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魏宫廷TXT下载大魏宫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魏宫廷全文阅读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大魏宫廷txt下载     大魏宫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9章:蓄势【二合一】

    八月十八日,楚水君再次召集诸国将军在帅帐议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今日的议事中,新阳君项培与越国将领吴起亦曾楚西,楚、齐、鲁、越、卫五个国家的统兵将领,终于齐聚一堂。

    在会议开始之前,楚水君有意无意地看了几眼齐国的田耽。

    原因就在于昨日的军议结束之后,卫国的将领卫邵跟着田耽前往了齐军的营寨,据楚水君得到的消息,田耽当时在帐内宴请了卫邵、卫郧、卫振三人,且从旁还有季武、桓虎、陈狩三位鲁国的将领作陪,毋庸置疑,齐鲁卫三**队的小团体已就此形成。

    一想到此事,楚水君就心头火起。

    他心中暗想,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叫卫国的六万军队在前三日攻打大梁的战役中全部消耗殆尽,亏他当时他还留了一线余地。

    ……实在该死!

    他心中暗骂。

    但暗骂归暗骂,既然卫军已经投向了齐国的田耽,那么,楚水君自然要给田耽这个面子或者说是给齐国面子,毕竟齐国目前承担着诸国联军的粮草供应,若惹得齐国不快,一拍两散,那结局绝对不是楚国希望看到的。

    至少就目前来说,楚国得好声好气哄着齐国,然而待等到击败了魏国嘛,说不定楚国会立刻调转枪头对付齐国。

    在深深看了几眼田耽后,楚水军环顾帐内诸将,凝声说道:“昨日一战,不幸败于魏军手中,此事非我等所期望,然事已至此,纵使相互推卸责任亦无法挽回什么,希望诸位稍做克制,同心协力……你说不是,田将军?”

    听闻此言,齐将田耽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争吵不能解决问题,只是昨日楚将项娈脾气太暴,对他冷嘲热讽,因此惹得他心中不快罢了。

    如今的诸国联军中,以逐渐形成两方阵营,一方即楚越,还有一方则是齐鲁卫,三前者的领军人物为楚水君,而后者显然就是齐国的田耽,因此,当楚水君与田耽二人意见达成一致时,诸国联军终于得以暂时携手。

    既然意见达成一致,那么接下来自然得好好商量一番对付魏国的策略。

    别看昨日魏王赵润胜了一仗,但事实上对于诸国联军来说影响并不大,毕竟细论下来,除了粮募兵外,诸国联军当中就只有项末、项娈两兄弟麾下的军队有所损失,虽然这两兄弟当时为了殿后损失了两三万兵力诚为可惜,但对于仍拥有近一百三十万军队的诸国联军而言,些许的损失,其实倒也不算什么。

    至少通过这些损失,联军方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些魏军的虚实。

    就比如说,魏王赵润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杀手锏,否则在昨日那样险峻的情况下,他肯定会使出来可他并没有,他只是利用了自己作为君主的魅力,通过出色的军心鼓舞,激励了其麾下的魏军士卒而已。

    这让本来心中暗暗有些打鼓的诸国联军,终于可以将悬起的心放下来。

    “……魏王赵润用兵,向来是以正合、以奇胜,似昨日那般铤而走险,还是甚为罕见的。”

    在帅帐内,齐将田耽推测着魏王赵润接下来的行动:“凭田某对赵润的了解,昨日他兵行险招胜了一仗,接下来多半不会过于激进,若我所料的不差的话,他会暂时采取守势,同时叫其麾下的骑兵袭我军粮道,使我百万联军被每日的耗粮所拖累……”

    楚水君闻言点了点头,不过心中并不是特别在意。

    因为在这场仗开战之时,楚王熊拓就预料到他楚军的粮道会随着大军的推进而被拉长,是故,他想出了水陆并进的粮草输运方式,即除了陆地上的运粮队伍外,主要依靠梁鲁渠、大河、大江--蔡沟这三条水运来运输粮食。

    虽然齐国的船只,大多数都被魏国的湖陵魏军以及魏武军在北伐韩国前给摧毁了么,但国内水域众多的楚国,本来就拥有众多的船只,完全负担地起粮草输运的需求。

    而这,也正是魏将博西勒率领四万余羯角骑兵试图断绝诸国联军的粮道,却始终未能成功的原因原因就在于诸国联军的粮草,有近六七成是通过便利的水路网来运输,这让羯角骑兵鞭长莫及。

    记得前一阵子,楚军攻占了博浪沙河港,这让齐国输运粮草变得更加方便,不过很可惜,及时率军抵达大梁的魏王赵润,很快就将博浪沙河港又重新夺了回去,以至于目前诸国联军只能通过祥符港来运输大军的粮草。

    除此之外,还有杞县、睢县、睢阳等紧挨着河道的城池,皆已成为诸国联军水路粮道的中转站。

    正如齐将田耽所猜测的,当日,当赵润在大梁王宫的宣政殿召集麾下主将商议军事时,果然是倾向于采取一守一攻的战术:守即指大梁,亦或是指赵润麾下的主力;而攻则指代吕牧、穆青、乌兀、禄巴隆等将领麾下的两万骑兵,包括魏将博西勒麾下的四万羯角军。

    此时的赵润,尚不清楚诸国联军的粮草运输方式主要是依靠水路,因此,他决定由自己率领主力军与诸国联军耗着,而派遣川雒骑兵与羯角骑兵这两支合计六万余人的骑兵去断联军的粮道。

    毕竟在他看来,诸国联军眼下仍有一百三十万之众,每日的军粮消耗相信是一个天文数字,就算是殷富如齐国,恐怕也无法支撑这支大军多久,因此简单地来说,只要能守住,那么这场仗就注定是他魏国的胜利。

    不得不说,对于魏国而言,最为艰难的莫过于昨日。

    若非昨日赵润置之死地而后生,激励麾下魏军士卒的士气,击退了诸国联军,那么,他三十万魏军势必会被数倍于己的诸国联军压制。

    好在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从三川郡赶来支援的魏军,已在大梁站稳脚跟这意味着魏国总算能扳平此前的劣势,与诸国联军五五开局。

    “吕牧、穆青。”

    赵润点了两位宗卫的名,吩咐他们道:“接下来,朕将暂时在大梁按兵不动,以阻遏诸国联军。朕命你二人率领两万余骑兵南下……”

    说罢,赵润指了指面前案上的地图,沉声说道:“据朕所知,楚国的寿陵君景云,目前仍在率军攻打安陵、鄢陵,企图与楚国的平舆君熊琥夹攻商水,朕希望你二人率领骑兵南下,解商水之围……”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禄巴隆与孟良,问道:“两位可有何异议?”

    禄巴隆与孟良摇摇头,当场表示会竭力配合吕牧、穆青二将。

    此时,赵润转头看向青羊部落的年轻族长乌兀,也就是他的内兄之一:“兄且率领青羊部落的骑兵,迂回绕到联军身后,设法联络博西勒的羯角军。”

    “是,陛下!”乌兀抱拳应道。

    此后,赵润遂安排诸将任务。

    成陵王赵依旧守卫东山,毕竟东山那边有他魏国历代君主的王陵,万万疏忽不得。

    随后,赵润又提拔周骥代替已故的靳炬,出任大梁禁卫军总统领一职,全权负责大梁城的戒严、御敌诸事。

    宗卫何苗被调回博浪沙,驻军于这座河港。

    至于冶城那边,鉴于大梁禁卫军的副将侯聃防守冶城有功,面对楚国新阳君项培与越国将领吴起二人,丝毫不弱下风,赵润未做安排,只是派人命侯聃巩固防守,毕竟冶城乃是魏国一切技术工艺的中心,一旦被楚军攻陷,后果不堪设想。

    待一切部署完毕,赵润独自一人在甘露殿沉思。

    在今日的军议上,其实有人建议他乘胜追击,趁着诸国联军昨日大败,加紧做出反击,但是最终,这项提议被赵润否决了。

    别看赵润昨日表现得仿佛是一切尽在掌握,事实上,他心中其实也虚地很。

    就像他对介子鸱解释的那样,他是没办法,才会采取仿佛破罐破摔的战术,一口气压上三十万魏军否则,他这支初来乍到的援军,就会被以逸待劳的诸国联军压制,被压制到连营寨都没办法立下的程度。

    说到底,昨日那场仗,只是赵润的一场豪赌,赌诸国联军内部未必心齐,赌楚水君未必敢倾尽兵力与他决战。

    虽然最终侥幸胜出,但赵润并不认为这样侥幸得来的优势,能帮助魏军击败数倍于己的诸国联军。

    更何况,昨日诸国联军在遭受败北后,必定会痛定思痛,暂时携手对外,若此时赵润仗着此前的胜势一头撞上去,那么结局不难猜测。

    兵行险招这种事,偶尔为之就算了,倘若次次都拿它当杀招,那么终有一日会自食恶果。

    至少赵润是这样认为的。

    当日下午,吕牧、穆青、禄巴隆、孟良等人,率领两万余川雒骑兵倾巢而动,朝着南面而去。

    而魏王赵润麾下的主力军,则以大梁、冶城、东山三者为核心,迅速地建造营寨,巩固防御,以应对诸国联军接下来的进攻。

    八月十九日到八月二十四日,魏军与诸国联军开始出现小规模地摩擦,这意味着诸国联军的士气逐步回升,正在为接下来攻打大梁、冶城两地而预热。

    对此,赵润并不意外,更不会因此感到慌乱,因为就像他所说的,此战他魏国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相比之下,他更在意西边的消息。

    西边,即指西垂秦国。

    这场仗,只要秦国那边不捣乱,魏国击退诸国联军的胜算其实并不小。

    但想要秦国‘按兵不动’,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站起身来走到窗口,赵润负背双手望着西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秦少君嬴璎的面容。

    在丈夫与父亲、在夫家魏国与娘家秦国之间,秦少君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丈夫与夫家。

    据青鸦众的禀报,在赵润从雒阳率军出征的第三日,即八月九日,秦少君嬴璎便从雒城坐船前往了秦国的王都咸阳。

    在经过了数日后,终在八月十二日抵达了咸阳。

    抵达咸阳的当日,秦少君并未直接去见自己父王秦王,而是前去见了此时仍驻留在咸阳城内的魏使唐沮。

    早在几个月前,唐沮便来到了秦国的王都咸阳,试图游说秦国加紧进攻韩国。

    毕竟秦国倘若加紧进攻韩国,一来可以减轻魏国当时在边境与韩国对峙的压力,二来能让魏国消除后顾之忧,不必终日惴惴不安于秦国这个强大的邻居是否会在关键时候捅它一刀。

    但遗憾的是,秦人虽然耿直但却不傻,而赵润的老丈人秦王,亦称得上是一位明君。

    当时这位老王看出魏国与韩国即将爆发战争,虽立刻传令当时仍在攻打雁门郡的秦将公孙起、王戬等人,命其暂缓攻势。

    正如赵润所顾虑的那样,秦国对魏国亦有所顾忌,要知道对于秦国来说,魏国既是强大的盟友,同时也是阻隔他们驻足中原的强国正是因为有魏国这个庞大巨国挡在秦国的东进路线上,近两年秦国才会被迫改变策略,试图从韩国的雁门郡入手,以迂回的方式驻足中原。

    而更关键的是,相比较秦国,魏国更加强大,强大到纵使秦国也只能避其锋芒,老老实实屈居第二,这对于秦国这个进攻性极强的国家而言,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但没办法,秦国与魏国打了两场,两场全输了。

    还记得第一次交锋时,当时还是肃王的赵润一口气灭了秦国二十万兵力,让秦国元气大伤;而第二次交锋时,秦国被赵润直接偷袭了本土,险些连王都都沦陷了,若非当时魏国还承受着楚、韩两国的凶猛攻势,搞不好秦国真会丢了都城。

    正是这两场败仗,几乎彻底打灭了秦国原本试图与魏国争雄的念头,反而与魏国缔结了盟约。

    就连赵润的老丈人秦王亦认为,只要他这位女婿仍在魏国,他秦国基本是没什么机会取代魏国、驻足中原了,因此,这些年来秦国也颇为识相,除了跟西边的羌人、北边的义渠打打仗,就是与魏国做做贸易,以及在河套地区放牧战马,就算是秦将公孙起攻打韩国的雁门郡,也只是秦国的一种尝试而已:即想看看能否绕过魏国,使他秦国能驻足富饶的中原。

    可归根到底,秦国已不敢与魏国平起平坐确切地说,不是不敢,而是秦人自认为处处不如魏国。

    然而没想到的,魏国的强大引起了中原诸国的惊恐,致使韩、齐、楚、鲁、越各国相继联合起来讨伐魏国,这让秦王精神一振。

    虽说魏国乃是秦国的盟国不假,但总是被自己的女婿压一头,秦王自然也会感到郁闷。

    因此,在魏国与韩国爆发战争前,秦王选择了观望,而非是支持魏国。

    其中原因,无非就是因为魏国太强大了,强大到他秦国几乎没有出头之日,倘若这场仗能削弱魏国几分,这对于秦国而言,可不是一件坏事。

    在初见嬴璎时,魏使唐沮半响没回过神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嬴璎此番前来秦国,穿的乃是男服,这让唐沮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那位秦国储君‘秦少君嬴婴’,可问题是据唐沮所知,那位‘秦少君’早些年就已经不幸病故了呀。

    如今的秦国储君,乃是‘少君嬴婴’的幼弟,即那位据说自幼身体虚弱的嬴逐。

    “您是?”

    在询问这句话时,唐沮心中暗暗嘀咕。

    见唐沮面露疑色,嬴璎便说道:“本宫住在幽芷宫。”

    一听这话,唐沮立刻醒悟,连忙躬身施礼:“原来是秦妃。”

    说罢,他困惑地问道:“秦妃莫非是回秦国看望秦王陛下么?”

    赢璎摇了摇头,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夫君命你出使秦国,叫你说服我父王进攻雁门郡,你游说地如何了?”

    秦……国?

    唐沮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位王妃,恭敬中带着几分羞愧,说道:“臣有负陛下托付,至今未能说服……秦王。”

    听闻此言,赢璎皱了皱眉,问道:“我父王他只是拒绝么?未曾开出条件?”

    唐沮想了想,摇头说道:“秦王陛下只是以诸多理由婉言拒绝,并未开出条件。”

    “包括割让河西、河东、河内三地,亦不曾开出条件?”嬴璎又问道。

    听了这话,唐沮惊愕地看着嬴璎,摇头说道:“秦王陛下从未提及此事……不知秦妃从何处听说?”

    嬴璎皱眉不语。

    作为秦王的长女,且曾经一直以来以秦少君嬴婴的身份抛头露面,嬴璎很清楚她父亲心中想要的东西。

    她并不怀疑她父王心中并没有想过与魏国为敌,但是她知道,他父王很希望魏国能让出使秦国能驻足中原的道路,比如说,河西、河东、河内三地最好还能囊括西河、河套、上党等地。

    出于秦魏的关系,秦国并不贪图魏国的三川郡、颍水郡,但却希望魏国最起码将河西、河东、河西三地让给他秦国,使他秦国能踏入中原至于在此之后,秦国最终会攻取韩、鲁、齐、楚哪个方向,这姑且不提。

    但让嬴璎感到意外的是,他父王至今都还未向魏使唐沮提出索要三河的要求。

    难道父王转性了?

    不过转念一想,嬴璎就明白了。

    想来是她父王秦王知道,他的女婿魏王赵润,是绝对不会同意割让河西、河东、河内三地的,毕竟魏国赵氏王族那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不和亲的训戒,早已通过嬴璎的口中传到了她父王的耳中记得当时她父王还大为称赞来着。

    很显然,她父王还在观望,静候着时机,决定等到凭一己之力抗衡中原各国的魏国实在坚持不住了,再派使臣向其女婿赵润提出此事,以河西、河东、河内三地作为酬劳,换取他秦国的军队鼎力支持魏国这场战争。

    父王终归还是看重大秦……

    赢璎暗自叹息。

    以曾经秦少君嬴婴的角度来说,她父王的决定当然是正确的,毕竟就连她的丈夫魏王赵润也时常将国之利益至上的话挂在嘴边;但作为女儿,赢璎多么希望她父王此番能慷慨无私地帮助她夫婿的国家渡过难关。

    在幽幽叹了口气后,赢璎正色对唐沮说道:“唐沮大人,接下来由本宫去跟我父王交涉,请你务必听从本宫的嘱咐。……这也是我夫的口谕。”

    说着,她从袖口中取出一枚金令,悬示于唐沮面前。

    唐沮愣了愣,虽然他已看清眼前这枚金令确实是他魏国君主所有,但心中难免仍有所顾虑毕竟眼前这位秦妃,她可是秦国人啊。

    想到这里,唐沮试探着问道:“不知秦妃准备如何与秦王陛下交涉?”

    听闻此言,赢璎压低声音说了几句,直听得唐沮双目微微一亮,连忙拱手说道:“唐沮愿听从秦妃娘娘的指示。”

    “很好。”

    赢璎满意地离开了驿馆。

    离开驿馆后,她转头看向了一眼咸阳宫的方向,在略一迟疑后,义无反顾地带着随从与护卫,朝着咸阳宫而去。

第260章:父与女【二合一】

    当赢璎来到咸阳时,此时在咸阳宫的正殿殿内,秦王在正与大庶长赵冉谈论要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二人谈论的内容,正是近几日由安插在雒阳的奸细火速送至秦国的消息:八月初六,魏王润御驾亲征、誓破百万敌军。

    “得闻百万诸国联军犯境,竟征召士卒,御驾亲征……此子诚乃当世豪杰。”

    看着手中由奸细送来的密信,秦王由衷地称赞道。

    在旁,大庶长赵冉亦徐徐点头附和。

    他们对魏王赵润皆不陌生,知道赵润身高不过中人,虽不能说手无缚鸡之力,但也只需一名士卒就能将其撂倒,但此人的胆魄、胸襟、才识,无不让秦王与赵冉称赞有加。

    二人都很欣赏魏王赵润在国难当头时御驾亲征的胆识。

    原因很简单,因为秦国的武风亦毫不逊色于魏国。

    纵观诸国,事实上秦国君主率军出征的次数极多每逢大规模的战事,秦国的君主以及国内的大贵族,皆会随军出征,与其说这是一种激励军心的策略,倒不如说是一种早年间流传下来的习俗。

    秦国的王族,除了曾被人耻笑胆小懦弱的蓝田君嬴谪外,几乎所有的嬴氏王族都有从军参战的经历,并且其中涌现出不少有能力的将领比如当世的渭阳君嬴华与阳泉君赢。

    而秦王年轻时的,亦曾频繁率军出征。

    正因为如此,当年赵润围攻咸阳、威胁秦国时,秦王毫不示弱,更不曾因此而妥协,若非当时秦少君嬴璎及时带着魏国先王赵的王令赶到,说不定秦王就会倾尽秦国本土的国人,与赵润这位未来的女婿打上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

    但欣赏归欣赏,秦王与赵冉亦无法断定魏王赵润此番御驾亲征是否能够取胜,毕竟此番魏国面对的诸国联军,号称有一百五十万之众这数量光是想想,就让人感觉头皮发麻。

    “怕是难以取胜。”

    大庶长赵冉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魏与诸国的兵力,相差太大了……若我是魏王,此时就应当派出使者与韩国讲和,设法将韩国境内的魏军调回本土,抵御诸国联军……”

    “此事不易。”

    秦王感慨地说道:“韩国的君主韩然,亦非善与之辈,他既已得知诸国联军征讨魏军,又岂会轻易与魏国言和,让魏国顺利从他韩国撤兵?……想来,韩然非但不会同意与魏国和解,相反还会尽可能拖住魏国的精锐,倘若魏国强行抽兵,说不定韩国亦会采取反击,到时候,魏国的处境说不定更为糟糕……”

    赵冉点点头,旋即忽然插嘴道:“不过上回听细作来报,说是韩国的君主韩然故去了,眼下韩国似乎是韩武主持国事。”

    “韩武?”秦王惊讶地问道:“韩武不是在魏国为质么?”

    “大概是逃回国了吧。”赵冉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具体什么情况。

    就在他二人正在谈论时,殿外急匆匆走入一名内侍,在施礼后欢喜地禀告道:“大王,长公主回来了。”

    长公主?

    秦王愣了一下,旋即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眼前这名内侍指的乃是嫁给了魏王赵润的嬴璎。

    也难怪,毕竟嬴璎以秦少君嬴婴的身份生活了二十几年,就连她父王秦王亦早已习惯身边人用储君、少君之类的称谓来称呼嬴璎,反而不适应长公主这个称呼。

    “少君回来了。……快快有请。”

    秦王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待等那名内侍离开之后,大庶长赵冉有些无奈地对秦王说道:“大王,如今再用少君称呼公主,怕是有些不妥啊……”

    秦王顿时恍然。

    也是,因为秦国储君秦少君嬴婴,早已在数年前赢璎怀上赵兴、赵安兄妹俩时,就已经被秦王对外公布‘不幸死讯’了,以至于如今只有嫁给魏王赵润的秦国公主赢璎,再无秦少君嬴婴。

    如今秦国的少君,乃是嬴璎那位自幼体弱多病的弟弟,嬴逐。

    在听到赵冉的提醒后,秦王笑着说道:“叫了那么多年,寡人一时半会也改不回来了……”

    “即便如此,还是应当纠正过来。”

    赵冉苦笑着说道。

    而事实上,此刻若有人提及少君,保准这位大庶长联想到的乃是少君嬴婴,而非是少君嬴逐。

    片刻之后,便见嬴璎领着护卫长彭重,来到了这座殿内。

    只见一身男服的嬴璎,在迈步走入殿内后,依旧以男儿的方式向其父王拱手施礼,口中说道:“父王,孩儿来看望您了。”

    “好、好。”秦王面带笑容,连连点头,旋即,他的目光在嬴璎身边找寻了一阵,微皱着眉头问道:“兴儿与安儿没带来么?”

    他指的,乃是嬴璎的儿子赵兴以及女儿赵安。

    “此番不曾带来。”嬴璎微笑着说道。

    见此,秦王脸上露出几许失望之色,让在旁看到这一幕的大庶长赵冉暗暗摇头。

    不得不说,秦王自幼便疼爱嬴璎这个以男儿形象出现在国人面前的女儿,以至于有时候就连赵冉等知情的大臣都感到惊疑,觉得自家大王是不是忘却了这位少君的真正性别,当真将其视为国家的储君对待。

    而如今,纵使这位女儿已嫁给人妇,并且为魏王赵润诞下了赵兴、赵安一对子女,但秦王与女儿的疼爱,依旧是丝毫不减,甚至于,爱屋及乌,对外孙赵兴与外孙女赵安亦格外的疼爱。

    事实上,秦王除嬴璎外还有几个女儿,并且也都各自生下了子女,但前者对待那些女儿以及外孙或者外孙女的态度,与对待嬴璎母子简直就是截然不同。

    “真是可惜了……”

    得知外孙与外孙女这次都没来,秦王遗憾地说道:“上回兴儿小娃说要当大将军,还要抢赢的佩剑,寡人特地叫人打造了一柄轻盈的小剑……”说罢,他在大庶长赵冉猛翻白眼的注视下,再次脱口说道:“少君啊,下次你可要把那两个小娃娃一同带过来啊。”

    赢璎笑着点点头。

    几番寒暄过后,待等嬴璎在大庶长赵冉对面的席位中就坐,殿内的气氛就稍稍出现了几分变化,再非是秦王与少君嬴璎那其乐融融的父女之情,好似其中参杂了些别的东西。

    在跟赵冉对视一眼后,秦王目视着女儿,微笑着问道:“连寡人的两个外孙都不带,少君此番,恐怕并非是专程来看望寡人的吧?”

    同样是面带微笑,但此时的秦王,已然恢复了秦国君主的本质,再非是方才那位宠溺女儿的父亲。

    听闻此言,嬴璎沉默了片刻,忽然拱拱手,低下头恳求道:“父王,孩儿恳请父王助您的女婿一臂之力,助他驱逐进犯的敌**队……”

    “……”

    秦王迅速与大庶长赵冉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他故作不知地宽慰道:“少君,别着急,你慢慢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需要你亲自回大秦请援。”

    听了这话,嬴璎咬了咬银牙,心下忍不住埋怨父王故作不知她才不信秦国不曾派奸细前往雒阳。

    要知道,在她最初嫁给赵润的前几年,秦国派出的奸细,有些还是她帮忙安插的呢。

    但此时此刻,嬴璎也只能装作不了解情况的样子,毕竟从明面上来讲,魏国的确对秦国封锁了有针对韩国与诸国联军的相关消息,目的就是为了防止秦国捣乱,借机要挟好处。

    是故,嬴璎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经过向秦王与赵冉讲述的一遍,七分真实、三分虚假。

    七分真实,指的即目前魏国的处境,像宋郡、颍水郡沦陷、商水郡被前后围攻、魏王赵润亲率三十万征召兵御驾亲征,抵御一百五十万诸国联军、以及魏国精锐军队大多都在韩国等等,这些都是真实的实际情况。

    而三分虚假则在于,赢璎隐瞒了一些真相。

    比如说,商水郡面对平舆君熊琥与寿陵君景云二人的围攻,可事实上战况却并不危及;相反,平舆君熊琥的军队被商水郡打得节节败退。

    再比如说,韩国根本不是仍在拖延魏军的状态,事实上,魏国已对韩国发动全面总攻,以至于韩国节节败退,早已被魏军攻到王都蓟城了,可能过不了多久,魏国的三十万精锐,就有最起码一半军队能够南下协助本土,无论是回援大梁,还是顺势攻打齐国。

    这些真正的情况,嬴璎皆藏在心底,未曾向眼前这位父王透露半分。

    因为在母国与夫君之间,她已选择了后者。

    “情况居然如此险峻么?”

    在听了嬴璎讲述的‘真实情况’后,秦王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这也难怪,毕竟细作打探到的消息,终归不如嬴璎讲述的那样透彻,更何况,嬴璎还故意遮掩了对魏国有利的一面,这让秦王与赵冉误以为,魏国的处境比他们预估的还要糟糕想来秦王与大庶长赵冉都没有想到,一直以来都热爱着自己国家、且当了二十几年少君的嬴璎,此刻竟然藏了一手。

    没想到魏国的处境居然如此险恶。

    秦王皱着眉头与大庶长赵冉对视了一眼,旋即,他转头询问嬴璎道:“少君,你此番回国,寡人的那位好女婿知情么?”

    嬴璎心说当然知情,但脸上却不透露半分,摇摇头故作为难地说道:“父王,您知道,您的女婿是一个非常自负好强的人……事实上,我在此之前曾向他建议过,但是却惹得他大为不快……他说,魏人的战争,就由魏人自己来解决,说什么都不肯向我大秦求援……我是在他率军出征之后,才偷偷赶来的。”

    作为秦国的君主,秦王当然明白他女婿魏王赵润为何会这么说,闻言笑着说道:“寡人的好女婿他这么说,就为免显得生分了……”

    话音刚落,就见嬴璎趁机说道:“父王会援助魏国的,对么?”

    “呃,这个……”

    秦王顿时被女儿这句话给堵地接不下话。

    从旁,大庶长赵冉有些惊讶地观察着嬴璎,忽然说道:“少君……呃,公主,您希望我大秦出兵帮助魏国么?”

    嬴璎知道这位大庶长可能是看出些什么,是故用这句话试探自己,但她并不慌张,坦率地说道:“我嫁到了魏国,成为魏王妇,魏国对于我而言,亦与大秦无异。如今,我的夫婿御驾亲征,凶险莫测,兴儿、安儿或将失却父亲……”

    赵冉捋着胡须,默然不语。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少君……公主她过于偏向魏国。

    不过仔细想想秦少君的话,赵冉也觉得这番话合乎情理,倒也无可褒贬。

    一抬头,他见秦王用眼神示意自己,他顿时会意,摸着胡须徐徐说道:“魏国与我大秦,乃是缔结盟约的盟国,如今魏国蒙难,我大秦自当出兵援助,只是……此番进攻魏国的诸国联军,相传有一百五十万之众,若要援助魏国,恐怕我大秦亦得倾尽举国兵力,而我大秦目前仍在与西羌、义渠开战,怕是……”

    嬴璎当然明白赵冉这话是什么意思,作势眉头一皱,果然,赵冉立刻就转变话风:“不管怎样,救援还是要救援的,只不过,此事还是得与魏王陛下商议才行。”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嬴璎,可能是觉得这位公主也并非外人,遂压低声音说道:“总得让魏国答应我大秦一些条件。”

    对此嬴璎早有预料,不过她还是皱了皱眉,反问道:“什么条件?”

    “三河之地!”赵冉正色说道:“只要魏国肯将河西、河东、河内三地割让给我大秦,我大秦自当倾尽举国兵力,协助魏国共度难关!”

    “这不可能!”

    嬴璎皱着眉头说道:“我夫婿绝不会同意割地,更何况还是河西、河东、河内三郡。赵冉大人,您的要求未免也太过分了!”

    赵冉闻言看了一眼嬴璎,笑着说道:“公主,难道在您心中,魏国的地位竟比得过我大秦么?公主,我大秦才是您的后盾……”说着,他见嬴璎欲言又止,遂又松缓语气,正色说道:“事实上,老臣这有一条绝妙的计策,可使秦魏两国皆能从中获利,甚至于……”他看了眼嬴璎,又笑着说道:“还能让赵兴殿下,坐上魏国储君的位置。”

    “哦?”

    秦王好奇地询问,而嬴璎,亦适时地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见此,赵冉遂徐徐说道:“秦魏两国可以以地换地,魏国将上党、河西、河东、河内三地割让于我大秦,而我大秦,则鼎力相助魏国,非但助其摆脱危机,还能助其打下楚国的国土,如此一来,以地换地,魏国并无损失……”

    并无损失?

    嬴璎在心中暗暗冷笑。

    她魏国在河西、河东、河内三地经营了那么多年,那三郡的底蕴,岂是楚国那些贫瘠之地可比?更别说魏国失去三河之地后,富饶的上党郡亦变成飞地难不成还要将上党也割让给秦国?

    若非秦国是她的母国,且眼前这位大庶长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老臣,说不准嬴璎此刻就已经发作了。

    而赵冉却不知嬴璎心中所想,仍侃侃而谈道:“魏楚交恶,魏国定然不会再叫一名楚国女子作为魏王后,到时候甚至无需我大秦向魏国进言,魏国君臣自会废除王后芈姜,尊公主为王后,介时,赵兴殿下贵为魏国储君,而秦魏两国世代交好,平分中原,岂不美哉?”

    ……

    嬴璎深深地看着赵冉。

    倘若是以秦少君嬴婴的角度来说,大庶长赵冉的这番话,的确是金玉良策要知道若一切顺利,他秦国非但能够得到河西、河东、河内三郡,甚至连上党、河套两地亦有机会得到,如此一来,他秦国的实力必定大增,可从此奠定东进的基础。

    但若是以魏王妇赢璎的角度来讲,赵冉的这番建议,虽然能解魏国一时之祸,但大大不利于日后。

    首先,赵冉那看似公平的以地换地策略,让魏国失去了河西、河东、河内等经营多年的土地,而得到的,却是楚国的贫瘠之地事实上楚国东部并非像世人所知的那样贫瘠,这只是世人的偏见而已,这一点,无论是魏人还是嬴璎皆未能幸免。

    而这就需要魏国再花费大量的精力与人力物力,去建设新得的楚国土地,这将严重地拖累魏国称霸中原的伟略。

    相反秦国,却可以全盘接手河西、河东、河内甚至是富饶的上党郡,在魏国埋头于国内建设时,展开他秦国东进中原的战略此消彼长,魏国将失去霸主地位,被秦国取而代之。

    其次,魏国此番的‘妥协’,将会塑造出秦国一个新的潜在敌人。

    别看赵冉说得好听,说什么平分中原,但这话也就骗骗妇孺,而嬴璎作为一名当了秦国二十几年储君的女人,是根本不会相信这种事的。

    她更相信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这句话,待等到秦国果真占据了大河以北的土地,介时,秦国必将倾吞大河以南的魏国,这是国家的利益国家利益至上!

    最终,秦国兼并中原各国,她丈夫魏王赵润,则将沦为秦国的阶下囚或许她父王、她弟弟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册封她夫婿赵润一个位高权轻的虚爵,可这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凭嬴璎对自己夫婿的了解,他夫婿绝对是与国家共存亡的君主,绝不会苟且偷生。

    至于赵冉所说的,将她儿子赵兴趁机扶为魏国储君,这倒是让嬴璎稍稍有些心动。

    但也仅是稍稍有所心动而已。

    就像魏王后芈姜从来都懒得与诸女争宠一样,她嬴璎亦不屑于用这种方式去赢过芈姜。

    更何况,芈姜早在她之前就做出了某个觉悟,这让嬴璎输得心服口服。

    虽然她心底仍然不爽芈姜,甚至还有些小小的嫉妒,但她认可芈姜的魏王后身份,包括其子赵卫的魏国储君地位。

    “少君,您觉得意下如何?”

    大庶长赵冉笑着问道。

    尽管嬴璎心中早就做出的决定,但为了计划的顺利实施,她故作犹豫地说道:“赵冉大人提出的建议,恐怕……恐怕我夫婿不会同意的。”

    “他会应允的。”赵冉笑着说道:“率领二三十万临时征召的民兵,御驾亲征,抗拒一百五十万诸国联军,虽然老臣敬佩魏王陛下的胆识与魄力,但仍要说,此战胜算,微乎其微……魏国暂不松口,只是因为诸国联军的威胁还不够大,待等魏王陛下不敌于诸国联军……呵呵,到时候,魏国就会向我大秦妥协。”说着,他摸了摸胡须,看着秦少君说道:“老臣建议,少君不妨先跟魏王陛下商量商量,正好我大秦也需要时间聚集兵马,为援助魏国之事做准备……只要魏王陛下应允此事,老臣可以保证,我大秦必定倾尽举国的军队,立刻赶往魏国,支援魏王陛下。”

    听闻此言,嬴璎犹豫了片刻,这才迟疑说道:“那……我亲自去与他说说此事。”

    见此,秦王与赵冉对视一脸,脸上皆露出了笑容。

    此事敲定之后,秦王原本希望与女儿相聚片刻,但嬴璎却希望立刻回魏国与她夫婿商议此事,因此这场家宴遂作罢。

    在离开咸阳宫后,秦少君嬴璎长长吐了口气。

    正如魏王赵润所猜测的那样,在听完秦少君嬴璎那掩饰了魏国有利一面的真相后,秦王与大庶长赵冉皆选择了等待,即等待魏国不敌于诸国联军、被迫向他秦国求援。

    换句话说,秦国短时间内不至于在魏国的背后捅刀子,加促魏国的战败因为在秦王与大庶长赵冉看来,魏国单凭一己之力对抗中原诸国,此战必败无疑,根本无需他秦国耍什么花样。

    嬴璎的目的达到了。

    此事虽然看似简单,但唯独只有嬴璎能够办成,谁让她是秦王最疼爱的女儿,且秦王对她深信不疑呢倘若是由魏人去办这件事,那么,秦国必定会谨慎地调查清楚情况。而一旦秦国加紧派人打探具体情况,就很有可能会暴露魏国的种种优势,而是秦国为了不错失这次机会而采取其他的策略,甚至于在魏国的背后捅刀子。

    当日,嬴璎与魏使唐沮又见了一面,旋即便踏上了回归魏国的旅程。

    在坐船离开秦国时,秦少君嬴璎站在船上,目视着咸阳宫的方向,良久后幽幽叹了口气。

    她不知能隐瞒秦国多久,但只要魏国能赶在秦国察觉情况不对前,击败中原诸国,到时候纵使秦国再做什么,也只是枉然。

    只不过经此一事,她必将成为秦国的罪人,被她的父王以及秦国的臣子所记恨。

    父王,别怪女儿,您的女婿,他必将成为天下共主,他值得我高阳嬴氏为其牵马!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变得愈发起来。

    “走,回大魏!”

    在吩咐了船上的亲信士卒后,她转身走入了船舱。

第261章:局势【二合一】

    八月十六日,嬴璎坐船回到了魏国雒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日,她先回到雒阳看望了自己的子女赵兴、赵安,在宫内歇息了一宿,这才在次日重新于雒城坐船,前往大梁,在耗时三日后,终于抵达了博浪沙河港。

    而此时,赵润正在冶城视察城内的情况。

    相比较大梁城的惨烈,冶城这边的损失可以说是微乎其微,除了个别禁卫军的伤亡以外,只不过是损失了些铁质的弩矢与火油而已,冶城最宝贵的工艺文献与匠人们,皆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这让赵润暗自松了口气。

    毕竟在见到大梁城的惨剧后,他最担心的莫过于冶城也遭受同大梁城一般的灾难,毕竟冶城对魏国的价值,丝毫不弱于大梁甚至于在实际价值方面,还要远远超过大梁。

    “……冶城接下来要加紧打造战车。”

    在视察冶城情况的同时,赵润对陪同在身边的冶造总署署长王甫、兵铸局局丞李缙,以及冶城城内的各官员下达命令。

    虽然魏国的旧式战车已被淘汰,但像武罡车、连弩战车、龟甲车等新式战车,却凭着它们独特的作用,仍能活跃于战场之上,尤其是武罡车,对于单兵实力强出诸国士卒一线的魏国步卒而言,俨然就是战场上最佳的援护者,除了机动能力差强人意以外,可以说集许多种优点于一身,尤其是在大规模的战争中,只需十几辆或几十辆武罡车,就能变成一座‘移动阵地’,可以很好地掩护魏国步卒的推进。

    而除了打造战车以外,赵润还要求兵铸局加紧打造军弩。

    原因就在于他麾下三十万魏军,除了五万雒阳禁卫军外,有整整二十五万是几乎没有什么战争经验的民兵,虽然前两日凭着高昂的士气战胜了诸国联军,但这并不能改变那二十五万人仅仅只是民兵的事实。

    而在所有兵种中,弩兵是见效最快的,尤其是在这种双方士卒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战场,哪怕是此前毫无经验的新兵,也只需牢记一点即可:即朝前方天空射击,而不是对着自己袍泽的后脑勺。

    只要记住这点,就算是毫无经验的新兵,亦能有效地杀死诸国联军的士卒毕竟战场上的敌卒实在是太多了,密集到根本都不需要刻意瞄准。

    就当赵润正在嘱咐冶造局的官员时,忽见有几名禁卫军士卒急匆匆地奔来,为首一人,正是禁卫军将领岑倡。

    只见岑倡来到赵润身边,附耳对后者说道:“陛下,秦妃娘娘已至大梁,此刻正在王宫内等候陛下。”

    赵润点点头,示意岑倡退到一旁。

    片刻后,待等赵润嘱咐罢冶造总署的官员们,随即带着褚亨、岑倡等近卫大将,一队人马立刻返回大梁。

    待等赵润返回大梁王宫时,天色已近黄昏,当时在甘露殿内,赵润见到了气色看似有些不佳的嬴璎。

    “看你气色不佳,是来回的路上过于劳累了么?”

    或许是觉得嬴璎牺牲了许多珍贵的东西,赵润的声音愈发地温柔。

    然而,嬴璎却摇摇头,说道:“路上并不劳累,只是臣妾进城时,听闻……”

    她欲言又止。

    赵润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大梁城此次的惨重伤亡。

    “会还回来的。朕会叫他们还回来……”

    轻轻拍着嬴璎的手,赵润语气坚定地说道。

    在一番亲热之后,赵润便询问起了嬴璎此番前往秦国的结果。

    见此,嬴璎便说道:“臣妾到咸阳宫时,父王正与大庶长赵冉在殿内议事,我猜多半是在商讨秦国在这场战事中的立场……按照你所说的,我将不利的消息通通告诉了父王与赵冉,却隐瞒了其余对我大魏有利的事,父王与赵冉对此深信不疑,借机索要三河之地,才肯出兵支援大魏……”

    “三河?河西、河东、河内?”

    赵润闻言嗤笑一声,随即冷笑道:“那赵冉倒是好大的胃口。……他还说了些什么?”

    见此,嬴璎遂将秦国大庶长赵冉那以地换地的建议亦告诉了赵润,听得赵润嗤笑不止:“这还是真是‘公平’的交易,用楚国的土地抵给我大魏,换取我大魏河西、河东、河内三地,真亏那赵冉说得出口。”

    当然,嗤笑归嗤笑,但不并不影响赵润对赵冉的评价,毕竟,赵冉虽说与他同宗,亦是陇西赵氏之后,但毕竟国属有别,倘若是换做赵润在赵冉的立场上,同样会借机削弱魏国而设法使秦国壮大。

    此时,嬴璎问赵润道:“臣妾接下来该怎么做?”

    “尽量拖延秦国即可。”赵润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先在大梁呆上数日,过些日子再返回秦国。那赵冉不是笃信朕麾下三十万军队注定无法击败百万余诸国联军,最终肯定得向秦国妥协么?你就不妨顺水推舟……就说,朕同意以易地的条件换取秦**队的要求,但秦国一口气索要河西、河东、河内三个郡,这未免有落井下石之嫌……”

    言下之意,就是跟秦国慢慢耗呗,耗到魏国解除了危机、耗到攻伐韩国的三十万精锐挥军南下,到时候魏国大可撤销这项外交交易毕竟按照‘协议’,秦国得出兵援助魏国,魏国才会割让国土;但倘若秦国的军队没能赶上,魏国自己就解决了诸国联军的威胁,那么这个协议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不错,这正是赵润的瞒天过海之计,即许下空头利益稳住秦国,防止秦国在魏国目前最艰难的时候搞些小花样。只要一切顺利的话,秦国注定空欢喜一场,白白错失了这次可以取代魏国的机会。

    因此,赵润不怕赵冉狮子大开口,秦国的胃口越大,他越有把握稳住秦国;相反,倘若秦国胃口小,那他反而感觉棘手。

    就好比说,秦国此番只索要河西的几座城池,赵润假意答应,结果秦国没有坐地起价,果真兴匆匆地派出了援军,这反而会全盘打乱赵润的计划。

    “臣妾明白了。”在听完赵润的话后,嬴璎点了点头。

    在谈论罢有关于秦国的事后,嬴璎亦关切地询问起了大梁这边的战况。

    对此赵润亦不隐瞒,将目前大致的情况告诉了嬴璎,包括前两日那场不可思议的胜利,直听得嬴璎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倘若说赵润是率领魏国三十万精锐,击败了百万余诸国联军,那嬴璎丝毫不感觉诧异,毕竟魏王赵润与魏国正军强强联手,这可是一股足以改变中原局势的强大力量。

    可问题是,此刻她夫婿赵润麾下的三十万兵马,只有寥寥五万雒阳禁卫军是魏国的正军,其余皆是几无战场经验的民兵。

    而在这种情况下,她夫婿居然还能战胜数倍于己的诸国联军?

    “怎么?你不相信?”

    赵润故意皱着眉头说道。

    虽然他也明白前两日那场胜利赢得确实侥幸,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自己的女人面前炫耀一下,彰显一下作为丈夫的能力。

    “不。”

    嬴璎摇摇头,欢喜地说道:“此刻臣妾终于坚信,纵使没有秦国的援军,单凭我大魏自身,亦能击败诸国联军……甚至无需等到攻伐韩国的三十万精锐赶来。”

    “呃……”

    见嬴璎一脸爱慕地看着自己,赵润反而有种牛皮吹大了的尴尬。

    他连忙改口说道:“话虽如此,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等攻伐韩国的三十万精锐赶来再……”说罢,他见嬴璎忽然嗤笑起来,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将其搂在怀中故作恶狠狠地斥责道:“好啊,居然敢取笑为夫。”

    在赵润的攻势下,嬴璎很快就气喘吁吁地求饶,并且将话题转移到了韩国那边:“不知攻伐韩国的几支军队,几时能够率军返回?”

    见嬴璎提到此事,赵润顿时也收起了玩笑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嬴璎的手背,陷入了沉思。

    就目前而言,秦国的潜在威胁,暂时得以缓解,魏国需要做的,就是在秦国察觉到情况不对前,迅速解决诸国联军,然后,率领军队凯旋回国。

    介时,纵使秦国意识到他们被赵润、嬴璎所欺骗,却也只能默认,原因很简单,一来是他们理亏,二来,只要魏国的精锐大部分俱在,根本不惧秦国。

    换而言之,如今的关键,还是在于攻伐韩国的那三十万魏国精锐。

    ……但愿赶得及。

    赵润心下暗暗想道。

    而此时在韩国境内,事实上魏国的军队形势一片大好。

    先说太原郡方向,截止于八月,桓王赵宣在军师参将周与诸位宗卫将领的辅佐下,率领七万余北一军一路挺进,迫使韩国太原守乐成不得不采取守势。

    倒不是说桓王赵宣勇武过人,关键在于太原郡同时面对两拨魏军的进攻,除了桓王赵宣这一波人马外,魏国的上党守姜鄙,亦率领三四万上党军(前北三军),自上党北部山区侵入太原郡,迫使太原守乐成与阳邑侯韩徐二人只能分兵抵御。

    面对两面夹击,太原守乐成最初决定先击溃桓王赵宣的军队,毕竟相比较魏将姜鄙那个疯将,桓王赵宣名声不显。

    于是,乐成决定对敌示弱、诱敌深入,为此放弃了太原郡与河东郡的边界界山,准备在界山通往晋阳的这条狭长谷道伏击魏军这是唯一的大路。

    可没想到的是,桓王赵宣为人稳重谨慎,与他兄长魏王赵润相比,赵宣缺乏赵润那种以奇谋胜的能力,但是在稳重方面,却是其兄的数倍,宁可花费几十倍的时间,派出士卒在界山一带打探,也不愿贸然经过一条凶险未至的峡谷。

    这大大出乎了乐成的意料。

    要知道韩将乐成,他本来就是一名擅长奇兵、奇谋的将领,却没想到碰到军风谨慎的北一军。

    打个比方说,北一军仿佛就是一只乌龟,虽然前进缓慢,但在防御韩军方面却是面面俱到,让乐成无从下口。

    而另外一边,魏将姜鄙的作风则与桓王赵宣恰恰相反,在乐成试图诱击赵宣的期间,姜鄙疯狂地进攻阳邑侯韩徐的军队,打的后者节节败退,最终只能投奔乐成。

    待等到八月前后,桓王赵宣的北一军,仍在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太原郡的治城晋阳推进,这让乐成不敢分兵去援助阳邑侯韩徐,而魏将姜鄙,此时却已占据了阳邑、榆次、阳曲等地,非但切断了太原郡与邯郸北郡的联系,其军势,亦仿佛从东面隐隐包住了晋阳,只要等桓王赵宣麾下的北一军抵达晋阳城下,从另外一面包住晋阳,这两支魏军,即可彻底包围晋阳。

    就像桓王赵宣的军师参将周所说的,此刻的晋阳,就是一座孤城,注定难以久守。

    为了加促晋阳的溃败,周还建议赵宣与姜鄙抢收太原郡的粮食此时尚是八月,田地里的粮食还未能收成,魏军完全有足够的时间抢收太原郡的粮食。

    至于晋阳城外田地的作物,魏军只需一把火将其烧掉,就能彻底将太原守乐成逼上绝路,不管后者临时征召了多少兵卒,一旦军粮耗尽,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此时此刻,能解晋阳之危的,也就只有北方雁门郡的韩将李睦了,因为,并不单单只是魏将的上党郡切断了太原郡与邯郸北郡的联系,此时在邯郸北郡的元邑,早已被魏人张启功策反的元邑侯韩普,亦命令麾下军队占据井径关,切断了雁门郡、太原郡两地与邯郸北郡的联系,这直接导致太原守乐成一直没能等到韩国本土的支援。

    不过话说回来,事实上韩国本土,此时也已经顾忌不到雁门郡、太原郡两地了,截止八月,韩国的邯郸北郡彻底沦陷,元邑侯韩普与魏国的燕王赵疆汇合。

    此时,元邑侯韩普已听从张启功的指示,扶持了一名韩氏王族子弟作为韩国的君主,正式与韩王然、侯韩武所代表的蓟城朝廷展开对垒。

    而在张启功的安排下,燕王赵疆在率领河内军攻下邯郸北郡后,对外承认元邑侯韩普所扶持的那个傀儡为韩国的君主,并表示要协助这位真正的韩国君主,击垮韩王然、侯韩武为首的蓟城伪朝。

    同时,元邑侯韩普亦在邯郸北郡四处张贴檄文,鼓动境内的韩人。

    在檄文中,元邑侯韩普表示魏韩两国这些年来的战争,皆因韩武、韩然等人穷兵黩武引起,更可恶的是,国家在打输了战争后,朝廷的那些大贵族,却将战争损失转嫁到国民身上,致使他韩国的国民这些年,年年被抽取重税,此乃非仁的治国之道。

    不得不说,对于连年被抽取重税这件事,邯郸北郡的韩人确实哀声怨道,于是乎,在被元邑侯韩普这位国家英雄康公韩虎的侄子所挑唆后,当即就将矛头对准了蓟城朝廷。

    最终,在张启功的运作下,攻陷了邯郸北郡的魏军,被视为协助他们韩国推翻韩然、韩武暴政的友军,使得当地的韩人对魏军的敌意大为减弱。

    想来,邯郸北郡的韩人万万也不会想到,他们转而支持的元邑政权,只不过是魏人张启功与早已投靠了魏国的元邑侯韩普鼓捣出来转移视听的傀儡政权而已。

    待等日后时机成熟,元邑政权就会对外公布无条件投降,将目前名义下的国土邯郸北郡,并入魏国。

    就连元邑侯韩普本人,也早已决定日后以魏国新贵的身份生活。

    七月中旬前后,元邑政权的傀儡韩王,册封元邑侯韩普为征讨蓟城伪政的上将,又拜魏将燕王赵疆为副将,元邑兵与魏军合兵,攻打下曲阳。

    当时,元邑政权在得到来自魏国上党郡的粮草后,兵力已暴增到八万,再加上魏将赵疆的三四万河内军,合十几万兵力。

    而此时在下曲阳的,仅仅只有韩将司马的寥寥数千兵力此前率军前来征讨元邑侯韩普的韩将秦开,在得知王都有危后,早已又率领着麾下渔阳军回援蓟城。

    仅仅数千兵力,如何挡得住元邑政权与魏将赵疆的十几万兵力?仅仅三日,下曲阳就被魏军攻破。

    在绝境之时,韩将司马孤身奋战,以勇武的姿态取得了燕王赵疆的好感。

    当时,元邑军与魏军破城在即,但燕王赵疆却制止了这两支军队,并派人转达给司马,要求以下曲阳为赌注,与司马约战。

    赌约很简单,倘若司马取胜,则元邑军与魏军立刻撤退,从此不再进犯下曲阳,而他赵疆,则任凭司马处置;反之,若赵疆取胜,则要求司马投降,归顺前者,成为前者麾下的将领。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司马唯有答应此事。

    事实证明,燕王赵疆不愧是光明磊落的豪将,为了使这场赌注更加公平,他允许司马歇息一日,毕竟司马在守城时已经精疲力尽。

    然而此事遭到了张启功的强烈反对,他对赵疆说道:“诸国联军此刻已率军兵犯我国,陛下日夜等待我军功成后回援,燕王岂能因一人而误大事?”

    燕王赵疆想了想,觉得张启功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但又舍不得放弃招揽似司马这般勇武的将领,于是,他最终决定叫大将曹焱率领山阳军,随同元邑侯韩普继续向东进攻。

    而他本人,则只带五百兵,留在下曲阳完成与司马的赌约。

    张启功苦劝不从,最终只能按照燕王赵疆的命令形式,毕竟后者才是此番征讨韩国的东路军统帅。

    一日后,燕王赵疆与韩将司马在下曲阳城外应战,双方力战数十回合,最终,司马不敌赵疆的勇武,被后者击败。

    但是此时,赵疆看出司马并不服气,遂示意司马再战。

    当日,二人前前后后打了六七场,司马一场未胜,待等到赵疆再次问他“是否服气”时,司马怅然叹了口气,丢下了手中的兵器,单膝跪于赵疆面前,表示归降。

    最终还是得到了下曲阳,这意味着,魏军从此彻底切断了雁门郡与韩国本土的联系。

    虽然延误了一日半的光景,但能迫降韩将司马,燕王赵疆感到非常满意。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司马曾询问赵疆:“将军可是因为末将的堂兄而有意招揽末将?”

    没想到赵疆却眨了眨眼,不解地问道:“你堂兄何许人?”

    后来赵疆才知道,司马乃是韩国代郡守司马尚的堂弟,也就是当年率领数万韩军几乎攻下了半个魏国的那位新晋北原十豪。

    下曲阳陷落,守将司马归降燕王赵疆,这意味着邯郸郡已彻底落入了魏军手中。

    八月初,燕王赵疆带着降将司马,赶上曹焱、元邑侯韩普等人的大部队,正式对上谷郡展开进攻。

    而此时,魏将韶虎的魏武军、庞焕的镇反军,以及屈塍的鄢陵军,这三支合计十五万人数的军队,正在对上谷郡展开凶猛的攻势。

    待等燕王赵疆与元邑侯韩普的十几万大军赶到,魏方进攻上谷郡的兵马,已达到惊人的三十万。

    但遗憾的是,面对魏军的凶猛攻势,韩国北燕守乐弈、上谷守许历、渔阳守秦开、代郡守司马尚,以及靳、暴鸢等诸位将领,率领麾下军队死守阵地,死守着他韩国最后的防线。

    想来这些位韩国将领都明白,一旦上谷郡失守,数十万魏军势必顺势兵临蓟城城下,到时候,局势将再没有丝毫改变的可能。

    八月十三日,魏国诸位上将,在范阳西南的魏武军营寨内齐聚,商议破敌的良策。

    此时在韶虎、庞焕、屈塍等魏将心中,攻取上谷郡的最大阻碍有两个,一个是代郡守司马尚,此人麾下的两万余代郡重骑,不可否认是最让魏军感到忌惮的韩**队;还有一个,便是对面韩军的主将、北燕守乐弈。

    此前,乐弈以擅长攻城克地扬名于韩国,然而直到今日,似韶虎、庞焕、屈塍等人才领教到乐弈在防守方面的才能。

    ……得想办法除掉这两人才行。

    看着帐内他魏国的诸将们讨论不休,在一旁旁听的张启功,听出了其中的关键。

    不能否认,他张启功确实对兵事一窍不通,但论阴谋诡计,纵使此刻帐内所有魏将绑在一起,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乐弈、司马尚……唔,该怎么对付这二人呢?

    无视帐内的激烈讨论,张启功摸着胡须,心下暗暗思忖。

第262章:诬陷【二合一】

    当日军议结束后,张启功将元邑侯韩普请到了自己的帐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待等二人对坐而定,张启功先笑呵呵地询问韩普道:“君侯今日观我魏军兵将,不知有何评价?”

    元邑侯韩普连声称赞,虽然放眼几十年前,魏国由于魏王赵慷而国力衰弱,在韩国的威胁下瑟瑟发抖,但经过赵、赵润两代君主的努力,如今的魏国已经强大到令整个中原都感到震惊。

    看看此刻聚集于上谷郡边界的魏军,似河内军、镇反军、魏武军、鄢陵军,哪一支不是衣甲齐备、训练有素的精锐军队,元邑侯韩普毫不怀疑,这几支魏军终能攻破蓟城。

    但提到当前魏军受到的阻碍时,张启功却面色忧虑地说道:“诚如君侯所言,我大魏的军卒终将攻破蓟城,然韩将乐弈据地死守,犹做垂死挣扎,此亦叫我军……”

    元邑侯韩普一听就懂了,压低声音问道:“张大人的意思是……除掉乐弈?”

    说罢,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张启功的身后,只见那里立着两名面无表情的黑衣刺客。

    韩普知道,那是张启功手下的黑鸦众,一伙身手、实力非常惊人的刺客。

    可能是注意到了韩普的眼神,张启功亦回头瞧了一眼,随即连连摆手说道:“不不不,此事断不可取。”

    不可否认,张启功确实希望除掉韩将乐弈,但他可没有蠢到派出刺客暗杀乐弈的地步,毕竟乐弈身为韩军的主帅,身边时常有众多护卫,纵使黑鸦众再厉害,也没可能潜伏到几万、十几万韩军的营寨中,在无数韩卒之中将乐弈这名主帅暗杀。

    更何况,似暗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它是不会被世俗所认可的,魏军乃至魏国,均会因为此事而声誉大跌。

    “……张某的意思是,能否想办法叫蓟城撤换乐弈。”

    张启功说出了心中真正的打算。

    “原来如此。”

    元邑侯韩普恍然大悟,在摸了摸胡须后皱着眉头说道:“此事恐怕不易。……眼下的蓟城,由侯韩武执掌大权,据我所知,韩武与乐弈似乎并无矛盾……”

    张启功闻言笑眯眯地说道:“没有矛盾,那就制造矛盾。……据张某所知,乐弈乃是庄公韩庚的爱将,而庄公韩庚,目前正在蓟城城内,是否?”

    元邑侯韩普点点头。

    见此,张启功压低声音说道:“君侯,能否想办法让张某手下的黑鸦众混进蓟城?”

    “这个……”

    元邑侯韩普摸了摸下颌的胡须,微皱着眉头说道:“小侯姑且一试。……张大人是否还记得顾县的许淮?”

    张启功闻言一愣,随即反问道:“就是在你我进攻顾县前,暗中命人送降书于我军中,希望我军破城后莫加害其家眷的许淮?……为何提起此人?”

    不得不说,对于这个许淮,张启功印象不深,因为在他魏军大规模进攻韩国的期间,不知有多少韩国贵族、世家在破城前就与魏军暗通款曲,似赵疆、韶虎、庞焕、屈塍等魏将,手中不知捏着多少韩国贵族、世家的‘效忠书’,就等着日后回国时呈交于魏王赵润,由后者来发落。

    其中就包括这个顾县的许淮。

    见此张启功面露不解之色,元邑侯韩普遂解释道:“顾县的许淮,其子许奉娶了蓟城屠氏旁支的女儿,其内兄屠亘,目前就在蓟城担任西城门令。……可召许奉前来,令其私下去见屠亘。”

    张启功想了想,认为可以一试。

    燕王赵疆麾下河内军的营寨,正建在顾县西北约四十里处,当晚张启功派出人,待等次日寅时,那许奉就急急忙忙地赶到了魏军营寨。

    看得出来,年仅二十余岁的许奉突然被张启功召唤,心情很是紧张。

    见此,张启功便宽慰许奉道:“少家主不必惊慌,张某并无恶意,张某只是想送一件功劳给少家主……”

    一听这话,许奉稍稍镇定。

    虽然他涉世不深,但也猜得到张启功许诺的功劳,那保准是有什么事让他去做,而且此事可能还很危险。

    但遗憾的是,他无法拒绝,毕竟此刻顾县已然被魏军占据,若是惹地张启功不快,他许氏一门恐怕都要遭殃。

    “请张公示下。”

    见此,张启功遂召来黑鸦众的首领阳佴,对许奉说道:“劳烦少家主带着这位,前往蓟城去见你的内兄屠亘,至于之后的事,就无需少家主了。”说着,他对许奉保证道:“只要少家主能说服你内兄屠亘给予方便,张某便许你大功一件。”

    一听这话,许奉当即猜到张启功是希望自己策反内兄屠亘去做什么事,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倒也不算危险,毕竟他与他内兄屠亘关系很不错,就算后者猜到他已投了魏国,亦不见得会加害于他。

    于是他答应道:“张公放心,我必竭尽所能。”

    张启功夸赞了两句,便将后续之事交给了阳佴。

    当日,阳佴带上幽鬼等几名黑鸦众,带着许奉前往蓟城。

    因为途中有诸多韩军的巡卫、岗哨,但几名黑鸦众都并非常人,带着许奉专走偏僻的山路小道,虽然绕了不少路,但胜在隐秘,就是苦了许奉,跟着那几名非人的黑鸦众跋山涉水,累得半死。

    尤其是待等脱离了韩军部署于上谷郡的防线之后,阳佴等人加快了进程。

    总而言之,在经过了数日的赶路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蓟城的西城门。

    此时,许奉的内兄屠亘正在城楼上巡视,忽听有部卒来报,说是自己的故交前来拜会,遂下城一瞧,待见到自己的妹夫许奉,不由地心中咯噔一下。

    毕竟这会儿,邯郸北郡全部沦陷的消息,已经送到了蓟城,见妹夫许奉安然无事,且身上连一丁点的伤势也无,屠亘便猜测他妹夫一家或已投了魏军。

    此刻摆在屠亘的有两个选择,要么举报妹夫一家,使他屠氏一门与亲家撇清关系,要么……

    “你跟我过来!”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屠亘还是将许奉与阳佴等人带上了城楼。

    他先单独质问了许奉,质问后者是否已投魏军,且今日是否又是奉魏军的命令前来与他接触。

    许奉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张启功对他的要求说了一遍。

    听完妹夫的讲述,屠亘陷入了沉思。

    最终,屠亘还是同意了许奉的恳求,利用自己的权力,将阳佴等几名黑鸦众编到了自己西城门守军的编制中。

    不只是因为屠亘与妹夫许奉关系极其不错,屠亘还考虑到目前魏军声势浩大,蓟城或将不保,因此,结好魏军,这也是为自己家族留下了一条退路。

    在屠亘的掩护下,阳佴等人终于能自由在蓟城城内行动。

    当即,阳佴一行人兵分两路,由幽鬼设法联络城内的青鸦众,叫后者给予支援,而阳佴本人,则亲自前往去拜会此时就住在城内的庄公韩庚。

    近段时间,庄公韩庚一直在家中无所事事,除了每日关注一下上谷郡的战况,几乎没有什么事可做。

    当晚,就当庄公韩庚闲来无事在府内书房看书时,书房门外闪过一个人影,待等韩庚下意识抬起头来时,他这才看到屋内已多了一人。

    倘若换做旁人,此时多半是大惊失色,但韩庚却不慌不忙。

    因为庄公韩庚此人,素来不与人结怨,相反还乐善好施,几乎没有什么仇家。

    更何况,他位高权轻,尤其是在侯韩武把持国政的如今,韩庚想不到会有什么人想要加害自己。

    于是,他不急不慢地问道:“足下何许人也?为何不请自入?此非君子所为。”

    听闻此言,那人关上了房门,拱手抱拳对韩庚说道:“在下阳佴,乃大魏天策府左都尉张启功手底下黑鸦众的首领。”

    大魏……黑鸦众……

    庄公韩庚微微一惊,似他这等地位,对魏王赵润手底下青鸦众、黑鸦众两伙密探刺客组织可不陌生。

    “不知首领有何要事?”他平静问道。

    只见阳佴从怀中取出一份书信,递给韩庚道:“此乃张启功张都尉亲笔所书,命我转呈庄公。”

    庄公韩庚看了眼阳佴,起身从后者手中接过书信,摊开观瞧。

    信中内容无需细表,无非就是张启功软硬兼施希望策反韩庚而已。

    在仔细看罢后,韩庚应阳佴的要求,当场将书信烧毁,旋即,似笑非笑地说道:“韩某真不知那位张都尉究竟是什么想的,竟叫足下如此费心费力策反韩某?呵呵,似韩某这等无足轻重之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愣,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他忽然想到,对方真正想要策反的可能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爱将乐弈据他所知,他爱将乐弈目前正在上谷郡据城而守,让三十万魏军不得寸进。

    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看来,足下其实是为乐弈而来。”

    见对方猜到了己方的意图,阳佴也不隐瞒,点头说道:“正是。”

    居然承认了……

    庄公韩庚有些惊讶地看着阳佴,忽然问道:“倘若韩某不愿归降贵国,足下是否会立刻将韩某杀死?”

    “并不会。”阳佴笑着说道:“张都尉的心思,想必君侯也猜到了。……若杀死君侯,则乐弈将军必定视我等为仇寇,再无商谈的可能。……在下岂会那样做?”

    这个张启功,看样子是个明事理的人嘛……

    庄公韩庚心下很是惊讶,惊讶之余,心中的底气也就更足了。

    方才他还担心若是自己拒绝,对方会加害他的性命,但既然对方已经将话说得这么直白,他自然无需再担忧什么。

    于是他婉言拒绝道:“卖国求荣,韩某不屑为之。”

    听闻此言,阳佴也不意外,重复张启功的话说道:“庄公三思啊。……您真认为,贵国还有抵挡我军的实力么?虽乐弈将军能挡我大魏军队一时,但却注定不能持久,庄公今日拒绝张都尉,他日破城之后,恐怕张都尉必不会善待庄公,庄公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妻儿老小考虑一下吧?”

    庄公韩庚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亏他刚刚还认为那张启功是个明事理的家伙,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那般阴狠的小人。

    就在庄公韩庚犹豫之际,便听阳佴说道:“还请庄公慎重考虑,明日在下会再来拜访的。……另外,今日之事,还请庄公莫要声张,倘若庄公泄露我等的行踪,恐张都尉日后必定加害庄公的家眷,作为报复。至于书房外的两名府兵,在下并未加害,只是将其打晕了而已。……告辞。”

    说罢,阳佴离开了书房,待等韩庚追出书房时,前者早已消失在夜幕之下。

    韩庚转回头,就看到书房外躺着两名他的护卫。

    他上前探了探二人的鼻息,发现二人果然只是昏迷而已。

    在将二人叫醒后,那两名护卫大惊失色,因为他们根本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就被人给打晕了。

    庄公韩庚在略一思考后,嘱咐二人道:“此事休要声张。”

    旋即,韩庚回到书房。

    他原本想将这件事告诉韩武,但一想到阳佴离开前的威胁,他就有些犹豫。

    想来想去,他权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毕竟在他看来,魏人想要策反他,只要他坚定心念,拒不投魏,想来魏人也拿他没有办法,就无需禀告侯韩武,让这件事变得更为复杂了。

    而与此同时,阳佴已翻出了庄公韩庚的府邸,与等候在府外的手下汇合。

    “首领,情况如何?”

    那名黑鸦众问道。

    只见阳佴摇了摇头,淡淡说道:“韩庚并未应允。……第一策取消,采取张都尉的第二策。”

    “明白!”

    那名黑鸦众点点头。

    当晚,阳佴在庄公韩庚入睡之后,再次潜入府邸,将一封书信塞到了书柜里的一本书籍中,随即悄然离去。

    而那名那名黑鸦众,则故意弄出声响引来了在附近巡逻的韩卒,让后者隐约能看到阳佴从庄公韩庚的府邸内翻墙而出,消失于夜幕之下。

    次日,侯韩武便收到了这样的消息:昨晚疑似有人从庄公韩庚的府邸翻墙而出,意图不明。

    得知此事后,韩武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立刻就联想到了魏人。

    这也难怪,毕竟在此之前,蓟城内就有一群青鸦众在暗中活动,并且侯韩武也知晓此事,只不过那些青鸦众行踪隐秘,不好抓捕罢了。

    难道魏人暗中与韩庚联系?试图策反韩庚?

    侯韩武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自弟弟韩王然过世,自重新执掌韩国权柄之后,侯韩武的疑心就越来越重。

    这份疑心,来自于他心中的压力,毕竟弟弟韩然在临死之前将国家托付给他,这让韩武感到很大压力,任何对韩国有威胁的事,都被他杀死在襁褓之中。

    而眼下,有一群身份不明的家伙在庄公韩庚的府邸出入,侯韩武那是肯定要查个仔细的。

    于是他暗中派人守在庄公韩庚的府邸,想看看那些身份不明的人,是否还会出现。

    当日午后,阳佴再次前往拜访庄公韩庚。

    看到果然有人出入庄公韩庚的府邸,那些韩卒立刻禀报侯韩武。

    在得知此事后,侯韩武愈发心疑,尤其是想到前线的韩军主帅乃庄公韩庚的嫡系爱将乐弈,他就越发坐立不安。

    于是,侯韩武立刻带着护卫前往庄公韩庚的府邸。

    而与此同时,庄公韩庚仍在书房内接见阳佴。

    不过跟前日一样,韩庚依旧是婉言拒绝,直到阳佴用韩庚的妻儿老小作为威胁时,韩庚这才露出了犹豫之色。

    而见到韩庚面露犹豫之色,阳佴也不着急,端着茶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仿佛一定要等到韩庚做出决定。

    不知多了多久,忽然有门人来报:“庄公,侯前来拜访。”

    听闻此言后,阳佴心下暗笑,而脸上却装出惊怒的样子,质问庄公韩庚道:“庄公你安敢泄密?!”

    韩庚心中那个冤枉,他怎么知晓侯韩武为何会忽然前来,连忙好声好气地安抚阳佴:“首领息怒,韩某绝对不曾泄密……”

    几番好言劝说之后,阳佴这才面色稍霁,对韩庚说道:“你去打发韩武,我从后门走。”

    庄公韩庚不疑有他,连声说好。

    足足一炷香工夫后,待等韩庚命人将茶杯等会暴露阳佴行踪的东西撤下,这才亲自到府外迎接侯韩武,口中说道:“侯前来,我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侯韩武微笑着摆摆手,说道:“庄公说得哪里话,庄公乃是长辈,韩武就算在此恭候片刻,那也是应该的……话说,庄公方才莫非是在午睡,何以耽搁了许久?”

    庄公韩庚讪讪说道:“在书房小憩了片刻,莫怪莫怪。”

    侯韩武深深看了一眼韩庚,并非揭穿,跟着庄公韩庚一路来到了后者的书房。

    在二人坐定之后,侯韩武为了不打草惊蛇,先是说些了琐碎事,随后这才若无其事地询问道:“近几日,可曾有人拜访庄公?”

    庄公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说道:“不曾。”

    一听这话,侯韩武心中暗怒。

    要知道,他派出的士卒亲眼看到今日有人拜会韩庚,然而韩庚却说无人拜会,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蹊跷。

    于是,他面色一板,冷冷说道:“庄公,近日里当真无人拜会你么?”

    听到这话,庄公韩庚心中咯噔一下。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名将官进来向侯韩武禀报道:“侯,方才有一人从府邸后门离开,见我等埋伏在外,此人翻墙逃跑,卑职已派人追捕。”

    侯韩武点点头,随即冷冷地看着韩庚,等待后者的解释。

    韩庚一听就知道是魏人阳佴,虽然他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以至于侯韩武竟然得知了此事,但眼下侯韩武明显在怀疑他,他也只能将与阳佴的对话和盘托出。

    侯韩武静静地听完庄公韩庚的话,冷不丁问道:“那魏人张启功的书信现下在何处?取来叫我一观?”

    庄公韩庚如实说道:“已然烧毁。”

    “哦?”侯韩武眯了眯眼睛,不悦说道:“似这等重要书信,庄公竟然轻易焚毁?”

    “确实已经烧毁。”

    “呵。”侯韩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旋即打量了几眼这间书房,说道:“既然如此,庄公不介意我在这里搜查一番吧?”

    一听这话,庄公韩庚心中也有些生气,但最终,他还是同意了。

    于是,侯韩武便唤来了自己的护卫,叫一干护卫里里外外搜查,最终,搜出了阳佴当晚再度潜入府邸,放置在书柜上某本书籍内的书信。

    怎么会……

    庄公韩庚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侯韩武接过书信仔细看了一遍,随即悬示于庄公韩武面前,问道:“不是说烧毁了么?那这又是什么?”

    “我……”

    庄公韩庚哑口无言。

    他不知究竟这究竟怎么回事,他记得自己昨日明明已将这份书信给烧毁了,怎么忽然又冒出来一封?

    此时,就见侯韩武将这份书信悬示于庄公韩庚面前,冷冷说道:“庄公,你昨日看到的书信,可是这一封?”

    “……”

    庄公韩庚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地看着侯韩武手中那封书信,结结巴巴说道:“是,可是……”

    ……可是我明明将其烧毁了啊,活见鬼了。

    庄公韩庚不知所措。

    “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可是’?你暗藏此信,却故意推脱此信已被烧毁,分明就是你做贼心虚!”说罢,侯韩武怒声喝道:“来啊,将其拿下!”

    话音刚落,书房外便涌入几名护卫,将庄公韩庚制服。

    当日,侯韩武将庄公韩庚关入监牢,命人严加盘问,可怜庄公韩庚根本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直说自己冤枉。

    当晚,阳佴威逼利诱买通了监牢的狱卒,故意对庄公韩庚严刑拷打,将其害死于监牢之内。

    待得知此事后,原本气愤填膺的侯韩武顿时心中一惊。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中了魏人的诡计。

    一想到庄公韩庚蹊跷地死于监牢之内,而在上谷郡前线统帅韩军的将领,正是韩庚的爱将乐弈,侯韩武顿时坐立不安。

第263章:转折点【二合一】

    一个时辰后,侯韩武坐在廷狱监牢的拷问室,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不远处正被严刑拷打的几名狱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经过他的查证,正是这几名狱卒被魏国的细作买通,暗中加害了庄公韩庚。

    “啊”

    “侯饶命啊”

    “小的也是逼不得已啊……啊!”

    只见那几名狱卒,每名狱卒皆有两名韩武的护卫用浸透了水的皮鞭照顾,几度被打地死去活来。

    事实上他们早已认罪,并供出了事情的经过:昨日晌午,有不明底细的贼人带着几包铜银找上了他们,威逼利诱,迫使他们将几名贼人的同伴带入监牢,借机将庄公韩庚害死。

    然而,即便这几名狱卒已供认不讳,但侯韩武仍会下令停止施刑,仿佛要活生生将其抽打至死。

    其中原因,就在于侯韩武此刻怒火中烧:就是这几个愚蠢至极的蠢货,推动了魏人的奸计,将他韩国推向了火坑。

    而就在这时,有一名护卫进来禀报道:“侯,卫卿马括来了。”

    侯韩武瞥了一眼刑房的门口,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守在刑房门口的护卫将卫卿马括放入进来。

    片刻之后,卫卿马括大步走入刑房,在看到那几名正接受拷打的狱卒时,他微微一愣:“侯,您这是……?”

    侯韩武长长吐了口气,站起身示意马括跟着他来到隔壁的刑房。

    自韩王然临时前将国家托付给韩武之后,韩武迫于肩膀上的巨大压力,整个人就逐渐变得疑神疑鬼,说得好听是事必躬亲,说得难听点,他信不过绝大多数的人,认为那些人会因为当前的局势而向魏国暗通款曲。

    但是卫卿马括,倒是侯韩武少数信任的人之一,因为马括乃是他弟弟韩王然生前的心腹近臣。

    “马括,你为何会来廷狱?莫非是听说了什么?”

    在来到隔壁的刑房后,侯韩武问道。

    只见马括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下官听城内传开谣言,说侯昨日将庄公抓到廷狱,且……”他偷偷看了一眼侯韩武,欲言又止。

    “且什么?”侯韩武看似平静地问道。

    马括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且最终将其拷打至死……”

    听闻此言,侯韩武并未像马括想象的那样动怒,相反,韩武怅然地叹了口气,苦涩说道:“此事城内已然传开了么?”

    听了这话,马括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吃惊地问道:“侯,难道您当真?”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侯韩武。

    他实在不明白,要知道庄公韩庚为人处事并无张扬霸道,跟康公韩虎截然不同,此人的存在,按理来说对侯韩武不存在任何威胁,他实在想不通侯韩武为何要加害韩庚,而且还是在国家面临最大威胁的当下。

    在马括震惊的目光下,侯韩武怅然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非你想的那般,而是……”

    说着,他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马括。

    马括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魏人的奸计。”

    说实话,马括并不认为侯韩武当时的反应是否过于激烈,谁让庄公韩庚他自己刻意掩饰了那名魏人细作的事呢?换做是他,他也会起疑。

    要怪,就怪设计这场阴谋的那名魏人实在是太过于狡诈阴狠,环环相扣且果断将庄公韩庚害死监牢之内,同时在城内传播侯韩武害死庄公韩庚消息,让下令将韩庚抓到廷狱的侯韩武有口难辩。

    “是我的过错。”

    侯韩武揉了揉眉骨,颇为疲倦地说道:“可恨未曾看破魏人的奸计,致使落到这等局面……”

    卫卿马括张了张嘴,本想劝说侯韩武几句,但事实上就连他也觉得,这段时间侯韩武过于疑心,就仿佛在韩武眼中,蓟都城内到处都是随时会投靠魏国的叛逆。

    想了想,他岔开话题说道:“事已至此,侯再懊悔亦无济于事……问题在于,眼下该怎么办?”

    “你指的是乐弈么?”

    侯韩武看了一眼马括,旋即惆怅地说道:“事实上,我方才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想来想去,魏人设计使我‘害死’韩庚,最大的可能就是要离间乐弈,甚至将其策反,想来是因为近段时间,乐弈在上谷郡对魏军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说罢,他询问马括道:“马括,依你看在,国内可有足以取代乐弈者?”

    马括闻言一惊,他岂会听不懂侯韩武的言外深意。

    他立刻劝阻道:“侯,万万不可,若侯撤换乐弈,才是中了魏人的诡计。……依下官之见,侯不妨主动派人将此事告知乐弈将军,此事侯并无太多过错,其恶皆在魏人,想来乐弈将军亦是明事理的人,他定会理解。”

    你要让我将这个国家的‘希望’寄托在乐弈的‘明事理’上?

    侯韩武看了一眼马括,旋即沉默不语。

    事实上他也明白,马括的观点是正确的,魏人设计害死庄公韩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离间他韩武与乐弈二人么?

    此时,韩武的护卫长韩厚来到了这间刑房,拱手说道:“侯,那几名狱卒皆已咽气。”

    侯韩武点点头,心中稍稍是消了一口恶气。

    不过一想到昨日那名翻出庄公韩庚府邸逃亡的魏人细作仍在在逃,他心中又顿时被怒气所填满。

    在跟马括谈乱了片刻后,侯韩武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在回到书房后,韩武独自一人在屋内来回踱步,权衡着利弊。

    诚然,就连他心底也觉得马括的观点是正确的:他并没有加害庄公韩庚的意思,只是不慎中了魏人的奸计,被扣上了杀害前者的污名罢了,只要他向乐弈透露实情,乐弈不见得会因此怀恨在心。

    可……万一呢?

    要知道,上谷郡乃是他韩国最后的防线,而乐弈正是这道防线的统帅,若是乐弈像元邑侯韩普那样,因为庄公韩庚冤死于廷狱监牢内这件事暗中私通魏军,那绝对他韩国来说,就是彻彻底底的灾难他韩国最后的军队,或将被乐弈一手葬送。

    当然,这个可能性其实很小,但是,仍让侯韩武近乎抓狂。

    倘若,万一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该如何向已故去的弟弟韩王然交代?

    回想起韩王然临走前将这个国家托付给自己,侯韩武就感觉坐立不安。

    当日,侯韩武足足权衡了一个时辰,而最终还是决定撤换乐弈他无法坐视乐弈有一丝一毫背弃韩国的可能性,宁可弃而不用,也不敢将其摆在至关重要的位置上。

    但问题是,撤下乐弈后,该由何人统帅诸军呢?

    渔阳守秦开?

    代郡守司马尚?

    上谷守许历?

    还是说暴鸢、靳等将领?

    侯韩武思忖了许久。

    暴鸢、靳、公仲朋、田苓等将领首先排除,毕竟这几名将领在魏军面前败的次数实在太多,多得让侯韩武对他们失去了信心。

    相比之下,他更加瞩意秦开、司马尚、许历三人,这三人虽说也在曾经的魏公子润手下吃过败仗,但相比较暴鸢、靳等久败之将,这三人的战绩显然要好得多。

    而在秦开、司马尚、许历三人当中,侯韩武又最倾向于代郡守司马尚。

    原因有二,其一,司马尚年轻气盛,进取心强,当年曾率领数万韩军几度击败卫公子瑜、占领半个卫国,乃是韩国新锐将领中的佼佼者;其二,司马尚曾经乃是他侯韩武这一系的将领,只不过后来韩武被擒到魏国作为人质,司马尚这才转投了韩王然。

    然而就在侯韩武即将决定用司马尚取代乐弈时,他忽然得到消息,说是司马尚的堂弟司马,竟然归降了魏军,如今在魏军主帅燕王赵疆麾下担任将领。

    得知此事后,侯韩武心中大怒,立刻就否决了之前的决定。

    因为他很清楚,司马尚与他堂弟司马非常亲近,如今司马已投魏国,难保司马尚不会心生二意。

    忽然,侯韩武想到了一个人,即乐弈的副将骑劫。

    韩武并不会因为骑劫仅仅只是副将而小看此人,要知道,现任的上谷守许历,他就是前上谷守马奢的副将,而现任的太原守乐成,亦是前太原守廉驳的副将,但许历与乐成,照样是足以肩负重任的将领。

    而据韩武所知,骑劫本身就是乐弈麾下的猛将,战功赫赫,在前几次与魏国的战争中皆有不俗的活跃表现,更要紧的是,由于骑劫乃是乐弈的副将,这意味着用骑劫取代乐弈,不至于会引起北燕军太强烈的不满,这有利于韩武将乐弈的影子从北燕军中抹去。

    至于骑劫的能力是否能代替乐弈,侯韩武反倒不担心,毕竟骑劫久在乐弈麾下,乐弈的用兵方式,相信骑劫也学了个七七八八,更何况如今乐弈已在上谷郡打下了防守的基础、安排好了一些,只要骑劫遵照乐弈此前的战术,未必就会比乐弈逊色。

    想到这里,他立刻亲笔写下一封将领,旋即召来蓟城的将领颜聚、赵葱二人,令他二人携带这份将令即刻前往上谷郡。

    三日后,颜聚、赵葱二人抵达上谷郡的范阳,在召集了诸路韩军的将领后,当众宣布了前者的调令:“侯有令,使骑劫取代乐弈,执掌上谷郡防务”

    当听闻此事后,帐内诸将皆大惊失色,就连乐弈亦皱起了眉头。

    “开什么玩笑?!”

    脾气最冲的暴鸢率先怒道:“侯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何无缘无故在此时撤换乐弈将军?”

    不得不说,因为乐弈性格淡漠的关系,他在韩国的人缘其实并不好,尽管他拥有着与李睦不相上下的统兵才能,但论人脉,十个李睦都都比不上一个李睦。

    但是看在大局为重的份上,似暴鸢、秦开、许历、靳、司马尚等人,纷纷为乐弈说项,逼得颜聚最后喝道:“此乃侯将令,诸君莫不是要抗命?!”

    听闻此言,诸位将领这才作罢。

    没办法,此刻韩王然已故,太子韩佶尚幼,由侯韩武把持国政,不夸张地说,侯韩武此时的权力等同于君主,只不过没有这份名分而已当然,这个名分,也是侯韩武自己放弃的。

    当时帐内诸将中,唯独骑劫欣喜若狂,毕竟他担任了乐弈十几年的副将,做梦都想取代后者他从不认为自己的才能会比乐弈逊色,他觉得,只是此前乐弈死死压着他,导致他没有太多的机会发挥而已。

    “简直愚不可及!”

    见事不可违,暴鸢怒骂一声,转身离去。

    而其余诸将,亦纷纷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这时,却听赵葱又开口道:“司马(尚)将军且慢,侯命将军把麾下兵权转交我二人……司马将军,将令难违,请见谅。”

    在帐内诸将莫名的目光下,司马尚面色一阵阴晴不定。

    最终,他怅然地叹了口气。

    原来,在张启功吩咐黑鸦众首领阳佴前往蓟城时,亦在私下拜访了司马,与后者聊了一阵。

    虽然张启功当时并未要求司马设法策反其堂兄司马尚,却但要求司马率领一队魏军在韩军面前出现,至于其中的目的,就连司马也猜得到,无非就是要离间司马尚与其余诸韩国将领罢了。

    当时,燕王赵疆得知此事后大为不悦,召来张启功与他对峙,但最终,司马还是主动接受了张启功的吩咐。

    毕竟他是因为在燕王赵疆手中输得心服口服而归降,既然已投身魏军,那么自当为魏军效力,更何况,司马心底亦不希望与堂兄司马尚沙场相见既然明知无法说服堂兄背弃韩国,那么索性就遵照张启功的吩咐,叫蓟城撤掉其堂兄的军职。

    平心而论,司马觉得韩国的胜算已经微乎其微了,自是不希望其堂兄司马尚冒着性命危险继续抵抗魏军。

    反正在他看来,以他堂兄司马尚的能力,日后无论是在燕王赵疆、还是在魏王赵润麾下,皆足以成为一军统帅。

    于是乎,上谷郡境内的韩军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即代郡守司马尚的弟弟、下曲阳守将司马,已然投降了魏国。

    这也正是司马尚听到赵葱的话后,怅然叹息的原因。

    一日之间,乐弈、司马尚两员上将被撤,这让诸路韩军的将领们面面相觑。

    当日,乐弈与司马尚二人遵照蓟城的命令,结伴返回蓟城复命。

    数日后,待等他们二人到了蓟城时,乐弈忽然听闻了他恩公庄公韩庚的死讯。

    当时乐弈简直难以置信,凭他对庄公韩庚的了解,后者怎么可能投靠魏国?事实上不止是庄公韩庚,就连康公韩虎,也不曾在被侯韩武踢出庙堂时,借助魏国的力量重返庙堂。

    韩氏王族子弟,怎么可能背弃国家,投靠魏国?

    哦,还真有,比如那个元邑侯韩普。

    但庄公韩庚并非元邑侯韩普,乐弈怎么也不相信后者会投靠魏国。

    于是,乐弈与司马尚在城内打探了一番,随后他们才打听到一件非常蹊跷的事,即庄公韩庚在被侯韩武派人抓到廷狱监牢的当晚,就被害死于监牢之内。

    以乐弈与司马尚的聪慧,立刻就猜到此事必定有蹊跷,毕竟庄公韩庚怎么说也是王族分支的君侯,侯韩武就算怀疑他私通魏国,也不至于将其严刑拷打至死,显然,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人搞鬼。

    “必定是魏人的奸计。”

    司马尚微微叹了口气。

    对此他深有体会,这不,他被他堂弟司马牵连,被侯韩武一撸到底,军职兵权皆被解除。

    乐弈默然不语,旋即对司马尚说道:“某准备去庄公府上,将庄公的尸骨与妻小带回北燕,就在此与司马将军告别吧。”

    司马尚闻言一愣:“乐弈将军不去向侯复命么?”

    只见乐弈漠然说道:“他既信不过乐某,纵使乐弈推心置腹,又有何益?反正能做的,乐某都已经做了,纵使……乐某问心无愧。”

    说罢,他向司马尚拱了拱手,说道:“告辞。”

    看着乐弈离去的背影,司马尚心中亦有诸般触动。

    他能够理解侯韩武为何不信任他,为何叫颜聚、赵葱二将接管他麾下的军队,其中原因不单单是他堂弟司马已归降魏军的关系,还在于他的妻儿皆在下曲阳或许这令侯韩武感到了不安。

    “呵。”

    站在蓟城城内的街道上,司马尚似自嘲般摇了摇头。

    虽然乐弈的话显得有些偏激,但司马尚却并不认为有什么问题:是啊,既然侯韩武已信不过他们,那还有什么好再说的呢?

    想到这里,司马尚亦放弃了向侯韩武复命的原本打算,摇摇头离开了蓟城。

    当日,就当侯韩武在府内书房处理政务时,忽有士卒来报,言乐弈今日入得城内,带着庄公的尸骨并其妻妾家小,出城奔北燕而去,而司马尚,则在入城仅片刻后又离开了城池,不知所踪。

    听到这个消息,侯韩武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笔。

    良久,他长长吐了口气:“我知晓了。”

    诚然,就连韩武本人也觉得撤换了乐弈与司马尚二将非常可惜,但为了排除一切隐患,他不得不这样做。

    他相信,有乐弈此前在上谷郡打下的基础,有司马尚此前麾下的两万余代郡重骑,上谷郡足以挡住魏国的军队。

    然而他万万想不到,此时在上谷郡边境的魏军营寨中,当赵疆、韶虎、庞焕、屈塍等人打探到乐弈、司马尚二人皆被蓟城撤换后,简直欣喜若狂、抚掌相庆。

    他们最忌惮的乐弈被撤掉了,而司马尚的两万余重骑,亦被颜聚、赵葱这两个根本不懂得重骑兵精髓的韩将所接管,这还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以赵疆的耿直很不想承认,但他必须承认,毒士张启功的阴谋,确实是帮助己方搬掉了两个大敌虽然这种方式他很不喜欢。

    “那个骑劫,我记得……”

    在军议会上,韶虎笑呵呵地说道:“似乎是个逞强好胜之辈,虽然有点本事,但远不及乐弈……”

    “逞强好胜?”庞焕闻言轻哼一声,随即摸摸胡须说道:“那就不妨先送他几场胜仗,然后嘛……”

    “围而歼之,一战击溃!”

    燕王赵疆握紧拳头,接上了庞焕的话。

    听闻此言,帐内诸将对视一眼,彼此均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

    仿佛对于他们来说,这场仗已胜券在握。

第264章:聚而歼之【二合一】

    八月十九日,魏军进兵范阳,由燕王赵疆麾下山阳军与元邑侯韩普麾下元邑军担任主力,魏武军、镇反军、鄢陵军在旁援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得知此事后,已被蓟城任命为前线总帅的骑劫,召来颜聚、赵葱二将,私底下对二人说道:“两位将军跟我都清楚,似秦开、许历、暴鸢、靳等人,皆瞧不起我等,我三人当同心协力,力败魏军,使那些人刮目相看。”

    颜聚、赵葱二将点头称是。

    事实正如骑劫所言,渔阳守秦开、上谷守许历,以及暴鸢、靳等将领,因为前两日侯韩武撤换乐弈、司马尚二将一事,对骑劫、颜聚、赵葱抱持一定的敌意,甚至有人在私底下传论,乐弈与司马尚被调走,韩国必败无疑。

    这让骑劫、颜聚、赵葱三人很是难以接受。

    当即,颜聚、赵葱二将信誓旦旦地对骑劫说道:“骑帅放心,我二人定鼎力支持。”

    骑劫大喜,一边与颜聚、赵葱商量退敌之事,一边传令秦开、许历、暴鸢、靳等将,命令他们从旁协助。

    此时,上谷守许历屯兵于范阳东侧的方城邑,而渔阳守秦开则屯兵于范阳西侧的武阳邑,两两之间则又有暴鸢、靳、公仲朋、田苓、纪括等将领扎营驻守,恪守要道。

    在得知魏军大举进犯范阳的消息后,上谷守许历叹息对副将言道:“定是魏人得知其诡计得逞,导致乐、司马两位上将被撤,故而趁机来攻。”

    但话虽如此,但许历还是立即出兵,希望能截住魏军的镇反军或鄢陵军,为范阳减轻压力。

    包括秦开、暴鸢、靳、公仲朋、田苓、纪括等其余韩国将领,虽然他们对骑劫、颜聚、赵葱三人取代了乐弈与司马尚非常不满,但大敌当前,他们还是主动给予范阳援护。

    只不过相比较乐弈、司马尚二人尚在的时候,此刻诸将心中多少有点忐忑不安。

    要知道在此之前,乐弈、司马尚二人,仿佛就是一对矛与盾的组合乐弈是坚实的盾,他总能及时洞察魏军的战略意图,提前做好预防;而司马尚就是一柄锋利的长矛,这位勇将以及他麾下的两万余代郡重骑,几度迫使魏军败退。

    尤其是当司马尚的代郡重骑跟许历的上谷轻骑一起出动的时候,纵使是魏**队看到都要避而远之。

    然而如今,乐弈与司马尚这一守一攻两位良将皆被撤换,韩国诸将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祈祷,祈祷韩国国运长存,且那个取代了乐弈的骑劫,他的能力配得上他的职位。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魏军这次进兵范阳,很干脆地就被骑劫给逼退了。

    这也难怪,毕竟乐弈此前已经给骑劫打好了防守的基础,只要骑劫死守范阳,有秦开、许历、暴鸢、靳、公仲朋、田苓、纪括等诸将在旁援护,纵使魏军兵力多达三十万,也未见得能够轻易攻克上谷郡。

    更何况,骑劫此人他也并非没有能力的草包,否则又岂能担任乐弈的副将?

    总而言之,在诸路友军的协助下,骑劫很漂亮地击退了进犯范阳的魏军,但遗憾的是,他与颜聚、赵葱二将,并未因此就让秦开、许历等人刮目相看。

    诸将只是稍微有些吃惊而已:看来这骑劫、颜聚、赵葱三人,也并非是十足的草包嘛。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此之前,乐弈与司马尚已不止一次击退魏军,韩军诸将早就习以为常了。

    甚至于,当击退魏军后,暴鸢在率军从范阳撤离时,还告诫骑劫:日后就这么打。

    这让骑劫十分不快。

    原来,由于是此次执掌大权,骑劫自己也非常谨慎,故而采取了乐弈定下的战术,虽然这套滴水不漏的御敌战术成功地帮助骑劫击退了魏军的进犯,但骑劫心中却并不痛快因为这是乐弈的战术,而并非是他的。

    他渴望建立超过乐弈的功勋来证明自己。

    几日后,机会来了,魏军几度进攻范阳,均被骑劫击退,甚至于最后一回,当骑劫看准时机叫颜聚、赵葱二将率领重骑兵展开反击时,魏军大败而退。

    这场胜利,叫骑劫、颜聚、赵葱三人很是振奋。

    他们忽然觉得,乐弈、司马尚二人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前者不过是据城而守、伺机反击,而后者,纯粹就是仗着代郡重骑所向披靡而已。

    想到这里,骑劫的心就难免渐渐不安于死守,他更希望主动采取进攻,击溃魏军。

    八月二十五日,骑劫在没有通知其余将领的情况下,率领三千北燕军、两千代郡重骑夜袭燕王赵疆的营寨,魏军似乎是毫无防备,在骑劫偷袭得手,赵疆的三万余山阳军,以及元邑侯韩普的十几万大军,竟被骑劫五千兵力吓退,连营寨内的辎重都顾不上,就仓皇逃离,将大营拱手相让。

    次日天明,当闻讯而来准备援护骑劫的上谷守许历带领骑兵赶到时,他有些惊讶地得知,骑劫竟然只用区区五千兵力,就夺下了魏军主帅、燕王赵疆的大营。

    当时,骑劫得意洋洋地对许历说道:“此前我军死守范阳,我寻思魏军定然料想不到我竟会率军夜袭,果然,被我偷袭得手。”

    听了这话,许历与他的副将面面相觑。

    难道此前我竟看错他了?

    许历心中很是惊讶,因为骑劫将他的战术讲得头头是道,并且,事实也证明他确实成功偷袭得手,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许历不信。

    想了想,许历善意地劝告骑劫道:“将军勇武,挫败魏军,然魏军依旧军势浩大,将军莫要轻敌。”

    “那是自然。”

    见许历对自己已有了几分尊敬,骑劫心中很是得意。

    此时的骑劫,还未敢太小瞧魏军,因此,纵使占据了燕王赵疆的营寨,亦不敢分兵据守,而是派人将营内的辎重运回范阳,旋即便放火烧掉了这座魏营。

    待等率军返回范阳后,骑劫得知燕王赵疆与元邑侯韩普二人在溃败后,居然后撤了二十里重新建立营寨,心下不由地大为畅快魏军后撤二十里立寨,岂不意味着燕王赵疆在忌惮他?

    不得不说,如果不把骑劫跟乐弈相比较,事实上骑劫倒也是一员不错的良将,这不,在燕王赵疆后撤二十里重新建立营寨后,他立刻就看出魏军的整体‘缺’了一块。

    于是他立刻传令屯军在武阳邑的上谷守许历,商议两军联合进攻镇反军的事宜。

    许历在收到命令后很是犹豫,迫于魏军的声势浩大,他更倾向于乐弈那套死守的战术,但不可否认,骑劫讲地确实很有道理,魏军目前的营地坐落,确实是使魏军的防线‘缺’了一块。

    姑且试试吧。

    看在骑劫前几日夜袭燕王赵疆得手的份上,许历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决定跟骑劫冒一次风险,毕竟骑劫确实分析地很仔细。

    当日,由骑劫、颜聚、赵葱三将主动约战镇反军,激得魏将庞焕倾尽营内兵力与骑劫军大战,而在两军交战之际,上谷守许历引兵袭击了镇反军的大营,放了一把火将这座魏营给烧了。

    魏将庞焕无可奈何,只得撤兵,后撤二十里重新下寨。

    魏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凯旋回城的时候,骑劫得意洋洋地想道。

    此后几日,骑劫奇谋频出,再次击败了魏国的魏武军跟鄢陵军,让魏军整体向后后撤了二十里。

    这一系列的胜仗,让秦开、暴鸢、靳、公仲朋、田苓、纪括等韩将面面相觑,简直难以置信。

    他们实在想不通,当初乐弈、司马尚二人尚在的时候,他们亦要艰难取胜的魏军,如今在骑劫的手底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难不成,这骑劫竟比乐弈更甚一筹?

    这个念头只在渔阳守秦开脑海中转过一念,便立刻被其否决。

    秦开怎么也不相信骑劫竟会比乐弈更出色。

    他在心中暗想:要么是魏军诈败诱敌,要么,就是魏国本土出了什么问题。

    此后约四五日,魏军按兵不动,毫无反应。

    而待等到九月初八的时候,魏军忽然大规模向南撤离,由庞焕、韶虎、屈塍三人的军队先动,燕王赵疆与元邑侯韩普二人的军队殿后。

    得知此事后,渔阳守秦开心中恍然:肯定是魏国本土支撑不住了。

    他对副将说道:“算算日子,诸国联军也应该已攻到魏国的梁郡了,肯定是魏军得知国内有危,故而心中犹豫,兼之又被骑劫偷袭了几手,料想到无法短时间内击败我诸军,是故决定撤兵……”

    他心中大定:魏军既然已经决定撤退,那么韩国自然就没有覆亡的危险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收到了骑劫的总攻命令,后者显然也猜到了魏军突然全体撤兵的原因,命令诸路军队趁机追杀魏军,乘胜追击,叫魏国从此不敢再小觑他韩国。

    秦开收到命令后想了想,虽然此前他对骑劫取代乐弈之事很是不满,但出乎意料的是,骑劫做得还真挺不错的,看在这一点的份上,他接受了总攻的命令。

    九月初十,韩将骑劫见魏军撤兵,遂发动总攻,携秦开、许历、暴鸢、靳、公仲朋、田苓、纪括等诸将,各自率领军队,趁胜追击。

    当时,魏军似乎是真的撤兵心切,不欲与韩军纠缠,仓皇向南逃离,一路向南逃到了高河。期间,魏军遗落无数辎重、旗帜。

    本来诸韩国将领还以为这是魏军的诡计,下令士卒不得拾捡,可后来他们就发现,魏军并无埋伏,他们只是要轻装撤退而已。

    见此,骑劫的破敌之心更加炙热,只见他跨马持剑,大声激励麾下兵将道:“击溃魏军,便在今日!”

    然后,破敌心切的骑劫,就带着麾下北燕军,以及颜聚、赵葱二将的代郡重骑,以及秦开、许历、暴鸢、靳、公仲朋、田苓、纪括等几支友军,一头扎入了魏军的圈套。

    当时,原本向南仓皇逃离的燕王赵疆麾下山阳军,背身而战,东有魏武军杀出,西有镇反军杀出,对骑劫麾下的北燕军展开三面夹击。

    此时,骑劫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下令撤退,可遗憾的是,此时魏将屈塍早已率领鄢陵军,截断诸路韩军的归路。

    河内军、魏武军、镇反军、鄢陵军,这四支合计约二十万兵力的魏国精锐军队,彻彻底底地将几路韩**队包围其中,这还不包括元邑侯韩普麾下的十几万元邑军。

    “骑劫那厮,真以为本王那日被他袭了营寨。”

    见己方的诱敌计谋得逞,燕王赵疆哈哈大笑。

    不得不说,骑劫对于赵疆麾下的河内军不够了解,要知道河内军的前身乃是山阳军,是曾经在山阳一役中几乎全军覆没的魏**队,堪称魏国最有骨气的军队当然,如今最有骨气这句赞美,山阳军不得已要跟大梁禁卫军分享了。

    别说当时骑劫率军袭击河内军营寨时,燕王赵疆与麾下的兵将就已经知情,就算当时营寨已被骑劫的韩军攻破,河内军也是绝对不会因此撤退的。

    要知道,逢战必先、死不旋踵,这即是河内军(山阳军)的宗旨,你可以说这支军队的进攻能力不如商水军,但它绝对比商水军还要坚韧或者说是顽固,除非燕王赵疆下令撤退,否则,单凭骑劫当日五千兵力,纵使其中有两千代郡重骑,也根本别想击败河内军。

    甚至于,若非燕王赵疆打算对韩军聚而歼之,搞不好骑劫当晚就死在河内军的反击当中了。

    而另外一边,魏将庞焕亦是冷笑连连。

    庞焕何许人,他可是南梁王赵元佐最倚重的大将,久久跟随在南梁王赵元佐身边,什么诡计没见过,岂是真会中了骑劫、许历二人的声东击西之计?

    当日,骑劫在魏营外搦战,又故意将他麾下镇反军诱到距离营寨十里外的平原,当时庞焕就猜到骑劫很有可能会叫另外一名韩将趁机偷袭他守备空虚的营寨,只不过,庞焕当时巴不得名正言顺地‘败’在骑劫手中,因此并未拆穿罢了。

    其余,似韶虎的魏武军、屈塍的鄢陵军,包括元邑侯韩普麾下的军队,皆是如此骑劫自以为是他巧妙的战术击败了魏军,而事实上,魏军只不过是假意战败,希望将这些韩**队通通引诱出来,聚而歼之罢了。

    “眼下唯一仍需顾虑的,就只有那两万余代郡重骑了……”

    魏将屈塍若有所思地说道。

    然而,在战场另外一边的燕王赵疆,却对那两万余代郡重骑毫不在乎,立刻就下令全军围攻。

    原因很简单,因为颜聚、赵葱二将根本就不懂得重骑兵的精髓,竟叫麾下的重骑兵穿戴着厚厚的铠甲追击诈败的魏军。

    似这般愚蠢的行径,导致约有一半的重骑兵因为马力不继而中途掉队,而其余勉强跟上了骑劫麾下北燕军的重骑兵,一路追赶至此,无论是人或者战马,又还能剩下多少体力呢?

    不得不说,倘若是司马尚的话,就不会犯这种错误。

    可惜司马尚被撤换,换成了颜聚、赵葱这两个对重骑兵并不是很了解的将领,他们只看到重骑兵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一面,也不知,重骑兵的辉煌,在一场战事中仅仅只是持续一小段时间。

    更多的时候,重骑兵非常无力,尤其是在战马体力消耗殆尽的情况下。

    当日,在意识到己方误中了魏军的圈套后,韩将骑劫、颜聚、赵葱、秦开、许历、暴鸢、靳、公仲朋、田苓、纪括等诸将,皆纷纷带兵突围,奈何四面的魏军牢牢未定,纵使此地韩军也有十几万之众,亦无法击破魏军的包围。

    此战,魏军整整围了韩军两日,期间虽难免有个例的韩卒趁夜逃亡,或消失于夜幕、或被堵截的魏军击毙,但绝大多数的韩军,则被魏军死死围住。

    但不能否认,被围住的这些韩军兵将,亦相当有骨气,面对魏军的喊降,视若无睹,仍一次又一次地企图突围。

    如此足足两日,魏将庞焕便对燕王赵疆建议道:“韩军虽中我军包围,但四面围定,反而会激励其斗志,令其豁出性命与我军厮杀,不如放开一角,叫韩军突围而出,则韩军士卒斗志立泄。介时,我军只需挥军掩杀即可。”

    燕王赵疆深以为然,遂派人叫屈塍故意露出破绽,放韩军突围。

    屈塍得令,因此在随后渔阳守秦开率领军队突围时,故意露出破绽,以至于秦开顺利突出重围。

    果然,在得知秦开的渔阳军已突围而出后,身陷包围的诸韩军兵将,再也没有与魏军决一生死的念头,纷纷紧跟着渔阳军,仓皇逃离。

    见此,二十万魏军与十几万元邑军挥军掩杀。

    一方是形势大好、因即将见到胜利曙光而士气大振的魏军,一方是被魏军围了两日,因断粮断水而饥渴难耐的韩军,更何况一方追击、一方逃跑,可想而知这追击战的结局。

    事实上,沿途似秦开、许历、暴鸢等将领,亦猜到了魏军是故意放他们突围,但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无力扭转局势。

    当代替了乐弈的骑劫,狂妄自大,带着北燕军、渔阳军、代郡军、上谷军等韩**队,一头扎进了魏军的包围网时,就已注定韩军必将大败。

    完了。

    诸多韩军兵将的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韩军一路溃逃,魏军一路追杀。

    在败逃期间,暴鸢、靳、公仲朋、田苓等将领相继被魏军俘虏,就连渔阳守秦开,亦为了牺牲自己给友军断后,而被燕王赵疆麾下的南燕骑兵俘虏,唯独上谷守许历带着上谷骑兵杀出重围。

    值得一提的是,骑劫虽然狂妄自大,但也并未贪生怕死之徒,纵使战况已无法挽回,他仍率领北燕军积极着阻击魏军,寄希望于秦开、暴鸢、靳等人能够率军逃离,最终,战死沙场。

    临时前,骑劫黯然长叹,此时他方意识到,他的确是远远不如乐弈。

    不得不说,骑劫的自负导致了韩军的大溃败,但在最终,他还是尽到了作为韩国将帅的职责,奋战到了最后,相反,此前与骑劫相约一同建立功勋的颜聚、赵葱二将,却见势不对,早早就撇下代郡重骑自行逃亡,这导致两万军代郡重骑群龙无首、一盘散沙,被魏军一举击溃。

    整整两万重骑兵,一股足以扭转胜败的强大力量,因为主将逃离,就这样被魏军击溃,使韩军失去了最后一丝翻盘的希望。

    魏昭武二年九月,魏将赵疆、韶虎、庞焕、屈塍,诈败诱敌,引诱韩将骑劫不顾乐弈制定的战术,倾巢而动、追击魏军,最终,于高阳(高河以北)大败韩军,斩首数万,俘虏十余万。

    至此,上谷郡再没有可以抵挡魏军的兵力。

    次日,魏军攻下范阳,由燕王赵疆坐镇此城,监押十几万韩军俘虏,而魏将韶虎、庞焕、屈塍以及元邑侯韩普等人,则继续率军进兵,直逼韩国王都蓟城。

    期间,韩将许历孤身难挡魏军的强盛,率领败军撤向蓟城。

    而此时,颜聚、赵葱二将已逃回蓟城,向侯韩武禀报了战败的消息。

    为了避免遭到处罚,颜聚、赵葱二将用鲜血抹遍身上的甲胄,装出拼死杀出重围的样子去见侯韩武,并且将战败的过错,全部推到了骑劫身上,指证是骑劫贸然出兵,他们苦劝不从。

    在听罢颜聚、赵葱二人的讲述后,侯韩武大惊失色。

    要知道,他前几日还曾收到骑劫的捷报,当时他还心中稍安,觉得这骑劫未必就会比乐弈逊色,没想到,没过几日,这骑劫就吃了一场败仗,而且这场败仗,彻彻底底地葬送了上谷郡这个他韩国最后的防线。

    难道我大韩注定将亡?!

    侯韩武又惊又怒,立刻派人传召卫卿马括。

第265章:最后的顽抗【二合一】

    约半个时辰后,待等卫卿马括闻言来到时,就看到侯韩武神色焦虑地在书房内来回踱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侯?”

    马括进屋后拱手拜道。

    “你来了。”侯韩武转过头来,在看到马括后点了点头。

    见侯韩武满脸凝重之色,马括有些纳闷地问道:“不知侯召见下官,所为何事?”

    只见韩武欲言又止了几番,在足足迟疑了半响后,这才怅然说道:“悔不听你所劝……骑劫兵败身亡,上谷郡,已落入魏军手中。”

    “什么?!”

    卫卿马括闻言顿时色变。

    事实上,当初侯韩武任命骑劫取代乐弈时,马括就极力反对,只可惜韩武并未听取。

    不过后来,当骑劫在上谷郡接二连三地击败魏军时,马括便渐渐不再反对就跟许历、秦开、韩武等人一样,马括当时也产生了那样一个错觉,误以为骑劫的才能其实能够取代乐弈。

    没想到,距离骑劫上一份捷报送达蓟城仅数日,骑劫就战败了?

    见马括面露震惊之色,侯韩武遂将颜聚、赵葱二将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最后带着几许恨意说道:“骑劫有勇无谋,误中魏军诡计而不知,竟葬送了我十余万兵将……”

    “……”

    卫卿马括张着嘴,久久不知该说什么。

    谁能想到,此前接二连三打败魏军的骑劫,仅一场败仗就葬送了上谷郡防线内几乎所有的韩军精锐,似北燕军、渔阳军、上谷军、代郡军,全部沉没。

    毫不夸张地说,这场败仗,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将他韩国推向了覆亡的深渊。

    ……

    马括深深看了一眼侯韩武,眼神中带着几分埋怨。

    他忍不住暗自叹息,倘若韩武并非那样多疑,能给乐弈、司马尚二将更多的信任,有此二将坐镇范阳,兼之又有秦开、许历、靳、暴鸢等诸将,纵使上谷郡边界驻扎有二三十万魏元(元邑伪政)联军,亦不见得能轻易突破这道他韩国的最后防线。

    然而,事到如今再计较这些,为时已晚,与其指责或者埋怨侯韩武,倒不如想想该如何善后。

    可是一想到当前的局势,马括就不由地一阵绝望。

    想想也是,渔阳军、上谷军、北燕军、代郡军,这四支他韩国最后的精锐在这场败仗中彻底葬送,虽说蓟城这边尚还有两三万的士卒,可这些士卒当中,有七成是为了抵抗魏国的湖陵魏军而临时征募的民兵,只有寥寥数千人才是蓟城的王师,这让他们如何抗拒魏国的军队?

    反观魏军,陆上有河内军、魏武军、镇反军、鄢陵军四支魏国精锐,还有叛臣元邑侯韩普率领的十余万叛军,合计兵力多达三十万;而水路,魏国的湖陵水军占据津港与海河入海口数月,虽巨鹿守燕绉拼尽全力希望能击败这支魏国水军,却奈何魏国的战船坚固巨大,兼之又有抛石机、连弩等远程兵器,多次叫燕绉麾下的巨鹿水军黯然败退。

    据马括前些日子所得知的消息,此时巨鹿守燕绉麾下的水军,只剩下楼船四艘、艨艟七八艘、小舟二十余,在依旧保存有至少七成战船的魏国湖陵水军面前,简直可以说是惨淡。

    唯一可称作侥幸的是,魏国湖陵水军只能在水战中逞威,陆战未见得是韩**队的对手,是故,他韩国尚能稳稳地守住蓟城,否则,蓟城恐怕早在一两月前就已经被魏军攻破。

    上谷郡沦陷,四支精锐尽丧,而巨鹿守燕绉麾下的巨鹿水军,亦在魏国湖陵水军面前败多胜少,马括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国家还有什么能抵挡魏国的军队。

    然而,侯韩武却似乎并未就此放弃,他对马括说道:“我已下令征调沮阳、渔阳等地的守军,又下令在城内征召士卒,希望能尽快凑出一支军队,抵挡魏军……”

    “沮阳?渔阳?”

    卫卿马括面色微变。

    要知道,沮阳乃是上谷郡的郡治,而渔阳乃是渔阳郡的郡治,这两者皆是他韩国戒严北方草原异族的军镇重城,而如今听韩武的意思,似乎要将守卫当地边关的、最后的上谷军与渔阳军,调到蓟城抵挡魏军。

    说实话,马括并不赞同这种做法,因为在他看来,这无异于拆东墙、补西墙,即‘拆掉’了戒备草原异族的最后防卫力量,用来抵挡魏军。

    暂且不说这点兵力是否能够挡得住三十万魏元联军,一旦调走沮阳、渔阳两地的最后防卫军队,这是否会引来草原异族的趁火打劫呢?

    在沉思了片刻后,卫卿马括拱拱手,低声说道:“侯,若是魏军实在不能抵挡,不若就……就降服于魏国吧。”

    “你说什么?!”听闻此言,侯韩武面色大变,瞪着眼睛怒视着马括。

    见此,马括遂解释道:“魏韩之战,乃中原内战,且魏军向来治军严明,并不会滥杀无辜;但北方的异族……”他摇了摇头,旋即又接着说道:“在我看来,魏军此番只为使我国屈服,怕是并未打算染指代郡、上谷、渔阳,我国此番……”

    他看了一眼侯韩武,虽见后者满脸铁青,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骑劫一战葬送我国最后的兵力,这场仗,我大韩已经败了,虽然不甘,然眼下唯有求和,倘若侯执意要调来沮阳、渔阳等地的最后守军,就怕草原异族趁虚而入,占据代郡、上谷、渔阳……据下官所知,以楚国为首的诸国联军,目前正在猛攻魏国本土,相信这些魏军在迫使我大韩屈服之后,并不会在此久留,定会立即撤退,试问,倘若沮阳、渔阳等地最后的守军亦战亡于与魏军的战争,那么,待等魏军撤离之后,我国将如何抵挡趁火打劫的草原异族?……怕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国人被异族屠戳。”

    不得不说,马括的分析条理清晰,很有道理,但奈何侯韩武却听不进去事实上,马括那句我国已然战败,就足以让侯韩武火冒三丈。

    弟弟韩王然在临死前托付给他的韩国,岂能屈服于魏国?!

    更何况,魏人与叛臣元邑侯韩普,那可是弄出了一个元邑政权啊!

    当即,侯韩武怒斥道:“马括,你非是有异心吧?”

    听闻此言,马括亦是大怒,心说要不是你用骑劫、颜聚、赵葱三人撤换了乐弈与司马尚二将,局势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马括不亢不卑地说道:“侯,下官只是就事论事。……在下官看来,当侯用骑劫撤换乐弈时,就注定此战已无法挽回……既然已无法挽回,何不暂时屈服于魏国,以保全国家?难道一定要战到我大韩再无可征之士,叫草原异族趁虚而入,残害我大韩的子民,介时侯才会幡然醒悟么?”

    “……”侯韩武依旧怒视着马括,马括坦然回视。

    二人对视许久。

    旋即,侯韩武这才叹了口气,怅然说道:“是我失态了……然这场战争,并无屈服的可能。”说罢,他见马括面露惊讶之色,遂解释道:“想来你也听说了,元邑侯韩普那个叛逆,在元邑拥立了一个傀儡作为所谓的大韩君主,此举得到了魏军主帅燕王赵疆的认可与支持。换而言之,此番我蓟城战败,则新君(韩佶),定会被那名傀儡所取代,而我大韩,亦将沦为魏国的附庸……这并不只是意味着我王室正统将就此覆亡,亦意味着,我大韩将沦为魏国砧板上的鱼肉,待等他日时机成熟,或有魏人会叫那傀儡献国于魏国,介时,魏国吞并我国,世上再无我大韩……”

    “……”

    听闻此言,卫卿马括心中一震。

    还别说,虽然侯韩武因为某些原因而导致疑神疑鬼,但他的眼光却依旧犀利,当他得知魏人教唆元邑侯韩普弄出了一个元邑政权后,他就知道,他蓟城已不存在向魏国屈服的选项倘若他蓟城战败,则他蓟城政权会立刻被元邑伪政所取代,他侄子韩佶的新君之位,亦会被某个魏人推出来的傀儡所代替。

    倘若他韩国介时已失去了反抗的力量,魏国会放弃这块已送到嘴边的肥肉?

    因此在侯韩武看来,所谓的向魏国臣服,这是根本不存在的的选项败,即是亡!

    良久,卫卿马括长长吐了口气,他终于明白,并非是侯韩武不顾国民的安危,欲征集他韩国最后的兵力与魏军做困兽之斗,而是这场战争,他韩国从一开始就没有臣服或者投降的选项。

    想到这里,他面带苦涩地对侯韩武说道:“侯召见下官,不会是想让下官……执掌这支军队抵御魏军吧?”

    侯韩武沉默了片刻,神色莫名地说道:“如今蓟城内,我唯一信得过的,就只有你了……”

    听闻此言,马括咧了咧嘴,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因为在他看来,纵使侯韩武征调来沮阳、渔阳等地的最后守军,亦挡不住三十万魏军或许侯韩武认为尚有几丝击退魏军的希望,但在马括看来,充其量只不过是延后了国家覆亡的时间而已。

    除非诸国联军恰巧在这个时候击败了魏国,迫使这些魏军返回魏国本土,否则,唯一能拯救他韩国的,恐怕就只有奇迹了。

    但……

    回想起父亲马奢临故前仍叮嘱自己报效国家、辅佐君主,再想到韩王然生前对自己的知遇之恩,马括脸上闪过一阵阴晴之色,旋即,只见他长长吐了口气,目视着侯韩武神色坚定地说道:“马括……接令!”

    侯韩武愣了一下,仿佛是从马括的面色中看到了些更深层的东西,难得地拱手说道:“拜托了。”

    当日,蓟城朝廷拜马括为上将,携颜聚、赵葱等几名将领,率领蓟城一带最后的两万士卒,出征抵御魏军。

    为了敢在魏军进兵前抢占先机,马括下令军队急行,使麾下两万余士卒在两日之内抵达涿城,且连夜筑造防御设施。

    同时,马括使人在城内张贴檄文,鼓励县人保家卫国,踊跃参军。

    数日后,魏**队的细作,将涿城的情况回禀燕王赵疆。

    当时赵疆听罢后,笑谓麾下诸将道:“北燕、渔阳、代郡、上谷四军皆没,蓟城竟尚有抵御我军的斗志,诚然勇气可嘉!……话说,这个马括何许人也?”

    不得不说,魏军诸将中听说过马括的,还真是寥寥无几,最终,还是降将司马代为介绍道:“马括此人,乃前上谷守马奢之子。”

    “哦!”

    赵疆这才恍然大悟。

    事实上,当年赵疆率军与韩将马奢交锋前后,其实也见过马括,只不过这些年来马括担任蓟城的宫卫大将,很少出现在魏军的战报中,因此,赵疆一时间将其忘却了而已。

    “这个马括,勇气可嘉,不愧是马奢之子!”

    当时赵疆不吝言辞地赞誉道。

    毕竟,赵疆对马奢是非常敬佩的。

    但赞誉归赞誉,无论是赵疆还是韶虎、庞焕、屈塍等人,甚至是降将司马,都不认为马括能够挡住他三十万魏元联军。

    因此,谁也没有将驻守涿城的马括太当回事。

    待等到九月十五日,三十万魏元联军徐徐逼近涿城,而此时,以往驻守沮阳、渔阳的军队,包括昌平、安乐、广阳等地的县兵,皆按照侯韩武的命令,陆陆续续抵达涿城,使韩将马括麾下的兵力,逐渐增涨到近五万人这已经是韩国王都蓟城眼下能调动的最后的兵力。

    虽然这五万兵力在三十万魏元联军面前不值一提,但赵疆还是感到很惊讶,他原以为在击溃了上谷郡境内驻守的诸路韩**队后,这个国家将彻彻底底失去反抗之力。

    没想到,韩国居然又聚集了近五万人。

    他不解地询问降将司马道:“既然仍有近五万兵力,何以此前不派往上谷郡?”

    司马闻言叹息道:“若是末将所料不差,蓟城恐怕是将沮阳、渔阳一带的守军调到了这边……”

    在听了司马的解释后,燕王赵疆这才恍然大悟。

    他想了想说道:“既是马奢将军之子,本王当给予其礼遇。”

    说罢,他亲笔写了一封劝降书,派人前往涿城,将这封书信交给马括,希望能劝降马括。

    毕竟在赵疆看来,韩国已经覆亡在即,非人力所能扭转。

    一日后,派出的士卒回到军中,向燕王赵疆复命:“大帅,马括拒绝投降。”

    在经过那名士卒的讲述后,燕王赵疆这才知道,马括在收到他那封劝降书后,并没有太过激的表现,比如割下使者的鼻子什么的,马括只是很平静、但也很干脆地拒绝了此事。

    对此,魏将庞焕冷笑连连,他觉得,马括或许就是第二个骑劫,自以为可以创造奇迹,以寡敌众击退他魏军。

    因此他对赵疆建议道:“何必与那马括嗦,区区五万兵力,一战便可将其击溃!”

    燕王赵疆想了想,虽然他有些遗憾未能劝降马奢之子马括,但他也不至于为了一人而将即将得到的胜利延后对于他魏军来说,眼下只需击溃马括这支韩国最后的兵力,他魏军便可彻底攻占这个国家。

    于是,赵疆立刻下令魏武军、镇反军、鄢陵军与元邑侯韩普麾下军队进攻涿城。

    但出乎意料的是,魏军攻打涿城的攻城战,并不顺利。

    原来,虽说马括麾下的韩国正军就只有五万,但这并不包括那些自发保家卫国的民兵就像在魏国面临国难之际,魏王赵润一份征兵檄文便聚集了二十余万魏国男儿,而如今,侯韩武颁布的檄文,同样激起了数万韩国的男儿。

    而涿城,就仿佛魏国的山阳、大梁,在马括的带动下,全城韩国男儿皆踊跃登城防守,为击退魏军英勇牺牲,众志成城之下,魏军几番败退。

    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后来的恼羞成怒,魏军的兵将们被打出了火气。

    这也难怪,毕竟魏军上下普遍认为,当他们在上谷郡击败了骑劫所率领的十几万韩国精锐后,他们已然将这场战争的胜利摘下,可没想到,当他们发兵蓟城,正要去摘取最终的胜利果实时,这个马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死死挡住了去路。

    明明胜利在望,却被马括挡住,可想而知魏军兵将们心中有多窝火。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长达三日的攻城战中,除河内军坐镇范阳并未调动外,集魏武军、镇反军、鄢陵军以及元邑侯韩普麾下十几万元邑军,竟打不下一个涿城。

    甚至于,反被马括驻军扼守通往蓟城的要道,不得寸进。

    这让刚刚取得上谷郡大捷的魏军感到颜面大失。

    心中的羞恼,使得魏军终于认真了,在九月十八日前后,魏将韶虎、庞焕、屈塍,以及元邑侯韩普,他们终究被逼无奈,老老实实立营,然后砍伐林木打造攻城器械。

    在经过了足足两日的准备后,魏军在九月二十日对涿城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势。

    可谁也没有想到,面对着魏军这场准备充分的攻城战,涿城军民表现出了不亚于魏军的悍勇,任凭魏军的抛石机如何轰炸城墙,任凭魏军的攻城车如何撞击城门,这座城池,依旧伫立不倒。

    得知此事后,燕王赵疆亦大感惊诧,将范阳丢给副将曹焱,亲自来到涿城城前,窥视城内虚实。

    此时涿城城上城下,尸骸遍地,其中有魏军士卒的尸骨,但更多的则是涿城军民的尸体想来,尽管涿城军民已非常勇悍,但战斗能力相比较魏国的精锐士卒,但是存在着一定的差距。

    正因为清楚看到了敌我双方的阵亡比例,因此燕王赵疆心中倒也不急,因为他很清楚,只要照这样打下去,涿城被他魏军攻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马括还要做困兽之斗,难道他不明白,事实上这场战争,早已分出了胜负。

    “马括何以如此固执,死战不降?”在军议会上,赵疆不解地问道。

    在他看来,马括完完全全就是在进行一场注定战败的战争这毫无意义。

    当时帐内,唯独张启功若有所思。

    事后,张启功私下对元邑侯韩普道:“蓟城犹做困守之斗,原因恐怕是君侯拥立的那位韩国君主……”

    元邑侯韩普也并非愚笨之人,顿时明白过来。

    正如侯韩武所猜测的那样,这场战争,韩国根本就没有投降、臣服的选项,张启功早已计划好了使他魏国吞并韩国的一系列准备,就像侯韩武所猜测的那样,待此战告一段落后,魏国将扶持元邑政权的那位傀儡君主作为韩国的君主,而待等魏国击退诸国联军之后,魏国就会时机叫那位傀儡君主献国,归顺魏国。

    是的,跟介子鸱一样,张启功亦是大一统思想的支持者,他与介子鸱的分歧,只不过在于法治与儒治而已。

    此后,魏军继续猛攻涿城,尽管马括率领全城军民死守城池,阻遏了魏军长达二十日之久,但最终,涿城还是无法抵挡魏军的攻势。

    在破城的那一日,有所预感的马括在城门楼上擦拭着自己的佩剑,那是他父亲马奢的遗物。

    一边擦拭着佩剑,马括一边暗自感慨,感慨自己首次独掌大军,竟然就是一场事关国家存亡的战争,更糟糕的是,他这一方在这场战争中处于绝对的劣势。

    真倒霉。

    他暗自苦笑。

    事实上在率军出征之前,马括便已看到了结局,但是,父亲临终前的叮嘱,以及先王韩然的恩泽,使他无法拒绝。

    “将军,魏军再次攻城了!”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了守城兵卒惊慌失措的喊声。

    “呼……”

    马括长长吐了口气。

    父亲,大王,括……已竭尽所能。然而,还是没能拯救这个国家……真不甘呐!

    脑海中闪过父亲马奢与韩王然的面容,马括嘴角微微一扬,勾起几分苦涩的笑容。

    深吸一口气,他手持利剑走向城头。

    “不必惊慌,括与诸君同在!”

    从始至终,他面色镇定,从容不迫。

    魏昭武二年十月初三,魏军强攻涿城长达二十余日,终攻破城池。

    破城之日,韩国大将马括宁死不降,孤身奋战到最后,最终战死于城墙之上。

    至此,韩国的王都蓟城,再无可抵挡魏军之兵。

第266章:韩武亡故【二合一】

    两日后,涿县沦陷、马括战死的消息,火速送到蓟城,禀报于侯韩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侯韩武起初双拳攥紧,额角青筋迸现,足足数息后,只见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好似放松了下来。

    或许,这并非是放松,而是绝望下的麻木。

    “我知晓了,你等退下吧。”

    在遣退前来送信的士卒后,侯韩武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

    其实在率军出征之前,马括就明确告诉过他,这场仗他韩国的胜算已经微乎其微,除非诸国联军攻破韩国,迫使魏将赵疆、韶虎、庞焕等人撤军回援本国,否则,就算倾尽他韩国最后的兵力,也难以抵挡魏军的强盛。

    因此,侯韩武并不痛恨马括打输了这场关乎国家存亡的关键战争,相反地,他由衷认为马括已经尽到了作为一名韩国将帅的职责,竭尽全力挡住了魏军长达二十余日,并在最终英勇战死,宁死亦未曾投降魏国他已做的足够出色,韩武无法再奢求更多。

    上苍最终还是没有站在我大韩这边呐……

    侯韩武黯然叹了口气。

    其实当时他与马括彼此都清楚,他韩国已失去了抵御魏军的能力,他韩国当下唯一能够幸免的希望,只在于诸国联军能否对魏国造成足够的压力。

    为了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拖到诸国联军对魏国造成足够大的压力,马括这才在明知此战十有**注定败亡的前提下,仍毅然率军出征,最终,求仁得仁,战死于涿县,不负三代韩王对他马氏一门的恩泽。

    在沉思了片刻后,侯韩武召来心腹护卫韩厚,将涿县陷落、马括战死的消息告诉了后者,旋即对后者说道:“韩厚,我要你保护太后与新君前往齐国……”

    韩厚点点头,忽然又问道:“侯,那您呢?”

    只见侯韩武脸上露出几许惆怅之色,微微摇了摇头。

    韩厚似乎是看懂了什么,低下头不再说话。

    片刻后,侯韩武带着护卫韩厚来到了王宫,求见太后周氏。

    在将涿县陷落、马括战死的消息告诉了太后周氏后,侯韩武对后者说道:“太后,国家蒙难,蓟城怕是不能保全,为防止奸人迫害大王,我准备派韩厚将太后与大王送往齐国避难……请太后召来大王。”

    太后周氏闻言惊惧不已,骇然说道:“魏王与先王有旧,怕是不至于对佶儿狠下杀手吧?”

    侯韩武苦笑一声。

    的确,依魏王赵润的德品与性格,倒还真不至于会对太后周氏、新君韩佶这对孤儿寡母怎样,倘若此时那三十万魏元联军的统帅乃是魏王赵润,韩武倒也无需担心什么,但很可惜,魏王赵润并不在这边,相反,这边却有一个教唆叛臣元邑侯韩普拥立了某个傀儡君主的魏国毒士张启功。

    侯韩武十分担心在蓟城被攻破后,那张启功会暗中加害他弟弟韩然的两个儿子:即韩佶与韩斐。

    “还是谨慎些为好。”

    侯韩武叹了口气,对太后周氏说道:“齐国与我大韩曾缔结盟约,相信定会善待太后与大王……”

    其实在说这番话时,他心中仍有顾虑:不可否认,齐国应该会看在盟约的份上,收留太后周氏与新君韩佶母子,但问题是,待等他韩国覆亡后,齐国挡得住魏国的报复么?

    不过此时,韩武已顾及不到这些,他此刻唯一考虑的,即是将太后周氏与新君韩佶送到暂时安全的齐国至少那里比眼下他韩国要安全地多。

    片刻后,仅十余岁的韩国新君韩佶,在两名内侍的随同下来到了他母亲的寝宫,待见到伯父侯韩武在殿内,且满脸凝重之色,心下不由一愣。

    “请太后与大王即刻动身。”

    侯韩武对太后周氏说道。

    太后周氏点了点头。

    当日,在侯韩武离开之后,太后周氏立刻叫宫内的宫女收拾细软,准备带着韩佶、韩斐两个儿子投奔齐国。

    十月初七,魏元联军逼近蓟城,使得蓟城人心惶惶。

    此时的蓟城,满打满算就只剩下千余兵力,单凭这些兵力想要抵挡住近乎三十万的魏元联军,这简直就是痴人做梦。

    当日的下午,魏武军、镇反军、鄢陵军这三支魏军率先抵达蓟城城下,随即不久,韩国的叛臣元邑侯韩普,亦率领着几万元邑军抵达王都。

    按照惯例,担任燕王赵疆副将的魏国上将韶虎,亲自来到蓟城城下,劝告蓟城献城投降。

    此时,韩国的丞相张开地领着一干士卿、官员,在城上观瞧,在看到魏元联军的军势接天连地时,张开地怅然地叹了口气,随即转头看向侯韩武。

    其实不止张开地,事实上此刻城墙上有很多人皆在偷眼观瞧侯韩武,甚至于其中有不少人可能恨不得侯韩武立刻答应城下魏将韶虎的劝告,献城投降。

    毕竟在他们看来,眼下的蓟城根本就没有抵挡城外魏军的攻势,与其再做无谓的牺牲,还不如顺应天命,向魏国投降。

    在众目睽睽之下,侯韩武缓缓开口,对城下的韶虎说道:“韶虎将军,能否再给我等一日工夫,明日,我蓟城必定给出答复。”

    韶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受了。

    在下令全军撤兵的时候,魏将庞焕皱着眉头问道:“韶虎,为何答应这等无礼的要求?你应该知道,眼前这座城池,根本挡不住我军一拨攻势……何须等到明日?”

    韶虎闻言回答道:“既已经分出胜败,何必咄咄逼人?……用张都尉的话说,我军当前应该尽量笼络民心,莫使更多的韩人仇视我魏人……”

    以便日后吞并韩国么?

    庞焕想了想,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瞧见城外的魏军缓缓后撤,侯韩武绷紧的面孔稍稍放松了些许,连带着城墙上似张开地、韩奎等韩国官员的面色亦好看了些许。

    虽然他韩国即将面临的结果可能不会改变,但魏军多少还是给他们留下了一丝颜面,并未立刻就下令攻城,攻破他韩国的王都。

    “张相。”

    侯韩武转头对张开地说道:“明日之事……就交给张相了。”

    张开地闻言一愣,惊疑地问道:“侯,那您……”

    说到这里,他看到了侯韩武那坚定的目光,心中不由地叹了口气,拱手拜道:“遵命。”

    在众目睽睽之下,侯韩武带着一干护卫下了城墙,径直返回了他的府邸。

    他将一众妻妾以及小儿子韩都召到内室,又派人去召唤大儿子韩驰。

    当晚,韩武吩咐庖厨准备了一顿丰盛的菜肴,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了一顿饭。

    韩武的小儿子韩才几岁大,自然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但韩武的妻妾,包括他的大儿子韩驰,却从这顿家宴中看出了些什么。

    正因为如此,有一名妾室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结果遭到了韩武的正室的呵斥。

    这个小插曲,使得这顿家宴的气氛难免被破坏了。

    饭后,侯韩武将长子韩驰叫道书房,对他言道:“驰儿,明日待魏军进城时,你取为父的首级,交给魏将韶虎,这是为父今日许他的答复。”

    韩驰闻言面色顿变,忍不住劝道:“父亲……”

    仿佛是猜到了儿子的心思,韩武抬手制止了儿子,摇头说道:“为父辜负了你叔父临终的嘱托,又岂有颜面苟活于世?至于投降魏国……为父当年不曾屈膝,今日亦不会。”

    韩驰欲言又止,良久语气哽咽地问道:“父亲还有何嘱托?”

    侯韩武沉思了片刻,对长子韩驰说道:“为父生平有诸多不甘,无需细表,为今,心中唯独担心上谷、渔阳两地,我不顾卫卿马括大人的劝阻,抽调了两地的守兵,倘若草原异族闻讯,或有可能趁虚而入,趁火打劫……你明日见韶虎时,务必要提醒他,不,恳请他派兵驻守上谷、渔阳两地,如此,则为父在九泉之下,亦能瞑目。”

    “是……”韩驰满脸悲色地应道。

    此后,侯韩武又叮嘱了韩驰一阵,这才叫长子离开书房。

    当晚,韩武吩咐下人送来几坛酒,旋即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一边饮酒,一边回忆着生平。

    他想到了他的父亲韩王简,想到了他的弟弟韩王然,以及兄弟俩年幼时亲密无间的种种趣事。

    就像他说的,他生平有诸多不甘、诸多悔恨,但最最让他无法释怀的,还是他的义弟韩然。

    曾几何时,他一直以为弟弟韩然贪玩无知,可曾想,这个弟弟的才能远胜于他,这让他不禁后悔,倘若当初他能站在弟弟韩然这边,扳倒康公韩武,这个国家,是否会因此发生改变?

    世人都认为,韩然不及韩王简,亦不及魏王赵润,但韩武却不这样看待。

    要知道,魏王赵润深受魏国先王赵的宠爱,年仅十四岁时就执掌大军,此后在魏国的地位更是扶摇直上,韩武始终认为,魏国能有今时今日的强盛,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魏王赵润的雄才伟略,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魏国先王赵为他儿子铺好了路。

    然而,韩然并不具备像赵润那样的幸运,虽然他是君主,但一直受到康公韩虎、庄公韩庚以及他韩武三人的限制,而此时,赵润已彻彻底底掌握了整个魏国。

    甚至于在此之后,魏王赵润的话,在魏国就如同天谕,无人胆敢不从;而韩王然呢,哪怕是待等韩然过世时,国内仍有许多大贵族与世族,并不认可这些君主,阴奉阳违。

    因此韩武认为,他弟弟韩然只是时运不济,错生在贵族、世族林立的韩国,倘若是生在魏国,未必就会比赵润逊色。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逐渐出现一丝光亮。

    此时韩武这才意识到,他一边饮酒一边回忆过往,不知不觉间就已过了一宿。

    他缓缓站起身,取来自己的佩剑。

    这柄佩剑的来历可不简单,那是他父亲韩王简在担任韩国君主期间命人铸造的宝剑,待其亡故后,其弟韩王起为了纪念兄长,遂取来作为自己的陪剑,待等到韩王起过世,韩武把持韩国大权,这柄剑又落到了韩武手中。

    “锵”

    抽出利剑,韩武目视着剑刃,面色惨然。

    倒不是畏惧死亡,他只是无颜面对他父亲韩王简罢了。

    当世人提及韩王简的时候,无不将其与齐王吕僖摆在一起比较,认为这两位君主乃是当时中原的双雄,就连楚国的先王熊胥,都没有这个殊荣。

    许多人都认为,韩王简若非中道崩殂,齐王吕僖当时未必就能称霸中原。

    然而作为此等雄主的儿子,韩武仔细回忆自己的生平,却发现自己对这个国家毫无建树,甚至于到了最后,他还不顾卫卿马括的劝说,将上谷、渔阳两地最后的守军调到了涿县,致两郡子民安危于不顾。

    深深吸了口气,韩武将刀刃横在脖颈处,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或许是我如今,唯一能做的。……为这个国家的臣民……

    “嗤”

    锋利的刀刃,割破了咽喉,顿时鲜血迸现。

    “哈、哈”

    在弥留之际,韩武瘫坐在椅子上,神色迷茫地看着前方。

    义兄,父王他……父王他过世了……

    别哭了!你已是我大韩的君主!哭哭啼啼的想什么样子?!……你不是还有我这个兄长么?为兄会照顾你的……

    可……可是,有人说,我这个王位本应该归还兄长你……

    呃话虽如此,但眼下你是我大韩的君主。总而言之,你我兄弟当齐心合力,莫要使韩虎趁虚而入……

    ……

    ……若我正能如当年所言,放弃王位,支持阿然夺回王权,怕是我大韩,也不会落到今时今日的田地吧……呵!

    韩武勉强苦笑了一下,旋即,只听当啷一声,手中的利剑掉在地上。

    此时再看韩武,这位韩王简的遗子,已然失去了生机。

    片刻之后,待天色蒙蒙亮,韩武的长子韩驰来到父亲的书房,几声呼唤不见动静,遂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入内观瞧,旋即就瞧见父亲瘫坐在椅子上,周身遍地鲜血。

    “父亲……”

    韩驰放声悲呼,旋即抹了抹泪,召来两名家仆,吩咐他们道:“你二人即刻前往张丞相处,转告张相,就说家父……已不幸亡故。”

    “是、世子。”

    两名家仆应声而去。

    不久之后,丞相张开地就得知了侯韩武过世的消息,心中悲凉。

    其实在昨日,当侯韩武嘱咐他今日安排投降之事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侯韩武多半是已萌生死志。

    今日一瞧,果然如此。

    唉!

    张开地长长叹了口气,由衷地敬佩侯韩武。

    当年,韩武不曾向魏国屈服,今日,亦不曾。直到最终,这位君侯还是作为一名他韩国的臣子而死。

    不管世人此前对韩武的评价如何,单凭这件事,侯韩武就称得上是刚毅不屈的大丈夫!

    不愧是韩王简的儿子!

    很快地,侯韩武蹊跷过世的消息就传遍了蓟城全城,有的人为之感慨痛惜,而有的人则暗暗窃喜因为后者知道,侯韩武是绝对不会向魏国屈服的,此人活着,是蓟城向魏国投降的最大阻碍。

    反过来说,此人一死,蓟城向魏国投降之事,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两个时辰后,待天色大亮,魏将韶虎、庞焕、屈塍,以及元邑侯韩普,各领五千兵卒前来蓟城。

    见此,丞相张开地遂按照侯韩武生前的命令,下令开启城门,向魏军投降。

    期间,张开地恳求韶虎等将领约束麾下的兵将,莫要滥杀无辜,残害城内的百姓

    见蓟城信守承诺,魏将韶虎感到非常高兴,毕竟若非是必要,他实在不想在蓟城再引起一场兵戈,引发韩人对他魏人的憎恨。

    似这般兵不血刃拿下韩国的王都,最好不过。

    欣喜之余,韶虎当即回应张开地的恳请:“张相放心,我大魏的兵卒,从不加害手无寸铁的平民……”

    在旁,魏将庞焕见侯韩武没有出面,遂面带不悦地说道:“不知韩武却在何处?为何不出面相迎?”

    张开地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侯于昨夜……旧伤复发,不幸亡故。”

    “……”

    韶虎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说什么旧伤复发,这显然是糊弄人的,很显然,是侯韩武拒绝向魏国投降,是故在他韩国向魏国投降臣服之前,自杀而亡。

    沉默了半响,韶虎由衷赞道:“多年前,韶某就知侯刚烈……可惜、可惜。”

    在旁,魏将庞焕听了这话,亦不再说话。

    显然,庞焕亦有些被侯韩武的刚烈所折服,不欲再追究此事。

    片刻后,魏军大批入城,接管了蓟城的防务。

    在此期间,由张启功带着元邑侯韩普,跟以丞相张开地为首的蓟城朝廷交涉具体的投降之事,而韶虎与庞焕,则来到了侯韩武的府邸,准备吊念一下韩武,毕竟这也是能稍微缓解魏韩矛盾的事。

    没想到,待等韶虎与庞焕来到侯韩武的府邸后,就见韩武的长子韩驰提着其父的首级,将其献给了韶虎,并对韶虎传达了其父临时前的恳求。

    看着那韩武的首级,韶虎与庞焕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

    在想了想后,韶虎点头说道:“侯至死仍记挂上谷、渔阳两地子民的威胁,唯恐其被趁火打劫的草原异族残害,韶虎佩服……世子放心,韶某立刻下令我魏武军进驻上谷、渔阳两地。……魏韩皆乃中原之国,兄弟之争,岂可叫异族趁虚而入?”

    “感激不尽。”韩驰拱手拜谢。

    倘若说,卫卿马括的败亡,使韩国彻底失去了拖延魏军的可能,那么,侯韩武的过世,就仿佛是彻底抽光了韩国奋起反抗的勇气与斗志,使得魏军顺利就接管了蓟城乃至周边的县城,且所到之处,无不望风而降。

    而另一方面,在韶虎、庞焕等人与侯韩武的长子韩驰谈话时,张启功则带着元邑侯韩普,径直前往了王宫。

    然而,待等张启功等人来到王宫,却发现韩国的新君韩佶,早已被其母太后周氏以及侯韩武的护卫韩厚,带出了城池。

    见此,张启功心中暗怒。

    想想也是,对于张启功这等狠辣之人来说,既然他已决定叫元邑政权取代蓟城政权,又岂会留着韩国新君韩佶这个祸害?

    于是,他暗中对元邑侯韩普说道:“韩佶一行人,多半是逃亡齐国去了,请君侯立刻派人追捕,若能追上……”

    说着,他以手做刀,做出了一个下切的动作。

    “明白。”

    元邑侯韩普会意地点了点头。

第267章:韩国臣服【二合一】

    ps:请支持正版阅读,抵制盗版,本书由首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以下正文

    当日,元邑侯韩普率领麾下元邑骑兵,立刻出城追击逃亡的太后周氏与韩君韩佶。

    而此时,太后周氏已带着长子韩佶与次子韩斐,在侯韩武的心腹护卫韩厚等人的保护下,乘坐马车抵达了北燕郡境内,在经过土垠(yin)县境后,抵达海阳。

    海阳,乃是北燕郡为数不多的港口之一,虽然韩国此前并未在此驻扎水军,但倘若只是想弄一艘前往齐国的船只,倒也并非是一件难事。

    在抵达海阳县后,韩厚不敢过多停留,当即派人弄来一艘比较大的船只,旋即将太后周氏与韩佶、韩斐兄弟二人请到了船上,除此之外,一同上船的还有来自宫内的几名宫女、内侍,以及韩厚手底下的护卫们。

    海阳与齐国,只是相隔一个北海,因此从海阳乘船出港,只需径直向南,便可抵达齐国沿海,既路程并不远,亦不至于迷失方向。

    在乘船出海时,韩厚在心中暗暗祈祷,祈祷此行前往齐国,途中前往别撞见魏国的湖陵水军。

    事实上,此时魏国湖陵水军,有大半都在韩国的内河也就是海河一带,但也不能保证是否有湖陵水军在海面上巡逻,毕竟据韩厚所知,在一个月之前,魏国湖陵水军仍与他韩国巨鹿守燕绉率领的残存水军,在北海境内交锋。

    或许,上天果真没有站在韩国这边,好巧不巧,太后周氏乘坐的船只,在驶出海阳后,没过两日,正巧就撞到了魏国湖陵水军的船队。

    当时,待远远看到那皆悬挂着魏字旗号的十几艘虎式战船与二十余艘艨艟时,韩厚简直要绝望。

    而此时,这支湖陵水军也注意到了这艘船只,派出两艘虎式战船、四艘艨艟围了过来。

    怎么办?

    纵使是稳重如韩厚,此刻亦不禁有些六神无主。

    虽说他有心叫船夫强行冲过去,可问题是,对方那可是魏国的战船啊,万一强闯不成,反被魏军击沉,他日九泉之下他该如何向侯韩武交代?

    “莫轻举妄动。”

    韩厚一边下令船上的护卫们镇定,一边立刻转身走入船舱,将这件事禀告太后周氏:“太后,前方发现魏国的水军。”

    在听到韩厚的禀告后,周氏亦难免有些慌乱,连声说:“这可如何是好?”

    见此,韩厚便对周氏说道:“素传魏军治军严明,甚少伤及无辜,事到如今,我等唯有乔装成平民,或可骗过魏军。”

    周氏连连点头。

    见此,韩厚便立刻又回到夹板上。

    此时,那两艘虎式战船与四艘艨艟便围住了船只,正勒令船上的卫士将船帆收起。

    看着魏国战船上那些可怕的抛石机与连弩,韩厚只得老老实实地照办。

    旋即,两艘虎式战船一左一右将这艘船只夹在当中。

    “尔等是何许人?”

    一名魏军的将官跳上船只,开口质问。

    见此,韩厚便假称道:“我家主人是北燕郡人士,正准备前往齐国省亲。”

    那名将官朝着船上左右瞧了瞧,见是一艘普通的船只,心下不以为然,面无表情地说道:“叫船上的人都到甲板上集合。”

    形势比人强,韩厚只得照办,暗中派人请出太后周氏、新君韩佶以及公子韩斐。

    片刻后,船上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了船板上。

    此时,只见那名将官的目光在周氏的脸上肆意的打量,口中问道:“这个小妇人,便是你口中的主人?”

    从旁,或有几名魏军士卒吹了吹口哨,用目光盯着周氏与其身旁的一干宫女,叫周氏的面庞不由地浮现绯红之色。

    “是……”韩厚虽然心中恼怒,却仍按捺下来,恳求道:“还请军爷高抬贵手。”

    那名魏军将官亦仿佛有些心动地盯着周氏等众人,心中亦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但碍于魏国严明的军纪,倒也没敢做出欺男霸女的事来,只是过了一番眼瘾。

    而就在这时,又有一艘虎式战船驶了过来,且这艘虎式战船的船头,在其包裹铁板的位置还铭刻着成皋两字显然,这是湖陵水军中魏将周奎所在的旗舰,成皋号。

    “他们是什么人?”

    闲着无事的魏将周奎,站在船头问道。

    不得不说,也算周氏、韩厚等一行人命不好,近两日魏将周奎率领船队出海,本是要搜捕燕绉的残余水军,只可惜燕绉行踪不定,周奎搜捕了两日,也没发现燕绉的踪迹,于是乎干脆就在这一带候着,看看燕绉是否敢再来进攻。

    没想到,却意外撞见了韩国的太后与新君韩佶。

    “北燕郡人士?前往齐国省亲?”

    周奎上下打量着甲板上的周氏,忽然摇头说道:“此水域暂时封锁,尔等从哪来,便回哪去吧!”

    事实上,他倒不是刻意为难周氏、韩厚等人,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封锁北海海域上的消息而已,尽可能地不让齐国得知目前韩国的真正处境毕竟打败韩国之后,湖陵水军的下一个进攻目标,即是齐国。

    听了周奎的话,韩厚不禁着急起来,恳求道:“这位将军,且行个方便,感激不尽……”

    周奎闻言皱皱眉,不悦说道:“休要多话!即刻返航……”

    就在这时,有几名负责搜查船舱的魏卒,从船舱内急匆匆地跑出来,将一个包裹递给周奎:“将军,您看这个……”

    周奎翻看了一下,愕然看到包裹内竟有韩国君主的印玺。

    此时,韩厚亦看到了周奎手中的印玺,心中暗叫不妙,一狠心,便欲冲到周奎面前,挟持这位魏国将领,反而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许多魏卒用军弩给瞄准了。

    “别动!”那名将官厉声喝道:“再敢踏前一步,就以袭击我大魏军卒的罪名格杀!”

    魏国的军纪规定,士卒不得滥杀无辜,但倘若有人明显表露敌意,也可以立杀之,并且判处无罪。

    看着对方杀气腾腾的模样,韩厚面皮抽搐了两下,楞是没敢动。

    此时,周奎看看手中的韩王印玺,再看看韩厚,旋即又将目光落在这艘船的‘女主人’太后周氏身上,脸上逐渐露出几许莫名的神色。

    他感觉,自己闲着没事在海域上停泊,似乎是逮到了一条大鱼的样子。

    想了想,他对周氏问道:“小妇人,你果真只是北燕郡的民妇?”

    见自己一行人的身份或已暴露,周氏没有办法,只得将己方的身份和盘托出。

    听闻此言,周奎心中大喜:他竟然逮到了准备逃跑的韩王然的妻儿,这简直就是白给的功劳啊。

    想到这里,他立刻示意附近的魏卒收起兵器,和颜悦色地安抚周氏,并且最终决定,亲自将周氏一行人护送回蓟城。

    期间,当周奎从周氏、韩厚口中得知蓟城已向他魏军投降时,他心中愈发兴奋。

    半日后,周奎的一干战船在泉州一带登岸,随后,周奎点了三百名魏卒,护送着周氏一行人前往蓟城。

    没想到,待等一行人经过雍奴的时候,正巧撞见元邑侯韩普与他的数百名骑兵。

    当时两军相逢,元邑侯韩普与魏将周奎都愣了一下,险些就引发误会。

    这也难怪,毕竟元邑侯韩普并未见过魏将周奎,而周奎也不晓得元邑侯韩普早已投靠了他魏国,见一支骑兵打着元邑旗号急匆匆地赶来,惊地立刻就下令麾下魏卒准备应战。

    好在元邑侯韩普看到了周奎军中那偌大的魏字旗帜,为防止误会,连忙亲自出面交涉:“我乃元邑韩普,此番奉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张都尉的密令而来,不知前方究竟是哪路军队?”

    天策府?张启功?

    魏将周奎闻言大感惊讶,遂亲自出面,与元邑侯韩普相见。

    本来周奎心中还有些警惕,不过待等元邑侯韩普从怀中取出了张启功的天策府右都尉署令牌后,周奎这才给予元邑侯韩普有所保留的信任。

    “原来是湖陵水军的周奎将军。”

    元邑侯韩普笑着打招呼。

    事实上,他其实并未过多听说周奎的名声,但这并不妨碍他与周奎打好关系,毕竟周奎怎么说也是魏国排的上号的带兵大将。

    在一番寒暄后,元邑侯韩普有些惊讶地说道:“据韩某所知,赵疆大人已对贵军下令,命贵军立刻补充食物与水,开拔前往齐国……周将军还未收到将令?”

    周奎当然知道元邑侯韩普口中的赵疆,这是他魏国此番进攻韩国的东路军主帅燕王赵疆,闻言笑着解释道:“周某本在北海追击燕绉,不曾想竟撞到了韩国的太后与新君,这不,正准备将其送往蓟城……”

    “果真?!”

    一听到自己苦苦追杀未果的太后周氏等人,竟在魏将周奎的队伍中,元邑侯韩普心中顿时大喜,只见他将周奎请到远处,压低声音说道:“周将军,能否将周氏与韩佶、韩斐兄弟交给韩某?……并且,就当做此事从未发生过。”

    “……”

    周奎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元邑侯韩普。

    起初他以为元邑侯韩普是想抢功,可仔细想想,周奎并不认为元邑侯韩普这个降将会蠢到做出这种事,再听到韩普那句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周奎心中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这韩普,不会是要弑杀君主吧?

    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周奎试探道:“这是……张都尉的意思?”

    元邑侯韩普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张都尉命我追上周氏与韩佶、韩斐兄弟……斩草除根!”说着,他学张启功那般,做了一个手刀下劈的动作。

    “……”

    目视着元邑侯韩普,周奎暗暗咽了咽唾沫。

    他原以为抓到了韩王然的妻儿,这是大功一件,却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在一番犹豫后,周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原因很简单,因为张启功乃是天策府的右都尉,即是继天将军赵润、参将翟璜、左都尉高括之后的第四把手,严格来说,张启功甚至拥有着号令赵疆、韶虎、庞焕等一众魏国上将的权力,权力非常之大。

    既然是张启功的命令,周奎作为魏国的将领,就当无条件配合,除非他另外得到天策府前三位的授权。

    “周奎领命。”

    朝着元邑侯韩普抱了抱拳,周奎立刻下令麾下魏卒撤离。

    想想也是,既然元邑侯韩普奉张启功的命令要杀死韩王然的妻儿,那么,他魏国兵将就不宜出现在这里,应当迅速撤离。

    就像元邑侯韩普所说的,权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周将军?”

    见周奎无缘无故下令麾下魏卒后撤,韩厚隐隐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连声呼喊周奎,然而周奎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带着兵将离开。

    旋即,元邑侯韩普麾下的骑兵,便将周氏一行人给团团围住了。

    看着四周的骑兵,坐在马上的太后周氏,亦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劲,下意识地将小儿子韩斐拥在怀中,而侯韩武的心腹护卫韩厚,则挡在韩君韩佶的坐骑前,目视着元邑侯韩普,厉声喝道:“你是……元邑侯韩普?!”

    元邑侯韩普有些惊讶地看着韩厚,很意外地对方竟然得知自己的身份。

    不过他并没有理会对方的意思,抬起手来,示意麾下的骑兵,将手中的军弩对准了太后周氏一行人。

    见此,韩厚惊地眼珠都险些瞪出来,龇目骂道:“韩普!你这叛逆,卖国求荣投靠魏国不算,竟意欲弑君耶?!”说罢,他顾不得许多,指着新君韩佶对元邑侯韩普麾下的那些骑兵喊道:“诸位皆我大韩健儿,此乃我大韩新君,尔等莫非要助逆行凶,弑杀君主?”

    听闻此言,韩普麾下的骑兵们面面相觑,看得出来有些震惊,但却没有一个人放下手中的军弩。

    在旁,太后周氏亦好似明白了什么,苦苦哀求元邑侯韩普。

    然而,元邑侯韩普却无动于衷。

    原因有二,其一,他与韩王然有仇,毕竟韩王然当年杀了他视如父亲一般的伯父康公韩虎;其二,此时他已攀附上了魏国重臣张启功,张启功暗中授意他杀死韩佶、韩斐兄弟,他又岂敢不从?

    看了一眼周氏那姣好的面容,韩普摇摇头说道:“当年韩然不曾手下留情,今日我韩普……亦不必。”

    说罢,他一挥手,喝道:“放箭!”

    一声令下,他麾下骑兵当即扣下手中军弩的扳机。

    见此,韩厚龇目欲裂,大声喊道:“保护太后、保护大王与公子!”

    旋即,他与那几十名护卫,团团将周氏母子三人护在当中。

    “噗噗噗”

    但听一阵弩矢射穿人体的声音响起,韩厚与其手下二十余名护卫,皆为保护周氏与韩佶、韩斐母子三人而亡,而其余,那些年轻宫女与可靠的内侍,亦在惨叫与哭声中,纷纷中箭而亡。

    在此性命攸关之际,又惊又惧的太后周氏忽然福灵心至,想起夫君韩然临死前的嘱咐,大声叫道:“元邑侯,本宫手中有先王亲笔写给魏王陛下的书信,你若敢加害我母子,魏王得知后必定饶不了你!”

    听闻此言,元邑侯韩普为之一愣,立刻喝道:“等等!……都住手!”

    经他喝止,那数百名骑兵这才收起军弩。

    此时,韩厚与那二十余名忠心的护卫,皆为保护周氏母子三人而身中数箭,倒地而亡,从旁的宫女与内侍们,亦死伤惨重,只有两名年轻的宫女侥幸只受了些轻伤,满脸恐惧地瘫坐在地,看着满地的尸体。

    “当真?”元邑侯韩普皱着眉头看向周氏。

    “是!”周氏虽心中恐惧,但此刻仍强装镇定说道:“你应该知道,先王与魏王陛下乃是至交,元邑侯你如今既投魏国,想来也不希望魏王陛下因此而怪罪你吧?”

    ……

    元邑侯韩普闻言皱了皱眉。

    魏国重臣张启功的授意,固然不好违背,但倘若这件事事关魏国的君主赵润,这就值得元邑侯韩普三思而行了。

    想了想,元邑侯韩普最终还是决定将周氏、韩佶、韩斐母子三人秘密带回蓟城,请张启功定夺正如周氏所言,他可不希望因此被魏王赵润记恨。

    次日,元邑侯韩普一行人堪堪返回蓟城一带。

    此时,他叫心腹看押着周氏母子三人,自己则立刻返回蓟城,向张启功禀报此事。

    而与此同时,张启功正在城内的驿馆,一边翻阅韩国此前的各种政令,一边等待着元邑侯韩普派人送来消息。

    片刻之后,元邑侯韩普便见到了张启功。

    “君侯办成了么?”张启功含糊其辞地问道。

    听闻此言,韩普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张都尉,事情出了一点……变故。”说罢,他见张启功面露疑惑之色,遂立刻解释道:“韩某已抓到那三人,但……周氏却说,她手中有韩然写给魏王陛下的书信……我不敢妄动。”

    “……”

    张启功闻言亦皱了皱眉。

    旋即,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两名黑鸦众,在心中暗骂元邑侯韩普:你说你一刀杀了不就完了么?偏偏要带回来,还当着黑鸦众的面揭露此事。

    不可否认,张启功乃是黑鸦众的上司,但从本质来说,黑鸦众效忠的乃是魏王赵润,却不是张启功仅看幽鬼等黑鸦众敢在张启功面前没大没小,却不敢在魏王赵润面前有丝毫的无礼,便不难得知。

    这也是张启功叫元邑侯韩普去追杀周氏母子三人,却不派黑鸦众的原因,因为无论是他亦或是黑鸦众的首领阳佴,都知道韩王然与他魏国的君主赵润有旧,并不一定会听从命令,除非阳佴得到赵润的授意。

    但如今元邑侯韩普在两名黑鸦众面前将此事说破,这件事就有点麻烦了。

    想了想,张启功问道:“周氏母子现下在何处?”

    “正在城外林中监押。”

    “带我去。”

    “是!”

    约大半个时辰后,张启功在元邑侯韩普的指引下,来到了城外的林中,见到了韩然的正室周氏。

    他直接了当地对周氏说道:“在下张启功,恳请夫人出示韩王的书信,予在下一观。”

    周氏见元邑侯韩普亦对这个张启功毕恭毕敬,心知对方必定不是等闲之辈,不敢抗拒,遂取出随身携带的锦盒,将其中的书信交给了张启功。

    张启功接过书信后,私拆观阅,旋即默然不语。

    他冒着日后会被君主赵润责问的风险,私拆韩然给赵润的书信,就是想看看韩然在信中写了些什么,倘若只是一些不打紧的话,他未必不敢冒着被赵润问罪的风险,杀死周氏母子,杜绝后患。

    但是在看罢韩然的书信后,他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知道,待等他魏国君主赵润看到这份书信,必定会顾念旧情善待周氏母子,倘若他胆敢先斩后奏,杀死了周氏母子,那么,赵润日后必定会重惩于他。

    至于掩盖书信这件事,张启功连想都不敢想,毕竟他很清楚,别看君主赵润对他非常信任,授予他莫大的权力,但这位君主的性格却极其厌恶欺下瞒上这种事,倘若他张启功胆敢有丝毫的隐瞒,甚至于阴奉阳违,那么,纵使赵润再看重他的才华,亦会弃而不用。

    从旁,元邑侯韩普看出了张启功的犹豫,一边在心下暗暗庆幸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一边小声说道:“张大人,不若暂时将此母子三人关押,先派人呈禀魏王陛下,请陛下定夺。”

    听闻此言,张启功看着手中的书信,迟疑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可擅做主张加害周氏母子三人,但用元邑政权取代蓟城政权,这还是没问题的。

    在张启功、北宫玉以及元邑侯韩普的运作下,年仅十余岁的新君韩佶被废,由那名傀儡君主韩异,正式登基,成为韩国的君主。

    期间,丞相张开地百般劝阻,终究未能使张启功改变主意。

    至此,传承了数百年的韩国,就此覆亡,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对魏国唯命是从的傀儡政权。

    值得一提的是,见大势不可违,似张开地、韩奎等韩国的士卿官员,纷纷辞官、赋闲在家。

    十月十二日,韩国的傀儡新君韩异,请魏将赵疆担任本国太尉,又拜魏臣张启功为韩国的左丞相,元邑侯韩普为右丞相,且同时颁布诏令,昭告全国乃至全中原:他韩国从此退出韩齐楚越四国联盟,且与魏国缔结盟约,至此停止兵戈,再不征战。

    至此,自魏兴安六年八月至今,这场整整长达六年余的魏韩之争,终于落下帷幕。

    待等数月后,当世人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撼。

    尽管韩国并未亡国,但从本质来说,这个国家其实已经覆亡了,所谓君主韩异的新政权,不过是魏人扶持的傀儡而已。

    而这,注定将会使整个中原的局势,以及中原各国的态度,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268章:变局【二合一】

    “唉……”

    当得知新任君主韩异颁布诏令宣称魏韩两国战争就此终结、且两国关系转为同盟时,已辞官的前韩国丞相张开地在自己府邸内喟然长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倒并非是不支持重新与魏国缔结盟约这件事,问题在于他韩国的新任君主,只是魏人张启功与叛臣元邑侯韩普拥立的傀儡而已,虽然国号依旧是韩,可本质上,却被魏国牢牢控制。

    不多时,长子张平来到书房,见父亲坐在椅子上长声叹息,在犹豫了一下后说道:“父亲,元邑侯前来拜会。”

    张开地闻言皱了皱眉,眼眸中闪过几丝恼色。

    原因无他,无非就是元邑侯韩普先是举兵反叛、随后投靠魏国,给予了原本就捉襟见肘的韩国以致命一击,他韩国的败亡,此人最起码要负一半的责任。

    只可惜,元邑侯韩普傍上了魏人,无论是魏军主帅赵疆,还是魏国重臣张启功,都对元邑侯韩普‘弃暗投明’的举动大加赞赏,若是张开地所料不差的话,魏国肯定是不会动元邑侯韩普的。

    “请他到书房吧。”

    张开地在思忖半响后说道。

    没办法,如今在蓟城,魏人只手遮天,为了自己张氏一门考虑,张开地唯有虚与委蛇。

    片刻后,长子张平亲自将元邑侯韩普迎到了书房。

    而此时,张开地亦忍着心中的不渝,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在书房外迎候。

    事实上,他脸上的别扭表情,元邑侯韩普看得清清楚楚,不过,韩普自己也明白他在这位前丞相心中的印象,倒也没指望奢求什么,笑着说明了来意:“张相,今日韩普前来,乃是希望张相重新出任,担任我大韩的丞相职位。”

    我大韩?

    年近五旬的张开地,不动声色地看着元邑侯韩普,心中却在暗暗冷笑:你韩普当真还自认为自己是一名韩人么?还自认为是韩氏王族子弟么?

    但碍于他张氏一门,纵使是张开地亦不敢得罪元邑侯韩普,于是,他故作不知地说道:“若是张某没有记错的话,张启功张大人,不是已上任为丞相么?……至于右相,张某记得是元邑侯您……”

    “那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元邑侯笑着摆摆手说道:“张大人乃是魏王的肱骨近臣,又如何能常年呆在蓟城呢?事实上,正是那位张大人委托韩某前来拜访张相,邀请再次出任丞相之职……”

    张开地闻言婉言拒绝道:“张某受申相举荐,担任丞相,但这些年来,张某深感才识与德品不足以担任相职,只能……只能辜负张大人与元邑侯您的一番美意了。”

    听闻此言,元邑侯韩普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开地,在沉默了半响后,忽然换了一种口吻说道:“唔,索性韩某就直说吧……倘若韩某无法说服张相,那位张大人会亲自前来邀请,而那位张大人的为人处世,呵呵……怎么说呢,那位张大人并非是一个爱惜自己羽翼的人,这么说张相明白了么?”

    ……

    张开地闻言面色微变。

    并不爱惜羽翼,指代张启功并不在乎外界的名誉,因此这种人做起事来,往往心狠手辣。

    倘若张开地仗着他此前乃是韩国的前丞相,固执地拒绝张启功的邀请,自认为后者碍于名声不敢加害于他,但是元邑侯韩普此刻明显是在暗示张开地:你错了。

    犹豫了良久,张开地喟叹道:“请容张某考虑一下。”

    元邑侯韩普当然明白,既张开地说出‘考虑一下’的话来,就意味着他其实已经妥协了,只不过碍于面子,不好立刻答应而已。

    既然如此,他当然不会过于逼迫。

    事后,元邑侯韩普返回张启功所居住的城内驿馆,向后者回禀了邀请张开地出任丞相之位的结果:“张开地已被韩某说动,不过碍于面子,不肯立刻上任,怕是张都尉还需等待几日。”

    “这倒无妨。”

    张启功大度地摆摆手。

    他也明白,似张开地这等贤臣,被迫出任傀儡朝政的丞相,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倘若换做是他,绝对不肯接受这等羞辱。

    反正他父母早已过世,既无兄弟姐妹、又未婚娶生子,孑然一身,自是无需在意但张开地不同,他上有老、下有小,为了张氏一门,张开地唯有妥协。

    当然,倘若张开地仅仅只是出于妥协的原因还肯出任相位,这亦不符合张启功的心意,毕竟在张启功看来,他魏国吞并韩国,最起码也得经过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过渡期,倘若在此期间韩国内部一片混乱,这对于日后将吞并这个国家的魏国来说,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因此,张启功决定到时候亲自见见张开地,说服后者好好治理韩国内政,最起码别让国内变得一团糟。

    想了想,张启功于当晚邀请张开地、张平父子到驿馆一聚。

    张氏父子当然不敢拒绝,在黄昏时分便乘坐马车来到了张启功居住的驿馆。

    当得知张启功这位韩国的现任丞相,居然是住在驿馆里后,张开地的长子张平心下很是惊讶,忍不住说道:“那位张大人,看来也并非寻常人呐……”

    张开地默然不语。

    此时的他,已然得知张启功在魏国的权势天策府右都尉,看似小小的都尉职衔,实际上却是魏国在“对外诸事”方面排在第四位的实权重臣,论权力,甚至比魏将赵疆这位东路魏军的主帅还要高。

    然而,似这等人物,在打下了他韩国的王都蓟城后,居然只是住在驿馆里,这让张开地对张启功有些敬佩:此人,绝非贪财好利之辈。

    敬佩之余,亦有些警惕,毕竟,但凡并非贪财好利,那么,此人要么是大善,要么是大恶,绝非寻常人物。

    在见到张开地父子后,张启功很是热切,那笑容可掬的模样,让张平一阵嘀咕:乍看,不像是阴狠之辈啊。

    在彼此坐定之后,张开地试探张启功道:“听闻张大人举荐张某为相,在下惭愧……亡国之臣,竟也值得张大人如此记挂。”

    听闻此言,张启功眉头微微一皱,旋即笑着说道:“张相此言差矣。我大魏此番只是应元邑侯之请,意在使贵国顺应大义,推翻韩武暴政,何在亡国之说?”

    张开地心中呵呵冷笑,故意说道:“即使如此,在下举荐雁门守李睦将军为相……”

    屋内的气氛,随着张开地的这句话稍稍凝固。

    李睦何须人,那可是北原十豪之首的韩国名将,说句难听点的话,就算韩国此刻实际上已经被魏国控制,张启功也不敢将李睦召回蓟城天晓得李睦被召回蓟城担任丞相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甚至于在张启功看来,似李睦这等名将属于是必须被肃清的那一类人除非李睦肯归顺他魏国。

    “先饮酒吧。”张启功突兀地岔开了话题。

    此后,张开地与张启功二人默然饮酒,谁也没有再说什么,这让坐在一旁的张平感到异常的压抑。

    在足足过了一炷香工夫后,连饮几杯酒水的张开地带着酒意感慨道:“我大韩传承数百年,至此覆亡……我辈臣子,实在无颜见历代先王。”说罢,他对张启功问道:“张大人,贵国将如何处置我国,恳请如实相告。”

    张启功看了一眼张开地,心知敷衍之词肯定骗不过这位韩国前丞相,虽避重就轻地说道:“这要待张某回国之后,奏请我国君主,请他定夺。”

    “……”张开地端着酒盏沉思了片刻,又问道:“贵国的军队,会一直驻守在蓟城么?”

    张启功回答道:“韶虎将军的魏武军会分出一部分兵力驻守蓟城,除此之外,则出兵驻守沮阳、渔阳,防止草原异族趁火打劫……至于我大魏其他军队,短期内或会就此撤离。”

    他的话,让张启功颇感意外。

    魏武军驻守蓟城,这并不出乎他意料,毕竟魏国打败了他韩国,那是肯定要留下一支军队控制王都蓟城的,让张开地意外的是,魏军居然准备分兵去驻守沮阳、渔阳,防止草原异族趁虚而入,掠杀两郡的韩国子民不得不说,这是相当仁义的决定。

    在又沉默了片刻后,张开地又问道:“张某听说,数月前诸国联军已挥军攻打贵国,却不知赵疆大人是准备回援本土,还是……”

    听闻此言,张启功笑眯眯地反问道:“张相有何高见?可否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张开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张某以为,赵疆大人不妨挥军顺势攻打齐国,迫使齐国召回出征的军队,以此分裂诸国联军……”

    听了这话,张启功笑眯眯地点头说道:“张相高见。”

    此后,张开地与张启功二人又聊了一阵,主要是针对韩国此前的弊政。

    这是他张启功个人的观点:他认为,韩国在对待国内贵族势力方面,态度过于疲软,就好似十几二十几年的魏国似的,国内有许多矿山、湖泽、土地,皆被贵族势力把持,使得朝廷处处受制。

    鉴于这一点,张启功要求张开地在随后出任韩国丞相后,逐步收回贵族势力的特权毕竟在张启功看来,这些都是属于他魏国的,岂能在容忍韩国的贵族继续侵占?

    说实话,此前张开地根本就没有与张启功谈聊的心思,但张启功提出的这个要求,却正好激起他的兴趣,要知道,无论是申不骇还是张开地,都极力希望打压国内各大贵族,但奈何时机并不允许。

    他试探地询问张启功道:“张大人的意思是……”

    张启功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张开地:“张相觉得,我大魏的政令优劣如何?”

    张开地愣了愣,在沉思了片刻后,赞誉道:“前所未有的仁政。”

    这倒不是恭维,张开地作为韩国的丞相,确实是觉得魏国的政令非常可取。

    其中最令他感到惊诧的,莫过于魏国政令中提出了承包这个概念,将国内的一个个工程承包给国内贵族势力建设,既让朝廷不花一个铜钱就完成了许多国内建设,又让国内贵族势力分到了利益,名副其实的双赢举措。

    而在撇开这一层后,魏国亦致力于加强民生,适当打压贵族与世族,使国内各阶层的矛盾看,控制在一个可调控的范围内,这在张开地看来,确实是非常厉害。

    而此时,张启功笑眯眯地说道:“张相满意就好。……事实上,今日张某拜见了韩王陛下,韩王陛下已决定推行我大魏的政令。”

    ……

    张开地有些惊愕地看向张启功。

    说实话,他韩国此前的政令,确实有诸多弊端,不如魏国的政令完善,就比如在对待国内贵族的态度这方面,他韩国就不像魏国有底气。

    倘若有魏国支持他蓟城完善政令改革,事实上对于国家而言,倒也是一件好事,问题就在于,这个国家日后到底是韩,还是魏呢?

    要知道,政令,乃是一个国家的本质,是区别于其他国家的重要因素,倘若他韩国直接沿用了魏国的政令,这跟被魏国吞并又能有多大区别?充其量只是保留了一个韩的国号,以及一个毫无权力可言的傀儡君主罢了。

    想到这里,张开地便有些犹豫。

    见此,张启功意味深长地说道:“张相,此乃利于万名之举。……国者,无民不立,无王不兴。我国君主亦尝言,先有民、才有国。足食、足兵、民信,即兴邦之三法。……张相心中顾虑,张某多少亦能猜到,但张某以为,若大势不可违,何不顺应天时,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呢?……君主无论昏贤,只有一位,然而国民,却有万万千千,不是么?”

    ……

    张开地神色复杂地看着张启功。

    他听得出来,张启功这是在暗示他:韩国将来是否会被魏国吞并,这不是你能去干涉的。与其瞻前顾后,何不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比如改善国内子民。

    张开地被说得哑口无言。

    确实,此时他韩国,还有什么跟魏国谈条件的资格呢?暂且不说国力强弱的问题,关键是韩国再没有似韩然这等君主,也没有似韩武这等有骨气的韩使王族子弟。

    在沉默了半响后,张开地面带苦涩,勉强笑道:“张某一直以为张大人乃法家门徒,不曾想,对于儒学亦如此精通……”

    听到这话,张启功的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

    没错,他刚才用来劝说张开地的言论,皆出自儒家言论。

    “闲时偶尔翻翻。”张启功竭力表现出对儒家学术的不屑一顾。

    不过必须承认,方才张启功用来劝说张开地的儒家言论,确实让张开地有所意动或者就像张启功所暗示的那样,既然明知大势不可违,何不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使自己能不枉此生,无愧于国家以及同胞呢?

    忽然,张开地好似想到了什么,表情古怪地看着张启功,意味深长地说道:“张某原以为,张大人会善待那些此前投靠了贵国的望族……”

    他想到了那些陆陆续续向魏军投诚的国内贵族。

    虽然听出了小小的讽刺,但张启功却不以为然,微笑说道:“是故才请张相出任相位呀。”

    ……

    张开地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他再一次证实,眼前这个魏人,实乃狠辣之辈。

    晚上回到自己府邸,张平询问张开地道:“父亲当真要出任相位?”

    “别无办法。”张开地摇了摇头,叹息说道:“张启功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为父执意拒绝,想必他会设法使我妥协……索性最终都要妥协,何必使关系闹僵?”

    张平闻言点了点头。

    确实,除非他张氏一门准备殉国,否则,迟早是要向魏国低头的。

    想到这里,他遗憾地说道:“可惜那张启功未听信父亲,将李睦将军召回蓟城为相……”

    你当他傻啊?

    张开地苦笑摇头,当时他说这话,只是为了试探一下魏国是否有吞并他韩国的心思而已,岂是真的建议李睦出任相位?

    这种事魏人肯定不会同意的。

    “话说回来,父亲为何要建议魏军攻打齐国?”张平又问道,他也觉得,魏军不救本土而攻打齐国,实属最明智的上策。

    张开地闻言摇头说道:“你莫以为天底下就只有你我父子是聪明人,若是为父所料不差的话,张启功与赵疆,恐怕早就已决定顺势攻打齐、鲁两国,迫使齐鲁两国召回出征的军队……”

    张平这才恍然大悟。

    正如张开地所猜测的那样,此番攻打韩国的东路魏军,其实已在准备南下攻打齐国一事,甚至于,湖陵水军早已提前一步出发。

    十月十五日前后,张启功以回国向君主复命为由,辞去相位,并叫韩王异这位傀儡君主启用张开地为丞相,稳定韩国内部的局势。

    韩王异当然不敢违抗,册封张开地为相。

    此事,魏韩两国的关系已经梳理地差不多了,于是,张启功便将后续的事交给副手北宫玉,名义上是辅佐张开地,实则是监视后者。

    此后,张启功便身怀韩王然的书信,在阳佴等黑鸦众的保护下,带着韩王然的妻儿,从津港坐船,返回魏国本土,准备向魏王赵润禀告韩国之事。

    倒不是为了抢功,关键在于张启功私拆了韩王然给赵润的书信,因此有必要当面向他魏国的君主解释清楚,以免这位君主因此在心中留下芥蒂。

    与此同期,燕王赵疆亦一边派人日夜兼程将本国传达捷报,一边准备攻打齐国的事宜。

    他命上将韶虎率领魏武军坐镇蓟城,自己则率领河内军、镇反军、鄢陵军,继湖陵水军之后,顺势南下进攻齐国。

    而韩王异,亦册封元邑侯韩普为上将,命后者率领元邑军协助魏军讨伐齐国。

    乍一看这仿佛是韩国为了缓和魏韩两国的关系,但事实上,韩国此时早已失去了自主,只能听命于魏人。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韩王异亦以君主的名义,向太原郡与雁门郡送递了两份王令,命令太原守乐成与雁门守李睦就此停止与魏国的征战。

    十月下旬,湖陵魏军先行一步抵达齐国沿海。

    事实上,齐国早就防着湖陵水军会去而复返,因此,齐将田耽在出征时并未携带举国的兵力,他将一半的兵力留在了国内,由堂兄田武这位猛将统帅。

    但即便如此,湖陵水军的抵达还是让齐国人心惶惶。

    不过此时的齐国,尚未真正意识到他们究竟面临着怎样的绝境,待等到十一月初,当齐国派往韩国的细作,将韩国兵败的消息送给齐国时,齐人这才感到惊恐。

    韩国兵败,魏人扶持新君韩异,且这位新任韩君下诏退出齐楚韩越四国联盟,更要命的是,在魏国此前讨伐韩国的东路军中,似赵疆的河内军、庞焕的镇反军、屈塍的鄢陵军,包括韩国右相元邑侯韩普所率领的十几万兵力,这拢共二十余万大军,竟已在讨伐他齐国的途中。

    “韩国这么快就败了?”

    在齐王宫内,齐王吕白与高、田讳、鲍叔、管重等人面面相觑。

    虽说此时已临近初冬,因为天气的关系,今年魏军应该没多少时间对他齐国造成什么威胁,可来年怎么办?

    单单他齐国,未必挡得住魏韩两国的二十几万联军啊。

    十一月,魏将赵疆率领的魏军,尚未抵达齐国境内,而在此期间,齐国则积极备战。

    然而与此同时,韩王异派人送出的王令,在当月相继送到了太原郡与雁门郡。

    “蓟城被魏将赵疆攻破了?”

    当收到王令后,太原守乐成这才知道,他韩国的王都蓟城,早已被魏国的东路军攻破。

    他心说,蓟城都投降了,那我还抵抗什么?

    于是乎,太原守乐成立刻献城,向城外桓王赵宣麾下的北一军投降。

    数日后,雁门守李睦亦收到了来自蓟城的王令,大感震惊。

    震惊之余,这位韩国名将立刻苦思破局之法。

    他希望能将国家,从魏人的控制下解脱出来。

    “或许,可以利用一下秦人……”

    在苦思半响后,他喃喃说道。

第269章:变局(二)【二合一】

    侯韩武亡故、王都蓟城沦陷,韩氏王族正统出身的新君韩佶被废,元邑侯韩普扶持了一个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韩氏王族分支韩异为他韩国新任的国君,当雁门守李睦得知此事后,半响说不出话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曾几何时,他韩国是何等的强盛,西面压制匈奴、林胡,北面压制东胡、娄烦,西南击败魏国,东南与齐国争雄,无疑是当世综合实力最强的国家。

    然而,仅仅只是过去了五十年,韩国便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这让李睦痛心疾首。

    他实在不明白,蓟城王都那边明明有乐弈、司马尚、秦开、许历、暴鸢、靳等将领,为何竟会败在魏军手中?

    要知道他此前收到的捷报,乐弈在上谷郡明明已挡住了魏军,叫后者不得寸进怎么突然之间就败了呢?

    凭着对乐弈的了解,李睦实在无法想象,乐弈在其麾下仍有十几二十几万兵力的情况下,居然会败在魏军的手中。

    倒也并非轻视魏国的将领,但不可否认,在李睦眼里,此番攻伐他韩国的魏军将领中,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可力敌的名将或者名帅,似魏公子润、南梁王赵元佐这两位曾经给他韩国造成巨大威胁的统帅,此番根本就没有出动,只有赵疆、韶虎、庞焕一流。

    虽说赵疆、韶虎、庞焕一流在当世也称得上是擅战的名将,但相比较乐弈,李睦显然还是看好后者。

    “笃笃笃。”

    屋外传来了叩门声。

    “进来。”李睦沉声说道。

    旋即,便有一名看似与李睦有几分相像的将领走入屋内,手执一封书信说道:“父帅,秦将公孙起派人送来回信。”

    此人,乃是李睦的长子李(kun)。

    李睦闻言眉梢一挑,沉声说道:“取来我看。”

    见此,李便将手中的书信递给父亲。

    拆开书信,李睦仔细观阅信中内容,半响后微微点了点头。

    在旁,李欲言又止地看着父亲,终究抵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父帅,您为何与秦军的统帅通信?孩儿以为,这恐怕不太合适……”

    听闻此言,李睦转头看了一眼儿子,惆怅说道:“非常时期……”

    正说着,屋外有一名士卒匆匆而来,奔入屋内抱拳说道:“李帅,李任将军派人求见!”

    李任?

    李睦愣了愣,心中有些纳闷。

    李任,乃是他的族弟。

    前一阵子,当得知太原郡被魏国的赵宣、姜鄙二将率军攻打时,李睦遂派族弟李任率领五千骑兵、八千步卒前往支援,虽然这点兵力并不足以击败太原郡境内的十万余魏军,但最起码也能让太原守乐成与阳邑侯韩徐等人的处境稍稍改善一些。

    可今日李任突然派人前来,莫非是太原郡的战况有变?

    在召见李任派出的将领时,李睦心中暗自猜测道。

    片刻之后,便有一名将领大步走入屋内,朝着李睦抱拳说道:“李帅,大事不好,太原守乐成,他投降了!”

    “什么?”李睦闻言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此,那名将领重复道:“此事千真万确,李任将军与末将,亲眼看到晋阳开门献降……是故,李任将军特地派末将前来禀报此事。”

    ……

    李睦张着嘴,半响回不过神来。

    太原守乐成……竟向魏军投降了?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李睦突然想起了那份来自蓟城的王令,心底不由地泛起几分苦涩:想必是乐成也收到了蓟城的王令,命令其停止抗拒。见此,乐成见大势已去,就索性降了魏军。

    “砰”

    李睦的手,重重拍在面前的案几上。

    虽然他能够理解,当时太原守乐成被魏将赵宣、姜鄙的十几万大军围攻,苦等援军不至,心中究竟有多少绝望,但是,他依旧无法接受,乐成最终竟向魏军投降。

    尤其是在此刻,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而急需乐成相助的时候……

    “你等都退下,让我静一静。”

    李睦有些疲倦地说道。

    “是!”

    长子李与那名将领抱拳而退。

    数日后,李睦在偏关的关隘前,约秦军主帅公孙起饮酒小聚。

    作为东道主,李睦早早就命人在关隘前一箭之地摆下了酒案,并叫长子李与副将严奉二人作陪,仅他三人,恭候着秦军主帅公孙起的到来。

    大约过了有一刻辰左右,五百名秦军姗姗来迟,为首的将领,自然是秦军主帅,公孙起。

    只见公孙起看了一眼关隘前的李睦等人,回顾左右说道:“尔等皆候在此地,不可造次。……王、王陵两位将军,且随同某一同赴会。”

    “是!”

    王、王陵二将抱拳应道。

    数日前,当公孙起告知他二人,说是收到了雁门守李睦的书信,且李睦邀他到偏关前小聚的时候,王、王龄二将很是惊讶,毕竟双方是敌非友,他们实在想不通李睦为何要送来书信相邀他们。

    莫非其中有什么诡计?

    王皱了皱眉。

    但是仔细想想,他感觉李睦又并非是耍这种下三滥手段的人。

    怀着诸般心情,公孙起带着王、王龄二将走向李睦三人双方都只有三人,很公平。

    “李将军。”

    “公孙将军。”

    在彼此见过礼后,公孙起在李睦的邀请下,在面前的案几前坐下。

    只见他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偏关,忍不住赞道:“近下观瞧,好一座雄关……”

    听闻此言,王与王陵二将亦忍不住抬头观瞧,心下不由地泛起几分怨念。

    无他,只是因为他们不止在这里败退过多少回,又牺牲了多少他秦国的健儿,这一切,都拜眼前这个叫做李睦的韩国将领所赐。

    而此时,公孙起已将目光从偏关转到李睦身上,似笑非笑地说道:“前几日得知李睦将军邀某小聚,某心中着实好奇……不知李睦将军邀我有何赐教?”说到这里,他笑呵呵地又说道:“莫非李睦将军终于看清雁门郡难以久守,欲主动投效我大秦?”

    听了这话,李睦的长子李与副将严奉脸上露出不悦之色,然而就在他二人就要张口说话的时候,却见李睦抬手阻止了他俩,微笑着对公孙起说道:“公孙将军此言差矣,我雁门郡,就算再守个十年八年,亦是无妨。”

    他这一句话,然而让公孙起、王、王陵三将面色有些难看你这是在讽刺我秦军从始至终未曾对你雁门郡造成什么威胁么?

    就在王、王陵二人正要发作时,却见李睦有和气地说道:“三位将军,今日李某邀三位将军前来小聚,并无恶意,只是想告知三位一个消息……一个,重大的消息。”

    “哦?”

    公孙起闻言一愣,说道:“我洗耳恭听。”

    只见李睦取出那份来自蓟城的王令,正色说道:“李某刚刚收到我国王都派人送来的消息,方知,魏国的精锐军队,已经攻破我国王都……”

    ……

    听闻此言,公孙起、王、王陵三人面面相觑。

    “这不可能!”

    王失声叫道。

    听闻此言,李睦长吐一口气,面无表情得说道:“王将军,你觉得李睦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么?”

    “……”

    王哑口无言,与公孙起、王陵互换了一个眼神。

    这情况……与咸阳那边送来的消息不符啊。

    咸阳那边不是说,韩国抵挡住了魏国的军队,叫后者难以寸进么?

    这到底怎么回事?

    公孙起、王、王陵三将心中有些不解。

    要知道,他们前一阵子还收到了来自王都咸阳的消息,据咸阳得到的可靠情报,魏国本土正遭受着诸国联军的猛攻,情况岌岌可危;而此前魏国派去攻伐韩国的军队,始终不见有什么进展。

    怎么突然间,韩国就被魏军给攻陷了呢?

    抬手示意王、王陵二将稍安勿躁,公孙起皱着眉头直视着李睦,沉声问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李睦将收到的王令推到公孙起面前。

    见此,公孙起遂拿起王令,仔细观瞧。

    说实话,他其实无法分辨这份王令是否属实,毕竟那是韩国王都蓟城派人送给李睦的王令,但他看李睦的神色,却不像是作伪更何况,他也不认为李睦会拿这种事说笑。

    “真是料想不到……”

    公孙起将手中的王令放回案几上,旋即目视着李睦,正色问道:“李睦将军,为何要将如此重大的事告知在下?”

    李睦闻言笑道:“在下只是觉得,贵国理当得知此事,莫要被魏国蒙在鼓里。”

    “哦?”

    公孙起闻言似笑非笑地说道:“李睦将军认为,我国或被魏国给蒙骗了?”

    听闻此言,李睦正色说道:“自我大韩与魏宣战起,公孙将军与王戬王戬,就停止了对我雁门郡的进攻,隔岸观火,其中用意,李某清楚地很……只是,诸国联军对魏国宣战至今,且数月前,以楚国为首的诸国联军,却已相继攻下魏国的宋郡、颍水郡,此时的魏国,异常虚弱,李某实在不明白,为何公孙将军与王戬将军麾下的军队,还驻守在此地,而并未趁魏国虚弱,率军攻之……”

    公孙起闻言淡淡说道:“秦魏两国乃是盟国,魏国蒙难,我大秦岂能落井下石?”

    “话虽如此,可魏国强大一日,贵国就一日无法踏足中原。”李睦轻笑着说道。

    “……”

    公孙起脸上的笑容徐徐收起,看着李睦淡淡说道:“倘若李睦将军的用意,只是为了离间秦魏两国,在下就只能告辞了……”

    说罢,他作势就要起身。

    见此,李睦也不阻拦,只是自顾自说道:“蓟城已对魏国投降,且我国新任的君主,实则是魏人扶持的傀儡,若李睦所料不差的话,魏军此刻,想必已从蓟城撤兵,顺势南下,攻伐齐国……齐国负担着诸国联军的粮草后勤,若齐国遭到重创,则攻伐魏国的诸国联军,虽有百万之众,亦顷刻间支离破碎,魏国可顺势将这场战争的胜利收入囊中。……从此之后,中原诸国再无人能当魏国的强盛,包括贵国。”

    “……”

    公孙起深深看了一眼李睦,最终还是带着王、王陵二人返回军营。

    他迫切希望与咸阳取得联系。

    他也不明白,咸阳那边前一阵子明明下令他随时做好支援魏国的准备,可按照李睦的说法,魏国根本不需要他们秦国的支援,这让公孙起感到有点不对劲。

    难道咸阳……当真被魏国给诓骗了?

    回到军营后,公孙起当即修书一封,命人日夜兼程送到王都咸阳。

    而与此同时,在秦国的王都咸阳,魏国的秦妃嬴璎,伙同魏国使者唐沮,仍在极力拖延秦国。

    数日前,在魏国旧都大梁住了几日后的嬴璎,带着彭重等一干护卫,再次回到咸阳,并且,带来了魏王赵润的‘回覆’。

    据嬴璎口述,魏王赵润认为秦国借机索要三河的要求并不合理,只允许借道,也就是说,魏国允许秦国攻打中原诸国、借机踏足中原,但是,河西、河东、河内三地,却不会割让给秦国。

    对此,秦王与秦国大庶长赵冉很不满意。

    借道?

    万一魏国日后卡死了三河之地怎么办?那秦国打下来的地盘,不是都会落入魏国的手中?

    在彼此即将谈崩的时候,嬴璎这才松口,说出她夫婿魏王赵润的底线:即允许将上党割让给秦国。

    要知道,秦国目前已经占据了西河,而西河的东边即是韩国的太原,倘若魏国愿意将上党郡割让给秦国的话,事实上秦国倒也能从上党郡攻入中原只是这条路,终究没有河西、河东、河内这条通道来得便利而已。

    魏国的松口,让秦王与赵冉面色稍霁。

    赵冉私底下对秦王说道:“魏王既然愿意割让上党,想必是魏国此刻的处境非常不妙,既然如此,不若再对魏国施压,迫使魏王将河西、河东、河内三地割让给我大秦……”

    秦王深以为然。

    虽然秦王很欣赏魏王赵润这个女婿,但欣赏归欣赏,并不表示他会放弃他秦国的既得利益。

    甚至于说得难听点,他巴不得魏国就此覆亡毕竟一旦魏王覆亡,他女婿魏王赵润或就只能借助他秦国的力量复国,这有可能为他秦国所用。

    那可是横扫中原的魏公子润啊……

    百年难得一见的雄主!

    甚至于在秦王看来,倘若他女婿赵润肯割舍魏国,他甚至愿意将他秦国的君主之位让给这个女婿,因为他非常肯定,以他女婿赵润的才能,倘若肯心甘情愿治理他秦国,他秦国必定能成为中原的霸主,甚至于,一统中原。

    对此,他甚至还在私底下仔细考虑过,为了将女婿赵润逼到他秦国,他是否应该坐视魏国覆亡?甚至于,暗中推波助澜呢?

    当然,这也只是秦王的臆想罢了,一来魏国还不至于因此就覆亡,二来,他女婿赵润,也不见得是那种隐忍一时的人倘若魏国果真要覆亡,他女婿赵润多半会陪同魏国而亡,而不会苟且偷生。

    一个在面临百万大军进攻的情况下,毅然征募二十万兵卒御驾亲征的豪杰,岂是会苟且偷生的人?

    想到这一层,秦王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十一月初三,秦王又一次在宫殿内邀女儿嬴璎以及魏国的使者唐沮,商讨出兵报酬一事。

    对于女儿嬴璎那扭扭捏捏不肯将其夫婿最终底线说出来的做法,秦王亦感到有些气恼,以至于有时候他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这嫁出去的女儿,果真是泼出去的水,这有了男人后,在自己亲生父亲面前居然也是藏藏掖掖,你难道忘记为父当年是如何疼爱你的了么?

    但嬴璎终归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纵使秦王心中气恼,亦有些不忍去呵斥,只能好言相劝。

    “少君,这马上就要入冬了……你再拖延下去,我大秦的军队,未必能在今年抵达魏国……”

    听了父亲的话,嬴璎正色说道:“父王,非是女儿有意拖延,实在是父王与大庶长的要求,过于苛刻……一个上党郡,难道还不足以满足父王么?据我所知,大秦的郡县,没有一个抵得上上党郡富饶。”

    “但上党终归道路不畅……”与大庶长赵冉互换了一个眼神,秦王正色说道:“难道魏国就不需要一个共同出兵征讨中原诸国的盟友么?”

    嬴璎笑着说道:“倘若大秦果真要助魏国征讨中原诸国,可从河西、河东、河内借道,我相信我夫婿必会允许……”

    秦王为之哑然,有些郁闷地看着自己以往最疼爱的女儿。

    而就在这时,忽有内侍在门外禀报道:“大王,武信侯送来急信。”

    武信侯?公孙起?

    秦王微微一愣,说道:“取来。”

    旋即,那名内侍便走入殿内,将手中的书信递给秦王。

    秦王接过书信将其拆开,在粗略扫了两眼后,原本还挂在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

    见此,大庶长赵冉在旁惊疑问道:“大王,莫非发生了什么变故?”

    然而,秦王并未理睬赵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嬴璎,眼眸中隐隐带着几分恼怒。

    只见他扬了扬手中的书信,目视着嬴璎,沉声说道:“少君,武信侯在心中告知寡人,说他前几日与韩国的雁门守李睦小聚,李睦告知于他,魏国的军队,已攻破了韩国的王都蓟城,韩人已对魏国称臣……”

    什么?!

    大庶长赵冉闻言亦是面色大变,旋即猛地转头看向嬴璎,眼眸中浮现出几丝难以置信之色。

    “……寡人还记得,你曾告诉寡人,说魏国的军队还被挡在巨鹿郡,不得寸进……少君,这是怎么回事?”秦王正色质问道。

    面对着父亲的质问,嬴璎心中一片平静。

    事实上,在她乘坐船只前来咸阳之前,她便已经得知她魏**队在韩国取得大捷的消息,是故,她当然知道武信侯公孙起在信中所写的乃是实情。

    在秦王的直视下,嬴璎脸上忽然浮现几分笑容,淡然地说道:“这个李睦……还真是多事。”

    此时她风轻云淡的神色,与片刻之前‘担忧魏国’时简直判若两人。

    看着女儿的表情,秦王心中涌现诸般恼怒。

    “砰!”

    他的手重重拍在面前的案几上,手指着嬴璎,整个人微微颤抖,显然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第270章:变局(三)【二合一】

    整座宫殿内,鸦雀无声,无论是秦国的大庶长赵冉,还是魏国的使者唐沮,亦或是伺候在殿内的内侍们,无不下意识屏住呼吸,偷眼观瞧着秦王与其女儿嬴璎的对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得不说,此时凝固的气氛,纵使是魏国使者唐沮,亦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之后,只见秦王逐渐平静了下来,目视着嬴璎,用微带几分叹息的口吻说道:“少君,你太让寡人失望了……”

    “……”

    嬴璎抿了抿嘴唇,起初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她没有也没有说,就仿佛不曾听到其父王的这句埋怨。

    她心中亦不好受,毕竟归根到底,的确是她辜负了以往最疼爱她的父亲的信任。

    “看来今日的商谈,只能到此为止了……”

    她目视着秦王,拱手说道:“明日,我会再来拜访父王……或者说,拜访秦王陛下。”

    ……

    听到那句秦王陛下,秦王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双手亦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但他终究没有发作,只是目视嬴璎正色说道:“少君,你做了一个极其愚蠢的决定,你应该明白,寡人、以及我大秦,才是你在魏国的坚实后盾……”

    “不,父王。”

    嬴璎闻言微笑着对秦王说道:“您的女婿,还有你的外孙,才是女儿在魏国的后盾。”

    “……”秦王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只见嬴璎转身示意魏使唐沮道:“唐沮大人?”

    “哦哦。”

    唐沮如梦初醒,连忙起身向秦王与秦国大庶长赵冉告辞,紧跟着他魏国的秦妃嬴璎,快步离开了宫殿,就仿佛,走得晚了秦王会下令将他们关押起来似的。

    目送着嬴璎、唐沮二人迈步踏出宫殿外,秦王的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他忽然想起了这个女儿初生的时候。

    因为当时已册立了储君即嬴璎那位早年夭折的兄长,因此,当嬴璎这位长女出生的时候,秦王欢喜地将其视为掌上明珠,呵护备至。

    数年后,待等嬴璎的兄长不幸夭折,秦王为了稳定国人,不得已让这个女儿化名嬴婴,成为他秦国的储君,至此,嬴璎便当了秦国二十余年的储君。

    虽然主要是为了掩人耳目,掩盖王室竟无子嗣的事实,秦王便将女儿嬴璎当做真正的儿子般培养,时间一长,有时候就连秦王自己都忘了嬴璎其实是女儿身,根本无法继承他秦国的君主之位。

    没想到,他如此疼爱的女儿,却在多年之后,背叛了他这位父亲,亦背叛了生她养她的国家,这让秦王感到无比的心寒。

    但是,即便恼恨,即便心寒,秦王方才还是忍了下来,而并未唤来卫士,将这个背弃了国家、背弃了同胞的女儿关押起来或者是因为,他实在疼爱这个女儿。

    “呵呵呵,哈哈哈哈”

    非常突兀地,秦王哈哈大笑起来:“终日打雁,今日竟被一只雏鹰啄瞎了双目……”

    大庶长赵冉听出秦王的笑声中带着浓浓的自嘲与叹息,忍不住劝说道:“大王息怒,想必是魏王使了什么法子,蒙蔽了少君……不,我是说公主殿下。”

    “蒙蔽?”

    秦王摇了摇头,叹息地说道:“若只是蒙蔽就好了,可寡人观少君方才的神色,分明是韩国之事了若指掌……”

    “大王。”赵冉在旁劝道:“事情或尚有回旋余地。”

    “但愿吧……”

    秦王叹了口气,目视着大殿的殿门。

    不得不说,嬴璎此番确实把秦国骗得很惨,如果不是嬴璎稳住了秦国,秦国或会在今年的五六月就开始谋算魏国无论是作为盟国借机向魏国索要好处,还是趁魏国虚弱而落井下石。

    毫不夸张地说,当魏国三十几万精锐倾巢出动攻伐韩国、且本土却被一百五十万诸国联军进攻的情况下,倘若秦国对魏国落井下石,派出军队攻伐魏国的西境,介时魏国腹背受敌,必定覆亡,就算魏王赵润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雄主亦无济于事。

    可嬴璎,却为魏国争取到了这弥足珍贵的半年时间。

    凭借着这半年的时间差,魏国或能扭转从这场战争爆发以来的所有劣势,不但能使韩国臣服、使诸国联军败退,还能使他秦国空欢喜一场,白白错失魏国虚弱这千载难逢的时机。

    一想到这里,秦王简直心中滴血。

    他秦国取代魏国、称霸中原的宏图,就这么被他的亲生女儿给破坏了。

    “来人,请卫鞅前来。”

    在深吸了一口气后,秦王命人传唤左庶长卫鞅。

    说实话,卫鞅精于内政、擅长律法,不过却并不擅长兵事,但不可否认,此人是当世杰出的智者、国士,对此番对魏态度这件事上,秦王需要听取卫鞅的建议。

    约小半个时辰后,左庶长卫鞅匆匆来到殿内。

    在彼此见礼过后,秦王将女儿嬴璎背弃国家的事告诉了卫鞅,听得卫鞅亦大感惊诧。

    要知道,卫鞅乃是嬴璎的授师,在嬴璎成长的过程中,卫鞅一直担当着良师的职责,尽心尽力教授着这位女儿身的储君。

    当时在卫鞅看来,这位储君殿下除了是女儿身这个‘缺陷’外,既勤奋好学、又平易近人,实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储君人选。

    相比之下,卫鞅如今在教授的储君即嬴璎的弟弟嬴逐,就有诸多让卫鞅感到不满意的地方。

    就比如说,嬴逐性格内向忧郁,不善言辞,且不愿与人亲近,使得这位储君在王宫内,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至少在人脉、人缘方面,嬴逐远远不如他长姐嬴璎或者说‘已故’的少君嬴婴。

    然而这般出色的少君,竟然背弃了国家?

    当听完秦王的讲述后,卫鞅亦惊地说不出话来,待过神来后,连忙俯身告罪:“臣失职,请大王责罚。”

    “这不是你的过错。”

    秦王叹了口气,同时在心中补了一句:要怪罪,也得怪罪他的女婿,那个叫做赵润的混账东西!

    摆摆手示意卫鞅重新坐回座位,秦王正色问道:“卫卿、赵卿,依你二人之见,如今我大秦……该如何对待魏国?”说罢,他仿佛是想到了他那个可恶的女婿,恨恨说道:“寡人就直截了当地说了,是否应该立刻对魏国采取措施?”

    “这……”

    卫鞅捋着胡须沉思了片刻,不敢贸然给出回覆,转头问道大庶长赵冉道:“赵冉大人,在下对兵事不甚了解,能否让在下听听赵冉大人的意见。”

    “唔。”赵冉点点头,开始剖析当前的局势:“如今看来,魏国应该已使韩国臣服,我若是那几支魏军的统帅,此时必定挥军南下攻伐齐国,截断诸国联军的粮草……齐国若有闪失,则魏国境内的百万余诸国联军,将在顷刻间瓦解。倘我大秦按兵不动,魏国极有可能在这场战争中重创中原诸国……”

    说到这里,他好似又想到了什么,摇摇头又补充道:“依我看来,这场战争,无异于是中原诸国最后的挣扎,倘若此番能聚众击垮魏国,则中原再次恢复曾经诸国鼎立的局面,但倘若魏国取胜……恐怕中原诸国日后难以再组织联军,征讨魏国,反而会被魏国逐个击破。此番韩国覆亡,下一个恐怕就是齐鲁,再然后是楚国……介时,恐怕我大秦,亦阻挡不了魏国的强盛。”

    卫鞅闻言点了点头,问道:“那若是我大秦……参战呢?”

    “对魏国宣战么?”大庶长赵冉看了一眼卫鞅,继续分析道:“从少君的态度不难看出,魏国根本不指望我大秦的帮助,甚至于,魏国对我大秦还有所防范,不希望我大秦这趟浑水……若我大秦要采取措施,恐怕唯有借机对魏国宣战,但……”他砸了咂嘴,倍感遗憾地说道:“因为少君的关系,我大秦耽误了半年光景,兼之眼下又临近冬季,纵使此刻骤然对魏国宣战,我国的军队亦无法在今年年底前攻到魏国本土,只能等待来年……问题是,来年开春魏韩联军必定猛攻齐国,致使齐国只能采取自保,无法在负担诸国联军的粮草事宜,介时,诸国联军空有百万余之众,亦恐怕会被魏王击溃……”

    ……

    听闻此言,秦王倍感疲倦地揉了揉眉骨。

    不得不说,大庶长赵冉对局势的分析非常到位,简直是一针见血。

    倘若说在半年前,魏国只能小心翼翼地哄着他秦国,那么,在这半年之后,待魏国臣服了韩国之后,魏国再也无需与他秦国虚与委蛇因为魏国基本上已经掌握了这场战争的主动。

    别看百万余诸国联军仍在魏国境内兴风作浪,但最迟到明年开春,这百万大军立刻完蛋。

    而他秦国的处境,此时亦变得非常尴尬。

    白白被耽搁了半年光景的秦国,此刻仿佛无论采取什么措施,都无法再有效地限制魏国去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难道真要彻底沦为这场旷世之战的旁观者?

    秦王的面色有些难看。

    他无法想象,在这场中原各国打地如火如荼的旷世之战中,他秦国却因为决策的失误而导致从始至终毫无建树,不曾协助魏国,亦不曾限制魏国,眼睁睁看着魏国以一敌五击败中国诸国,这岂不是会让他秦国成为全中原的笑柄?

    更关键的是,一旦魏国战胜了中原诸国,它必定会变得比曾经更加强大,这也就意味着,他秦国将继续被魏国挡在中原之地以外。

    他秦国那踏足中原、称霸中原的战略,将再次被迫搁浅。

    还记得魏洪德二十一年的时候,秦国就尝试踏足中原,但很遗憾,秦国的军队当时遭到了魏公子润的阻击。

    在那场让无数秦人记忆犹新的一日战役中,魏公子润率领强大的魏军,在短短一日之间覆灭了秦国二十万军队,令秦国的东进战略,首次遭到挫败。

    从当日这场战争至今,秦国被魏国挡在东进路线上已长达十七年。

    在此期间,秦国曾再次与魏国争锋,在五方伐魏战役中毅然出兵,结果却被魏公子润千里奔袭打到了王都咸阳城下。

    此后,秦国亦曾与魏国缔结盟约,并让秦王最疼爱的女儿嬴璎嫁给魏公子润也就是如今的魏王赵润。

    总而言之,秦国等候了足足十七年,才等来魏国变得虚弱的这一刻。

    却没想到,只因错信了嬴璎,导致这千载万逢的良机从指缝间溜走。

    别看秦王方才并未对女儿嬴璎发作,但这并不代表他心中不气恼,事实上,他恨不得提刀将那个彻底拐走她女儿的女婿给杀了虽然他其实很欣赏那位女婿。

    打?还是不打?

    秦王犹豫不决。

    理智告诉他,似眼下这等境况,最佳的策略应该是向魏国示好,挽回此前与女婿的裂痕,借出兵相助魏国的名义,尽可能地掠夺既得利益,毕竟说已被魏国所攻占的韩国的土地,亦或是齐国、鲁国、楚国等等。

    但是这样一来,最根本的问题仍旧未能解决,即魏国并未像预期的那样被削弱,它依然强盛,且依然仿佛大山一般阻挡在他秦国的东进路线上。

    而由此,又牵出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就像大庶长赵冉所说的,当他日中原诸国皆无法阻挡魏国的强盛时,他秦国将何去何从?

    虽说秦魏两国间有联姻之亲,但倘若魏国果真顺势吞并了韩、齐、鲁、楚、越等中原诸国,介时的魏国,是否会对他秦国造成威胁呢?

    就算这一代的君主赵润顾念着两国的情谊,那么,下一代的魏国君主呢?下下一代的魏国君主呢?

    更何况,在国家利益面前,秦王亦不保证他女婿赵润会顾念两国的情谊顶多顾念一下赵嬴两族彼此的情谊罢了。

    必须使魏国得到削弱!

    当晚,在苦苦思索了数个时辰后,秦王终于做出了决定:迫于魏国他日强盛到使他秦国倍感压力的可能性,必须在此刻打断魏国的势头。

    次日清晨,秦王召来大庶长赵冉,吩咐后者道:“你即刻叫嬴华、赢设法停止与西羌的战争,率军前往河套,再命公孙起,率军赶赴河西……”

    听闻此言,大庶长赵冉面色微变,惊诧问道:“大王的意思是,对魏国用兵?”

    秦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见此,大庶长赵冉的面色亦是变得更为严肃,他凝声问道:“不知以什么名义呢?”

    所谓出兵要讲究师出有名,更何况秦魏两国还是盟国,若秦国贸然对魏国不宣而战,势必会遭到世人的指责与声讨,这对秦国的声誉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而尴尬的是,目前秦国并没有魏国的把柄或口实。

    听了赵冉的话,秦王沉声说道:“以魏国不义的名义拿下河西、河套……至于具体的罪名,日后再说!”

    “……”

    大庶长赵冉张了张嘴,一时间竟说不出来话。

    先用兵,再想具体的罪名?

    见赵冉似乎面露犹豫之色,秦王沉声说道:“此战,关乎魏国的国运,事实上亦关乎我大秦的国运,若此战能击败魏国,我大秦自有办法令魏国承认‘不义’,反之,则我大秦日后必定被魏国所制。”

    听闻此言,大庶长赵冉心中一震,连忙点头。

    就在这时,殿外走入一名内侍,躬身禀报道:“大王,公主求见。”

    “请她进来。”

    秦王一边吩咐那名内侍,一边叮嘱赵冉道:“寡人稳住少君,卿可速速前去筹备,切记,勿要使魏国提前得知。”

    “是!”赵冉躬身而退。

    片刻后,嬴璎果然在那名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了殿内。

    “都退下。”

    示意殿内的所有内侍都退出了殿外,秦王目视着嬴璎,不悦地说道:“你这不孝之女,还来做什么?昨日将寡人气地还不够么?”

    他故意装出不悦的样子其实倒也无需假装,事实上他此刻心中仍在生嬴璎的气,只是不忍呵斥责骂而已,充其量也就是抱怨几句、发发牢骚。

    “赵冉大人还未来么?”

    嬴璎瞧了瞧殿内,见殿内此时已无外人,便好言哄道:“父王,昨日是女儿的不是,女儿在此向您告罪。女儿只是不忍此生最爱的两个男人彼此仇视而已……”

    “哼!”秦王不悦地哼了哼。

    他此时岂还会看不出,在女儿的心中,他这位父亲明显不如其夫婿赵润。

    说实话,这让秦王很不是滋味。

    “父王,反正事已至此,父王何不顺应大势呢?”

    “顺应大势?难道你要寡人像韩国新继位的庸主那般,对魏国俯首称臣不成?”

    “父王您说得哪里话,女儿的夫婿,亦是您的女婿……您此前不是还很欣赏他的么?”

    “那只是此前!”

    “父王”

    “……”看了一眼女儿,秦王长叹一口气,故意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亏寡人此前对你诸般疼爱……罢了罢了,此前的种种商谈,就此撤销吧。”

    听到这话,嬴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父王的意思是?”

    只见秦王叹了口气,说道:“寡人老了,不复当年气盛,既然魏国已胜券在握,寡人也只能……”说到这里,他瞪了一眼嬴璎,没好气地说道:“拜你这不孝女所赐,寡人如今还得想想如何向寡人那女婿示好……”

    “父王……”听到这话,嬴璎难免也有些尴尬。

    此时,秦王摆摆手说道:“罢了,不说这个了,你在咸阳多住些日子,多陪陪你母后吧,你这些年在魏国,你母后对你怪想念的……”

    见秦王似乎默认了此事,嬴璎感到意外的惊喜,在与前者聊了一阵后,便欢喜地前往王宫,陪伴她母后去了。

    她并没有注意到,目送着她离去背影的秦王,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收了起来。

    数日后,就当嬴璎在咸阳宫陪伴她母后时,秦王的王令陆续送递了渭阳君嬴华、阳泉君赢,以及武信侯公孙起与长信侯王戬等秦国诸将手中。

    十一月中旬,武信侯公孙起从雁门郡的偏关一带撤兵,南下往河套而去。

    而此时,韩国的雁门守李睦,则一直派人盯着公孙起的大军,待得知公孙起率军从偏关一带撤离,似乎是径直往河套而去,他心中大喜。

    在他看来,此时公孙起麾下的秦军直奔河套而去,多半是夺取魏国的河套地区,这意味着秦国或将对魏国开战这跟他的离间毫无关系,只是秦国深知不可坐视魏国继续坐大而已。

    “来人,速速打探西河境内王戬军的动静!”

    “是!”

    当日,李睦立刻派人侦查驻军于西河的秦将王戬,看看这位秦国猛将,又有什么样的举动。

    数日后,李睦收到消息,得知王戬正在西河收拢麾下的兵马,且筹备粮草之事,他心下越发欣喜。

    当得知蓟城沦陷的消息后,李睦恨不得立刻提兵杀回蓟城,匡复国家。

    但他知道,单凭他此刻麾下的这点兵力,根本不足以解救已被魏国控制的国家。

    他必须借助另外一股强大的力量,也就是秦国。

    在他看来,倘若秦军能对魏国的河西、河东两地造成足够大的威胁,那么,多半就能迫使魏将赵宣麾下的北一军,从太原郡撤兵,回援河西、河东,此时,他才有机会收复太原郡。

    先顺势收复太原,此后可借秦国之势,或攻取上党、或收复邯郸、代郡,我大韩境内的魏**队,此时应该大多已挥军伐齐,我收拢雁门、太原、代郡三地之兵,或可直取蓟城,匡复国家……

    李睦暗暗想道。

    此时他唯一顾虑的,便只有韩王然与侯韩武一同册立的,新君韩佶的下落。

    王室正统出身的韩佶,那才是他甘愿效忠的君主,而并非是韩异那个被魏人扶持起来的傀儡。

    世人皆以为韩国已然覆亡,但或许,这个国家仍存有一线生机。

    因为这个国家,还有李睦这位对国家、对王室忠心耿耿的名将。

第271章:变局(四)【二合一】

    时间回溯到十一月,即韩国王都蓟城向魏军投降大概半个月,被派往蓟城的青鸦众头领鸦九,日夜兼程将韩国臣服的好消息送到了大梁,送到了魏王赵润的手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时,秦妃嬴璎正在二次前往秦国与之交涉的途中,赵润遂一边派人向这位爱妃传达这个喜讯,一边传召此刻部署在大梁防线上的诸魏国将领。

    十一月初一的下午,魏王赵润于大梁王宫内的宣政殿,聚拢众将。

    当时站在殿内左侧的,有成陵王赵、赵瑞父子,上梁侯赵安定、赵赎父子,还有安平侯赵郯等姬赵氏王族子弟,除此之外便是卫骄、何苗、朱桂等宗卫出身的魏将。

    而右侧,则是大梁城内官员,包括侯聃、周骥等梁郡将领。

    针对今日君主将诸将召到大梁王宫,诸人都感到十分纳闷,毕竟虽说眼下已临近寒冬,但谁也不能肯定诸国联军是否还会对他魏军发动攻势,是故,按理来说不应当将诸人召到一起才对。

    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诸人在心中暗暗猜测道。

    就在殿内诸人患得患失之际,坐在王位上的赵润终于开口说道:“今日召见诸君,实为传达一件喜讯……据青鸦众送来的消息,这月月初,韩国已向我大魏投降,魏韩之战,终究以我大魏的胜利而告终!”

    听闻此言,殿内诸人先是一愣,旋即一个个激动地难以自己。

    “此乃天大喜讯!”

    “韩国终究向我大魏臣服!”

    “整整六年余……”

    “哈哈,韩国既败,燕王麾下大军相信不日就能支援这边战事,那些可恶的诸国联军,死到临头了!”

    纵使是年近六旬的成陵王赵,亦激动地满脸涨红,惊喜地攥紧了拳头。

    见殿内诸人激动地竟在君主面前失态,内朝大臣介子鸱咳嗽一声,提醒道:“诸位,诸位?”

    殿内诸人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等人的失态,连忙向君主告罪。

    见此,赵润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朕传召诸位前来,正是欲与诸位共同庆贺……”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正色说道:“但,朕希望诸位暂时将这份喜悦藏在心底,毕竟这场仗还未真正结束,百万诸国联军,仍在我大梁一带虎视眈眈,且颍水郡、宋郡两地,亦仍在诸国联军的掌控下……眼下,还未到真正可以庆贺的时候。”

    听闻此言,殿内诸人陆陆续续收起了心中的欢喜,一脸严肃地点着头。

    不过相比较前几日,他们对取得这场胜利的信心,又足了几分。

    一炷香工夫后,殿内诸人陆续退散,皆回到各自的职岗。

    虽说赵润今日只是为了向诸人传达一个消息,便叫诸人聚集到大梁王宫,但诸人心中却非常满足。

    就比如说侯聃,他骑马狂奔二十余里赶到大梁,难道就只是为了听这一个好消息?

    然而,侯聃却满足的认为:别说二十余里,就算是两百里也值了!

    当日,赵润将成陵王赵、安平侯赵郯、上梁侯赵安定等掌兵的赵氏王贵,以及卫骄、周骥、侯聃等将领留了下来,在宣政殿的偏殿与他们商议接下来的战略。

    说是商议战略,但事实上,只是赵润想趁此机会与赵、赵郯、赵安定等人交流一下情报,毕竟,虽说这些位统率军队的将领也会陆续向大梁发送战报,但这些战报内,未必能让赵润清楚了解他想要了解的情况。

    “臣这边倒是问题不大。”

    率先开口的乃是成陵王赵,负责的防区乃是东山王陵一带。

    根据成陵王赵的描述,诸国联军对东山一带的攻势是最为薄弱的,不过想想也是,毕竟东山一带除了有魏国历代君主的王陵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关键性的建筑,确实没有必要为此花什么精力。

    “唔。”

    赵润闻言点了点头,旋即转头问侯聃道:“侯聃,冶城的情况如何?……据你前一阵子在战报中所述,联军对冶城的攻势非常凶猛。”

    “是的。”

    侯聃抱了抱拳,随即轻笑着说道:“总的来说还好,我冶城的机关万万千千,又有诸多战争兵器,只要粮、水不被联军切断,短期内诸国联军应该无法真正威胁到我冶城……”

    我冶城?

    已升任为大梁禁卫军总统领的魏将周骥,闻言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侯聃,心下暗暗嘀咕:你是我大梁禁卫军的副统领,又不是冶城的卫军。

    而侯聃却并未注意到周骥那古怪的眼神,犹用自豪中带着几分兴奋的口吻说道:“目前我冶城正在加紧打造战车,鉴于仓库内的矿石储量日渐减少,我冶城主要还是以打造武罡车为主,截止当前已新造近三百余辆,皆派人送到了雒阳禁卫军那边,交割于何苗、朱桂两位将军。”

    “唔。”

    赵润点了点头,此事他已经听雒阳禁卫军的总统领卫骄说过,并且,雒阳禁卫军在这两个月内数次击退诸国联军,冶城打造的那些战车,着实是功不可没。

    “冶城城内的猛火油,还有多少储量?”赵润又问道。

    “这个……”

    侯聃犹豫了一下,讪讪说道:“我冶城为了自保,动用了不少猛火油,虽几度叫诸国联军无功而返,但也……”顿了顿,他回答了赵润的提问:“几乎所剩无几。”

    “这样啊……”

    赵润点了点头,也不在意。

    事实上他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倒也不至于会动用此物。

    不可否认,猛火油,也就是石油,乃是魏国一件秘而不宣的大杀器,但石油燃烧后的杂质对土壤的危害性太大,在这种污染面前,盐碱地根本算不了什么。

    所以说,这种武器能少用还是少用为妙,尤其是本土作战的时候。

    然而话说回来,待等日后他魏国全面反攻,却攻到楚国、齐国、越国等地时,他却不介意让这些国家尝尝猛火油的威力。

    不过,这也是日后的事了。

    “也就是说,目前诸国联军的主要进攻方向,还是卫骄、周骥、侯聃你们三人负责的防区。”赵润点点头说道。

    “是的,陛下。”卫骄、周骥、侯聃三人点头应道。

    他们三人负责的防区,分别是大梁、冶城、以及两座城池之间的魏军联营其中,大梁一带由周骥把守,冶城一带由侯聃防卫,至于卫骄,则率领五万雒阳禁卫军,占据两座城池之间的空地,建造了十几里的联营。

    所谓的大梁防线,即是指大梁到冶城的这片魏军防区。

    “……诸国联军当中,数项娈以及其麾下的兵将最为悍勇。”

    在赵润的示意下,卫骄开口讲述他对诸国联军内各营军队的大致印象:“正如末将在战报中所述,项娈的昭关军,让末将不由地联想到了伍忌将军的商水军……”

    听闻此言,成陵王赵、安平侯赵郯等人皆有些吃惊地看着卫骄,前者皱着眉头问道:“楚军,焉能与商水军相提并论?”

    不怪他如此吃惊,毕竟商水军在魏国的名气非常大可能它在魏人的地位始终不如魏武军,但这并不妨碍商水军被称为魏国第一精锐。

    当然,这所谓的魏国第一精锐,必须得将“魏公子润”算在其中,不然,商水军的实力难免要大打折扣。

    可话说回来,就算没有“魏公子润”,魏国上将伍忌率领的商水军,亦是非常强劲的精锐。

    赵润曾经执掌商水军时,喜欢用计,就像齐国将领田耽所说的那样,赵润会在己方势大的时候故意示弱,引诱敌军;倘若是在己方处于弱势的时候,则反其道而行,先打出气势来,使敌军畏惧。

    但近几年魏将伍忌执掌下的商水军,却与最初的商水军截然不同,仿佛从上到下充斥着一股莽劲,碰到敌军,不管是强是弱,反正就是先打了再说。

    这不,据前一阵子沈从商水郡送来的消息所说,平舆君熊琥麾下的军队,就是这样被商水军打地满地找牙,若非熊琥又从楚东征调了十几万粮募兵,堪堪挡住了商水军,兼之商水郡的背后又有楚国寿陵君景云的进攻,搞不好,平舆君熊琥麾下的军队早已经被商水军给击溃了。

    “伍忌……么?”

    赵润闻言沉思了片刻。

    他并不怀疑楚国亦能诞生一支实力堪比商水军的军队,毕竟商水军的士卒,原本就是楚人出身,虽说这些年来商水军亦在商水郡境内征募士卒,但别忘了,商水郡的魏人,十有**都是投奔魏国的楚人。

    这就说明,其实楚人并不比魏人羸弱,只不过大多数的楚国士卒其实并未经过严格的训练,又没有配备优良的兵器,导致大部分楚国士卒在战场上无法发挥潜力,这才显得楚军相对弱小。

    但楚将项娈与其麾下的昭关军却不同,这支军队一直处在楚越边境,是楚国曾经征讨越国的主力军,常年与越人交战,当然要强过楚国的其他军队,这就好比韩国的军队,明明作为王师的邯郸军,却远不如雁门军、太原军、代郡军、北燕军、上谷军等边防驻军强劲。

    “威胁很大么?”

    赵润皱眉询问卫骄道。

    卫骄点了点头,说道:“昭关楚军的装备很精良,士卒亦训练有素,不过最难缠的,还是项娈与他麾下的一支大约五百人左右的骑兵。我雒阳禁军倒是还好,但义勇军……由于作战时阵型涣散,几次被项娈率领骑兵讨杀了将领……”

    他口中的义勇军,即是指那二十余万民兵与游侠。

    “……项娈的武力非常惊人,末将曾看好几名游侠,将其提拔为将官,但几乎都被这个项娈给斩杀了……更可恨的是,不知怎么回事,项娈对箭矢、弩矢非常警觉,末将几次派士卒用狙击弩朝他射箭,但都被他躲了过去。”卫骄有些郁闷地说道。

    大概是因为越人擅长飞矢武器,项娈在与越**队的交锋中磨砺出了这方面的警觉吧。

    暗自点了点头,赵润微皱着眉头说道:“如你所言,看来得想办法除掉这个项娈……”

    “正是。”卫骄正色说道:“依末将之见,若能除掉项娈,则诸国联军的进攻力度,怕是立减三成威力。……至少在末将看来,项末、项培、田耽、季武等人,皆不如项娈勇武。”

    “唔。”

    赵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当日,赵润详细地向诸将询问了诸国联军的情报。

    此时细数魏军与诸国联军的兵力对比,诸国联军在相继分兵占领了宋郡与颍水郡后,只剩下百万左右驻扎在魏国的梁郡周边。

    虽然赵润在率领大军初至大梁的那一日,曾让诸国联军尝到了败仗的滋味,且此后双方亦多多少少爆发了一些战事,让诸国联军陆续出现了兵力上的损伤,但总的来说,联军在大梁附近的兵力,仍然维持在百万左右。

    但这并不影响魏军的士气,因为魏军这边,虽然亦陆陆续续出现死伤,但总兵力,却反而有所增长。

    原来,颍水郡虽然被诸国联军攻陷,但郡内仍然有不少英勇反抗的义军以及地方县军,当这些魏国的健儿得知他们魏国的君主赵润竟御驾亲征,亲自在大梁抵抗诸国联军的进攻时,遂纷纷自发向大梁聚集,这使得赵润麾下的总兵力,从最初的约三十万,逐渐增加到三十五万,且仍在持续增加。

    不得不说,君王赵润御驾亲征这件事,实在是给予了魏人莫大的勇气。

    在得到了约五万的新生军后,赵润命卫骄、周骥加紧对麾下士卒的操练,并选拔其中的佼佼者,编入雒阳禁卫军,作为抗拒诸国联军的主力。

    而另外的二十几万民兵与游侠,则全部编为义勇军,作为雒阳禁卫军的协从军,协助后者抵抗诸国联军。

    也不晓得是魏国民风彪悍所致,亦或魏人大多都是天生的战士,总之在近两个月魏军与诸国联军的战事后,许多此前从未有过战场经验的民兵或者游侠,在鲜血与死亡的磨砺下,迅速成长,陆续蜕变为合格的士卒,以至于诸国联军虽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但却始终无法攻破魏军的大梁防线。

    当然,其中冶城的贡献举足轻重,冶城的工匠们日夜赶工,为魏军打造了不计其数的战车与军备,逐渐将那二十几万民兵武装起来,甚至就连梁郡的妇孺,亦贡献了自己微薄的力量,或为士卒缝补甲胄,或为军队制造箭矢、弩矢,所谓万众一心、众志成城,莫过于此。

    正是这个原因,使得诸国联军在近两个月内毫无建树,虽然在此期间,似楚国的项娈、项末以及齐国的田耽、越国的吴起等人,一次又一次率领军队进攻魏军,试图打开局面,但就总得来说,这些位将领的攻势,皆被魏军给挡了回去。

    不可否认,近两个月魏军与诸国联军的交锋,异常激烈,有时候一日之间会有几个战场同时爆发不同程度的战事,但若问对于魏军来说是否凶险,说实话,还真是远远达不到凶险的程度魏军的坚韧,一次又一次地挫败了联军的进攻。

    除此之外,赵润派往颍水郡的两万余骑兵即吕牧、穆青、禄巴隆、孟良、乌兀等人所统帅的两万川雒骑兵,亦与博西勒的四万余羯角骑兵取得了联系。

    据穆青派人送来的消息称,当他们率领骑兵抵达安陵一带时,非常遗憾地,安陵城已被楚国寿陵君景云的军队攻破,当时寿陵君景云据城而守,让两万余魏军的骑兵无功而返。

    在这种情况下,两万余魏国骑兵分兵,由穆青率领三千余禁卫骑兵前往寻找博西勒的人马,而吕牧则与川雒联盟的诸族长们,率领那两万余川雒骑兵骚扰楚**队,设法切断楚寿陵君景云的粮道。

    楚寿陵君景云麾下,仅有十几万兵马,且其中正军的比例仅仅只有两三成,这就注定这支楚军会被两万余川雒骑兵所压制。

    遗憾的是,骑兵终归是不适合用来攻城,因此,当楚寿陵君景云转攻为守、采取守势时,两万余川雒骑兵也难以得到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无奈之余,吕牧便率领那两万余川雒骑兵突破了楚军的防线,前往商水郡,与沈、伍忌等人合兵一处,使得商水郡的实力大增。

    不夸张地说,眼下的商水郡,郡内军队的战斗能力,比较大梁这边恐怕也相差无几。

    当晚,待等成陵王赵、安平侯赵郯以及侯聃、卫骄等人相继告退之后,赵润独自一人坐在宫内的甘露殿,思量着麾下魏军与诸国联军的实力对比。

    也不晓得是因为他御驾亲征的激励,还是大梁城战役的惨烈刺激到了他麾下的魏军,以至于他麾下三十万兵将,在无需他设计的情况下,便挡住了百万余诸国联军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此前从未奢想过这场仗以寡敌众的战事,居然是这般‘有惊无险’。

    ……如今韩国已然臣服,若我所料不差的话,四哥(赵疆)他们定会挟裹韩国的降军,顺势南下攻伐齐国,不管能否使齐国臣服,但相信定能切断齐国供给于联军的粮草,如此一来,楚水君麾下百万大军必定溃散……唔,待等来年来春,楚水君必定采取猛攻,只要到时候挡住这拨攻势,则诸国联军再也掀不起风浪,介时,我大魏便可顺势反攻……

    想到这里,赵润心中亦莫名的振奋。

    就在这时,宗卫褚亨走入殿内,禀告道:“陛下,秦妃娘娘派人送来急信。”

    “唔?”

    赵润闻言心中咯噔一下。

    不可否认,当韩国向他魏国臣服之后,这在赵润看来,他魏国等同于已经提前掌握了这场仗的胜利。

    但前提是,秦国不介入其中。

    赵润最担心的,就是秦国得悉了嬴璎隐瞒的真相,导致秦国恼羞成怒,对他魏国动武,这对于魏国来说,可是一桩极其麻烦的事打败了韩国,却惹恼了秦国,他魏国所掌握的主动,或将因此而失去。

    “让他进来。”

    赵润沉声说道。

    片刻后,便有一名青鸦众走入殿内,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赵润。

    赵润接过书信拆开观瞧,在扫了两眼后惆怅说道:“唉,秦国终归还是得悉了……这个李睦。”

    “陛下?”褚亨惊讶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只见赵润皱着眉头说道:“虽韩国已向我大魏臣服,但李睦却仍未死心。……据少君在信中所述,李睦故意将蓟城臣服于我大魏的事泄露给秦国的公孙起,使得秦国得知了我大魏在韩国的胜势……”

    “李睦?他为何要怎么做?”褚亨惊讶不解地问道。

    “哼!”赵润轻哼一声,淡淡说道:“无非就是想借秦国之势,力挽狂澜挽救其国罢了……”

    他一眼就看穿了李睦的用意。

    “那、那秦国是什么反应?”褚亨睁大眼睛问道,憨憨地问道:“陛下与秦妃娘娘欺骗了秦王,秦王不会恼羞成怒,出兵攻打我大魏吧?”

    只见赵润扫了一眼信中的内容,淡淡说道:“据少君在信中所言,朕的那位岳丈大人,起初非常恼怒,但次日,似乎是默认了此事,还说什么,如今唯有想办法对我大魏示好……”

    褚亨闻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欢喜地说道:“如此就好,看来秦国不至于会攻打我大魏……”

    “不!”

    赵润打断了褚亨的话,面无表情地说道:“朕的那位岳丈大人,可不是如此轻易就会妥协的人……少君被骗了,秦国即将对我大魏用兵!”

    褚亨张着嘴,不知所措。

    当即,赵润便召来了几名青鸦众,吩咐他们道:“尔等速速前往河西、河东,叫司马安与魏忌做好防御秦军的准备,切记警告他们,休要轻信秦军那助我大魏退敌的谎言!……速去!”

    “是!”几名青鸦众应声而退。

    看着那几名青鸦众迅速离去的背影,赵润有些惆怅地吐了口气。

    虽说因为嬴璎的关系,秦国并未在他魏国最艰难的时候倒戈一击,但秦国于此时对他魏国用兵,亦极其削减了韩国臣服后对魏国的有利局面。

    明年开春,他魏国必须抢在秦国攻入三川郡之前,击败诸国联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愿司马安与魏忌能尽可能地拖延秦军……

    赵润暗暗想道。

第272章:偷袭【二合一】

    魏国河西郡,它东起蒲坂津、西至栎(yuè)阳,北接梁山、东连大河,乃是魏国除梁郡以外地域最小的郡土,面积仅相当于半个卫国,但是它的战略意义却非常重要它是魏国提防秦国的第一道防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百余年甚至更早的时候,这片河西之地被胡戎所占据,且戎人在这片土地上建了一座城,自号大荔,即成为早先魏人口称的“西戎”。

    当然,在百余年前,这些生活在河西之地上的胡戎,早已并非当年纯粹的大荔戎人,随着岁月的变迁,这里逐渐充斥越来越多的胡戎,于是魏国后来以河西杂胡泛指。

    时间往前倒推几十年,魏国与河西胡戎的矛盾亦不严重,虽偶尔也有河西戎人侵犯魏国河东郡抢掠的例子,但并不频繁。

    因为当时河西胡戎有两股强劲的对手,其一乃是三川的羯族人,其二便是秦国。

    当年三川境内的羯族部落,其部落内的胡人奴隶,其中有一半就是河西的胡戎而剩下的,则基本上就是魏人、楚人、或者巴人。

    对于当年强大的羯族人来说,他们拥有三川这片广阔而肥沃的土地,他们只需要捕捉奴隶,无论是用来替他们放牧羊群,还是战争。

    但不同于三川的羯族人,秦国对河西的渴求,则是河西这片土地因为河西正好处于秦国的东进路线上,是秦国为了达成踏足中原战略的必经之路。

    但由于当时秦国正陷入西境战场的泥潭,暂时并未对河西大规模用兵。

    所谓的西境战场,即陇西魏氏、西垂诸羌以及秦岭之国这三股势力的争锋,这是一场间断性持续了将近二十年的战争。

    最终,陇西魏氏率先被秦国击败,余下的陇西魏氏族人,在中原魏国的帮助下,东迁至魏国境内,随后在魏国扎根居住下来,诸如繇诸君赵胜、临洮君魏忌,还有姜鄙、侯聃等魏将,皆出自陇西魏氏氏国。

    在陇西魏氏被覆灭之后,西境诸羌也很快被秦国击败由于秦国的战略目标并非是“西进”而是“东进”,因此,秦国决定趁着胜势与西境诸羌言和,将主要精力放在东面。

    在西境暂时已无威胁的情况下,秦国开始对河西用兵。

    值得一提的是,在陇西魏氏摇摇欲坠的时候,秦国便已经做到了“东征”的准备,如今魏国的秦妃嬴璎,亦是那次刺探三川以及魏国的情报时,结识了当时的肃王赵润,也即是她日后的夫婿。

    数年后,待等秦国彻底消化了陇西郡,便立刻挥军东进。

    当时,秦国选择了双管齐下的战术,由秦国当时的储君秦少君嬴璎与秦将王等人率军进攻三川,由长信侯王戬进攻河西,试图一口气攻下河西、三川两地,为东进中原打下坚实基础。

    没想到,秦少君嬴璎此番进兵,遭到了她日后的夫婿魏公子润的阻击,一场让秦国目瞪口呆的函谷一日战役,彻底葬送了二十万秦军,让秦国的第一次东进战略就此搁浅。

    而此时在河西,秦将王戬倒是通过武力臣服了居住在那片土地上的河西胡戎,正准备顺势攻打魏国的河东郡,但由于秦少君嬴璎的全军溃败,使得王戬军中途停止了对河东郡的进攻,将麾下军队退回大荔城。

    不久之后,秦国王都咸阳改大荔城为临魏,并大力增固这座城池,将这座城池视为日后进攻魏国的桥头堡。

    这使得在秦魏两国第二次交锋时,也就是在五方伐魏期间,秦军很快地就攻到了魏国的河东郡,使河东郡当时呈现魏、韩、秦三方势力争抢的纷乱。

    而另外一方面,秦国则派武信侯公孙起、长信侯王戬等将领,大举进攻三川。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在这场魏国处于绝对劣势的战争中,魏公子润与他当时的副将司马安,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扫灭了当时三川的羯角部落,并在后来与秦军的战争中,在那年冬季,在三日内奔袭八百里,甩掉了武信侯公孙起的军队,一路打到了秦国的王都,逼得秦王当时差点动员全国与魏公子润展开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

    好在最终,由于当时魏国君主赵的示好,以及秦少君嬴璎的和解,秦魏两国就此停战,且从此缔结了盟约。

    随后,在赵润率领魏秦联军回援本土的期间,路径河西,河西胡戎纷纷投降。

    在此期间,赵润与秦国达成了协议,将河西走廊一分为二,以栎阳为分界,西部归秦国,东部归魏国,至此,栎阳至蒲坂津的这片土地,归属魏国所有。

    数年后,魏国调司马安担任河西守、坐镇临魏,从此,河西郡既成为魏国连接河套地区的中转,亦成为魏国提防秦国的第一道防线,虽然郡土面积并不大,但从战略考虑却意义深远。

    魏昭武二年十一月末,天降大雪。

    此时中原再度回归平静,魏将赵疆因为天气的关系尚未攻打至齐国,而在魏国旧都大梁那边,魏王赵润所率领的魏军与诸国联军的战争,亦早已停歇。

    而相比较那两块战场,河西郡则更为安宁,这使得河西守司马安,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说起司马安,近些年曾有人笑称,说魏国的巨富当数这三位:其一是魏王赵润,其二是安陵巨富文少伯,其三则是司马安。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笑谈,那是因为司马安当年在跟随赵润征讨三川郡时,因百羊灭敌的轶事而收拢了一批羯族与乌须部落的奴隶,整整有数万人。

    待等后来司马安被调到河西担任郡守后,这些奴隶亦跟随他来到了河西,帮助司马安共同建设河西正因为如此,司马安被笑称是魏国最大的奴隶主,谁让魏国除了朝廷以外,就属他手底下的奴隶最多呢。

    等到数年后,待等魏国朝廷下令逐步减少地方军的军饷,且叫地方军自筹钱粮之后,司马安凭借着这数万奴隶为他放牧牛羊,非但轻而易举地养活了河西军,还屡次出钱购置了冶城打造的种种战争兵器以及制式军备,叫魏国其余地方军队恨地牙痒痒。

    然而没办法,谁让河西军富地流油呢。

    在魏国分划各军的区域后,纵使在魏国第一梯队精锐军,亦逐渐拉开距离。

    河西的河西军、河套的魏武军、安邑的北一军、上党的上党军、商水的商水军,等等等等,这些魏国精锐军队,几乎都拥有了各自的屯田放牧之地,可因为地域的差距,各军的收入亦难免有所差别。

    最富的当然是禁卫军,不管是雒阳禁卫还是大梁禁卫,毕竟它是王师,直属魏王赵润;而其次,就是司马安的河西军、韶虎的魏武军、以及伍忌的商水军,毕竟前两者分别有河西、河套两片天然牧场的便利,而商水军,则有商水市的利润。

    这三支地方军队,皆是冶城军备订单上的常客,让其余军队眼红不已。

    因此这些年来,或有人在赵润面前进谗,但赵润却不以为然,因为他太了解司马安的性格了。

    根据天策府左都尉高括的打探,司马安虽然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国内屈指可数的大富豪,但他的本心却丝毫未曾动摇,依旧每日身穿甲胄,一日三餐亦是粗茶淡饭,唯独在给河西军下订单的时候,这位上将军非常舍得,几乎是件件兵器都像禁卫军看齐。

    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因为暴富后享尽奢华的生活而导致逐渐失去了战士的体魄,但司马安却不同,严于律己的他,非但自己从来不穿奢华的绫罗绸缎,还禁止他的儿子、甚至是河西军的兵将穿戴这些奢华的衣服。

    在他看来,士卒就得穿戴甲胄,刀剑不离身,随时做好为国家捐躯的准备,这才是称得上是一名优秀的魏卒。

    不得不说,天下诸**队中,属魏军军纪最严,而在魏军当中,就属河内军最严格这是一支全盘继承了砀山军军纪的军队。

    十二月初,天降大雪,然而在临魏城城外,驻守此城的河西军,却冒着严寒在城外操练。

    只见那一名名面无表情的河内军士卒,毫无顾及地在雪地中摸爬滚打,尽管这里有整整数千人,但却没有一个人抱怨。

    而司马安作为河西军的军主,此时亦环抱双臂站在雪地中,面色冷峻地凝视着麾下士卒的操练事宜。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队骑兵从远处而来,为首一员魏将笑着与司马安打招呼。

    此人叫做季鄢,乃是砀山军的老人当时司马安麾下最倚重的两员骑兵,其中一人便是季鄢,而另外一人,叫做乐逡。

    当年季鄢、乐逡共同执掌砀山军仅有的两千余骑兵,可今时今日,因为有地利之便,河西军的骑兵营已然扩充到了五千人,由当年的砀山军猎骑营骑卒担任将官,实力非常强劲,绝不亚于魏国其他的骑兵。

    “季鄢?”

    注意到季鄢的接近,司马安转头瞧了几眼,朝着季鄢点点头问道:“有何情况么?”

    此时季鄢早已翻身下马,耸耸肩说道:“并无异状。”

    看到季鄢耸肩的举动,司马安有些不悦,当即低声斥道:“不可学白方鸣那厮!”

    白方鸣,与蒲坂尉闻续一样,皆是司马安当年器重的副将,不过相比较稳重的闻续,白方鸣性格轻佻恣意,这让司马安非常不喜,因此,他当年才推举了闻续出任蒲坂令,调到河东守魏忌麾下担任副将。

    季鄢早就清楚这位老上司的性格,闻言立刻告了罪,旋即将话题转移到他今日的见闻上:“途中末将得知,北面的牧场,有一排牧屋被积雪压塌了,导致一批牛羊被冰雪冻死……”

    听闻此言,司马安皱着眉头说道:“竟有此事?该地守备干什么吃的?”

    他倒不是心疼那些牛羊,只是他知道,他魏国目前尚未满足对耕牛的需求,因此,作为魏国几个供输耕牛的天然牧场之一,河西郡每年献给国家不少耕牛,损失一头司马安都感到心疼。

    当然,他最担心的还是战马,因此他立刻询问了有关于战马的损失。

    “战马倒是还好……至今为止,据末将所知大概只损失了数十匹而已。”

    季鄢搓了搓双手,旋即吸了口冷气说道:“也不怪那些人,谁晓得今年的雪会比往年更大……”

    “哼!”

    司马安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若是提前有所防范,就不会有这等无谓的损失!……渎职者,仗四十!”

    季鄢面色讪讪地赔笑,旋即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近期天气过于寒冷,可否先记着,等到来年开春在一并处罚?”

    听闻此言,司马安上下打量了几眼季鄢,平淡问道:“那渎职者,是你的亲眷?”

    “不是不是,末将岂敢徇私?”季鄢连忙解释,随即压低声音说道:“是我军战亡士卒之子……”

    司马安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沉声说道:“仗二十,记到来年开春,若再有下次,双倍处罚!”

    “是是是……”

    季鄢陪着笑连连点头。

    旋即,他转头目视着那些正在接受操练的士卒们,感慨地说道:“当年那群小崽子,如今一个个也长大成人了……”

    听闻此言,司马安冷漠的脸庞上稍稍露出几许温情。

    天下军队,无有不出现伤亡者,无论当年的砀山军、还是如今的河内军,皆不例外,幸运的是,如今他魏国富强了,且君主赵润对军卒格外优厚,使得曾经那些战亡士卒的子嗣,皆能得到照顾,逐渐长大成人。

    当看到那些曾经的小崽子继承了其父的遗志,待长大成人后毅然投身他河内军,司马安由衷地感到自豪。

    早操过后,那数千河内军士卒陆续回城,此时,司马安与季鄢并肩走入城内。

    期间,季鄢忍不住说道:“也不知大梁那边的战事如何了……”

    听闻此言,司马安的面色沉了下来。

    别看他当初曾与赵润闹过很大矛盾,但后来,他非但逐渐认可了后者,还坚定地认为,这是一位注定会使他魏国变得越来越强大的雄主。

    正因为如此,当司马安前一阵子得知君主赵润竟选择御驾亲征、前往大梁抵御百万余诸国联军时,心下很是震惊。

    “朝廷诸大臣怎能坐视陛下亲身犯险?!”当时司马安大惊叫道。

    不可否认,司马安亦对大梁的处境感到忧心,但相比较之下,他更担心他魏国的君主。

    宋郡沦陷、颍水郡沦陷,这算得了什么?他魏国尚有精锐军队可以收复失地!

    反之,倘若失去了那位君主,那才是万劫不复!

    只可惜他远在临魏,距离大梁有近千里之遥,根本没办法劝阻,更何况,他受命守卫临魏,提防秦国。

    “说起秦国……据说秦妃已有数次前往咸阳,与秦王交涉,也不知秦国目前究竟是什么态度。”季鄢好奇地问道。

    “……”

    司马安一言不发。

    在整个河西郡,他是唯一知晓君主赵润全盘战略计划的人,因此,就让前一阵子白方鸣、季鄢等麾下部将困惑于秦国为何不迟迟派兵,支援他魏国抵挡诸国联军时,司马安从未表露过自己什么看法。

    因为他知道,他魏国的君主根本就没想过要秦国的援军。

    只是这些心里话他不好说,毕竟万一泄露出去,极有可能导致秦国恼羞成怒此时的他,并不知晓秦国其实已经得知了真相。

    回到郡府,司马安用罢早饭,然后便在书房翻阅兵书。

    每当拿起那几本兵书时,他就忍不住有些想笑,因为这些兵书的著者,有好几本是跟他一辈徐殷、朱亥、百里跋等人。

    在这三位曾经的同僚所著的兵书中,他最热衷于翻阅朱亥所写的兵书倒不是因为他觉得朱亥写得好,而是他要挑刺。

    记得前两年,他就从朱亥的兵书中挑出了几个模棱两可的漏洞,对此他专门写了一封信,将其中错误仔仔细细地写在纸上,专门派人送到朱亥的府上去恶心后者。

    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朱亥的回信,信中一大串污秽不堪的骂词,但是司马安看完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因为他不难想象,那个蠢材在收到他的书信后,究竟是怎样一副难看的神色。

    “就朱亥那种货色,居然也有脸写书,陛下真是太宽容了……”

    一边嘀咕着,司马安翻阅着朱亥的兵书。

    可能是经过了上次的教训所致,朱亥的这本《兵图注解》,写地非常详细而且缜密,以至于司马安粗略看了一遍,竟找不到什么可以攻歼朱亥的漏洞。

    这让他有些气恼。

    就在他仔细琢磨这本兵书时,忽然有个声音在书房外叫道:“将军!将军!栎阳失守!栎阳失守!”

    “……”

    司马安愣了愣,放下手中兵书站起身来,打开房门询问那名被他护卫拦下的士卒:“你……方才说什么?”

    他此时才意识到,站在书房外的那名士卒,似乎是一名曲侯(五百人将)。

    “末将乃邬娄将军麾下曲侯,四日前,秦国的阳泉君赢率军偷袭了栎阳。……当时秦军打着支援我国的名义,在经过栎阳时借口粮草未至,向我栎阳讨要粮草,邬娄将军遂开城派人向秦军送粮,不曾想秦军竟骤然发动攻势,夺了城池……”

    “什么?”

    司马安闻言面色顿变,皱眉问道:“邬娄呢?”

    那名曲侯抱了抱拳,低声说道:“邬娄将军几无防备,被秦军兵将所擒,生死不知……”

    “这个蠢材!”

    司马安恨恨地骂道。

    邬娄乃是砀山军出身的老人,曾经乃是闻续帐下的副将,虽然称不上多么勇武,但胜在做事仔细,是故,司马安派他驻守栎阳。

    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就被秦军夺了城池。

    在深深吸了口气后,司马安逐渐冷静下来。

    其实他也明白,这事也不怪邬娄,毕竟目前魏秦两国仍是同盟关系,谁想到秦国竟然会不宣而战,向其盟国动兵呢?这令司马安也有些惊诧,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秦国不顾其国家的声誉,对他魏国不宣而战。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中闪过一瞬。

    毕竟他此时可顾不上思考这些。

    只见他立刻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城戒严,准备与秦军交战!……另,速速派人至频阳、莲勺、重泉,叫白方鸣、庞猛、聂剀、马禄等人提高警惕,休要被秦军……”

    刚说到这,就见远处又奔来一名士卒,在看到站在书房外的司马安后,大惊失色地喊道:“将军,大事不好,莲勺被秦阳泉君赢攻陷……”

    ……娘的!

    素来沉得住气的司马安,此刻心中又惊又怒。

    惊的是,这场仗还未打,他河西郡就有两座县城被秦军偷袭得手,且不知是否还有后续;怒的是,秦人竟选择不宣而战、兴不义之兵。

    “卑鄙!”

    在怒骂了一声后,他回身到书房取来随身佩剑,旋即大步迈出书房。

    “传我令,命城内诸将于一刻辰之内,到议厅商议战事!”

    “是!”

第273章:戛止【二合一】

    ……是我的失职,我应该下达更明确的命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下达了临魏全城戒严的命令后,河西守司马安暗自责怪的想到。

    事实上,他早从他魏国君主赵润的密信中,得知了秦国或将对魏国用兵的可能,但他并未将这件事告诉麾下的部将,毕竟这种事一旦泄露,反而会引起秦国的怀疑。

    是故,司马安只是下达了一个颇为含糊的命令,简单来说就是:虽秦国目前是我魏国的盟友,但也要有所警惕,倘若秦国先表露出敌意,则立刻采取措施云云。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三令五申反复提及过的,那就是一切以守住城池为主。

    倒不是司马安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他非常清楚他麾下军队的守城能力似栎阳、莲勺等县城,皆有足够用来防守的兵力与战争兵器,纵使是秦军四下围住猛攻,也绝对没可能在其他河西郡城池派军支援前将城池攻克。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秦国此番居然是不宣而战,并且在十二月的深冬实施了诈城的战术,导致栎阳、莲勺两城的魏军在几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秦军骗夺了城池。

    而与此同时,正被司马安咒骂不已的秦军先锋、阳泉君嬴,在骗取了莲勺后,正迅速率军前往重泉。

    在策马赶路的途中,阳泉君嬴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不由地再次回想起,栎阳、莲勺两地的魏军士卒在被他欺骗后那仿佛是看待背叛者的眼神,这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是一场不义的战争啊。

    阳泉君嬴在心中暗暗说道。

    近一个月前,当他收到咸阳的命令后,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咸阳竟然命令他率军攻打魏国?而且还是不宣而战?

    别看他在骗取栎阳、莲勺时,曾在该城魏军兵将的愤怒质问下,大喊诸如魏国不义的借口,但说实话,就连他也不知道魏国的‘不义’究竟体现在什么方面。

    至少在他看来,魏国已经足够仁义了,魏秦两国近些年来的贸易,使他秦国的经济迅速增长,除此之外,魏国教授了他们开发梯田,教授他们锻造开采矿石、锻造兵械,如今秦国国内的工匠,几乎十有**都在魏国的冶城学习过,当过魏国工匠的徒弟甚至是徒孙。

    近两年,他秦国的军队与西境的诸多羌胡再度爆发冲突,且一度占据上风,其中,魏国的贡献功不可没。

    就他个人而言,于公于私他都不愿与那友好且强大的魏国为敌。

    但没有办法,这是咸阳的命令,是他秦国君主嬴的命令。

    还不知日后该如何向少君解释……

    一想到此时还住在咸阳的堂侄女嬴璎尚被蒙在鼓里,阳泉君嬴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别看他与嬴璎只是堂叔与堂侄女的关系,但因为这些年来,阳泉君嬴曾频繁作为秦国的代表出使魏国,因此,他与嬴璎的关系非常亲近,对魏国的印象亦是极好。

    在嬴氏王族中,就属他与蓝田君赢谪与魏国的关系最好。

    然而,王令难违,有些事并非是他不愿去做就能拒绝的。

    “君侯,前方便是重泉了。”

    策马在阳泉君嬴身边的护卫骑,指着前方提醒道。

    阳泉君嬴抬起头来,瞧了几眼远方那座城池的轮廓。

    对于河西郡,他毫不陌生,别说他很清楚前方那座重泉城的城守乃是河西守司马安麾下的爱将白方鸣,甚至于,他曾经与这位魏将的关系颇好,后者时常偷偷宰杀他们河西军放牧的羊群来邀请他喝酒。

    包括栎阳的邬娄、莲勺的聂剀,皆是以往并不陌生的魏将。

    一想到栎阳守将邬娄在城门被他骗取后大声怒骂,阳泉君嬴心中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因为当时正是他以旧日的交情骗取了邬娄的信任,以至于邬娄在发现自己被骗后,宁死不肯成为阶下囚,自己撞上附近秦军士卒手中的兵器而亡,彻底断了阳泉君嬴希望借邬娄的嘴兵不血刃拿下栎阳的打算。

    正是这个变故,导致渭阳君嬴华麾下的军队目前还在栎阳、莲勺两地,与城内的河西军魏卒做殊死厮杀,并未与阳泉君嬴同行,诈取重泉。

    此时,想来白方鸣已得知栎阳、莲勺两地被我军诈取之事……

    阳泉君嬴在心中暗暗想道。

    但他仍有应对的战术事实上在他们秦军动手之前,大庶长赵冉已经制定了一系列的战术,保证他秦**队能在这种根本不适合战争的寒冬,诈取魏国河西郡的数座城池,将战线一口气推到临魏,以便于来年开春后,他秦**队能以更占优势的局面对魏国采取攻势。

    “命姜庆按计划行动。”

    他下令道。

    他口中的姜庆,乃是他麾下的两千人将,乃是他骗取重泉的关键。

    在骗取栎阳、莲勺两城时,阳泉君嬴是打着军粮供应不及的借口,但由于骗取了城门后,两座城池内的河西军魏国兵将皆毫不例外的选择了城内巷战,试图夺回城门,丝毫没有逃逸甚至投降的意思,这极大地拖延了秦军的日程。

    因此,阳泉君嬴在算了算时间后,认为此时重泉守将白方鸣或已得知了秦军偷袭栎阳、莲勺两城的消息,便决定叫两千人将姜庆与其麾下的士卒,穿戴河西军的甲胄,假冒从莲勺撤向重泉的魏卒,伺机骗取重泉。

    为了更加真实,到时候他会率领秦军追赶姜庆,骗得重泉城打开城门。

    “杀啊”

    “追上他们!”

    鉴于重泉县已近在咫尺,阳泉君嬴麾下的秦军开始演戏,扮演成秦军追杀溃逃魏军的样子,试图骗过重泉。

    而此时,重泉守将白方鸣,就在西城门的城楼上,等待着敌情。

    正如阳泉君嬴所猜测的那样,早在两日前,便有栎阳、莲勺两城的将官,将秦军不宣而战、偷袭城池的消息送到重泉当时那些河西军的哨骑甚至根本没有入城,只是在城门下喊了几通,警告上城楼上的友军士卒,便立刻朝着东边而去,大概是向临魏城传达警讯去了。

    自那之后,魏将白方鸣便将自己的住所搬到了西城门的城楼,平日里嗜酒如命、已多次被司马安点名批评的他,此刻酒也不喝了,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指挥着城内的魏卒加紧做好御敌的准备。

    “将军,西侧出现异状!”

    城楼上的魏卒,很快就注意到了西边的动静,连忙说道:“好似有一支秦**队,正在追赶我河西军的同泽……”

    此时,白方鸣懒洋洋地坐在懒椅上,闲着没事用锋利的佩剑打磨着自己的指甲,闻言抬起头来,嘴角露出几许古怪的笑容。

    “让我来瞅瞅。”

    将手中锋利的宝剑插入剑鞘,白方鸣站起身来,走到墙垛旁,右手搭在眼眉处,眺望着远处。

    只是看了半响,他也没有做出什么指示,只是在嘴里发出“唔唔唔”之类的无意义的声音。

    见此,他身边有一名将官忍不住说道:“将军,我军的将士正在被秦军追杀,您难道就这么袖手旁观么?”

    “……”白方鸣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那名将官,轻笑道:“你怎么知道,那正被秦军追杀的,乃是我河西军的士卒?”

    “呃?”那将官愣了愣,随即指着远处说道:“那不是有我河西军的旗帜……”

    白方鸣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旗帜也好、甲胄也罢,都不是什么足以叫人信服的东西。需知栎阳、莲勺两城皆已被秦军夺取,谁敢保证秦军不会穿着我河西军的甲胄,骗取城池呢?”说罢,他又看了一眼城外那被白茫茫积雪所覆盖的城郊,暗自撇了撇嘴。

    腊月寒冬不利于战争,这是自古以来的共识,除非采取进攻的一方有什么诡计或者仗持,就拿眼下来说,白方鸣瞧见了城外远处那秦军追击他河西军的一幕,心中立刻就联想到,那支正被秦军追击的‘河西军’,是否会是秦军假扮?

    不得不说,白方鸣如此敏锐,不愧是司马安的副将。

    不过想想也是,这厮平日里恣意妄为,一次又一次触犯河西军的军规且屡教不改,可即便如此,司马安还是没有撸掉这厮的副将之职,可想而知,这个家伙必有过人之处。

    “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白方鸣淡淡吩咐道。

    见此这位将军主意已决,城墙上的河西军兵将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心急如焚地看着城外的‘友军’,在秦**队的追杀下一个个倒在沿途。

    渐渐地,秦将姜庆等人假冒的河西军兵将,已逐渐接近城池,且向城上的魏军求救:“我军身后的乃至阳泉君嬴,请城上的兄弟给予援助……”

    听闻此言,城楼上的河西军兵将,皆纷纷转头看向白方鸣,却见白方鸣舔了舔嘴唇,一脸莫名笑容地看着城下,笑着说道:“那位兄弟,城上的弟兄已准备好射击,且叫你麾下的士卒将秦军引到一箭之地内……”

    ……

    假扮魏军的秦将姜庆闻言愣了一下。

    这什么情况?

    按照他对魏**队的了解,这会儿城内的魏军应该只会出现两个可能:要么城内立刻杀出一支军队,援救他们这支‘友军’;要么,就开启城门,放他们入内。

    然而重泉城内的魏军倒好,居然叫他引诱秦军靠近城墙?

    喂,你没看到我们只剩下两百余人了么?有没有人性啊!

    想到这里,他怒声斥道:“你是何人?没看到我等正在被秦军追杀么?速速开启城门……”

    话音刚落,就见白方鸣站在城上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乃重泉守将,白方鸣!……你是哪个营的?”

    一听对方居然就是重泉的守将,秦将姜庆心中吓了一跳,连忙又示弱恳请道:“白、白方将军,末将乃是邬娄将军麾下千人将……我军被秦军一路追杀,整整追杀了两日,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还请白方将军给予援手。”

    ……

    白方鸣闻言轻笑一声,因为在他听来,城外这个家伙的解释简直就是漏洞百出。

    阳泉君嬴是什么人?

    那是秦国的上将,军权相当于他魏国的司马安、韶虎、伍忌、庞焕等上将,似这等大人物,在夺取了栎阳、莲勺后,不顺势骗取他重泉,吃饱了撑着来追杀你一个小小千人将所率领的步卒?还锲而不舍地追杀了整整两日这简直连三岁小儿都骗不了。

    想了想,白方鸣并未拆穿对方的谎言,顺着对方的话说道:“好吧,我打开城门,放你等入内。”

    他的话,叫秦将姜庆心中大喜。

    然而姜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白方鸣在说完那些话后,转身对身后的护卫下令道:“叫士卒们准备好机关连弩。”

    是的,富得流油的河西军,在每座城池内都有数量不小的连弩等战争兵器。

    “轰隆隆”

    在轰隆声中,重泉的西城门徐徐开启。

    见此,秦将姜庆心中大喜,挥手下令道:“快,快入城!”

    他看似在催促其麾下的‘魏卒’,但实际上,却是在提醒追赶他们的秦军士卒,以至于秦军士卒紧跟着他们涌入了城内。

    “似这般胆怯懦弱之徒,会是我河西军的将士?”

    瞥了一眼立刻逃入城内的姜庆那些人,白方鸣撇嘴嘀咕道。

    听闻此言,城楼上河西军兵将们暗暗点头。

    方才,在白方鸣示意那名千人将(姜庆)将秦军引到他重泉的射击范围,然而对方却百般推脱恳求时,城楼上的河西军兵将们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要知道,他河西军最讲究“令行禁止”,司马安根本不会容忍麾下的兵将有抗命的情况,你可以说河西军是魏国最不懂得变通的军队,但它绝对是最遵守军规、最遵守将令的军队哪怕是明知必死的命令,士卒也必需硬着头皮上。

    河西军没有懦夫,胆小之人,就乖乖到牧场放牧牛羊!

    然而那个千人将,居然敢违抗白方鸣将军的指示,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是他河西军的将士?

    片刻后,待等秦将姜庆领着秦卒冲到城门洞内后,他这才发现,迎面竟是整整一排已上好了弩矢的机关连弩。

    那尖锐的矢簇,让他一阵毛骨悚然。

    “噗噗噗”

    “噗噗噗”

    伴随着一阵尖锐物洞穿躯体的渗人响动,城内那一整排的机关连弩迅猛地发射弩矢。

    可怜那些此刻拥挤在城门洞内的秦国士卒们,根本没有躲避的空间,便被那些可怕的战争兵器射地千疮百孔。

    看到这一幕,远远观瞧城门口一带动静的阳泉君嬴,脸上露出几许意外,以及几许苦笑。

    ……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啊。

    他暗自苦笑道。

    就在这时,他听到对面城楼上,好似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嬴?嬴?我知道你小子在……”

    “那个家伙……”

    阳泉君嬴一听就知道是魏将白方鸣,遂策马上前,犹自嘴硬地说道:“白方将军可真是下手不留情啊,纵使是己方的将士,亦毫不留情地将其射杀……”

    “我方将士?别开玩笑了。”

    只见白方鸣双手撑在城墙上,看着阳泉君嬴笑呵呵地说道:“你真以为,靠这种粗劣的诈术,就能骗得过我?你别忘了,当初咱们赌钱的时候,你可从来没有赢过……”

    “呃……”

    阳泉君嬴闻言面色一滞。

    因为事实正如白方鸣所言,当初他们聚在一起喝酒赌博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赢过前者,以至于当时嬴十分纳闷:这个白方鸣到底是什么出身,怎么就那么精通赌术呢?

    不不不,眼下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摇了摇头,将心中这些胡思乱想的想法抛之脑后。

    而此时,白方鸣却目视着城下的阳泉君嬴,颇为失望地说道:“阳泉君,前几日听说你率军袭击了我栎阳、莲勺两地时,我还有些怀疑,不曾想当真是你……还记得我当年那番话么?若你是宾朋,我会用最好的酒来招待你,纵使为你等触犯军规,偷偷宰杀司马将军的羊群作为菜肴亦无不可;但倘若你是敌人……”说到这里,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冷冷说道:“那招待你等的,就只有冰冷的刀剑与锐利的箭矢!”

    “……”

    抬头看着白方鸣,阳泉君嬴心中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很遗憾,大庶长赵冉设计的诈计,并没能骗过白方鸣这位司马安的副将,以至于他秦国终究无法在今年夺取重泉,否则,来年开春后的局势,会变得更为有利因为重泉的东边,就是魏将司马安坐镇的临魏。

    “撤!”

    阳泉君嬴果断地下令撤退,因为在这种寒冬腊月,他麾下的秦军士卒根本没办法强攻重泉,既然诡计失败,那就只有撤兵,等来年开春再说。

    在听到阳泉君嬴下达的撤退命令后,雪地上那些‘被杀害的魏卒’,亦纷纷站起身来,自觉有些丢脸的回归了嬴麾下的秦军行列。

    ……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此时,我大秦的武信侯公孙起,正率领大军攻取河套的原中要塞,不出意料的话,河套中部此时已被武信侯的军队攻取,待等来年,公孙起便会挥军南下,进攻河西……而介时,长信侯王戬麾下的军队,亦对进攻河东,牵制河东守魏忌的兵马……

    目视着城楼,阳泉君嬴嘴唇微动,在脑海中将他秦国的战略部署全盘过了一遍,仿佛这样能够警告对面的白方鸣,使后者有所防备,也使他心中的愧疚能稍减几分。

    是的,并不支持这场不义战争的他,恨不得将他秦国的战略通通告诉对面的魏将,但作为秦国的上将,作为嬴氏王族子弟,他又无法割舍本国的利益。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率领麾下士卒撤回莲勺因为无需再继续向东了,魏军已有所防备,注定他秦军无法在不利于征战的冬季,再有什么作为。

    目视着阳泉君嬴的军队徐徐撤离,白方鸣微微皱了皱眉。

    在他印象中,阳泉君嬴也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然而今日,他明明开口嘲讽了对方,可对方居然不还嘴,这让他有些意外。

    就仿佛,阳泉君嬴亦感觉心中有愧,无法辩解什么。

    “真可惜啊……”

    目送着秦军徐徐撤离,白方鸣喃喃说道。

    他原以为,魏秦两国缔结盟约十余年,不至于这么快就兵戈相向,没想到,秦国还是背弃了他们曾经的盟约。

    两日后,司马安亲自率军来到了重泉,见白方鸣识破了秦军的诡计,心下大喜。

    虽然白方鸣这个副将在平日大多数情况下都很混蛋,但在关键时候,还是很靠得住的,不枉他网开一面,至今都没有将这个混账的军职撸下去。

    “将军,秦国不宣而战,我军该处以什么态度?”白方鸣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只见司马安长长吐了口气,沉声说道:“陛下此前有言,若秦国背弃盟约,进攻我大魏,则我军亦无需手下留情……待来年开春,令各营进攻秦军,夺回栎阳、莲勺!”

    “是!”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318/ 第一时间欣赏大魏宫廷最新章节!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所写的《大魏宫廷》为转载作品,大魏宫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魏宫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魏宫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魏宫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魏宫廷介绍:
生作大魏皇子,
愿当盛世闲王。
志在偎红倚翠犬马声色,
胸怀家国百姓社稷安危。
若兄贤,若弟明,
尔为人王吾偷闲。
若尔不能使国强,
吾来登基做帝王!
————弘润《你不行我上》
大魏宫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魏宫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魏宫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