在这里与韩军纠缠?

    可没想到,居然恰好撞见了前来堵截他的韩军。

    ……那乐弈,料到我军会偷袭齐国么?

    屈塍心中暗暗想道。

    但事已至此再去考虑这件事已无济于事,鉴于暂时无法渡河,屈塍唯有暂时撤退。

    先拿下甘陵再做打算吧。

    对照着行军图思考了半响,屈塍决定先攻打甘陵,为之后强渡清河做准备。

    而另外一边,韩将纪括一看鄢陵军的撤兵方向,就猜到屈塍是奔着甘陵而去,但他没有办法,毕竟就他麾下的这点兵力,就算追上去也讨不到好,反而很有可能会被鄢陵军拖死。

    于是,韩将纪括一番考虑之后,当机立断放弃驰援甘陵,决定立刻设法渡过清河,协防齐国的平原邑同时,他也派人立刻向齐国的平原邑报信,叫你立刻做好准备,防止被魏军偷袭。

    齐国的平原邑,乃是临淄田氏的祖辈封邑,目前的守将乃是田荣,即田讳、田耽、田武这一支的族兄弟。

    两日后,当田荣得到韩将纪括派人送来的消息,得知前两日魏将屈塍曾企图偷偷渡过清河袭击他平原邑时,他大吃一惊。

    虽说巨鹿南郡有大河、清河等数条水流作为天险,但对面那可是魏军,而且还是鄢陵军这支在魏国国内排的上号的精锐,他又岂敢掉以轻心?

    于是,他一边派人通知武城,叫驻扎在武城一带流域的齐国水军,协助韩国的巨鹿水军一同封锁河面,防止魏军偷偷渡河,一边则派人前往临淄,将这件事禀告族兄、右相田讳。

    而此时,齐王吕白正在上卿高以及士大夫鲍叔、管重等人的陪同下,接见魏国的使者唐沮。

    此时的齐王吕白,已经逐渐长大成人,在赵昭、田讳、高、管重等几名重臣的辅佐下,已渐渐显露作为贤君的潜质,至少比前些年看起来要可靠地多。

    一开始的时候,齐王吕白并不想见唐沮,毕竟这会儿魏国已经对他齐国宣战既然已宣战,那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但是士大夫鲍叔却劝说吕白,仅看魏国单单派遣魏武军五万兵卒攻打泰山,而且魏武军的攻势也不急不缓,这就说明魏国对他齐国的宣战仍保留有余地,既然如此,见一见那唐沮亦未尝不可虽然不太可能,但万一魏国改变了主意,不再进攻他齐国呢?

    齐王吕白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接见魏使唐沮。

    尽管同意了此事,但齐王吕白对于魏国对他齐国宣战一事,心中难免抱有怨恨,因此,当他见到唐沮的时候,说话也不是那么客气,大意就是对唐沮说:既然贵国已对我国宣战,又何必派尊使前来?

    不可否认,此时的吕白,已隐隐具有几分君主的气势,只可惜这股气势却吓不住魏使唐沮,毕竟论气势、论霸道,当世的君主还有谁能及得上他魏国的君主赵润呢?

    因此,唐沮当日不亢不卑地解释道:“对贵国宣战一事,乃是天策府的考量,并非是我雒阳朝廷的决断,我朝廷一方依旧希望贵国能悬崖勒马,协助我国讨伐不义之韩。”

    听了这话,齐王吕白与鲍叔、管重、高等重臣都很惊讶,好奇问道:“天策府不归贵国朝廷管制么?”

    唐沮摇了摇头:“天策府是天策府,朝廷是朝廷。”

    经过唐沮的解释,齐王吕白这才明白,原来魏国的天策府,大抵就是指统率魏国上上下下诸路军队的军方,虽然说也听命于魏王赵润,但它的本质,跟雒阳朝廷还是有区别的大抵就是鹰派跟鸽派的区别。

    当然,这只是指总体而言,因为就算是雒阳朝廷里面,其实亦有像介子鸱、张启功这类志在中原一统的鹰派文臣。

    但总的来说,雒阳朝廷还是建议通过外交手段来制裁韩国、孤立韩国,而天策府嘛,对此的态度就只有一个字:打!

    这是两者最大的不同。

    此后,唐沮与齐王吕白等人就开始相互扯皮,唐沮的目的,无非就是对齐国威逼利诱,而齐王吕白这边么,也无非就是希望魏国停止攻打他齐国,双方僵持不下。

    当时的场面一度很激烈,唐沮先是指出了齐国在暗中帮助韩国的不义举动事实上当初齐国派使者前往魏国时,礼部就已经质问过随后,他更是毫不客气地指出,别看眼下魏齐战场僵持不下,但那只是因为他魏国还未发力,倘若齐国执意要跟韩国联手抗拒他魏国,那么,待他日魏军大举攻至临淄时,就莫要怪他魏国不讲情面。

    这一番话,气地逐渐揽过大权的齐王吕白恨不得下令将这个傲慢的魏国使臣给宰了反正魏王赵润也杀过他齐国的使者田鹄,一报还一报。

    面对着杀机毕露的齐王吕白,魏使唐沮毫不畏惧,大有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意思,最后还是鲍叔、管重等人出面做和事老。

    这边刚刚打发后魏使唐沮,右相田讳就禀告了魏国鄢陵军疑似要攻打巨鹿平原邑的消息,让齐王吕白大吃一惊,稍稍有些后怕。

    不得不说,魏氏唐沮有句话说到了齐国的痛处:别看泰山战场上目前魏齐两军僵持不下,可事实上他魏国就只出动了魏武军这一支军队而已,而齐国呢,却动用了北海军、东莱军、琅琊军等五支军队,这也谈得上是两国僵持不下?

    心慌之余,齐王吕白立刻召见了田讳、高、鲍叔、管重、连谌等重臣,甚至于,就连最近有意逐渐淡出朝野视线的左相赵昭,也被请来商议对策。

    平心而论,针对联合韩楚对抗魏国这件事,齐国这边已不像最开始那样坚定,原因就在于魏王赵润全盘打乱了韩齐楚三国同盟原先制定的战略,居然出乎意料地率先对他齐国开战。

    幸亏韩王然在施行诈死之计时,还记得派人跟临淄这边通个气,否则,这位韩国君主的死讯,就算短时间内并未在韩国内部引起动荡,恐怕也会让齐人失去对抗魏国的信心毕竟从根本上来说,韩王然才是促成韩齐楚三国联合对抗魏国的关键人物。

    在环视了一眼殿内的诸大臣后,齐王吕白皱着眉头说道:“韩国将领乐弈的副将纪括,前几日派人通知平原邑的田荣,说前几日魏将屈塍,曾有意渡过清河,偷袭平原邑,幸亏途中被那纪括截住……”

    听到这番话,殿内诸臣皆默然不语。

    他们无法否认,韩国已经是竭尽全力在吸引魏国的注意,但魏国就死活不跟韩国开战,偏偏要挑他齐国这个软柿子下手,这让齐王吕白以及在座的臣子们,对魏王赵润不按常理出牌感觉有些无可奈何。

    “泰山那边的情况如何?”

    齐王吕白询问右相田讳道。

    右相田讳拱手说道:“前一阵子,田耽尝试将魏将韶虎引到茌县,试图三面伏击,但韶虎没有中计……前几日,田耽派人送来书信,说魏将韶虎麾下的军队,目前在卢县城外开辟荒田,看样子是准备打一场持久战……”

    “魏王真是沉得住气啊。”

    士大夫管重苦笑着说道。

    可不是嘛,在韩齐楚三国同盟已经失去秘密可言的情况下,按理来说魏国应该是最着急的,可是魏国呢,一边在邯郸郡拖着韩国,一边在泰山这边拖着他齐国,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着急的样子。

    就仿佛是一名壮汉,明明已做好了挥拳的准备,但偏偏他就只伸出一根手指,让你完全摸不透,他这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胜券在握。

    “或许魏国对我泰山用兵,就是为了迫使我大齐向其屈服。”士大夫连谌在旁小心翼翼地插嘴道。

    不得不说,由于这场仗的开局完全不像韩王然当年讲述的那样,反而隐隐有点被魏王赵润牵着鼻子走的意思,齐国对于联合韩齐抗拒魏国的信心,也难免在无形中被消磨了不少。

    因此,临淄城内的那些贵族们,再一次跳出来对朝廷施压,希望他齐国能恢复与魏国的邦交。

    毕竟自从魏国对齐国宣战之后,魏国的商贾也逐渐开始打压齐国的商贾,虽说有韩国这个前车之鉴在,齐国提前做好了经济战争的准备,但依旧无法避免博浪沙港市方面的损失。

    在当今,一口气失去魏国、秦国这两个市场,而韩国市场又被魏国商贾给摧毁了,这让齐国的商贾与贵族们损失颇巨。

    更要紧的是,齐国不像韩国那样具备或可与魏国同归于尽的实力,别说魏国倾尽全力来攻打,只要魏国出动大概三支像魏武军这样的军队,就足够将齐国推到覆亡的边缘。

    因此,齐国国内的贵族们希望朝廷改变对待魏国的态度,而士大夫连谌,就是其中之一。

    这不,记得往年,连谌曾对左相赵昭百般针对,可是最近呢,他非但不再针对赵昭,反而做出希望与赵昭化解干戈的善意举动,这未尝不是在找退路。

    这也难怪,齐人就是这样,长久的和平,让他们下意识地选择趋吉避凶,缺乏血性。

    尤其是那些大贵族,当初楚齐战争时就拖过国家的后腿,而如今面对魏国,似乎又出现要拖国家后腿的意思。

    这不,前一阵子魏使唐沮出使齐国的时候,尽管跟齐王吕白谈崩了,但在回国之前,唐沮不知得到临淄城内多少大贵族的赴宴邀请,又是送钱又是送女人,也亏得唐沮为人正直,否则,单单这次的收获就足以让他数年吃用不尽。

    殿内诸人闻言瞥了一眼连谌,对连谌这种欺软怕硬的家伙感到颇为不耻。

    但不可否认,连谌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既韩国不能牵制魏国,而他齐国又无法招架魏国,那么这场仗,还有持续下去的必要么?

    只是当时,上卿高怒声打断了连谌这种自灭威风的话。

    不得不说,虽然高这个人固执而又迂腐,且此前也同样沉浸在他齐国尚且天下无敌的幻想中,但不可否认这位齐国老臣还是颇具眼光的,他很清楚,若这次他们韩齐楚三个国家无法遏制魏国,那么,整个中原再无任何一个国家可以阻止魏国的野心。

    问题是,就眼下的局势而言,该如何打开局面呢?

    在沉思了片刻后,右相田讳开口说道:“大王,必须要催促楚国了,若楚国依旧对此无动于衷,那……就算韩国与大齐竭力阻止魏国,怕也无济于事。”

    齐王吕白闻言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不过,齐王吕白想得却是另外一层意思:韩国与我大齐,已经为了阻击魏国而几乎倾尽所有,你楚国还在旁看戏,这说不过去吧?要知道这场仗,只要一切顺利,最终可还是你楚国获利最大啊。

    这样一想,齐王吕白就感觉心里有点不平衡:明明说好一起对抗魏国,眼下韩国与我齐国跟魏国拼个你死我活,而你楚国,居然还在跟魏国玩兄弟和睦的戏码,这凭什么?

    于是,齐王吕白召来的士卿冯谖,叫冯谖立刻出使楚国,明确转告楚王熊拓,倘若楚国还准备隔岸观火的话,那索性就一拍两散。

    冯谖依言出使楚国,在车马劳顿跋涉了约大半个月后,终于在五月下旬抵达了楚国的王都寿郢,在面见楚王熊拓时,提出了他齐国君主吕白的要求。

    严格来说,韩国也好、齐国也罢,都是在这场仗中给楚国做嫁衣的,因此,楚王熊拓当然没有必要得罪齐国,尽管冯谖在转达齐王吕白的话中,情绪有点激动,熊拓亦毫不在意。

    在打发走冯谖之后,楚王熊拓召见了丞相溧阳君熊盛,跟后者商议这件事。

    溧阳君熊盛想了想对熊拓说道:“看来齐国有点急了……大概是因为先前的局势对我方有点不利吧。”

    可不是不利嘛,要知道韩王然当年制定的战略,在魏王赵润不按常理发兵攻打齐国的决定面前,几乎是赔掉了所有的优势,这也正是楚国至今迟迟没有与魏国撕破脸皮的原因因为韩国没能按照预定计划,牵制住魏国的主力。

    “吕白还是年轻气盛,他竟叫人对我孤言道,若孤继续隔岸观火,索性就一拍两散……这个蠢材,他以为魏国会放过他齐国么?”熊拓似笑非笑地说道。

    听闻此言,溧阳君熊盛笑了笑,说道:“吕白终究不如吕僖,但他这番话,恐怕也只是一时气话……问题是,此时对魏国用兵,并不符合我大楚的利益。”

    “唔。”

    熊拓点了点头。

    本来,他楚国应该是这场仗打到半途再加入的,骤然发难给魏国一个突然袭击,可如今,由于战略的失败,导致他楚国必须在战争前期加入战局,这难免让熊拓有些迟疑。

    别看他楚国号称可动用四百万军队,这可四百万军队的综合实力,未必就能招架得住魏国的四十万精锐尤其是在面对魏连弩、机关弩匣等战争兵器时,纯粹的人海战术,几乎毫无作用。

    但尴尬的是,楚国如今也是骑虎难下,毕竟齐国那边已经派人传来‘最后通牒’了:要么楚国即刻入场,要么就一拍两散。

    在这种情况下,熊拓自然不好再向先前那样看好戏。

    沉思了好一阵子,熊拓终于点头说道:“罢了,知会熊琥,虽然与原定计划不符,但还是叫他准备动手吧……”

    “是!”溧阳君熊盛躬身而退。

    此时,楚王熊拓迈步走到窗口,手扶窗棂目视着窗外的景致。

    他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当初在鄢水魏营前,跟他堂妹夫魏王赵润两军对垒时的情景。

第209章:意料之内【二合一】

    魏兴安十年六月,楚国使臣黄砷、焦穆二人领着一干随从,乘坐船只抵达了魏国的雒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曾经的雒城,乃是魏国三川郡唯一的自由贸易城池,但随着雒阳这座魏国王都的日益繁荣,雒城难免逐渐被雒阳夺取风头。

    当然,这对雒城来说并非是一件坏事,事实上当初在协助建造雒阳的时候,雒城的主人川雒联盟,其实便早有预谋地企图将雒城‘归’入雒阳,毕竟那是魏国的王都,只要一切顺利,族、羯族、羝族这些曾经被中原人称之为阴戎的三川人,非但可以顺利融入魏人当中,甚至于还能得到种种方便京畿百姓,终归是与地方百姓有点区别的。

    对于这些前草原民族的小心思,雒阳朝廷看破却不说破,毕竟为了表彰川雒联盟出资建造雒阳的功劳,朝廷史无前例地破格册封了十几名有名无实、并也不能世袭的荣誉侯爵,将三川人划入京畿百姓的范畴又算得了什么呢?

    值得一提的是,鉴于雒阳、雒城这座城池实在挨得太近,因此,逐渐有人将雒城称作东雒,仿佛是雒阳的卫星城市,想来数十年或数百年后,随着雒阳因为人口密度的关系再次向四周扩张,雒城很有可能被会雒阳兼并,划入王都的版域。

    在雒城的河港下了船,楚国使者黄砷、焦穆一行人在雒城城内的客栈歇息了一晚,次日便租借马车,踏上了前往雒阳的旅途。

    沿途,黄砷、焦穆一行人遭遇了不少巡逻的骑兵,据他们所知,这些骑兵是魏国的爪牙是被称之为羯角骑兵的精锐骑兵,他们悍勇、凶狠、残忍,但却对魏国俯首帖耳。

    不,准确地说,是对魏王赵润俯首帖耳。

    事实上,不光是三川郡的羯族,就连当年在魏国的征讨下侥幸逃过灭族之祸,重新在魏国西南方向的南阳、宛地一带发展起来的羯族,从种种迹象表明亦似乎臣服了魏国,成为臣服魏国这头猛虎的鬣狗。

    这只鬣狗疯狂地撕咬巴蜀,将抢掠到物资、奴隶源源不断地运到魏国本土,以此从魏国手中换取粮食、兵器以及一些奢侈品。

    楚国在这些年来施行巴蜀攻略时,亦曾跟这帮凶恶的羯族人打过交道,因此,像平舆君熊琥等人心中十分纳闷,当年魏王赵润是如何使这些桀骜不驯的羯族人臣服。

    因为车队上竖起着楚、使等旗帜,因此,游荡在雒阳、雒城一带的羯族骑兵,并没有来找黄砷、焦穆等人的麻烦。

    鉴于此事,楚国士大夫焦穆笑着说道:“不曾想,魏国的京畿一带,防守居然如此松懈……”

    听了这话,黄砷也感觉有点奇怪。

    的确,魏国的王都,守备力度不应该如此松懈才对,难道魏国就不怕遭到其他国家的突然袭击么。

    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黄砷、焦穆一行人临近雒阳,亲眼看到雒阳城那足足比大梁高出一倍的城墙。

    当看到那城墙时,黄砷、焦穆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此时他二人终于意识到,为何方才沿途的羯角骑兵根本没有盘查他们,因为没有必要,眼前这座都城,根本就是一座难以攻陷的庞然巨物。

    在进入城门时,值守在城门处的雒阳禁卫,将黄砷、焦穆一行人的马车拦了下来,进行例行盘查。

    不过当黄砷出示了随行携带的国书后,还是很顺利地就进入了这座城。

    雒阳城内的氛围,跟雒城、跟博浪沙、跟梁郡都差不多,都能感受到一股祥和安宁的气氛,这让黄砷觉得有点像他曾经出使过的齐国,但两者的区别在于,魏国这边民风彪悍,哪怕是在雒阳城内,亦可随处看到佩戴兵器的行人,有的是商贾的护卫,有的是本地游侠,倘若有二人在街上发生什么口角,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也是司空见惯。

    甚至于,路边经过的行人非但不惧,反而会起哄替二人助威。

    这不,黄砷在进城的时候,就看到两名游侠在街上扭打。

    “魏国的治安,不外如是。”焦穆在旁摇头说道。

    但是黄砷却不这么看,因为他注意到,那两名扭打在一起的游侠,从始至终都没有拔剑,并且,当巡逻的禁卫军来到并且将他们拘捕的时候,那两人也是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就仿佛,他们畏惧于什么,不敢在街上公然拔剑械斗。

    从附近看热闹的行人处打听了一下,黄砷便证实了自己猜测:那两名游侠,皆是在这附近一带‘谋生’的游侠,平日里斗殴什么的,这是家常便饭,按照雒阳府尹的刑罚规定,当街斗殴,在并未出现伤亡、也并未伤及无辜的情况下,充其量也就是抓到牢里关个十天八天的,当地的游侠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但倘若当街拔剑,将冲突上升到械斗,那性质可就恶劣多了,更别说闹出人命或者伤及无辜。

    朝廷的施压,让游侠们收敛了很多,哪怕是出现什么矛盾,也不至于会闹得很凶当然,这只是在大街上,至于无人的僻静处嘛,纵使是雒阳这座竣工不久的王都,在无人无津的角落怕是也已埋了不少尸骨了。

    总的来说,魏国的治安还是相当安定的。

    在城内的一间客栈住了一宿,次日,黄砷、焦穆二人便带着随从直奔礼部本署,递交国书。

    一想到此番肩负的任务,士卿黄砷心下便暗暗叹息。

    因为他知道,他这次肩负的任务可不轻松,一个不好可能甚至会有性命危险。

    别说什么纵使两国交战亦不斩来使的话,当年齐国使者田鹄,那可是真真切切被魏王赵润砍下了首级的。

    反观陪同他前来的副使焦穆,这位跟黄砷相差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此刻兴致满满,甚至还有些亢奋。

    不多时,楚国使者黄砷、焦穆二人求见的消息,便传到了礼部左侍郎朱瑾的耳中。

    最近一段时间,礼部尚书杜宥这位老臣因为年纪的关系,已逐渐将礼部的权柄移交给左侍郎朱瑾,平日里除了在内朝处理政务外,已很少在礼部本署出现,想来待朱瑾适应一段时间后,便会继任尚书之职。

    可能是因为升官在即,左侍郎朱瑾近段时间颇为卖力。

    曾经的礼部,只负责与各国的邦交、宫廷礼仪、士子考举,以及教导皇子、公主、世子、郡主等的学业,除此之外就是修缮藏书,只要在魏国出现的书籍,都能在礼部的库房找到拓本。

    而近几年随着国立学塾的落成,礼部亦要负责国立学塾的正常运作,刊印教学书籍、培养人才等等,毫不夸张地说,礼部的职权,覆盖范围非常大。

    今年,正是礼部主持考举的届年,这三年一届的考举,让魏国得到了许许多多的人才,得以补充到王都或者地方。

    而左侍郎朱瑾,刚刚忙碌完考举的事,便重新将精神投入到与同僚一同编纂《礼法》的大事当中。

    这一切,起因在于魏国前几年发生在大梁的百家争鸣盛世,自此之后,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书籍便充斥整个魏国,立言之事,再不像以往那样严谨,就仿佛你只要懂得写字就可以出书。

    这个现象,虽然让书籍再不像从前那样神圣,但也极大刺激了魏国的文化发展,总的来说有利有弊。

    鉴于此事,礼部此前还被逼得出台了一道政令:唯有经过礼部本署检测的书籍,才允许在国内流通,否则不允许流通。

    倒不是为了什么管制,只是为了避免有些不负责任的著书者误人子弟。

    而受到这件事的影响,礼部本署的官员,亦希望编纂一本记录各种礼仪的书籍。

    今日,当左侍郎朱瑾正在观阅他礼部本署官员编纂的《礼仪》草稿时,忽然有小吏来报,说是楚国派来使者。

    左侍郎朱瑾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几许似笑非笑的表情。

    记得前几天他拜访老上司尚书杜宥时,二人还曾聊过有关于楚国的话题,没想到时隔一两日,楚国就如他们猜测那般派来了使者。

    “请他们进来。”

    朱瑾当即命人将那两名楚国使者请到他的班房。

    片刻之后,楚使黄砷、焦穆二人,便在两名小吏的带领下,来到了左侍郎朱瑾的班房。

    朱瑾起身相迎,邀请二人在内室入座。

    在彼此一番自我介绍之后,朱瑾惊讶地问道:“若是朱某没有记错的话,黄砷大人,就是当年起草《魏韩正阳停战和约》的那位吧?”

    “正是在下。”黄砷稍稍地有些尴尬。

    说实话,当年《魏韩正阳停战和约》签署之后,当时的熊拓固然成为楚东贵族的笑柄,而黄砷,也难免受到了些许牵连,直到后来魏公子润横扫中原,这件事才逐渐在楚国淡化。

    还记得当时的楚国,其实对于这份和约是很不服气的,因为在他们楚东贵族看来,当初若非齐国对他楚国施压,甚至于有种种迹象表明欲联合魏国攻打楚国,他楚国何须与当时羸弱的魏国签署这种耻辱的停战协议?

    直到今日,楚国有很多人依旧后悔莫及,当然后悔的却是另外一个方向:早知道魏国会强大到今日这种地步,就该在当年魏国还未曾崛起的时候,率先将其覆灭!哪怕为此与齐国开战,甚至是被齐国打垮。

    片刻后,官署内的小吏奉上了茶。

    待彼此都抿过一口,并且将其暂时放下之后,左侍郎朱瑾咳嗽一声,问道:“不知两位尊使此番出使我大魏,所为何事?”

    一提到这事,楚使黄砷心中便暗自叹息,毕竟他很清楚,他此番所肩负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任务。

    但奈何这是他楚国君主熊拓的命令,黄砷虽然心中并不赞同,也只能硬着头皮表露来意:“是这样的。……我方希望贵国能有所克制,停止攻打韩国、齐国的不义征战。”

    听闻此言,左侍郎朱瑾心中轻笑了一声,但面色却是立刻就板了下来,生硬地说道:“尊使,敢问这是楚王的意思么?”

    “是……”黄砷硬着头皮说道。

    只见朱瑾眯了眯眼睛,轻哼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太荒谬了!……韩国率先对我大魏宣战,我大魏只是予以还击……”

    此时黄砷好似也豁出去了,正色打断道:“贵国对韩国宣战姑且算做反击,可攻打齐国又是为的哪般?……此事名不正、言不顺,乃不义之战!贵国乃是霸主之国,诚应当维持中原各国和睦,不宜兴不义之师……”

    听闻此言,朱瑾亦厉声说道:“齐国乃顺良耶?……齐国表面恭顺,背地里则勾结韩国,暗中相助,实属韩国之同谋!……贵国乃我大魏盟国,理当和我大魏联合,征讨不义,却奈何袒护奸邪?”

    听到这声质问,黄砷亦不落声色地说道:“然而贵国与齐国的战争,却已损害了我大楚的利益……自前几年我大楚攻克泗水、东海两郡之后,我国君主宅心仁厚,见这场战争伤及众多,便停止战争,致力于恢复楚齐和睦……近两年来,我大楚与齐国互通有无,彼此皆有得利,奈何贵国对齐宣战,致使楚齐之商事大受影响……”

    “哈哈哈。”

    左侍郎朱瑾闻言哈哈大笑。

    他为何发笑,无非就是觉得黄砷纯粹是颠倒黑白,睁着眼睛说瞎话罢了。

    楚王熊拓宅心仁厚故而停止了那场楚齐战争?嘿!

    分明就是你楚国撑不下去了而已!

    想到这里,他冷笑道讥讽道:“楚齐之商事大受影响?莫非指的是贵国从韩国购置的那些军备么?”

    “非也!”黄砷神色不变地与朱瑾对视着。

    二人足足对视了有十几息。

    随即,黄砷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总而言之,我国君主希望贵国看在大局的份上,看在楚魏两国邦交的份上,停止这次不义之事,好让我寿郢对国内利益受损的商贾、贵族有所交代。”

    听闻此言,朱瑾摇头说道:“恕难从命!”

    话音刚落,就见在旁的楚国副使焦穆有些惊愕地问道:“朱侍郎,这么大的事,你不禀报魏王,竟欲擅自做主?”

    朱瑾:“……”

    黄砷:“……”

    不知为何,班房内忽然呈现诡异的寂静。

    非但礼部左侍郎朱瑾转头看了一眼焦穆,就连楚国的主使黄砷,亦瞥了几眼焦穆,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良久,左侍郎朱瑾咳嗽一声,说道:“总之,征讨齐国是我国君主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虽魏楚两国乃是盟友,但在这件事上,恕我大魏不能答应……”说罢,他看了一眼焦穆,补充道:“事实上,这也是我国君主的意思。”

    黄砷闻言点点头,开口正要说话,就见焦穆眉头一皱,不悦说道:“朱侍郎切莫把话说得太满。……你可知道,若贵国拒绝了我大楚的要求,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么?”

    ……

    左侍郎朱瑾盯着焦穆看了三息,忽然嘴角一扬,语气莫名的地说道:“本官当然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事实上,黄砷大人知道,贵国的君主熊拓陛下也知道,好像似乎就只有尊驾……还被蒙在鼓里?”

    焦穆闻言眉头一皱,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黄砷伸手虚拦一下,示意道:“够了。”

    焦穆不解地看向黄砷,却见黄砷直视着朱瑾,沉声说道:“倘若贵国果真一意孤行,那在下只能表示遗憾……为了维护我大楚的利益,我国或将协助齐国,抵制贵国此番的不义之战。”

    听闻此言,左侍郎朱瑾淡淡说道:“那我大魏,也只能为痛失一位盟友而感到遗憾。”说到这里,他板起脸来,又补充道:“但愿贵国不会后悔。”

    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黄砷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即刻返回寿郢,将贵国的意思禀达我国君主。”

    “不送。”朱瑾冷着脸淡淡说道。

    在临离开前,楚国的副使焦穆恨恨地说道:“你等会后悔的!”

    此时朱瑾正端着茶盏抿茶,闻言一愣,饶有兴致地抬起头来看着那焦穆,以及焦穆身边表情有点无可奈何的黄砷。

    “呵。”

    朱瑾冷哼一声,不作回应。

    此后,楚国使者黄砷、焦穆二人返回客栈,收拾行囊,立刻离开了雒阳,返回楚国。

    而礼部左侍郎朱瑾,亦在黄砷、焦穆二人告辞离开之后,亲自前往王宫,面见魏国赵润,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后者。

    在听完朱瑾的讲述后,赵润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说道:“太明显了……熊拓那家伙找不到别的借口了么?”

    正如赵润所说的,其实楚使黄砷此番前来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搅黄’魏国与楚国的联盟关系,毕竟不这样做的话,楚国作为魏国的盟国,实在不好背弃魏国倒向韩国与齐国。

    而礼部左侍郎朱瑾因为早早就得到赵润的授意,因此也对黄砷的来意心知肚明。

    不夸张地说,朱瑾与黄砷纯粹就是颇有默契地演了一场谈判谈崩、魏楚失和的戏码罢了,至于黄砷的副使焦穆……

    在赵润看来,纯粹就是他熊拓送来挨宰送死的,方便楚国对魏国开战。

    只是不知那焦穆跟黄砷是什么关系,后者在关键时候制止了前者,否则,只要焦穆再口无遮拦地说几句,说不准就会死在魏国。

    当然,话虽如此,但魏国这边也没有必要杀一个不明就里的副使对不对?搞不好这还是熊拓的借刀杀人伎俩,借魏国的刀,铲除异己,顺便拿这件事做文章,在道义上占据主导。

    这也正是朱瑾当时没有理会那焦穆的原因。

    “熊拓那厮,据朕所了解,并不喜阴谋手段,没想到当了楚王之后,哼哼,似这种借刀杀人、一石二鸟的伎俩,亦是信手拈来……”

    在嗤笑了一声后,赵润摇摇头,走向书房正中央的一张桌案,只见在这张桌案上,平铺着一副大略的中原各国地图,而从旁,三三两两散落着一些小巧精致的木质木塑,大概有三个指节大小。

    有的是手握长枪的步兵木雕,有的策马凌空的骑兵,造型不一而足,栩栩如生。

    只见赵润拿起其中一枚长枪兵的木雕,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后,随即啪地一声将其放置在地图上代表楚国疆域的区域内。

    至此,这份地图上代表韩、齐、楚、鲁、越几国的区域内,皆各放置了一枚造型各异的士卒木雕。

    此时,就见赵润在凝视这张地图许久后,忽然弯曲右手食指,啪地一声将放置在韩国区域内的那枚士卒木雕给弹飞了,随即,啪啪啪啪连响,将其余几个木雕陆续弹飞。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中魏国西侧的秦国区域。

    只见他的食指按在那枚士卒木雕的头部,轻微地来回摇晃,仿佛是在犹豫是否应该将其像前几枚士卒木雕一样弹飞。

    在足足沉思了好一会后,他这才收回右手,负背双手,凝神注视着地图上那唯一一枚还立着的士卒木雕,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唯一的变数……么?”

    他喃喃自语道。

第210章:宣战!【二合一】

    十日后,从魏国王都雒阳离开的楚国使者黄黄砷、焦穆一行人,沿大河而下转道蔡河,终于抵达了楚西的平舆邑,即平舆君熊琥的封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最初的平舆邑,仅仅只有平舆一地而已,但自从熊拓坐稳了楚王的位子,作为他最忠诚的拥趸与堂兄,平舆君熊琥亦是水涨船高,非但逐渐将相城、徐县、上蔡等地收入囊中,而且摇身一变,成为楚国第二代三天柱之一,楚国屈指可数的大邑君。

    当黄砷、焦穆二人抵达平舆邑时,平舆君熊琥其实已经在筹备战争,比如集结军队、联络楚西的熊氏贵族等等。

    此时的平舆君熊琥,其麾下直属有两支军队,一支是驻扎在平舆,以步卒弓弩为主,辅以少量的骑兵;还有一支则部署在项城,是一支配备有战船的水军,最初几年平舆跟商水的走私商贸,就是这支军队在负责,直到后来魏楚两国建交,魏楚贸易正式形成,项城水军这才逐渐停止走私行动。

    而除此之外,楚西还有个别拥有兵权的楚西贵族,手中兵权有多有少,多则几万人、少则数千余不等,若是聚集起来,实力亦不容小觑。

    初步估计,一旦楚国与魏国正式宣战,单单楚西这块而言,出兵二十万几乎是毫无压力的。

    当然,在这庞大的兵力数字当中,有多少是真正可以肩负重任的精锐士卒,有多少是只能打顺风仗的粮募兵,那就说不好了。

    当日,就当平舆君熊琥在自己府邸的书房对照着魏楚两国地图思考着初步战略时,门外便传来了士卒的禀告:“君侯,士卿黄砷在外求见。”

    平舆君熊琥闻言微微一愣,在略一思忖后点点头说道:“请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就见刚刚出使过魏国的使者黄砷在一名士卒的带领下,来到了平舆君熊琥的书房。

    “平舆君。”

    在见面之后,黄砷朝着平舆君熊琥拱手行礼。

    “黄砷大人。”平舆君熊琥不紧不慢地拱手还礼。

    看着面前的平舆君熊琥,黄砷心中颇有些感慨。

    曾几何时,他黄砷作为前楚王后的母族旁系分支,纵使是当年的城君熊拓、平舆君熊琥瞧见他,也得恭敬地行礼,但如今,双方的地位仿佛整个调转了过来。

    在相视一眼后,平舆君熊琥轻笑着问道:“黄砷大人此番怎么有空前来本君侯处呀?”

    只见黄砷沉默了片刻,拱手说道:“不瞒君侯,前一阵子,在下与焦氏一族的新锐焦穆,受大王之命,前往魏国交涉……”

    “哦。”平舆君熊琥眨了眨眼,笑着说道:“原来黄砷大人此番是奉大王之命。”说到这里,他好奇问道:“为何不见焦穆大人呢?莫非其中出了什么变故?”

    黄砷沉默了片刻,随后解释道:“焦大人在回国途中不幸感染风寒,卧病在床,是故,未能有幸前来拜会君侯,还望君侯莫要见怪。”

    ……

    熊琥闻言微微皱了皱眉。

    正如魏王赵润所猜测的那样,那个看似愣头愣脑的年轻人焦穆,正是楚王熊拓故意派往魏国送死的,原因就在于焦氏一族至今仍企图在楚王熊拓一系与固陵君熊吾之间左右逢源,似这种骑墙派,纵使死光了熊拓也毫不心疼,哪怕那个焦穆还有些能力。

    在深深看了一眼黄砷后,平舆君熊琥淡淡说道:“既然黄砷大人与焦穆大人已奉命去过魏国,为何不回寿郢复命呢?”

    看着平舆君熊琥那平静的面庞,黄砷再次沉默了半响,随即闷声说道:“平舆君何必明知故问?……此番,大王命在下与焦穆前往魏国,与魏国交涉,要求魏国立刻停止攻打齐国,这是注定无法办成的事。若我与焦穆此刻返回寿郢,必定遭到大王的惩罚……大王在欲与魏国开战时亦不忘趁机铲除异己,此一石二鸟之计,着实叫人佩服。”

    “……”

    平舆君熊琥闻言眯了眯双目,冷冷说道:“黄砷,看在你我也算相识多年的份上,本君侯还是劝你最好置身事外。”

    黄砷苦笑一声,直视着平舆君熊琥说道:“君侯教训的是,但我与焦穆之父焦煦乃是多年的好友,实在不忍其子不明就里死于阴谋、死不瞑目……可怜焦穆年纪轻轻,本以为受大王重用,肩负邦交重任,却不曾想,他不过是大王亲自送到魏人刀下的祭品;更不会想到,纵使他在魏人手中逃过一劫,待回国之后,大王亦会以办事不力的罪名,借机打压焦氏一族……平舆君,此非王道。”

    ……

    平舆君熊琥深深地注视着黄砷,随后眼眸中的杀机逐渐消退。

    他淡然说道:“君位之事,早已尘埃落定,然固陵君熊吾至今仍垂涎大君之位,此乃乱国之隐患……”

    “在下并非指这个。”

    黄砷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固陵君熊吾,如今不过是癣疥之疾,连成王后一死,熊吾再无翻身可能。……在下指的是楚水君。君侯不觉得,自从楚水君转投大王之后,大王有时做事,稍显……有欠光明磊落么?”

    “……”

    平舆君熊琥闻言有些不渝地瞥了一眼黄砷,但随后,眼眸中便露出了沉思之色。

    不可否认黄砷说得没错,如今的楚王熊拓,对楚水君非常信任。

    记得今年,平舆君熊琥还曾收到丞相溧阳君熊盛的书信,后者在信中指出,熊拓给予楚水君的权柄越来越大,这并非好事。

    遗憾的是,楚水君手底下有一群巫女为他效力,再加上楚王熊拓的偏袒,纵使是平舆君熊琥或溧阳君熊盛,对此也毫无办法。

    一想到这件事,平舆君熊琥对堂弟楚王熊拓,亦稍有几分不满。

    原因就在于楚水君的存在,严重影响到了他们堂兄弟与另外一位堂妹芈芮的关系即他们叔父汝南君熊灏的小女儿、现魏王后芈姜的妹妹。

    原来在前些年时,芈芮曾从巴国返回楚国,还联络了一群与他志同道合的祝融一脉巫女,试图跟楚国国内共工一脉的巫女再掀起一场圣战,报复后者曾屠杀了好几个祝融一脉巫女村落的仇恨。

    当时,芈芮找到了堂兄平舆君熊琥。

    跟熊拓一样,熊琥年幼时也因为他老爹是个莽夫、不擅教导儿子的关系,在堂叔汝南君熊灏身边学习,并在此期间相识了堂弟熊拓,也因此与芈姜、芈芮两姐妹结下了深厚的亲情。

    如今既然妹妹开口寻求帮助,平舆君熊琥当然要仗义出手,别说设计杀楚水君跟他手底下那帮共工一脉的巫女,就算是杀他国君主,他亦毫不含糊。注:本来这条线很早要写的,

    于是乎,他借口巴蜀攻略,邀请楚水君前来楚西一同协商,同时,他将楚水君前来的路线透露给堂妹芈芮,还召集了两千名士卒,准备助妹妹一臂之力。

    没想到,楚水君看穿了他的设计,派了个替身过来,以至于熊琥与芈芮二人谋划了许久,最终却误中副车,并未除掉楚水君,还没楚水君在楚王熊拓面前告了一桩。

    楚王熊拓得知后大为恼怒,派人狠狠将熊琥骂了一顿,骂熊琥不懂以大局为重,纵容芈芮瞎胡闹。

    此事之后,芈芮一赌气就回巴蜀了,而平舆君熊琥,亦因此对熊拓产生了几许芥蒂。

    他觉得熊拓有点变了,因为倘若是他熟悉的熊拓,那是肯定会将亲人放在首位的,就像他熊琥一样,因为堂妹芈芮的求助,毫不犹豫地袭击楚水君那等国家的重臣。

    因此,后来当他楚国的丞相溧阳君熊盛在书信中提及楚水君对楚王熊拓的影响时,平舆君熊琥亦有所警觉,他也觉得,楚水君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家伙。

    可能是因为提及楚水君,让平舆君熊琥再次想起了堂妹芈芮当时失望的模样,心情有些不渝,也没闲情逸致跟黄砷继续扯皮下去,直接了当地问道:“黄砷大人,你此番前来,也并非是在本君侯面前数落某位君侯的不是吧?……说说你的来意吧。”

    听闻此言,只见黄砷拱手说道:“在下希望君侯仗义执言,避免我大楚再次内耗。……终究,魏国才是当务之急,不是么?……拜托了!”说到最后,他拱手拜道。

    平舆君熊琥思忖了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当下,他亲笔写了一封书信,随后并未封入信盒,而是交给了黄砷:“看来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

    黄砷接过书信粗略扫了两眼,随即发自肺腑地说道:“多谢君侯。”

    平舆君熊琥点点头,接过黄砷递还回来的书信,在封入信封后再次递给黄砷,口中说道:“你欠我一个人情。”

    黄砷愣了愣,随即点头说道:“日后君侯有何要事,尽管吩咐。”

    只见平舆君熊琥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我不求其他事,只要你替我盯着楚水君,我总觉得……”说到这里,他戛然而止,大概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吧。

    听闻此言,黄砷重重地点了点头。

    告别平舆君熊琥,黄砷带着焦穆即刻返回寿郢,向楚王熊拓。

    值得一提的是,这会儿副使焦穆还真的是病了,只不过并非是因为风寒,而是受到了惊吓。

    原因就在于当日,当他们被魏国礼部左侍郎朱瑾严厉回绝之后,黄砷自然明白他们已经‘尽到本分’,但焦穆却不依不饶,仍试图再次与魏国交涉。

    无奈之下,黄砷便将此次他们出使魏国背后的阴谋告诉了焦穆,隐晦地指出此乃楚王熊拓的一石二鸟之计,这才吓得焦穆当即收拾行囊跟着他逃出了魏国。

    然而这小子胆子太小,途中越想越惊恐,竟然病倒了。

    从平舆回寿郢,大致上只需坐船沿着大江(长江)顺流而下即可,是故没过几日,黄砷、焦穆二人便抵达了王都寿郢。

    在向楚王熊拓复命时,黄砷一五一十地将他们出使魏国的经过,以及魏国对此的反应告诉了熊拓,听得熊拓皱紧了眉头,不悦地说道:“这么说,你二人并未完成孤交代的事咯?那你们回来做什么?”

    一听这话,焦穆吓得当场浑身哆嗦,因为此时的他,已不像在魏国时那样懵懂无知了。

    而此时,黄砷却一脸羞惭地说道:“回国时我二人路径平舆,平舆君熊琥大人,亦这般斥责在下。”

    听闻此言,楚王熊拓微微一愣:“熊琥?”

    “是。”只见黄砷从怀中取出了平舆君熊琥的书信,恭敬地递给熊拓,口中说道:“除了骂完在下等二人后,熊琥大人还委托在下送一封书信给大王。”

    “……”

    从黄砷的手中拿过书信,熊拓扫了一眼封皮上的字迹,发现果然是平舆君熊琥的字迹。

    只见他单手捏着那封书信,神色阴晴不定地注视着,半响后这才说道:“你二人虽有负孤的托付,但所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孤就不责罚你们二人了,且下去歇息吧。”

    “多谢大王。”

    黄砷与焦穆很识相地立刻告退。

    待等黄砷与焦穆二人离开之后,昏暗的大殿内,只见在一根殿柱之后,转出一个身影,正是熊拓的叔父楚水君。

    只见楚水君瞥了一眼殿外,轻笑着说道:“这个黄砷,看来还真不能小瞧呢,对吧,大王?”

    “哼。”楚王熊拓冷哼一声,依旧目视着手中那封书信。

    见此,楚水君轻笑一声,笑着又说道:“这个黄砷,大概是以为大王欲趁此次机会借刀杀人,铲除黄氏、焦氏、连成氏等众……呵,他也不想想,就算大王要铲除那帮人,也不会选在这种昭然若揭的事上……”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不过嘛,若是日后与魏军交战失利,两罪并罚……呵呵。不过话说回来,平舆君插手其中,这就有点……”

    “行了。”

    熊拓打断了楚水君的话,淡淡说道:“就按照此前的安排,楚西交给熊琥,宋郡那边交给你。……听说魏国驻扎在宋郡微山湖一带的湖陵水军,久经操练,你切莫大意。”

    纵使是被熊拓打断了话,楚水君亦不在意,轻笑着说道:“大王放心,老臣自有应对之法。”

    说罢,他躬身退入了那根殿柱之后,随即再无动静。

    而此时,熊拓则捏着手中那封信走到火烛旁,将其点燃。

    “多事。”

    看着徐徐燃烧起来的书信,楚王熊拓低声嘀咕道。

    数日后,魏楚失和的消息,逐渐在楚国境内不胫而走。

    平心而论,似操纵舆论这种事,也并非只有魏国独有,事实上各国都很擅长。

    比如这次,楚国就仿佛完全站在道义至高点去抨击魏国,指责魏国作为中原的霸主国,不思比邻和睦,无端进攻齐国等等。

    总而言之,楚国数落魏国说得的大义凛然,只有一小部分人才看得出来,楚国之所以对此不满,大概是因为魏国与齐国的战争,让楚齐贸易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所致。

    然而这一小部分人所看到的真相,事实上也只是表面而已,魏楚两国失和的真正原因,在于魏国经久不衰,已展现出力压韩、齐两个国家的可怕实力,倘若楚国依旧不闻不问的话,那么,待魏国兼并韩齐之后,楚国别说跟魏国争夺中原霸主的地位,或将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因此,必须在此刻,打断魏国的势头。

    魏兴安十年七月,鉴于楚国公开发表言论指责魏国针对齐国的不义战争,魏楚两国关系迅速恶化。

    而同时,齐国则立刻响应楚国对魏国的声讨,指责魏国行事霸道、不足以为中原领袖云云,并隐晦地表示,愿尊楚国为霸主,抵抗不仁义的魏国。

    面对着楚、齐两国的声讨,魏国的文人亦纷纷展开反击,反过来声讨楚国,指责楚国不应当与齐国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国家站在一起。

    总而言之,从七月到八月,魏国、楚国、齐国三方展开隔空骂战,彼此都希望在道义上占据至高点,让天下人颇为迷惑,分不清到底孰是孰非。

    事实上,孰是孰非并不重要,无论是魏国也好、楚国也罢,都不会幼稚地认为单单依靠舆论就能打败对方,说到底,他们各自引导的舆论,只不过是为了给这场魏楚之战预热,让更多的魏人、让更多的楚人站出来支持自己的国家而已。

    这不,待等到入秋前后,楚国见时机成熟,便立刻对魏国下达最后通牒:停止攻打齐国的这场不义之战!

    对于楚国所谓的最后通牒,魏国当然不予理会。

    鉴于魏国的‘执迷不悟’,楚国终于在该年的十一月,宣布对魏国宣战,并且组建楚齐联盟,共同抵制魏国。

    十二月,韩国响应楚齐两国的号召,正式对外宣称加入联盟,组成楚韩齐三国联盟,迫使魏国妥协,自罢中原霸主的位置。

    对于楚、韩、齐三个国家的逼迫,魏王赵润做出了最有力的回应:

    魏兴安十一年正月,魏王赵润于雒阳王宫垂拱殿下诏,改年号为昭武元年,且于同日,宣布对韩、齐、楚三国宣战。

    中原,再次掀起战争。

第211章:魏楚交锋首战:商水战役!【二合一】

    魏昭武元年二月,魏楚交兵,楚国王都寿郢命三天柱之一平舆君熊琥为楚西讨魏诸军主帅,负责率领楚西各路军队,一同进攻魏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从楚西方向进攻魏国,进攻对象无疑就是魏国的商水邑,这是魏国抵御楚国的第一道防线。

    这道商水防线,囊括众多,它西始伊阙,即当年族羚部落的居住地,后来归属魏国之后,魏人为了有效地驱逐在伊山、阳翟一带的羯族溃兵,遂在伊山建立了关隘其中的伊山--阳翟的山道,后来成为商贾从魏国腹地往返三川郡的重要道路。

    自伊阙关往东,经阳翟,再经汾陉塞、围墙、许县、召陵,最终连接商水县,这即是完整的对楚商水防线,整条防线长达近三百五十里,其中依山傍水设有有许多岗哨、城墙、要塞以及地方魏军军营,相比较二十年前为了抵御楚国而建造的汾陉塞,防御能力何止翻了几倍。

    二月中旬,楚平舆君熊琥率领麾下平舆军,进驻魏楚两国的边界,上蔡。

    上蔡,自几十年前便是位于魏楚两国交接的一片荒废之地,伫立在这片荒地之中的废城蔡城,一直以来聚集着一群法外之徒,在魏公子润与楚公子熊拓展开走私之前,这里有着魏楚两国最重要的走私渠道。

    时隔二十年,重新回到这片既陌生又熟悉的土地,平舆君熊琥心中亦难免有些感慨。

    因为在二十年前,他与熊拓最后一次攻打魏国,就是从上蔡出兵,由泌阳君熊启牵制住汾陉塞的军队,再由熊拓、熊琥率领十六万大军,对魏国发动骤然袭击。

    当时,战况一开始非常顺利,熊拓麾下的子车鱼、宰父亘、连璧这三位大将,配合平舆君熊琥,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就一举攻克了魏国七座城池,记得当时熊拓、熊琥二人还为此沾沾自喜: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一年左右,他们便可攻打到魏国当时的都城大梁。

    但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凶恶的攻势,引出了魏国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即魏公子润,或者说,是如今的魏王赵润。

    二十年了……么?

    坐在蔡城军营的帅帐内,平舆君熊琥回忆着当年那场仗的经过,随即就感觉双腿隐隐作痛。

    这其实是心理作用,毕竟他的双腿,并没有什么伤疾,但不能否认,当年的魏公子润在抓获他后,曾将他的双腿用短剑捅了个对穿。

    他至今曾没有忘却,当年年仅十四岁的魏公子润,那张既稚嫩而又让人感到心惧的脸孔。

    赵润……仔细想想还是挺英俊的。

    嗤笑一声,平舆君熊琥站起身来,迈步走向帐外。

    说起来也奇怪,明明是大战将至,但平舆君熊琥心中想的,却是魏王赵润那位堂妹夫,以及他的妹妹、魏王后芈姜他觉得,妹夫跟妹妹,着实很般配。

    妹夫赵润固然是一位英雄,而妹妹芈姜嘛,哪怕不拘笑容,亦是一位冷颜的美人,而一旦有朝一日露出笑容,那必定是倾国倾城,美人配英雄,相得益彰。

    想着想着,平舆君熊琥又想到了他的外甥、魏国太子赵卫。

    相比较这些年呆在寿郢的熊拓,熊琥其实一直在关注芈姜、赵卫母子二人的状况,甚至于,对面商水县的魏将沈,有时也会送一些芈姜的书信或者她们母子二人的画像过来。

    不得不说,平舆君熊琥从未想过,当初恶狠狠捅了他两刀、险些让双腿留下残疾的魏公子赵润,后来居然会成为他的堂妹夫,更不会想到,他熊琥的外甥,竟然会是魏国的东宫太子。

    这可真是……

    ……天意莫测啊。

    站在营内,平舆君熊琥负背双手望着商水方向,心中暗自感慨道。

    此时,远处走来一名身穿甲胄的年轻人,走到熊琥身边抱拳说道:“父亲……不,父帅。”

    熊琥转头看向这名年轻人。

    眼前的年轻人,正是他的三子熊。

    熊琥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长子叫做熊隽、次子叫做熊宜、三子叫做熊、四子叫做熊揆。

    在这四个儿子中,他最偏爱的便是三子熊,因为这个儿子又机灵又聪明,只可惜,这个儿子注定无法继承他平舆君这个世袭爵位,因此,熊琥徇私将三儿子熊弄到平舆军中,着重栽培,希望这个儿子能不负他托付,凭借自身获得封邑,使他平舆熊氏一门能更加兴旺。

    这也是他那个老爹因为酗酒而早早过世的父亲的期望。

    “儿,马上就要跟魏国开战了,你害怕么?”

    将儿子熊叫到跟前,熊琥问道。

    “父帅,孩儿不害怕。”熊摇了摇头,但从他的目光中,熊琥还是能够看到几许惊慌。

    这也难怪,毕竟这还是熊真正意义上的首战。

    “无需害怕,此番对魏国用兵,我楚西可聚集最起码二十万大军……”

    说到这里,平舆君熊琥顿了顿,在略一思忖了片刻后,压低声音说道:“记住为父叮嘱你的,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投降,对面商水的那些人,也称得上是为父的老相识了,他们不会为难你的……切记,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父帅……”

    熊苦笑不跌地看着父亲,心中暗自嘀咕:以您的身份,说这话真的合适么?

    他眨眨眼睛,略带几分调侃地说道:“父帅,您当年莫非也是这么做的么?”

    “混小子!”

    熊琥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没好气地说道:“敢调侃为父?”

    说着这话,他心中亦有些唏嘘,因为熊正是他被赵润释放之后一年才诞生的,也就是说,倘若当年赵润真地狠下杀手,非但他无法活到现在,他偏爱的儿子熊,亦无法降生。

    被父亲拍了一下脑袋,年轻的熊嘿嘿笑了笑,随即,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声说道:“对了,父帅,孩儿是来向您禀报的,泌阳君熊启大人到了。”

    “哦。”平舆君熊琥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便看到泌阳君熊启领着大一帮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见此,熊琥立刻压低声音对儿子说道:“方才为父对你的说,千万不可泄露。”

    孩儿有那么傻吗?

    熊翻了翻白眼。

    随后,熊琥便领着儿子熊迎上前去,跟泌阳君熊启见礼。

    他跟泌阳君熊启也是老相识了,当年熊拓进攻魏国的时候,泌阳君熊启就负责牵制驻军在汾陉塞的魏将徐殷。

    事实上,楚西的熊氏贵族,彼此间的关系都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在当初共同对抗楚东熊氏贵族的时候。

    “贤弟。”

    “贤兄。”

    在相互见礼之后,平舆君熊琥与泌阳君熊启拉着手哈哈大笑。

    他们彼此,也有好些年不曾见面了,原因就在于楚西的巴蜀攻略,虽然大局是熊拓、熊琥在掌控,但具体实施的人,正是泌阳君熊启。

    在近十年来,泌阳君熊启不止一次前往巴蜀,继续玩熊拓当年那套扶持一撮、打压另外一撮的伎俩,挑起巴蜀内部的战争,而他们则通过支持某一方,来换取巴蜀的战马、矿石、奴隶等资源。

    这也正是楚西很反感南阳宛地那帮羯族人的原因,因为很多时候他们所扶持的巴蜀小国,会遭到那些羯族人的攻击,说白了,那帮羯族人好比是在跟楚西抢生意。

    正所谓同行见面,分外眼红,若非那帮羯族人背后的靠山乃是川雒联盟甚至是魏国,恐怕前者早就被楚西的军队给覆灭了。

    “此番出兵,我特地带来了两千匹战马……”

    “好!”

    平舆君熊琥闻言大喜。

    说实话,巴蜀的战马虽然耐力不错,但骨架很矮小,远不如三川马、河套马等北方马高大,但不管怎么说,再矮小的战马也总比没有好,尤其是对于骑兵数量极少的楚军而言。

    片刻之后,熊琥将熊启请到了帅帐。

    此时帐内除了他们二人外,就只有熊琥的儿子熊以及熊启的贴身护卫,彼此都不是外人,因此泌阳君熊启在坐下后,用带着几分抱怨的口吻说道:“我原以为,楚魏两国的战争,咱们这辈人是见不到了……”

    “呵呵。”平舆君熊琥笑而不语。

    其实他心中也是类似的感慨。

    平心而论,与魏国开战,他并不抵触,但问题是,一旦两国开战,在沙场上与他两军对垒的,那可都是他的老相识啊。

    就好比坐镇在商水郡的魏将沈,作为魏王赵润的前宗卫长,往年熊琥没少跑到商水跟沈吃酒,甚至于有几次在喝到兴头上时,熊琥还有意将自己未出嫁的女儿嫁给沈的儿子。

    反正在他看来,虽说沈只是寻常军户的儿子出生,但魏王身边前宗卫长这个身份,却是比什么邑君都要顶用,更别说沈代魏王赵润统御商水郡。

    没想到,两家的亲事还没谈成,就引发了楚国跟魏国的战争。

    对此,平舆君熊琥亦有些遗憾。

    就像泌阳君熊启所说的,楚国跟魏国的战争,来得实在太早了,最好在再等个十年二十年,等到他们这辈人入土,那就不管他们这一辈的事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尽力而为吧,我想对面那些人,也是不会对咱们手下留情的。”平舆君熊琥笑着说道。

    泌阳君熊启点了点头。

    说来也奇怪,无论是平舆君熊琥也好、泌阳君熊启也罢,似乎对即将爆发的战争都不是很担心。

    或许他们心中都有各自的小心思,谁让他们跟魏国商水郡那些人,确实是熟得不得了呢。

    “说起来,这场仗该怎么打?”

    在彼此闲聊了一阵后,泌阳君熊启终于将话题往正事上领。

    见此,平舆君熊琥也不再说笑,将地图平铺在一张桌案上,对泌阳君熊启说道:“商水邑,你我都清楚是怎么个情况。……魏军的兵力部署,无非就是商水、围城、汾陉塞三地,还有一个阳翟王赵的阳翟……汾陉塞那边,易守难攻,并非开战的好去处,我建议,我打商水、围城,你打阳翟。”

    “阳翟啊……”

    泌阳君熊启沉吟了片刻。

    不得不说,由于往年商水郡跟平舆邑的走私与商贸互通,彼此的底细其实早就莫得差不多了,问题是,即便清楚得知魏军的兵力部署,也不见得能够占什么便宜。

    就像汾陉塞,它坐落于魏国、楚国、巴黔三地的要道,但这座要塞位于险恶、易守难攻,当年泌阳君熊启打了几个月,非但没有攻陷汾陉塞,还被当时驻守在汾陉塞的魏将徐殷给击破了。

    围城亦是如此,它位于汾陉塞与商水之间,倘若能攻陷这座要塞,便可有效截断汾陉塞跟商水县的联系,但问题是,商水军在围城经营了十几年,将围城打造地固若金汤、并不逊色汾陉塞,哪里是那么好容易攻克的?

    “要不,试试偷袭许县?”

    泌阳君熊启想了想,建议道。

    据他所知,许县乃是这道商水防线的重要后方粮仓,维系着汾陉塞、围城以及两者相邻长城驻军的粮草供应,虽说攻陷许县并不能完全切断商水防线的粮道因为商水县本身就建造有许多个为了战争为设的大型粮仓但却能有效地给魏军的粮道增加负担。

    “唔”

    平舆君熊琥沉思了片刻,觉得此计倒也可以尝试看看。

    反正最糟糕的结果无非就是失败嘛,折损些兵力算什么。

    之后两日,平舆君熊琥依旧留在上蔡,与泌阳君熊启一同等待着高陵君熊襄等楚西熊氏邑君的到来。

    大概四五日,待等楚西熊氏的邑君们陆陆续续在上蔡集结兵力之后,楚军终于开始有所行动,朝着魏国迈进。

    按照平舆君熊琥的战略部署,由阳君熊平率先佯攻围城、吸引魏军的注意。

    接到命令后,阳君熊平率领着他麾下大概三万余兵力,朝着商水郡的围城而去。

    围城的守将,乃是魏国老将巫马焦,即当年降服于魏公子润的第一批楚国将领之一,不过在二十年后的如今,巫马焦早已将自己视为了一名魏人。

    二月十六日,游荡在围城一带的商水士卒,打探到了楚军来袭的消息,即刻禀告守将巫马焦。

    不可否认,巫马焦智略平平不如翟璜、孙叔轲,武力亦平平远不如伍忌,只不过是中人之姿。

    说得难听点,他与谷梁崴,不过就是当年魏公子润为了招降楚国将领的‘千金马骨’而已,可话说回来,他也懂得知遇之恩。

    他很清楚,以他的能力,若非是幸运地撞见了魏公子润,可能他终此一生,也堪堪只是一个楚国的两千人将而已,连三千人将都够呛,又如何有幸能像眼下这般,手握数千兵权、而且还有幸获得了魏国的勋贵地位,勉勉强强也挤入了魏国贵族阶级的范畴。

    是故当得知阳君熊平来攻打围城时,巫马焦暗暗提醒自己,必须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来报答当今魏王赵润的知遇之恩顺便嘛,凭这军功再让自己能提一提爵位,最好弄个能世袭的封邑,留给自己的儿孙。

    一想到封邑,这位早已年过五旬的老将,就感觉心头火热,当即就带着长子巫马晖,兵出围城,准备在汝水上游阻击阳君熊平的军队。

    商水邑,乃是青鸦众的老巢,在这片地域想要瞒过青鸦众的耳目,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别看阳君熊平的行军路线还算隐秘,可待等他抵达汝水上游时,巫马焦、巫马晖父子二人的军队,早就在河对岸严正以待了。

    当时,阳君熊平麾下有两三万士卒,而魏将巫马焦却仅仅只带了五千士卒,但这场渡河之战,最终却以魏方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这也难怪,毕竟阳君熊平麾下虽然有两三万之众,但其中最起码七八成只是粮募兵这种连杂牌军都谈不上的乌合之众,在魏军面前能发挥什么作用?

    仅仅几轮弓弩齐射,魏将巫马焦麾下的围城军,就打地对岸的楚军奔走溃散、狼狈而逃。

    看着河对岸一片混乱的楚军,巫马焦暗暗摇头。

    他觉得,纵使时隔二十年,楚国还是这么不长进,似粮募兵这种简直就跟农民兵似的乌合之众,到了真正的战场能有什么作用?

    尤其是在两军相隔着一条河流的情况下,别说两三万,就算是翻个几倍的兵力,巫马焦也有十足的信心将其阻挡在汝水对岸,不得寸进。

    当然,作为楚国出身的将领,巫马焦也非常了解楚国的战争方式。

    别看他今日击退了阳君熊平的军队,射死了不少后者麾下的粮募兵,但事实上,这对阳君熊平几乎没有什么损失楚国多的是壮丁。

    反而是他魏军这边,为了阻击阳君熊平的军队,消耗了不少弩矢与弓矢。

    看来,擒贼还需先擒王。

    看着河对岸那面败走的阳君的旗帜,巫马焦暗自想道。

    于是乎,巫马焦故意装出一副打了胜仗得意洋洋的样子,兴高采烈地率军返回围城,同时派人联络当地的青鸦众,请他们对岸楚军的一举一动。

    他觉得,阳君熊平今日吃了一场败仗,很有可能会在夜里尝试偷渡汝水。

    正如巫马焦所猜测的,白昼里的这场失利,阳君熊平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楚国的粮募兵对上魏国的军队,哪怕是魏国的地方军队,又能有几分胜算?

    粮募兵的优势,从来都是人海战术,在无法体现这个优势的战场,他们被魏军打爆,实在是太正常了。

    唯一让阳君熊平感到意外的,只是魏军的反应,他自认为他麾下军队的行军路线已经足够隐秘,却不曾想,还是被魏军给逮到了。

    试试在夜间偷渡吧……

    在得知巫马焦的军队在打了胜仗后兴高采烈地撤退,阳君熊平心下暗暗想道。

    当日夜半,阳君熊平命麾下将领陈喜率军偷渡汝水。

    不得不说,似偷袭这种战术,还真不是粮募兵这种乌合之众能玩得转的,这不,在渡河的时候,阳军这边弄出了很大的动静,这非但让阳君熊平暗暗着急,就连在汝水对岸准备埋伏这支楚军的巫马焦、巫马晖父子,也是暗暗着急,生怕这支楚军见势不妙,放弃了渡河,让他们白白在埋伏点苦守一晚上。

    好在阳君熊平最终还是没有放弃渡河,但遗憾的是,由于麾下士卒在渡河时弄出了很大动静,阳君熊平考虑到很有可能被魏军察觉,他自己也就没敢渡河,只是伫马在河岸附近,遥遥看着己方军队。

    这让巫马焦最终也没能逮到阳君熊平这条大鱼,倒是他的儿子巫马晖,在发动伏击后趁着楚军慌乱之际,用手弩射中了阳君熊平麾下的将领陈喜,旋即斩杀了后者,在功绩册上添了一笔军功。

    次日的下午,平舆君熊琥便收到了阳君熊平的战报,得知这场战事的结果。

    不过就跟阳君熊平一样,熊琥也并不在意这些许失利,很简洁地通过传令兵道:“叫阳君先立营寨,随后继续进攻围城,对商水施加压力。”

    说罢,他继续率领军队朝着商水县方向而去。

    一日后,待等他率领军队即将靠近商水县时,他忽然收到了前方斥候传来的消息:“前方发现数个魏军营寨!”

    得知此事后,平舆君熊琥立刻下令全军停止前进,随即,他登上附近一座丘陵,登高眺望北方。

    商水县,位于颍水河系冲刷而成的平原地带,因此,这一带地势平坦,除了有几条河流阻隔,其实并没有什么天险可守。

    也正是这个原因,在商水县南侧的平原地形上,魏国建立了数个相隔约十里左右的营寨,彼此相望互守,形成掎角之势。

    但平舆君熊琥却很清楚,商水县的防御力度,怕是整条商水防线中最强的一处,因为这里驻扎着一支二十年来未尝一败的军队商水军,以及他军中粮募兵的最大天敌,商水游马。

    回头看了一眼己方那黑压压的十几万大军,再看一眼远处那比邻而设的几座竖立着商水字样的魏营,平舆君熊琥长长吐了口气,面色无比的凝重。

    尽管明知己方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上风,但说实话,他对这场仗并没有多大的把握。

    “尽力而为吧……”

    他喃喃自语道。

第212章:商水战役【二合一】

    “进攻”

    “杀啊!!”

    在商水县城南,在那片地势平坦的平原地带上,数以万计的楚**队,正朝着距离他们最近的那座魏军营寨发动突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楚军的战术很直接很粗暴,原因就在于这座魏营几乎无险可守,除了一条大概只有不到十丈宽的无名河流。

    然而,即便是这样一座几乎无险可守的魏营,亦让楚军蒙受了沉重的伤亡绝大多数的楚军士卒甚至根本无法触及到那条河流,就被河对岸的魏军弩手们射死,致使这条无名河流的对岸,横尸遍野,殷红的鲜血逐渐汇聚,形成一条条小溪,融入河流,使得河流的水面渐渐被鲜血染成红色。

    这简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看到这一幕,楚军的先锋将领薛乐紧皱着眉头。

    这就是魏国精锐,魏公子润麾下商水军的实力么?

    楚将薛乐抬起头,注视着河对岸远方的那座魏营,看着那座魏营上方随风飘扬的商水字样的旗帜。

    曾几何时,魏国只有一支商水军,但后来,随着商水邑逐渐成为魏国抵御、戒备楚国的第一道防线,魏国亦扩充了商水邑的军队,逐渐形成了商水军系,比如围城的巫马焦、汾陉塞的谷梁崴、还有召陵的召陵军,这些都被归入商水军系,悬挂有商水字样的旗帜。

    但这些军队的商水字样旗帜,都是白底黑字,唯独有一支军队,旗帜是黑底白字,这即是那支自建军至今、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内都未尝一败的、由当年魏公子润亲自统帅的商水军。

    而此刻挡在楚军前进方向上的那座魏营,其营上所飘扬着的旗帜,正是黑底白字的商水军旗帜。

    这支魏军,绝对称得上是魏国排名前三的精锐之师,无论是士卒的作战能力,还是那些战争兵械。

    看看对面魏军那整齐有序的样子,明明人数也有四五千之众,但却几乎没有丝毫吵杂。

    只见魏军中的刀盾兵,整齐地列于河岸第一线,一个个死死盯着河岸,仿佛是在等待着属于他们的猎物。

    而在这些刀盾兵的背后,魏军的弩手反复重复着射击、装填弩矢的动作,在各自千人将的指挥下,对河对岸的楚军展开自由漫射,纵使楚军当中的弓弩手亦拼命展开反击,亦丝毫无法影响到那些魏军弩手,更别说使其惊慌失措。

    至于在魏军阵列的两翼,则各自有一支约数百人左右的骑兵远远伫立,大概是准备着在必要之时,承担搅乱楚军阵型甚至分割楚军的任务。

    不得不说,这支魏军分工明确,仿佛每一名士卒都牢记着属于自己的使命。

    转头再看看己方的士卒,楚将薛乐微微叹了口气。

    因为在眼中,他楚军的士卒们,正以毫无章法的阵型冲到河岸,争先恐后般试图跳入河流冲到对岸可能是他们觉得,跳入水中远比留在岸上安全。

    为了争取这一线生机,楚军士卒们在冲锋时丝毫没有顾忌到自己的同泽,致使相互推攘、相互践踏之事屡屡发生。

    而最终,这些士卒均被河对岸的魏军用弩矢轻松收割了性命。

    哪怕是那些试图跳入河中争取一线生机的楚军士卒,最终也大多变成了毫无生机的浮尸,睁着死不瞑目的双目,被河水无情地冲往下游。

    不可否认,在这些楚军士卒当中,确实有一部分曾冲上对岸,但是在魏军刀盾兵的面前,这些士卒根本无法突破魏军的防线,别说对魏军弩手造成压力,他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没过片刻工夫,就被那些魏军刀盾兵全部斩杀。

    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或许平日里薛乐尚不觉得,但此刻在战场上,对比魏楚两军士卒的作战能力以及战斗素养,他不得不承认,在魏军面前,他楚国的军队简直就是乌合之众。

    眼前这支魏军,那当真是专精于战争的锐士。

    差不多到达极限了……

    眼瞅见先前派出去的麾下军队中,已出现大喊大叫向后溃逃的士卒,薛乐长长吐了口气,无情地派出了督战队。

    “将军有令,退后者杀无赦!”

    接到了薛乐的命令,督战队的将领亲自上前砍死几名逃兵,随即用用手中仍在滴血的兵刃,指着那些不知所措的粮募兵,凶神恶煞地吼道:“回身,进攻!……违令者斩!”

    而与此同时,此人所率领的督战队,那些楚国正规军出身的士卒们,亦纷纷举起手中的长戈,抵住了向后溃逃的逃兵,一步一步地前进,迫使那些逃兵再次向河流北岸发动进攻。

    在督战队无情的逼迫下,那些初次踏上战场上的粮募兵,惊慌失措,甚至于有的人,竟胆怯地当场哭嚎起来。

    但无论这些粮募兵如何胆怯、如何哭嚎,督战队都毫不留情,强行逼迫这些逃兵继续进攻。

    在混乱中,一名名试图逃生的粮募兵,被正规军出身的督战队士卒无情地杀死,在足足杀死了数百名逃兵后,他们终于镇压了这股溃逃的势头。

    可怜那些粮募兵,无论年纪大小,在死亡的威胁下,双目含泪、大吼大叫,朝着河岸发动了自暴自弃般的绝望冲锋。

    他们应该绝望,因为他们根本无法威胁到河对岸的魏军,他们跟对面魏军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最终,他们都倒在了绝望冲锋的半途中,睁着双目,死不瞑目。

    然而,这些粮募兵前赴后继的死亡,并不能唤醒楚将薛乐的仁慈,他很快就继续投入了兵力,将第二营整整五千名粮募兵,推上了战场。

    “进攻!”

    随着楚将薛乐麾下一名千人将的大喝,第二营整整五千名粮募兵,提着粗劣的兵器,大喊大叫着冲向河岸。

    一般来说,士卒们在临战时大吼,主要是为了提高己方的声势,或者给自己壮胆,但看着这些粮募兵脸上惊恐的表情,大概他们的吼叫,或者是为了掩饰心底的心虚,或者是为了压制对于死亡的恐惧,或者,纯粹就是在明知自己必死无疑情况下,自暴自弃的绝望吼声。

    “放箭!”

    河对岸,传来了一众魏军千人将的下令声。

    旋即,如蝗潮般的弩矢,再次覆盖整个河流南岸,在楚军粮募兵的绝望冲锋中,荡起一圈圈血的涟漪。

    在短短一炷香工夫内,这第二营整整五千名粮募兵,亦在对岸魏军弩手的攻势下折损大半。

    而让人绝望的是,纵使楚军付出了高达七八千人的伤亡,却仍旧无法对河对岸的魏军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威胁。

    但对此,楚将薛乐既不感到意外,也不感到失望。

    作为平舆君熊琥挑选出来的先锋大将,薛乐肩负着首战的荣誉,不过他心底却清楚,这所谓的‘首战荣誉’,纯粹就是糊弄他麾下那帮粮募兵的,诱使这些人一个个前去送死。

    是的,送死。

    付出性命作为代价,去消耗魏军的弩矢,这就是他所率的这支先锋军队唯一的任务。

    这听上去很残酷而事实上也确实很残酷,但没有办法,魏军的武器装备与战争兵器,皆是中原最优秀、最精良的,就拿军弩来说,魏军弩手手中的弩,其射程几乎是楚弩的两倍,在这种绝对劣势下,倘若楚军不设法先消耗魏军的弩矢,那么这场仗也就不用打了。

    因为根本不可能打得赢。

    那是魏军!

    是目前整个中原整体实力最强大的精锐!

    别说粮募兵,纵使是他楚国的正规军,正面碰到对面那种魏国精锐,亦是毫无优势可言,充其量也就只能跟魏国第二线、第三线的地方军队打个旗鼓相当罢了。

    ……真是一支可怕的军队。

    在关注了河对岸的魏军半响后,楚将薛乐心中暗暗说道。

    跟绝大多数楚军将领一样,他对这场仗也感到很迷茫,毕竟如今的魏国,早已不是二十年前可以任由他们楚国揉捏的魏国了,就拿眼前这场仗来说,凭他对商水邑一系魏军的了解,他觉得,这场仗想要打赢,真的很难。

    当然,倒不是说丝毫的胜算也无,但前提是,他们楚军得不计伤亡地持续消耗魏军的体力以及弩矢等消耗品。

    不过话说回来,纵使以粮募兵的性命耗尽了魏军的弩矢等物,也未见得楚军就能轻松战胜魏军。

    看了一眼河对岸阵列整齐的魏军刀盾兵,薛乐长长吐了口气。

    或许魏国弩手的可怕杀伤力,会让世人难免产生一个误解,认为弩兵才是魏国最强大的兵种,但事实上,魏国最强大的兵种是步兵,不管魏国能否研究出更可怕的军弩,也不管魏国其实也有像商水游马、南燕骑兵、三川骑兵(羯角骑兵)等作战能力强大的骑兵,都无法改变,魏国的步兵,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依仗。

    一想到待耗尽对岸魏军的弩矢后,他们就将亲身去体会魏国步兵的强大,楚将薛乐亦难免感觉有点心虚。

    他摇了摇头,将心中的这些胡思乱想抛之脑后,反复提醒自己今日的任务:消耗魏军的弩矢。

    话说回来,单单就这个任务而言,事实上楚军也已经达成目的了,对了射杀楚军故意推上前线送死的那一万粮募兵,魏军的弩矢,确实已经消耗了不少。

    这也正是此刻在河对岸的魏军队列中,商水军将领徐炯明明看到己方优势巨大,但脸上、眼眸中却没有丝毫喜色的原因。

    “将军,大将军来了。”

    忽然,徐炯身边的护卫小声对他提醒道。

    商水军的大将军,即是伍忌,虽然是楚人出身,但这些年却被誉为魏国最悍勇的猛将,被他单骑讨杀的他国将领,不知几凡。

    纵使是同样悍勇的燕王赵疆,以及上党守姜鄙,在这方面的名气也不如伍忌。

    唯一例外的,也只有坐镇在云中郡的魏将廉驳了。

    “大将军!”

    回头瞧见伍忌一身甲胄、迈着大步走来,徐炯立刻转身,拱手抱拳施礼。

    伍忌笑着挥了挥手,那动作跟魏王赵润有些像。

    “大将军,您怎么到这来了?”

    在施礼之后,徐炯惊讶地问道。

    因为在商水邑的郡守沈的战略部署中,伍忌这位他商水军的第一猛将,是负责坐镇商水县的,毕竟商水县是整个商水防线的主要一环,若是被楚军攻破了此地,楚国的军队就能沿着蔡河北上,进攻大梁。

    如此重要的战略之地,自然需要猛将镇守,而商水军中最勇猛的将领,无疑就是伍忌。

    “我就来瞅两眼而已……战况如何了?”

    伍忌笑着解释道。

    听闻此言,徐炯指了指远方河对岸,带着几分嘲讽着说道:“纵使是过了二十年,楚人还是不长进,愚蠢地认为,单凭人数上的优势就能击败我军。”

    “……”

    伍忌眯着眼睛观察着对岸,看着河对岸横尸遍野的惨剧,以及那些被督战队逼着不得不发起绝望冲锋的粮募兵。

    他能理解徐炯话中的嘲讽意味。

    因为他二人都是楚人出身,在投奔魏国之前,对于楚国这种纯粹用人命来堆砌胜利的作战方式,司空见惯。

    甚至于,伍忌当年就曾被下调,作为统率粮募兵的千人将说得好听是千人将,说的难听点,也只不过是顶着千人将称号的炮灰罢了。

    魏国因为在吞并郑、梁两国时,吸收了两国的文化,讲究不教而诛是为罪,因此,就算是最普通的士卒,在踏足战场前也会经受严格的训练,除非是面临国家覆亡的危险,否则魏国是绝对不会动用民兵的哪怕在战争期间征调民兵,也只是负责押送粮草等等,并不会直接将其用在战场。

    原因就在于魏国最初国民人口不多,因此对这方面特别注重。

    在这一点上,韩国也一样韩国由于曾经受到许多异族的侵扰,国民人口始终无法迅速增长,因此也很注重这块。

    但楚国则恰恰相反,楚国的疆域太宽广,纵使今时今日的魏国,在国土面积上也未必赶得上楚国,但遗憾的是,楚国虽然国土宽广,但境内却有许多的沼泽、密林,再加上楚国的农业并不发达,这就导致过多的人口反而成为了负累。

    正因为是负累,所以楚国对于人命非常漠视,再加上当年各地方邑君不舍得将钱花在麾下军队上,试图用数量来弥补军队低下的战斗力,这种种原因,就促成了楚国这种纯粹用人命来堆砌胜利的战争方式。

    曾经伍忌并未曾想到这一些,但这些年来,他跟随魏王赵润南征北战,逐渐见识了各国的战争方式,他这才发现,整个中原,或只有楚国如此草菅人命除此之外,哪怕是西垂的秦国,也只是用军功爵制来刺激非正规军队士卒对战争的渴望,而不至于像楚国这边似的,竟然用督战队来逼迫前方的友军进攻敌军。

    “楚国的战争理念是扭曲的。”伍忌的嘴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让徐炯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看什么看?”伍忌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虽然大梁军塾我只去过几天,但徐殷、百里跋、朱亥几位大将军写的书,他也有在拜读……”

    听闻此言,徐炯咧嘴笑了一笑,说道:“大将军,您单凭武力就足够震慑他国了,还看什么兵书啊,这不是浪费时间么?”

    “哼嗯。”

    见徐炯似乎在夸赞自己,伍忌颇有些自得地笑了笑,可仔细一想,他忽然感觉徐炯这话,可能并不是什么好话。

    是的,伍忌大将军单凭武力就足够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好话。

    “胆子肥了啊。”

    伍忌没好气地瞪着徐炯。

    见伍忌‘目露凶光’,徐炯赶紧赔笑,并且迅速岔开话题:“大将军,平舆君熊琥,多半是打算先消耗我军的弩矢,单单这会儿工夫,我麾下士卒就射出去将近两万支弩矢了,这消耗太大了……”

    见徐炯提到正事,伍忌亦收起了玩笑般的愤怒,皱着眉头打量着河对岸的楚军。

    平心而论,用接近两万支弩矢的代价,让对面的楚军蒙受了最起码八千左右的伤亡,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他魏军一方的完全胜利,但事实上,魏军其实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无需担忧。”

    伍忌沉声说道:“沈大人已命(商水)城内的工坊加紧赶制弩矢,并且还知会了安陵等地,请他们一同赶制弩矢……”

    话是这么说,但事实上伍忌自己也不敢保证弩矢的制作能否赶得上消耗的速度,毕竟似徐炯这种消耗的速度,实在是太夸张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消耗了将近两万支弩矢,就算那些弩矢只是木质材料,但制作起来也赶不上这消耗的速度。

    “你营中还有多少弩矢?”伍忌皱眉问道。

    “只有一万余了。”徐炯解释道:“末将率军离城时,只向军需处领了三万支弩矢,怕是今日打完就所剩无几了……”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河对岸的楚军,摇摇头说道:“末将此前也没想到,楚军的……攻势,会如此……疯狂。”

    他其实是想说:他没料到楚军的送死消耗战术,居然会施行地如此疯狂彻底,根本不将粮募兵的人命当回事。

    “唔”

    伍忌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样,你叫后面的营寨,将其营内的弩矢运到你处,倘若还是不够的话,暂时撤退也未尝不可……”

    他口中的陈庶,即是驻军在下一座魏营的商水军将领陈庶。

    一听这话,徐炯面色一紧,连忙说道:“将军,纵使弩矢耗尽,我营兵将也绝不会叫楚军踏过这条河……”

    “没必要。”伍忌打断了徐炯的话,正色说道:“别忘了陛下以往的教导,能用弩矢这种死物去换取敌军活物的伤亡,就没有必要叫士卒们冒性命危险,他们攻不破我商水的。别忘了,城外的平地,还有游马军呢……记住,为将者,切忌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说到这里,他见徐炯歪着脑袋看着自己,遂没好气地又补充道:“这也是本将军从书上看到的,有什么问题么?”

    “不敢不敢。”徐炯连忙赔笑脸。

    商水军上下都知道,他们的大将军伍忌,论个人武力简直冠绝天下,但遗憾的是,这位大将军的脑筋却不活络,纵使这些年来看了无数的兵法,在指挥打仗时,充其量也只能做到中规中矩,毫无出彩之处,最多就是做到不犯错误。

    要伍忌像翟璜、孙叔轲那般在临阵指挥时忽然灵光一闪,临时想出妙计去引诱敌军犯错,伍忌大将军并不擅长。

    更别说与他们魏国的君主赵润相比。

    当然了,伍忌大将军嘛,单凭武力就足够了。

    徐炯毫不怀疑,纵使此时,只要他帮身边这位大将军吸引住楚军的注意力,这位大将军率领一支骑兵突然加入战场,搞不好就能将楚军的主帅平舆君熊琥生擒或者斩杀。

    当然,前提是平舆君熊琥此刻身在战场。

    但很可惜,徐炯在这边瞅了大半天,也没看到平舆君熊琥的旗帜,更别说人影。

    想来,那位楚国邑君多半也是吸取了当年被他们魏国君主赵润包围生擒的教训,远远地躲在了后方。

    当日,平舆君熊琥麾下楚将薛乐,率领大军对徐炯军的营寨发动了长达四个时辰的进攻,但遗憾的是,依旧没能撼动魏军的防线,反而付出了将近一万五千人的伤亡。

    反观魏军一方,也只有寥寥数百人的伤亡而已,主要来自于楚军的弓弩手。

    不得不说,两军的伤亡比例实在是悬殊太大。

    但是话说回来,在付出了如此惨重伤亡的情况下,楚将薛乐也达到了他的目的,即有效地消耗了魏军的弩矢储备。

    此后的数日,楚军不依不饶,纵使粮募兵的士气已经低到频频出现逃兵,但平舆君熊琥还是命令各军派粮募兵继续冲击挡在他们面前的魏营,到后来,甚至于是上午一场、下午一场,根本不给魏军喘息的机会。

    面对楚国这种无赖的人海攻势,商水军将领徐炯麾下的兵将精力大损,为了避免无谓的损失,不得已只能放弃营地,向后撤退。

    魏昭武元年三月初二,平舆君熊琥的军队,攻破商水城南平原上最外围的第一座魏营。

    这艰难的‘胜利’,稍微使楚军恢复了几分士气。

第213章:宋郡战场【二合一】

    “陛下,南边急报!”

    三月十六日,正当魏王赵润在甘露殿的书房内日常练字之时,天策府左都尉高括急匆匆地步入了殿内,禀告道:“陛下,沈派人送来战报,言三月初二,楚平舆君熊琥命麾下大将薛乐率领数万军队进攻商水……”

    听闻此言,赵润手中的毛笔一顿,随即继续在纸上挥笔,口中问道:“敌我双方伤亡几何?”

    高括回答道:“双方激战数日,我军丢掉营寨两座,不过士卒伤亡仅在两千余,而楚军之伤亡,怕是在三万以上……”

    听到如此悬殊的伤亡数字,赵润脸上却无半点欣喜之色,皱皱眉问道:“丢掉的两座营寨是怎么回事?”

    高括回答道:“主要是因为弩矢消耗过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哦。”赵润这才舒展眉头,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笔架上,负背双手从书桌后走了出来,口中说道:“不计伤亡代价,只为消耗我军的弩矢储备与士卒的精力……熊琥那家伙,还真是不长进。”

    说罢,他问高括道:“你方才说南边急报……想来不止是收到了商水的战报吧?”

    “是的。”

    高括点点头说道:“除此之外,臣还收到了两封青鸦众的密信。第一封密信是有关于固陵的……”

    “固陵?”

    赵润微微愣了愣,旋即皱眉问道:“屈氏一族?”

    “正是那帮养不熟的白眼狼。”高括点头说道:“三月初,楚固陵君熊吾率军进驻颐乡,迫近固陵,而对此,固陵的屈氏一族毫无动静,既没有派人知会商水或阳夏提高戒备,亦不曾出兵阻挡熊吾。臣以为,恐怕两者私底下已达成什么默契……”

    “屈氏一族跟熊吾么?”

    赵润轻笑着摇了摇头,对高括那愤慨的模样不以为然。

    他们口中的屈氏一族,亦当年跟熊氏一族争夺王权失败的芈姓屈氏一族,楚国前三天柱之一西陵君屈平的本族。

    当年屈氏一族在楚国国内发动叛乱失败,非但没能从熊氏一族手中夺过楚王的尊位,还害得三天柱之一的西陵君屈平终身不被楚王所用,郁郁投河而死。

    当时,老楚王熊胥本欲对屈氏一族赶尽杀绝,但当时的赵润考虑到留着屈氏一族或能给楚国制造点麻烦,于是就发了一则大义凛然的公告,用言语挤兑熊氏一族,最终迫使老楚王熊胥以及熊氏一族,未将屈氏一族赶尽杀绝,以免自己在德品方面遭到魏国的攻歼。

    于是乎,老楚王熊胥得到了一个“宽容”的善名,而赵润呢,也达到了他的目的,即保下了屈氏一族。

    甚至于,赵润随后还建议先王赵,将当时楚国交割给他魏国的一块飞地,即睢阳以南、项城以北的那片土地给了屈氏一族,让其繁衍生息那时魏国尚未收复宋郡,这块飞地属于是被夹在宋郡跟楚国之间的一条狭长的土地,难以防守,是故魏国在权衡利弊后,才考虑放弃。

    平心而论,赵润跟屈氏一族无恩无仇,他这么做,纯粹就是为了恶心楚国,给楚国制造点麻烦而已。

    这不,后来在五方伐魏战役时,固陵邑的屈氏一族,就跟魏国站在一起,坚决抵制楚国进攻魏国。

    甚至于,随后在寿陵君景舍兵败雍丘,试图从固陵、平舆方向撤回楚国时,固陵的屈氏一族也跟平舆君熊琥态度一致,对寿陵君景舍的求援视若无事,还得寿陵君景舍只能横穿宋郡撤回楚军,因而又折损了十几万败军,致使寿陵君景舍最终因为羞愧,自刎于楚水河畔。

    但这一次,固陵邑的屈氏一族,似乎是跟楚国那位跟熊拓争夺王位失败的公子熊吾凑到了一起,罔顾魏国对他们的恩情,也难怪高括骂他们“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过对此,赵润倒是并不在意,虽说当年他魏国的确曾帮助屈氏一族,但说到底,魏国帮助屈氏一族的目的也不纯,因此,他也不指望屈氏一族会像对待恩人那样对待他魏国。

    当然,既然屈氏一族选择投靠楚国一方,那么,他魏国日后对其也无需手下留情。

    相比之下更让赵润感到意外的,还是固陵君熊吾这个人纵使他也没想到,这个跟熊拓争夺楚王位子失败的楚国公子,居然会成为楚国进攻他魏国宋郡方向的统帅。

    虽然赵润也听说过,虽说熊吾当年跟熊拓争位失败,但因为他的母亲乃是老楚王熊胥的王后,且舅族季连氏在楚国的势力也不小,因此纵使争位失败,倒也不难保住性命。

    但即便如此,赵润还真没想到,熊吾居然会被熊拓任命为攻打宋郡方向的统帅。

    赵润实在搞不懂熊拓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给曾经的政敌这样的机会……

    ……还是说,熊拓是想借我大魏的手,彻底铲除熊吾?

    转念一想,赵润觉得这个可能性倒也不是没有。

    毕竟熊拓跟熊吾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他作为楚王,哪怕心中将熊吾恨得要死,也不好太过于心狠将其处死除非熊吾做出了无法饶恕的罪行。

    但反过来说,倘若熊吾死在魏人的手中,那就跟熊拓毫无关系了。

    倘若果真如此的话,那宋郡这边,倒是有机会让楚国……

    想到这里,赵润对高括吩咐道:“即刻去打探清楚熊吾麾下军队的底细,看看这些军队到底出身何处,且有哪里人在其麾下……打探清楚后,即刻来报!”

    “是!”

    高括应声而退。

    大概又过了四五日,高括再次急匆匆地来到甘露殿。

    原来,是派遣至宋郡一带的青鸦众们,送来了有关于固陵君熊吾麾下军队底细的消息。

    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那样,此番固陵君熊吾受命攻打宋郡,他身后的支持者,仅仅只有季连氏、季氏、连氏、黄氏、焦氏等家族,除此之外像什么项氏、景氏等等,几乎均未出现在熊吾的军队中。

    听完高括的讲述,赵弘润心下暗暗点头:倘若不出意外,熊拓任命熊吾攻打宋郡,这只不过是借刀杀人而已,即是借熊吾的实力削弱魏国在宋郡的兵力,反过来也是借魏国的手,削弱熊吾一伙的顺利。

    想到这里,赵弘润嗤笑着摇了摇头。

    他感觉,自从继承了楚王的位置后,熊拓就变得越来越奸诈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莽撞、耿直的小伙子了。

    那么……该如何应付熊吾那支军队呢?

    迈步走到书房正中央那张平铺着中原地图的案几旁,将一枚栩栩如生雕刻成长枪手形状的青蓝色士卒棋子放在固陵一带,随即,他的目光移动到宋郡东部的湖陵,看看湖陵,又看看固陵,看看固陵,又看看湖陵。

    奇怪……

    赵润隐隐感觉有点奇怪,因为宋郡的面积并不算小,倘若熊拓果真任命熊吾负责进攻宋郡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应该叫熊吾率军越过睢水,从沛、邳等宋国东部地区发动攻势才对。

    随即,再一联想到楚国的项末、项培、景云、熊沥等邑君尚未有什么行动,赵润也就猜到了几分:熊拓应该还派了另外一支军队攻打宋郡,这支军队,多半才是熊拓真正寄托希望的军队。

    ……湖陵水军暂时不能动了。

    暗自嘀咕了一句,赵弘润目视着地图上的宋郡,心中若有所思。

    在他看来,熊吾再傻也不至于被熊拓当枪使,这家伙既然接了命令攻打宋郡西部,那么肯定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要么是出工不出力,要么,就是想趁这次战争机会重整势力,积攒军队、积蓄力量,待日后伺机从熊拓手中夺回王位什么的。

    前者倒是无所谓,若是后者的话,赵润有些担心宋郡的驻军挡不住熊吾。

    毕竟此时驻扎在宋郡的,除了宋郡的地方军队以外,就只有高贤侯吕歆、留光侯赵纲等国内贵族的私军,作战能力,那真的是平平。

    为慎重起见,赵润认为确实应该增派一支军队,但问题是,魏国眼下唯三还未接到命令的军队,就只有司马安的河西军、博西勒的羯角骑兵、以及魏忌的河东军了。

    其中,魏忌的河东军自从大将韶虎率领魏武军从河套地区抽兵,前往河内郡之后,就即刻兼顾了河套地区的防守;而司马安的河西军,在魏武军离开河套之后,亦分兵协助河东军防守河套。

    因此确切地说,博西勒所率领的数万羯角骑兵,已经是魏国最后可调动的军队。

    ……兵力还是不足啊,以一敌四什么的,实在是太勉强了。

    龇着牙吸了口气,赵弘润感觉有些头疼。

    平心而论,若是没有秦国的存在,他有至少八成的把握,能以他魏国现有的兵力,将韩、齐、楚三国揍得不能自理,但偏偏秦国态度暧昧,以至于他不得不预留至少十万军队来防止秦国倒戈。

    这绝非是赵润杞人忧天,事实上在去年,在韩国对他魏国宣战之后,赵润便叫礼部派使者出使秦国,希望秦国加紧对韩国的进攻事实上秦军能否击败雁门郡的李睦,这在赵润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确保秦国真真切切地将军队投入到了与韩国的战场,而不是积蓄着兵力,在日后最关键的时候,朝他魏国的后背捅一刀。

    不可否认,魏秦联盟固然是非常可靠,但这是建立在中原各国鼎立的情况下,倘若魏国已逐渐显露出能够兼并中原各国的恐怖势力,哪怕是换做赵润,他也会考虑是否应该削弱魏国,毕竟魏国若是强大到能够统一中原的地步,那么,秦国距离被魏国吞并也就不远了。

    正是因为自己想到了这一层,因此,赵润非常担心秦国的态度。

    然而让他有些懊恼的是,秦国那暧昧的态度,似乎正在朝他最最担心的情况演变,驻扎在河套、西河一带的秦军主帅公孙起,至今仍然是对雁门郡堵而不攻,仿佛秦国也在犹豫,在这场大战中,他们应该站在哪一方。

    要是秦国能鼎力支持,这场仗就好打多了……

    赵弘润暗暗想道。

    想道这里,他不由地就想到了十几天前再次出使秦国的礼部官员,他十分希望唐沮能够说动秦国。

    如若不能说动秦国,赵弘润也希望最起码能保证秦国不会倒戈相向,否则,这场仗的变数就太大了。

    罢了,先将羯角军调到宋郡吧。

    摇了摇头,赵弘润对高括说道:“高括,你知会翟璜,命他以天策府的名义,调动羯角军前往宋郡……”

    “羯角军?”高括闻言吃了一惊,面色显得有些顾忌。

    原因很简单,一来羯角骑兵是预留防备秦国的主力骑兵,二来,羯角骑兵生性好斗残忍,若将其放到宋郡,难保其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当高括说出了他心中的顾忌后,赵润沉默了片刻,说道:“眼下秦国还未有任何异动,当务之急乃是楚国……再者,就算秦国到时候果真兵戈相向,有司马安的河西军与魏忌的河东军在,应该也能阻挡一阵子。至于羯角骑兵的野性,眼下也只有往好的方面想了……”

    听闻此言,高括微微点了点头。

    当日,雒阳天策府便下达了命令,命令博西勒率军羯角骑兵前往宋郡。

    不得不说,作为原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的养子,博西勒亦是一头很有野心的狼,或许从未忘却当年养父比塔图被魏军逼死的那段仇恨。

    赵润毫不怀疑,一旦他魏国有朝一日变得虚弱,博西勒这头狼,很有可能第一个调转方向,一口咬向魏国。

    但反过来说,只要魏国依旧强大,那么,博西勒这头狼也会遵守他养父比塔图死前的叮嘱,成为魏国忠诚的看门犬。

    虽然对于博西勒这种有所保留的忠诚,赵润心中也难免有些芥蒂,但仔细想想,所谓有所保留的忠诚,举国上下难道就只有博西勒么?

    总之,只要魏国始终强大,这些都不是问题。

    “博西勒接令!”

    一日半之后,驻扎在伊山、伊阙关一带的博西勒,收到了来自雒阳天策府的命令,毫无耽搁地,即刻率军麾下约四万左右羯角骑兵,横穿颍水郡前往宋郡。

    不得不说,鉴于魏国这些年来一步步完善了国内的道路设施,这使得羯角骑兵的行军速度快地难以想象,仅仅只是十日左右,便横穿了颍水郡,抵达了陈留,距离宋郡定陶仅一步之遥。

    哪怕是赵润在得知了羯角骑兵的行军速度后,亦微微有所吃惊。

    而与此同时,楚固陵君熊吾,已率领其麾下军队进驻了固陵这片原本属于他的封邑。

    赵润猜地不错,熊吾确实跟固陵的屈氏一族私底下有所联系,这不,熊吾刚刚抵达固陵一带,屈氏一族现任的族长屈和,便率领着族人出外相迎,将熊吾请到了他们屈氏一族的大宅,并设酒宴款待熊吾。

    酒席宴间觥筹交错不必细说,待等酒宴结束之后,目测已年过六旬的老者屈和,将固陵君熊吾请到了密室详谈。

    在密室中,屈和对熊吾说道:“此次我屈氏一族定会鼎力支持公子,希望公子信守承诺。”

    听闻此言,熊吾哈哈大笑道:“老人家,且放宽心,我熊吾言出必践。”

    “当真?”屈和忽然严肃地看着熊吾。

    见此,熊吾嗤笑一声,说道:“老人家,你们如今也只能选择相信本公子,不是么?”

    这话,说得屈和面色微变。

    正如高括所说,对于他魏国而言,屈氏一族倒还真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屈氏一族当年亦是楚国的王族分支,是地方的望族,其中的西陵君屈平,更是上代三天柱之一,可想而知屈氏一族当时在楚国的崇高地位。

    但自从与熊氏一族争夺王位失败、且后来被流放到固陵邑之后,屈氏一族便一落千丈。

    要知道当时的固陵邑,已经被博西勒的羯角骑兵以及马游的游马军扫荡过一次,将该地的百姓全部卷带到了魏国,这使得当屈氏一族被流放到这里后,这些曾经的贵族男女,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来养活自己。

    最初那些年,由于心中仍惦记着对熊氏一族的憎恨,因此屈氏一族的族人们咬紧牙关,并未向熊氏一族屈服。

    但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屈氏一族的族人便不由地开始怀念曾经富足奢华的生活,甚至于,有越来越多的族人希望回归楚国,哪怕是屈居于熊氏一族之下。

    但遗憾的是,楚国的新君熊拓,始终没有向他们递来招揽的善意,仿佛是巴不得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

    其实想想也是,要知道熊拓此生的抱负,便是推行他叔父汝南君熊灏的思想与政令,根除国内早已腐朽的旧贵族阶级,用充满进取心的新贵族阶级取而代之,而屈氏一族,恰恰就是熊拓眼中的旧贵族恶瘤之一,既然如此,熊拓又岂会将这些人再招揽回国?

    于是乎,屈氏一族试图回归楚国上流贵族的期待与希望,就被熊拓无情地摁灭了。

    然而这会儿,与熊拓争夺王位失败的固陵君熊吾,却仍在苦苦挣扎,依旧做着他有朝一日从熊拓手中夺回王位的美梦。

    因此,当熊吾得知屈氏一族表露希望回归楚国的心迹后,便私底下派人与屈氏一族接触,最终双方一拍即合。

    “放心吧。”

    见到屈和面色有异,熊吾笑着说道:“本公子跟熊拓那厮不同,只要屈氏一族真心相助本公子,待事成之后,本公子定会给予厚报!”

    听到熊吾再次承诺,屈和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在离开密室之后,熊吾麾下的将领季虬私底下对熊吾说道:“屈氏一族早已没落,公子何须招揽他们?”

    熊吾闻言轻笑说道:“屈氏一族的名头固然已远不如当年,但不可否认国内尚有对屈氏一族有所关系的旧人,只不过这些人畏惧于父王、畏惧于熊拓,不敢有所表露罢了……再者,屈氏一族在固陵经营了十几年,好歹也有些人手与积蓄,我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又岂能挑三拣四?”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说道:“屈氏一族,便是本公子的千金马骨。”

    季虬闻言点了点头。

    数日后,熊吾以固陵邑作为据点,整顿军队。

    然而就在这时,他收到了来自王都寿郢的命令,原来是楚王熊拓得知他在固陵这边拖拖拉拉,下令前来催促。

    收到催促的命令后,熊吾在一干心腹将领面前怒道:“熊拓那厮,自以为我不知他欲借魏国的军队将我剪除,心急叫我前去赴死,实在可恶!”

    在发了一通火后,他忽然问道:“楚水君那边,进展如何?”

    听闻此言,他麾下大将季虬说道:“刚得到的消息,楚水君那边,兵出宿县,上将军项末进驻彭城,新阳君项培进驻萧县,算算日子,差不多应该跟魏国宋郡东部的湖陵水军交上手了……”

    听闻此言,熊吾思忖了片刻,随即又问道:“平舆的熊琥呢,战况如何?”

    季虬耸了耸肩说道:“听说是折损了数万人,才打下了商水军的两三个营寨,连商水县的城池还没摸到呢。”

    一听说平舆君熊琥在商水那边折损了数万人马,熊吾心中就颇为痛快。

    只见他环视了一眼在座的诸将领,笑着说道:“这很好啊,熊琥牵制住了商水,楚水军牵制住了湖陵魏军,魏国部署在宋郡的重兵,至少七成已被熊琥跟楚水君牵制,只剩下一些地方驻军……世人皆说魏**卒不可匹敌,我就不信,魏国地方县城的驻军,亦挡得住我等!”

    说到这里,他命护卫将行军图平铺在案几上,随即用手指指着上面一处,正色说道:“就按照此前的计划,率先攻陷睢阳,作为我等的立身之本!”

    席间众将相互看了一眼,纷纷点头。

    三月二十九日,固陵君熊吾兵出固陵,挥军北上攻打睢阳。

    而与此同时,魏将博西勒,正率领着四万羯角骑兵,刚刚抵达襄陵,距离睢阳仅仅一百二十里左右的路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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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宫廷介绍:
生作大魏皇子,
愿当盛世闲王。
志在偎红倚翠犬马声色,
胸怀家国百姓社稷安危。
若兄贤,若弟明,
尔为人王吾偷闲。
若尔不能使国强,
吾来登基做帝王!
————弘润《你不行我上》
大魏宫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魏宫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魏宫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