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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大魏宫廷txt下载     大魏宫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4章:姐妹重逢

    一阵箭雨之后,前方再无站立之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见此,魏国皇后芈姜缓缓移步上前,似乎想近距离看看仇人临时前的模样。

    “皇后娘娘……”

    商水军的主将伍忌立刻走到芈姜身前,拦住了这位身份尊贵的女子,抱拳躬身说道:“娘娘千金之躯,不宜涉险,请先由末将麾下的兵将搜查尸体,防止有何意外。”

    你真当本宫是那些柔弱的女子么?

    芈姜微微皱了皱眉,正要开口,站在马车旁的燕顺、童信两位近卫将领便低声提醒道:“娘娘,陛下有命……”

    一听这话,芈姜就不由地泄了气。

    她的男人,魏国的君主赵润,可以为了助他报仇,而提前对楚国用兵,但是,却不允许她只身涉险,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危险,亦不能靠近,这是芈姜离开雒阳前对自己丈夫许下的承诺。

    见眼前这位皇宫娘娘虽神色不悦,但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燕顺遂立刻对伍忌示意道:“伍忌将军,麻烦你了。”

    “燕统领言重了。”伍忌点点头,挥挥手喝令麾下兵将道:“搜查尸体!”

    所谓的搜查尸体,其实就是看看是否还存在活口,倘若再加一句不纳俘虏,那么对于商水军来说,纯粹就是补刀而已看看敌人当中谁还有口气的,再补上两刀令其毙命。

    看似无情,但这其实是为了保护己方的士卒,免得己方士卒为了清理战场而搬运敌我双方的尸体时,被那些尚有一口气的敌军‘敌军’尸体趁机杀死垫背。

    说到底,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也非绝对,尤其是战场上,杀红眼的双方在临死前想得更多的,依然还是想要再一名敌人给自己垫背。

    “噗”

    “噗”

    五百名全副武装的商水军士卒,一边前进,一边用手中的战刀逐一戳入脚下那些尸体的心口。

    “真可惜啊……”

    率领这队商水军的千人将央武,看着那些共工脉巫女们姣好的面容,忍不住用惋惜的语气说道。

    听了他的话,那些负责战后补刀的商水军士卒们,心中颇为附和。

    不得不说,巫女作为侍奉神祗的神女,想来对颜值是有一定要求的,无论是芈姜、芈芮这边的祝融脉巫女,还是苍青那边的共工脉巫女,基本上都拥有让人颇为心动的容颜。

    别说什么粗俗,魏国士卒追求的,也无非就是荣誉、田地、房屋、女人、金钱这些而已,不可否认魏国的确有纯粹抱持着效命于国家的义士,比如当初响应魏王赵润号召而自发投军、跟随前者赶赴大梁战场的那些魏人,但更多的魏卒,他们投军主要还是为了光耀门楣以及凭战功获得赏赐。

    就像央武来说,他以一介平民出身而如今坐拥田地府邸,非但拥有二十几名胡人、巴人奴隶为他耕种,还收纳了十几名胡女作为婢女,因此在成为其余商水军士卒们心中榜样的同时,亦叫人对这个可恶的家伙眼红万分。

    而在央武这些人之后,魏国的皇后芈姜缓缓走上前,旋即,她在巫女苍青的尸体前停了下来。

    她还记得,当商水军的士卒们展开齐射时,苍青这位共工脉现如今的大巫,曾带领着十几名巫女试图杀上前来,但遗憾的是,还没等她们靠近魏军,就被那暴雨般的箭雨给笼罩了。

    看着苍青身中二十余支箭矢,一脸绝望、愤恨地死去,芈姜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

    在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正规军面前,巫女们引以为傲的速度与剑技,根本得不到丝毫的体现。

    你一定是想说卑鄙吧?

    瞥了一眼正在前面为自己扫除一切威胁的魏军士卒们,芈姜再次将目光投注在眼前这个叫做苍青的巫女身上。

    这可不是卑鄙啊……作为女人,借助自己夫婿的威势,这怎么能叫卑鄙呢?

    回想起离开雒阳时,自己夫婿千嘱咐万嘱咐、叫自己不得以身犯险,芈姜的嘴角微微有几分上扬。

    而就在这时,她听到前方传来了央武的喊声。

    “这个家伙……看服饰应该就是那什么楚水君了吧?皇后娘娘,找到楚水君了!”

    ……

    芈姜闻言心中一凛,站起身来,迈步走向央武所在的位置。

    旋即,她便看到了楚水君,尚且还有一口气的楚水君。

    很显然,在魏军展开齐射的时候,楚水君身边的卫士,舍弃自己的性命,用身体为这位君侯挡箭,但遗憾的是魏军的箭雨实在太密集了,纵使有部下舍生忘死相救,楚水君的脖子处还是被一支箭矢射中,以至于此刻出气多、近气少,随时都有可能毙命。

    倘若说方才看到巫女苍青的尸体时,芈姜的眼眸中还有那么一份怜悯与哀伤,那么此刻看到她姐妹俩此生的仇敌楚水君,她的眼中就只有冷漠。

    此时,央武已甩手几个巴掌甩在楚水君的脸上,让这个似乎昏迷过去的家伙幽幽醒了过来。

    楚水君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正居高临下,用冷漠的目光看着他。

    “呵……咳咳……”

    楚水君可能是想笑,脸上挤出几分难看的笑容,可结果,还没等他笑上两声,就被咽喉处涌出的血色泡沫呛地连连咳嗽。

    “楚水君。”

    红唇微启,芈姜缓缓念叨着楚水君的封号,然后,就这么看着他,看着楚水君此刻痛苦的模样,回想着当初她父亲汝南君熊灏自刎而亡的那一幕,感到莫名的痛快。

    据当年熊拓所言,楚国的先君熊胥,其实并不想逼死汝南君熊灏这个亲弟弟,但是,以楚水君为首的楚东熊氏贵族们,却执意要逼死熊灏,显然是因为熊灏所提倡的思想,对楚东贵族们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据我所知,你与楚国的先王(熊胥)以及家父(熊灏)乃是兄弟,何以要逼死家父?甚至于,要对我姐妹二人赶尽杀绝?”芈姜沉声问道。

    这个疑问,埋藏在芈姜心中已有三十余年。

    看着眼前的芈姜,楚水君脸上露出几许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的神色,不再专注于前者,而是茫然地看着天空。

    芈姜说得不错,楚水君亦是楚王熊胥、汝南君熊灏、巨阳君熊鲤等人的亲兄弟,但与熊胥、熊灏不同的是,他是庶出,他的母亲亦是当时楚国王宫内一名普普通通的宫女而已,就像如今的楚王熊拓一样。

    楚国是一个非常重视血统的国家,非但重视父系血统、亦重视母系血统,像熊胥、熊灏、熊鲤这般由王室与大贵族之女结合诞下的子嗣,一出生即获得尊重,就像巨阳君熊鲤,哪怕他其实是个十足的草包。

    但楚水君不同,他只是庶出,从小看着熊胥、熊灏、熊鲤等人在人前风光无限,而他却被人指指点点,自然会感到怨恨。

    而在熊胥、熊灏、熊鲤等人当中,楚水君对汝南君熊灏最为怨恨,或者说,最为嫉妒。

    因为他的母亲,正是服侍汝南君熊灏之母的宫女。

    明明是作为兄弟,甚至于楚水君比汝南君熊灏还要年长一岁,但因为楚国的国情,熊灏长大成人后,就被封为汝南君,成为楚西的统治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他楚水君,哪怕是在其父过世前哭求,才得到了一个有名无实的楚水君的封号彼此皆为兄弟,何以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倘若楚水君能力不足,就像巨阳君熊鲤那般,他倒也不至于会如此记恨,可是他自认为他的能力不弱于熊胥、熊灏等人,要知道,他可是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笼络了季连氏等楚东大贵族,并且将共工脉巫女这股力量收为手下。

    他为什么要救汝南君熊灏?

    明明是兄弟,他母亲怀他的时候,仍在卑躬屈膝地侍奉着熊灏的母亲;

    明明是兄弟,他降生后,亦要对明明是弟弟的熊灏卑躬屈膝;

    明明是兄弟,楚东的大贵族争先恐后希望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熊灏,却对他楚水君视若无睹。

    他为何要救汝南君熊灏?!ps:一个番外题材就这么来了,倘若再加点恩怨情仇的狗血,又是一出宫廷戏,哈哈。不过,太累不写。

    “只因……我最‘恨’他。”

    再次将目光投注在芈姜身上,楚水君艰难地说了一句,旋即,逐渐失去了生气。

    恨?

    芈姜心中一愣,因为她感觉楚水君在提到她父亲汝南君熊灏时,所表露的似乎并非是憎恨的情绪,而是另外一种情绪。

    不过事到如今,再想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长吐一口气,芈姜抬起头看着天空。

    三十几年前,年仅数岁的她,抱着尚在襁褓的妹妹芈芮,在城君熊拓派人护送下,逃亡巴国。

    当时她对天发誓,待长大成人后,定当杀死罪魁祸首楚水君,为父亲母亲报仇雪恨。

    三十几年后的今日,她终于做到了当年的誓言,但不知因何,心中却并没有那种大仇得报的痛快。

    她忽然想到了她的夫婿魏王赵润,当赵润在亲眼目睹仇敌萧鸾毙命之后,芈姜亦曾询问丈夫:大仇得报的滋味是如何?

    赵润告诉她,并没有那种大仇得报的痛快,只有一种索然无味般的茫然。

    芈姜起初不信,但此时此刻,她却切身体会到了夫婿所说的那种‘索然无味’,这或许是因为,向萧鸾(楚水君)报仇,并未在赵润(芈姜)生命中占据太多,而更非是寄托。

    亦或者,是因为他们的地位已经天差地别,太过于轻松的复仇,并不能使他们体会到那种痛快。

    “姐、姐?”

    远处,传来了一个惊诧的女声。

    芈姜转过头,就看到妹妹芈芮正一脸惊诧地迅速朝这边跑来。

    原来,就在芈姜发愣的时候,芈芮亦带着一干祝融脉巫女与黑鸦众,追出了巫山。

    可当他们追出巫山一瞧,却看到了共工脉巫女们皆倒在地上,而在不远处,还停驻着成千上万的魏国士卒。

    不过最最令芈芮感到惊奇的,还得是她看到了她的姐姐,现如今魏国的皇后芈姜。

    “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走近后,芈芮既吃惊又欢喜地问道。

    旋即,她就看到了倒在芈姜脚边的楚水君,在凝视后者半响后,她吐了一口吐沫,愤愤地说道:“死得太便宜他了!”

    而此时,跟随在她身后的祝融脉巫女们,却是表情有异地看着地上那些被乱箭射死的共工脉巫女们,以及远处那整齐列队的成千上万的魏**队。

    她们,或对芈姜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唯独有几名与芈姜、芈芮年纪相仿的巫女,此刻脸上露出了激动之色,一眨不眨地看着芈姜。

    毕竟曾几何时,芈姜亦是她们当中的一员。

    不过看着芈姜此刻身上的华贵装束,这几名巫女们心生了犹豫,不知是否应该上前与这位曾经的姐妹打个招呼,或者说,该如何与这位已成为魏国皇后的前姐妹招呼。

    最后反而是芈姜抬起手,主动与曾经的姐妹们招招手,打了声招呼:“麻吉、红葵,还有兰、丹,好久不见了。”

    “……姜……是姜吗……”

    被芈姜叫做麻吉的祝融脉巫女,颇有些扭扭捏捏,不复此前与苍青等共工脉巫女们厮杀时的英气,仿佛是在犹豫,曾经的姐妹已贵为魏国的皇后,她是否还能像当初那样唤对方的名。

    似乎是感觉到了麻吉的迟疑,芈姜点点头,走上前几步示意亲近:“是我。”

    说罢,她注意到祝融脉巫女们当中,有一些目测十八、九岁左右的年轻巫女们,或用困惑的表情看着自己,或有些羡慕地看着她身上的罗裙,遂问道:“这些……是新人么?”

    鉴于芈姜应了姜这个称呼,巫女麻吉心中的迟疑也减退了几分,点点头说道:“是你离开后村子里陆续收养的,可惜村子被共工那群贱人摧毁的时候,有许多姐妹死在了当时……就跟我们这些人一样,她们大多亦是被遗弃的‘祭物’。”

    芈姜点点头,她当然知道何为‘祭物’,因为巴国那边素来有用女婴祭祀山神、鬼神的习俗,不过这些本用来祭祀鬼神的女婴,绝大多数都会被山中的豺狼虎豹吃掉,只有一小部分幸运者遇到巫女们,才会被带到巫村抚养长大。

    “这么多年了,巴人还是没有什么改变么?”芈姜幽幽地叹了口气。

    “巴人大多愚昧,纵使我们多次阻止,也不相信……”

    巫女麻吉神色复杂地说道,因为她自己,亦是等同于被遗弃的祭物。

    芈姜感慨地点了点头。

    曾经在巴国时,她就无法接受巴国的某些习俗,而待等到了魏国后,她就更加不能接受。

    相比较巴国,魏国那边就几乎没有‘人祭’这种残忍的习俗,基本上只用牛羊、五谷来祭祀。

    “姐!”

    见姐姐迟迟不搭理自己,芈芮有些着急,再次问道:“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到这里,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睁大着眼睛吃惊地问道:“你不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你以为我是你么?”

    芈姜没好气地伸手在妹妹脑门上敲了一下,让那些年轻的巫女们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毕竟现如今,芈芮可是她们祝融脉的大巫,也就是首领。

    “姐,你跟姐夫学坏了。”

    芈芮愤愤地说道,曾几何时,她姐夫就喜欢用手指敲她脑门,还挺痛的。

    此时,跟随芈芮一行人而来的黑鸦众首领阳佴,亦上前向芈姜抱拳行礼:“皇后娘娘。”

    “唔。”

    芈姜点点头,问阳佴道:“张启功张都尉呢?”

    阳佴恭敬地回答道:“张都尉在后面保护着巴王一行人……”

    说着,他用眼神示意在旁的黑鸦众,令他们立刻通知张启功,叫后者尽快赶来。

    “巴王?巴氏一族的王,巴么?”芈姜用略带惊讶的语气问道。

    “是的,皇后娘娘。”

    “这样啊……”

    芈姜眼眸中闪过几丝惆怅,毕竟二十几年前她带着妹妹芈芮离开巫山时,巴尚未成为巴国的王,一晃眼二十几年过去了,巴已经成为了巴国的王,而她芈姜们,也早已有了十几岁大的儿子赵卫。

    大约一个时辰后,得知皇后芈氏驾到的张启功,带着巴一行人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当时,伍忌麾下的商水军兵将已收敛了楚水君与那些共工脉巫女们的尸体,随后遣退了绝大多数的魏军士卒,只留下伍忌亲自带队的五百名士卒,护卫着他魏国的皇后芈姜。

    而待等张启功赶到的时候,芈姜正与那些祝融脉的巫女们攀谈,尽管年轻一辈的巫女对芈姜很是陌生,但在得知这位姐姐曾经亦是她们当中的一员,并且还是她们的大巫芈芮的亲姐姐后,双方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臣张启功,拜见皇后娘娘。”

    来到芈姜身前,张启功躬身而拜。

    “张都尉不必多礼。”

    芈姜抬起右手虚扶张启功,旋即指着芈芮对张启功说道:“本宫这傻妹妹,这些日子多亏张都尉关照了……”

    一听这话,芈芮就不乐意了,没好气地说道:“姐,什么他关照我,分明是我关照他好不好?没有我,他早就被山里的蛇咬死了。”

    见此,张启功亦连忙说道:“诚如芈芮大人所言,臣下羞愧,身负皇后娘娘的托付,却还要芈芮大人关照……似芈芮大人这般秀外慧中的奇女子,实在无需臣下帮衬。”

    “姐,你看吧。”芈芮很满意于张启功的奉承。

    “秀外慧中?呵!”

    面无表情的芈姜,闻言轻呵一声。

    外人不了解,难道她还会不了解自己的亲妹妹么?

    在她看来,妹妹姑且称得上秀外,毕竟怎么说也长着一副好面孔,但是惠中嘛,这就未必了。

    虽然现如今确实挺幸福美满的,丈夫疼爱、儿子孝顺,但追溯当初,她被迫委身于赵润那个冤家,不就是芈芮这个蠢丫头搞出来的蠢事么?

    对于芈芮这个蠢丫头,芈姜曾不止一次地回忆,试图仔细回想自己当年抱着尚在襁褓的妹妹逃亡时,途中可曾磕碰到这丫头的脑袋,否则何以这丫头会这么蠢呢?

    “看?看什么看?张都尉只是客套称赞你两句罢了。”

    芈姜没好气地对妹妹说道。

    一听这话,芈芮更加不乐意了,不客气地对张启功说道:“喂,你告诉我姐,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受我关照?”

    张启功当然不敢得罪这位在他看来聪慧而又记仇的女子,连忙出声附和,连连称赞芈芮。

    听着张启功在称赞芈芮时那不像是作伪的表情,芈姜心中亦是纳闷,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芈芮。

    难道说,多年不见,这傻丫头忽然开窍了?

    盯着芈芮看了半响,芈姜忽然不动声色地说道:“阿妹,在姐的马车上,有你以前最喜爱的糕点与果脯……”

    “真的?”芈芮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随后一转身就跑向了姐姐的马车。

    片刻后,马车内就传来了芈芮着急的声音:“姐,在哪呢?我怎么找不到?”

    ……骗你的。

    看了一眼马车,芈姜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她已经证实,她妹妹依旧还是曾经那个缺心眼的傻丫头。

    等会!既然那丫头还是曾经那个傻丫头,那这位张都尉……

    转头看向张启功,芈姜眼眸中的神色变得有些玩味。

    来了来了,就是这种充满压迫力的目光……

    心中嘀咕一句,抵不住眼前这位皇后那充满压迫力的眼神,虽张启功不明就里,亦立刻就转移了话题:“皇后娘娘何以会在此?据臣所知,此处乃夷陵地段,再往西就是楚国的西郢……皇后娘娘与伍忌将军,是如何突破边境的楚军的?”

    听了张启功的困惑,商水军主将伍忌笑着代为解释道:“张都尉,在你于巫山追击楚水君的期间,我大魏已对楚国开战了。”

    “与楚国开战?”张启功脸上露出了惊诧之色。

    “嗯。”偷偷瞥了一眼在旁的皇后芈姜,伍忌轻笑着说道:“经过沉思熟虑,陛下决定先攻取巫郡与西郢郡,切断楚国与巴国的联系……”

    在旁,芈姜脸上隐隐浮现出几分温馨的笑容。

    事实上伍忌所讲述的,不过魏国朝廷对外宣称的托词而已,其中真正原因,不过就是魏国的王,决定全力帮助自己的女人截杀其仇敌,仅此而已。

    在伍忌向张启功解释的期间,芈姜抬着头看向天空。

    明明离开雒阳并不久,但此刻的她,却万分思念雒阳,思念凤仪宫,思念自己的夫婿与爱子。

    对于她来说,那里才是她的归宿。

第335章:魏楚之战爆发

    时间回溯到一个半月前,当时平舆君熊琥刚刚收到消息,得知他埋伏在朐一带的伏兵,成功地用魏国连弩击沉了楚水君的坐船,迫使后者靠岸,转走陆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得知此事后,平舆君熊琥一愣,心下暗暗想道:陈礼失手了么?

    因为按照他对部将陈礼的嘱咐,他要求陈礼设法摧毁楚水君的船只,只有当陈礼失手的情况下,平舆君熊琥埋伏在朐一带的军队,才会亲自动手,用战争兵器击沉楚水君的坐船。

    似这般双重保险的安排,主要是要避免落下口实,就像楚水君后来一眼就看穿了袭击他的‘乱军’的真正身份一样,在楚国西部,只有平舆君熊琥能弄到魏国打造的机关弩,因此,只要熊琥麾下的平舆军动用了机关弩,就难免被人识破底细。

    这不,没过两日,楚将斗廉就得知了楚水君坐船被‘乱军’击沉的消息,亲自前来试探熊琥,熊琥费了很大精力,才将斗廉打发走。

    这也难怪,毕竟楚水君在楚国的身份不一般,斗廉生怕前者遭遇袭击这件事牵连到自己,是故当然要打听清楚情况,直到熊琥暗示他这件事与他无关,斗廉这才作罢。

    不得不说,为了借刀杀人,给张启功与芈芮一众创造伏杀楚水君的机会,平舆君熊琥可谓是煞费苦心。

    但让平舆君熊琥颇有些担忧的是,他并不清楚此时的张启功与芈芮一行人究竟藏身在何处,是否能顺利地截住已弃船登岸的楚水君,因此,他在沉思片刻后,决定派一支伏兵埋伏在古罗县,倘若张启功与芈芮失手,就由他亲自动手。

    古罗县(枝江)一带,就在巫山东南侧,即是一个半月后魏国皇后芈姜带着商水军伏击楚水君的地点。

    可没想到的是,他刚刚决定再派一支兵马埋伏在古罗县,便收到了来自襄阳、樊城一带的紧急战报,得知魏国兵出南阳,攻打这两座城池。

    襄阳与樊城,地处襄水上游的南岸与北岸,乃是平舆君熊琥早些年下令修筑、专门用来遏制南阳羯族的城池。

    记得在五方伐魏战役中,曾经居住在三川郡的羯族人,被当时的魏公子润与其副将司马安击溃,羯族人的三大部落中,除部落投诚魏国,其余羯、羚两个部落皆被魏军击溃,这些残存的羯族人,被迫离开三川,向南逃到南阳,从此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来。

    当时的南阳,亦充斥着本土势力,主要是巴人与黔人,还有一部分贼寇。

    为了同心协力抵御外敌,羯、羚两个羯族部落合二为一,鉴于当时羯部落族长巴图鲁、与羚部落族长阿克敦,皆在这场战争中丧生,余下的羯人便推举了阿克敦的儿子克雅图作为新部落的首领。

    由于羯人在与魏国的战争中损失太过于惨重,南阳羯族起初在与巴人主要是向北扩张的巴国相氏一族的战争中遭到失利。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南阳羯族首领克雅图想到了身在三川郡的同胞,希望能得到三川羯族的帮助。

    当时的三川羯族,主要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投诚魏国的部落,因为该部落的首领鄂尔德默始终亲近魏国,因此在战争之后,这部分羯族人并未被魏国所针对,甚至于后来还加入到了川雒联盟;而另外一部分羯族人,则是前羯角部落联盟的失败方,首领为古依古,督军为博西勒,这些羯族人因为战败而为魏公子润无偿效力十年,满十年后,他们建立了川北联盟,其中督军博西勒,后来作为魏国的将领,率领羯角骑兵活跃于第一次中原诸国混战与第二次中原诸国混战,成为在魏国担任一军主将的唯一一名羯族人。

    不过当南阳羯族首领克雅图向三川联盟的同胞求援时,博西勒还不是魏国正式授予将职的将领,在当时统治三川郡的川雒联盟当中还没有什么言语权,好在部落的首领鄂尔德默念在彼此都是羯人的份上,向当时在三川联盟中最具权威的青羊部落与纶氏部落求情。

    青羊部落的老族长阿穆图,乃是乌娜的生父,而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在那场战争后就成为魏公子润的忠实走狗,鄂尔德默想要川雒联盟帮助南阳羯族,就必须说服这两位。

    阿穆图是一位友善的长者,且考虑到曾经青羊部落与羯族并无什么太大的恩怨,遂同意了此事,但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却极力反对。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所效忠的魏公子润,对南阳羯族这股不肯臣服于魏国的羯人很是反感,作为魏公子润的忠实走狗,禄巴隆又岂会暗中相助南阳羯族?

    在这种情况下,南阳羯族首领克雅图向川雒联盟提出了一项提议,即他南阳羯族掳掠巴人、黔人作为奴隶,向川雒联盟交换粮食与兵器。

    当时的魏国正在迅速崛起的阶段,无论是魏国朝廷,还是民间商会组织,都欠缺大量劳力,因此,禄巴隆考虑再三后,便将此事上报魏国。

    当时魏公子润不在大梁,收到呈报的乃是魏国君主赵,赵一听说南阳羯族准备攻打、抢掠巴人,遂默许了这件事。

    就这样,南阳羯族接着川雒联盟重新与魏国搭上了线,势力迅速增强,而禄巴隆的纶氏部落,亦摇身一变成为魏国最大的奴隶中介商,从南阳羯族手中收购奴隶,专售于魏国朝廷与魏国的商人,一夜暴富,成为川雒联盟中最富有的部落之一。

    在得到了魏国打造的军队制式兵器与甲胄后,南阳羯族终于展现出了他们作为羯族人的凶悍,在几年时间内就将巴国相氏一族、郑氏一族打回了巴山以南,基本上控制了南阳一带。

    至此,南阳成为南阳羯族的牧马之地。

    壮大后的南阳羯族,攻击范围更为广阔,西至巴国的樊氏一族、相氏一族、郑氏一族,东到楚国的西郢郡,中间包括黔地、巫郡,都尘给南阳羯族的狩猎场。

    鉴于南阳羯族几次骚扰进攻西郢郡时,出于其游牧民族的习惯,总是喜欢沿着襄水的流向行动,因此,平舆君熊琥便在襄水上游南岸与北岸修筑了襄阳与樊城这两座城池,一来是为了监视南阳羯族的动向,而来也是为了遏制南阳羯族。

    只要这两座城池不失,就算南阳羯族试图绕开这两座城池进攻楚国的西郢郡,楚西亦能兵出襄阳、樊城,袭击羯部落的部落地宛。

    在平舆君熊琥看来,南阳羯族虽凶悍,但终归只是一个游牧部落而已,虽强于游击、骚扰,但论正面交锋,绝对不会是他楚西的对手。

    果然,在经过几次南阳羯族与楚西的战争中,南阳羯族考虑到进攻楚国损失太大,就将抢掠的重心转向了巴、黔两地。

    至此,襄阳、樊城一带就甚少出现南阳羯族为祸的事故。

    可没想到,今时今日魏国竟兵出南阳,试图攻打襄阳、樊城,这让平舆君熊琥惊出一身冷汗。

    南阳羯族就算了,那只是依靠凭借游牧骑兵作战的部落,中原诸国历代就不乏对抗这些游牧民族的手段,可魏国却不同,倘若被其攻陷襄阳与樊城,魏国就可以在那一带建造战船、训练水军,假以时日,此地训练的魏国水军顺襄水而下,便可直接袭击平舆郡的后背,攻入楚西薄弱的地方。

    平舆君熊琥如何不惊?

    是故在得知消息的当日,平舆君熊琥便召来西郢君熊焘与楚将斗廉,在经过一番商议后,最终决定由斗廉驻守江州,而他与西郢郡熊焘,则率先返回西郢(江陵),设法抵挡魏国的进攻。

    然而,魏国的行动力大大超乎了平舆君熊琥的预测,待等他与西郢君熊焘抵达西郢后不久,便收到了樊城、襄阳两地皆被魏军所攻破的噩耗。

    得知此事后,平舆君熊琥心中一凛。

    对于魏**队的强大,平舆君熊琥心有体会,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攻克了樊城、襄阳那两座坚城吧?

    想到这里,平舆君熊琥便召来了从樊城、襄阳逃奔至西郢的楚军败卒,询问他们那两座城池沦陷的经过。

    其中有一名五百人将回答道:“不知怎么,有一伙贼人混入了城内,在夜里杀死了于城门巡守的卫士,将魏军放入了城内。……至于那支魏军,好似打着商水旗号,哦,还有一面魏上将军伍字样的将旗。”

    听完这些,平舆君熊琥心中咯噔一下。

    论在楚国谁对魏国最为了解,那么莫过于他,别看这名五百人将说得很片面,但熊琥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端倪。

    在他看来,那伙趁夜袭夺了城门的‘贼人’,要么是青鸦众、要么就是黑鸦众,而商水旗帜以及那面魏上将军伍的将旗,那就更不必多说了,必然是商水军的主将伍忌。

    要知道,魏将伍忌的商水军,那可是魏国这些年来出动最频繁的绝对主力军之一,作为曾经在魏公子润麾下横扫中原的魏军,商水军在中原、尤其在楚国声名远播,而青鸦众或黑鸦众,更是魏国天策府辖下的两大密探刺客组织,这些人与商水军联手攻打襄阳、樊城,说实话,哪怕这两座城池的确是战略之地,平舆君熊琥也没有料到魏国会这般兴师动众。

    这是要全面开战了么?

    平舆君熊琥的脑门不禁渗出了几丝冷汗。

    鉴于在第二次中原诸国混战后,魏国根本就没有与齐、楚、越等国言和,甚至于在大梁战场上,魏王赵润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喊出了对诸国宣战的那一番豪言,因此,他无法去责怪魏国不宣而战,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去年年末,魏国才刚刚覆亡了齐国,按理来说,应该损失了不少粮食,怎么说也得渡过了今年的秋收,等到明年再对他楚国开战,而眼下已是七月前后,距离秋收只剩下两三个月,平舆君熊琥实在想不通,魏国何以连这两三个月都等不及。

    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平舆君熊琥亦放弃了夺回襄阳、樊城两城的念头,毕竟对面的魏军主将乃是伍忌,熊琥很担心双方一旦对上,他是否会被伍忌给擒杀。

    于是,他派人请来西郢君熊焘,与其商量道:“魏国既派兵攻打襄阳、樊城,相信定有后续的行动,我必须立刻返回平舆,设法抵御魏军。西郢郡这边,就交给君侯了。”

    西郢君熊焘点了点头说道:“平舆君请放心,就算魏军再悍勇,也注定不能攻破西郢。”

    看着西郢君熊焘自负满满的模样,平舆君熊琥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忍住没敢去打击前者的信心,只是反复叮嘱西郢君熊焘小心谨慎,固守城池。

    待平舆君熊琥坐船离开西郢后没过两日,从战场上再次传来噩耗。

    原来,在攻克了襄阳与樊城后,魏军竟没有像平舆君熊琥所猜测的那样,在那一带的水域修建水寨、训练水军,而是迅速率军南下,几乎在同时攻陷了襄水西侧的鄢县(宜城)与东侧的(nuo)邑,好似是冲着西郢而来。

    得知此事后,西郢君熊焘又惊又怒。

    数日后,他早些下令从巴国撤回的军队,陆续抵达西郢境内,于是,西郢君熊焘便率领这支击败了巴国的军队,北上阻挡魏国的商水军。

    如此又过数日,西郢君熊焘率领数万楚军抵达了西郢北面约百余里处的当阳,而此时,魏国将领伍忌,亦率领数万商水军抵达,魏楚两军在当阳爆发战争,最终,西郢君熊焘麾下那支击败了巴国的楚军,被伍忌麾下商水军击败。

    此时此刻,西郢君熊焘这才意识到魏军强盛绝非无稽之谈,立刻改变了主动应战的战术,率领败兵退入西郢,试图凭借西郢城的城墙抵挡魏军。

    但让西郢君熊焘感到纳闷的是,魏军在攻陷当阳后,并未挥军南下直接攻打西郢,而是折道西南,前往了古罗县(枝江),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古罗县,地处于楚西通往巴国的沿江道路上,魏军攻陷这座县城,便能有效地切断楚国与巴国的陆上联系。

    难道魏国是得知大楚已攻占巴国,心中不安,遂派兵试图切断我大楚与巴国的联系?

    西郢君熊焘心中忐忑起来。

    毕竟秋收在即,待巴国的粮食收成之后,将会大批大批运向他楚国,倘若魏军在这个时候卡死了巴国与楚国的联系,这对于楚国而言,确实是致命一击。

    虽然那支魏军只是步兵,但若是其准备充分,也完全可以利用绳索、铁锁等物封锁江面,让日后从巴国运粮到楚国的运粮船难以通行。

    看来无论如何也得夺回古罗县了。

    西郢郡熊焘暗暗想道。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支魏军似乎是准备不充分,或者说,对方根本没有封锁江面的意思,总而言之,西郢君熊焘派人监视了那支魏军许久,也没瞧见那支魏军在江面上设置什么阻碍。

    甚至于在大概十日后,这支魏军就在此退回了当阳。

    对此,西郢君熊焘感觉莫名其妙:这支魏军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于是他再次派出了许多斥候前去古罗县一带打听消息,然后他才得知,魏军驻军在那一带,似乎只是为了伏击一群人。

    “楚水君?!巴王?!”

    在沉思了片刻后,西郢君熊焘恍然大悟。

    对于楚水君,西郢君熊焘作为楚西熊氏,对前者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感,因此,虽然他并不支持平舆君熊琥试图借魏人的手将楚水君杀死,但亦默许了这件事。

    毕竟曾几何时,统治楚西的汝南君熊灏,亦是让熊焘颇为尊敬的远房叔父。

    熊焘只是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魏国商水军远道而来,接连攻陷襄阳、樊城、鄢县、邑、当阳、古罗,就只是为了伏杀楚水君?!

    困惑之下,西郢君熊焘便派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平舆君熊琥。

    此时,平舆君熊琥刚刚抵达汝南郡一带,虽然尚未回到平舆郡,但也没有听说魏国大举进攻平舆郡的消息,正为此感觉纳闷时,便收到了西郢君熊焘派人送来的消息,得知了魏将伍忌在古罗县(枝江)一带的行为。

    在得知此事后,平舆君熊琥幡然醒悟:可能魏军那般兴师动众,纯粹就是为了伏杀楚水君。

    而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在魏国就只有一个人,即魏王赵润。

    “看来阿姜在魏国确实得宠……”

    在摇头失笑之余,平舆君熊琥继续上路,希望尽快赶回平舆郡。

    虽然在他看来,此次商水军出动的主要目的,可能仅仅只是伏杀楚水君,但他楚国也因此失去了襄阳、樊城、鄢县、邑、当阳等几座城池,使西郢郡彻底暴露在魏军的眼皮底下,一旦日后魏国正式对他楚国用兵,西郢郡难免首当其冲遭到魏军的攻击。

    但事已至此,平舆君熊琥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再次叮嘱西郢君熊焘务必死守西郢,否则,倘若魏军夺取了西郢郡,就算巴国已被他楚国所占据,但会因此而失去战略意义。

    伍忌在西郢郡,那么,我平舆郡的对手,就只可能是沈了……

    一想到自己曾经还希望将女儿嫁给沈的儿子,结果他二人却接二连三地处于敌对立场,平舆君熊琥亦颇为感慨。

    正如平舆君熊琥所猜测的那般,此次魏军攻入西郢君,或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在伏杀楚水君之后,魏将伍忌便暂时没有了其他行动,只是致力于巩固襄阳、樊城、鄢县、邑、当阳这几座的防务,试图将这几座城池,作为他日后进攻楚国的后方。

    此后,魏楚两国再次出现短暂的和平,一直到该年的十月。

    魏昭武八年十月,魏王赵润以天策府的名义下令,拜商水守沈为西路主帅、拜宋郡守司马尚为中路主帅、拜北海守乐弈为东路主帅,携伍忌、桓虎、陈狩、许历、季武、田耽、田武、田括、燕绉、李岌、蔡擒虎等几十位魏国将领,共同讨伐楚国。

    魏昭武九年春,魏国正式起三路大军讨伐楚国,魏楚之战就此爆发。

第336章:平舆之战

    魏昭武九年春,魏国起三路大军,讨伐楚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魏王赵润制定的战略中,他将楚国划分为西、中、东三块,分别由魏将沈、司马尚、乐弈三人展开攻击。

    先说西路战场,这个战场西起巫郡、东至汝南,包括这个方向再往南边的西郢(江陵)、黔中、长沙等地,论面积比二十几年的魏国还要大。

    在这个战场,魏国的主力便是沈、伍忌二人率领的商水军系,而攻略对象,则是平舆君熊琥、西郢君熊焘、泌阳君熊启等楚西熊氏邑君。

    而中路战场,则是西起汝南东部,冬至沛、相,包括这个方向再往南的九江,论面积亦比二十几年前的魏国还要大。

    魏军在这个战场的主力,相比较西路战场就杂乱地多,除了以宋郡守司马尚、任城守许历为首的魏国宋地军系外,亦包含卫邵、卫郧、卫振的卫地军队,以及鲁地的季武军等等。

    此时的卫国,卫王费早已经主动降格成为魏国的郡国,使魏国得以吞并卫地,也使得卫邵、卫郧、卫振等三名卫国将领,正式成为了魏国的将军。

    而在这个战场的敌对方,无疑就是楚国的新晋三天柱、新阳君项培,以及同为三天柱的寿陵君景云。

    在魏王赵润的预测中,中路战场的楚军可能是兵力最多的,毕竟,楚国的王都寿郢就在这个战场区域,且这片战场联系楚东与楚西,一旦楚军在这片战场遭受失利,那么无疑就是被魏军分割的局面,因此,楚国在这里部署重兵,倒也不出人意料。

    正因为这片战场的楚军人数可能最多,因此魏王赵润写信授意宋郡守司马尚,叫后者徐徐进兵,无需贪功冒进,必要时可以以故意拖延战机为目的,拖死新阳君项培与寿陵君景云的军队,让后两者无暇支援西部或者东部。

    最后再说东路战场,倘若说西部战场的战略目的是切断楚国与巴国的联系,而中路战场的战略目的是吸引楚国主力,那么东路战场,便是负责‘突袭’的一路魏军。

    这路魏军的将领包括乐弈、田耽、田武、屈塍等诸多将领,甚至还有燕绉、李岌二将各自率领的两支水军协助征战,论进攻能力,可能是三路大军中最强劲的一支。

    而至于这片战场的攻略对象,那么无疑就是楚东军队以及越**队了。

    总的来说,魏**队占据绝对有利的优势,只要不出现贪功冒进的变故,楚国实在很难抵挡魏国这三路大军的同时进攻。

    而令中原感到震惊的是,这尚且不是魏国的全部兵力,事实上魏国仍有桓王赵宣、燕王赵疆、还有河西守司马安、河东守魏忌、上党守姜鄙等一干将领率领的军队这几支军队,主要负责戒严秦国,防止秦国在魏国攻伐楚国的期间对魏国出兵。

    先说西路战场,昭武九年二月下旬,魏国宋郡睢阳县的守将桓虎,率先出兵。

    睢阳往南,便是固陵邑,即当年固陵君熊吾的封邑,后来成为楚国流放屈氏一族的地方。不过前两年,鉴于屈氏一族试图在诸国伐魏战役中再次倒向楚国一方,羯人出身的魏将博西勒便带兵攻陷了这片土地,便将企图倒向楚国的屈氏一族杀了个七七八八,唯有一小部分投降魏国。

    不过攻陷固陵邑后,魏国朝廷并没有建设这片土地的打算,原因就在于固陵邑地处魏国宋郡与楚国的边界,如果是他魏国进攻楚国还是楚国进攻他魏国,都很有可能会路经这片土地,因此魏国朝廷也就懒得花费精力在这里做无谓的建设反正始终是要被摧毁的。

    自那以后,固陵邑就成为了睢阳、商水两地与楚国的缓冲地带。

    固陵邑再往南,即是汝南。

    往前倒推四十几年,汝南是楚国防备魏国、宋国的前线,坐镇这片郡土的邑君,便是现如今魏国皇后芈姜的生父,汝南君熊灏。

    当时的汝南郡颇为宽广,兵力亦雄厚,更有甚者,像平舆君熊琥、泌阳君熊启、西郢君熊焘等等楚西的熊氏邑君,包括一部分项氏子弟,他们的父兄,皆是受汝南君熊灏节制,隶属于后者麾下。

    但是在楚西与楚东爆发内乱之后,汝南郡就被楚国给拆分了,拆分为平舆、陈、固陵、城等若干小郡,并将其赏封给不同的贵族,甚至于,还将这些小郡封赏于偏向楚东的熊氏子弟,比如当年的项城君熊,以此来压制像城君熊拓、平舆君熊琥等一干与汝南君熊灏亲近的熊氏子弟。

    不过这份压制,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被当时的城君熊拓击破,而待等熊拓成为楚国的君主后,他试图再次合并汝南郡,不过鉴于叔父汝南君熊灏只有两个女儿而并没有子嗣,且熊拓也不希望再有人继承汝南君这个名号,他索性便叫平舆君熊琥治理整个汝南。

    自那以后,平舆君熊琥便成为楚西的治理者,并肩负起抗拒魏国的重任。

    汝南郡、或者说平舆郡,这片土地的核心重城,便是陈与平舆,前者有汝南一带的重要河港,在曾经魏楚两国展开走私、展开贸易的那些年,陈县的河港主要就是与商水县的河港对接,并且,平舆君熊琥还在陈县一带修建了几座水寨,用于打造战船、操练水军,总的来说算是魏楚边界的边境重县。

    而平舆邑,也就是平舆君熊琥的封邑,则是这一带的后防。

    借助与魏国展开贸易的便利,熊琥将自己的封邑建设地颇为繁荣,甚至于还在这一带建造的锻造工坊,效仿魏国的冶铁技术而偷偷研究提高冶铁技术,这正是熊拓嘱咐熊琥的几件事之一。

    不夸张地说,只要攻陷平舆,那么汝南这边就就会没有什么抵抗能力了。

    当然,这并非是魏将桓虎率军进攻陈县的主要原因,而是桓虎麾下的将领陈狩的执意。

    为了杀死平舆君熊琥为父亲陈炳报仇,陈狩等了足足二十几年,才等来魏国对楚国开战,使得他有名正言顺的机会为父亲报仇。

    对此,桓虎亦有些无奈。

    因为确切地说,他其实并不隶属于沈、司马尚、乐弈这三位三路大军主帅,原因在于他桓虎用兵趋向于奇,擅长偷袭、奇袭,因此魏王赵润允许他可以在战争期间自行判断而不必听从沈、司马尚、乐弈三人的命令只要能给魏国带来胜势,哪怕桓虎从西路战场跑到东路战场,魏王赵润也不会去怪罪他。

    拥有类似权限的,还有东路魏军主帅乐弈的副将田耽。

    正因为有这方面的权限,因此桓虎本来打算去跟新阳君项培耍耍,毕竟项培这个曾经被他打败的家伙,现如今已经成为了楚国的三天柱,桓虎有十足的信心再次击败项培,借击败楚国三天柱的战功,让自己跻身于魏国的贵族。

    在他看来,打败项培有什么难的?这分明就是白捡的功劳嘛。

    但遗憾的是,他麾下的大将陈狩却死活要进攻平舆。

    桓虎当时对陈狩说道:“西边有沈、伍忌在,熊琥必败无疑,你我率军支援,说不定人家非但不领情,还会以为你要抢功……”

    在他看来,当年也就算了,可现如今他们都在魏国混饭吃,在沈、伍忌等人手中抢功,这实在说不过去,相比较之下,到宋郡守司马尚手中抢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毕竟论资历,他与司马尚是几乎相同时期投奔魏国的将领,且都是韩人出身,就算被他抢了功劳,司马尚也不至于会说什么。

    更别说,司马尚负责的中路战场,本身就压力很大,说不定司马尚还巴不得桓虎过去帮他,给他分担压力呢。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何必要跟商水那帮人去争功?

    但很可惜,桓虎最终还是没能说服陈狩,无可奈何地派兵前往平舆。

    为了避免误会,桓虎派人给西路战场的魏军主帅沈送了个口讯。

    对于桓虎、陈狩二人欲攻平舆郡,沈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与燕王赵疆不会去在意乐弈的情况类似,沈亦不会在意桓虎、陈狩,毕竟他是魏王赵润的前宗卫长,就算桓虎在魏国爬地再高,也绝对无法威胁到他沈的地位,双方不存在最根本的利益冲突。

    相比之下,沈只是稍稍有点担心平舆君熊琥的结局。

    平舆君熊琥与魏王赵润一众的孽缘,至今为止已延续了二十几年,从最开始双方对彼此恨得咬牙切齿,到后来平舆君熊琥在魏楚两国关系恶劣的情况下仍单独前往商水县跟沈、伍忌等人喝酒作乐,期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尽管彼此现如今再次成为敌人,但这只是出于双方的不同立场,并非是因为恩怨,因此,倘若可能的话,沈还是希望能够保熊琥一条性命,这即是为了双方多年的情谊,也是考虑到他魏国皇后芈姜的态度。

    可桓虎与陈狩介入这片战场,沈就没办法暗中保全熊琥了。

    桓虎还好说,陈狩那与熊琥那可是有仇恨的,虽说陈狩的父亲、前召陵县县令陈炳乃是被魏王赵润下令射杀,但归根到底,终归是因为熊琥当年作为先锋,攻破了召陵县,生擒了陈炳等一干奋力抵抗的文官。

    因此,陈狩将杀父之仇扣在熊琥头上,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只是这样一来,平舆君熊琥就很难有一个好的收场了,毕竟出身魏国阳武军的陈狩,亦是一位论个人勇武并不逊色伍忌多少的猛将,一旦彼此撞见,伍忌可能还会手下留情,生擒熊琥而不杀,但陈狩却未必。

    但愿熊琥知进退吧……

    沈暗自说道。

    魏昭武九年三月十九日,桓虎率领睢阳军抵达陈县,他分兵两路,令陈狩攻打陈港、水寨,而他自己,则亲自指挥攻打陈县。

    陈县的河港与水寨,由于并无城墙防御,很快就被陈狩所攻破,水寨内的楚国水军,只能撤走战船,沿河向东南撤离。

    反倒是桓虎,由于军中缺少攻城兵器,短时间内拿这座城池没有办法。

    不过也只是暂时的,等过几日,待等桓虎麾下士卒打造好攻城用的井阑、云梯等物,相信攻陷陈县也只是覆手之间。

    而与此同时,熊琥正在平舆邑积极筹备应付来自商水县的进攻,冷不防收到了魏将桓虎攻打陈县的消息,他颇感惆怅地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他对这场仗实在没有什么把握,魏将伍忌正在在西郢郡的当阳,率军猛攻西郢;商水守沈又即将率领大军进攻他平舆郡,这本来就是一场事关他楚西生死存亡的恶战,却不曾想,桓虎与陈狩亦来凑热闹。

    虽说平舆君熊琥麾下的军队其实倒也不少,可问题是,既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将才,亦没有能抵御住伍忌、陈狩的猛将。

    只能尽力而为了。

    平舆君熊琥暗自想道。

    三月二十一日,得知桓虎率军猛攻陈县,商水守沈立刻率军出征,攻打平舆郡,试图让平舆君熊琥两头难以兼顾,无法派兵支援陈县。

    鉴于商水军系中最精锐的商水军,已被伍忌带往了当阳,沈麾下的军队实力,难免有所衰弱,虽然有马游的游马轻骑从旁侧应,可问题是平舆君熊琥对他们这些魏军太了解了,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战术,拒绝跟魏军在平地交兵,试图借助城墙的防御,使魏卒出现更多的伤亡。

    这使得沈的进兵速度遭到了限制。

    不过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在他的进攻下,平舆君熊琥根本没办法派出援兵支援陈县。

    三月二十六日,由于平舆君熊琥迟迟没有派来援兵,陈县最终被桓虎、陈狩二人攻破。

    此时,桓虎亦已经得知沈正在攻打平舆郡,便打算与沈军汇合,没想到陈狩却提出了异议。

    陈狩认为,接下来应当按照顺序攻打项城、阳、新蔡等几座城池,切断平舆君熊琥向东奔逃的退路。

    当时听到这话,桓虎张着嘴愣了半响,愣是没反应过来。

    不能否认,陈狩的建议其实很明智,只是桓虎一时间不能接受,因为凭他对陈狩多年的了解,这位兄弟几乎从未如此主动地去思考战术,以至于一直以来都是他桓虎说打哪里,这位兄弟就打哪里,仿佛是根本不上心,或者懒得去思考比如当年在鲁国抵御新阳君项培以及楚国上将项末的时候。

    没想到这次,这位兄弟居然会这么上心。

    不过转念一想,桓虎就明白了:他兄弟陈狩为了杀平舆君熊琥给父亲报仇,苦苦等了二十几年,又岂会轻易叫熊琥逃离?

    想到这里,桓虎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待攻陷南顿后,便率先攻打项城吧。”

    南顿,即是位于陈县与平舆两地之间的一座小县,从城郭的规模来看,桓虎不认为能挡住他麾下的兵马,三日之内,必克此城。

    然而就连桓虎也没想到的是,可能是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陈狩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武,以至于当桓虎对南顿展开第一波试探性进攻的时候,陈狩便冒着箭雨,身先士卒地杀上了城墙,以至于这座城池,竟被桓虎军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就攻陷了。

    “走,去项城!”

    战后,浑身是血的陈狩出现在桓虎面前。

    看着这位兄弟满身血污,双目充血,看起来颇为狰狞凶恶,桓虎张了张嘴,愣是将心底那原本打算在南顿歇息一日的念头给打消了。

    三月三十日,桓虎、陈狩攻打项城。

    项城,曾经乃是相城君熊的封邑,跟楚东的巨阳君熊鲤类似,熊也是个无能且贪图享乐的主,除了用从封邑内收刮来的财富修葺了城池,将这座城打造地固若金汤以外,对这片土地以及治下的楚人毫无贡献。

    不过今日,这座由项城君熊修葺的城池,却挡住了桓虎军的势头,任凭陈狩再勇武,也无法在欠缺攻城兵器的情况下,短时间就攻克这座城池。

    而这,就给了平舆君熊琥提前预知警讯的时间。

    如今的平舆君熊琥,早已年过五旬,哪里还像二十几年率军攻打魏国时那样无谋,他见桓虎在攻陷南顿后,居然不径直向南攻打他平舆,而是折道向东攻打项城,就猜到桓虎是要断他向楚东撤退的后路。

    或许有人会觉得,桓虎此时攻打项城,也有可能是准备折道进攻新阳君项培,毕竟项城再往东,那就是新阳,即新阳君项培的封邑。

    但事实上,新阳虽时新阳君项培的封邑不假,但这位三天柱目前根本不在新阳,而是在谯县、相城,因此桓虎进攻新阳,并没有什么战略意义。

    更何况,鉴于陈狩当年在叛逃出魏国后,曾多次孤身行刺平舆君熊琥,这使得熊琥亦对此人颇为关注。

    结合种种原因,熊琥一眼就看穿了桓虎军的目的。

    在这种情况下,平舆君熊琥必须做出选择:究竟是继续死守平舆,最终被沈、桓虎二人前后夹击,还是在桓虎、陈狩尚未切断他归路之前,率领平舆军撤离。

    “呵,都觉得我熊琥会向楚东逃奔么?……就这般小觑我熊琥么?”

    平舆君熊琥自嘲地摇了摇头。

    包括桓虎、陈狩、甚至是沈在内,许多人都觉得平舆君熊琥或有可能在战况不利的局势下向楚东逃奔,但遗憾的是,这回他们猜错了。

    记得上次诸国伐魏时,平舆君熊琥被魏将伍忌撵地到处跑,那是因为当时他楚国仍有退路,在有退路的情况系啊,熊琥当然会爱惜自己的性命。

    但这次不同,这是一场事关他楚国生死存亡的战争:若魏国败,则他楚国得以苟延残喘;但若是魏国取胜,则他楚国就此覆亡。

    既然战败就要亡国,那么,逃到楚东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要亲眼看着他楚国覆亡,并在此之后向魏国投降?

    ……投降,其实倒也不错。

    平舆君熊琥的脸上浮现几丝笑容。

    想想也是,他堂妹芈姜如今贵为魏国的皇后,难道还保不住其堂兄一条性命么?

    但,熊琥不会投降魏国。

    因为他知道,他楚国的君主熊拓,是绝对不会向魏国臣服的。

    作为一国君主,若最终孤身前赴黄泉,未免也太过寒酸。……若我大楚当真难以逃过覆亡的命运,阿拓,就让愚兄先为你探一探黄泉之路吧!

    脑海中浮现城君熊拓的模样,平舆君熊琥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魏昭武九年四月,魏将桓虎、陈狩二人,率军先后攻陷项城、阳、新蔡等几座城池,切断了平舆君熊琥向楚东逃奔的退路。

    而在此期间,平舆君熊琥毫无撤兵的意思,下令城内封死各处城门,做好了死守的准备。

    “那熊琥……莫非并不打算撤离?”

    魏将桓虎首先意识到不对劲。

    倘若他们攻打项城的时候,平舆君熊琥并没有猜到他的意图,这还能说得过去,可是他们一打阳,傻子都知道他魏军是出于什么目的,可即便如此,平舆君熊琥还是按兵不动,丝毫没有派夺回阳,使自己保留退路的举动。

    “看来熊琥是准备死守平舆了。”

    在想通这件事后,桓虎对陈狩说道。

    听闻此言,陈狩冷笑一声:“正合我意!”

    魏昭武九年四月上旬,桓虎派人知会沈,约定双方一起围攻平舆。

    跟桓虎一样,沈也察觉到了平舆君熊琥的异状。

    按照他对熊琥的了解,熊琥这厮虽然颇有能力,但惜命怕死,以往若遇到类似情况,可能早就带着麾下兵马逃之夭夭了,可今日,熊琥却丝毫没有撤退逃跑的意思。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沈派青鸦众前往平舆打探,却发现平舆县城门紧闭,仿佛是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沈轻叹一声。

    四月十五日,魏将沈、桓虎、陈狩,率领拢共十万兵力,围攻平舆县。

第337章:平舆之战(二)

    四月十六日,沈与桓虎相约同时对平舆县的东西两端展开齐攻,然而在攻城的当日,然而在攻城的当日,本该协助桓虎攻打平舆县东面城墙的陈狩,却来到了主攻西面的沈军中,这让看穿了陈狩意图的沈显得有些无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么?”

    沈当时苦笑着对陈狩说道。

    陈狩闻言默然,良久这才解释道:“桓虎那边只是佯攻,我来城西,只是想看看能否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解释,事实上连陈狩自己都不相信。

    其实,倒也不是陈狩信不过沈,而是他知道沈或者说商水一系的将领们,往年与平舆君熊琥颇有交情,生怕平舆君熊琥投降后受到沈的庇护。

    这样一来,他陈狩就失去了向平舆君熊琥报仇的机会了。

    因此他才来到沈的军中,美其名协助沈,实则就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报仇大计,免得沈坏他好事。

    毕竟面对沈,陈狩还是有些气短的,毕竟他还欠前者一条命,倘若沈一定要庇护平舆君熊琥,陈狩就算不满,也只能应诺。

    不过事实证明,沈错估了沈,也错估了平舆君熊琥。

    “呜呜呜呜呜呜”

    在三声代表进攻的军号声响起后,商水军的士卒们便对平舆县展开了攻势。

    此时沈麾下的商水军,其实是不完整的商水军,毕竟像主将伍忌,陈燮、徐炯等高级将领,还有像项离、冉滕、张鸣等统领几支精锐千人队的骁将们,目前都在楚国西郢郡的当阳一带。当日为了伏杀楚水君,商水军出动了最精锐的兵将。

    不过即便如此,沈麾下还是有不少良将。

    比如擅长指挥投石车的谷陶,曾一度驻军在天门关的吕湛,以及新晋的骁将岑宝等等,倒也不至于缺将。

    不过,鉴于项离、冉滕、张鸣等三名被称为商水军之锐矛的骁将此番跟随伍忌征战西郢郡,沈麾下商水军进攻的锐势稍显不足,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沈只能期待重新被调回商水军的吕湛、以及新晋的骁将岑宝能取得优异的成绩。

    “砰”

    “砰砰”

    魏将谷陶指挥的弩炮部队,已经向平舆县的城墙发动轰击。

    只见数十架弩炮一齐发射,那声势当真是震天震地,纵使是陈狩,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弩炮。”沈轻笑着解释道:“冶造局早几年就研制的新型攻城兵器,据说燕王(赵疆)打下齐国,多亏了此物。……当然,这是冶造局的说法。”

    陈狩点了点头,虽然他不相信这种死物会是打下齐国的主要功臣,但他必须承认,这种攻城兵器的威力确实很大,这不,哪怕隔着老远,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平舆城墙上的楚军兵将,在遭到这种兵器打击时的惊慌与恐惧。

    “轰!”

    又是一枚石弹重重砸在城墙上,使平舆县城墙上的兵将们恍如有种地动山摇的错觉。

    “不要慌!”

    在城门楼上,平舆君熊琥大声喊话,尽可能安抚着麾下的兵将们。

    作为最了解魏国的楚国将领,平舆君熊琥当然知道魏国有种叫做弩炮的新型攻城兵器,此物纵使他在魏国人脉不小,也没有办法拿到手。

    但这并不代表平舆君熊琥没有反制的办法。

    他当即下令道:“叫城内的抛石机立刻反制魏军的弩炮。”

    在平舆君熊琥的命令下,城内的楚军兵将们很快就操纵着抛石机展开了反击,甚至于,就连安置在城墙上的机关连弩,亦尝试摧毁魏军的弩炮。

    但遗憾的是,抛石机这玩意的命中率实在低地可怜,而机关连弩呢,由于安置在平舆县城墙上的机关弩只是二代、三代造物,并非是最优质的第四代机关连弩,以至于在射程方面根本够不到弩炮,这让平舆君熊琥懊恼不已。

    也不晓得是否是连上天都怜悯平舆县,片刻之后,城内的抛石机鬼使神差地,连二连三击中了沈军的弩炮,导致有四五架弩炮当场被摧毁,让负责指挥这些弩炮的魏将谷陶跳脚不已。

    “看来纵使是弩炮,短时间内亦难取得成绩啊。”

    观望了一阵的沈喃喃说道,旋即立刻就下令投入步卒,令步卒推着攻城车前进,采取双管齐下的策略。

    商水军骁将岑宝接到命令,当即便率领步卒,推着攻城车向前推进。

    见此,平舆城上的楚军立刻发动了数拨箭矢的反击,不过鉴于商水军装备精良,且对于防御飞矢类武器颇有一套,因此商水军这边的伤亡倒是微乎其微,只是这样一来,魏将岑宝麾下的士卒,其向前推进的速度就未免大打折扣,花了好大工夫,才将两架攻城车与十几架云梯战车推到城下。

    攻城车,顾名思义就是撞击城门的战车,曾几何时完全依靠人力,但在经过冶造局的改良后,新型的攻城车采用了绞索的设计,在增强了威力的同时,也极大地减少对士卒的要求,只需由几名士卒转动绞索,机关设计自会让攻城车一次次地撞击城门。

    而云梯战车,其实关键就在于一架可折叠的长梯,所谓战车不过是它的基座而已,在经过冶造局的改良后,此物几乎可以杜绝城墙上敌军士卒推翻梯子的可能性,再加上基座以及长梯的梯身皆用铁皮包裹,因此纵使采取火烧的策略,也很难起到什么效果。

    这不,原本打算用火攻反制的平舆君熊琥,很快就了解到了这一事实,看似那些云梯战车被烈焰吞没,但却始终无法将其彻底摧毁,只能暂时阻止魏卒沿着长梯攻上城墙。

    反倒是城门那边,由于平舆君熊琥早就命人掘土堵死了城门,使得那两架魏军的新型攻城车毫无进展,虽一次次轰击城门的声势就连城墙上的楚军兵将都感受地清清楚楚,但却丝毫没有轰破城门的可能性。

    在一波混战后,采取首轮攻势的魏军退了下来,而负责指挥的魏将岑宝,亦将他所了解到的情况,派人逐一禀告了主帅沈,比如平舆县的城门早已被封死、是故无法用攻城车击破等等。

    在收到岑宝派人送来的消息后,沈默然不语。

    他并不意外于他商水军暂时没能取得什么成效,毕竟平舆君熊琥为了死守平舆,早已经做足了准备。

    倒是在旁的陈狩冷哼着说了句:“垂死挣扎。”

    不过话虽如此,但陈狩心中却是欢喜,毕竟平舆君熊琥越是垂死挣扎,他才越是有机会名正言顺地在战场上将其斩杀,完成为父亲陈炳报仇的誓言。

    就这样,在平舆君熊琥的‘垂死挣扎’下,沈的商水军与桓虎的睢阳军,首日并未能取得什么成效。

    次日,沈与桓虎再次猛攻平舆县,可惜结果与首日相似,难以有什么进展。

    然后过了第三日、第四日,直到第七日,纵使是沈都没有想到,在他以及桓虎二人的猛攻下,平舆君熊琥竟然能守足足七日,甚至于哪怕是过了足足七日,平舆城内亦不曾暴露什么溃迹。

    “这可真是……”

    沈太惊讶了。

    毕竟在他印象中,平舆君熊琥的能力更多体现在人脉交际与治理邑地那些方面,至于此人在用兵上的才能,其实很是一般,在加上熊琥贪生惜命,说实话并不适合作为统率兵马的将领。

    可没想到,这等家伙,却能挡住商水军、睢阳军两支魏国精锐长达七日之久。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七日间,纵使是报仇心切的陈狩亲自上阵,亦被平舆城内的楚军用箭矢给逼退了好几次,这让陈狩对熊琥稍稍有所改观一直以来,陈狩都觉得平舆君熊琥只是一个草包而已,没想到,一旦认真起来,居然会如此难缠。

    然而,平舆君熊琥的运气,似乎是终结在了第八日。

    在攻打平舆县的第八日,魏将谷陶所指挥的弩炮部队,终于在黄昏前一个时辰,轰塌了平舆县西北端的一侧城墙,引得魏卒们一阵欢呼。

    就连陈狩,脸上亦露出了笑容。

    在他看来,只要有那片坍塌城墙这个缺口,他明日亲自上阵,定能攻入城内,斩下平舆君熊琥的首级。

    不单单陈狩这么想,就连沈也觉得,平舆君熊琥能在商水、睢阳两支军队的围攻下死守城池七日,这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了,就算魏军在第八日攻破了城池,熊琥也对得起他那楚国邑君的身份。

    然而,就在沈与陈狩准备次日猛攻平舆县,一鼓作气攻陷这座城池的时候,在当日傍晚,平舆君熊琥便派人送来了投降的书信。

    在这封书信中,平舆君熊琥表示他死守城池七日,万策已尽,已尽对得起楚国与楚王熊拓了,接下来,他得为自己的家族考虑,因此,他希望沈给他几日时间,使他能安抚城内的军民,献城而降。

    看到这封书信,沈哑然失笑。

    前几日他见平舆君熊琥死守平舆县,还以为熊琥已有了为楚国捐躯的觉悟,却没想到,熊琥依旧还是那个熊琥。

    不过对于熊琥的投降,沈却也有些为难,在思忖了片刻后,他派人召来了陈狩,将熊琥的投降书信递给了陈狩。

    在看完熊琥的书信后,陈狩气地满脸涨红,怒声骂道:“不知廉耻!”

    愤怒的原因有两点:其一,一旦熊琥投降魏军,他就无法杀熊琥为父亲报仇了。

    倘若是在其他人的军中,陈狩可能会不顾阻拦而执意杀死熊琥,但是在沈面前,他做不出,毕竟他还欠沈一条命。

    至于第二个原因,想来就是熊琥在信中乞降的话语,让陈狩颇感‘不知廉耻’。

    “啪!”

    他将书信重重拍在案几上,拂袖而去。

    看着陈狩拂袖而去,沈亦有些为难。

    于公于私来说,沈都倾向于接受平舆君熊琥的投降,毕竟熊琥一旦投降,他魏军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平舆,同时也能保全熊琥的性命。

    他可是知道的,他魏国的皇后芈姜,此刻就暂住在商水县的商君府邸即曾经商水县的楚人氏族为赵润建造的肃王府,虽然那位皇后并没有派人让沈留熊琥一条性命,但她暂住在商水县,这已经是一个非常明显的暗示了。

    再加上沈自身与平舆君熊琥的交情,不可否认,他也万分希望熊琥的投降。

    但是这些,他却不好对陈狩明说,毕竟他与陈狩的交情亦不浅。

    想来想去,他只能劝说陈狩,尽可能地保留熊琥一条性命,至于日后同为魏国臣子,陈狩将会如何针对熊琥,沈也照顾不到了总之他的目的就是保熊琥一条小命。

    鉴于沈的反复劝说,陈狩虽然心中不甘,也只能接受。

    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敢承认乃是召陵英雄县令陈炳之子,可不想再被魏国打为叛逆,使父亲在九泉下蒙羞。

    然而,无论是沈还是陈狩,亦或是桓虎,他们万万也没有想到,平舆君熊琥比他们想象的更为‘无耻’,他那所谓的投降,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他托词需要几日时间安抚城内的军民,可实际上呢,熊琥却趁着这几日,抓紧修补坍塌的城墙。

    他根本就没有投降魏军的意思!

    四月二十七日,见平舆君熊琥迟迟没有献城投降,沈便派斥候去平舆县打探。

    斥候回来后告诉沈,熊琥拆掉了城内的房屋,且堆砌泥石,修缮了坍塌的城墙。

    “什么?”

    沈闻言后大感错愕,当即带着陈狩、吕湛等一干将领,率领数千兵卒前往平舆县,近距离观察这座城池。

    果不其然,正如那几名斥候所言,前几日被魏军的弩炮所轰塌的那段城墙缺口,早已经被堵上了。

    我居然被熊琥那厮给骗了?

    沈简直难以接受,亲自上前朝着城门楼喊话,叫熊琥亲自出面解释。

    得知沈要求自己出面解释,熊琥来到城门口上,哈哈大笑道:“投降?哈哈!我熊琥这一辈子都不会投降魏国!”

    “你、你敢匡我?”沈被气乐了。

    他在心中暗骂: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你难道不知我是想保全你的性命么?

    “哈哈哈哈。”平舆君熊琥在城楼上笑道:“沈,就算是你,也没想到我有这招吧?”说罢,他收起了笑声,目视着沈正色说道:“往日我熊琥贪生惜命,但这次,我熊琥决意与这座城池共存亡,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再来战,沈!”

    ……

    听着平舆君熊琥那斩钉截铁的话,沈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有些懊恼于熊琥的‘不知好歹’,但同时他亦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失误:此刻他所见到的熊琥,已经不是那个贪生惜命的熊琥了,而是一位值得让人尊敬的敌人。

    是我小瞧你了,熊琥……

    在感慨了一番后,沈转头看了一眼陈狩,旋即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陈狩自然明白沈那一记眼神的意思,无非就是后者表明不会再插手他与平舆君熊琥的恩怨,这对于陈狩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平舆君熊琥……原来也并非是懦弱无能之辈么?

    在深深看了一眼平舆县的城门楼,陈狩心中对熊琥稍稍有些改观了。

    他之所以深恨熊琥,更多还是觉得像父亲(陈炳)这等英烈,不值得因为平舆君熊琥这等贪生、无能的家伙而亡,但如今看来,这平舆君熊琥,或也有可取的地方。

    当然,虽然对桓虎稍稍有所改观,但这并不妨碍陈狩杀熊琥为父亲报仇,让这段长达二十几年的杀父之仇,做一了断。

    四月二十八日,被平舆君熊琥所欺骗的魏军兵将,连同桓虎的睢阳军,再次对平舆县展开了猛攻。

    在足足猛攻了五日后,平舆县的城墙再次被魏军用弩炮轰塌。

    这次,平舆君熊琥没有再用诈降争取时间,想来他也明白,上当过一次的沈,肯定不会再上当第二次。

    四月二十九日,魏军攻破城墙,平舆君熊琥心知大势已去,但仍不肯投降魏军,率领愿意跟随他的麾下兵将,退守城内的街道,试图与魏军展开一场巷战。

    “垂死挣扎……”

    在得知熊琥的应对后,陈狩再次冷哼道。

    但比起上一次,他的这句话少了几分讥讽,却多了几分敬重。

    没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素来擅长巷战的魏军,在巷战中打得城内的楚军节节败退,逼得熊琥只能退守他的府邸。

    在明知大势已去的情况下,熊琥叫来了自己的长子熊与两个儿子,嘱咐道:“平舆已不能保,你兄弟几人带上你母亲与妹妹,赶紧投奔沈叔父去吧。……另外,你姑母乃魏国的皇后,目前人在商水,她可保你兄弟几人日后在魏国出仕。”

    熊闻言大感惊诧,惊声问道:“那父亲您呢?”

    熊琥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有些事,你是小辈,你可以去做,但为父不能!……为父这一辈子都将忠义二字挂在嘴边,现如今,该是为父尽忠尽义的时候了!”

    “父亲……”熊与两个弟弟对视一眼,三人脸上闪过几丝决然,沉声说道:“父亲,孩儿愿跟随父亲一同为大楚尽忠!”

    “混账!”

    熊琥一巴掌拍在熊的后招脑,随即对三个儿子骂道:“竖子,你等可是要叫我平舆熊氏一门断?……速去!”

    慑于父亲的威严,熊兄弟三人不敢再说,遂连夜收拾行装,投奔魏军主将沈。

    得知平舆君熊琥的三个儿子带着家眷前来投奔,沈当即将熊三人唤到他跟前,询问情况。

    见此,熊便将经过告诉了沈,听得沈感慨不已。

    熊琥叫几个儿子投降魏军,这并不出乎预料的意料,但是,似熊琥这等贪生惜命之人,竟然当真要为楚国殉国,这却让沈倍感震惊。

    这让我该如何向皇后交代啊……

    沈暗自苦笑道。

    当日陈狩就在沈旁边,自然也听到了熊的话,心中一阵默然。

    次日,魏军猛攻平舆君熊琥的府邸。

    想想也知道,就连平舆县的城墙都挡不住魏军,区区一座府邸,又如何挡得住?不过两个时辰前后,魏军便攻破了府邸前院,然而平舆君熊琥,却仍旧带着愿意陪他而死的百余名士卒,死守内院。

    远远看着熊琥身穿甲胄,浑身是血奋力杀敌,陈狩不知为何竟没有亲自上前杀死对方的意思。

    ……只是我不愿趁人之危而已。

    陈狩暗自以熊琥身上的伤势作为借口。

    “他……不愿投降么?”

    他询问不远处的魏将吕湛道。

    吕湛摇了摇头,旋即再次朝着平舆君熊琥喊道:“熊琥,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降么?”

    此时的熊琥,其实已满身是伤,但不知为何却精神抖擞,闻言哈哈大笑道:“我熊琥,死亦不降魏国!”

    见此,吕湛点点头,正要挥手命麾下的士卒继续攻击,却忽然听熊琥喊道:“等等!”

    出乎吕湛的意料,熊琥还是没有投降的意思,他只是看到了陈狩,便指着陈狩喊道:“那魏将,可敢与熊某一战?”

    “……”

    在众目睽睽之下,陈狩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响才意识到熊琥指的竟然是自己。

    “你?要我与你一战?”他表情古怪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哈哈哈。”熊琥哈哈大笑道:“你曾刺杀熊某两三回,熊某岂能不知你是何人?来!”

    他,这是故意给我报仇的机会么?

    陈狩皱了皱眉,随手从身边的魏卒手中接过一柄战刀,徐徐走了上来,目视着熊琥莫名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没打过如何知晓?啊!”

    大叫着,熊琥挥舞着手中的利剑,朝着陈狩冲了过来。

    然而,陈狩只是侧身一闪,用脚勾了一下熊琥的右脚,便让后者因为惯性而跌倒在地。

    就你这粗劣的武艺,何来的勇气与我一战?

    瞥了一眼栽倒在地的熊琥,陈狩暗自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二人的武艺差距实在太大,以至于陈狩哪怕只是展露两三分本领,亦足以将熊琥轻松击败。

    那轻松的程度,甚至让陈狩觉得他将熊琥视为仇敌简直愚蠢至极。

    然而熊琥似乎并不气馁,再次挣扎起身,看着陈狩自嘲说道:“没想到差距竟然这么大,不过……再来!”

    “……”深深看了熊琥半响,陈狩沉默了片刻,仿佛很艰难地从嘴里迸出一句话:“到此为止吧,熊琥……你投降吧,我不杀你。”

    熊琥闻言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作为你杀父仇人的我,若死在其余魏卒手中,难道不会叫你抱憾终身么?更何况,我熊琥从未想过要故意死在你手中,你父是否是因我而死,与我何干?……来!让熊琥见识一下,你真正的实力!”

    ……

    陈狩深深看了一眼熊琥,眼眸中浮现几丝敬重,握紧手中的利剑,首次摆出了应敌的架势。

    “如你所愿!”

    魏昭武九年四月二十九日,魏将沈、桓虎、陈狩攻陷平舆县。

    楚平舆君熊琥,誓死不降魏国,力战而亡。

第338章: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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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陈狩从平舆君府走出来时,他听到一声招呼,抬起头来才发现是桓虎,后者轻笑着问道:“大仇得报的感觉如何?”

    报仇的感觉……么?

    陈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正是这只手,方才手持利刃一击刺穿了平舆君熊琥的心口,叫后者在最短暂的痛苦中咽气就连陈狩自己也说不清他为何会那样做。

    既然是为了报仇,那理当让仇敌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不是么?

    然而,即便是亲手杀死了平舆君熊琥,可是陈狩心中非但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反而有丝丝的惋惜。

    但不管怎么样,这份维系了二十余年的恩怨,终于就此终结了。

    “陪我喝酒去。”

    揽住桓虎的脖子,陈狩硬是拽着前者朝着前方走去。

    一个时辰后,魏军主帅沈叫熊兄弟三人收敛了平舆君熊琥的尸体,旋即带着尸体,带着熊兄弟与其两个妹妹,一同返回商水,向正在商水县等待消息的皇后芈氏禀告这个消息。

    正如沈所猜测的那样,在伏杀楚水君后就颇为思念夫君、思念儿子的魏国皇后芈姜,其实本欲早早返回雒阳,她之所以还留在商水县,无非就是在等待平舆君熊琥的消息罢了。

    魏昭武九年五月初二,熊兄弟带着两个妹妹,带着父亲平舆君熊琥的尸骸,在沈的亲自带领下回到商水县,在县内的商君府,见到了他们的两位姑母。

    “姑母,父亲他……过世了。”

    在见到芈姜、芈芮两位堂姑母后,年过三旬的熊琥长子熊双目含泪,悲声禀道。

    芈姜面色微变,欲言又止。

    记得前一阵子,也就是在伏杀楚水君后回到商水县,芈姜曾亲自写信给堂兄平舆君熊琥,希望后者能顺应大势投降魏国。

    毕竟在她看来,楚国此番十有**已无法保全,倘若平舆君熊琥肯投降魏国,凭着她芈姜母子在魏国的权势,定能保下熊琥一门。

    甚至于,就算不依靠她们母子的权势,单凭她夫婿赵润与熊琥的交情,只要熊琥肯投降魏国,魏国亦不会对熊琥一门怎样,就好比齐国的临淄田氏,在魏国吞并齐国后,依旧还是地方上的望族。

    但很可惜,平舆君熊琥没有回应,想来他当时已经决定要为楚国殉国,没有接受堂妹的好意。

    在没有收到熊琥回信的情况下,芈姜便在商水县暂住了下来,甚至于,曾想过嘱咐西路魏军的主帅沈尽可能保全熊琥一条性命。

    但考虑到女人不应当介入国家大事,芈姜最后作罢了授意沈的想法。

    然而她万万也没有想到,似堂兄熊琥那等素来贪生怕死的人,此次竟然这般有骨气,毅然战死沙场,顶多只是叫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来投奔魏国。

    说实话,芈姜曾经以为,就算熊琥不肯投降魏国,他也会在局势不利的情况下向南逃亡,或者向楚东逃亡,毕竟熊琥在与商水郡沈、伍忌等魏将的交锋中,十次中有十次都是以落败逃亡收场的,有哪次是正面扛到最后的?

    唯独这次……

    在芈姜暗自叹息时,实际年龄比熊大不了几岁的‘小姑母’芈芮,却睁大了眼睛怒声问道:“谁?谁杀了熊琥?”

    在弟弟妹妹放声悲哭之时,熊偷偷瞥了一眼他应该称作叔父的沈,见后者微微摇了摇头,便含糊其词,并未透露杀死其父的人乃是魏将陈狩。

    芈姜注意到了一幕,平静地说道:“熊,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来,不可有半点隐瞒。”

    熊看了一眼沈,见后者在一番犹豫后微微点了点头,便将事情经过通通告诉了眼前这位年纪比他大不了十岁的大姑母,包括其父熊琥前几日晚上召他们兄弟三人训话,要求他们投奔魏军,也包括其父熊琥最终被魏将陈狩所杀等等。

    “陈狩?哪个陈狩?”

    芈芮凶相毕露,双目杀气腾腾:“我去杀了此人为熊琥报仇!”

    说着,她迈步就要走向殿门处。

    不难想象芈芮心中的愤怒,毕竟平舆君熊琥与楚王熊拓,是这世上最疼爱她们姐妹的两位兄长,而对于芈芮来说,不同于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而偏袒楚水君的熊拓,熊琥一直以来都站在她们姐妹这边。

    不客气地说,尽管熊琥欲杀楚水君跟溧阳君熊盛的想法类似,都是为了他楚国的利益着想,但不管怎么样,若非他的私下授意,暗中叫其部将陈礼逼楚水君一行人走陆路返回楚国,芈芮与张启功又如何能在陆路截住楚水君?随后芈姜又如何能截杀楚水君?

    因此可以说,从始至终平舆君熊琥都是站在芈姜、芈芮两姐妹这边的。

    在这种情况下,得知素来疼爱自己的兄长熊琥亡故,芈芮又岂会不动怒?

    然而见此,芈姜却一拍座椅的扶手,微怒叱道:“站住!”

    “姐?”

    芈芮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姐姐,却见姐姐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命令道:“你且先回内院,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离这座府邸一步!”

    “姐?”

    “还不快去!”芈姜怒叱道。

    抵不过姐姐的盛怒,芈芮这才愤愤不平地离开了殿内,自行回内院生闷气去了。

    待等芈芮离开之后,芈姜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熊兄弟三人,诚恳地说道:“熊,本宫虽比你年长不了几岁,但辈分在此,遂托大称你一声侄儿……”

    “大姑母言重了,合该如此。”熊连忙拱手拜道。

    见此,芈姜点点头,话音轻柔地说道:“本宫这些年虽在大魏,甚少与你父来往,但在本宫心中,你父始终是本宫姐妹最敬重的兄长……今你父亡故,但只要有本宫在,你平舆熊氏一门,自不会因此而衰败,若是你兄弟几人愿意,过些日子不妨跟随本宫一同返回雒阳。”

    因为熊琥死前早就叮嘱过儿子要牢牢抱住堂姑母芈姜这棵参天大树,熊当然不会拒绝这位堂姑母的善意,毕竟这位姑母,那可是魏国的皇后,其子赵卫那可是魏国的太子,只要攀上这根高枝,他们兄弟三人日后在魏国定能飞黄腾达。

    想到这里,熊连忙说道:“一切皆凭大姑母做主。”

    “好。”

    芈姜点点头,随即微微皱了皱眉,说道:“至于你父死于陈狩之手这件事……”

    听闻此言,来时就受到叔父沈叮嘱的熊连忙说道:“大姑母,我兄弟三人并不恨陈狩将军,并无向陈狩将军报仇之意。终归家父是求仁得仁,为大楚……不,为楚国尽忠而亡,且陈狩将军亦是在战事中光明正大杀死了家父,并未采取任何卑鄙手段,因此,侄儿希望此事到此为止。……这也是家父的意思。”

    芈姜有些惊讶于熊竟能说出这番话来,点点头感慨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如此吧……对了,你父生前除了叫你兄弟三人投奔我大魏,不知可还有什么交代?”

    “回禀大姑母,家父生前还叮嘱过几件事。”在朝着芈姜拱了拱手后,熊正色说道:“第一件事,家父希望能安葬在平舆……”

    “唔。”芈姜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其二……”熊偷偷瞥了一眼沈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侄儿有一幼妹名婵,今年年芳十六,早些年,家父尝希望能将小妹嫁予沈叔父的长子沈康贤弟,后来只因魏楚两国关系恶劣,是故作罢,若大姑母能促成这桩美事,想来家父在九泉下亦能瞑目了……”

    “这……”

    芈姜抬目看向沈,却见沈正没好气地瞪着熊,脸上倒也并无反对之意,心中一动便问道:“宗卫长,关于此事,你意下如何?”

    熊琥那厮……

    沈暗自咬牙切齿,毕竟平舆君熊琥想将其女儿塞给沈的儿子沈康作为正室,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只不过当初沈碍于魏楚两国的关系,不想旁人说闲话,是故坚决拒绝,不过眼下嘛……

    回想起熊琥生前为了此事,三番两次舔着脸来说项,再想到其如今已成一具冰凉的尸骨,沈暗自叹了口气,拱手抱拳说道:“沈并无意见,一切皆凭皇后做主。”

    听闻此言,芈姜自是欢喜。

    毕竟沈乃是他夫婿赵润的前宗卫长,如今拜商水守之职,名副其实的边疆大吏,若平舆熊氏一门能与沈氏一家攀上关系,日后有些事就无需芈姜出面帮衬。

    至于给作为太子的儿子赵卫提前铺路这种事,芈姜倒是没有想过。

    “既然如此,那就由本宫做媒,促成这桩美事,可好?”芈姜眼眸含笑地问道。

    “谨遵皇后之意。”沈抱拳应道。

    于是乎,沈之子沈康与熊琥之女婵的婚事,便在芈姜的授意下达成了,这桩美事,总算是稍稍冲淡了平舆君熊琥亡故带来的悲伤,想来熊琥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数日后,按照平舆君熊琥死前的遗愿,他被安葬于平舆县的郊外。

    丧事过后,芈姜便带着张启功与芈芮、以及熊兄妹几人返回雒阳,毕竟,虽说她也可以暗中帮衬侄儿熊几人,但若是这几个侄儿能得到她夫婿赵润的栽培,自然是好过她一介女流。

    魏昭武九年五月十五日,沈返回平舆县。

    得知此事后,商水军副将南门迟前来迎接沈。

    期间,南门迟询问沈道:“那一位有何指示?”

    沈当然知道南门迟口中的那一位指的便是他魏国的皇后芈姜,遂微笑说道:“皇后已启程返回雒阳了。”

    “呼,那就好。”南门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但凡了解皇后芈姜与楚平舆君熊琥关系的魏将,在前一阵子攻打平舆县时,皆压力颇大。

    虽说从道理上来讲,他们身为魏国的将领,哪怕斩杀了作为‘敌将’的平舆君熊琥,也不至于落下什么口实,但说到底,若因此得罪了皇后芈氏,这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好在杀死熊琥的乃是桓虎那一边的陈狩,与他们商水一系无关。

    “桓虎那些人呢?”

    在进城的时候,沈意外地看到城内皆是他麾下的商水军士卒,看不到一个睢阳军士卒,遂随口问道。

    南门迟笑着说道:“那些家伙也晓得利害,早就逃之夭夭了……”

    说罢,他见沈皱眉看了他一眼,这才解释道:“桓虎率军攻新阳君项培去了,你知道的,宋郡的司马尚那边战况目前并不乐观。”

    沈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平舆君熊琥战死平舆,虽然对于与熊琥有交情的人而言是一件颇为悲伤的事,但对于魏国而言,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毕竟平舆君熊琥乃是整个楚西军队的主帅,此人战死,就意味着楚西很难再组织起像样的反攻了。

    眼下楚西这边唯一值得顾虑的,便是西郢君熊焘,熊琥死后,唯有西郢君熊焘有能力再次组织起楚西的军队对抗魏国,不过考虑到西郢君熊焘目前正被商水军的主将伍忌攻打,这方面沈倒也不会过多担心。

    对上伍忌那等猛将的人,有几人能有什么好下场?除非西郢君熊焘投降魏国,否则,此人最终十有**会死在伍忌的手中,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西郢郡战场无需沈这边协助的情况下,沈决定挥军攻打九江西部,占领那些沿河、沿江的楚国城池,封锁河流江域,这样一来,就算楚国已占据了巴国,能从巴国获得源源不断的粮食,也注定无法通过水运运到楚国。

    没有粮食,楚国必败无疑。

    魏昭武九年五月下旬,沈先挥军攻占汝南,待攻陷汝南后,继续挥军南下,攻占九江,彻底切断楚西、楚东两者的水路关系。

    而此时,魏将桓虎、陈狩二人,已率领睢阳军占领了固县,正在挥军攻打汝阴,即将逼近下蔡、继而逼近楚国的王都寿郢。

    得知此事后,新阳君项培大为震惊,连忙从谯县调兵,亲自率军南下阻击桓虎,而这就变相减轻了魏将司马尚的压力,使得司马尚在随后的时间里率军突进,先后攻克下邑、县、临睢几座城池,猛攻谯县。

    此时驻守谯县的,乃是楚国的骁将俞骥,此人死守城池,再加上相城守将乜鱼率军支援,使得魏将司马尚暂时无法攻克谯县,但从整个战局来看,谯县被魏将司马尚攻陷已经只是时间问题。

    再说新阳君项培,新阳君项培从谯县率军南下之后,正值魏将桓虎、陈狩二人攻打汝阴,镇守这座城池的楚将,乃是汝阴君项恭的仅存亡的三子项兴。项恭的长子与次子,皆在当初熊拓联合魏国攻打宋国期间阵亡,这一度让熊拓不敢面对汝阴君项恭。

    但是在后来熊拓率军前往楚东夺权时,汝阴君项恭却仍然带着第三个儿子项兴率军响应熊拓,让熊拓备受感动。ps:具体看前文。

    而现如今,汝阴君项恭早已因为年老而亡故,三子继承了邑君之爵,此番毅然率领邑军,拼死抵挡诸魏将桓虎的军队,为新阳君项培南下支援争取了时间。

    否则桓虎攻陷汝阴,继而紧逼下蔡、寿郢两地,后果不堪设想。

    桓虎军不是打楚西去了么?难道平舆已经被魏军攻陷了?

    对于桓虎出现在汝阴一带,新阳君项培颇有些诧异。

    说实话,他从来都不认为楚西的平舆君熊琥能够在沈、桓虎等魏将的夹攻下挡住魏军,毕竟熊琥只是在管理封邑方面尚有几分才能,但论带兵打仗,还不如斗廉、俞骥、乜鱼等楚国将领。

    新阳君项培只是惊讶于,魏将桓虎竟然能在平舆君熊琥逃到汝阴前,就率军攻打了这座城池。

    要知道,凭着项培对熊琥的了解,后者在战场上最是惜命,一旦战事不妙,往往是第一个逃命的,以至于当年诸国伐魏的后半阶段,熊琥虽然被魏国猛将伍忌撵地到处跑,但伍忌愣是没机会擒杀熊琥。

    因此,新阳君项培对于没能在汝阴看到熊琥而感到颇为惊诧。

    直到后来,一些来自平舆的溃兵告诉新阳君项培,平舆君熊琥已战死在平舆县,这让新阳君项培大感震惊:素来贪生惜命的熊琥,此番竟然如此勇武、悲壮地战死于平舆县,誓死不降魏国?

    “熊琥大人竟然战死于平舆?”

    汝阴君项兴亦是难以置信。

    不得不说,平舆君熊琥誓死不降魏国而战死平舆,这件事着实让楚国许多兵将大吃一惊因为这实在不像是熊琥的性格。

    相比之下,熊琥叫他的儿子熊三人投奔魏军的沈,这才更符合熊琥的性格嘛。

    在思忖了一番后,新阳君项培派人将这件事禀呈寿郢。

    数日之后,楚王熊拓收到了新阳君项培派人送来的消息,得知平舆君熊琥战死于平舆县。

    就跟项培、项兴二人一样,楚王熊拓在得知这件事后,第一反应亦是怀疑。

    一来熊琥并非是那种性格刚烈的猛士,二来,其在魏国亦有人脉,很难想象竟然会选择战死。

    是的,选择战死!

    ……

    死死攥着新阳君项培的书信,楚王熊拓双手都在颤抖。

    记得前一阵子,当平舆君熊琥派人送信到寿郢,告诉他楚水君已死的消息后,熊拓还为此大为恼怒,当众叱骂熊琥,但归根到底,熊拓对熊琥的感情,要远远高于对待楚水君。

    在熊拓心底,楚水君算得了什么?

    在固陵君熊吾死后,曾经还在暗中支持前者的那些楚国贵族们,早已纷纷投靠了熊拓,就连季连氏、季氏、连氏、黄氏这些曾经鼎力支持熊吾的家族,亦在彻底绝望后向熊拓投降,在这种情况下,杀或不杀楚水君,其实已没多大关系。

    当初楚水君战败之后,熊拓之所以赦免了楚水君,一方面是考虑到杀死楚水君也无法挽回那场战争的失利,而另一方面,他是准备留着楚水君‘日后再用’。

    就比如说楚水君提出的那招练兵之策,正是这招练兵之策,激起了楚人强烈的怨恨,但不可否认,亦让楚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训练出了数十万的军队。

    至于国人的怨恨,熊拓事后完全可以将其归罪于楚水君,用其一人的性命,来缓解国人的怨恨。

    可没想到的是,楚水君竟然在从巴国返回楚国的期间,被魏军给伏杀了。

    虽说熊拓后来还是将那练兵之策的过错全部归罪于楚水君,但不能否认,这效果比较在国民面前处死楚水君,那是大打折扣。

    而不同于楚水君,平舆君熊琥的死,却让楚王熊拓感到痛心疾首。

    要知道他与熊琥,有着超过四十年的交情。

    当年还是懵懂时期的熊拓,就因为庶出的关系,被丢到叔父汝南君熊灏的身边培养,在那期间,熊拓碰到了熊琥。

    当年的熊琥,在汝南、平舆堪称一霸,是一众熊氏子弟的头头,他与熊拓初次相识的过程,其实并不和睦,甚至于,二人小时候还打过好几架,且因此被二人的叔父汝南君熊灏罚跪在屋外的长廊下。

    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在相处了一阵后,熊琥与熊拓就逐渐亲如兄弟了。

    熊拓至今还记得,当他年幼时狂妄自大地喊出我要成为大楚君主的时候,熊琥用坚定的话语回答他:“若你欲为大楚的君主,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从那以后,熊琥就坚定地支持熊拓,无论是熊拓联合魏国攻伐宋国,还是在后来被魏王赵算计后转而进攻魏国,熊琥皆不遗余力地帮助熊拓。

    直至今日。

    纵观整个楚国,熊琥是熊拓最信任、最亲近的亲人,哪怕彼此曾因为楚水君而闹得有些不快,但熊拓也从未怀疑熊琥会背叛自己。

    而事实证明,熊琥直到生命的终结,都没有背叛熊拓。

    只是……

    “砰!”

    在遣退所有人后,楚王熊拓一拳砸在面前的案几上。

    当真?你要知道我只是庶出,若我要夺取王权,相信楚东定有无数人来阻碍我……说不定,你会因我而死。

    哈哈,那又如何?堂叔说我不是当王的料,也没有当王的可能,而你不同。既然如此,我当然是帮你了!

    呵?倘若你我谋事不成,那就是叛逆……

    大不了我死在你前头!那些人怎么说来着?哦,王之臣,先王而死,死得其所!

    你?殉死?嘿,我不信……

    “混账、混账、混账!”

    在连骂三声后,楚王熊拓双目微微含泪,抬手遮在双目,低声喃喃。

    “若我大楚果真覆亡,寡人一人殉国足以,何须你以死明志?蠢材!为何不肯投降魏国?”“唯独你,就算是投降魏国,我亦不会因此怨恨你……”

    “该死的……”

    “阿琥……”

第339章:楚国的溃势

    ps:今天太困了,吃完饭打个盹,没想到睡过头了,时间来不及了,只能送上四千五百字的一章了,诸位书友别骂我--

    以下正文

    “寡人欲御驾亲征,卿以为如何?”

    当召见丞相溧阳君熊盛时,楚王熊拓这般对前者说道,惊地前者面露惊诧之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溧阳君熊盛当即问道:“大王何以竟生此念?”

    楚王熊拓默然。

    以常理度之,历来不是没有一国君主御驾亲征的例子,但似这种事一般都发生在特殊情况下。

    比如诸国伐魏时,魏国本土防守力量空虚,无法抵御诸国联军,魏王赵润遂御驾亲征,用自己来号召魏人抗拒联军。

    再比如几十年前的楚国,由于在齐鲁宋三国同盟的进攻下屡战屡败,楚国先王熊胥欲扭转对外战争的不利,希望通过御驾亲征激励己国士卒的士气,是故以一国君主的身份亲自率领军队与齐鲁宋联军交战。

    当然,似齐王吕僖征战楚国时的御驾亲征,纯粹就是这位君主的我行我素而已,但就一般而言,除非一个国家已到生死存亡的边缘,否则,君主一般不至于亲自率军出征,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若一国君主在战场上遭遇什么不测,那非但起不到激励兵将的作用,甚至于还会加促战败,可谓是一柄双刃剑。

    而在丞相熊盛看来,他楚国虽然此番遭到魏国三路大军的进攻,但要说什么生死存亡,其实言之过早,毕竟他楚国有着世人难以估量的国土纵深,纵使王都寿郢无法保全,暂时也可以迁都南方,不过日后能否扭转这场战争的失利,至少将这场战争拖个几年是没有问题的。

    “是因为熊琥大人之事么?”溧阳君熊盛颇为小心地问道。

    他终归是楚国的丞相,此时当然也收到了平舆君熊琥战死平舆县的消息,跟楚王熊拓、新阳君项培、汝阴君项兴等人一样,熊盛在得知此事后亦大吃一惊,难以想象素来贪生惜命的熊琥,此番竟会如此壮烈悲壮地战死于平舆县,并且足足拖延了魏将沈、桓虎等人长达一个多月之久。

    “……”

    在听了溧阳君熊盛的话后,楚王熊拓再次默然。

    正如熊盛所猜测的,熊拓之所以会有御驾亲征这个念头,无非就是因为熊琥的关系。

    在熊拓看来,他堂兄平舆君熊琥根本不是没有退路,而是‘选择’战死平舆,履行了二人年轻时熊琥那先王而死、死得其所的承诺,然而说到底,这却是熊琥不看好这场战争胜负的表现倘若楚国仍有战胜魏国的希望,似平舆君熊琥那种爱惜性命的人,又岂会如此壮烈地牺牲?相信早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这是熊拓唯一对熊琥生气的地方。

    他气熊琥对他的看轻,对楚国的看轻,不过即便在断定这场仗必败的情况下,熊琥亦不背弃楚国、背弃熊拓,以一名楚国的臣子壮烈战死,履行了当年那先王而死、死得其所的承诺,而不是投降魏国,这亦是最最让熊拓感动的地方因为熊琥是在其实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选择了殉国。

    既对熊琥‘轻生’感到愤怒,又感动于熊琥誓死不弃的情谊,这复杂的心情,让楚王熊拓产生了御驾亲征的想法,而事实上,他甚至也弄不清他那御驾亲征的决定,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是要夺回平舆君熊琥的尸体?还是要击溃沈、桓虎这一路‘逼死’了熊琥的魏军?亦或是说,是不想被已故的熊琥‘看轻’?

    亦或者,只是纯粹的方寸大乱,只因为平舆君熊琥的亡故,让楚王熊拓产生了我必须做点什么的念头。

    在通过几番言语上的试探后,丞相溧阳君熊盛总算是弄清了眼前这位君主此刻心中所想。

    他摇摇头说道:“大王,恕臣直言,您提出御驾亲征,恐怕只是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楚王熊拓懊恼地瞪着熊盛。

    见此,溧阳君熊盛也不惊慌,镇定地问道:“敢问大王,您欲亲征,可有击退魏军的策略?”

    这话一针见血,顿时让熊拓哑口无言。

    他哪有什么击退魏军的策略,不过是因为平舆君熊琥的死刺激到了他而已。

    见熊拓沉默不言,溧阳君熊盛正色说道:“大王切莫多想,熊琥大人战死,纯粹只是为国殉死,诚乃我熊氏王族子弟的典范,绝非是因为对这场仗失去信心而‘轻生’……”

    他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在他心底,其实也有着与熊拓类似的想法,即认为平舆君熊琥多半是‘断定’这场仗难以击败魏国取得胜利,因此放弃了无意义的逃亡而选择战死沙场为国尽忠。但他此时,却不能这样说。

    他得说,熊琥的壮烈战死,为他楚国争取了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从客观来说,仅凭一座平舆县就拖住十几万西路魏军长达一个多月,纵观整个楚西,就暂时而言,的确是还没有谁能取得像熊琥这般的‘成绩’,因为哪怕是西郢君熊焘,他所面对的魏军,事实上也只有魏将伍忌率领的寥寥两三万人而已。

    因此,哪怕熊琥的战死其实有几分‘对这场战争失望’的意思,溧阳君熊盛亦认为,熊琥已做得足够出色了,至少让绝大多数了解这位邑君性格的人,对其刮目相看。

    但这不能成为他楚国君主熊拓御驾亲征的导火索。

    御驾亲征这种事,它是一柄双刃剑,若用得好,比如说击溃沈、桓虎、司马尚等几名魏国将领率领的军队,这可极大刺激楚**队抵御魏国的士气,但反过来说,倘若熊拓御驾亲征反而被沈、桓虎、司马尚等魏将击败,甚至于不幸在战场上受伤致死,那么,这也将极大加促他楚国的覆亡。

    而在溧阳君熊盛看来,目前他楚国仍有‘余地’,还不需要动用‘御驾亲征’这柄双刃剑。

    在劝说熊拓冷静下来之后,溧阳君熊盛对前者说道:“若寿郢不能保全,臣建议迁都彭蠡。”

    他口中的彭蠡,即是彭蠡君熊益的封邑,地处楚国九江郡的番阳(鄱阳)一带,城北有大泽(鄱阳湖),以一条支流连同大江。

    而城东即是番邑,其北、东、南三面被山丘环绕,唯有西边连接番阳,可谓是易守难攻。

    “……彭蠡有大泽,此大泽与大江接连,可用于督造战船、训练水军。迁都之后,可于大江入泽之口东西两岸建造城池,扼守水路,则魏军从水路不得进。若魏军从陆路进攻,整个彭蠡郡皆被山丘环绕,易攻难守。”溧阳君熊盛冷静地分析道。

    楚王熊拓闻言立刻命人取来地图,仔细观瞧,旋即,他皱着眉头对熊盛说道:“迁都彭蠡,这无异于放弃长沙乃至整个楚西……”

    溧阳君熊盛点点头,旋即又说道:“今朝一时失利,皆为来日能卷土重来。……今魏国势大,我大楚不能抗拒,唯有避其锋芒,以观日后。”

    以观日后……么?

    楚王熊拓皱了皱眉。

    溧阳君熊盛的意思他明白,无非就是要勇于壮士断腕,抛弃掉那些无陷可守的国土,用他楚国广阔的疆域来换取喘息的时间,静待时机,说白了就是看日后魏国会不会出现犯错的可能。

    倘若魏国从始至终都不犯错,那么迁都彭蠡,其实也就只是慢性自杀而已。

    想想也是,若放弃了楚国其他大片国土,单单死守九江郡,而且还是大江以南的半壁九江,这让他楚国如何与魏国抗衡?单凭半郡之地,难道可以抗衡到时候吞并了他楚国其他郡土的魏国?

    唯有魏国日后犯下重大疏漏,比如魏王赵润的几个儿子为了夺权而同室操戈,似那般他楚国尚有伺机收复失地的机会,否则,溧阳君熊盛的迁都提议,不过是让他楚国从立刻死亡变成了慢性死亡而已,从根本上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但不管怎么说,慢性死亡总好过立即死亡,至少这样还有一线生机,只要魏国日后犯下了什么过失。

    问题是,魏国当真会犯下什么过失么?

    一想到这个问题,楚王熊拓就不禁有些茫然。

    要知道,虽然他的年纪比平舆君熊琥小了六七岁,但他终归也年过五旬了,而他的堂妹夫、魏王赵润,现如今还不到四旬,若要比二人当中谁能熬地更久,说实话熊拓毫无信心。

    可关键就在于,魏王赵润不死,魏国岂有犯下重大疏漏的可能呢?

    纵使是楚王熊拓也必须承认,他堂妹夫赵润,实乃是自古以来少有的明君雄主,相比较韩王简、齐王僖等雄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思忖了半响后,楚王熊拓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言下之意,即他默许了丞相溧阳君熊拓那迁都彭蠡的建议。

    当然,虽然已迁都彭蠡,但这并不表示楚国会一口气放弃其余的大片郡土,这样的话,就起不到争取喘息时间的效果,因此,该打的仗还是要打。

    魏昭武九年五月下旬,魏将伍忌攻破西郢(江陵),西郢君熊焘见大势已去,便率众向魏军投降,乞求免死。

    鉴于西郢君熊焘乃是楚国少有的比较贤明的邑君,而不是前巨阳君熊鲤那种横征暴敛的邑君,魏将伍忌遂接受了熊焘的投降,按照惯例,接管了熊焘麾下的残军,且派魏卒护送熊焘一门前往雒阳觐见他魏国君主赵润。

    而伍忌自身,则驻军西郢,一方面按照天策府的命令封锁江域,切断楚国与巴国的水运联系,一方面则寻思跨江攻打江对岸的黔中、长沙两地。

    甚至于,就连巴国,伍忌也想尝试看看能否将其攻陷,毕竟巴王如今就在他魏国境内,这意味着他魏国有夺取巴国的名分不,不能叫做夺取,而应该称作收复。

    不过话说回来,就连伍忌都知道收复巴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无关巴国境内楚将斗廉率领的几万楚军,关键在于秦国,秦国的主帅长信侯王戬,目前仍在攻打蜀国,倘若被其得知楚国失礼,相信秦国十有**会撕毁先前与楚国的协议,立刻占领巴国。

    到时候,只要秦军扼守鱼复、关,伍忌几乎没可能从陆上突破秦军的防守。

    毕竟秦军可不是楚**队那种羸弱的军队,就算是魏国的将领在迎上秦**队时,都必须报以十二分的警惕。

    “唯有尝试用水路进攻了。”

    伍忌抓了抓脑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毕竟他是陆上的悍将,但若涉及战船水战,说实话伍忌一窍不通。

    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下令在西郢县的港口建造战船,准备用于日后收复巴国。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伍忌还亲笔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到驻守巴国的楚将斗廉手中。

    伍忌在这封信中告诫斗廉:目前楚国失利,若秦人得知,必撕毁协议、猛攻贵军,则贵军不能保全巴国,与其到时候夹缝求生,将军何不于此时携巴国而降魏?

    所以说,伍忌其实也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只是……可能是真的不适合临阵指挥。

    但很可惜,驻军巴国的楚国老将斗廉,他并没有听从伍忌的奉劝,当斗廉得知西郢县已被伍忌所攻陷后,立刻调集军队兵出巴国,试图夺回西郢。

    毕竟据他所知,伍忌麾下的兵力也不多,也只有寥寥两三万人而已。

    此时,伍忌麾下猛将冉滕已夺下巫郡,本欲与斗廉厮杀一阵,但却被伍忌所阻止。

    伍忌认为,此时与楚将斗廉交兵,只会让秦国得利,遂命令冉滕弃守巫郡,返回西郢郡。

    同时,伍忌又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给斗廉手中,告诫斗廉,让斗廉小心戒备秦国的军队。

    楚国老将斗廉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威名吓得魏军主动退出了巫郡。

    相比之下,伍忌的冷静应对,更让斗廉感到佩服,以及忌惮。

    佩服的是,伍忌能顾全大局,不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忌惮的是,伍忌此举分明就是借秦国的军队对他施压,逼他做出选择,究竟是选择秦、还是选择魏。

    不过最终,楚将斗廉还是选择了楚,即抗拒秦将王戬、抵御魏将伍忌,凭一己之军,死守巴国不被秦、魏两国所占据。

    问题是,他能守多久呢?

    秦将王戬麾下有十几、二十几万的的军队,而魏将伍忌,虽然他麾下兵少,但架不住魏国整体的优势巨大,单凭斗廉麾下那三、四万兵力,想要在这两方的角力中,死守巴国,可谓是难如登天。

    他眼下只祈祷楚国本土作战失利的消息迟些被秦军所得知,这样他还能守住巴国至于魏将伍忌那边,他相信伍忌是绝对不会主动放消息给秦国的,毕竟秦国一旦得知此事就会立刻占据巴国,而这就等同切断了魏军入巴的可能,斗廉相信伍忌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

    问题是能瞒多久?

    若最终瞒不住了,索性就放魏军入巴,叫秦魏两军在巴国打得你死我活!

    楚将斗廉恶狠狠地想道。

第340章:楚国的溃势(二)

    楚国的溃势,绝非仅仅只体现在楚西、楚中两个方面,事实上,楚东方面的局势亦不乐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所谓的楚东,即是泛指以寿陵君景云为首的、负责阻截魏国东路主帅乐弈的军队,包括邸阳君熊沥、申屠亢、侯榆、公羊简、边仓轲、周隗、牟泺等一干楚国将领。

    这方面军队大致可分为两批,其一便是寿陵君景云亲率的军队。

    自当日诸国伐魏战败之后,得上将项末断后于雍丘,寿陵君景云率领残部退到彭城。

    在此期间,出自唇亡齿寒的想法,楚国原本其实倒也想过庇护一下齐鲁两国,免得这个国家遭到魏国的报复。

    可没想到,鲁国很快就倒向了魏国,至于齐国,鉴于魏国攻伐齐国时,非但出动了超过四十万的魏韩联军,且又有商水、宋郡两地拢共约十余万左右的魏军对楚国虎视眈眈,楚国虽没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齐国被魏国覆亡。

    今年开春,当魏国对楚国发起三路大军的进攻时,寿陵君景云驻军彭城,同时兼顾魏将司马尚与乐弈两方的攻势不过总的来说,寿陵君景云主要还是负责东路,即迎击魏将乐弈的东路魏军。

    东路魏军的构成亦很杂,除魏将曹焱之河内军、屈塍之鄢陵军这两支魏人组成的军队以外,更多的则是韩人与齐人组成的军队,前者包括元邑侯韩普率领的军队,而后者嘛,即是泛指田耽、田武所率领的、被乐弈收编整顿过后的原齐**队,比如即墨军、北海军、东莱军等等,大抵约十万人左右。

    魏兵十万、韩兵十余万、齐兵十余万,这就意味着魏国的东路军队,兵力已超过三十万,要命的是这三十兵力当中,至少有七成是魏国以及前韩、前齐三国的老卒,虽不能说每一名士卒都是精锐,但最起码都是经历过几场恶战的老卒。

    东路魏军的攻势主要分两部分,其一即是乐弈、田耽、田武三将率领的陆上军队。

    自魏王赵润下令对楚国用兵之后,魏将乐弈、田耽、田武三人率军兵出北海、琅琊两郡,攻取东海郡。

    至于第二支兵力,即是魏将燕绉率领的河间水军,以及魏将李岌率领的湖陵水军,这两支水军原本驻扎在北海,直到这场仗打响的前夕,才走海路抵达琅琊郡境内的沿海城池琅琊邑,且在此地扩修海港,准备以这座海港为后方据点,跳跃进攻楚国、越国。

    不过在战争前期,燕绉、李岌二将的水军暂时没有参与这场仗。

    四月前后,乐弈、田耽、田武三军率领大军抵达东海郡,意味着东路魏军与楚东的战争就此打响。

    东海郡,起初乃是齐国的领土,直到第一次中原混战的时候,才被楚国夺取。

    哦,那时的楚国,还是魏秦卫楚四国同盟当中的一员。

    东海郡的驻守上将为申屠亢,符离塞将领出身,曾经乃是上将项末的部将,随后受命驻守郯城,其余像侯榆、屠、公羊简等楚将,分别驻守兰陵邑、即丘、朐等地。

    这些位楚国将领大多都是项末麾下的部将,虽谈不上如何出类拔萃,但也称得上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

    问题是,由这些位将领来充当像乐弈、田耽、田武等名将的对手,未免还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四月上旬,乐弈命先锋上将田武取即丘。

    即丘,又称祝邱,这座城池往北即是开阳,在第一次中原混战时,楚国的军队在攻取了东海郡后,就是在这一带,与齐国征募的技击之士展开了一场血战,且最终因为粮草告罄,被齐国的技击之士击败,使得楚**队在那场战争中止步于东海郡,未能攻破琅琊郡。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魏将田武与其麾下的军队在攻取即丘时,斗志盎然,仿佛是想报复当年发生在此地的那场战争,不过,相信更多的,还是前齐国兵将们对于楚国此前‘放弃齐国’的怨恨。

    毕竟齐国与楚国此前签订了同进同退的同盟协议,并且在楚国出兵攻伐魏国的时候,齐国亦无偿资助楚军粮草,虽然此举齐国主要还是为了自身的利益,但大部分齐国兵将们却不这么看,他们会认为楚国这是忘恩负义,在榨干了齐国的粮草后,便任由齐国被魏国覆亡。

    总而言之,田武在攻取即丘时,无论是这位前齐出身的猛将,亦或是他麾下的前齐士卒,他们作战时异常凶猛,仿佛是要将‘亡国’的愤怒发泄在那些楚**队身上,以至于即丘这座城池,在短短两日内就被田武攻陷,让魏将曹焱、屈塍以及元邑侯韩普大感惊愕。

    毕竟长久以来,齐国的兵将一直与勇猛、悍勇这类称赞之词绝缘,原因就在于此前齐国富裕,因此比较魏国、楚国、韩国等外战不断的国家,齐人的性格就显得相对懦弱、保守,像什么以命换命这种战术,是几乎不会出现在齐国士卒身上的。

    但今日,田武麾下那些前齐兵将,却让曹焱、屈塍、韩普等人刮目相看。

    尤其是田武,这位齐国猛将亲自攻上城墙,斩杀了即丘守将屠,可谓是勇冠三军,唬地楚军溃不成军。

    不过相比较田武的勇武,更受乐弈看重的,反而是前者的长子田恬。

    田恬目前大概二十余岁,有勇有谋、进退有据,事实上在乐弈看来,田恬其实比他父亲田武更适合先锋将这个职位。

    即丘被攻破后,通往东海郡的大路就被彻底打开了。

    见此,乐弈挥军向前,越过缯山,直逼郯城。

    值得一提的是,驻守郯城的楚将申屠亢,在此期间曾派部将周隗在缯山一带埋伏,试图在魏军进攻郯城时,绕到魏军背后,连同郯城的楚军对魏军展开两面夹击。

    不得不说,申屠亢的想法是好的,但很可惜,他的对面既有乐弈、亦有田耽,似这般粗浅的计策,如何骗得过乐弈、田耽二人?

    这不,楚将周隗非但没能顺利伏击到魏军,反被田耽以诱兵之计杀了一阵,而周隗本人,亦被田武的长子田恬率军围住,虽周隗奋力杀敌,希望突破重围,但最终,他还是倒在了魏军的刀刃下。

    吃了两场败仗,两名将领战死,这让东海郡的楚军们士气大跌,就连本打算主动出击的楚将申屠亢,此刻亦放弃了原先的打算,决定死守坦诚,等待援军。

    而与此同时,乐弈则与田耽商量。

    作为前韩国与雁门守李睦齐名的名将,乐弈最擅长的攻城,虽然郯城城池坚固,但在乐弈眼中,却不外如是。

    他对田耽说道:“东海(郡)兵少将寡,好似楚国并未打算死守此地。若你我猛攻郯城,则楚国或有可能放弃东海,向南退军,不如围定城池,借机诱杀楚军。”

    田耽当然明白乐弈的意思,无非就是围城打援嘛,他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田某自行率军往彭城去了。”

    乐弈愣了愣,旋即,素来不拘言笑的他,脸上亦浮现几分笑意。

    他必须承认,跟同样擅长率军打仗的田耽交流就是轻松,这不,他只是刚刚提出了围城打援这个建议,田耽便闻弦声而知雅意。

    于是,乐弈、田耽在郯城一带分兵,由乐弈率领其余军队围住郯城,摆出一副欲围攻郯城的架势,而田耽,则悄然率领军队前往彭城。

    五月初乃至五月中旬,乐弈故意放慢了围攻郯城的步骤,叫麾下的士卒不急不缓地打造攻城兵器。

    纵使是后来攻城兵器打造就绪后,他也只是稍稍打了几下郯城而已。

    这引起了魏将曹焱的不满。

    由于燕王赵疆因为当初在临淄下令屠杀齐人而被魏国天策府勒令返回魏国,此后,他的宗卫长曹焱,就成为了魏军方面的主心骨,同时也肩负着类似‘监军’的义务,以督促乐弈、田耽等降将。

    在曹焱看来,郯城虽然城墙坚固,但他魏军多达三十余万,岂有可能被这小小一座城池给挡住?

    甚至于,就连田武也对乐弈的‘消极怠战’颇为不渝,几次请缨出战,甚至愿意为此立下军令状。

    由于曹焱、田武二人皆对自己的决定抱有怀疑,乐弈只好将他的想法与二将说了一遍,并告诉二将:“我军在此耽搁十日,却能换来至少三十日的进程。”

    曹焱、田武将信将疑。

    不过鉴于魏王赵润亲笔委任乐弈为主帅,曹焱也不好逼迫过甚,姑且听从了乐弈的安排。

    五月中旬时,驻守彭城的寿陵君景云,得知了乐弈被阻于郯城的消息,心中大为惊讶。

    因为就像乐弈所猜测的那样,东海郡其实早就被楚国所放弃楚国原本准备在彭城、邳(下邳)一带阻击魏军,且为此,寿陵君景云与邸阳君熊沥已分别在这两地提前做好了防御准备。

    没想到,郯城居然能阻截魏军,阻截乐弈这等名将。

    要不要派兵援助呢?

    寿陵君景云犹豫不决。

    别看景云在其父景舍事后初次掌兵的时候,对兵事一窍不通,但这么多年来,有副将羊辅佐,且自身亦是历经战事,当然也想得到围城打援这种计策,生怕乐弈是故意以郯城作为诱饵,赚他率军支援郯城。

    但考虑再三,他最终还是决定出兵郯城,并且在出兵时,他向驻军在邳县的邸阳君熊沥送了个消息,相邀熊沥一同率军支援郯城。

    倒不是自信于能够击败乐弈,寿陵君景云的主要目的还是拖延时间,用楚国广阔的国土,来换取喘息的时机这是楚国王都寿郢那边的最新命令。

    至于郯城是否是乐弈围城打援的陷阱,寿陵君景云也有所防范,在他看来,他与邸阳君熊沥出兵支援郯城,最不济也无非就是重新退回彭城、下邳两地而已,终归乐弈也是人,只要他们小心防范,莫要给予乐弈偷袭他们的机会即可。

    难道乐弈还能无中生有地设计赚杀他们?

    抱持着这样的念头,寿陵君景云留下副将羊守卫彭城,自己则率领十万楚军支援彭城,而另外一边,驻军在邳县的邸阳君熊沥,亦出兵五万,响应景云的行动。

    不得不说,无论是寿陵君景云还是邸阳君熊沥,他们确实足够谨慎,不给魏军丝毫偷袭他们的机会,纵使是乐弈,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什么破绽。

    但乐弈对此并不在意,在他心中,寿陵君景云与邸阳君熊沥,其实早已在他瓮中。

    然而其他人却不知,无论是魏军一方的曹焱、田武,还是楚军一方的寿陵君景云与邸阳君熊沥,此刻都没有意识到。

    就这样,魏楚两军在郯城又对峙了足足一个月。

    对峙到魏将曹焱实在是忍不住了,再次跑到乐弈面前质问后者,却见乐弈淡然说道:“曹将军不必焦急,破敌就在这几日。”

    曹焱又一次将信将疑。

    但事实证明,乐弈的判断是正确的。

    六月中旬前后,邸阳君熊沥收到消息,骇然得知魏将燕绉、李岌二人,竟率河间水军与湖陵水军攻打广陵,吓得他魂飞魄散。

    广陵郡,位于邳郡的东南,九江郡的东边,若被魏军攻破广陵郡,非但邸阳君熊沥自身会被魏军切断后路,甚至于,魏军可以直接威胁到王都寿郢。

    在大惊失色的情况下,邸阳君熊沥立刻派人通知寿陵君景云,告知后者他必须立刻撤兵,派兵支援广陵。

    而与此同期,寿陵君景云亦收到了魏将田耽率军偷袭彭城的消息。

    跟广陵郡的情况差不多,彭城亦位于东海郡的南边,若被田耽攻陷彭城,寿陵君景云麾下的军队,亦将陷入魏军的腹内。

    在这种情况下,寿陵君景云与邸阳君熊沥只得放弃郯城,准备趁机悄然撤兵。

    但很可惜,乐弈早早就在等待楚军撤兵,又岂会叫景云、熊沥二人如此轻松就撤退?

    在景云、熊沥撤退那一晚,乐弈下令全面进攻,令曹焱、屈塍、韩普、田武、田恬等将领,率领麾下军队死死咬住景云、熊沥二人所率的军队。

    至于郯城,乐弈根本懒得攻打。

    由于寿陵君景云与邸阳君熊沥二人急着撤兵返回,无心恋战,二人麾下军队被魏军打得溃不成军。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晚,郯城守将申屠亢亦听到了城外的动静,但由于城外皆被魏军围定而没敢轻举妄动,生怕乐弈的诡计。

    可没想到的是,当天亮后他登上城墙一瞧,非但寿陵君景云与邸阳君熊沥麾下十余万军队已消失无踪,就连乐弈麾下的三十余万魏军,亦不知去向,以至于原本有几十万魏楚两**队对峙的城外,这会儿空空荡荡。

    数日后,心急率军返回彭城的寿陵君景云,在彭城一带遭到了魏将田耽的伏击。

    事实上那其实也不算是伏击,纯粹就是田耽挡住了彭城守将羊派出接应景云的军队,堵在了后者撤退的必经之路上罢了。

    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寿陵君景云遭到惨败,率领余众向南撤入九江郡。

    此时,田耽这才慢悠悠地联合曹焱、屈塍几人,攻占彭城。

    得知寿陵君景云战败,彭城守将羊长叹一声,只能趁着魏军还未彻底包围彭城,而提前撤兵。

    倘若此前寿陵君景云并未率军支援郯城,那么彭城这边倒是还能支撑个几个月再退兵,可现如今,仅他麾下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在田耽、曹焱、屈塍几人的进攻下支撑许久,与其搭上麾下所有军队,被魏军围歼在此,羊最终还是选择了退兵。

    就这样,寿陵君景云与副将羊经营了一年余的彭城一郡,就这样被魏军轻松地攻陷了。

    而另外一边,田武、田恬父子亦死咬着邸阳君熊沥不放,一直追入了邳郡,前前后后顺势攻克邳县、取虑、钟吾、下相等几座城池,导致半壁邳郡被魏军轻松占领。

    此时,乐弈这才回头攻打郯城。

    见大势已去,楚将申屠亢虽献城而降,乞求活命,于是,魏军再次轻松拿下郯城。

    必须承认,乐弈做到他的承诺,虽然他在郯城故意耽搁了一个月不止,但确实是赚回了三个月的时间,让魏军轻而易举地就攻破了彭、邳这两个楚国驻扎了重兵的小郡,将战线一口气推进到了九江郡,迫近了楚国的王都寿郢。

    事后,曹焱亲自来到乐弈面前,为先前的怀疑向这位主帅道歉。

    乐弈虽然不是圆滑的人,不至于顺势与曹焱这位燕王赵疆的宗卫长打好关系,但这么点小事,也不至于被他放在心上。

    而同样对乐弈抱有几分怀疑的田武,却出于好面子没有向乐弈道歉,倒是他的长子田恬,代父亲出面表示了歉意。

    不过虽说没有道歉,但此事之后,田武对乐弈的命令倒是不再怀疑。

    不夸张地说,乐弈通过他的出色的用兵,使麾下的将领们逐渐对他产生了信任,使这支由魏人、韩人、齐人组成的杂乱军队,逐渐拧成了一股绳,这使得魏军的攻势愈发凶猛。

    此后,魏将田耽攻陷沛县,魏将田武联合燕绉、李岌二人的两支水军,攻取广陵郡。

    在三路战场全部溃败的情况下,楚王熊拓只得正式决定放弃王都寿郢,迁都彭蠡。

    时至**月,似新阳君项培、寿陵君景云、邸阳君熊沥等楚国将领,其麾下的兵力被魏军的三路大军逐渐压缩到九江郡。

    待等该年深秋,楚军陆陆续续退至大江南岸,主要布防于九江郡的南部,而魏军倒也没有追赶,而是致力于攻占大江以北的楚国土地。

    十一月,因临近冬季,魏楚战争暂时停歇。

    此时,楚国已经失去了大江以北的所有土地,就连大江以南的长沙,亦在西路魏军主将沈的攻击范围内,只剩下半壁九江郡。

    楚国,或覆亡在即。

第341章:淡淡的孤独

    时间回溯到五月前后,此时正值平舆君熊琥刚刚战死平舆县,而在魏国的王都雒阳,魏王赵润亦收到了一个噩耗,即内朝大臣、前礼部尚书杜宥病重难治,将不久于人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事发生于四月二十七日,就当魏王赵润正在考验太子赵卫的治国才能时,杜宥的长子、礼部郎官杜览向内侍监禀报,言老父亲体弱近几日体弱气虚,或将不久于人事。

    大太监高和得知此事后不敢怠慢,立刻禀报魏王赵润。

    在从高和口中听到噩耗后,魏王赵润立刻携年已十五六岁的太子赵卫,前往杜宥的府上,见这位老臣子最后一面。

    杜宥有两个儿子,长子杜览,在礼部担任郎官,次子杜彰,在翰林署担任编修,皆是德才兼备的人才。

    可能是猜到魏王赵润会立刻赶来,兄长杜览伺候于老父亲床榻前,而其弟杜彰,则在府门外恭候圣驾。

    不多时,便有一队虎贲禁卫封锁了街道,杜彰立刻抖擞精神。

    果不其然,仅片刻之后,就见魏王赵润与太子赵卫各骑乘一匹骏马,在一队虎贲禁卫的保护下来到了杜府门前。

    不等赵润翻身下马,杜彰立刻迎上前去,拱手拜道:“臣杜彰,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卿不必多礼。”

    赵润翻身下马,挥挥手示意杜彰不必拘束礼节,旋即立刻问道:“老爱卿的情况如何?”

    一听问及老父亲的病况,杜彰脸上便布满了忧容,苦涩说道:“前段时间还好,可近段时间,家父总说胸闷,每日用饭也越来越少,而近三日,家父无论吃什么都说没胃口,纵使是家兄亲手为家父熬了些肉粥,家父也只浅尝几口便……唉,或真是时限将至。”

    赵润皱了皱眉,迈步便往府内走。

    杜府对于他可不陌生,哪怕不谈过目不忘的才能,自杜宥抱病以来他已来探望过无数次,早已轻车熟路,根本无需杜彰来带路。

    整座杜府,由主宅与东西两侧的两座别府构成,主宅乃是杜宥的府邸,是王都雒阳建成后,由朝廷代魏王赵润赐予杜氏一门的。

    其实当时朝廷也赏赐了杜览、杜彰两兄弟各自一座府邸,但两个儿子不愿离开老父,毕竟杜宥的正室已故,只有妾室杜张氏照顾夫婿。

    因此,兄弟二人后来分别住在杜府的东院与西院,而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住在老父亲的府邸,但兄弟二人皆认为他们二人没有资格从正门出入,遂各自在两座别院修了一座小门,一座挂上礼部郎官杜府字样的牌匾,而另一座则挂上翰林学士杜府的牌匾,每日兄长从东小门出入,弟弟从西小门出入,唯独杜宥自己才走主宅的正门。

    用杜氏父子的话说,这叫礼数不可僭越。

    当时赵润得知此事后,哈哈大笑,称“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固执迂腐、儿子亦固执迂腐。

    这‘杜氏一府三门户’的故事,在这条街乃至在整个雒阳都颇为有名。

    来到主宅的北屋内,赵润领着太子赵卫往杜宥的寝居而去,不久便来到了寝居,瞧见礼部郎官杜览正跪坐在父亲的卧榻前,神色忧虑地看着床榻上好似昏睡不醒的父亲。

    “陛下。”

    可能是看到了赵润,杜览立刻起身,拱手施礼。

    “嘘。”

    赵润将一根手指竖在唇上,做了几声噤声的动作,旋即他轻轻走上前,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老者。

    当年初见杜宥时,赵润才一十四岁,那时的杜宥,纵使已年近四旬,亦显得英气勃发,着实是一位谦谦有礼的美男子,然而了解杜宥的人才知道,这位杜大人虽然是礼部尚书,但性格刚烈却胜过当时的兵部尚书李鬻,是一位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君子型人物,为人处世讲究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因此,这位大人有时对平民亦谦逊有礼,但有时,哪怕是外国的尊使,都被他怼地无地自容。

    想当年嚣张跋扈的固陵君熊吾出使魏国时,曾讥讽魏国宫廷的酒水“味如马尿”,当时担任礼部尚书的杜宥立刻接口暗讽或是君侯口中残留余味所致,气得固陵君熊吾满脸涨红。

    由此可见,这位杜大人绝非是一般的老好人,若骂起人来也端得毒辣。

    然而今日所见到的杜宥,却再没有当初的风采,甚至于,当赵润看到床榻上这位面如枯槁的老人时,简直难以想象竟然是那位杜宥杜尚书。

    唉……

    坐在床榻的边沿,赵润暗自叹了口气。

    虽然杜宥的病情主要还是年老体衰所致,但赵润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谁让他为了偷懒而组建了内朝,将本该由他签批的政务通通丢给了内朝呢。

    内朝其余大臣倒是还好,然而杜宥确实内朝首辅,实际上行使着丞相的职务,长年累月这样下来,不累垮才觉得奇怪。

    每每想到此事,赵润就对杜宥乃至内朝诸大臣甚是愧疚,这也是杜宥抱病之后,他隔三差五便或亲自登门、或派人探望的原因,也是赵润时常提醒内朝诸大臣保重身体的原因。

    可能是见他魏国的君主在床榻边沿坐了半响,而床榻上的老父亲却依旧昏睡未觉,杜宥的长子杜览上前轻声唤道:“父亲,陛下来了。”

    赵润阻止不及。

    也不晓得是否是杜宥在昏睡过程中听到了陛下两字,只见他眼皮微动,居然还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起初他的眼眸显得颇为浑浊没有光彩,直到直视了赵润片刻后,他眼眸中这才逐渐汇聚神采。

    “陛……下?”

    在赵润吃惊的目光中,杜宥竟挣扎着欲起身,惊地赵润连忙不轻不重地按着这位老大人的胸口,同时口中说道:“老爱卿且躺着罢。”

    不过最终,杜宥还是在两个儿子的帮助下,强撑着坐了起来,靠着床榻的靠背躺坐在卧榻上。

    旋即,他喝问两个儿子道:“竖子,是谁叫你二人叨扰陛下的?”

    这一番话,吓得他两个儿子连忙跪倒在卧榻前,多亏了赵润在旁求情,杜宥这才板着脸将两个儿子赶出了寝居。

    眼瞅着两个儿子离开之后,杜宥又低声骂了一句竖子,这才讪然地对赵润说道:“让陛下见笑了。”

    赵润笑着摆了摆手,虽说方才杜览、杜彰这两个也已年过四旬的臣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其父面前,诚惶诚恐,那场面确实让人挺有意思,但这反而是孝道的体现,赵润又岂能笑话。

    “陛下,老臣远离国事多日,却不知我大魏现况如何?”

    杜宥的第一句话,问的还是他魏国的现状。

    “爱卿指的是兵事吧?”赵润问道。

    杜宥点了点头,毕竟国内的事物,他两个儿子时不时地会告诉他,他府上的下人也会告诉他,但是魏国对外战争的境况,却并非他两个儿子可以及时得知,毕竟杜览、杜彰二人又不在天策府任职。

    “爱卿想必已得知我大魏已对楚国开战吧?”

    赵润说了一句,见杜宥点点头,遂接着说道:“总的来说,捷报不断,楚国虽然这两年用那愚蠢的练兵之策训练出了几十万军队,但其根基不稳,齐国一亡,楚国也就时日无多了……更何况,出征的军队中良将如云,沈、乐弈、田耽、司马尚、许历、桓虎等等,其实皆可独当一面,反观楚国,自项末战死雍丘之后,其国中就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帅才了,景云、项培一流,比较景舍、项末,差得远了。”

    杜宥欣喜地点了点头,原本蜡黄的脸上,居然逐渐浮现几分红晕,这让赵润暗叫不好。

    “那……秦国那边呢?”杜宥又问道。

    赵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对这位老臣透露实情:“秦国那边,其攻略重心目前主要还是放在蜀国身上,不过,秦国看样子也准备对我大魏用兵了,两个月前,秦国的武信侯公孙起屯兵华阴、高陵,怕是欲响应楚国,为楚国减轻几分压力……不过朕已命司马安、魏忌、廉驳以及桓王,时刻警惕秦国的动向,就算秦国有何动静,我大魏亦可立刻得知。”

    顿了顿,赵润见杜宥脸上仍有担忧之色,便又宽慰道:“我大魏如今完全有能力两面作战,同时与楚、秦两国交战,并且在朕看来,楚国垂死挣扎,或不能支撑许久,可能今年年末之前,我大魏的军队便可占据大江以北的所有楚地。待明年跨江复攻楚国,或就能将其覆灭,介时调得胜之师复攻秦国,则秦国必定不能阻挡我**队的胜势。”

    听着赵润的这番话,杜宥连连点头,一脸向往地说道:“吞并诸国、一统中原……曾经遥不可及、甚至于连想都不敢去想的宏图霸业,我大魏竟然当真……当真……”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哽咽起来,隐约能听到历代先王、列祖列宗之类的词汇。

    见此,赵润连忙出言安抚,毕竟上了年纪的老人,最忌讳情绪波动过大,更何况是像杜宥这般病入膏肓的老人。

    大约过了半盏茶工夫,才见杜宥深吸了几口气,渐渐平复他激动的心情。

    旋即,就听到他既向往、又惋惜地说道:“我大魏的盛世霸业,老臣怕是看不到了……”

    一听这话,赵润心中一惊,连忙说道:“老爱卿说得哪里话……”

    杜宥摆了摆手,带着几分苦涩与遗憾,笑着说道:“老臣这把老骨头,倒是想熬下去,但这回是真的不成了……虽然无缘看到我大魏最强盛的时刻,但老臣已经心满意足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礼部那边,朱瑾乃是可靠之人,至于内朝,介子大人也早已可独当一面,老臣是当真没有什么牵挂了……”

    “……”赵润欲言又止。

    虽然他想说几句劝说的话,可杜宥亦是聪慧之人,他岂会不知他自己的身体状况?

    此时再说什么,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想到这里,赵润握住杜宥那枯如柴枝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老爱卿于我大魏,功不可没!”

    杜宥闻言浑身一震,神色为之动容,甚至于眼眸中亦泛起几丝热泪。

    然而他立刻转头,用略带哽咽的口吻对赵润说道:“将死之人,不敢污陛下双目,君臣二人,就于此诀别吧。”说罢,他拱了拱手,正色说道:“老臣,提前祝陛下荣登天下共主之位,再祝我大魏,万世昌盛!”

    “唔!……便承老爱卿吉言了。”

    赵润重重攥了攥杜宥的手,旋即站起身来,迈步向屋外走去。

    在旁,静静站立的太子赵卫,亦于此时向躺在卧榻上的杜宥深施一礼,跟随其父王离开。

    深深看着魏王赵润与太子赵卫离去的背影,杜宥好似浑身的力气被抽去了一般,仰头靠在身后的靠垫上,一边用无神的目光看着房梁,一边口中喃喃说道:“这是何等的宏图霸业啊,善哉、善哉……”

    不多时,杜览、杜彰兄弟二人畏畏缩缩地走入屋内,诚惶诚恐地看着父亲。

    瞥了一眼兄弟二人,杜宥再次打起了精神,温声嘱咐道:“你二人上前来,为父嘱咐你等一些事……”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仿佛是猜到了什么,面有悲色。

    “是,父亲……”

    两日后,即昭武九年四月二十九日,魏国重臣杜宥亡故,享年六十五岁。

    魏王赵润得知此后,亲笔写下王佐之士几字,赠予杜氏一门,以表彰杜宥对魏国做出的贡献。

    截至目前为之,在魏王赵润亲笔题写的送故赞誉中,唯独对杜宥的评价最高。

    当然,杜宥也当得起这个评价。

    昭武年间,既是魏国奋起吞并诸国、一统中原的强盛时期,亦是令人感到悲伤的一段岁月,曾经那些赵润相识的、熟悉的人,纷纷辞世。

    比如前几年为了得到君主的送故题辞而恨不得自己早点老死的前兵部尚书李鬻,也于昭武六年的秋季过世了,赵润斟酌了半天,最终为其写下兢兢无亏四个字,即表示李鬻这一生对魏国兢兢业业,虽然没有有什么耀眼的成绩,但也不曾做过有损于国家利益的事,因此总的来说,还是颇显褒义的题词。

    再比如赵润的小叔公赵来拓,这位叔公辈分的长辈,亦在昭武七年过世,至此来字辈的赵氏长辈可谓是全部过世。

    昭武八年春季,赵润的二伯、宗府宗正赵元俨亦过世,这让赵润心中颇不是滋味。

    毕竟从小到大,他最敬畏的长辈,便是这位正值而固执的二伯。

    五月下旬,赵润收到了来自沈的战报,得知西路魏军已攻陷平舆、汝南一带。

    按理来说这本该是一桩值得喜庆的事,但赵润却笑不出来,原因就在于在这场战争中,平舆君熊琥战死了。

    说实话,赵润与熊琥、熊拓堂兄弟俩,真可谓是孽缘纠缠。

    双方产生交集的原因,最初是因为熊拓、熊琥二人率军进攻魏国,屠杀魏民,当时赵润将这堂兄弟俩恨得牙痒痒。

    可要追溯熊拓‘伐魏’的根本原因,又是因为赵润的父王赵曾经在与熊拓联手攻伐宋国时摆了后者一道,致使熊拓白白替魏国打下了宋国不算,还被魏军过河拆桥杀了一阵,汝阴君项恭的长子与次子,就是战死在这场战事中,害得熊拓后来近十年都不敢去面对这位当时除熊琥以外最支持他的邑君。

    倘若单单只是如此,倒也谈不上孽缘,最关键的莫过于芈姜的出现,这位未来魏国皇后的出现,使得赵润与熊拓、熊琥这视为仇寇的双方,关系大为改变,从曾经的敌对方,反而成为了互帮互助的联姻势力。

    赵润最初的根基商水郡,亦是在与熊拓的走私贸易中迅速发展起来。

    若没有芈姜的出现,赵润与熊拓、熊琥二人,恐怕终彼此一生都会是相互仇视的敌人,但在芈姜出现之后,双方彼此终于有了缓和关系、且了解彼此的机会,或者说余地。

    通过了解接触之后,赵润才知道熊拓、熊琥其实也并非嗜杀贪婪之辈,相反,这两位比较当时楚国东部绝大多数的熊氏贵族,不知要高尚多少。

    这一晃眼,也就二十几年过去了。

    “熊琥,竟战死于平舆?”

    就跟新阳君项培、楚王熊拓等人的反应类似,魏王赵润在得知这件事后,亦颇为目瞪口呆。

    在他看来,魏楚之战无论死了谁都不可能会是熊琥,这家伙最贪生怕死,想当初熊琥被伍忌撵地到处逃时,赵润还曾取笑熊琥为百里琥,暗讽熊琥被伍忌吓得在一日内奔逃出百余里。

    这家伙居然会战死平舆,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六月中旬前后,皇后芈姜带着张启功、芈芮,以及投降魏国的巴国之王巴与平舆君熊琥的儿女们,返回了雒阳。

    此时赵润才得以确认平舆君熊琥战死这件事,不由地心情默然。

    当时能与他平辈论交的朋友,说实话还真不多,韩王然算一个,卫公子瑜算一个,楚王熊拓算一个,平舆君熊琥算一个,再往后,也没剩几个了。

    而现如今,平舆君熊琥亡故,赵润那仅存不多的平辈友人中,就又少了一位。

    在皇后芈姜的引荐下,赵润召见了平舆君熊琥的三个儿子,即熊、熊泽、熊宜兄弟三人。

    芈姜的意思,赵润自然明白,无非就是希望给这三个侄儿寻一份富贵罢了,这对于如今坐拥大半中原的赵润而言,只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

    但赵润并没有那么做,因为他觉得,就算他赐了兄弟三人富贵,这兄弟三人也未必守得住家业,因此,与其赏赐金钱、府邸,赵润觉得不如代熊琥栽培兄弟三人,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

    因此在安抚罢熊氏兄弟三人后,赵润将熊氏兄弟三人安排到雒阳城内的国立学塾学习,待其学业有成,再插到翰林署,一步步许以富贵仕途,这样才不至于引起朝野的非议,避免熊氏三人被人针对,毕竟魏人当中憎恨楚国的大有人在,更遑论熊氏一族。

    所幸熊、熊泽、熊宜也并不愚蠢,虽然有些失望于赵润这位‘姑父’并未许诺他们高官厚禄,但他们也明白,这位姑父这是在给他们铺路,因此倒也不心急。

    说实话,确实也没什么可心急的,凭借着姑父、姑母在魏国的权势,他们平舆熊氏迟早能在魏国兴旺起来。

    转眼又了两三月,魏国的三路大军,高奏凯歌、一路奋进,打得楚国节节败退。

    待等深秋前后,沈、桓虎、司马尚、乐弈、田耽、田武、许历、燕绉等人率领的魏军,已基本上攻占了楚国大江以北的所有土地。

    在这段本该值得庆贺的时间里,赵润又收到了一则噩耗:前南梁王赵元佐亡故。

    当日得到这个消息后,赵润惊诧地质问大太监高和:“为何不提前禀告?”

    直到大太监高和解释过后,赵润这才释然,原来是赵元佐与赵弘信并未通禀内侍监。

    为何不通禀内侍监、不通禀于他呢?

    赵润在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后,不由地哑然失笑。

    是啊,赵元佐为何要提前通知他?虽然二人有着伯侄的亲份,但事实上,赵元佐与赵润彼此的关系,也仅仅只比陌生人好上了那么一些而已;哪怕是赵弘信,与赵润也谈不上有多亲近。

    “……据奴婢打探所知,赵元佐仅知会了赵信,且只允许赵信父子目送辞世。”大太监高和在旁补充道:“另外,据说南梁王是含笑而逝。”

    含笑而逝么?

    赵润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不过仔细想想,赵元佐恐怕确实是含笑而逝:作为‘毕生仇恶’的先王赵死在他前头,且过世前又与赵信化解了当年的芥蒂,使赵信心甘情愿为这位伯父送终,相信赵元佐确实也应该是别无所求了。

    还是那句话,赵润从来都没有真正看懂过这位三伯。

    天知道这位三伯是怎么想的,明明是为复仇而来,结果接二连三助魏国摆脱了劫难,甚至于,就连辛辛苦苦组建的镇反军,也因为希望与赵信化解当年的芥蒂而拱手还权于赵润,还权于天策府。

    甚至于辞世时,也只希望安安静静地过世,在身边仅有他视为义子一般的赵信的陪伴下,不为人所知地,悄然过世。

    这份豁达让赵润意识到,或许赵元佐也并非是纯粹的恶人,只是宿命如此,是天意令他与先王赵、禹王赵兄弟阋墙、同室操戈。

    不管怎么说,赵元佐的过世,意味着在赵氏一族的本家中,比赵润辈分高的长辈皆过世了。

    在不知不觉之间,赵润自身已经成为了赵氏一族的长辈。

    说实话,这让赵润感到有些不适应。

    此时,他已隐隐感觉到有种淡淡的孤独。

第342章:昭武十年

    魏昭武九年,就当魏楚战争如火如荼之际,秦国的长信侯王戬,仍在奋力进攻蜀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前,因为巴国的不合作,秦军攻伐蜀国的道路仅仅只有剑关,此关隘地处险要、易守难攻,纵使是王戬这等悍将,亦屡次望山兴叹,难以寸进。

    然而后来巴国出现巨变,阆中被秦军所占据,至此,秦军便将攻略重心,从剑关转移到了梓(zi)潼。

    梓潼,东倚梓林、西枕潼水,也算是一座有险可守的城池,至少在巴国与蜀国那长达百余年的战争中,巴人虽屡次越过潼水,但却始终无法攻克梓潼,故而成为蜀国抵御巴人进攻的坚实‘东壁’。

    然而现如今,这座城池却遭到了秦人的进攻。

    蜀国的军队死守梓潼数个月,但最终还是在魏昭武八年的入冬前,被秦将王戬攻陷了这座城池,切断了剑关与蜀国本土的联系。

    由于该年冬季将至,秦将王戬并未急着继续向蜀国的王都成都进兵。ps:成都的叫法来自‘一年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的说法。而‘成’也有‘终’的意思,指代蜀国最后的都邑。感觉有点上天注定的意思?

    魏昭武九年开春,魏国忙着对楚国开战,而此时,秦将王戬则先取剑关。

    由于梓潼已被秦军所攻占,蜀人没办法路径这座城池支援剑关,以至于驻守剑关的蜀军苦苦抵抗秦军的前后夹击,直到粮草耗尽。

    在粮草告罄的情况下,守卫剑关的蜀军兵将决定背水一战,试图向梓潼方向突围,奈何他们的对手乃是秦国的名将王戬,以至于强袭不成,反而落入了王戬的伏击,全军覆没。

    至此,秦军占领剑山,而蜀国则失去了这道天然屏障,彻彻底底地暴露在秦军的眼前。

    占领剑关后,王戬这才按部就班地攻打涪地。

    此时,蜀王杜卢也意识到他蜀国已在生死存亡的边沿,遂号召国内军民抵抗秦军,组织了一支八万人的军队支援涪城,试图在这里挡住秦军进兵的脚步。

    此后,秦蜀两军在涪城、涪水一带对峙了将近数个月,期间发生了十几次中、小规模的战事,但由于秦军兵将的整体实力远远超过蜀军,导致这场兵事较量的胜势,逐渐向秦军那边倾斜。

    在最后关头,蜀国将领杜明决定背水一战,率领全军进攻秦军的中军,试图杀死秦将王戬,但遗憾的是,蜀军这次孤注一掷的进攻,并没能达成目的,反而使得近十万蜀军被二十万秦军所包围。

    这场仗持续了整整三日,近十万蜀国兵将半数战死,其余兵卒则在秦军那降者不杀的口号下,放下了兵器,投降了秦军。

    于是,这场秦蜀涪水战役,最终以秦军的完全胜利而告终。

    涪城失守,意味着蜀国的王都成都已彻底暴露在秦军面前,也意味着蜀国基本上已经没有挽回局面的机会。

    魏昭武九年五月,秦将王戬挥军攻打成都,蜀王杜卢亲自登城防守。

    但仅仅只防守了三日,秦军便攻破了成都。

    见大势已去,蜀王杜卢便向秦军投降,以保全治下蜀人的性命。

    事实上,王戬当时并没有加害蜀王杜卢的意思,毕竟他秦国可不单单只是想要蜀国这片土地,还想要得到蜀人的真心臣服。

    是故,在接受蜀王杜卢投降的当日,王戬便按照此前大庶长赵冉的意思,准备代咸阳立杜卢为蜀侯,借杜卢在蜀国的名声与威望,使他秦国能更顺利地得到蜀人的民心。

    奈何蜀王杜卢自觉有愧于祖宗,遂并没有接受秦国的‘善意’,宁可以‘亡国之君’的身份自尽而亡,也不愿侮辱地被他国的君主封侯。

    于是,王戬便代咸阳扶持蜀王杜卢的儿子杜理为蜀侯。

    至此,蜀国覆亡,降为秦国的附属侯国。

    正如当初魏人张启功、北宫玉所判断的那样,在蜀、巴两国皆覆亡之后,秦将王戬立刻撕毁了此前与苴国的协议,回头把苴国也灭了。

    距离蜀国覆亡后只有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苴国亦被秦国灭亡。

    至此,蜀、苴、巴三国皆亡,除巴国暂时‘借’给楚国以外,其余两地皆被秦国所占领。

    此时,王戬这才有空闲去关注魏国与楚国的战争。

    其实早七八月的时候,王戬派出的细作,便打听到魏国的军队已攻占了楚国的巫郡、西郢郡两地,他由此判断楚国在与魏国的战争中恐怕并不乐观,遂有意占领巴国。

    不过鉴于当时他正回头攻伐苴国,便暂时没有跟驻守巴国的楚将斗廉产生摩擦。

    九月时,秦国王都咸阳派士卿张若前来蜀国担任蜀相,在途中拜访了王戬。

    期间,王戬便对张若说道:“楚国已失去巫郡、西郢两地,或不能抵挡魏国许久,我欲收回巴国,不知咸阳那边作何打算?”

    张若回答道:“在下此番前往蜀国赴任,并未带来咸阳对将军的命令,在下只是觉得,以将军的勇武与谋略,收回巴国不过是覆手之间,但此举或将加促楚国的溃败。”

    听了这话,王戬深以为然。

    毕竟驻军在巴国的楚将斗廉,其麾下不过寥寥数万兵力而已,且其中半数是不堪大用的粮募兵,若他王戬挥军攻打巴国,轻易就能击败斗廉,彻底占领巴国。

    但问题是,楚国若失去了巴国,自然会加促溃败,为一点小利而使楚国加促溃败,被魏国覆亡,这岂不是变相帮助了魏国?

    于是,王戬亲自写信给驻守巴国的楚将斗廉,表示愿意协助斗廉夺回巫郡、西郢郡,再次打通楚国与巴国的联系。

    此时的王戬,当然不会料到楚国接下来会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就被魏国打地迁都,且丢掉了大江以北的所有土地,倘若他提前料到此事,相信就不会再做无谓的‘支援’,保准会先拿下巴国再说。

    反正楚国已注定覆亡,一个覆亡的国家,还需要巴国做什么?

    数日后,在收到王戬的书信后,楚将斗廉倍感意外,意外之余亦倍感欣喜。

    毕竟他此前已经做好准备,倘若王戬在覆亡苴国后欲撕毁协议,那么,他便将驻军在西郢郡的魏军放入巴国,叫秦魏两军‘恶狗争食’,打个两败俱伤。

    没想到,王戬非但没有夺取巴国的意思,反而主动提出帮助他楚国的建议,这让斗廉莫名欣喜。

    哪怕斗廉其实心中也明白,明白王戬‘帮助’他楚国的目的并不单纯,但不管怎么样,在秦国的王戬与魏国的伍忌两人当中,他暂时还是选择了前者。

    九月前后,秦将王戬兵出巴国,进攻西郢郡。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驻守在西郢的魏将伍忌为之一愣。

    他也没想到,王戬放着巴国这块‘鲜肉’不取,居然打他西郢的主意。

    “他(王戬)要战,那就战!”

    伍忌冷笑着对其部将说道。

    虽说长信侯王戬乃是秦国的名将,但伍忌可不会畏惧前者。

    在他心中,唯独他魏国的君主赵润,才值得他敬畏。

    王戬?哼!

    九月十五日,秦将王戬与魏将伍忌在夷陵一带撞见。

    时王戬麾下有八万秦军,且刚刚覆灭蜀、苴两国,士气高涨。

    而伍忌麾下呢,则只有近两万商水军与三万西郢楚军也就是西郢君熊焘投降之后被他收编的楚军。

    二人在夷陵一带展开了一番恶战,当时王戬吃惊地发现,他麾下士气如虹的八万秦军,竟然愣是无法战胜对面的伍忌。

    王戬并不知晓,虽然伍忌麾下只有两万商水军,可这两万商水军,乃是商水军的精锐,像冉滕、项离、张鸣等商水军的骁将们,此刻皆在伍忌的麾下,王戬想要击败这样一支精锐的商水军,可不是那么容易。

    在受到阻碍之后,王戬派人请来楚将斗廉,希望斗廉出面策反伍忌麾下的楚**队,即西郢君熊焘先前的部将。

    斗廉接受了王戬的提及,遂在王戬与伍忌二度交锋时,于阵前喊话,试图挑唆伍忌麾下的楚兵临阵倒戈。

    但出乎意料的是,西郢君熊焘的那些部下,根本没有搭理斗廉的意思。

    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响后,斗廉这才恍然大悟:他娘的,老子忘了那伍忌其实也是楚人出身!

    不错,这正是西郢君熊焘那些部将没有听从斗廉的教唆而临阵倒戈的原因,就因为魏将伍忌也是楚人出身,这使得伍忌在收编西郢君熊焘的部下时,非但没有出现阻碍,相反异常顺利。

    此前各为其主没有办法,而现如今,就连西郢君熊焘都投降了魏国,后者的那些部将们,岂会不牢牢抱着伍忌这棵大树?

    这些人会因为斗廉的教唆而临阵倒戈?怎么可能!

    不同于秦人,近三十年来,楚人已被魏国打得畏惧不已,要说曾经中原诸国谁最了解魏国的实力,相信绝对不是与魏国发生了四场国战的韩国,反而是楚国。

    别忘了,先有五方伐魏时的寿陵君景舍,后有诸国伐魏时的楚水君,在这两场战争中,楚国有最起码一百五十万的人死于这两场战争,论兵力损失,可能比韩国还要多得多。

    更要紧的是,如今中原各国接二连三地被魏国覆亡,只剩下一个楚国,这使得楚人对魏国更为敬畏,又怎么可能听从斗廉的教唆,弃魏投秦呢?

    对于大部分敬畏魏国的楚人而言,他们甚至不知秦人。

    “魏将伍忌,他乃我楚人出身,这多半是西郢君熊焘的部下不肯倒戈的原因。”楚将斗廉将心中的猜测告诉了王戬。

    “那伍忌真是楚人?”王戬心中大为惊讶,其实在秦国与魏国交好的那段时期,他也听说过这方面的传闻,不过并没有在意,直到今日经斗廉确认。

    看着王戬那古怪的表情,斗廉心中亦颇为尴尬。

    毕竟他楚国确实有不少楚人在魏国为将,甚至于,其中不乏有能力的将领。

    比如屈塍、晏墨、孙叔轲、翟璜、南门迟,等等等等。

    毫不夸张地说,魏国的商水军与鄢陵军,其实就是两支由他们楚人组成的精锐军队。

    “当真无法策反伍忌麾下那些贵国的兵将么?”王戬皱着眉头又问道。

    斗廉颇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恐怕很难。”

    见斗廉回答地这般果断,王戬颇有些头疼,倘若单单只是伍忌麾下那两万商水军的话,他倒是还能凭借以黥面军为首的杂军,不计伤亡将其拖死,但目前的情况是,由于魏将伍忌乃是楚人出身,西郢君熊焘的部下皆转投了后者,这就意味着伍忌有足够的兵力来应对他王戬的人海攻势。

    难打了。

    王戬惆怅地想道。

    后续的战事,果然被王戬料中,虽他麾下兵将竭尽全力进攻魏军,然而伍忌麾下的魏军亦不好惹,你做初一、他做十五,只要王戬采取主动进攻,那么次日,伍忌必然会率领魏军反攻秦军,在气势方面咄咄逼人,丝毫不落下风。

    除了气势以外,魏军的战斗力亦不可小觑,王戬从来没有想过,伍忌单凭两万商水军、三万余西郢楚兵,就能跟他打得平分秋色。

    要知道在巴国时,王戬麾下的秦军亦跟西郢君熊焘麾下的军队较量过,当时王戬可不觉得这支楚兵有什么难缠的。

    果然还是主将的差距所致。

    直到临近冬季,王戬还是无法攻入西郢郡,只好暂时收兵返回巴国,而伍忌,亦收兵返回西郢,双方暂时休战。

    魏昭武九年十一初月,西路魏军主帅沈的战报送到了雒阳。

    这并不是向魏王赵润禀报平舆君熊琥战死这则消息的战报,其实在那之后,魏将沈亦陆陆续续派人向雒阳送递了十几则战报,以此向雒阳汇报他这一路魏军进攻楚国的进程。

    在沈的西路魏军这边,由于平舆君熊琥战死、西郢君熊焘投降,整个楚西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魏军的人物,像什么泌阳君熊启这种楚西邑君,他们在强盛的魏军面前,皆望风而降,以至于西路魏军轻轻松松地就攻陷了楚西大江以北的所有城池。

    谁能料想,以往在战事不利时逃得比谁都快的平舆君熊琥,竟然是楚西这边抵抗魏军最坚决的人,其余的,就算不是望风而降,也只是在稍稍抵抗一番后就立刻投降,没有几人像平舆君熊琥这般誓死抵抗。

    在攻占了平舆、汝南等地后,魏将沈在这段江域渡江,准备顺势攻打长沙。

    由于时间关系,沈麾下的魏军暂时在云梦泽(洞庭湖)一带驻军,准备待渡过冬季后,等来年开春再向南挥军,占领整片长沙。

    数日后,似司马尚、桓虎、乐弈等将领的战报,亦纷纷送抵雒阳,送到了魏王赵润手中。

    在阅览罢这些战报后,魏王赵润对魏楚战争前线的情况,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平心而论,楚国失去了大江以北的所有城池,这丝毫不出乎赵润的意料,毕竟他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楚国还有能力挡住他魏国的三路大军。

    唯一的意外,仅仅只是楚王熊拓迁都彭蠡这件事。

    这件事,最早被记载于宋郡守司马尚的战报中,楚国的王都寿郢,就是司马尚与桓虎联手打下来的,东路魏军那边的乐弈与田耽,没能捞到这份军功。

    在攻伐寿郢的期间,司马尚最早注意到楚国将大量财物、物资运往南边,怀疑楚人或有可能放弃寿郢这座都城,但他当时并不清楚楚人准备迁都何处。

    于是司马尚便派了一支骑兵,盯着那些运输物资的楚国战船,在跟了很长一段路程后,这才确认楚国迁都彭蠡这件事。

    彭蠡……

    在雒阳王宫的甘露殿内,魏王赵润仔细阅览着司马尚的战报。

    在这份战报中,心思缜密的司马尚已大致描绘了彭蠡一带的地貌,让赵润大致能够了解,得知彭蠡一带的地貌大致呈凹形,西、南、东三面环山,唯独北面乃是大泽(鄱阳湖)可通大江,初次以外在湖泽的西边,有一条山间谷道可通外界,除此以外,几乎是与世隔绝。

    熊拓……他竟能忍下这口气,迁都彭蠡?

    魏王赵润心中大为以外。

    毕竟按照他对熊拓的了解,后者的性格极为刚烈好强,他原以为熊拓会死守寿郢,且不惜为此战死于都城。

    以己度人,赵润自己亦是这般,他当年在大梁战役时,就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若大梁不能保全,便与三十余万魏国男儿共存亡,宁可战死在保卫国家的战争中,也不会灰溜溜地逃到三川,苟延残息等待攻伐韩国的精锐回援。

    当然,赵润绝没有看不起熊拓的意思,毕竟熊拓从来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相反地,赵润觉得熊拓恐怕是挣扎了许久,才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毕竟死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若是怕痛的话,只需一杯毒酒就能了结性命,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自尽也有一部分自我逃避的意思。

    不过,熊拓就没有逃避的意思,他在楚国局势这般恶劣的情况下,依然忍辱负重,忍受屈辱迁都彭蠡,就为了一丝丝日后能卷土重来的机会,这让赵润颇为佩服熊拓的器量。

    但是,赵润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为了国家,纵使赵润与熊拓私交亲密,他亦要趁胜追击,将楚国彻底逼上绝路。

    魏昭武十年开春,在魏王赵润的命令下,魏国三路兵马渡过大江,突击彭蠡,意图摧毁楚国最后的一丝存活希望。

    并非赵润无情,而是为了魏国,他必须这么做。

第343章:越国归降

    魏昭武十年春季,在魏王赵润的命令下,魏军对楚国展开第二轮攻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中,西路魏军率先行动,在主帅沈的命令下,驻军在云梦泽(洞庭湖)一带魏军向南轻取长沙郡。

    半月后,中路魏军亦有所行动。

    时中路魏军主帅司马尚驻军寿郢,而睢阳守桓虎则驻军舒县(庐江)。

    三月上旬时,魏将桓虎率先领兵至皖口即皖水入江之地,命士卒在当地砍伐林木,建造舟船作为渡江之用。

    此时,寿陵君景云就驻军在江对岸的彭泽,而邸阳君熊沥则率领楚国战船巡行于大江,试图阻止魏军渡江。

    由于桓虎的睢阳军不擅长水战,以至于桓虎与陈狩尝试了几次,皆被邸阳君熊沥率领的楚国水军击退,无法顺利渡江。

    魏军首战失利。

    三月下旬,魏将司马尚率军临近大江江畔,惊讶地得知桓虎、陈狩两员猛将竟然受阻于邸阳君熊沥,无法顺利渡江,遂改变前进路径,领兵至濡须口即濡须水入江之处,试图避开邸阳君熊沥率领的楚国水军,在这一带造舟船用以渡江。

    但很可惜,此事被邸阳君熊沥发觉,以至于待司马尚麾下的魏军准备渡江时,邸阳君熊沥所率领的楚国水军及时赶到,在一场小规模的交锋后,见战况不妙的司马尚只得取消当日的渡江行动。

    不得不说,相信谁也不会想到,似桓虎、陈狩、司马尚这等魏国的将领,竟然会被邸阳君熊沥阻击地难以前进,毕竟倘若换做在平地上,似邸阳君熊沥这等楚将,桓虎、陈狩、司马尚等人都不一定会放在眼里。

    在彼此都失利的情况下,桓虎与司马尚取得联系,决定双方在同一日渡讲,让邸阳君熊沥顾此失彼。

    四月初四,桓虎与司马尚分别在皖口、濡须口两地渡江,果然,邸阳君熊沥难以两头兼顾,最终只能选择阻击距离彭蠡郡最近的桓虎,这使得司马尚麾下的魏军顺利从濡须口渡江,进入了江对岸的丹阳境内。

    此后,司马尚命副将钟古沿着江畔向彭泽而行,试图偷袭邸阳君熊沥建立在大江南岸一带的水寨。

    得知此事后,邸阳君熊沥唯有退守水寨,这使得桓虎终于能率领魏军从皖口渡江。

    至此,楚国的大江之险,已被魏军突破。

    四月初九,桓虎与司马尚的副将钟古合兵,进攻邸阳君熊沥建造于大江南岸一带的水寨。

    虽然邸阳君熊沥前一阵子在水战中屡次击退桓虎与司马尚,但是论陆上作战,这位楚将却万万不是桓虎、司马尚麾下魏军的对手,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邸阳君熊沥唯有率领水军撤入彭泽(这里指鄱阳湖),以避魏军锋芒。

    见此,桓虎与钟古遂率军追击,一路追到彭泽城。

    彭泽城,地处彭泽(鄱阳湖)北侧,曾经乃是彭蠡君熊整的居城,但自从去年楚王熊拓决定迁都彭蠡时之后,这座城池就被作为抵抗魏军的要塞重城而被修缮加固。

    而待等去年入冬前,寿陵君景云亦率领残兵进驻了彭泽县,在彭泽一带构筑防御。

    四月十一日,桓虎、陈狩、钟古几名魏将率军抵达彭泽,此时彭泽方圆数十里内的树林,早在去年入冬前就已经被楚兵放火焚毁,这逼得桓虎只能命麾下士卒掘土建营,极大延后了进攻彭泽的日期。

    再加上寿陵君景云与邸阳君熊沥时不时的骚扰,以至于桓虎、钟古二将在随后的日子里,整整花了两个月的时候,才勉勉强强掘土为墙,建造了一座小城般的魏营。

    在造好土营后,桓虎尝试对彭泽县用兵,奈何彭泽县的南城门紧靠彭泽,魏军根本没有办法包围这座城池,更别说切断彭泽县的粮食与水源,只能选择强攻城池。

    由于军中缺少攻城兵器,桓虎攻打彭泽县的进程并不乐观。

    就这样,双方足足耗了三个月的时间,桓虎还是没能打下彭泽县。

    此时,魏将司马尚正在攻打丹阳(郡),得知桓虎受挫于彭泽县,虽感觉有些意外,不过到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彭泽县、包括彭泽,这已经是楚国最后的一道防线,相信楚军定会死守此地。

    由于司马尚当时正忙着攻打丹阳,便没有对桓虎给予支援。

    此时,东路魏军的主帅乐弈,亦早已率领魏军兵出广陵,渡江攻占了朱方,进入了邸阳郡,也就是邸阳熊氏一族的封邑。

    然而这会儿,邸阳熊氏一族早已卷带财富逃往了彭蠡,不过倒也有零星的熊氏分家子弟投降魏军。

    此后,乐弈驻军邸阳,思忖接下来的战略。

    邸阳的西边,即是丹阳,如今已被司马尚攻占地差不多了,而邸阳的东边,即是越国。

    记得乐弈在攻伐广陵郡的前后,就曾与越国将领吴起率领的东瓯军交锋过,虽然因为魏越两军装备的差距,魏军最终击败了越军,但这场仗,也使得乐弈对越**队提高了警惕。

    在乐弈看来,越**队虽然在军备方面甚至还不如楚军,但论战斗力,纵使是寿陵君景云、邸阳君熊沥麾下的楚军,也不见得能比得过越将吴起的东瓯军。

    说实话,此时最佳的策略,无非就是派使者前往越地,迫使越王少康臣服于魏国,但遗憾的是,鉴于魏王赵润当初那‘不与诸国言和’的决定,使得天策府迟迟没有采取外交手段迫使越国臣服。

    在这种情况下,乐弈也只能选择对越国用兵。

    在与副将田耽商议过之后,最终乐弈决定由他驻守邸阳,安抚当地从楚民投降魏国,而田耽,则带着田武、田恬父子一同率军攻打越国。

    说实话,这的确不是什么好主意。

    尽管心高气傲的田耽最初根本没有将越国放在眼里,但相信只要他在越地待上一阵子,他必将切身体会到当初项末、项娈兄弟俩在攻伐越国时所受到的憋屈。

    果然,别看魏军一开始势如破竹地攻入了越国,可随着魏军深入越国境内,士卒们受到的伤亡损失就变得愈发严重,而问题在于,越人根本不与魏军正面交锋,他们只会采取偷袭的手段,用浸了毒汁的吹箭偷袭魏卒就像当初对付楚人时那样。

    不可否认,习惯了‘中原式’战争模式的魏军士卒,无法适应越国那种无时无刻的骚扰战,被越人骚扰地胆战心惊。

    切勿发笑,在越人的威胁下,魏军的斥候,人数被迫提升到二十人至五十人为一队,甚至于,魏军士卒连在巡逻山林的途中拉屎撒尿都不敢,生怕在他方便时,被不知躲藏在何处的越人用毒箭杀死。

    若实在憋得没办法了,在该名士卒解决的期间,其余的士卒大多都将其围成一圈,一边高举盾牌,一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防止有越人偷袭。

    虽然看似好笑,但事实上这个问题却异常严重,经田耽自身的统计,在他率领魏军进入越国起,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就有五千多名魏卒在越人的吹箭下丧生,且死相极其恐怖,使得田耽麾下的魏军士气大跌。

    值得一提的是,就连猛将田武,亦被越人的吹箭所伤。

    不过这事主要责任还在于田武自身,只因为越人藏头露尾,于是他便亲自带队在山林中寻找越人的据点,还大骂越人胆小如鼠,结果黑暗的林子里不知是谁给了田武一发毒箭,正好射中田武的左手手背,使得田武的左手立刻肿胀起来,痛痒难忍。

    幸亏魏军在邸阳郡找了些当地的楚人作为向导,那些向导连忙叫田武放血排毒,这才保住了田武的左手,否则似田武这等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猛将,就算没有窝囊地死在越地,恐怕也要因此失去左手,甚至是整条左臂。

    因田武受伤,且麾下魏军士卒受阻于越地,田耽无奈之下暂时退出越地,返回邸阳郡商议对策。

    此时他回想起那些楚人向导的话,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托大。

    毕竟越国那可是楚国上将项末、项娈兄弟二人都没能降服的对象,项末就不必多说了,毫不夸张地说是楚国最擅于用兵的将领,而项娈呢,看他在雍丘战役时对阵魏军的表现,便知此人乃是当世无双的猛将。

    然而,即便是项末、项娈兄弟,前前后后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都没能将越国打趴下,使得楚国最终只能选择怀柔手段说服越王少康成为楚国的臣属国,可想而知越国的难缠之处。

    在得知田耽兵败而回的消息后,东路魏军主帅乐弈简直难以置信。

    毕竟田耽用兵的能力,就连乐弈都认可,实在很难想象似田耽这等将领竟然会败在小小一个越国。

    直到田耽讲述了攻打越国的过程后,乐弈这才释然。

    在二人商议对策时,乐弈对田耽说道:“越人之依仗,无非是那片穷山恶水,若我军焚山毁林、步步为营,则越人无计可施。”

    田耽深以为然,便叫田武安心在邸阳养伤,带着田恬再次出征越国。

    这次出征越国,魏军携带了大量的火油,每当遇到山林,便在林中泼洒火油,放火焚林。

    虽然这样做极大地延缓了魏军进攻越国的进程,可能每日只能推进十几里,甚至于当需要焚烧大片山林时,搞不好在放火烧林的这两三日内,魏军只能原地待命,但胜在这个策略极其安全,至少再没有越人可以躲藏在山林中偷袭魏军士卒。

    就这样,从六月到九月,田耽花了整整三个月的工夫,才从曲阿堪堪推进至鄣地,虽然行军速度慢如龟爬,但胜在安全。

    然而田耽的这个举措,却叫越人惶恐万分。

    正如乐弈所判断的,吴越之地的越人之所以难缠,主要还是当地地势环境的关系,而如今,魏将田耽已在一步步摧毁越人的‘地利’,一旦越人彻底失去‘地利’,拿什么与魏军抗衡?

    在此期间,越国将领吴起亲笔写了书信,将此事告知越王少康。

    十几日后,越王少康在会稽收到了吴起的书信,在阅览罢书信后,沉默不语。

    不得不说,此前越王少康最担心的,就是魏军焚山毁林,摧毁他越人的‘地利’。

    而如今,被他不幸料中,魏将田耽在先前一次吃了大亏之后,果然采取了焚山毁林的策略,虽然这个办法会使魏军进兵的速度被大大减缓,但问题是,他越人也因此失去了偷袭魏军的机会。

    在一片被焚毁林木后的白地与魏军交锋?

    搞不好魏军一波弩矢齐射,就能让他越国的军队折损过半,无力复战。

    “只能到此为止了么?”

    在反复思量对策之后,无计可施的越王少康长叹一声,决定与魏军交涉,乞求臣服。

    事到如今,投降臣服,已经是越国唯一的存活可能,关键就看魏王赵润肯不肯接受他越国的投降,倘若魏王赵润不肯接受,那么即将迎接他越人,恐怕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为了证明诚意,越王少康将国内事物托付给信任的臣子,自己亲自来到魏将田耽的军中,向魏军表示愿意归顺魏国的心意。

    说实话,田耽以及他麾下的兵将,由于在越国窝囊地损失了数千名袍泽,那是将越人恨地牙痒痒,恨不得将其全部杀死。

    没想到越王少康倒也识时务,见魏军开始动真格的,便立刻投降,这让田耽与他的部下无从发泄心中怒气。

    毕竟是否接受越国的归顺,这可是田耽以及他的部下可以做主的,必须请示魏王赵润,由后者亲自做出决定。

    半个月后,乐弈亦得知了越王少康乞求投降的消息,立刻将此事禀报雒阳,请示魏王赵润。

    在昭武十年的十一月份,乐弈的书信火速送到了雒阳,交到了魏王赵润手中。

    在乐弈的书信后,他讲述了田耽如何迫使越国投降的经过,这让魏王赵润了解到,乐弈与田耽二人其实有能力杀死绝大多数的越人,所需要的不过是时间而已。

    但在赵润看来,彻底逼死越人毫无意义,既牵制住了乐弈的兵力,亦叫他魏军背负了屠杀无辜的不好名声,再加上赵润本人也不喜欢无谓的屠杀,因此,他最终还是接受了越王少康的投降。

    数日后,雒阳朝廷派礼部右侍郎周裕前往越国。

    因为天气的关系,周裕直到昭武十一年的四月,才抵达了越国。

    当时,越国全境已经被乐弈、田耽二人率领的魏军占领。

    倒不是说越王少康就这么信任魏国,在没有得到魏王赵润回应的情况下,就敢放任魏军进入他越国腹地,他只是没办法而已。

    毕竟,只要凭借着焚山毁林这条计策,无论越国投降与否,乐弈与田耽二人率领的魏军,还是照样可以打到越国的都城会稽。

    区别仅在于双方士卒的损失会因此变得更多而已。

    幸运的是,魏王赵润并非嗜杀之人,魏昭武十一年四月前后,礼部右侍郎周裕觐见越王少康,转达了他魏国君主赵润的回应,代表魏国接受越王少康的投降,并按照惯例,改封越王少康为‘越侯’。

    越王、不,越侯少康仔细看罢了魏王赵润的书信,他很庆幸地发现,魏国的条件并不苛刻,除了东瓯军移至天策府辖下、越国暂不允许私设军队外,倒也没有其他什么苛刻的条件。

    不过仔细想想,他越国这么贫穷落后,可能强盛的魏国也的确看不上眼。

    魏昭武十一年四月初七,越王少康正式投降魏国,受封‘越侯’。

    至此,越国覆亡,吴越之地成为魏国的领土。

    此时,乐弈与田耽才有空暇去关注司马尚、桓虎等人攻打楚国的进展。

    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明明楚国已失去了五分之四的领土此时魏将沈已打下长沙,只剩下一个彭蠡郡,但是集沈、桓虎、司马尚三支魏军,竟不能攻破楚国的彭泽防线,进而彻底覆亡楚国。

    不得不说,此前就连魏王赵润也觉得,楚国覆亡就在不久之后,但事实却是,集沈、桓虎、司马尚三支魏军,打了整整一年,却无法突破楚国的彭泽防线,其原因,无非就是彭泽防线的地利优势太大。

    毕竟整个彭蠡郡三面环山,唯有北面有两个‘通道’,其一是西侧的山间谷道,最外围是柴桑县(九江),它位于柴桑山的东侧,与南边的彭泽县隔河相望正是这座城池,挡住了沈麾下的魏军。

    经柴桑可直通彭蠡郡腹地,沿途仍有历陵、海(hun)两座城池,这让魏军难以从这条狭隘的谷道突入彭蠡郡。

    事实上沈亦尝试调来战船,用水路突入彭泽,但奈何接连大江与彭泽的水道太窄,且河道两侧便是柴桑、彭泽两座城池,这两座仿佛是两座桥头堡,拒绝魏国的船只驶入彭泽。

    纵使魏国的战船欲强行突破,但难免会被驻守柴桑的新阳君项培、以及驻守彭泽县的寿陵君景云二人麾下的士卒将船只击沉,更遑论彭泽的湖面上,还驻扎着邸阳君熊沥率领的楚国水君。

    不夸张地说,由于放弃了大量国土而集中了兵力的楚国,拼死在此地抵挡魏军的进攻,以至于沈、桓虎、司马尚几人打了整整一年,都没能突破这道防御。

    魏昭武十一年春季,秦国得知楚国已被魏国打得濒临覆亡,决定先下手为强,使武信侯公孙起与长信侯王戬,分别从河西走廊与巴国两地,加紧进攻魏国。

    得知此事后,魏王赵润以天策府的名义,命司马尚与桓虎继续进攻楚国,另外,调沈的军队前往西郢郡支援伍忌,再调乐弈、田耽等将领火速带精锐支援河西,以应对与秦国的战事。

    该年,魏秦战争爆发。

第344章:魏秦之战!

    ps:再有几章这本书就要完结了,回想起这本书写了整整两年半,也是蛮感慨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感谢一路陪伴至今,以及一直以来支持这本书、支持作者的书友们,万分感谢。最后,容我再求一次月票~

    以下正文

    秦国对魏国的战争,其实早在魏昭武九年的五月便可瞧出苗头,那时,秦国的武信侯公孙起便驻军河西走廊的高陵县,摆出一副欲魏国河西郡发动进攻的架势,一看就知道是想响应楚国与魏国的战争,尽可能地为楚国分担压力,希望以此让楚国能挡住魏国的攻势。

    但遗憾的是,魏国如今的实力远远超乎秦楚两国的预估,纵使魏国没有调动‘西线’的兵力,单凭商水、宋郡、齐地三块地方的驻守魏军,亦足以覆亡楚国,将楚国打得龟缩于彭蠡郡。

    魏国的‘西线’都有谁?

    河西的司马安、河东的魏忌,还是河套的廉驳自从上次魏秦战争结束之后,鉴于上将军韶虎的魏武军目前仍驻扎在韩国蓟城一带,且河套的原中要塞又是廉驳夺回,天策府便迁任廉驳为林中守,请后者驻守原中要塞。

    毕竟原中要塞乃是整个河套的中心,若此地再像上回那样失陷,那么,似朔方郡、九原郡、云中郡、银川郡等等,恐怕皆难以避免被切断与魏国本土的联系。

    因此,朝廷希望原中要塞有一位猛将镇守,便选中了原云中守廉驳。

    至于云中郡,朝廷改派前韩国将领公仲朋镇守,以防备北方草原的胡人犯境。

    随后到了魏昭武十年五月,正值魏国对楚国展开三路大军的猛攻,而此时在秦国这边,在完成春种之后,秦军主帅武信侯公孙起开始了对河西郡的兵事行动,加大对魏国的压力。

    此时武信侯公孙起对魏国的用兵方式,主要还是以试探为主,看看魏国在已经对楚国发动猛攻的当下,是否还有余力抗拒他秦军的进攻。

    倘若魏国表现地过于被动,那么秦国恐怕就会加紧进攻魏国了。

    可没想到,在得知秦军踏入河西郡的境内后,魏国的表现简直就是针尖对麦芒,河东守魏忌第一时间就率领四万河东军进驻河西,与河西守司马安汇合。

    随即,驻军在安邑的桓王赵宣,亦率领北一军,包括他麾下的太原守乐成、阳邑侯韩徐两人,率领七万大军,驻军于汾阴,随时准备支援河西。

    而在河套那边,朔方守赵成岳、九原守冯、云中守公仲朋,亦在随后的两个月内,纷纷抽调兵力增援原中要塞,防止秦军攻打河套。

    不夸张地说,此时魏国已经开始在‘西线’堆积重兵,就等秦军打响这场仗。

    打探到这些消息,秦将公孙起亦不禁心生迟疑。

    见此,魏军的‘西线诸军’亦按兵不动。

    倒不是怕了秦国而不敢主动开战,只是没有必要而已,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魏国当然倾向于一个一个地解决对手,先攻灭楚越两国,最好在覆亡两国后再休养生息一两年,介时再对秦国用兵,那保准是手到擒来。

    说白了,如今魏国已立于不败之地,根本无需着急开战。

    不久之后,魏王赵润的岳丈秦王,从武信侯公孙起的书信中,得知了魏国积极在西线堆积重兵的消息,不由地眉头紧皱。

    他对此时已返回咸阳的大庶长赵冉说道:“魏国果真已强盛到这种地步么?纵使一面攻打楚国,仍有余地与我大秦开战?”

    大庶长赵冉苦笑连连,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这段时间,陆续仍有楚国的使者沿着楚西--巴国--汉中--秦国这条路线,来到秦国的王都咸阳,向秦国寻求帮助,催促秦国尽快在西线与魏国开战,以减轻东线那边楚国的压力。

    但是在七月份以后,就再也瞧不见楚国的使者了,一来是楚国那时正忙着迁都彭蠡,二来是因为魏将伍忌已封锁了西郢郡境内的江域,基本上切断了巴国与楚国的联系,这非但使得巴国的粮食从此难以从水路运到楚国,也使得楚国的使者再也没有办法经巴国前往秦国求援。

    再也瞧不见楚国派来的求援使者,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这或许意味着,楚国已被魏军压地喘不过气来。

    因此在思量再三之后,秦王决定立刻对魏国发动进攻,这即是为了响应楚国、为楚国减轻压力,同时也是为了先下手为强,毕竟秦王可不是一位优柔寡断的君主,他当然明白一个道理:此时若不趁着魏国对楚国开战时而进兵,待等魏国解决了楚国,介时他秦国就将面对更为强盛的魏军。

    与其等着魏国在覆亡楚国后腾出手来进攻他秦国,还不如主动进攻,至少这样他秦国所需面对的魏军将大大减少。

    魏昭武十年九月,秦王命武信侯公孙起、阳泉君赢、渭阳君嬴华,以及其余王陵、王等秦将,正式对魏国发动进攻,由武信侯公孙起攻打河西、由阳泉君赢攻打三川、由渭阳君嬴华攻打河套,同时开启河西、三川、河套三处战场。

    为了这场决战,秦国可谓是举国动员,颁布王诏号召国内的子民入伍,顺利征募了几十万仆从军。

    这些征募的仆从军,跟楚国的粮募兵其实是一个道理,大多都是由国内的平民组成,唯一的区别在于,楚国的粮募兵是因为家境难济、难以养活家人而将性命‘卖’给国家,因此粮募兵的士气与斗志都难以得到保障,而秦国的这些仆从军,则是主动入伍,毕竟秦国是一个军功爵制的国家,国内的平民想要提高社会地位,就只能通过战功,这就使得秦国征募的仆从军普遍士气高昂,且渴望胜利,只需稍稍加以训练、再发放一套军备,就能立刻形成战力。

    唯一的隐患是,秦国的人口远不如如今的魏国,此番为了与魏国决战而征募了几十万青壮,倘若这些青壮皆战死于战场,那么,就算秦国不曾在战场上被魏军打败,这个国家怕是也难以支撑许久。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在秦王的号召下,举国的秦人皆踊跃参军入伍,可是高阳嬴氏一族内部,却因对魏国征战而争议颇大。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蓝田君嬴谪,这位在当年魏秦两国展开贸易后就立刻凭着各种珍稀玉石而富甲一方的邑君,便不支持他秦国倾尽国力与魏国交锋。

    倘若说平舆君熊琥是最了解魏国实力的楚人,那么蓝田君嬴谪,就是最了解魏国实力的秦人。

    在得知秦王决定对魏国开战之后,蓝田君嬴谪便跑到咸阳,劝说其兄长嬴。

    当时蓝田君嬴谪对秦王说道:“今魏国已兼并韩国,兵吞齐、卫、鲁等国,兵甲百万、良将如云,势不可挡。今大王对魏发兵,实乃取祸之道。”

    看着夸夸其谈的蓝田君嬴谪,秦王颇感无语。

    他岂会不知蓝田君嬴谪乃是他秦国最大的‘内奸’?自当初秦魏两国失和之后,这家伙就时常发骚扰,表示两国的战争让他的玉石生意受到了严重的损失云云。

    也亏得蓝田君嬴谪乃是秦王的胞弟,且嬴谪才能平庸、素来并无野心,否则,单单这家伙在大战之前蛊惑人心,秦王就要治他的罪。

    可能是被蓝田君嬴谪叨叨絮絮的劝说说得烦了,秦王没好气地打断道:“要是你有能说服魏国与我大秦言和,寡人就听你的!”

    言下之意,若蓝田君嬴谪不能说服魏国,就赶紧滚蛋,省得在他面前碍眼。

    可出乎秦王意料的是,蓝田君嬴谪在听到这话后,竟眨眨眼睛神秘说道:“大王,虽臣弟不能说服魏国与我大秦化解干戈,但大王您能啊。”

    “寡人?……你说来听听。”

    秦王愣了愣,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好奇。

    不得不说,虽然秦王亦是秦国历代少有的明君雄主,但眼瞅着他女婿魏王赵润吞并韩、齐、卫、鲁等诸国,心中难免也有些发怵,若有能与魏国化解干戈的办法,他当然不介意听一听。

    见得到秦王的允许,蓝田君嬴谪便说道:“大王,魏国所恶,不过是您当年背弃与魏国的盟约,对魏国不宣而战,只要你退位,扶立太子(嬴遂)继位……”

    “……”秦王闻言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蓝田君嬴谪。

    而从旁的宫内侍者们,亦一个个目瞪口呆。

    “你的意思是,要寡人引咎退位?扶立太子遂?”秦王气乐了,似笑非笑地说道:“似这般,魏国就会放弃报复我大秦?”

    “呃……”

    可能是没有注意到秦王那即将发作的表情,蓝田君嬴谪认真地思索了一番,随即摇摇头很严肃地说道:“不能。”

    那你说个屁啊!

    秦王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见此,蓝田君嬴谪连忙又补充道:“但是,若是大王将少君之子册立为储君,或就能熄灭魏人的怒火。”

    “少君?璎儿之子?赵兴?”

    秦王连问三遍,神色很是错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蓝田君嬴谪为何会提到他疼爱的外孙。

    “正是。”蓝田君嬴谪拱了拱手。

    他所说的,正是秦少君嬴璎的儿子赵兴。

    在蓝田君嬴谪看来,他的侄子、也就是秦国现如今的太子嬴逐,素来体弱多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咽气了,以至于虽然已成婚多年,但至今都没有子嗣。

    既然如此,何不促成好事,将嬴璎的儿子赵兴过继给嬴遂,随后,让嬴遂成为秦国君主,并册立赵兴为秦国太子。

    赵兴乃是魏王赵润的儿子,儿子得到了秦国的继承名份,魏王赵润又岂会再派兵攻伐秦国,夺取他亲骨肉的基业?

    似这般,秦魏两国或许就能重归于好。

    看着一脸期待的蓝田君嬴谪,秦王颇感无语。

    他必须承认,蓝田君嬴谪的提及确实有很大的可行性,毕竟他的独子嬴遂,因为身体的关系至今为止确实没有子嗣,若收他姐姐嬴璎的儿子赵兴为继子,鉴于赵兴体内倒也有他高阳嬴氏的血脉,放在往年,倒也有资格继承秦国的王位。在这方面,大抵是说得通的。

    但问题是魏国会答应这种事么?

    要知道如今中原的局势,再不是数十年那般诸国林立的年代,如今魏国已将兵吞诸国、统一多年,可能过了今年,就连楚、越两国也或将被魏国吞并,使得中原之地彻底被魏国占据,唯独他秦国与魏国接壤。

    在这种情况下,魏王赵润会答应让他的儿子赵兴赴秦国为太子么?

    就像蓝田君嬴谪自己所说的,倘若魏王赵润答应了此事,那么日后魏国就不好再对秦国用兵了,否则父夺子业,传出去未免不太好听。

    在这种情况下,魏秦两国或将并立于世,当然这对秦国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对于魏国,这岂非是变相的‘养虎为患’?

    因此,秦王不认为他的女婿赵润会答应这个提议。

    当然,纵使蓝田君嬴谪的提及很大可能会被魏国驳回,但尝试看看又何妨?

    万一魏王赵润一时昏了头而同意了这件事呢?倘若当真促成此事,这对于他秦国而言,倒也不失是一份保障。

    至于使者的人选,秦王看了一眼蓝田君嬴谪,决定打发这家伙前往魏国。

    成与不成暂且不说,至少将这个烦人的家伙打发到魏国,免得这家伙影响到他秦国与魏国的决战。

    是的,就算魏王赵润同意将其子赵兴过继给秦国太子嬴遂作为继子,秦王还是要继续眼前的这场战争。

    因为这是他秦国最后的机会,或者说,是在他这一代的秦国最后的机会。

    倘若这次无法重创魏国,那么,他秦国或许也将难以避免被魏国所吞并他之所以派蓝田君嬴谪出使魏国,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未雨绸缪。

    魏昭武十年十月中旬前后,蓝田君嬴谪坐船抵达魏国的王都雒阳。

    得知蓝田君嬴谪到来,魏王赵润当即派人请嬴谪入宫,并设宴款待后者。

    别看魏秦两国的关系现如今变得越来越紧张,但这并不影响一向亲近魏国的蓝田君嬴谪在魏国的人际关系。

    在酒席宴间,蓝田君嬴谪对魏王赵润与秦妃嬴璎说道:“王兄年事已高,欲扶立太子继位,然太子遂至今尚无后嗣,恐登基继位后不能使国人心安,是故王兄欲择一子过继给太子遂,商君赵兴年已十五,魏王与秦妃可愿意将其过继给太子遂为继子,日后可继承我大秦之基业。”

    这一番话,听得魏王赵润与秦妃嬴璎皆是一愣。

    半响后,嬴璎噗嗤一笑,似笑非笑地说道:“本宫那位父王,还真是不死心呐……”

    在旁,魏王赵润亦笑而不语。

    正如秦王所猜测的那样,他女婿魏王赵润当然不会答应这种事,甚至于,就连秦王的女儿嬴璎都不会答应。

    虽然蓝田君嬴谪描绘地很好,说什么兄(赵卫)执魏国、弟(赵兴)掌秦国,但事实上,却是取祸之道。

    蜀国与苴国就是前车之鉴。

    最初的苴国国主,跟那一代的蜀国君主就是亲兄弟,可后来怎样了?三代之后,苴国与蜀国的关系就日渐疏远,反而与巴国颇为亲近。

    而近几年,苴国的君主为了摆脱蜀国对他的控制,竟然轻信了秦国的承诺,甚至帮助秦军攻伐蜀国,结果呢,秦军主帅王戬先灭蜀国,回头再灭苴国,直接将这两个国家都给灭了。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摆着蜀国、苴国的例子在眼前,赵润绝不会让他魏国留下隐患,使日后秦魏战争,演变成他赵氏王族子弟间的同室操戈。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当世的王,就只能有一位,当代是他赵润,下一代多半是太子赵卫,赵润绝不会再扶持‘商君赵兴’成为秦国的君主,否则纵使这对兄弟俩不起矛盾,他们的后人也绝对会为了己国利益而自相残杀。

    似这种事,赵润已经看得太多太多了。

    正因为如此,赵润最终拒绝了蓝田君嬴谪的提议。

    见劝说失败,蓝田君嬴谪只好带着失望返回秦国。

    时至魏昭武十一年春季,魏秦两国的战事已越演越烈。

    在河套那边,秦将渭阳君嬴华正面迎上魏将廉驳,双方在广阔的河套地区展开恶战。

    虽然魏将廉驳自身屡战屡胜,但朔方守赵成岳与九原守冯、云中守公仲朋等几名魏将,却在与秦军的战争中没有讨到什么便宜,以至于战况一度僵持下来。

    得知河套战事不利,桓王赵宣遣太原守乐成、阳邑侯韩徐二人率军支援廉驳。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乐成是作为援军而来,但廉驳对这位曾经的副将,却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碍于彼此当前都在魏国为将,才勉强压下对乐成的敌意。

    不得不说,虽然廉驳与乐成有隙,但不可否认的是,二人皆是出色的将领,哪怕不需要言语沟通,也能明白对方的战略意图,就像东线那边的乐弈与田耽,这使得秦军在河套地区的优势被大大削弱。

    而此时在河西郡,秦将公孙起同时面对河西守司马安、河东守魏忌、桓王赵宣三方的魏军,短时间内亦难以破局。

    至于三川郡这边,阳泉君赢则对上了魏国的安平侯赵郯。

    此前,赵郯麾下的兵力并不多,但是自从前几年雒阳内乱那场闹剧过后,魏王赵润便明升暗降削了庞焕几人的军权,此后不顾朝廷士族的反对,将这支镇反军派往三川郡的西部,交予安平侯赵郯统率。

    毕竟,安平侯赵郯亦是颇为擅长领兵的赵氏族人。

    就这样,魏秦两国的战场暂时处于僵持,甚至于总得来说,反而是倾尽国力进攻魏国的秦国更占上风。

    不过魏王赵润对此并不着急,毕竟此时他已收到了越王少康投降的消息,并且已经从‘东线’向‘西线’调兵,只要等东线的魏军赶到西线,相信定能力压秦国的军队。

    魏昭武十一年七月,‘东线’的魏将沈,遵从天策府的命令,带兵赶赴西郢郡,支援魏将伍忌应战秦国的长信侯王戬。

    此时,西郢君熊焘已早已到雒阳觐见了魏王赵润,表达了投降魏国之意,魏王赵润在宽慰罢熊焘后,便叫熊焘立刻赶回西郢郡,协助伍忌击败秦军,夺取巴蜀。

    也是在七月前后,此时沈还未率领麾下魏军从长沙撤兵,西郢君熊焘便返回了西郢县。

    熊焘的来到,向西郢县的楚人带来了魏王赵润的善意,使得他曾经的部将,包括西郢郡其他的楚人们,士气均为大振。

    同时,在西郢君熊焘的帮助下,魏将伍忌对西郢郡的掌控也越发稳固。

    在决定反攻巴国前,伍忌私下与西郢君熊焘商议,看看能否策反楚将斗廉,毕竟据伍忌了解,秦将王戬麾下的秦军,目前尚未正式夺取巴国,倘若斗廉愿意投降魏军,他魏军或能轻松地攻入巴国,甚至夺取巴国。

    西郢君熊焘点头说道:“此事包在老夫身上。”

    当日,西郢君熊焘便写了一封书信,派心腹潜入巫郡,与楚将斗廉接触。

    得知是西郢君熊焘的心腹,楚将斗廉便将其召到帐内,此时熊焘的心腹立刻将书信交给了斗廉。

    在这封书信中,熊焘告诉斗廉,楚国已被魏军打得龟缩在彭蠡郡,失去了反攻的能力,除此以外,熊焘又大肆吹鼓魏王赵润的仁厚,劝说斗廉携巴国而投魏国。

    此时斗廉才知道他楚国已全线溃败,黯然长叹。

    在权衡再三后,斗廉决定向魏国投降,他按照西郢君熊焘的建议,与魏将伍忌里应外合,进攻秦军。

    想来就连王戬也没料到楚将斗廉竟然会倒戈,以至于被伍忌、斗廉二人里应外合杀得大败,只得弃守巫郡、捍关两地,率领残兵逃向阆中。

    趁此机会,伍忌率领魏军大举攻入巴国,在降将斗廉的配合下,魏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占据了临江、平都两座沿河城池。

    此时驻守在阆中的,乃是王戬的儿子王奔,当他得知父亲因楚将斗廉背叛而战败后,又惊又怒,连忙率领援军赶来援助,在途中遇到了王戬。

    得到援军后,异常愤怒的王戬率军前往平都,准备截击魏军。

    此时北宫玉就在江州,听说魏军杀入巴国,便对巴满、樊布二人说道:“反秦投魏,就在今日!”

    鉴于巴王当初本来就打算投降魏国,巴满、樊布二人毫不迟疑,立刻聚众偷袭江州城内的秦军,旋即倒戈反秦,率领两万族人从背后偷袭王戬。

    前有魏将伍忌,右有巴人巴满、樊布二将,王戬腹背受敌,唯有撤回阆中。

    数日后,魏将伍忌率军攻到江州,巴满、樊布二人开城而降。

    在得到巴满、樊布二人的相助后,伍忌麾下的军队人数更为壮大,已堪堪有十万之多。

    不过因为这十万军队中只有两万商水军精锐,其余士卒良莠不齐,以至于数日后秦将王戬率领十几万秦军卷土重来时,魏军还是不能抵挡,唯有死守江州、平都、临江、鱼复等几座城池,承受秦军的全面进攻。

    一直到十月前后,魏将沈率领大军从长沙赶到巴国,局势这才有所改变。

    在得到了沈麾下数万魏军的生力军后,伍忌这才着手反击,命麾下熊焘、斗廉、巴满、樊布等将领率领各自麾下军队收复巴国全境,而他自身,则与沈合兵,正面迎击秦将王戬麾下的十几万秦军。

    待等到魏昭武十一年深秋时,魏军已基本上占据巴国全境,只有阆中仍在秦军手中。

第345章:魏秦之战(二)

    魏昭武十一年秋季,就当魏将沈、伍忌二人率领的魏军在巴国与秦将王戬交战时,魏国东线将领乐弈、田耽,以及田武、田恬父子,终于率领其麾下直属曲部,横跨大半个中原,抵达魏国王都雒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余东线魏军,曹焱率河内军驻守东海、琅琊两郡,而屈塍则率鄢陵军驻守广陵、越地,至于燕绉与李岌二将各自率领的水军,则早已逆大江而上,正协助司马尚、桓虎二将攻打龟缩在彭蠡郡的楚国。

    待等乐弈、田耽、田武、田恬父子抵达雒阳后,按照惯例,他们将军队安置在雒阳城外,进城觐见魏王赵润,后者在宫中设宴,一是为乐弈等人接风,二是嘉奖乐弈等人击败楚国、覆亡越国。

    没想到在酒席宴间,乐弈仅喝了三杯酒,便以不胜酒力作为借口请辞,顺便向魏王赵润索要西线战场的详细战报,显然是希望在率军前赴西线战场前,借助西线诸将的战报做做功课。

    见乐弈如此不解风情,别说田耽,就连田武也有点惊诧。

    不过赵润倒不以为意,因为他早就听说过乐弈性格乖僻,若非如此,明明同样是作为前韩国首屈一指的名将,乐弈的人缘为何不如李睦?不就是因为乐弈在某些事情上太过于较真,导致旁人对其退避三舍么。

    就好比眼下这个酒席,虽然在旁诸人也明白乐弈的意思,无非就是觉得西线战场上的同僚正在浴血奋战,而他们却在后方饮酒作乐,这太说不过去,只不过,他们刚刚击败楚国、覆亡越国,纵使放松几日又能如何?要知道这还是魏王赵润设的宴呢!

    不得不说,见乐弈如此不知趣,殿内诸人都替他捏把冷汗,尤其是韩晁、赵卓这两位同样是韩国出身的士卿,一个劲地向乐弈使眼色。

    好在魏王赵润乃是当世的明君雄主,见乐弈希望先回驿站仔细阅览西线战场上诸将的战报,非但不恼怒反而大加赞赏,旋即,他拍拍手遣退殿内的舞女,吩咐大太监高和命人搬来战报,以至于好端端的宴席,就变成了针对秦国的战略研讨会,这让本打算放松放松的田耽与田武二人颇为无语。

    与负责对楚战争的东线战场不同,在西线战场上,魏军的优势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优势。

    起初乐弈、田耽、田武几人还以为是西线战场上的魏军兵将数量过少、实力较弱的关系,直到他们仔细阅览战报,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不夸张地说,西线战场上的魏军,纵使比较东线战场魏军稍稍较弱,但也绝对弱不到哪里去。

    至少在乐弈看来,魏国在西线战场上能称之为上将的将领,就有廉驳、乐成、司马安、魏忌四人,其余像阳邑侯韩徐、九原守冯、桓王赵宣,还有公仲朋、田苓、靳、安平侯赵郯等等,怎么说也称得上良将,因此单论将领而言,西线魏军并不弱。

    再看军队构成,西线战场上有论军备精良位列魏国前三的河西军,有长久以来跟北方匈奴、林胡交战的朔方军、九原军、云中军,还有建成已十几年的北一军,等等等等,乐弈初步估测西线战场上的魏军数量在二十五万左右,虽士卒良莠不齐,但总得来说普遍在合格标准之上。

    这样的配置,就算是将西线战场上的魏军调到东线,这些魏军其实也可以击败楚国、覆亡越国。

    然而,论实力与东线魏军几乎不相上下的西线魏军,却迟迟无法取得胜利,这让乐弈对他即将面对的对手秦**队,产生了几分好奇与纳闷。

    他跟秦**队不曾交过手,对秦**队的印象,仅局限于第一次中原诸国混战时被雁门守李睦据陷死守而不得进的程度。

    一个国家的兵力,却从始至终无法攻陷李睦守卫的雁门郡,虽然乐弈也明白李睦的能耐,但亦难免让他对秦国稍稍心存轻视。

    “秦国的实力,难道要比楚国更强?”乐弈询问魏王赵润道。

    魏王赵润微微一笑,解释道:“秦国的实力,在朕看来,倒退一两年应该是能与楚国持平的,但是,秦军却要比楚军难对付地多。……秦人民风彪悍、悍不畏死,且对胜利非常执着,更关键之处在于,秦国有不少优秀的将帅,这一点,是楚国万万及不上的。……楚国在景舍、屈平、项末几人亡故之后,就基本上找不出优秀的统帅了。”

    听了赵润这话,田耽与田武微微点了点头。

    可能对于乐弈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对于田耽与田武来说,他们却能在去年那场针对楚国的战事中,非常清楚地感受到楚**队与以往的区别。

    田耽还记得他当初年轻时跟随齐国先王吕僖出征楚国,那时楚国虽屡屡战败,但归根到底,只不过楚国不想跟齐国打,是故送了几批粮募兵给齐军杀而已,反正在楚国人命贱得很。

    至于像项末当时驻守的符离塞,齐军尝试攻打过无数回,可惜都没能夺下那座关隘。

    说起来,虽然无缘跟寿陵君景舍、西陵君屈平二人一战,但是项末,田耽倒是曾多次与其交手,且从未讨到什么便宜。

    是故,哪怕是像田耽这般高傲的人,亦承认项末能与他平起平坐。

    然而,待等项末亡故,代替项末成为楚国上将的新阳君项培,却是逊色许多,虽然在去年的战争中,田耽并没有直接与新阳君项培交手,但他亦通过战报,得知新阳君项培被司马尚、桓虎等人击败,且一败再败。

    虽说击败新阳君项培的司马尚、桓虎二将,亦是功勋赫赫的猛将,但田耽还是觉得,新阳君项培与项末相差太远。

    在项末死后,堂堂的楚国,竟然再也找不出一位优秀的统帅,这着实令人感到感慨。

    或许真如世俗所笑谈的那样,楚国的贵族早已没落,再也不会诞生优秀的人才,而非常尴尬的是,在楚国平民中诞生的优秀将领,却因为楚国的不重视,而陆续流入了魏国,使得楚国人才凋零。

    摇了摇头,田耽询问魏王赵润道:“陛下,秦国有能匹敌项末的人物么?”

    “有!而且不少。”

    魏王赵润点点头,旋即如数家珍般讲述道:“武信侯公孙起、长信侯王戬、阳泉君嬴、渭阳君嬴华,皆不在项末之下,还有王陵、王、张瑭等诸多良将……”

    听闻此言,乐弈低着头阅览战报,毫无异色,不过田耽、田武二人脸上,却露出了兴致勃勃的神色,显然是在期待与秦国的军队交手。

    当日在宴席间,乐弈与田耽各自选择了支援的方向:由乐弈前赴河西郡,对阵秦国的武信侯公孙起;而田耽则前往三川郡的西部,协助安平侯赵郯抵御秦国的阳泉君嬴。

    至于唯一落下的河套地区,因为那里有廉驳、乐成、韩徐三位曾经在韩国时的同僚在,乐弈不认为会有什么闪失。

    要知道,以廉驳为主将、乐成为副将的前太原军,那才曾经屡次吊打林胡与匈奴的,处于巅峰实力的太原军。

    在这支太原军面前,纵使是李睦,纵使是他乐弈,怕也要退避三舍。

    次日,朝廷提前犒赏了乐弈、田耽、田武几人率领的军队。

    犒军三日后,乐弈便径直率领军队前往河西郡,而田耽跟田武、田恬父子,则率领军队前往三川郡西部。

    由于距离的关系,最后还是田耽率先抵达三川郡西部的函谷。

    驻守函谷的守将,即安平侯赵郯,此人最初担任雒阳尉,执掌雒阳的治安,直到第二次中原诸国混战的末期,由于秦国对魏国不宣而战,且试图派兵从三川郡袭击魏国都城雒阳,安平侯赵郯当时便毅然率领私军驻防函谷。

    随后不久,庞焕率领镇反军来援,协助赵郯击退了秦军。

    虽然这次有惊无险地击退了秦国,但秦军的这次偷袭,亦给雒阳朝廷敲响了警钟,不久之后,朝廷就决定在函谷建造一座关隘,防止西边的秦国故技重施。

    而督造函谷关隘的将领,即是安平侯赵郯。

    当时安平侯赵郯尚兼着雒阳尉的官职,不过待函谷关建成之后,他便正式成为驻守函谷的将领,庞焕麾下的镇反军,亦在魏王赵润的授意下编入了赵郯的麾下,至此,镇反军归属安平侯赵郯统领,以满编五万、实际兵力近四万的数量,驻守在函谷关。

    正因为赵郯麾下兵力不少,因此,当阳泉君嬴率领秦军攻至函谷关时,短时间内亦难以叩开这座关隘。

    不过话说回来,虽说阳泉君嬴暂时难以攻克函谷,但安平侯赵郯想要击退这支秦军,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安平侯赵郯的性格,与燕王赵疆颇为相似,皆是豪迈直爽的男儿,胆魄有余、计略稍缺,这一点从他跟阳泉君嬴交战的战报中就能看出来,几乎都是直来直去,最多加个夜袭,几乎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若非有函谷关在,却赵郯麾下又有南梁王赵元佐与庞焕几人训练的镇反军在,说不定阳泉君嬴早已攻入了三川腹地。

    抵达函谷关后,田耽主动放低了姿态,毕竟安平侯赵郯怎么说也是赵氏王族子弟。

    不过出乎田耽意料的是,安平侯赵郯虽然是王族子弟,但倒也不是那种喜欢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人,他非常亲切地设宴款待了田耽、田武、田恬几人,甚至还在筵席中述苦,自嘲自己被秦国的阳泉君嬴打地毫无还手之力,这下总算是盼来了援军。

    此时已是十月下旬,天气即将转寒,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给魏秦两军交战,因此,无论是田耽还是田武,都不曾妄想在入冬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击败阳泉君嬴。

    不过他们还是建议安平侯赵郯主动出击,因为他们想亲眼看看秦**队的实力情况。

    可能是得到了田耽、田武的支援,安平侯赵郯亦是信心大振,在十月二十七日的这一天,他带着田耽、田武,率领一万魏军出函谷关,直奔阳泉君嬴的秦军营寨。

    由于半途中被秦国的斥候骑兵发现,阳泉君嬴亦得知了魏军主动出击,不过心中不以为意。

    毕竟他跟安平侯赵郯已经在这函谷关僵持了大半年,早就摸清了前者的用兵路数。

    他只是稍稍觉得有点纳闷,毕竟安平侯赵郯前不久,就因为主动出击试图击退他而被他小败了一阵,怎么没过几日,这莽夫又来了?

    纳闷归纳闷,阳泉君嬴还是决定率军应战,毕竟在他看来,安平侯赵郯就只有两个依,其一是函谷关,其二就是镇反军,虽然暂时打不下函谷关,但若是能歼灭一些镇反军精锐,这亦有利于他日后的进攻。

    两个时辰后,魏秦两军在荒原上打了一仗。

    期间,田耽仔细观察敌我两军。

    他发现,在正面交锋的情况下,安平侯赵郯率领的镇反军,其实是占据上风的,并且,赵郯本人的战场指挥,也没有什么严重的疏漏。

    坏就坏在追击秦军的过程中。

    在田耽看来,对面的秦军明摆着就是诈败诱敌,可安平侯赵郯还是挥军追了过去,以至于魏军阵型大乱,被同样阵型大乱的、秦军当中的仆从军一阵冲杀,虽然说彼此都有伤亡吧,但冒着牺牲精锐士卒的代价去消耗对方的农兵,这本身就有问题吧?

    想了想,田耽对安平侯赵郯说道:“安平侯,那些秦军士卒,是类似楚国粮募兵一般的农民兵吧?”

    “嗯。”安平侯赵郯点点头,还为田耽解释道:“那的确是一些农民兵,不过我方叫它黥面,只因为秦国的黥面军颇为有名。……事实上,农民兵不等于是黥面军。”

    然而田耽却没有兴趣去了解仆什么是黥面,他皱着眉头问道:“安平侯,秦人试图用杂兵换死你麾下的精锐士卒,你可看到?”

    安平侯赵郯不可思议地看着田耽,那表情仿佛是在说:我又不瞎,当然看得到。

    “那你为何还要追击秦军?”田耽不解地问道。

    听闻此言,安平侯赵郯理所当然地说道:“若不追击秦军,谈何将其击退?”

    这话太对了,说得田耽无言以对,最终只得说了句:“您实在是太耿直了。”

    返回函谷关后,田耽仔细回想今日这场交锋的过程。

    不可否认,安平侯赵郯今日的指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哪怕是后来追击秦军,也没有问题,关键在于对面的阳泉君嬴相当‘阴险’,他故意让麾下正军诈败,诱使赵郯麾下的魏军追击,使魏军的阵型大乱。

    而在此之后,阳泉君嬴便叫一支农民兵接替了战事,代替其麾下正军与魏军厮杀。

    本来若是正面交锋,就算那些秦军农民兵再悍不畏死,也很难对阵列整齐的魏军造成什么大的伤亡,可坏就坏在魏军在追击秦军正军的期间阵型大乱,以至于失去了作为正规士卒最大的优势,呈现出各自为战的景象。

    而这,就在无形中减弱了魏军的杀伤力,拔高了秦军农民兵的威胁程度。

    可以说,利用这个小伎俩,阳泉君嬴‘活用’了他麾下的农民兵,使后者发挥出了颇为客观的战斗力。

    当然,在田耽看来,只要想通其中关键,想要将计就计‘反阴’对手,亦非常简单。

    于是他对安平侯赵郯建议道:“明日安平侯再次率军出战,田某有办法破敌。”

    见田耽信誓旦旦,安平侯赵郯遂同意了此事。

    次日,赵郯再次带着田耽、田武二人,率领一万魏军前往阳泉君嬴的营寨搦战。

    跟昨日一样,阳泉君嬴还是打算故技重施,采取诈败、诱敌、伏击的战术。

    但是这次,待等那些农名兵从埋伏地杀出来时,追击秦军的魏军,却立刻掉头就跑。

    远远看到魏军掉头就跑,阳泉君嬴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情况不对,遂立刻鸣金,示意那些农民兵不得追击。

    但很可惜,农民兵与正规军的最大差异,就体现在令行禁止方面,眼瞅着敌军掉头就跑,那些农名兵哪里还记得号令,纷纷一拥而上追击魏军。

    而此时,田武、田恬父子俩各率一支千人队迂回包抄,切断了那些农民兵的退路,旋即配合安平侯赵郯与田耽率领的主力,将数千秦军的仆从军彻底包围。

    在四面受敌的情况下,纵使那些仆从军士卒悍不畏死,亦因为号令不齐而无法对魏军造成有效的伤亡,而魏军这边,却整齐一致地对其展开围剿,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虽然阳泉君嬴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率领正军来援,试图解救那些仆从军士卒,可是在这段时间内,魏军亦最起码歼灭了一半的仆从军士卒。

    在一番恶战后,两军各自退却。

    在退兵的途中,安平侯赵郯颇为兴奋,毕竟今日他麾下魏军歼灭了最起码四千余敌军,而己方的伤亡却只有约两千左右,相比较以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绩,不知要好看多少。

    最要命的是,往日那‘八百’的杀敌,还不见得都是阳泉君嬴麾下的正规军士卒。

    田耽笑着说道:“正军令行禁止,然杂兵却时而罔顾号令,一心追击敌军,是故,纵使阳泉君嬴知晓我军的对策,一时半会也很难让他麾下的杂兵不被我军埋伏。……若他日后再用这招伎俩赚杀我军精锐士卒,你我便以此还以颜色。”

    “田耽将军所言极是。”

    安平侯赵郯点点头,深以为然。

    而另外一边,阳泉君嬴亦从今日战事的变故,产生了魏军可能已换将的猜测。

    在经过打探之后,他这才知道,原来是前齐国的将领田耽已到了函谷关。

    田耽乃前齐国的名将,纵使阳泉君嬴身在秦国,亦曾听闻田耽的事迹。

    看着遥远处的函谷关,他摇摇头感慨道:“函谷本就不好打,今田耽抵达此地,协助赵郯,这场仗怕是越来越难打了……”

    事实证明,阳泉君嬴的猜测非常准确,在随后的整个十一月份,阳泉君嬴与田耽交锋四次,三次偷袭、一次正面交锋,双方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随后,由于凛冬来到,魏秦两军各自罢兵,暂时休战。

    倘若说函谷战场这边,魏秦两军还算是有来有回,那么在河西战场的魏秦两军,那就彻彻底底的冷战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武信侯公孙起本身就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除非有万全把握否则不回轻易出兵,而魏军这边的乐弈呢,亦是一个谨慎而稳重的人。

    两军的核心主要人物都趋向于稳扎稳打,这场仗打得起来就怪了。

    于是乎,就当河套战场、三川战场、甚至是巴国战场的秦魏军队彼此打得火热的时候,在西河战场上的秦魏两军,则在忙着开垦军屯田以及放牧羊群,俨然是在为打持久战而做准备。

    直到十一月中旬,在地上积雪已厚达两尺的情况下,武信侯公孙起突然下令麾下秦军出击,偷袭频阳。

    或有部将开口询问,公孙起便解释道:“冬季休战,此乃惯例。似如今积雪厚达两尺,想来魏军早已在寻思过冬,疏于防范,若我军于此刻突然杀至,便可杀其一个措手不及。”

    部将这才恍然大悟。

    可没想到的是,待等公孙起率领大军疾奔至频阳县,还没等他麾下的士卒组装起井阑车、攻城车等攻城兵器,频阳县的城墙上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魏军。

    更有司马安麾下的副将白方鸣笑着对秦军喊话:“武信侯,乐弈将军早就料到你会在这几日发动偷袭,叫我严加防范,岂会叫你偷袭得逞?……冬季交兵,辛苦两军士卒,你还是快些收兵回营吧。”

    乐弈……前韩国的乐弈么?

    公孙起盯着频阳县的城墙琢磨了半响,最终还是决定收兵回营。

    就这样,年尾的最后一场交锋,亦似这般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转眼到了魏昭武十二年春季,魏秦两国的军队各自在边境驻扎屯田,一直到四五月忙完春种后,才草草地打了几场仗。

    魏国这边是苦于粮草不足,不足以倾尽举国兵力与秦国决战,而秦国这边呢,相比较粮草问题,反而是无法突破魏军防线的原因更大。

    不过平心而论,以目前的魏国而言,它完全拖得起,甚至于拖得时间越长,魏国就越有利,

    反观秦国,却拖不起。

    包括目前在彭蠡郡苟延残喘的楚国。

    魏昭武十二年夏,魏将司马尚、桓虎、陈狩、燕绉、李岌,包括前越国降将吴起,聚众围攻彭蠡郡。

    在经过了足足六个月的厮杀后,司马尚与桓虎终于攻下了彭泽县,拔除了楚国两颗门牙当中的一颗。

    这意味着,楚国再也无法抵挡魏军的攻势。

第346章:楚国覆亡

    “启禀丞相,彭泽失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有人将这个消息禀告楚国丞相溧阳君熊盛时,原本在屋内筹算军费开支的熊盛,惊地面色顿变。

    要知道柴桑-彭泽防线,乃是楚国现如今最后的防线,倘若这道防线被魏军攻陷,那他楚国就无法抗拒数十万魏军的进攻。

    正因为如此,纵使是溧阳君熊盛这等人物,在听到这个噩耗亦面色煞白,脑门上冷汗直冒。

    良久,溧阳君熊盛稍稍镇定了一下心神,问道:“寿陵君呢?”

    前来禀报的士卒抱拳说道:“听那些逃回彭蠡的伤兵所言,寿陵君本欲殉城,被部下拦下后,绑上了战船,已乘船渡过了大泽。不过具体下落暂时不知,多半在大泽南岸的水寨中。”

    “呼”

    溧阳君熊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所幸寿陵君景云并未在这场战争中丧生,更没有投降魏军,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否则,他楚国又将损失一位优秀的将领。

    然而一想到彭泽县失守,溧阳君熊盛便不由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在挥挥手遣退那名士卒后,靠着座椅仰头瘫坐着,喃喃自语道:“上天果真要亡我大楚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有所惊悟,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旋即起身迈步往府外而去。

    是的,眼下可不是消极的时候,他当立刻将这个噩耗禀报他楚国的君主熊拓,商议对策。

    楚王熊拓如今居住的宫殿,乃是原来彭蠡君熊整的侯府。

    虽然说是侯府,但府内殿阁亦富丽堂皇,俨然一座小王宫。

    这也难怪,毕竟彭蠡一带本来就是楚国盛产粮食的地方,相比较楚国大部分地方都颇为殷富,作为这片封邑的邑君,彭蠡君熊整以往所拥有的财富可不比曾经的巨阳君熊鲤逊色当然,相比较极度自私自利的巨阳君熊鲤,彭蠡君熊整还算是楚国熊氏王族中比较爱国的,至少楚国这些年来的战争,这位邑君每每响应王都的号令。

    确切地说,眼下还留在楚国的熊氏一族,基本上还算是忠君爱国的,至于其他的,早就在楚国迁都彭蠡的期间,便投降了魏国,其中就包括巨阳君熊鲤的那些子侄们。

    疾步来到王宫的正殿,溧阳君熊盛忽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殿门紧闭,且殿内好似传来了对话声。

    “除大王外,何人在殿内?”溧阳君熊盛询问守在殿外的士卒。

    有士卒小声回答道:“太子在殿内。”

    太子熊辛?

    溧阳君熊盛微微一愣。

    旋即,他便听到殿内确实传来了太子熊辛的声音:“父王,请三思啊!”

    话音未落,殿内再次传出了楚王熊拓的咆哮:“滚!滚出去!”

    ……

    溧阳君熊盛眉头稍稍一皱,还未有所表示,便见殿门吱嘎一声打开,旋即,太子熊辛面色难看地走了出来。

    “太子。”熊盛拱手抱拳行礼。

    楚太子熊辛好似没料到溧阳君熊盛会在殿外,吓了一跳,面色讪讪地朝着溧阳君熊盛拱手还了礼,随即匆匆离去了。

    溧阳君熊盛若有所思地看着太子熊辛离去的背影,旋即迈步走入了殿内。

    只见在殿内,楚王熊拓正大刺刺地坐在王案之后,左手撑着地,右手搁在支起的右腿膝盖上,在听到有人迈步走入的声音后,骂道:“寡人不是叫你”

    刚说到这,他这才意识到来人是溧阳君熊盛,遂释然般吐了口气,招呼道:“是丞相啊,丞相请过来坐。”

    “多谢大王。”

    溧阳君熊盛拱手表示了谢意,走到殿内左侧的席位中坐下,但久久没有开口,想来是因为目睹了君主与太子的争执而感觉有点尴尬。

    最终,还是楚王熊拓率先开口:“丞相可曾撞见那竖子?”

    熊盛当然明白熊拓口中的竖子指的即是太子熊辛,稍稍迟疑后说道:“呃……臣刚好与太子撞面。”

    熊拓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让丞相见笑了。”

    说罢,他不等熊盛开口询问,便主动解释道:“那竖子,欲劝说寡人向魏国投降……”

    “……”

    溧阳君熊盛猛然抬头看向熊拓,欲言又止。

    在迟疑了几番后,他这才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道:“莫非大王与太子,皆已得知彭泽失守的消息?”

    “唔。”

    楚王熊拓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得知了彭泽县失守的消息,熊拓的儿子熊辛才会前来劝说父亲投降魏国。

    毕竟在太子熊辛看来,以他楚国现如今的状况,想要在魏国的进攻下守住现有的土地,可谓是难如登天,既然横竖都无法保全国家,何不顺势天下大势,投降魏国呢?

    他熊氏一门在魏国又不是没有人脉,要知道,魏国的君主赵润乃是他熊辛的堂姑父,而魏国皇后芈姜则是他的姑母这对魏国最具地位、最具权势的夫妇,又岂是不能保全他熊氏一门的富贵?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熊拓点头投降魏国,他立刻就能成为魏国的大贵族,而且还是皇亲国戚级别的大贵族。

    “祖宗英雄,儿孙未必佳,我熊氏一族,现如今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叹一口气,楚王熊拓站起身来,负背双手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园中的景致,长叹道:“相当年先祖逐巴人于巫山,而后征战楚东,打下偌大的国土,留给后代子孙,只可惜后辈不孝……”

    “……”

    溧阳君熊盛默然不语。

    二人都清楚,其实他楚国曾经是非常强大的,哪怕是三四十年前的楚国,事实上也依旧强大,否则,何来的能力与齐国争夺中原霸主的地位呢?

    只是相比较齐国的贵族,楚国的贵族大多‘利己’,当他们发现在齐楚战争中非但无法获得利益反而还要搭进去不知多少财富后,国内的贵族便不再支持国家与齐国征战,以至于齐国取得了齐楚争霸的最终胜利。

    在此之后,楚国又爆发了因为汝南君熊灏而引起的熊氏内战,使得楚西与楚东自相残杀,虽然当时汝南君熊灏因为不希望内战扩大而自刎谢罪,但楚东还是清除了一部分汝南君熊灏麾下比较激进的平民将领。

    可以说,楚国的旧贵族势力,包括楚水君、巨阳君熊鲤、前邸阳君熊商等人,一次又一次地拖累国家,才使得楚国屡屡错过时机。

    在这方面,魏王赵就比楚王熊胥狠辣。

    魏国赵登基时,魏国亦是王族、贵族把持国家的局面,但通过大梁内战、南燕惨剧两桩事件,魏王赵以雷霆之势铲除了一部分王族与贵族势力,虽说这两桩事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不可否认确实是大大削弱了魏国国内的王族与贵族。

    虽然在后半生,魏王赵已大为收敛,使得王族与贵族再度呈现挟持朝廷的局面,但即便如此,也比楚国的情况要好得多。

    待等到魏王赵润继位,魏国国内的贵族,已经被这位君主支持的朝廷压制地喘不过气来了,甚至于,就连宗府也基本被朝廷架空,这使得魏王赵润还得反过来扶持赵氏一族,免得赵氏王族当真被朝廷代表的士族击垮。

    正因为魏国的王族与贵族势力被打压地不成样子,君主赵润的王令,就成为了魏国唯一的声音,因此魏国随后才能发动六年魏韩对峙,让举国的魏人勒紧裤腰带支持国家与韩国争锋,并在最终成功地拖垮了韩国的经济,逼得韩国对魏国背水一战。

    而相比较魏王赵润,楚王熊拓的时间却太少了,其实在登基之后,楚王熊拓亦在暗中削弱贵族对国家的控制力,逐步收回权利,只要再给他二十年、不,再给他十年时间,熊拓也能够让楚国上上下下只有他熊拓一个声音。

    只可惜,楚国当时已经没有再十年的时间了。

    “丞相,依你看来,我大楚此番能否保住国家不被魏军覆亡?”熊拓冷不丁询问熊盛道。

    “呃”

    溧阳君熊盛心中一凛,几番偷偷观望此时正站在窗口的熊拓,心下挣扎不已。

    “直说无妨。”

    熊拓回过头来看着熊盛。

    目视熊拓,溧阳君熊盛迟疑了半响,最终还是咬咬牙如实说道:“倘若能夺回彭泽,则国家得保,如若不能,怕是……国家将覆。”

    他说了一句废话。

    可没想到的是,楚王熊拓在听了他这话后,却点点头笑着说道:“说得不错!……彭泽失守,那就重新夺回彭泽,还远远未到向魏国摇尾乞怜的地步!”

    说罢,他走到王案后,从墙壁上摘下他的佩剑,迈步走向殿门。

    见此,溧阳君熊盛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大王哪里去?”

    此时已走到殿门附近的熊拓,回头看了一眼熊盛,面色平静、自信满满地说道:“夺回彭泽!”

    溧阳君熊盛闻言面色一呆,旋即,呆滞的脸上浮现骇然之色。

    这位大王,莫非要御驾亲征?!

    再定睛一瞧,殿内已无楚王熊拓的身影,见此,熊盛连忙奔出大殿。

    此时在他眼中,只见楚王熊拓手持利剑,在台阶两旁卫士的行礼注视下,独自一人徐徐走下台阶,步伐稳健、背影雄厚,大有王者之风。

    只是……莫名地感觉孤凉。

    ……

    张了张嘴,溧阳君熊盛目视着熊拓离去的背影,在咬了咬牙后,疾步追赶上去,口中唤道:“大王,且等等臣。”

    “唔?”

    听到了熊盛的喊声,熊拓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熊盛快步追上,微皱了一下眉头,笑着问道:“丞相意欲何为?”

    只见熊盛朝着熊拓拱手施礼,沉声说道:“一国之君,孤身亲征,未免太过寒酸,请容臣护卫左右!”

    熊拓愣了愣,错愕地说道:“你乃丞相,孤不在国内时,你须留守宫廷,处理政务……”

    听闻此言,溧阳君熊盛语气坚定地说道:“若国之将亡,还要臣这个丞相做什么?”

    说罢,他拔掉发冠上的文士玉簪,将那贵重的玉簪与文士冠一同摔在地上。

    可能是从来没有见过溧阳君熊盛如此‘失态’,楚王熊拓愣了半响,旋即哈哈大笑道:“好!说得好!”

    罢了,他转回身,目视是前方,镇定地说道:“走!去南岸水寨!”

    看着熊拓离去的背影,溧阳君熊盛对守卫在台阶上的卫士振臂高呼道:“诸君,为保卫国家,大王欲御驾亲征,诸君与我跟随大王出征!”

    台阶上的卫士们面面相觑,最终,陆陆续续地跟在楚王熊拓背后。

    离开王宫后,楚王熊拓骑上战马,穿街过巷,朝着城门而去,在他身后,则跟着溧阳君熊盛与那位本来守卫宫廷的卫士。

    途中,或有城内的百姓瞧见了熊拓的举动,议论纷纷,不知这位大王欲往何处。

    见此,溧阳君熊盛便叫那些卫士们透露真相,告知彭蠡城内军民,他楚国君主熊拓欲御驾亲征。

    不得不说,在国难当头之际,一国君主御驾亲征,这的确是一件极其鼓舞人心的事。

    就好比当年魏国弱势时魏王赵润御驾亲征一样,此番楚王熊拓御驾亲征,照样有无数楚国男儿踊跃投入王军。

    这使得熊拓身后的队伍,从最初的寥寥两百余卫士,迅速扩张至数千人。

    彭蠡县距离大泽并不远,不过半日工夫,楚王熊拓就率领着近万军民抵达了南岸水寨。

    此时在南岸水寨内,寿陵君景云与大将羊正在加紧催促工匠打造战船,着急着率军出战,协助目前正在进攻彭泽的邸阳君熊沥收复彭泽。

    当得知楚王熊拓亲自到来时,寿陵君景云又惊又愧,连忙带着羊出水寨迎接熊拓的王驾。

    待等景云与羊飞奔到水寨的寨门处时,楚王熊拓刚刚进门。

    见此,景云快步来到熊拓面前,叩地请罪:“臣失了彭泽,有负大王信任……”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此时已翻身下马的熊拓,一把抓住景云的手臂,将其拽了起来,旋即,目视着有些错愕的景云,沉声说道:“寡人眼下不想听这些,寡人只问你一句,你可还敢与魏军复战,夺回彭泽?!”

    景云愣了愣,连忙抱拳说道:“回禀大王,臣敢!”

    在旁,老将羊亦帮腔道:“启禀大王,寿陵君在撤离彭泽时,就拆除了彭泽县的城门,志在聚集兵力夺回城池。”

    听闻此言,楚王熊拓脸上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色说道:“既然如此,立刻出兵,迟者恐生变故!”说着,他指了指身背后跟随他来到水寨的军民,笑着说道:“寡人以及寡人身后的义士们,会助寿陵君一臂之力!”

    “……”

    寿陵君景云与老将羊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几丝微妙的神色,既激动振奋,又惶恐不安。

    事后,寿陵君景云亦曾反复劝说楚王熊拓莫要亲临阵前,但奈何熊拓不从。

    当时熊拓对景云笑道:“寡人初掌兵时,寿陵君你还是半大稚童,何以寡人不能亲临阵前?”

    的确,楚王熊拓率军攻伐宋国的时,寿陵君景云才六七岁大。

    见熊拓调侃自己,寿陵君景云不禁有些尴尬,但更多的却是感动,毕竟在国难当头的情况下,并非每一位君主都有胆魄御驾亲征。

    魏昭武十二年六月初七,楚王熊拓御驾亲征,夺取彭泽。

    此时驻守在彭泽县的,乃是魏将司马尚、燕绉、李岌等人,至于桓虎,则已带着陈狩攻打柴桑去了。

    毕竟虽说彭泽县这颗门牙已被魏军拔除,但彭泽湖面上,却还有邸阳君熊沥的水军在殊死抵抗,因此,司马尚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从大泽对楚国展开攻势,另一方面,则叫桓虎攻打柴桑,试图夺下通往彭蠡郡腹地的陆路,方便魏军大驱直入。

    没想到六月初七这一日,按理来说本该收缩防线的楚军,却对魏军展开了猛攻,这让燕绉、李岌等水军将领颇感错愕。

    甚至于,李岌当时笑着对部下说道:“莫非熊沥欲寻死?”

    可不是嘛,此时魏方的魏军,有燕绉的河间水军,还有李岌的湖陵水军,大小战船数百艘,停泊在大江流域与彭泽一带,而楚军一方的邸阳君熊沥,却只有寥寥几十艘战船,虽然艨艟之类的小船不少,但这种小船在魏军的虎式战船面前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正因为如此,燕绉与李岌等魏将都没有将楚军的这次反扑放在眼里。

    但事实证明,楚军的这次反扑,与以往任何一次都大为不同,在开战的第一时刻,所有楚军的大小战船便快速向魏军战船靠近,还没等魏军战船的抛石机砸毁几艘楚军战船,那些战船便已迅速靠近。

    不过对此魏军并不担心,毕竟魏军的战船仍有机关弩可在中距离发威。

    这不,当楚军的战船进入了机关弩的射击范围后,魏军便立刻动用了这项战争兵器,试图击碎这些楚国的战船。

    但让燕绉与李岌等魏将感到意外的是,这次楚军的反攻,势头尤其凶猛,纵使他们凭借机关弩击穿了一艘又一艘的楚军战船,但是那些楚军战船,仍旧义无反顾地扑向魏军的战船。

    甚至于,就连那些战船被击破的楚军战船,也没有停泊,并且,也没有任何一名楚军士卒弃船逃离。

    “不太对劲……”

    魏将燕绉皱起了眉头,他隐隐感觉今日的楚军有点不对劲。

    他猜得没错,因为此时在邸阳君熊沥的旗舰上,楚王熊拓正站在船首,不避箭矢,死死盯着前方魏军的战船。

    忽然,只听砰砰两声,旋即船体剧烈摇晃。

    片刻后,就有士卒前来禀报道:“不好,船舱被魏军的机关弩击破了!”

    邸阳君熊沥见此大惊失色,然而楚王熊拓却万分镇定,从容地说道:“无妨,叫士卒们尽可能修补,只要让这艘船,支撑到我等杀上魏国的战船就足够。”

    可能是熊拓的镇定感染了船上的楚军兵将们,以至于纵使船只正在大量漏水,堪堪将要沉没,这些楚军兵将亦毫无惊慌,只是紧握兵器,等待即将来到的接舷战。

    片刻之后,熊拓乘坐的这艘战船,硬生生顶着魏军战船的机关弩,冲上到魏军战船边缘。

    见此,熊拓抽出利剑,振臂高呼道:“诸君,杀敌夺船!”

    此时熊拓这艘船接触的魏军战船,乃归属李岌麾下千人将刘匡指挥。

    说实话,千人将刘匡一开始并没有将试图杀上战船的那些楚军放在眼里,毕竟论近身白刃,他魏国士卒从未不惧于人!

    可事实证明,千人将刘匡这次托大了,只见在楚王熊拓身先士卒的激励下,楚军士卒们发挥出了远超平日的水准,竟将战船上的魏军杀地节节败退。

    不得不说,跟当年魏王赵润在大梁战役时伫剑而立的‘参战’不同,楚王熊拓那是真的提三尺之剑亲自上阵杀敌,以至于激励地周边的楚军一个个嗷嗷咆哮。

    恐怕谁也不会想到,明明有燕绉、李岌这等将领督战,且魏国水军的实力远远超过楚国水军,但是这场水战的最终,魏军却被楚军给击败了,甚至于,就连虎式战船,都被楚军夺取了七八艘。

    “到底怎么回事?”

    魏将燕绉简直难以相信。

    直到后来,当他得知楚王熊拓亲赴战场的消息后,他这才稍稍释然。

    由于魏方的水军暂时败退,楚**队终于获得了攻取彭泽的机会。

    熊拓当然知道过不了多久,魏将燕绉与李岌就会率领水军卷土重来,毕竟在彭泽一带的大江上,还停泊着几十艘魏国的虎式战船与上百艘艨艟。

    因此,即便在明知麾下兵将已非常疲倦的情况下,熊拓仍下令立刻登陆,对彭泽县展开攻势。

    不可否认,君主亲临战场,大大激励了楚国的士卒,纵使这些士卒也已颇为疲倦,但斗志依旧高昂。

    “夺回彭泽!”

    还是穿着那一身满是污血的王袍,楚王熊拓下令了麾下军队对彭泽县的全军猛攻。

    “喔喔”

    楚军士卒们咆哮着,大吼着,涌向彭泽县,纵使城墙上的魏军弩手们以猛烈的箭矢阻截,亦无法熄灭楚军士卒心中那仿佛火焰般的斗志。

    “楚军疯了!简直疯了!”

    面对着楚军士卒那亡命般的攻势,纵使是司马尚麾下的魏军,亦被楚军所压制,不得已只好在摧毁城内防御设施后,撤出了城外。

    眼见魏军撤离,楚军放声欢呼,庆贺着来之不易的胜利。

    然而,并没有几人注意到,与士卒们一同浴血奋战的楚王熊拓,此时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肋。

    只见在他王袍的左肋处,有一个破孔,周边殷红一片,只是那血迹与那些魏军士卒喷洒在熊拓身上的鲜血混杂了一起,是故才显得不起眼。

    而事实上,此刻却有一枚魏军弩矢的箭簇,还留在熊拓的身体内,那种号称一箭就能带走一条人命的三棱箭簇。

    ……

    用手按着受伤的部位,楚王熊拓自嘲一笑。

    此时,护卫在熊拓身旁的丞相溧阳君熊盛走近两步,双目微微泛红,低声说道:“大王……”

    “莫要声张,丞相。”

    楚王熊拓抬手阻止了熊盛,旋即神色镇定地目视着前方正在欢呼的楚军士卒们,歉意说道:“抱歉,丞相,孤御驾亲征的征途,恐怕要止步于此了……”

    溧阳君熊盛双目含泪,连连摇头。

    用沾满鲜血的手拍了拍熊盛的臂膀,熊拓笑着说道:“无须介怀、也无须哀伤,与其被魏军攻到王宫后无奈自刎,孤宁可战死在沙场上。要怪,只怪时运如此,是上苍要使我大楚覆亡。……待孤亡故之后,丞相便率余众向魏国投降吧,没有必要再牺牲更多了。”

    “大王……”

    “嘘,莫要打搅了那些正在欢呼的士卒们。”

    “……”

    看着楚王熊拓从始至终从容镇定的面孔,溧阳君熊盛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天色已暗,楚王熊拓仰头看着天空,嘴角扬起几分略带苦涩的笑容。

    最终,还是被那矮子夺了天下,真是可气!好在最后崩碎了魏军几颗牙,总算也挽回些颜面……阿琥,让你久等了。

    魏昭武十二年六月初七,楚王熊拓御驾亲征,率军夺回彭泽县。

    然而是夜,熊拓就因为箭创迸发而亡故。

    楚王熊拓的亡故,彻底击垮了楚国的抵抗。

    数日后,溧阳君熊盛遵从楚王熊拓的遗愿,率众向魏军投降。

    楚国,遂亡。

第347章:一统!

    时隔四十日左右,魏将司马尚、桓虎、燕绉、李岌等人的战报,才陆陆续续抵达魏国王都雒阳,呈递于魏王赵润手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些位魏国将领除了记载各自所遭遇的战事外,还列了一桩相同的事,即楚王熊拓战亡、楚国投降。

    当从宋郡守司马尚的战报中看到楚王熊拓战亡这几个字后,纵使赵润早有预料,亦不由地心中一颤,面色黯然地长长叹了口气。

    国内的将领打了胜仗,覆亡了楚国,这固然是一桩令人欢喜的事,但同样的,赵润亦再次失去了一位与他平起平坐的挚友。

    韩然、卫瑜、赵昭、熊琥、熊拓,等等等等,在这些人当中,赵润其实对熊琥、熊拓堂兄弟俩的友谊最深。

    别看赵昭是他的六哥,且兄弟俩曾经亦关系密切,但说到底,自从赵昭当年远赴齐国之后,赵润与赵昭就再没有什么机会碰面,反而是曾经相互恨得咬牙切齿的熊拓、熊琥二人,却时常会与赵润碰面。

    “……”

    轻叹一口气,赵润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窗口,负背双手目视着窗外。

    最后一次见到熊拓是几时呢?

    赵润思忖着。

    以赵润的记忆力,当然不会忘记他最后一次见到熊拓的日期,那是在洪德二十四年的冬季。

    在洪德二十四年那一年,由庆王赵信引发的三王之乱尚未发生,老七颐王赵殷亦尚未从幕后跳出来,那时的国家,仍然是太子赵誉监国。

    当时由于赵润功高盖主,纵使太子赵誉其实亦想重用这位臣弟,亦不由地被舆论与流言所惊扰,担心赵润留在当时魏国的王都大梁而影响到他抓权,便设法将赵润打发到了封邑,即商水郡。

    那时,城君熊拓已前赴楚东,夺取了楚太子的地位。

    问题是当时楚东熊氏一族仍明里暗里给予熊拓掣肘,再加上寿陵君景云,上将项末、项娈,等楚国的实权将领尚未对熊拓归心确切地说,当时熊拓在楚东非常不受待见。

    原因很简单,因为当寿陵君景舍在五方伐魏战役中的最后一役,即第一次魏楚雍丘之战中被魏国的禹王赵元击败时,熊拓为了趁机前赴楚东夺权,遂命平舆君熊琥封锁平舆,对战败的寿陵君景舍、上将项末见死不救,导致寿陵君景舍唯有横穿宋地返回楚东,因此被魏军,以及被当时齐国的田耽率军堵截追击,致使百万楚军,仅剩下寥寥人数返回楚东。

    正因为如此,寿陵君景舍还会因为感到愧对部下兵将而自刎于楚水。

    因此对于寿陵君景云来说,平舆君熊琥与城君熊拓,简直就是杀父仇人一般,既如此,景云又岂会真心相助熊拓?

    当时侥幸逃回楚国的项末,亦是如此。

    毫不夸张地说,当时在楚东,除了汝阴君项恭等少数汝南君熊灏的老部下以外,就只有十万楚西军队是熊拓夺取太子之位的唯一仗持,当时楚东一带的熊氏、项氏、景氏、季连氏、季氏、连氏、黄氏等大贵族,没有一个表明立场支持他。

    不过这也难怪,谁让熊拓这件事的确做得不地道呢,倘若他当时下令平舆君熊琥出兵救援寿陵君景舍,当时景舍与项末麾下的楚军,可能将会有二十万到三十万正军能活着返回楚东,最重要的是,寿陵君景舍或也不至于因此而羞惭自刎。

    当然,倘若果真是那样,果真叫二三十万楚东军队撤回了楚东,那么,熊拓前赴楚东夺权的企图恐怕也得泡汤了。

    纵使景舍、项末二人出于报答而为熊拓说话,也无法彻底改变熊拓无缘楚太子之位的残酷事实。

    理由很简单,因为熊拓亦是庶出。

    庶出的楚公子,基本上是无缘王位的,甚至于,可能连封邑都捞不到。

    就比如同样是庶出的楚水君,同样是作为王族中人,汝南君熊灏一出生就有册封,弱冠之龄便得到封邑,代楚王治理偌大的楚西;而楚水君呢,在先王过世、太子熊胥继位的前后,才弄了一个有名无实的楚水君册封。

    或许有人会问,既然庶出之子无法得到封邑,为何熊拓却能受封城,且治理整个楚西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熊拓是继承了汝南君熊灏思想的人,这使得在当时楚西、楚东反目成仇的大环境下,似汝阴君项恭、西郢君熊秉(熊焘之父)、平舆君熊逵(熊琥之父)等汝南君熊灏的老部下,他们在得知熊灏自杀的消息后,要求由熊拓来代替熊灏,否则,楚西熊氏、项氏将为了楚东逼死汝南君熊灏一事,与楚东不死不休。

    当时楚东贵族见汝南君熊灏已死,危机已经解除,且熊拓尚且年轻,便同意了此事,这才得以化解楚西跟楚东的这场内战,也使得熊拓成为当时唯一一个得到了封邑与权利的熊氏庶出子弟。

    可即便如此,熊拓想要染指王位,这却是万万不能。

    倘若熊拓想要夺取王权,就必须采取武力,以武力震慑反对者。

    而既然要采取武力,那么,自然不能让那二三十万楚东军队活着返回楚东,否则,单凭熊拓当时麾下十万楚西军队,如何打得过景舍、项末等人的二三十万军队?

    甚至于,他连当时镇守在昭关的楚国第一猛将项娈都无法战胜。

    所以说,熊拓也是没有办法。

    只是这样一来,他在楚东的名声就变得非常差,虽然成功地入主了楚东,成为了楚国的太子,但却使得熊氏、景氏、项氏都对他颇为仇视直到后来熊拓放下姿态说服了溧阳君熊盛协助他,在熊盛的出面劝说下,景氏与项氏这才逐渐放下对熊拓的成见。

    不过在魏洪德二十四年的时候,熊拓还未曾下定决心恳求溧阳君熊盛的帮助,毕竟他的性格,注定他不会对除熊琥、项恭等人以外的其他人低声下气地恳求,更别说溧阳君熊盛其实也是与他争夺王位的劲敌。

    鉴于当时在楚东呆得压抑,兼之熊拓又收到了平舆君熊琥的书信,得知堂妹芈姜即将在商水县临盆诞子,遂抽暇跑到商水县,一方面探望堂妹芈姜,一方面也是为了散散心。

    当时芈姜身怀的,即是魏国后来的太子赵卫。

    当时魏楚两国的关系非常恶劣,且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还在五方伐魏战役中率军攻伐商水县虽然那场战事,熊拓与熊琥皆是草草了事,只是为了混淆、敷衍楚东那边而已。

    总而言之,在魏楚交恶的大环境下,商水与平舆的关系倒是瞧不出有什么仇视,甚至于,当熊拓与熊琥跑到商水探望堂妹芈姜的时候,他们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闯入了商水县的肃王府即后来的商君赵兴的府邸,从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赵润与熊拓、熊琥的关系其实已非常亲近。

    当然,对于这事,赵润与熊拓都是不会承认的。

    赵润曾恶狠狠地表示要将闯入府邸的熊拓抓起来,而熊拓,则毫不客气地表示前者只是他来探望芈姜的‘添头’。

    可是在紧张等待芈姜临盆诞子的期间,赵润、熊琥、熊拓三人为了缓解紧张与压力,还曾结伴在周边一点狩猎。

    狩猎范围从商水郡到平舆郡,仿佛魏楚边界对于这三位来说毫无意义。

    总算是等到芈姜诞下魏国日后的太子赵卫,赵润在王府设宴庆贺。

    当时王府内坐满了宾客,既有从楚国投奔魏国的贵族,亦有商水军、鄢陵军的将领们,而在这些人当中,熊拓、熊琥这两个真正的楚国邑君,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坐在一群魏人当中。

    赵卫,并非是赵润的第一个子女,毕竟此前苏苒就为他诞下了女儿赵楚,但不可否认,赵卫是赵润的嫡长子。

    对于大部分男性而言,当他们在得到第一个儿子时,心情难免是有些紧张的。

    赵润亦是如此。

    这倒并非因为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只因为大多数父亲都会被儿子视为榜样,且该父亲也会教导儿子许多不适合用来教授女儿的事。

    在这方面,赵润毫无经验。

    可能是因为喝醉酒的关系,熊琥、熊拓二人当时与赵润勾肩搭背地开始谈论子女的话题,毕竟这会儿熊琥早已有了长子熊缪,而熊拓,亦早已有了后来楚国的太子熊辛,他俩在这方面,经验显然要比赵润多得多。

    聊着聊着,三人便开始闲聊其他的事物。

    首先是熊拓开始倒苦水,讲述在他楚东如何被楚东熊氏、景氏、项氏、季连氏那些人掣肘,听得赵润一脸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直说熊拓恶有恶报。

    随后在熊拓的逼问下,喝醉酒的赵润亦将太子赵誉的事说了出来,听得熊拓亦是哈哈大笑,笑骂赵润是个愚蠢的家伙,明明王位唾手可得,却生生要将其推给雍王赵誉。

    唯独熊琥,他倒是没什么苦水可倒的。

    当时的赵润与熊拓,情绪都不怎么稳定,熊拓担心自己会被楚东贵族联合起来剥去太子之位,而赵润则愤懑于太子赵誉对他的不信任。

    那时的他俩,对日后都不怎么乐观。

    赵润挤兑熊拓终将被楚东赶下太子之位,而熊拓则取笑赵润身为‘魏国第一名将’,年纪轻轻就要被太子赵誉雪藏,二人相互嘲讽,相互伤害,争得面红耳赤。

    当时唯独芈姜的情绪最稳定,甚至于,她更倾向于熊拓失权、赵润闲置,毕竟前者是她的兄长,后者是她的丈夫,倘若熊拓失去了楚国太子之位,倘若赵润被太子赵誉闲置,那么对于芈姜来说,这反而是一件好事,毕竟这样她就不用眼睁睁看着两个生命中占有很大分量的男人为了各自立场而对立。

    只是芈姜万万也没有想到,待这次返回楚东之后,她的堂兄熊拓,一改以往的无谓自尊,放下姿态,以真诚的态度打动了溧阳君熊盛,得到了熊盛的鼎力支持。

    待若干年后,在溧阳君熊盛的支持下,熊拓逐步收拢王权,渐渐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太子,且最终顺利坐上了楚国君主的位子。

    而她的丈夫赵润呢,在魏国随后不久的三王之乱后,亦有所觉悟,坐上了魏国太子的位子,并且在数年后魏王赵过世之后,成为了魏国的君主。

    在魏洪德二十四年冬季的某个晚上,这两个勾肩搭背喝酒喝到不省人事,对日后都颇为迷茫的家伙,在若干年后,分别成为了魏国与楚国的君主。

    这是赵润最后一次见到熊拓,同样也是熊拓最后一次见到赵润。

    “……”

    站在甘露殿书房的窗口,赵润负背着双手,回忆着最后一次见到熊拓的情景。

    然而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物是人非,那一晚勾肩搭背,一边饮酒一边相互嘲讽的那个家伙,已在夺取彭泽县的战事中,在顺利夺取了那座城池后因伤亡故。

    唔,怎么说呢,这很符合熊拓的为人。

    跟齐王吕白那种选择自刎的君主不同,熊拓志求一生不弱于人,他是绝对不会选择以那种‘软弱’的方式来结束他自己的性命,他会选择更轰轰烈烈的死法。

    凭着赵润对熊拓的了解,当熊拓决定御驾亲征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他可能并非是为了力挽狂澜而御驾亲征,而是为了给自己选择一个体面的死法。

    毕竟,魏军能攻陷彭泽一次,就能攻陷第二次,楚国那龟缩在彭蠡郡的战略,已证明只是‘慢性自杀’而已,楚国想要自救,就必须击败魏国。

    但问题是,楚国拿什么来击败魏国?

    是的,楚国无法战胜魏国,纵使熊拓夺回了彭泽,也只是稍稍延缓了楚国覆亡的命运而已甚至于,哪怕熊拓在夺取彭泽县时不曾受伤,他也只能选择继续率领军队向魏军反扑,要么再收复一座城池,要么,就在收复失地的途中战死。

    无论如何,只要楚国无法击败魏国,熊拓的命运就是注定的。

    相信这一点,熊拓本人应该也清楚。

    当然了,话虽如此,但也不排除熊拓心中仍有一丝丝‘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侥幸与期待,奢望着通过这次御驾亲征,重创魏国,收回失地。

    但残酷的现实,却让这位楚国的雄主倒在了第一座被成功收复的城池,并未有奇迹发生。

    ……

    在迟疑了半响后,赵润迈步离开了甘露殿,朝着皇后芈姜的凤仪宫而去。

    待等赵润来到凤仪宫的正殿东殿时,他看到芈姜正在摆弄几盆毒草。

    注意到夫婿的身影,芈姜转过头来瞧了一眼赵润,平静地问道:“陛下此时不应该在甘露殿处理政务么,为何会来妾身之处?”

    赵润没有立刻回答芈姜,在足足沉吟了片刻后,这才说道:“熊拓……故去了。”

    “……”

    芈姜正在修剪那盆毒草的动作一顿,虽面色依旧平静,但眼眸中却闪过几分悲伤。

    她轻轻叹了口气,在沉默了片刻后,幽幽问道:“他……怎么死的?”

    见此,赵润便将司马尚那份战报中的描述告诉了芈姜:“那个混蛋学我御驾亲征,可又学不像,才打下彭泽县,就……”说到这里,他感觉自己的语气莫名沉重,便改变语调又说道:“话说回来,都到最后了,那混蛋还要崩碎我魏军几颗牙,就不能老老实实地投降么?”

    听闻此言,芈姜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剪刀,用平静中带着几分悲伤的语气说道:“那就不是熊拓公子了……”

    听着这句话,原本已打好腹稿准备劝说芈姜节哀顺变的赵润,此刻竟不知该说什么,唯有点点头附和了芈姜的话,感慨而惆怅地说道:“是啊,那就不是熊拓了……”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为之默然。

    大概一个月后,在楚国向魏国投降之后,楚国太子熊辛乘坐船只从彭蠡来到魏国的王都雒阳,拜见了魏王赵润这位姑父,亦拜见了魏国皇后芈姜这位姑母。

    纵使不看在芈姜的份上,单单看在与熊拓交情的份上,赵润亦不会为难熊辛,在一番安抚后,就册封楚太子熊辛为楚侯,得享彭蠡作为封邑。

    此时随同熊辛一同前来雒阳的,还有寿陵君景云、新阳君项培、邸阳君熊沥等一干留守到最后的楚国将领。

    不得不说,楚王熊拓的亡故,以及楚太子熊辛希望投降魏国的意愿,彻底击垮了寿陵君景云、新阳君项培、邸阳君熊沥等奋战到最后的楚国将领,使得他们失去了保卫国家的信念,不得不为了自己家族而向魏国低下头颅。

    正因为如此,非但没有看轻他们,反而给予了嘉奖,并称他们为楚国的忠臣。

    毕竟,似寿陵君景云、新阳君项培、邸阳君熊沥等人,他们对楚国、对楚王室确实已经做到了不离不弃、仁至义尽,若非楚王熊拓战死于彭泽,若非楚太子熊辛一心投降魏国,相信这些位楚国将领仍会继续抗争。

    为了表彰忠臣,同时也是为了向天下表明他魏国的器量,赵润将寿陵、新阳、邸阳等城池,还给了景云、项培、熊沥几人作为封邑。

    记得当时,寿陵君景云吃惊地询问赵润:“魏王陛下不怪罪我等,反而退回我等封邑,就不怕我等日后凭此反魏复楚么?”

    赵润微微一笑,毫不迟疑地说道:“不怕!”

    他确实没什么好担心,毕竟景云、项培、熊沥,说到底只是楚臣而已,为将足以,但却不足以让他们高举反魏复楚的旗帜。

    更何况,楚国投降后,整个中原就彻底归属他魏国所有,纵使地方上发生叛乱,又岂能撼动他魏国的根基?

    魏昭武十二年十一月,内朝大臣介子鸱、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礼部尚书朱瑾、翰林署学士公羊郝四人,联名上奏朝廷,言韩国归并之事。

    这四位大臣认为,楚国已亡,他魏国在中原再无敌人,只剩下西垂的秦国,在这种情况下,应当尽快着手韩国归并一事,促成中原一统,免得夜长梦多。

    魏王赵润看到奏章,应允了此事,并且将此事交予礼部办理。

    魏昭武十三春,魏国礼部派使者唐沮、赵卓、韩晁三人出使韩国,促成此事。

    时韩国丞相张开地已得知魏国攻亡楚国,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首肯了此事。

    两个月后,有韩人在韩国王都蓟城一带挖出一块石碑,上面刻有赵氏合该得天下的字样,让韩人颇为惊奇。

    随后,韩国境内各地频繁出现这类瑞兆,每一件瑞兆皆暗示魏国应当一统中原。

    不久之后,便有流言称,韩王异应当顺应天命,让尊于魏,免得上天震怒。

    这个说法,逐渐得到了韩人的认可,毕竟此时的中原,除他韩国尚立于世,其余诸国皆已被魏国吞并,正好应了赵氏合该夺取天下的箴言。

    见此,韩王异便向魏国呈上国书,请愿并入魏国。

    魏王赵润两度退却,最终在第三次接受了此事,改封韩王异为韩侯,坐享蓟城为封邑。

    至此,韩国并入魏国,魏国正式兵吞诸国,一统中原。

    此时此刻,唯独剩下西垂秦国还在挣扎。

第348章:昭武十三年

    时间回溯到魏昭武十二年九月,正值楚国太子熊辛领着新阳君项培、寿陵君景云、邸阳君熊沥等一干楚国文臣武将抵达魏国王都雒阳之后,朝廷对外公布,宣布楚国覆亡、并入魏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随即,朝廷六部立刻拟定了包揽楚人的律令,比如以魏王赵润的名义,宣布楚人至此亦属魏的一份子,禁止滥杀楚人,抢掠楚人,否则按律论处等等。

    此事由魏人与楚人双方促成:以旧楚丞相为首的溧阳君熊盛,迫切希望魏国拟定保护楚人的相应规章制度,以保障楚人的利益;而魏国也希望尽快加促楚人融入魏人的步骤,缓解两国国民的仇恨,以便于魏国对整个中原的统治。

    在魏王赵润的授意下,朝廷六部迅速运转,刑部着手拟定新的律法,而吏部则立刻着手准备征辟楚国的人才出仕虽然最终目的是为了扩充朝廷的人才,但就目前而言,此举主要还是起到一个千金买马骨标榜作用。

    而此时的礼部,亦开始大力引导舆论,通过告示、杂书、邸报等途径,对楚人做一个正面的宣传。

    就连归属礼部辖下的百家言论,比如小说家的杂书《轶谈》,亦大幅度地正面宣传楚人。

    小说家的《轶谈》,它虽然是一本杂书,但却比礼部亲自刊印的《邸报》更为流通,毕竟那些小说家想法天马行空,甚至于有时荒诞无稽比如想当初在正面宣传韩国降将燕绉的时候,那些小说家连燕绉偶遇仙山、得仙人点化而归顺魏国这种荒诞之事都写得出来,但偏偏魏国甚至整个中原绝大多数的人都热衷于看到这种‘神奇’的故事。

    在礼部的要求下,在新一刊的《轶谈》中,似周初等小说家们大力正面宣传楚人。

    前半篇宣传在魏国任职的楚人,比如今魏国内朝大臣介子鸱、商水军上将伍忌、鄢陵军上将屈塍,天策府参将翟璜等等,赞颂这些位楚国出身的文臣武将对他魏国所作出的贡献。

    至于后半篇,则宣传楚王熊拓、溧阳君熊盛、寿陵君景云、新阳君项培、邸阳君熊沥等人,将其作为《楚国篇》的正面人物。

    既然有正面人物,那当然也得有反面人物,似固陵君熊吾、楚水君、巨阳君熊鲤这几人,即被魏王赵润钦定为了反面人物。

    正个《楚国篇》的故事,从楚魏联合伐宋开始讲述,其实这件事真正的主角乃是魏王赵与城君熊拓,但是为了圆谎我是说为了加促魏楚融合,赵润将最初的黑锅扣上了固陵君熊吾头上。

    因此在《轶谈》的楚国篇幅中,楚魏伐宋的战役,就彻底变了模样,变成固陵君熊吾主动联系魏国讨伐宋国,相约平分宋国,且最终熊吾为了独吞宋国、背叛约定,却最终又被魏国所击败的这个惨淡的故事。

    可怜固陵君熊吾这个黑锅实在背的冤枉,毕竟楚魏伐宋的时候,他才十三四岁大,甚至还未得到固陵的封邑。

    但魏王赵润说他是,他就是!

    在《轶谈》中,紧跟着楚魏伐宋的,即是城君熊拓长达十年对魏国的报复行动。

    这件事,赵润没办法将熊拓的锅扣在熊吾头上,毕竟在魏国,自熊拓伐魏时活到如今的老人还有不少,这些人基本上都知道当时进犯国家的楚军主帅乃是何人,谁让当年城君熊拓差点将魏国逼上绝路呢。

    因此,在魏王赵润的授意下,城君熊拓当年伐魏的行为,被‘扭曲’成受到了固陵君熊吾的教唆,虽然小说家们在故事中将年轻时的熊拓描绘地跟个耿直的傻瓜似的,不过倒也成功地将最大的责任扣到熊吾头上,使得固陵君熊吾又背上一口黑锅。

    总而言之,后续但凡是破坏魏楚两国关系的事,小说家们都将责任归错于固陵君熊吾、楚水君、巨阳君熊鲤、邸阳君熊商等人身上,直将固陵君熊吾描绘成野心勃勃之人,将楚水君描绘成阴险小人,将巨阳君熊鲤描绘成贪婪之人,将邸阳君熊商描绘成残暴之刃。

    说实话,其实这样的概括倒也没错,只不过,将所有事都扣在这几人头上,这让知情者忍不住有些同情可能那些对楚国并不了解的魏人在看到这几篇故事后,多半会认为熊吾、楚水君、巨阳君熊鲤、邸阳君熊商等人乃是楚国的当权者。

    但事实上,这几人虽然权利不小,但还不足以真正影响楚国的决策。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那句话,魏王赵润说他们是,他们就是!

    在《轶谈》新刊刊印之后,似寿陵君景云、新阳君项培、邸阳君熊沥等人,亦各自买了一本,大概也是想看看魏国将如何引导舆论。

    在看完《寿陵君景舍篇》后,寿陵君景云很满意,因为小说家们将其父景舍描绘成了壮志未酬的楚国忠臣,且结局自觉愧对楚国而自刎于楚水,亦还原了真实。

    唯一被扭曲的地方,只是寿陵君景舍战败的原因。

    真正的历史,是肃王赵润与禹王赵元联手击败了寿陵君景舍,不存在任何的阴谋诡计,但是为了掩盖寿陵君景舍为何不撤向楚西的原因,小说家们将其归罪于固陵君熊吾与楚水君即是固陵君熊吾嫉妒寿陵君景舍的才能,遂联合阴险小人楚水君,故意拖寿陵君景舍的后腿,害得寿陵君景舍功败垂成,战败后自刎楚水。

    在看到这段时,固陵君景云思忖了片刻,旋即便翻了篇。

    眼下的他,只求保住父亲的名声,至于固陵君熊吾与楚水君因此背了黑锅……

    这与他何干?

    新阳君项培也很满意。

    毕竟在轶谈中,他项氏一族子弟几乎全部都是正面角色,从项末、项娈兄弟再到汝阴君项恭、项兴父子,包括他项培在内,都是以楚国的直臣忠将来描绘。

    邸阳君熊沥也很满意。

    虽然他兄长邸阳君熊商被魏人诋毁地相当厉害,但是他熊沥,却是作为正面角色被描述,这姑且也算是正反相抵?嘿!

    除此之外,再比如平舆君熊琥、溧阳君熊盛等等,这些楚国贵族皆被描绘成正面角色,仿佛从头到尾楚国就只有固陵君熊吾、楚水君、巨阳君熊鲤、邸阳君熊商这四个罪大恶极之人。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谁让中原角逐的胜利者乃是魏王赵润,而魏王赵润相当不喜这四个人呢?

    总而言之,在魏王赵润钦定固陵君熊吾、楚水君、巨阳君熊鲤、邸阳君熊商乃是楚国的奸邪之后,魏国朝廷便将所有一切责任都扣到了这四个家伙头上,以此换来了魏人与楚人的融洽。

    至于熊吾、楚水君、熊鲤、熊商四个死鬼的亲眷是否肯接受这种‘事实’,根本不在魏王赵润以及魏国朝廷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话说回来,虽然魏国以最新刊印的《轶谈》、《邸报》以及发放魏国境内各县的公文告示,促使魏人与楚人减低了对彼此的矛盾,但也因此让秦国的奸细,得知了楚国已覆亡的消息。

    在楚国覆灭的三个月后,就当魏国正在大力引导舆论时,秦国的奸细将消息送到王都咸阳,让秦王得以知晓楚国已经不复存在。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秦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无法去责怪楚国什么,毕竟楚国抵抗魏国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从魏昭武八年坚持到魏昭武十二年,坚持了将近四年,已属不易。

    当然,楚国也无法责怪他秦国什么,毕竟当时为了支撑楚国,秦国可是将整个巴国都让了出来,只可惜,楚国的西郢郡沦陷地太快,当魏将伍忌切断了巴国与楚国的水路、陆路联系后,就已注定楚国无法战胜魏国。

    要怪,只能怪魏国现如今太强大了,强大到在东线战场挥军讨伐楚越两国的情况下,西线战场这边,魏国仍有足够的兵力防守他秦国的进攻,纵使他秦国尽可能地想吸引魏国注意,希望以此让楚国得到喘息的机会,也无法改变楚国覆亡的命运。

    对于楚国这个相约共同抗拒魏国的盟国,秦国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此刻秦王思索的只有一件事,即如何对待与魏国的战争。

    他当然清楚,在楚国覆亡的如今,魏国就只剩下他秦国一个敌人,以他女婿魏王赵润的性格而言,那是绝对不会姑息的并且,魏国的文臣武将们,也不会选择与他秦国和平相处。

    要么胜,要么亡,摆在他秦国面前的,就只有这两条路。

    由于心中焦虑,秦王每日都在等待渭阳君嬴华、武信侯公孙起等人的战报。

    此时魏秦两国的战争,已开辟了河套、河西、函谷、巴蜀四处战场,说实话战况都不乐观。

    河套战场的秦军主帅乃是渭阳君嬴华,此人乃是秦王的弟弟,秦国有名的勇将,往年被派往攻击秦国的心腹大患义渠,然而,奈何河套魏军的将领亦绝非庸才,廉驳、乐成、冯、韩徐、赵岳,前四位皆是旧日韩国的优秀将领,而最后一位,则是禹王赵元的次子,魏国的后起之秀。

    想要击败这些魏将,难如登天。

    河西战场的秦军主帅,乃是武信侯公孙起,而迎面的魏军将领,则有临洮君魏忌、河西守司马安、桓王赵宣等等,并且,魏王赵润还将旧韩名将乐弈派到了河西,以至于在这处战场,秦军更加没有取胜的希望。

    至于函谷战场,秦军主帅乃是阳泉君嬴,本来他的对手乃是魏国的安平侯赵郯,据阳泉君嬴在战报中的描述,并不算是一个难对付的敌人,可坏就坏在,魏王赵润将齐国名将田耽、田武派到了这处。

    一个擅长用兵、擅长奇谋的田耽,再加上一个勇冠三军的田武,想要击败这对田氏兄弟,谈何容易?

    最后一处,即是巴蜀战场,秦军主帅乃是长信侯王戬,魏军将领则有沈、伍忌,以及楚国与巴国的降将西郢君熊焘、斗廉、巴满、樊布等人。

    相比较河套、河西、函谷三地,巴蜀战场是目前秦魏两国打得最激烈的战场,在长信侯王戬最新派人送到咸阳的战报中称,魏军以伍忌为主将、樊布为先锋、巴满为殿后将军,对秦军驻守的阆中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一场战役打了足足一个多月,好几次险些被魏军攻陷阆中。

    虽然最终秦军还是守住了城池,但损失却非常严重。

    尤其是军中的千人将、两千人将,被魏将伍忌、樊布二人死盯着斩杀,据战后统计,秦军千人将级别以上的将领,有接近半数死在伍忌手中,余下有两成被樊布所杀,其余魏军将领,才堪堪平分剩下的三成。

    而巴人樊布,也因此得到了伍忌的器重与提拔,经后者向朝廷举荐为三千人将,比前巴国将军巴满在魏军的将职还要高。

    巴蜀啊……

    在看到王戬这份有求援意味的战报后,秦王颇感疲倦的揉了揉额角。

    在秦王看来,秦魏战争的主战场,当然还是河西、河套、三川这三处,但这并不表示巴蜀战场就不重要,毕竟他秦国已经覆亡了蜀国与苴国,倘若被魏军赶出巴蜀,那么,魏国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巴、蜀、苴三地,他秦国就成为了为人作嫁的傻瓜。

    更要命的是,一旦失去蜀国的肥沃土地,他秦国的产粮或将锐减接近一半的额度,这意味着国家将无法支撑河西、河套、三川三处战场,哪怕在这三处战场,他秦军亦早已在前线开辟了军屯田,甚至于在河西一带,武信侯公孙起还将从魏国手中抢掠的羊群蓄养了起来事实上对面的魏军亦是如此,以至于四处战场上,唯独河西战场的气氛最为诡异。

    总得来说,目前魏秦两国的战争,主要还是以僵持为主,其原因嘛,无非就是魏国正在消化所夺取的楚国,毕竟楚国的地盘,比整个秦国还要大,更别说还要加上一个越国。

    除非魏人通通脑袋有坑,否则的话,当然是优先发展已经吞并的楚越两地,而不是憋足劲跟秦国发动一场所谓的决战,毕竟凡是都要讲究循序渐进,好比饭要一口一口吃,先消化掉楚越两地,然后再去考虑进攻秦国,这才是上策。

    正因为如此,别看魏国在魏秦边境驻扎了数十万军队,但事实上,魏国目前对于这场仗并不迫切,只求拖住秦国就好,最好慢慢地将秦国拖到死亡线,就像当初的韩国那样。

    反正他魏国拖得起,如今魏国有整个中原来支撑与秦国的战争。

    相信这也是魏将司马安容许乐弈屯田放牧的原因,否则以司马安的性格,你乐弈敢这般消极怠战,我管你是谁!

    别忘了,这位司马安大将军,那可是魏国唯一一位曾公然抗拒过魏公子润命令的将领。

    魏昭武十二年十一月,在溧阳君熊盛的协助下,魏国基本上消化了楚国。

    其实确切地说,早在前两年,在魏军打下大江以北的楚国土地后,魏国就已经在着手消化这些夺取的土地与城池,只是当时楚国尚在,以至于仍有些对国家抱持忠臣的义士仍在抗拒,是故,像卫朔、卫郧、卫振、季武、韩普、屈塍等人,前前后后才会驻扎在夺取的楚国城池内,防止楚人造反。

    不过在楚王熊拓战亡、楚太子熊辛投降魏国之后,局势就有所改变,非但魏国因此到了大义名分,并且那些本欲抗争的楚国义士,也逐渐放弃。

    随后,待等溧阳君熊盛将楚王熊拓的遗言传播开,呼吁楚人莫要再做无谓的牺牲后,魏国就更加顺利地统治了楚地。

    待初步消化楚国之后,魏国便开始顺势引导韩国归并这件事。

    倘若说魏国吞并楚国的消息已经让秦王如坐针毡,那么,当他得知魏国有意吞并韩国之后,他就更加坐不住了。

    想想也是,虽说秦国的国域不小,可满打满算也就只有秦岭、陇西、汉中、蜀国这一片,而魏国在吞并楚国之后,若再给被他吞并韩国,那么介时,魏国疆域与人口,都将是秦国的十倍以上。

    更要命的是,中原之地素来比西垂富裕,若这场战争再拖延下去,只需短短几年,魏国可能无需通过战争就能拖死他秦国,就像当日魏国拖死韩国那般。

    区别仅在于,当时韩国还有能力反扑,甚至于还有一线机会击败魏国,只要那条该死的武安-柏人-巨鹿防线能发挥作用,可是秦国,将如何抵抗已统一了整个中原的魏国?

    绝不能再坐以待毙!

    秦王暗自想道。

    虽说现如今就算逼迫魏国与他秦国开战,秦王也没有多少把握击败魏国,但他知道,此时与魏国决战,他秦国尚还有一线胜利的希望,但倘若等到魏国彻底统一了中原,那么,他秦国怕是连一线希望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秦王决定御驾亲征,以此激励他秦国的军队。

    魏昭武十三年春,就当魏国为了吞并韩国,忙着在韩国境内弄出一些‘天瞩魏国’的瑞兆糊弄韩人时,魏王赵润的岳丈秦王,身披甲胄,御驾亲征。

    当得知这个消息后,魏王赵润亦愣了半响,神色颇显微妙。

    要知道,赵润此时年纪已四十余七,而他的岳丈秦王,更是已年过七旬,很难想象这位老岳丈,居然还有御驾亲征的魄力与精力。ps:我没算错吧?洪德10年(26-16),兴安10年,昭武13年,14+10+10+13=47。原来赵润已经四十七岁了,心情好复杂……

    若不然……待韩国归并后,陪岳丈大人耍耍?

    捋了捋下颌的短须,赵润若有所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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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宫廷介绍:
生作大魏皇子,
愿当盛世闲王。
志在偎红倚翠犬马声色,
胸怀家国百姓社稷安危。
若兄贤,若弟明,
尔为人王吾偷闲。
若尔不能使国强,
吾来登基做帝王!
————弘润《你不行我上》
大魏宫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魏宫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魏宫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