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熔铸铁剑
量产铁剑,自然要借助模具。
就在兵铸局的工匠们拼了命似地在赶工铸造武器时,冶造局的工匠们,却在打造熔铸铁剑所需的模具。
因为早已有了当初打造蜡烛模具的经验,冶造局的工匠们在打造模具时仿佛显得得心应手,利用比以往的普通陶土隔热保温性能更出色的黏土,先捏出了铁剑模具的轮廓。
随后,将利用坩埚融化的铁水倒入黏土模具内,待其冷却后,便得到了与蜡烛模具样子差不多的铁剑模具。
这座模具上,同样横竖皆是十个方孔,长一尺、宽半尺,深约一柄剑的长度左右。
不得不说,这座方方正正就跟一座铁质平台般的铁模,可要远比当初用啦制造蜡烛的模具大地多,同样也沉重地多。
冶造局的工匠们,在这座铁模的那一百个方孔中刷上油,随后用黏土填充,尽量塞满的。
然后,他们用坚硬的木头打磨了一柄木剑,这柄木剑比正常军队使用的兵器大一圈,工匠们将其插入被黏土填满的方孔中,直没剑刃。
随后,当工匠们将被挤出来的黏土清理干净,再将木剑拔出,铁模方孔中黏土内部,便留下了这柄木剑的轮廓,这便是真正用来熔铸铁剑的模具。
待等那些黏土稍稍凝固了些后,工匠们将铁水倒入这些黏土中央的空洞,将其填满,滚烫的铁水逐渐温度传递给周围那一圈黏土,使黏土逐渐固化。
如此一来,待等铁水彻底冷却凝结之后,冶造局的工匠们便可将剑胚连带着包裹它的黏土一同取出,待敲碎了作为外壳的黏土后。便能得到一柄需要经过再加工锻造的剑胚。
唯一的问题是,以这种方式熔铸出来的剑胚,是没有剑柄的。
别以为能简单地用焊接技术将剑柄焊接上去,事实上这并不可取,毕竟这是供给军队的武器,质量尤其重要。万一有朝一日,有一名士卒拿着这种焊接剑柄的铁剑踏上战场,与敌人奋力拼杀,结果在关键时候剑柄与剑刃脱离了,这非但关系上一条人命,更关系到这个战场上,魏国因为武器质量问题而损失了一名英勇的士卒。
别以为这是小事,或许一名士卒并不能影响整场战事的胜败,若是十名呢?一百名呢?
倘若万一真出现了那样的状况。那冶造局可就难辞其咎了,要知道,驻军六营的大将军们,恐怕会将冶造局的屋顶给掀翻了。
而就在众工匠们为此愁眉不展时,上一次在完善蜡烛模具时提出过宝贵建议的年轻工匠丁钧,这回再一次提出了建设性的建议。
他提议,冶造局再打造一种特殊零件的模具,即一根约手指头粗细的铁棒。在那些被黏土所包裹的铁水尚未凝结成形时,将这种铁棒用绳索吊起来。悬挂着垂入铁水当中,如此一来,待等剑胚凝结成形时,这根铁棒就会熔结在剑胚的内部。
为了防止铁棒脱离剑刃,丁钧又建议打造铁棒模具的时候,每隔一段距离便加宽一小段。仿佛人的手指关节似的,用类似锁扣的方式,确保铁棒不能从铁胚内部脱离。
这些个建议,非但让冶造局的众工匠们大为惊叹,亦让赵弘润对这名叫做丁钧的工匠上了几分心。
赵弘润感觉。这名叫做丁钧工匠,或许工艺经验不如那些上年纪的工匠,但是他的创意,就连他赵弘润都感觉吃惊。
当日,赵弘润二话不说就将丁钧提拔为匠头。
匠头,或者说工头,它并非是冶造局内正式的职称,相当于是像“工匠队长”的存在,一般来说只有上年纪的、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匠师才有这个资格,绝非是像丁钧这种三十岁不到的年轻工匠可以担任的,毕竟冶造局是一个极其讲究资历的司署。
好在丁钧三番两次地提出了重要建议,做出了极大贡献,兼之赵弘润在冶造局的地位特殊,因此,冶造局内的那些工匠们,这才默认了年纪轻轻的丁钧被提拔为匠头,指挥他们。
不得不说,丁钧的构思的确巧妙,借助他想出来的办法,冶造局的工匠们很快便收获了一百把剑胚。
之所以称呼这些直接用铁水熔铸的铁剑为剑胚,那是因为此时的这种铁剑,由于并经锻造、淬火,它的质地并不如成品的铁剑。
当然了,事实上最佳的办法是用沉重的机器压轧,但是这个时代并不具备这种工艺条件,因此,唯有老老实实地叫工匠们一锤一锤地敲打,再进行一系列淬火、正火、回火等程序,使得剑胚逐渐稳定下来。
但不管怎么说,一步到位熔铸成剑胚,随后再进行一轮加工的制造工艺,比起兵铸局那种直接用块状铁胚打造铁剑的工艺,那可是要快地太多了。
假如说兵铸局一名工匠用块状铁胚开始打造一柄成品铁剑需要三到五日工夫,那么,冶造局的工匠们,通过新工艺,直接加工剑胚,一下子就能将时间缩短至一日,这可是翻天覆地般的改进。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
十日过后,兵铸局的工匠们大约已制成了两三千柄成品铁剑。
而冶造局这边,却只铸造了十台用来熔铸铁剑的铁质模具,虽然也量产了一些剑胚,但是成品的铁剑,却是一柄也无。
莫以为兵铸局的铁剑锻造数字吓人,事实上,兵铸局有近乎两千名经验丰富的铁匠,再加上辅助铸打铁胚的匠人,以及拉风箱的学徒,不难猜测兵铸局究竟投入了多少人力,才将产量提升到这一步。
可能是这个消息走漏到了朝中,以至于朝中有不少人对冶造局嗤之以鼻:亏这帮人先前还去挑战兵铸局,如今过了十日,兵铸局已铸造了两三千柄成品铁剑,这冶造局这帮人呢?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然而,朝中但凡是有见识的官员,却保持了沉默。
尤其是虞部,他们名下的虞造局手里攥着越来越多由冶造局所打造的蜡烛模具,每日生产的蜡烛已近乎天文数字,早已生产到户部的原材料供应不及的地步,无奈之下才选择了暂时停工,等户部辖下的仓部将制作蜡烛的原料运过来再说。
也只有他们,才明白用模具量产成品的工艺是何等的恐怖。
对此,虞部司郎周培暗暗冷笑:冶造局的蜡烛模具,已近乎挤垮了国内大大小小的蜡烛工坊,迫使那些工坊主改变了营生方式,以帮助他们虞部贩卖蜡烛为生。倘若冶造局当真又鼓捣出能够量产武器装备的模具,恐怕就连兵铸局都要被挤垮。
甚至于,当这则消息传到魏天子耳中时,魏天子还笑着与垂拱殿内三位中书大臣打赌,赌兵铸局与冶造局的这场工艺较量,究竟谁会胜出。
结果,除了上任不久,对赵弘润与冶造局仍抱持有几分怀疑的中书右丞冯玉选择了兵铸局外,中书令蔺玉阳与中书左丞虞子启二话不说就选择了冶造局。
而随着这件事在朝内流传越光,越来越多的官员皆对这场胜负产生了好奇,默默地关注此事。
支持兵铸局的,比如像吏部的官员,他们因为当初吏部被魏天子削弱而对赵弘润暗恨不已,这次不出意外站到了兵铸局那边,口口声声说什么冶造局想要在兵器锻造方面胜过兵铸局,简直是痴人说梦!
甚至于,就连户部也有不少人抱持着这个观点。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兵部官员与工部官员的相互扯皮:兵铸局是兵部的“亲儿子”,兵部官员自然支持兵铸局,而冶造局虽然谈不上是工部的“亲儿子”,并且也早已从工部脱离,但再怎么说,冶造局也是从工部分出去的,这份情谊可不会减弱。
可以说,除了刑部、礼部的官员抱持中立外,其余部府仿佛都已站好了列队。
于是乎这段日子,几乎时常能看到兵部与吏部的官员,跟工部官员因为一件小事而争吵互骂,而工部官员,也以各种借口与理由,拒绝接受兵部与吏部所提出来的修缮官署的申请。
整个朝廷,闹得不可开交,让听说了此事的赵元俼哈哈大笑。
总的来说,朝廷内的官员仍旧是看好兵铸局的居多,但就在仅有工部官员呐喊助威的情况下,冶造局却不急不慌,仍旧忙碌着自己的事。
不错,无论是赵弘润还是王甫,都丝毫没有慌神的意思。
正所谓欲善其工必先利其器,冶造局花了十日工夫铸造了模具,但随着模具正式投入使用,冶造局的铁剑铸造数量,势必会超过兵铸局,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果不其然,再等过了十日后,兵铸局的工匠们,只不过是将两三千柄的成品铁剑数量翻倍,而冶造局,仅仅四百余名铁匠以及大约双倍数量的匠人与学徒,却在这十日里一口气将成品铁剑的数量从零提升到了四千把。
平均算下来,果然是一组(一名工匠、一名匠人、一名学徒)工匠每日锻造一柄铁剑的速度。
当这则消息传到朝中后,果真是吓傻了一大批人。
然而,冶造局的底力远远不止如此,按照赵弘润的估算,倘若兵铸局与冶造局皆按照目前的铸造趋势生产铁剑,那么,等到第三个十日过去后,冶造局便将生产八千柄铁剑,一举追平兵铸局,甚至还要超过。
更不可思议的是,随着时日的推后,冶造局哪怕不增加铁模,铁剑的产量仍可以每十日千柄的优势将兵铸局逐渐甩在后头。
这就是时代的变迁,新工艺势必将取代并淘汰旧工艺,一个小小的兵铸局又如何能阻挡?(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兵铸局的危机
六月下旬的时候,朝中发生了一件让人大跌眼镜的事。
原来,冶造局辖下的军造署下署,尽管在第一个十日的铁剑产量上被兵铸局甩在了后头,但在六月中旬的时候,便已很不可思议地反超兵铸局近两千把铁剑,而待等到六月下旬的时候,冶造局已领先兵铸局超过三千多柄铁剑。
当这个消息传遍朝中时,似兵部、吏部等官员无不目瞪口呆,甚至于,就连原本站在冶造局这边默默支持的工部,亦有些难以置信。
众人无不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数十上百年专门经营军式武器装备的兵铸局,竟然被冶造局给赶超了。
此事惊动了兵部尚书李鬻,这老头亲自到兵部的库房,亲眼目睹冶造局的人将一车车的成品铁剑运至库房,由兵部官员逐一清点记录。
“冶造局所打造的铁剑,成色、质地如何?”
兵部尚书李鬻偷偷询问掌管兵部兵械库房的库部司郎陶濉。
库部司郎陶濉有些犯难地望了一眼不远处那早已瞠目结舌的兵铸局局丞李缙,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对李鬻言道:“质地成色,皆不逊色我兵铸局铸造出来的铁剑……”
“这……”
兵部尚书李鬻眼中露出了难以接受的惊愕之色。
虽然他也明白,冶造局既然谋划着企图与兵铸局争夺军队的武器制造订单,势必已做好完全的准备,可似这般轻轻松松地就让冶造局超过了他们的兵铸局,这让李鬻实在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会这样呢?兵铸局可是投入了近乎两千组工匠啊,据老夫所知,冶造局内的铁匠。不过就区区四五百人罢了,怎么……”
李鬻皱紧了眉头。
瞧了一眼顶头上司,库部司郎陶濉压低声音说道:“尚书大人,您看看这个。”
说罢,他从冶造局放盛铁剑的竹筐里随手取出五柄铁剑,逐一整齐摆在地上。
李鬻起初感觉很是困惑。可待等他仔细比对那五柄铁剑,他忽然发现一个很不可思议的巧合:那就是,这五柄铁剑的规格样式,无论的剑刃的长度、宽度、厚度,还是剑柄的长度,都近乎一模一样。
而兵铸局就做不到这一点,他们打造出来的铁剑,在剑刃与剑柄的规格上存在这一定的差异,有的剑刃稍长、有的剑刃稍厚。这不奇怪,因为兵铸局的每一把铁剑,都是由不同的一组工匠们单独打造出来的,因此必定会存在差异。
可冶造局的这批铁剑,竟做到了在这方面几乎雷同,这意味着什么?
“所有冶造局铸造的铁剑皆是如此么?”李鬻压低声音问道。
库部司郎陶濉叹了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见此,李鬻张了张嘴。却又无声地将其闭合。
很显然,这必定是因为冶造局的人想出了量产铁剑的办法。就像当初那伙人量产蜡烛一样,唯有用相同规格的模子所熔铸出来的铁剑,外形才会几近等同。
可铁器不是蜡烛啊,冶造局的人究竟是怎么做的呢?
尽管李鬻苦思冥想也猜测不透,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冶造局。已掌握了铁剑的量产技术。
这可是一则了不得的消息,毕竟,冶造局若能产量铁剑,那么,自然也能量产刀枪剑戟等别的武器。其中差别并不大。
这对兵铸局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李鬻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走一趟垂拱殿。
想到这里,这个老头二话不说便直奔皇宫而去。
此时,冶造局后来者居上的消息,亦由无孔不入的内侍监传到了垂拱殿,当得知冶造局仅花了四十日工夫便彻底在铁剑的铸造上超过了兵铸局,这让新任的中书右丞冯玉目瞪口呆。
认赌服输,他只好拿出三十两银子,分别输给魏天子,以及蔺玉阳、虞子启两位同僚。
平心而论,中书臣品秩位比侍郎,但影响力甚至要比尚书品秩的官员还要大,这三十两银子,对于冯玉这等大臣而言不过只是小数目而已,可问题在于,输了钱是小事,莫名其妙地输了,这才是关键。
“微臣实在不明白,兵铸局怎么就输给了冶造局呢?”
见冯玉满脸困惑地发问,魏天子与蔺玉阳、虞子启三人心中暗暗好笑。
说实话,他们当初对冶造局也不是抱持着十足的信心,但是他们很清楚赵弘润的鼓捣劲,这位肃王殿下,时常会鼓捣出一些足以让人颠覆原先观念的东西来,比如,前一阵子挤跨了国内大大小小蜡烛工坊的蜡烛模具。
但是此时此刻嘛,在冯玉这位“后辈”面前,蔺玉阳与虞子启作为垂拱殿的“老人”,自然要摆出一副吾早已看破一切的面孔,让冯玉不由得感觉这两位前辈同僚果然是“深不可测”。
玩笑归玩笑,该提出的,蔺玉阳与虞子启还是要提。
这不,在收敛了笑容后,蔺玉阳立马向魏天子言道:“陛下,冶造局在这个赌局中赢过兵铸局,足以证明肃王殿下的才干,可是……兵铸局日后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说得很隐晦,但魏天子自然明白他所想表达的意思。
的确,兵铸局的立身之本,在于替国内的军队铸造武器装备,可若是他们的锻造能力被冶造局追赶居上,那兵铸局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臣以为,冶造局必定是采用了铸造铁剑的新工艺,臣建议,请冶造局教会兵铸局新工艺,以提高兵铸局的铸造能力……”
“……”听了蔺玉阳的话,虞子启微微皱了皱眉,未等魏天子开口,便抢先一步说道:“陛下,臣以为蔺大人所言不妥!……冶造局改良了新工艺,其功劳在冶造局。平白无故叫冶造局将苦心研究的心血白白教会给兵铸局,这岂不是为人做嫁?若陛下不顾冶造局的心血,恐不能服众。”
“虞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蔺玉阳转过头来,皱眉说道:“冶造局如今同时在博浪沙与祥福港两处建造、扩建船坞港口,同时还为仓部打造数十艘运载货物的船只,如今又介入到兵器打造一事中……这步子未免迈地太大。不利于冶造局的发展。”
不得不说蔺玉阳说得的确中肯,事实上,就连赵弘润都感觉如今冶造局迈开的步子未免太大,导致到处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以至于他如今欠下了户部与工部一大笔钱,好在冶造局有蜡烛铸造的分红,否则,户部恐怕还真不放心叫冶造局赊欠那么庞大的一笔钱。
但即便如此,赵弘润亦咬牙支撑着。没办法,为了使国家尽快强盛起来,就唯有不惜代价地投入人力物力,这个时候让他放弃其中一两项工程,相信他绝不会认同。
而这一点,素来与赵弘润交好的中书左臣虞子启也是心知肚明,闻言遂毫不客气地说道:“冶造局的步子是否迈得过大,虞某说了不算。蔺大人说了也不算,得看肃王殿下的意思。……虞某只是觉得。如今冶造局已脱离六部二十四司,自营自生,户部已不再向其下拨款项。而蔺大人却要冶造局将新工艺白白教会兵铸局,这与强盗行径何异?”
虞子启的话很重,而且不怎么好听,但话中的道理却显而易见。蔺玉阳亦不能反驳。
可问题就在于,若放任此事,兵铸局迟早会被冶造局挤垮。
除非朝廷这边有意地偏袒兵铸局。
可如此一来问题又来了,明明拥有了冶造局的新工艺,朝廷却仍旧采用兵铸局的旧工艺。这算什么?弃美玉而取顽石?
这时,中书右丞冯玉在旁说道:“不若将兵铸局与冶造局合并?或者,与那新的那个什么军造局合并?”
“……”蔺玉阳与虞子启顿时哑然,神色怪异地瞅了一眼冯玉,他们心说,你冯玉是不是缺心眼啊?兵铸局那可是兵部亲儿子,兵部怎么可能让兵铸局与冶造局合并?更遑论是与冶造局的下署军造局合并?
“这……不大妥。”为了照顾这位同僚的脸面,蔺玉阳含糊地摇头道。
然而冯玉却会错了意,闻言点点头说道:“倒是,确实不大妥,倘若如此,冶造局未免太大了,已超出司署的规格了……”
蔺玉阳与虞子启对视一眼,装作没听到。
然而这三人的对话,却让魏天子微微有些心动。
诚然,冶造局目前铺开的摊子的确有些大了,以至于他儿子赵弘润因为人力物力的限制,显得束手束脚,但冶造局的价值,魏天子不可能看不出来。
正如赵弘润曾经所说过的,冶造局或将真的成为他大魏顶尖工艺的标准。
因此,若能使兵铸局并入冶造局名下,魏天子相信他儿子赵弘润能更加发挥效用,唯一的问题是,此举势必将遭到兵部的强烈反对,这可远比吏部失去了主办科举权利的影响更甚。
就在魏天子沉思之际,忽然有一名小太监步入了垂拱殿,对魏天子恭敬地说道:“陛下,兵部尚书李鬻求见。”
李鬻?那个倔老头这时候求见于朕?
微微一愣,魏天子心中立马便猜到了对方的来意:李鬻此番前来,只有可能是因为冶造局那量产武器的新工艺而来。
想了想,魏天子点头言道:“宣!”
那名小太监躬身而去,不多时,兵部尚书李鬻便看似火急火燎地步入了垂拱殿,跪拜在龙案前,直接道明了来意。
“恳请陛下下旨使冶造局出让铸造武器的新工艺,否则,兵铸局势将不存!”
而与此同时,兵部尚书李鬻的儿子,兵铸局局丞李缙,已亲自来到了冶造局的署门外。(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榴莲
深夜,肃王府内寂静一片,除了肃王卫队负责着王府的保卫外,其余人早已陷入了睡梦。
而在北屋东苑的茗荼苑内,芈姜正跪坐在二楼的闺屋内,默默地喝着她亲手所泡的茶水。
她很喜欢喝茶,习惯在茶水中添加一些名为荼的白花花瓣,使略显苦涩的茶水增添几分芬芳,为此,她甚至将自己居住的屋子也命名为茗荼苑。
“梆梆梆——”
肃王府外的街道上,传来了打更的声音,根据敲更的声响判断,已是三更天前后(即子时)。
是时候了……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芈姜默默地将杯中的茶水饮尽,旋即缓缓站起身来,从二楼的窗户轻盈地跃了出去。
“踏踏踏——”
远处的小道上,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
芈姜知道,那是这座王府内的肃王卫队,一群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老卒。
因此,她迅速地翻身躲入了走廊旁的园子里,默默地等着那支卫队经过。
“唔?”
在那支七八人的肃王卫队中,有一名老卒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朝着芈姜藏身的阴影处瞧了几眼。
这名老卒的同伴可能是注意到了他的举动,疑惑问道:“老彭,怎么了?”
只见那被叫做老彭的肃王卫死死盯着芈姜藏身的位置,皱眉说道:“总感觉……好似有什么在那里。”
“是么?”其余几名肃王卫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
他们互视了一眼,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翻身越出走廊,朝着老彭所指的方向包围了过去。
比起眼睛,这些上过战场的老卒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在残酷的战场上磨练出来的直觉,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逃过了死亡。终于等到了卸甲退伍的时刻。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脚步放得很轻,几乎没有什么声音,而他们的手,则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随时准备着抽剑。
然而。待等他们突然跳到了那棵树的背后时,他们诧异地发现,树后边根本就没有什么。
几个人四下往了几眼,观察了好一阵子,这才收起了警惕,几个人纷纷开口取笑那个老彭。
然而,就在距离他们仅仅只有一丈远的矮树后,芈姜正背靠着矮树坐在地上,屏着呼吸。
这群从魏国浚水军退伍的士卒真是不简单。竟然能捕捉到了我细微的气息,果然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士卒……
芈姜静静地等着那几名肃王卫离开。
说实话,凭借着巫女与自然沟通、消除自身气息的修行,按理来说是不会被一般人发现的,但事总有例外,比如,一些时常在生死边缘徘徊、在残酷的战场上磨练出野兽般直觉的精锐士卒,他们就能“感受到”常人所无法察觉的威胁。
这也正是芈姜提前避开这群肃王卫的原因。
那个矮子……真是招了一群不得了的护卫呢。
等到那几名肃王卫离开后。芈姜这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旋即,迅速地朝着北屋而去。
眨眼功夫后,芈姜便来到了赵弘润所居住的北屋主殿。
她当然是不可能大摇大摆地从殿门进入的,毕竟这里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有不止一队的肃王卫在此守卫。
她仍旧沿着上一回的路,来到了殿侧的窗户。
只见她左右瞧了几眼。轻轻推开窗户,旋即迅速地翻了进去,并立即转身将窗户闭合,毕竟她也摸不准巡逻的肃王卫究竟何时会在这边。
而到了北屋殿内后,防守的力度相对就要薄弱一些了。但芈姜并未放松警惕,因为她知道,赵弘润的身边,必定会有一名实力比那些肃王卫更强悍的宗卫贴身保护着。
似沈彧、吕牧、卫骄等宗卫们的实力,芈姜早在楚国时就已经与其较量过,在不借助药粉、不使用剑舞的情况下,她们姐妹未必是这些宗卫们的对手。
那矮子今夜的护卫……应该是高括吧?
芈姜的脑海中浮现出宗卫高括的模样。
终究是在赵弘润身边呆了数个月,芈姜对于赵弘润身边那十名宗卫,大致也有所了解。
而高括,就属于那种警觉性非常强的人,此人或许会对芈姜今夜的行动造成一些阻碍。
她从怀中摸出一支手指长的小竹管,含入口中,旋即,悄悄的推开了房门。
“吱——”
一声开门时若有若无的轻响,让芈姜心中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芈姜瞬间就听到外室那张小榻上,有一个黑影坐了起来,一双在漆黑夜里泛光的眼睛带着几许迷惘下意识地望向了门口。
“噗——”
芈姜嘴里一吐气,只见嘴里一道微弱的银光闪过,榻上的黑影顿时作势欲倒。
见此,她连忙疾步上前,用手小心地托住了那个黑影,轻轻将其放倒在床榻上。
果然是高括……
瞧清楚了榻上的宗卫,芈姜伸手将他脖子处一根纤细的银针取了下来,放回从嘴里吐出的竹管中,小心塞入腰带中。
这支银针的针尖蘸有能使人昏睡的药汁,药性强烈,仅这一下,相信这高括势必地呼呼大睡到明日天明。
真废事,要还是那个傻傻的褚亨就好了……
芈姜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毕竟一个月前的她潜入这里时可轻松地很,直接走到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宗卫褚亨身边,用那根银针在其脖子根一刺,这就算了事了。
哪像今日似的提心吊胆,这要是方才竹管内的银针没能射中高括,那可就有得瞧了。
全怪这矮子……
站在赵弘润的大床旁,芈姜悻悻地瞅着在榻上安睡的赵弘润。
忽然,只见在睡梦中的赵弘润梦吟了几声,旋即。竟又唤起了芈姜的名字。
果然一个月就是最大限度了……
就着从窗户纸印进来的朦胧月光,隐约可见芈姜的脸微微一红。
“芈姜啊……本王知道这是梦,你骗不了本王的……唔唔……既然是在梦里,姑且就让你好好伺候本王吧,哈哈……”
熟睡中的赵弘润,嘴里不时含糊不清地吐出几句不连贯的话来。
……
芈姜红着脸看着赵弘润。半响摇了摇头,撩起左手的袖子。
只见她的左手手腕处,不知为何竟有一道还未彻底愈合的伤口。
忽然,她从腰后摸出一柄小巧的匕首来,朝着那道还未愈合的伤口割了一刀,顿时间,鲜血便涌了出来。
这时,就见她用嘴里咬住匕首的柄,用右手掰开赵弘润的嘴里。随后将左手悬在他的嘴巴上方,默默地看着从她手腕处伤口流出来的鲜血,仿佛一根红线似的,流入赵弘润的嘴里。
这道伤口,割地可不浅,称之为血流如注也不为过。
正因为如此,仅仅十几息工夫,芈姜脸上的气色就变得不太好看了。逐渐显露出失血过多时才会导致的苍白面色,连嘴唇都微微有些发白。
她用右手拿出一个竹管。从其中抠出些仿佛白脂般的药膏,涂抹在手腕处的创口。
还别说,由这位巫女亲手调配的草药药膏,效果还真是显而易见,几乎是瞬间就止住了血。
她在赵弘润的床沿坐了片刻,因为她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这是因为大量失血所导致的。
她回头望了一眼赵弘润。
因为某些原因。当她望向赵弘润时,她苍白的脸上竟诡异地泛起了几分潮红色,就连呼吸亦不禁加快了几分。
她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抚向赵弘润的脸庞。
逐渐,她的目光变得温柔而迷离。她仿佛不受控制似的,缓缓弯下身,嘴唇微动,仿佛要将红唇印在赵弘润的嘴上。
忽然,她整个人好似触电似的一震,就连显得迷离的目光已回复了几分澄明。
只见她深深呼吸了几次,总算是脱离了心底某种诡异**的操控。
难道青蛊当真无法解除么?
芈姜的脸上泛起几分无奈。
说实话,她对赵弘润没有什么反感或抵触的情绪,哪怕曾经过后,此刻也早已被某种神奇的存在扭转了对他的看法。
就如赵弘润觉得芈姜越来越可爱,逐渐变得能够接受一样,芈姜亦逐渐对这个身高还不及她的小男人心生了某种特殊的情絮。
但理智使她明白,那并非是真实的感情。
因此,她感到纠结。
不过更让她纠结的是,眼前这个如今与她命运相系的小男人,似乎还在“抗拒”这份命运。
这让她有些不快。
毕竟任何一名女人,在遭到拒绝的时候都会感到生气,哪怕她们其实对对方并没有什么兴趣。
正因为如此,当得知赵弘润正在想办法拔除那青蛊时,芈姜其实是有些生气的。
可生气归生气,她却私底下用她的血,帮助赵弘润缓解症状。
那是巫女间代代相传的奥秘:男方体内的青蛊,唯有在沾染到下蛊的巫女的体液时,才会暂时地进入休眠状态。而最好的体液,无疑便是鲜血,毕竟青蛊正是由巫女的鲜血喂养长大的,对于饲养者的血味尤其敏感。
只不过,为了帮他缓解症状而不惜伤害自己,就连芈姜自己也弄不清她究竟为何会这么做。
真是让人不快……
望着赵弘润那美美的睡容,芈姜不知怎么有些愤懑。
可待等眼角余光瞥见赵弘润随手脱下挂在床头的袜子时,她嘴角泛起几分莫名的笑意。
“哼!”
片刻工夫后,芈姜小心翼翼地沿着原路离开了,不曾惊动在北屋附近巡逻的肃王卫。
然而,仍处在睡梦中的赵弘润,嘴里却塞着一只袜子。
半响后,他含糊不清地嘀咕着什么。
“唔?好大一块榴莲啊……奇怪,我大魏哪来的榴莲?不管了……(咀嚼咀嚼)……唔?怎么咬不下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变故
早上起来,赵弘润再次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嘴里叼着一只昨晚脱下的袜子,这让他倍感恶心之余不禁有些纳闷。
毕竟一个月前,就发生过一回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难道我昨晚夜游了?还是说……昨晚这里进贼了?
赵弘润四下仔细瞧了瞧,可他却发现,屋内那位珍贵的摆设一件不缺,根本不像是进贼的样子。
难不成,那贼人突破了肃王卫的森严守卫,闯到他睡觉的屋子,就为了在他嘴里塞一只袜子?天下间有这么无聊的贼么?
果然还是夜游症的可能性居高吧……
“为什么呢?”一边起身穿衣,赵弘润一边嘴里嘀咕着,要知道近段时间那体内的青蛊也不再这么窜出来兴风作浪了,这使得他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按理来说精神方面应该十分稳定才对呀。
换上一双新袜子,赵弘润来到了外室,瞧见了仍倒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宗卫高括。
素来警觉性强的高括睡得跟死猪似的,这还真是件稀奇的事。
“高括?嘿,高括?”
“唔?”高括睁着朦胧的眼睛,一脸呆懵地伸手抓了抓脖子:“殿下醒了?”
这是被褚亨给传染了?
赵弘润无语地摇了摇头,自顾自走到殿外,用石泉里的清水漱了漱口。
当他再次回到屋里时,发现高括正疑惑地打量着四周。
“干嘛呢,高括?”赵弘润好奇问道。
只见高括呆懵地望着四周,迟疑地说道:“感觉昨晚好似有蚊子蛰了我一口……”
“蚊子?有么?”
赵弘润有些不解,要知道大魏的气候偏冷,尽管眼下已至六月下旬。已算是入秋季节,但气候仍未变得闷热,倒是雨季将近,降水较多。
“可能今年的蚊子来的较早吧。”高括自言自语道。
赵弘润耸了耸肩,迈步走出了北屋,向以往一样。乘坐马车径直往冶造局而去。
因为今日,冶造局正准备尝试熔铸一座用来铸造铠甲的模具。
铠甲模具的熔铸,难度可要比熔铸用来量产铁剑的模具高得多,这其中存在着许多势必得面对的技术难题。
但赵弘润还是相信,他冶造局的工匠能够攻克这些难题。
而当赵弘润兴致勃勃地来到了冶造局时,却发现冶造局的局丞王甫再一次在司署门前恭候。
这让赵弘润皱了皱眉。
毕竟因为这件事,赵弘润上一回就已经说过王甫一次了。
“肃王殿下误会了,下官在此恭候,是因为有要事要禀。”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皱眉的细节。王甫连忙解释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心中的不渝稍稍纾解了几分,不解地问道:“是要紧事么?”
王甫点了点头,旋即小声说道:“兵铸局的局丞李缙,昨晚到我冶造局来了,恳求观摩我冶造局量产铁剑的过程。”
赵弘润闻言脚步一顿,转头望向王甫。
见此,王甫连忙说道:“肃王殿下放心。未经殿下首肯,下官岂敢擅做主张。泄露我冶造局的机密?只是那李缙……”
“他威胁你了?”赵弘润皱了皱眉。
王甫面色一滞,古怪说道:“说是威胁吧,倒也不是,可若不算威胁吧,他的做法……”顿了顿,他苦笑说道:“那李缙就是与下官耗着。说什么也不肯回兵铸局,这不,眼下还在下官的屋子里坐着咧。”
赵弘润惊愕地望了一眼王甫,不可思议地问道:“呆了一宿?”
“可不是嘛!……拜他所赐,下官昨日一宿未睡。”
赵弘润闻言。不禁在脑海中脑补兵铸局局丞李缙与冶造局局丞王甫两人坐在屋内大眼瞪小眼的景象,不由地就乐了。
“传言不虚啊……这李缙,果然比他老爹更倔!”
赵弘润好笑地摇了摇头。
“殿下,那这件事……”
赵弘润沉思了一番,忽然点头说道:“行!你待会亲自领着他,去观摩我冶造局量产铁剑的过程,若期间那李缙有什么疑问,你尽可能地替他解惑。”
“殿下?这……”王甫闻言面色微变,张口欲言。
仿佛是看穿了王甫的心思,赵弘润笑着说道:“王局丞的心意本王明白,不过,咱们的眼光要放得长远些……”
王甫疑惑地瞧了一眼赵弘润,眼珠一转,心中突然跃起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睁大眼睛忍不住说道:“殿下难不成……”
“嘘!”赵弘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旋即压低声音说道:“记得要让李缙切身体会到,他兵铸局的工艺实力,与我冶造局的差距。”
“下官明白……”王甫嘿嘿笑了笑。
此时他心中已明了:原来这位肃王殿下有意想将兵铸局吸收过来,若真欲如此的话,那兵铸局局丞李缙的态度就变得尤为重要的。
要收服似李缙这种固执而骄傲的人,首先得将他心中的骄傲打没,比如,显摆显摆冶造局的工艺水平。
总之要让李缙明白,唯有紧跟着冶造局的脚步,他兵铸局的工艺水平才能进一步提高。
“那军造署……”王甫纳闷地望着赵弘润,心说难道殿下就不要军造署了么?
而对此,赵弘润甩给他一记白眼:计划赶不上变化,若能吸收兵铸局,那还要什么军造署?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王甫会意地离开了,临走前,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回头又对赵弘润说道:“对了,殿下,垂拱殿派来一名内侍监的小公公,正在殿下的屋子里候着。”
唔?
赵弘润心中一愣,旋即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你去吧。”
“是!”
王甫走远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赵弘润不禁有些纳闷。
显然,那几名内侍监的小太监多半是来代替传达垂拱殿的裁定的,可最近冶造局除了王甫上书恳请成立军造署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了呀。
抱持着诸般猜测,赵弘润来到了他办理公务的屋子。果不其然,屋内恭候着一名小太监与两名禁卫军。
“肃王殿下!”
待瞧见赵弘润领着几名宗卫走入屋内,坐在屋内椅子上恭候的那名小太监与两名禁卫军连忙站起身来,向赵弘润行礼。
“不必拘礼。”赵弘润笑着摆了摆手,问那名小太监道:“这位小公公来我冶造局,不知所为何事?”
只见那名小太监从怀中取出一份章折,恭恭敬敬地递给赵弘润,口中说道:“回禀肃王殿下,陛下有圣谕给殿下您。”
赵弘润接过了那封圣谕。一份文书似的书信,上面盖着魏天子的私印。
说实话,这种方式的私谕规格不如圣旨,但意义是一样的,毕竟是大魏国君所写。
……
赵弘润稍稍停搁了一下,当即摊开那份章折观瞧起来,可仅仅只是拿眼粗略一扫,他两道眉毛便瞬时间凝皱了起来。让那名本好奇信章折内容的小太监吓得连忙低下了头。
“殿下?”
宗卫高括察觉到了自家殿下面色不对劲,适合地做出提醒。
见此。赵弘润收起了章折,面无表情地说道:“回禀垂拱殿,就说本王知道了!”
话音刚落,宗卫高括适时地从袖内摸出一些银锭,塞给那名小太监与两名禁卫,三人连连称谢。
待等这三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之后。高括这才回头问道:“殿下,怎么了?”
只见赵弘润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手中的章折,淡淡说道:“没什么,不过是垂拱殿下令,让我冶造局将量产武器的新工艺教给兵铸局罢了。”
“这……”
高括面色微变。瞪大眼睛看着赵弘润面无表情地将那份章折放在烛火上,将其给点燃烧毁了。
而事实上同时烧尽的,还有赵弘润满腔的热情。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么?
赵弘润闷闷不乐地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半响后吩咐道:“高括,将王甫叫过来!”
“……是!”
片刻工夫后,王甫满脸不解地来到了这个屋子,看得出来,他着实有些困惑,毕竟他方才正奉了赵弘润的命令去“诱拐”李缙,没想到还未领着李缙观摩完量产铁剑的过程,赵弘润便又将其给叫了回去。
而在王甫的身后,还跟着皱着眉头、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太愉快的兵铸局局丞李缙,似乎是因为赵弘润打断了王甫向他示意冶造局的工艺而感到不满。
“肃王殿下莫不是反悔了,将贵署的工艺坦诚于李某这个外人?”
不得不说,李缙的脾气比他老子兵部尚书李鬻更臭,根本不在意赵弘润肃王的身份,在旁冷嘲热讽。
然而,让李缙感觉意外的是,赵弘润冷冷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本王刚收到来自垂拱殿的圣谕,叫我冶造局将量产武器的新工艺教会你兵铸局……李局丞不妨回兵铸局后,再慢慢研究吧。”
“诶?”听闻此言,李缙满脸惊愕,颇有些目瞪口呆的意思:“肃……肃王殿下,您……您是在与李某开玩笑吧?”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冶造局的局丞王甫。
“开玩笑?”赵弘润望着李缙冷哼了一声,讥讽道:“看本王的面色,李大人还以为本王在开玩笑么?!”
“……”李缙张了张嘴,不由地收敛了倨傲,低声说道:“肃王殿下,此事李某实在不知情……王大人可为李某作证,李某昨日到了贵署后,就未曾离开……”
只可惜,他还未解释完,就被赵弘润抬手给打断了。
“行了,就算与你无关,也与你兵部脱离不了干系……”赵弘润站起身来,望着李缙淡淡说道:“接下来,贵署就自个儿慢慢玩吧,我冶造局不奉陪了!……送客!”
“这……肃、肃王殿下?”
李缙似乎还想说什么,只可惜面色不佳的王甫挡在了他面前:“李大人,请吧。”
看看王甫,又看看赵弘润,李缙感觉脸皮上传来阵阵灼热。
尽管不知怎么得到了冶造局量产铁剑的新工艺,但李缙心底,一点儿也不感觉高兴。
失魂落魄离开了冶造局的李缙,心中唯有羞惭。(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提点
当日,无心再呆在冶造局的赵弘润,带着宗卫们径直来到了六王叔赵元俼的怡王府。
这还是赵弘润第一次造访这位王叔的府邸。
赵元俼的怡王府,在他离开大梁前往陇西时,曾一度处于空置,府上除了十几名留下看守、打扫王府的老人外,并无人居住,可随着赵元俼返回大梁,重新搬回了这座王府,这座府邸再一次变得热闹起来。
也难怪,毕竟这位俼王爷交友甚广,宾客遍布天下,上到各国的卿臣,下到三教九流,皆有相识,是一位足看凭借面子吃一辈子的王爷。
要做到这一点,可不简单。
比如赵弘润,尽管他眼下名满大梁,可朝中官员就有几个会主动邀请他到府上赴宴?这或许与他身为皇子有些关系,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赵弘润在朝中的名声并不怎么好的关系。
或者说,并不怎么友善。
比如那些吏部官员,尽管他们路上碰到赵弘润时,会恭恭敬敬喊一声“肃王殿下”,可私底下,天晓得这帮人会如何埋汰。
这也难怪,毕竟谁叫赵弘润被魏天子利用,将曾经在六部中高高在上的吏部给打落了下来呢?
可赵弘润这位六王叔赵元俼,他在大梁内的人脉,那可真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据赵弘润所知,他六王叔在搬回怡王府后,前来拜访的人便络绎不绝,并且,酒水宴席不断,仿佛那些人争抢着排队请这位六王叔吃饭,简直不可思议。
甚至于,赵弘润的几名兄长。雍王弘誉、襄王弘璟、庆王弘信,亦纷纷登门拜访,就连东宫太子弘礼,亦曾领着幕僚骆瑸前来拜访。
毕竟赵元俼这位六王叔的支持,对于他们这些皇子争夺大魏君王之位,可是一个不小的助力。
不过遗憾的是。当赵弘润来到怡王府时,六王叔赵元俼并不在府内,据守门的家仆透露,赵元俼似乎带着其宗卫们到城外山林狩猎去了。
“六叔可说过他何时回来?”
赵弘润问那名家仆道。
“王爷不曾明示,不过按照以往的习惯,大概黄昏时分才会返回……或者,就夜宿在城外。”家仆不确定地说道。
“殿下?”宗卫高括犹豫地望向自家殿下,他看得出来,自家殿下此刻的心情恶劣地很。
想到这里。高括转身对那名家仆道:“可否让我家殿下在王府内等候一阵子?”
尽管那名家仆并不清楚赵弘润与他家王爷赵元俼的关系,但光是肃王的头衔,就足以让他咽下拒绝的话。
“多谢。”
道了一声谢后,赵弘润在那名家仆的指引下,来到了北屋的正殿,自有府上的下人奉上了茶水。
不得不说赵弘润运气不错,赵元俼今日并未选择夜宿在荒野,他在黄昏前。便带着一干宗卫们骑乘着马匹返回了怡王府。
看得出来,赵元俼一行人出城狩猎的战果颇为辉煌。非但猎获了几只野兔与山鸡,还有一只獐子,更不可思议的是,其中一名宗卫的坐骑上,还驮着一头已被箭矢射死的成年麋鹿。
“将这些搬至厨屋,叫那些庖厨们可莫要糟蹋了本王狩猎的战果。”赵元俼仿佛尽兴而归。笑着地吩咐着前来迎接的家仆。
可就在他翻身下马的时候,一名家仆走上前来,恭敬禀告道:“王爷,肃王求见,此刻正在北屋正殿恭候。”
“肃王?弘润?”赵元俼脸上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显得有些惊疑。
毕竟据他所知,赵弘润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碌于冶造局的事,因此他才没有叫上那个素来疼爱的侄子一同去城外狩猎。
那小子这个时候来找我……发生什么事了么?
赵元俼皱了皱眉,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他的宗卫长,吩咐道:“王琫,准备酒菜。”
其宗卫长王琫点点头。
“再配些干果。”
“是!”
吩咐完毕,赵元俼径直朝王府内的北屋正殿而去。
在穿过了府内的林园与走廊后,赵元俼果然在北屋正殿的前殿瞧见了正端坐在席中的赵弘润。
“弘润,怎么想到来六叔的王府啊?”
赵元俼走了上前,笑着问道。
赵弘润仿佛正在沉思着什么,听闻此言,这才从思绪中醒来,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六王叔。”
赵元俼挥了挥手,示意赵弘润不必如此拘礼,旋即,他吩咐身后的宗卫们在前殿中央摆了一张大的案几,他与赵弘润对面而坐。
“弘润来的颇巧,六叔今日出城狩猎,可谓是战果丰盛呐……待会叫你尝尝六叔狩猎所得的野味。”
“好。”赵弘润勉强地笑了一声。
“……”赵元俼瞧了一眼侄儿,自然看得出这位侄儿有什么心事,不过他并没有问,毕竟此时府上的家仆正奉上碗筷与酒水,人多嘴杂。
待等那些家仆退下之后,赵元俼挥挥手使宗卫们也退下,这才心平气和地问道:“看你闷闷不乐,莫不是又与你父皇争吵起来了?”
“不曾。”赵弘润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自打从六王叔口中听说了何谓君王的任性后,弘润也觉得,我曾经对父皇或许真的过于放肆了……”
的确,自从赵元俼提醒了赵弘润何谓君王的任性后,赵弘润便对他父皇魏天子心生了几分畏惧,毕竟他曾亲眼瞧见过印象中和蔼、开明的父皇,在他面前露出阴鸷而满是杀机的一面。
或许那才是大魏君王赵元偲真正的一面,但不可否认,那样的父皇,让赵弘润多少有些陌生。
一个会对儿子的红颜知己心生杀意的父亲,这如何能让儿子释怀?
诚然,魏天子的顾虑是正确的,因为苏姑娘那件事,赵弘润难免与他产生了几分隔阂。
这一点,从赵弘润如今不再前去垂拱殿就可以充分证明。
“……”赵元俼注视着赵弘润,皱眉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今日,父皇下令叫我冶造局,将量产兵器的新工艺教会兵铸局……”赵弘润面无表情地向眼前这位六王叔讲述起前因后果。
因为是在这位六王叔前,赵弘润在话中难免参杂着诸多的抱怨。
想想也是,要知道那个新工艺可是他们冶造局的宝贵财富,是比真金白银价值更好的东西,魏天子一句话就让冶造局将这个宝贵的新工艺拱手相让于兵铸局,真当赵弘润心中没有火气么?
只不过他对其父皇已心生了畏惧,也已产生了隔阂,没有胆子像以往懵懂无知时那样到垂拱殿兴师问罪罢了。
“六叔,你说父皇这么做,是不是很过分?”赵弘润气愤地问道。
“呵呵呵。”赵元俼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旋即抬头望着赵弘润道:“弘润啊,你太心急了。”
“什么?”赵弘润不觉有些纳闷。
只见赵元俼提起酒壶来,替侄子斟满了一杯,同时口中笑着说道:“实话告诉六叔,你是不是打算取代,或吞并兵铸局?”
诶?
赵弘润颇感意外地望着赵元俼,半响后皱眉问道:“很明显么?”
“昭然若揭啊。”赵元俼笑了笑,端起酒杯来敬了赵弘润一杯,笑着说道:“尽管六叔前一阵子忙于应酬,但也听说,你鼓捣出一个什么军造署,当时六叔就猜到,你有意从兵铸局碗里抢肉。……事实上,恐怕不止六叔猜到,朝中应该也有不少官员猜到了此事。”
“弘润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因为是在信任的六王叔面前,赵弘润少有地袒露了心声:“兵铸局善于铸造兵器不假,但他们对我大魏军队装备的改良与提升,几乎没有什么贡献。……若是我能得到兵铸局的资源,我能为我大魏做得更多。”
这一点赵弘润倒是没有信口开河,毕竟随着冶造局所铺的摊子越来越大,到处都是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地方,比如此次与兵铸局拼造剑的数量,冶造局东拼西凑才召集了四百来组铁匠。
虽然借助新工艺,冶造局仍然最终胜过了兵铸局,可话说回来,若是兵铸局的那两千多名经验丰富的铁匠归冶造局所有,冶造局量产铁剑的数量会出现何等的变化?
五倍!
那是月产四万把铁剑的恐怖数字!
这正是赵弘润自负的地方,他觉得,他要比王甫、李缙这些局丞,更适合作为一名引领者,用他所知道的知识,去引领国内经验丰富的工匠们朝着正确地方向发展技术。
“你太心急了。”
赵元俼摇了摇头,忽然岔开话题说道:“六叔记得,曾经教过你钓鱼的。……若鱼线绷得太紧,会如何?”
“会因为鱼的挣扎而崩断。”赵弘润说道。
“就是这个理。”赵元俼给赵弘润斟满了一杯酒,淡淡说道:“你先设立了军造署,随后又挑衅兵铸局,你将兵部逼地太紧了……他们就像你鱼钩上的鱼儿,为了活命奋力挣扎。而这个时候,你需要缓一缓钓线……”
“缓一缓钓线?”赵弘润皱了皱眉,隐约好似想到了什么。
仿佛是猜到了他的心思,赵元俼笑着说道:“不错!你父皇可不是在拆你的台,他只是做出了最佳的判断罢了……甚至于,他这是在帮你。”
怎么可能?!
赵弘润惊疑不定地望着赵元俼。(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提点(二)
赵元俼没有亏待赵弘润这个素来疼爱的侄子,没过多久,两人对坐的案几上便摆满了丰盛的野味。
酱烧兔肉、炖獐子肉、烤鹿腿,还有满满一盆熏野猪肉,再配上一些干果、梅干作为佐菜,摆了满满一桌。
“来,尝尝六叔今日的收获。”
赵元俼直接用刀在鹿腿上割下一大块肉,递给赵弘润。
不得不说,喷香的烤鹿肉让赵弘润食欲大增,这可是难得的野味,记得自从搬到了肃王府后,赵弘润再想吃这些野味,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毕竟御膳房可不负责已出阁的皇子的饭菜。
除非赵弘润专门派人到城外狩猎野味,或者到城中的市集购买,否则,就肉食而言,通常也就只是鸡、鸭、鱼以及猪肉罢了。
私下一条烤肉放在嘴里咀嚼着,赵弘润脑海中仍旧仔细捉摸着赵元俼方才那句话。
良久,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何六王叔会说,父皇这是在帮我?”
赵元俼用刀子将鹿肉割了下来,旋即用抹布擦了擦手,微笑着说道:“不可否认你的心是好的,是为了我大魏的强盛。但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纯粹……但凡是人,皆有私心。”
“六叔是指……兵部?”
“呵。”赵元俼笑了笑,淡淡说道:“你做事的方式,未免太过于急躁了,这容易树立一些本没有必要的敌人。……拿兵铸局这件事来说,你原本大可晾他们一阵,十三万套军备,单单一个兵铸局,根本无力在年末完成铸造,你大可待价而沽。等兵铸局的人自己主动上门来请求援助,到那时,你再设立那什么军造署,也不至于引起兵铸局乃至兵部的敌意。”
“……”
“可你太着急了,恨不得一口气将兵铸局吞掉。……你想想,你逼地这么紧。兵部的人自然而然会心生敌意,这也就树立了没有必要的敌人。”
“……”赵弘润哑口无言。
可能是由于自幼受到的教育关系,使得赵弘润做事时难免欠缺一些“亲和感”。
这份“亲和感”,并非说他不够礼贤下士什么的,而是指他做事难免沾染了上位者的坏习惯,说白就是,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去做,否则我就会教训你。
事实上不单单赵弘润。比如魏天子,比如东宫太子弘礼,哪怕是雍王弘誉、襄王弘璟、庆王弘璟等人,大多都存在着这种习惯。
这种习惯,或者说为人处世,称之为霸道!
亦或是称之为,上位者的倨傲!
赵元俼微笑说道:“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瞻也。……你贵为肃王,举国上下罕有敢与你为敌者。但这并非是驭下之道。”
“六叔的意思是,要行王道?”赵弘润满脸纳闷。
“王道?”赵元俼闻言摇了摇头,失笑般说道:“那不过是圣人空想。……自古以来历代王朝,哪个不是行霸道成就宏图霸业?……顶多披一件王道教化的外皮罢了。”
……
见这位六王叔如此直言不讳,赵弘润眨了眨眼睛:“那六叔的意思是?”
赵元俼收起了脸上的讥讽笑容,正色说道:“于君子。以仁义束缚之,其余天下碌碌,皆可以利相诱。……兵部亦然,只要你稍稍耍一耍手段。”
“……”赵弘润皱眉思忖着。
望着赵弘润沉思的模样,赵元俼又笑着说道:“据你方才所言。你因为赌气逐退了兵铸局局丞李缙,并坦言你冶造局不会再介入此事,这没有什么。……事实上在六叔看来,这并不是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十三万套军备,没有你冶造局的协助,兵铸局根本无力在年末前完工,不出意外的话,哪怕你今日坦言退出了此事,但过不了几日,兵铸局、甚至是兵部,还会反过来邀请你冶造局加入,协助他们……”
“……”赵弘润将信将疑地看着赵元俼。
“不相信么?”赵元俼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不如六叔与你打个赌怎样?”
赵弘润没有说话。
见此,赵元俼明白这个侄儿心中必定有些怀疑,遂解释道:“你要知道,兵铸局是兵部辖下的紧要司署,就跟亲儿子一样,你要一口气吞并兵铸局,你觉得兵部会袖手旁观么?事实上,你设立了军造署,摆明要与兵铸局抢肉吃,这已经足以引起兵部的警觉与敌意。……可眼下情况不同了,你父皇公然摆明了态度,相信这足以让兵部的人安心下来。……既然有天子支持,没有了被冶造局吞并的危险,那么,与冶造局合作,哪怕军造署的存在仍让他们感到不快,又算得上什么?”
说到这里,赵元俼顿了顿,笑着反问道:“是谁帮你扭转了整个形势呢?”
……
赵弘润闻言一愣,待仔细思忖了一番后,才感觉这位六王叔所言不虚。
而想通了此事后,他不由地对他父皇稍稍有些愧疚:他原以为是他父皇不支持他,没想到,他父皇叫冶造局将新工艺教给兵铸局,其实却是在帮他。
想想也是,就算兵铸局得到了冶造局量产铁剑的新工艺,在规定日期内打造了十三万柄铁剑,那又如何?要知道,一柄铁剑,仅仅只是一套武器装备中的一件而已,除此之外还有好些装备,比如铠甲。
没有冶造局,难道兵铸局能照葫芦画瓢弄出量产铁甲的模具来?要知道,这其中所涉及到的技术难题,就连冶造局都还未彻底攻克,兵铸局怎么可能鼓捣地出来?
他们甚至连火砖炉的奥秘都不清楚。
待等那帮人借助冶造局的工艺,轻轻松松量产了十三万柄铁剑,却又得老老实实,用旧工艺打造那十三万套铠甲时,那些兵铸局的人难免就会想到冶造局。
他们会想,若是冶造局能再改良出量产铁甲的新工艺,岂不是更加省力?
这就跟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对于粗茶淡饭很难下咽一个道理,在体会过新工艺所带来的便利后,兵铸局的人会有那种偷懒的想法,这并不奇怪。
只不过,冶造局已退出了此事,你猜兵铸局会怎么办?
这才是……深谋远虑啊。
在经过仔细的思忖后,赵弘润对其父皇的考量,是彻底地心服口服了。
不过转念一想,赵弘润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父皇连我对此事的反应都考虑在内……
不至于吧?
赵弘润觉得自己想多了。
不过再仔细一想,他还真不敢保证,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他父皇的确是贼狡猾的……唔,睿智。
摇了摇头,赵弘润将那胡思乱想抛之脑后。
“看来你已经想通了。”
注意到赵弘润逐渐改善的面色,赵元俼微微一笑,说道:“不用着急,事实上眼下最着急的,应该是兵部才对。……来,喝酒吃肉。”
赵弘润点了点头,与赵元俼对饮了一杯,感激说道:“多谢六叔替我解惑,否则,我还真是……”
“谢六叔做什么?你得感谢你父皇……”说罢,赵元俼摸了摸下巴,感慨地说道:“多年未见,你那位父皇,还是那般善于权数啊……”
“六叔也很了不得哦。”赵弘润取过酒壶替赵元俼斟了一杯,认真地说道:“六叔一眼便看穿了我父皇的真正用意,也是厉害!……果然,六叔是深藏不露!”
“……”赵元俼微微一愣,晒笑道:“不过是你身在局中,而六叔置身于事外……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说罢,他岔开了话题:“这几日,记得晾着兵铸局以及兵部,可莫要白白糟蹋了你父皇为你营造的优势。”
“弘润明白。”赵弘润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
“哦,对了。”忽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赵元俼饶有兴致地问道:“据六叔所知,明日你那位三伯就要到大梁了,六叔打算出城去迎接,你可有这个兴趣?”
“这么快?”赵弘润惊讶道。
毕竟垂拱殿下旨将他那位三伯,南梁王赵元佐召回大梁,距今不过一个月出头,算上宣圣旨的天使(天子御使)前往南梁所需的时日,赵元佐回大梁的速度,的确是迅速非常。
话说……
赵弘润转头望向赵元俼,纳闷问道:“六叔你是怎么知道的?弘润可未曾听到任何风声啊。”
“啊?”赵元俼愣了愣,旋即晒笑道:“你六叔我当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咯。……你不会以为,你六叔我混得连你都不如吧?”
“我哪是这个意思。”赵弘润讪讪说道。
“怎么样,有兴趣么?”
“唔……”赵弘润想了想。
不得不说,他对那位曾帮助上代东宫太子争夺皇位,与他父皇为敌,最终被他父皇流放至南梁的三伯有些好奇。
毕竟据眼前这位六叔透露,赵弘润那位三伯,那可是连他父皇魏天子都心存忌惮,并且是既忌惮又不舍得杀害的人。
“六叔,三伯真的很厉害么?”
赵弘润一边在脑海中幻想着南梁王赵元佐的模样,一边询问道。
听闻此言,赵元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一闪而逝。
“啊,那是一个若成为敌人,便会让你终日感觉锋芒在背、如坐针毡的人……相当棘手的人啊。”
见这位六王叔对南梁王赵元佐如此推崇,赵弘润对那位素未谋面的三伯更加好奇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南梁王赵元佐
南梁王赵元佐,这位曾经参与到上一代皇位争夺战争的三伯,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抱持着诸般的猜测与想象,赵弘润再一次地失眠了。
好在这回情况并不严重,大约四更天的时候,他便已昏昏入睡,一直睡到他六王叔赵元俼亲自登门来叫他。
二人在王府内简单用了些饭菜,旋即便动身前往城外。
此番赵弘润并没有带太多人,仅仅带了沈彧、褚亨、穆青三人而已,而赵元俼,则只带了他的宗卫长王琫与另外一名宗卫,总共七人而已。
“六叔,此番三伯回归大梁,难道朝廷没有出迎的意思么?”
在乘着马匹慢悠悠地前往城外十里亭的时候,赵弘润忍不住询问道,因为此时朝中,尚未传开南梁王回归大梁的消息,这意味着有人刻意封锁了消息,同时也表明,朝廷没有大张旗鼓派人出城迎接的意思。
赵元俼闻言微微笑道:“那是你三伯,是曾经被定为叛逆的人啊。……朝中有不少官员,曾亲身经历十七年前那场争夺皇位的战争,比如何相叙、贺枚、李鬻,在你父皇还未表明态度前,他们是绝不敢露面的。”
赵弘润歪了歪脑袋,好笑地说道:“父皇都已主动将三伯召回大梁了,这还不算是表明态度么?”
赵元俼扭头看了一眼赵弘润,调侃道:“你父皇还看似站在兵铸局那边咧,可实际上呢?”
“……”听赵元俼提到此事,赵弘润微微有些脸红,辩解道:“我那是只是怒火攻心,不曾细细琢磨,若是细细琢磨的话。也不至于看不清……”
“哈哈哈。”
赵元俼不置与否地笑了,摇摇头说道:“且不提此事。来,弘润,六叔考验考验你的骑术。”
说罢,他双腿一夹马腹,胯下骏马仿佛利箭离弓。瞬时窜了出去。
赵弘润愣了愣,顿时反应过来,手中马鞭一抽胯下战马的屁股,亦紧随了上去。
但遗憾的是,任凭赵弘润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缩短他与赵元俼的距离,反而间距越拉越大。
大概过了一盏茶工夫,赵元俼主动放缓了速度,策马伫立在原地。望着身后方追赶而来的赵弘润,摇摇头笑着调侃道:“曾统帅八万大军的肃王,不想骑术竟这等不堪,亏六叔还有意让让你。”
赵弘润闻言面色微红。
事实上,他哪里懂得什么骑术,所谓的骑术,指的是人在奔跑的战马马背上活动自如,比如浚水军骁骑营的骑兵。
似赵弘润这种所谓的骑术。顶多只能算是借助马力代步罢了。
这种事,其实赵弘润自己也心知肚明。
不过。也就是在这位六王叔面前,赵弘润罕见地会耍无赖。
“不算!我适才还未准备好呢!”
“那要不要再试试?你来发号施令?”赵元俼眨眨眼调侃道。
赵弘润不由有些气短,毕竟在他面前的,那可是玩了半辈子犬马的六王叔,骑术精湛恐怕不下于那些训练有素的浚水军骑兵,说实话赵弘润真没有什么把握。
“唔……若要比。咱得换马!”赵弘润眼珠子一转,盯上了赵元俼胯下那匹骏马。
“嘿,倒是滑头!”赵元俼轻笑一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不得不说,赵元俼的马果然要比赵弘润那匹马来得优秀。奔跑起来的感觉完全不同,但尽管如此,赵弘润还是输了,而且,输地比之前一次还惨。
“服气了?”
“哼!”
两人换回了坐骑。
不过尽管输了,赵弘润对赵元俼那匹马却是十分好奇。
要知道,赵弘润所乘的马匹,那是从兵部辖下的驾部得来的,称得上是魏国内最优等的骏马,主要是供给于驻军六营的骑兵队的。
可没想到,这种军马在脚力与爆发力上,却远逊色于赵元俼那匹马,这让赵弘润有些纳闷。
“六叔,你这匹……并非是产自河北的马吧?”
赵元俼微微一笑,调侃道:“弘润对于相马也有涉及?”
“只是感觉……感觉六叔这匹马的脚力要比我这匹马优秀。”
听闻此言,赵元俼也不隐瞒,如实说道:“此乃草原马,由乌氏牧养的马匹。”
乌氏?西戎的一支?
赵弘润面露惊讶之色。
见他这幅表情,赵元俼似乎误会了,笑着说道:“事实上,六叔还有一些羌马,弘润若是有兴趣的话,六叔可以送你几匹乌氏马以及羌马的幼种。”
“幼马?”赵弘润不解地望着望着赵元俼,古怪说道:“六叔干嘛不直接与我成年的马呢?”
“那有什么意思?”赵元俼闻言有些哭笑不得,旋即向这个侄子灌注道:“所谓赌马,就是要自己饲养培育,这才有乐趣,拿别人的马,这有什么意思?”
赵弘润闻言恍然大悟,他这才醒悟,原来他六叔赠送他幼年的马匹,是为了将他拉到赌马的圈子里。
赌马,这可以说是大魏贵族间最常见、也是最奢侈的赌赛了,其中花费,远比所爆料出来的某某姬赵一族子弟为女任一掷千金要高地多,那可不是一般的贵族玩得起的。
“我可没有那么多钱。”赵弘润闷闷地说道,要知道他现在还欠着户部与工部一屁股债呢。
“哈哈,无妨。”赵元俼似乎是看穿了赵弘润酸溜溜的心思,笑着说道:“赛马并不一定要赌,总之,尝试看看罢。……人活一世,要懂得及时享乐,才不枉这一生啊。”
不愧是大纨绔的发言……
尽管忍不住吐糟了一番,但不可否认赵弘润对这位六王叔的发言极为热诚。
他这位六王叔,仿佛一辈子都在玩,似这般洒脱而自由自在的纨绔生活,曾经让赵弘润憧憬向往不已。
当然了。哪怕是如今,也依旧羡慕憧憬。
只可惜,赵弘润隐隐已经感觉到,他可能做不到像这位六王叔这样洒脱,因为他在接受了这位六王叔关于那些幼马的馈赠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并非是如何将其培育地出色。让六王叔大吃一惊,而是在想,若将魏马与乌氏马、羌马配种杂交,能否繁衍出更出色、更优秀的骏马。
由此可见,赵弘润这辈子恐怕做不到像他六王叔赵元俼那样洒脱自在,性格决定命运。
有的人,命中注定无法只为自己而活,比如为魏国殚精竭虑的魏天子,再比如赵弘润……
这也正是赵弘润口口声声不满魏天子将冶造局塞给他。却仍然全心全意奉献力量的原因。
大梁南郊十里亭,很快就到了。
迎送不过十里地,这是魏人的习俗,大概就是,尽管不舍、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意思。
让宗卫们将马匹拴在十里亭外的拴马桩上,赵弘润与赵元俼迈步走入十里亭。
对于这座亭子,赵弘润并不陌生。
他曾在这里与玉珑公主等待何昕贤的到来,也曾在这里送别他六哥赵弘昭与其新婚妻室嫆姬夫妇俩。哦,还曾在这里与芈姜、芈芮姐妹送走楚暘城君熊拓。
但说到在这里接什么人。那可还真是头一遭。
“六叔,三伯什么时候到?”赵弘润望了一眼天色,问道。
只可惜,这事赵元俼还不清楚,他一边吩咐其宗卫长王琫从马匹的背囊中取出一些肉干、果干,还有几壶酒水。一边对赵弘润说道:“放心,这条是官道,安心等些时候,你那三伯会来的。”
“唔。”赵弘润点了点头。
两人对坐下来,边饮酒边闲聊着。
期间。赵元俼向赵弘润讲述了一些他在陇西一带时的所见所闻,包括他与乌氏一族的交易,以及与一小队羌人所发生的冲突,听得赵弘润津津有味,丝毫未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伫立在赵元俼身后的宗卫长王琫眼神一凛,低声说道:“王爷,来了!”
赵元俼讲述自己经历的声音戛然而止,扭头望向来路。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亦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那条官道,只见那条官道上,慢悠悠地行驶来一辆马车。
那会是三伯?
赵弘润的眼中露出几许难以置信之色,毕竟那辆马车实在是太破旧了,车厢外的木板表皮东一块西一块地脱落,通体灰不溜秋的,很难想象竟会是堂堂一位王爷的坐乘。
而在那辆马车的四周,有四名骑着马匹的护卫——如果说那四名穿着跟寻常百姓似的男子也能算是护卫的话。
但是,赵弘润并不敢小看那四名平民打扮的中年男子,包括驾驭着马车的那名中年马夫。
因为在这五个人身上,赵弘润嗅到了与沈彧,与王琫,与百里跋、司马安等人相似的气息。
宗卫出身!
似那种举止气势仿佛将军般的护卫,就唯有宗卫!
“……”
马车缓缓地降下了速度,而那四名骑士中,有一人缓缓策马来到了亭子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亭子里的众人。
此时,赵元俼身后的宗卫长王琫,以及另外一名宗卫,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他家王爷身前,与那名骑士对视着。
沈彧、褚亨、穆青三名年轻的宗卫,忽然感觉亭子内外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这几个家伙……
他们惊骇地望着那四名骑士,右手已不受控制地摸向腰间的武器。
而就在这时,那辆马车停了下来。
一名身穿着素白布衣的中年人,缓缓走下了马车,用一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眸子,扫向亭子内的众人。
那便是南梁王赵元佐?!
可能是因为激动,赵弘润感觉体内的血液都为止凝结了一般。(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南梁王赵元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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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那位,便是我三伯?南梁王赵元佐?好……好……好普通……
仔细观察了那位身穿素白粗布衣的中年男子一番,赵弘润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之色。
由于赵元俼曾向赵弘润透露过,说他的三伯赵元佐那是善于领兵、用兵的奇才,因此,赵弘润本能地将他三伯朝儒将那类型猜测。
因此在他看来,他那位三伯,南梁王赵元佐应该是一位器宇轩昂的儒雅将领,可眼前那位白衣的中年人,儒雅之气倒是有,可偏偏就是少了一份霸气,很难想象是曾经参与过上代皇位争夺之战,哪怕是魏天子都对其极为忌惮的人。
就像是……书生与农夫的混合,丝毫看不出来哪里值得魏天子忌惮,这让赵弘润微微有些失望。
不会是弄错人了吧?
赵弘润有些吃不准地猜测着。
而就在这时,他六王叔赵元俼已拱手朝对方鞠了一礼,微笑着说道:“三王兄,别来无恙。”
赵弘润闻言一愣,因为赵元俼的话已经证明,那位身穿粗布衣的中年人,便是南梁王赵元佐。
左瞧瞧衣冠鲜艳的六王叔赵元俼,再右瞧瞧一身粗布衣的三伯赵元佐,赵弘润感觉自己的认识有些要被颠覆的意思。
“是元俼啊。”南梁王赵元佐面容明朗地笑道:“你专程在此,是来迎接我的么?”
“正是。”赵元俼同样微笑道。
“等了多久?”赵元佐问道。
“不久,大约两个时辰左右。”
“是么。”赵元佐注视着赵元俼半响,微笑道:“你耐心可真好啊……还真是被你等到为兄了。”
“……”赵元俼微微皱了皱眉,拍拍赵弘润肩膀,说道:“弘润。还不向你三伯见礼。”
“啊?”赵弘润愣了愣,待回神过来连忙向赵元佐深鞠一躬,口中恭敬唤道:“侄儿弘润,见过三伯。”
“……”赵元佐瞧瞧赵元俼,又瞧瞧赵弘润,诧异说道:“此子……”
仿佛是猜到了赵元佐的心思。赵元俼拍拍赵弘润的肩膀,笑着代为介绍道:“此乃皇八子弘润,年仅十五便已贵为肃王,堂兄可莫小瞧这小子哟,他可是曾率领两万五千浚水军,非但击退了十六万进犯我大魏的楚军,还反攻到了楚国境内,打下楚国十八座城池……”
“喔?”赵元佐眼中闪过几丝惊讶,恍然说道:“在南梁时。我也曾听说我姬姓赵氏宗族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俊杰,原来……”说罢,他上下打量了赵弘润几眼,微笑问道:“你知道我是何人么?”
“您是三伯。”赵弘润恭敬地回答道。
“……”赵元佐眼中闪过几丝惊异,旋即点点头微笑道:“好一个恭谨守礼的年轻人。”
听到这位王爷的赞许,穆青在后面暗暗偷笑:咱家殿下?恭敬守礼?嘿!
而此时,赵元俼一指亭子内石桌上的酒菜,微笑说道:“王兄一路车马劳顿。甚是辛苦,王弟已在此备下薄酒。王兄可赏脸?”
“王弟相邀,兄岂可拒之?不过……稍等。”
说罢,赵元佐在赵弘润与赵元俼的目光中,朝着车厢内低声说了几句,旋即,他伸出手。扶着一位农妇般打扮的妇人走下了马车,后边,还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女童。
那不会就是……南梁王妃与南梁郡主吧?
赵弘润面色古怪地打量着那名妇人与那名跟个乡下丫头似的女童,实在很难将她们的打扮与其尊贵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这娘俩随我颠簸了一路,为兄想让她们下车透透气……不介意吧?”赵元佐对赵元俼说道。
赵元俼愣了愣。旋即连忙表明态度:“元俼见过嫂嫂。”
那名妇人羞涩地回了一礼,随后被她丈夫赵元佐扶着,来到了亭子内的石桌旁坐下。
倒是她身边那个小丫头不怎么怕生,左瞧瞧赵元俼、右瞧瞧赵弘润,眨着眼睛一副很好奇的模样。
因为亭子内并不宽敞,三拨宗卫们皆识趣地站在亭子外,此刻亭子内,只有南梁王赵元佐一家三口,以及赵元俼、赵弘润叔侄二人。
不得不说,亭子内的气氛有些别扭,尤其当赵弘润比照赵元佐、赵元俼兄弟二人,一个粗布衣衫,贫而且穷;一个衣冠鲜艳,尽显奢华。
这让赵弘润不由地有些感慨:明明是兄弟,可命运却截然相反。
“爹,我能吃这个么?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
那个四五岁的小丫头,望着石桌上一盘梅干,怯生生地问道。
听闻此言,亭子内三个男人皆感觉有些心酸。
甚至于,赵弘润隐隐能感觉到那位三伯暗自叹了口气。
堂堂王爷,曾经的皇三子,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望着这一幕,就连赵弘润都感觉有些愧疚:毕竟正是他的父皇,将三伯一家三口人流放在魏国荒凉的地方足足十七年。
“吃吧,这些本来就是用来招待你们的。”
赵弘润将那几碟子果干全部摆到了那个小丫头面前。
不过,这个小丫头仍旧没有伸手,只是用抱着期待的目光望着她爹。
“吃吧。”赵元佐点了点头,旋即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
得到她爹的允许,小丫头顿时眉开眼笑,伸手抓起碟子里的梅干往嘴里塞。
结果,却遭到了那位妇人的轻斥:“盈儿,怎得如此没规矩?为娘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听闻此言,那名小丫头连忙站好,一改方才狼吞虎咽似的吃相,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
赵弘润惊讶地望了一眼那妇人,他隐隐已经猜到。这位妇人恐怕绝非是寻常农妇那么简单,十有**亦是世家名门的女儿。
不过更让他惊讶的,却是赵元佐主动给那名妇人倒了一杯水,且温柔地示意她润润嗓子。
“多谢夫君。”那妇人亦温柔地谢道。
这就是相濡以沫吧?
赵弘润不禁为之感动。
堂堂王爷、曾经的皇三子,与一位婚配的世族女子,在遭到魏天子流放后。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下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相敬如宾,整整十七年。
这简直……简直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那种强制性婚姻而产生的感情,竟然也能如此牢固?
赵弘润感觉自己的认识再一次被颠覆了。
亭子内逐渐安静下来,赵弘润与赵元俼默默地看着赵元佐,看着他细心地照看着母女俩进食,这份温馨的感觉,让赵弘润感动向往之余。亦让他感觉有些奇怪。
似眼前这位俨然好丈夫、好父亲般的温柔男人,真的会是曾经协助上辈东宫太子,与如今的大魏君主争夺皇位的人?
这明显画风不对啊!
满心不解的赵弘润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三伯,试图找寻出,这位三伯值得让他父皇忌惮,值得让他六王叔赵元俼推崇的地方。
但遗憾的是,赵弘润一无所获,仿佛在他面前的。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似乎是注意到了赵弘润那审视般的目光,南梁王赵元佐抬起头来。饶有兴致地与赵弘润对视了一番,亦打量起这位侄子来。
“你在看什么?”赵元佐平静地问道。
那一瞬间,赵弘润本能地感觉到一股寒意,尤其是当他的目光与这位三伯视线相触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寒流沿着脊柱逆流而上,让他浑身寒毛竖立。手臂处更是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那种感觉,赵弘润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只能本能地察觉到,眼前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三伯,不似寻常魏人一般男尊女卑,尤其善待妻女的三伯。恐怕绝非是他用眼睛去评价的那么简单。
尤其是,当赵元佐越是微笑,越是表达善意的时候,赵弘润心中那股鸣警般的直觉越发地强烈。
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初魏天子露出阴鸷一面时的感觉,只不过那是他爹,因此赵弘润并不是怎么畏惧而已。
但是眼前这位……
赵弘润咽了咽唾沫,感觉额头有些发汗。
此子……
赵元佐注意到了赵弘润额头的冷汗,不由得愣了愣,事实上他并没有对这个侄子表露敌意,可不知怎么,这个侄子却满头大汗。
赵元佐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人趋吉避凶的本能,只不过有的人薄弱,有的人强烈些罢了。
而一般拥有这种天赋的人,往往能洞察先机,提前察觉到危险。
此子……是一块璞玉啊!可惜是老四的儿子……
在心中惋惜了一番,赵元佐便将目光投向了赵元俼。
此时,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似在冷笑,似在嘲讽,也似在自嘲。
而赵元俼的面色则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良久,赵元佐一脸晒然地摇了摇头,端起眼前的酒杯,敬了赵元俼一杯。
没有祝酒词,也没有任何言语,赵元佐只是与赵元俼对饮了一杯。
而在饮完了那一杯后,南梁王赵元佐一家三口便告辞了,乘上马车,在那五名宗卫的护卫下,朝着大梁的方向而去。
望着那辆破旧马车远远驶向远方,赵弘润感觉不可思议。
“六叔,你来迎接三伯,不是为了与他喝这一杯酒吧?”
“说的什么话?”赵元俼笑着说道:“我们兄弟二人多年未见,喝酒只是其次,好好聊一聊,叙一叙曾经的兄弟情义,这才是重中之重。”
听闻此言,赵弘润满脸不可思议地说道:“可你们没聊几句啊。”
“不,已经聊过了。”
赵元俼微笑着说道,旋即,他翻身跨上了来时的骏马,调侃道:“弘润,这回去的路上,还要比么?”
“不了!等我练好了骑术再比,到时候输的可就是六叔你了!”
“哈哈,那六叔拭目以待。……走了!”
“唔!”(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兄与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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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梁后,赵弘润便与六王叔赵元俼分开了,毕竟这位六王叔的应酬忙碌地很,今晚就有一位巨富的世族嫡子邀请这位怡王爷赴宴。
百鸡宴,或者说百姬宴,仔细想想,赵弘润觉得更应该会是后者。
“真是奢靡啊……”
赵弘润颇有些酸溜溜地嘲讽道。
赵元俼闻言哈哈一笑,开玩笑道:“要不然弘润与六叔一道去?……能攀上堂堂肃王,相信那家主人必定会欣然而喜。”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颇有诱惑力的邀请,不过赵弘润在仔细想了想后,还是婉言回绝了。
毕竟与他六王叔赵元俼有所交集的那个贵族圈子,正是他赵弘润日后打算狠狠削弱的,若他今日与赵元俼一同前往,不出意外那家主人必定会盛情招待,如此一来,赵弘润日后或许会不忍下手。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嘛,为了日后削弱那些人时不至于让自己心生些负罪感,赵弘润尽量不与那些接触。
事实上,在赵弘润出阁辟府前后,大梁城内不是没有前来祝贺的世族,只不过,赵弘润不想与这些人有所接触,因此将礼物全都退还了而已。
久而久之,肃王不好相与也就成为了京师内贵族圈里的普遍认识,逐渐地,也就没有人来自找没趣的。
而与赵弘润的生活态度不同,其六王叔赵元俼对这类事往往是来者不拒,因此。别看这位王叔在朝中几乎没有什么权利,但他的人脉可了不得,无论是至交挚友、还是狐朋狗友,堪称遍布全国也毫不为过。
告别了六王叔赵元俼后,赵弘润习惯性地就想到冶造局坐坐,不过转念仔细一想。他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毕竟他眼下,可得演好气愤填膺的肃王这一形象,否则,兵铸局乃至兵部的人又岂会上钩呢?
你兵铸局以及兵部不是不希望我冶造局介入铸造军器这一行么,那我冶造局索性就此退出,你们自个玩去!反正今年年底你们没能铸造完那十三万套武器装备,受训挨惩的也是你们。
什么?你们兵部与兵铸局邀请我冶造局一同铸造那批武器装备?
抱歉,一旦退出,咱冶造局就不会再介入了。
什么?道歉?
道歉有用那还要警……唔。总之,你们的道歉,咱冶造局不接受,送客!
总而言之,赵弘润已打定了注意,定要兵部那帮孙子求爷爷告奶奶大张旗鼓地将他们冶造局请回去。
毕竟正如六王叔赵元俼所言,单单一个兵铸局,是根本无法在时限内打造完十三万套武器装备的。此事赵弘润胜券在握,根本用不着着急。
别看他冶造局之前主动退出。但是,只要兵铸局认清了他们眼下的处境,就会厚着脸皮来寻求冶造局的帮助,甚至于有可能不惜给予丰厚的补偿。
这就叫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在这件事上,不得不说魏天子的处事方式要比他赵弘润高明地多。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魏天子的教育方式。与赵弘润的六王叔赵元俼大相径庭。
比如,赵元俼会细细给赵弘润分析利弊,让赵弘润心服口服,而魏天子的教育方式,就是他主动替赵弘润布置好了一切。但是他不会亲口告诉赵弘润,会让赵弘润自己去领悟。
真是的……解释几句会死啊?
赵弘润在心中嘀咕道。
不过对此,赵弘润心中隐隐也有所明悟:似乎从他击败了暘城君熊拓的十六万大军,堂堂正正地赢了与魏天子那个男人与男人间的约定后,他父皇魏天子对他的要求就比以往要高得多了。
比如祀天仪式那一回。
这很有可能是魏天子逐渐将他儿子赵弘润视为成人看待,而不像以往那样仅仅视为一名顽童,因此,对赵弘润的对待方式、期待,都与以往相比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这也正是赵弘润觉得如今再拉下脸皮与魏天子胡搅蛮缠过于“掉价”的原因。
这种形式的改变,有利有弊,好处在于,赵弘润如今说提出的建议,魏天子会更加重视,并且更加信任这个儿子;而坏处在于,若是赵弘润无法跟上魏天子的节奏,就会再次发生像这回一样“不知好歹”的事:明明魏天子是在暗中帮助,可赵弘润却因为仅仅只着眼于表面现象,而心生误会。
今日,要不就到凝香宫去坐坐吧……
赵弘润心中跃出一个念头,毕竟他父皇也会时不时地到凝香宫用饭,或许会碰上也说不定。
于是乎,赵弘润改变了行程,不回肃王府,径直往皇宫而去。
临行前,他派宗卫穆青去冶造局,知会冶造局的局丞王甫:之后几日对于兵铸局的一概恳请,全部拒绝!并且,也不需给那帮家伙好脸色看。
王甫是个聪明人,他应该能准确把握到赵弘润的意思,这一点,赵弘润还是比较放心的。
总之,不狠宰兵铸局乃至兵部一把,真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为他赵弘润解惑的六王叔赵元俼,也对不起暗中帮了他一把的魏天子。
在带着沈彧、高括等宗卫们来到皇宫南宫门的时候,赵弘润惊讶地发现,方才在十里亭见过的那辆三伯南梁王赵元佐的破旧马车,此刻正停在皇宫宫门外头。
这个发现,让赵弘润心中微微一动。
事实上,他三伯赵元佐曾经在大梁是有王府的,只不过据说那座王府已被取缔。
但即便如此,这位三伯一家三口在大梁也有可落脚居住的地方。
当然,并不是在城内的驿馆。而是在宗府。
然而,三伯赵元佐的那辆马车此刻出现在皇宫宫门外,这就意味着,赵弘润他父皇召见了这位曾经的三王兄,这让赵弘润心底的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毕竟,那可是三伯啊。是曾经与他父皇在争夺皇位时发生了内战级冲突的三伯啊。
时隔十七年,不知道父皇再次见到曾经与他争夺皇位的三伯,二人究竟会是怎样的心情。
放缓了坐骑的速度,赵弘润缓缓在宫门外停了下来。
很可惜,即便是他,如今也没有资格直接骑马进入皇宫。
“肃王殿下!”
守卫在皇宫南面宫门的,仍是禁卫军统领靳炬,他与赵弘润彼此都是熟面孔,因此。待等赵弘润策马来到皇宫门外时,这位禁卫军统领便主动迎了上来。
“靳统领。”
赵弘润翻身下马,与靳炬行了行礼。
旋即,他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他三伯赵元佐那辆破旧的马车,笑着问道:“靳统领,方才,有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进了皇宫吧?”
“……”靳炬愣了愣,一脸莫名其妙地说道:“肃王殿下说得什么。末将不明白。……末将一直在此地值守,未曾见到什么肃王殿下所指的大人物呀?”
这家伙……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若不是他对那辆破旧的马车有着极深刻的印象,恐怕还真会被靳炬给骗了。
“本王指的是那辆马车的主人。”他瞥了一眼装傻充愣的靳炬,没好气说道:“不瞒靳统领,方才本王与本王的六王叔,就在城外的十里亭迎接那一位……”
靳炬脸上泛起几分不自然的怪异神色,但似乎仍不打算放弃。一脸无辜地说道:“末将真的不知道肃王殿下您指的是何人。”
赵弘润感觉自己真的要翻白眼了,摇摇头无奈地将话给挑明了:“南梁王!”
“……”
听闻此言,靳炬顿时露出了尴尬至极的表情,讪讪地望着赵弘润,良久才小声致歉道:“肃王殿下莫怪。实在是此事干系甚大,末将……”说到这里,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的可信度,压低声音透露道:“殿下可知,方才是何人在此地迎接那一位?”
见靳炬的神色诡异非常,赵弘润好奇地问道:“难道是东宫?”
“乃三卫军总统领……李钲大人!”
“那是谁?”赵弘润愣了愣,诧异问道。
“……”靳炬瞪大眼睛瞅着赵弘润,旋即才小声向这位肃王殿下解释。
原来,三卫军总统领,指的是兵卫、禁卫、郎卫这三支大梁京师卫戎的总大将,是禁卫军统领靳炬、郎卫军统领周骥等人的顶头上司,李钲。
据靳炬隐晦地透露,李钲与百里跋、徐殷、司马安等人一同曾为魏天子皇子时期的宗卫,而且,此人乃是宗卫长,就跟赵弘润身边的沈彧地位相当。
毫不夸张地说,李钲替魏天子操控着大梁附近的军方力量,是一位并非驻军六营大将军,但手中权力却比那些位大将军还要大的大人物。
皇宫内竟然还留有一位父皇在皇子时期的宗卫?
赵弘润心中不禁有些吃惊,不过仔细想想,这并不奇怪,毕竟似三卫军总统领这种紧要的职位,自然要留给最信任的宗卫。
若是有朝一日赵弘润得势了,他也会将最紧要的职位交给其最信任的宗卫长沈彧,反过来说,这也是众宗卫们的奔头。
这正是宗府制的立身根本,顺理成章的事。
不过,三卫军总统领李钲亲自在皇宫宫门迎接南梁王赵元佐,这意味着什么呢?
赵弘润感觉心中的八卦之火越燃越旺。
要不要去偷看一下呢?
赵弘润舔了舔嘴唇,颇有微蠢蠢欲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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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兄与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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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祝诸位书友五一节快乐。另外,恕我多嘴:望诸位书友在这种节假日能多陪陪家人,尤其是逐渐老迈的父母,毕竟,人生真的是很短暂的,莫要让亲情蒙憾。最后,欠的章节我在节日后补上,这个月真的挺忙的,各种事,九号还要去参加我朋友的婚礼,哎。
————以下正文————
事实上,南梁王赵元佐返回大梁的消息,自打他那辆破旧的马车驶向皇宫时,就已经被有心人发觉了。
似这种大事,根本藏掖不住。
毕竟那可是南梁王赵元佐,被流放在外整整十七年首次返回大梁的王爷,相信这则消息只要再过一两日,就会迅速演变成风暴,瞬间取代前一阵子冶造局与兵铸局的赌局、取代汾陉塞大将军徐殷被怀疑谋害楚国使节熊汾一案,成为了大梁城内目前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奇事。
而消息更灵通的朝中官员,事实上此刻已得知了消息,对此议论纷纷。
也难怪,毕竟赵元佐的身份太敏感了,他是助纣为虐、协助当时皇长子赵元伷,与如今的魏国君主赵元偲为敌的人,是一位曾举兵谋反的皇子(王爷)。
“靖王……陛下竟然将靖王召回了大梁。”
在兵部尚书李鬻的府上,其长子,兵铸局局丞李缙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他口中的靖王,便是皇子时期时赵元佐的王号。
“噤声!”
一听到靖王两字,李鬻下意识地呵斥了儿子,毕竟。靖王二字那可是犯禁的词,是一个被封藏了整整十七年的王号。
尽管魏天子如今将赵元佐这位曾经的兄弟召回了大梁,但谁能保证魏天子心中当真已淡忘了当天的事?
但凡这种时候,说错话那可是相当要命的。
“是南梁王。”李鬻沉声更正道,
李缙不傻,一听这话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点头附和:“对对,南梁王……”
李鬻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疑惑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缙面色有些尴尬。
见此,李鬻也就不去追问了,毕竟这个当下,他儿子会露出这种尴尬的神色,想来应该是与冶造局的事有关。
而在这件事上,李鬻亲自前往垂拱殿向魏天子求情,请后者介入兵铸局与冶造局的赌约。也谈不上是什么光彩的事。
不过半响后,李缙主动含糊地道出了缘由:“孩儿从皇宫出来时,碰巧瞧见三卫军总统领李钲,在宫门附近将那一位接入宫中……”
不得不说,那一幕,真是叫李缙大惊失色,连忙来到父亲的府上探寻消息。
毕竟他父亲那可是兵部尚书,论消息获取。自然要比他这个兵铸局局丞来得灵通。
而让李缙意外的是,他父亲似乎对于曾经的靖王赵元佐返回大梁并不惊讶。仿佛早已知情一般。
见此,李缙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父亲,莫不是您早已得到此事?”
别以为他们的父子,李鬻就会将所知的一切告诉儿子。唯有经历过太多事物的人才会懂得,有时候知道地太多,那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这会儿。李鬻在打量着李缙几眼后,倒是捋着胡须说道:“既然南梁王已至大梁,为父告诉你也无妨。……不错,为父早在一个月前,便已得知南梁王将返回大梁。”说到这里。他喃喃说道:“不想竟连李钲大统领也出面了……方才在宫门外,可谓是暗潮涌现吧?”
李缙没有问您既然早已得知却为何不告诉我这种傻话,很显然,似这等大事,魏天子事先必定会封锁消息,若是他父亲李鬻罔顾魏天子的禁止,私下将这则消息透露给他这个儿子,一旦这个消息不慎走漏,那李家可就要倒大霉了。
这可亦是欺君之罪!
望了一眼父亲,李缙点点头说道:“据孩儿所见,南梁王身边那五名宗卫,与李钲大统领那简直犹如……犹如仇人见面。不过,被南梁王喝止了。”
“唔。”李鬻点了点头。
“父亲,南梁王被流放十七年,陛下突然召见,不知所谓何事?”
“……”李鬻想了想,觉得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着他这个在兵铸局担任局丞要职的儿子了,闻言正色说道:“你还记得,一个月前怡王从陇西返回大梁么?”
他口中的怡王,指的便是赵弘润的六王叔,怡王赵元俼。
“嗯。”李缙不解地点点头,心中很是纳闷,他不明白,南梁王赵元佐被魏天子召回大梁,这与怡王赵元俼一个月前返回大梁有何联系。
也难怪,毕竟陇西势危的消息,唯有少数人知情,除了赵弘润因为他与其六王叔赵元俼的关系,后者并未隐瞒他以外,魏天子只将这则消息透露给了宗府宗正赵元俨、六部尚书、以及以蔺玉阳为首的三位中书大臣。
不客气地说,李缙虽然也身居朝中要职,但离第一时间被魏天子告知这种关键消息,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怡王返回大梁时,曾向陛下禀告一则干系甚大的消息。……你应该知道,我大魏皇室的根基在陇西。”
“嗯,陇西姬姓魏氏……”李缙点点头。
大魏姬姓赵氏一族,源于陇西姬姓魏氏一族,这是所有魏国百姓众所周知的事情。
“难道陇西发生了什么变故么?”李缙惊疑地问道。
李鬻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怡王带回了消息,言陇西与西戎爆发了战争,这场仗据说已打了近十年,而据怡王所言,陇西的境况每况愈下。若无支援,恐怕过不了多久,姬姓魏氏一族将不复存在……即便有几人幸存,怕是也会沦为西戎的奴隶。”
李缙闻言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李家那可是发迹于三川之地的氏族,据说祖上还曾是姬赵一族的家臣。虽然地位不高,但不可否认,与那些虽自称是魏人、但其实却是郑国后人与梁国后人的国人相比,李家那才是真正的魏人之一。
正因为如此,李缙对于西戎竟然敢攻打他们大魏的母氏国陇西而感到极度的震惊与愤怒。
李鬻注意到了儿子瞪着眼睛的模样,摆摆手示意他稍作冷静,同时口中说道:“陛下断然不会坐视姬姓一族被西戎攻破,成为西戎的俘虏甚至是奴隶,终归姬赵氏源于姬魏氏。若姬魏氏当真落到这等结局,姬赵氏一支亦面上无光,因此,陛下在俨王爷的建议下,将靖……唔,将南梁王赵元佐召回了大梁。”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透露道:“事实上。垂拱殿下令我兵部,叫你兵铸局多铸五万套装备铠甲。正是为了南梁王的新军所提前预备的。”
“原来如此……”
李缙闻言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军器订单一下子从八万套激增到十三万套,险些将他兵铸局给逼疯了。
事实上因为这件事,李缙曾不止一次地旁敲侧应,企图兵部的官员口中得知一些消息,只可惜。那些官员只知道这道命令是由垂拱殿发下来的,至于究竟因为什么原因,却无一人知情。
直到如今他父亲李鬻才揭开谜团,那五万套装备,原来是为西征做准备。
“不过父亲。靖……不,南梁王此人……”
李缙的脸上露出了几许忧虑之色。
尽管已过了十七年,但李缙仍然牢记着那一日。
那时,才刚刚弱冠之龄的他,站在大梁城门上,瞠目结舌地看着一支打着顺水旗号的军队,与另外另外一支打着禹水旗号的军队,这两支精锐之师在城内、城外杀地昏天暗地,血流成河。
当时大梁城方圆五十里内,皆成战场。
也是在那一日,大梁失去了两支精锐的驻京之师,顺水军与禹水军。
同时,也失去了两位皇室的奇才:皇三子靖王赵元佐战败,尽管后来魏天子登基后大赦天下,也赦免了赵元佐的罪,改封南梁王并且将其流放在外;而协助魏天子夺得皇位的皇五子禹王赵元佲,则于战场上被弓弩射中胸口、重伤昏死,即便侥幸诊治,亦落下了终生的病根,不得不退离庙堂安心疗养。
若非那日之战殇,我大魏……哎!
回想到此事,李缙摇头叹了口气:那一仗,大魏真是损失了大多。
的确,那一场内乱,魏国的确是损失巨大,首先顺水军与禹水军这两支当时的精锐卫戎军几乎拼杀到同归于尽的程度,无数猛将悍卒战死。
甚至于,就连当时魏天子、禹王赵元佲、靖王赵元佐,这些皇子身边那些宗卫们,亦有数人战死其中。
比如赵弘润的三伯南梁王赵元佐,当赵弘润与其六王叔赵元俼在大梁城外十里亭迎接后者时,后者身边,就只剩下了五名宗卫。
那可几乎是与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汾陉塞大将军徐殷、砀山营大将军司马安一个时期的宗卫,彼此皆出自宗府,实力与能耐决不可能相差多少。
只能说,魏国并不是没有擅长打仗的将军,只不过,有大多勇猛的将领,已战死在十七年那场内乱中。
好在事后魏天子迅速将百里跋、徐殷、司马安等人提拔为常驻军的大将军,重新振作因为那一仗而精锐殆尽的军方,否则,还真是一塌糊涂。
“时隔十七年,当年的兄弟二人再次相见,也不知是福是祸……”
李鬻捋着胡须喃喃说道。
听闻此言,李缙心中亦生出几分好奇心。
事实上他对此事亦是满腹好奇心,只可惜,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偷看魏天子与南梁王赵元佐见面时的情景。
在他看来,这种事也就只能靠猜了,应该没有什么人能有这个胆子。
然而,他猜错了,此时此刻,胆大包天的赵弘润,就躲在御花园的一棵树后,猫着腰偷看着他父皇魏天子与南梁王赵元佐的见面,窃听着他俩的谈话。
唔,真可谓是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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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兄与弟(三)
时隔十七年,曾经相互为敌的兄弟如今又再次见面,那究竟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正是这股八卦之焰,促使着赵弘润猫着腰躲在御花园的一棵树后面,睁大眼睛望着不远处对坐在石桌两侧的魏天子与南梁王赵元佐。
来晚了一步啊……
赵弘润心中暗暗遗憾道。
毕竟呈现在他眼前的一幕,他父皇以及他三伯早已对坐在石桌旁,这意味着他父皇已开过口,邀请过赵元佐与他对坐。
赵弘润很遗憾没有早来片刻,因为早来片刻,他就能从他父皇第一句话的口吻,大致判断出后者此刻的心情。
不过待注意到魏天子与赵元佐之间的气氛依旧冷地让人不由地寒毛直立,赵弘润暗暗安慰着自己:罢了,总算不至于太晚。
而在他身后,宗卫沈彧与高括二人面面相觑,满脸的惊惧惊骇之色。
想想也是,偷看、偷听魏天子与南梁王赵元佐的私下见面?这可是就算有几条命也不够用的啊。
沈彧,你是宗卫长,你去劝劝殿下吧。
高括用眼神示意着沈彧。
注意到高括的眼神示意,沈彧心中恨地不得了:这帮兔崽子,只有在这种时候来记得我才是宗卫长!
但是没办法,正如高括所言,他沈彧乃是宗卫长,责无旁贷。
于是,他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来到赵弘润身边,低声劝道:“殿下,咱还是走吧。”
“走什么?正热闹呢?”
赵弘润挥挥手企图赶走沈彧,忽然他眼睛一亮,原来,在相互沉默了好一会后。那两位总算是开始交谈了。
“真想不到,我赵元佐还有活着回到大梁的一日。”
听南梁王赵元佐的口吻,他似乎是在自嘲。
而听闻赵元佐的自嘲,魏天子平静地打量着这位曾经的三王兄,心平气和地陈述着一个事实:“是二王兄替你求的情。”
他口中的二王兄,指的便是如今在宗府担任宗正之职的俨王爷。赵元俨。
“二王兄么?”
赵元佐眼中浮现起几分追忆之色,微笑着说道:“像是二王兄会做的事……记得小时候,他就一口一个我姬赵氏要团结一致,呵呵呵……”
见赵元佐提起幼年时的往事,魏天子脸上的冷漠亦稍稍褪去了几分,点头说道:“是啊。……因此二王兄才会被族老们看中,培养为我姬姓赵氏一族的宗正。”
不可否认,姬赵氏一族的宗府宗正,那可是地位颇为尊贵的存在。他好比是姬姓赵氏一族的掌舵手,在处理宗族内部的事件上,话语权甚至比魏天子还要管用,相当于代理族长,地位超然。
“宗正啊……”赵元佐喃喃自语了一句,摇摇头晒笑道:“也唯有二王兄能够肩担此任了。”
“呵。”魏天子微微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渐入佳境嘛……这聊的。
赵弘润远远偷看着,虽然有些失望二人时隔十七年再度见面时的平淡。但心中却是放下了一块悬在心头的巨石。
而就在这时,南梁王赵元佐已缓缓收起了眼中的追忆之色。望着魏天子语气复杂地问道:“如今该如何称呼你呢?……陛下?”
远远听闻此言,赵弘润心中一震,两眼死死盯着远处那两人。
因为他知道,正戏即将上演!
果不其然,待听到这句话,魏天子脸上那淡淡的笑容亦逐渐收了起来。目视着赵元佐平淡地说道:“你仍不曾对朕心服,是么?”
“……”赵元佐深深望了一眼魏天子,喃喃说道:“无论心服与否……陛下如今贵为我大魏的国主,而我,陛下之阶下囚也。世人皆道莫以成败论英雄。然……”
说到这里,他在魏天子,以及在旁边偷看的赵弘润父子俩为之动容的注视下,站起身来,屈膝跪倒在石桌旁,低垂着头,恭声拜道:“罪臣,恳乞陛下宽恕。”
怎么会……
远远在旁偷瞧的赵弘润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毕竟南梁王赵元佐这位三伯给他的印象,那绝不像是会对人屈膝的,这点,从魏天子对此的反应都能看出来。
这不,就连魏天子也愣住了,几番抬手欲扶、几番欲言又止,竟微微有些手足无措。
毫不夸张地说,赵弘润从来也未见他父皇似这般手足无措过。
不过这难得的景象稍纵即逝,没过片刻,魏天子便已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亲自将赵元佐扶了起来,旋即安抚道:“事实上,朕早在十七年前便已赦免了你……”
赵元佐没有问什么既然已赦免我,为何又将流放至大魏的边境这种话,毕竟他也懂得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他输了,而魏天子赢了,因此,无论魏天子对他做什么都不为过。
虽然宗府几乎会设法保全任何一名姬赵氏的子孙,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叛国谋反,而他赵元佐的罪名,恰恰正是这项。
因此,魏天子当初没有将其处死,而是将其以外封为王的名义流放在外,已算是法外开恩了。
沉默了片刻,赵元佐玩笑道:“我还以为我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故陛下将我流放。”
“……”魏天子闻言望着赵元佐,他没有理睬后者的玩笑,正色说道:“朕早已赦免你,但你当时未能释怀。……朕,只能赦免你一次。”
“……”赵元佐闻言一愣,惊讶地抬起头来。
他当然听得懂魏天子的言外深意,事实上,就连在旁偷看的赵弘润也听得懂。
原来父皇是怕三伯再次谋反,这才将其流放在外啊……
赵弘润恍然大悟。
魏天子的袒露心声,让赵元佐沉默了半响,随后。这才喃喃说道:“的确,叛国谋反之人,赦免其一次已属天恩浩大,若一而再再而三,恐国民不服……”
而就在赵元佐自以为明白了魏天子的用意时,魏天子却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不!并非因为国民心服与否。只是朕……”只见魏天子盯着赵元佐的眼睛,沉声说道:“是朕没有把握在元佲无法帮助朕的情况下,将若是再次举兵谋反的三王兄赦免。……若三王兄真欲再次叛乱,朕唯有忍痛杀之!”
……
赵元佐闻言面色动容,很是意外地望着魏天子。
而在旁偷看的赵弘润,脸上更是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因为他感觉他父皇这句话实在有些煽情。
“原来竟是这个理由。”
赵元佐也不知是否被说服了,表情很是怪异,半响叹息问道:“元佲……近况如何?”
他口中的元佲。便是魏天子曾经的鼎力支持者,曾经的皇五子、禹王赵元佲,是真正击败了赵元佐的奇才。
提到赵元佲,魏天子真可谓是真情流露,只见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据朕所知,元佲身体状况尚可,但……他曾经所重视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他无法再骑马、也无法再持枪抡棒,稍稍劳累些。便会咳血不止……他曾屡次自嘲,说他已是一介废人。”
暴躁的元佲……
赵元佐这回可真是动容了,他简直无法接受,当初身先士卒、策马冲杀在第一线,人称暴躁的禹王的赵元佲,竟然已无法再骑马。也无法再持枪。
那一支弩箭,毁了大魏近代最英勇擅战的将帅。
“……”
赵元佐默默叹了口气,旋即低声问道:“陛下召我回大梁,元佲知道么?”
魏天子点了点头,正色说道:“一个月前。待二王兄说服了朕之后,朕已派人将此事告知元佲。……无论什么事,朕都不会瞒他。”
“陛下与禹王的感情,可真是……”赵元佐微微一叹,旋即又问道:“那……元佲对此有何态度?”
魏天子闻言举杯喝了一口茶,随后沉声说道:“他希望朕与三王兄能放弃成见,携手为我大魏。另外,也叮嘱朕,若三王兄有何不轨,不可再赦、杀之无咎!”
这样好么?说得这么直白?
赵弘润在旁听得直皱眉。
不过,南梁王赵元佐倒是反而更能接受这句话,点点头说道:“倒是元佲会说的话。”
说罢,他抬头望向魏天子,正色说道:“希望陛下转告元佲,漫长的十七年,早已让我消磨了那份恨意,如今,我只想给妻儿一份荣华,不想她们再因为我而为生活所迫……”
魏天子颇感意外地瞅着赵元佐,惊讶说道:“三王兄的性子,果真是变了不少啊。”
赵元佐闻言自嘲一笑,淡淡说道:“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方圆百里几无人烟,哪怕是再固执的人,心中的坚持亦会被消磨殆尽。”
魏天子当然知道南梁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并不意外,反而稍稍有些尴尬,他岔开话题道:“朕听说三王兄有个女儿?”
“唔。”赵元佐点了点头,说道:“唤作盈儿,快六岁了。”
“是在南梁时诞下的么?”
“是啊。”赵元佐苦笑着说道:“我与内人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不幸地有了身孕。”
哈?不幸?
在旁偷看的赵弘润闻言一愣,实在想不到这位三伯竟然会说出这种幽默的话来。
这不,就连魏天子也被逗乐了,笑着说道:“不幸有了身孕?应该是不幸未曾诞下一子,继承三王兄衣钵吧?”
然而,听闻此言,赵元佐却淡淡地笑了笑,平静说道:“不,事实上,盈儿还有一位胞兄……”
“咦?”魏天子愣了愣,不解问道:“不幸夭折了么?”
“啊。”赵元佐点点头,平静地说道:“在出生之日,被我投入湖中溺死了。”
魏天子闻言一愣,还未有所表示,就听不远处的园林中,传来一声惊呼。
“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兄与弟(四)
那一声惊呼,正是赵弘润不慎失声惊呼所致。
因为怎么也没想到,他三伯赵元佐竟然会把刚出生的亲生儿子溺死在湖里。
记得片刻之前,赵弘润还暗暗好笑三伯竟然会说什么尽管我已十分小心、但内人还是不幸怀有身孕这种话,自以为那是一句幽默,可如今在听到三伯将其亲生儿子在出生当日便溺死在湖中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正所谓虎毒不食子,赵弘润实在难以想象,他三伯赵元佐究竟心狠到什么程度,还会将刚出生的亲生儿子溺死在湖里。
然而话说回来,他这么做的原因,赵弘润稍稍也能猜到几分。
不过,这件事已容不得赵弘润再做细想,因为他那下意识的一声惊呼,已暴露了他的位置,以至于魏天子与南梁王赵元佐,皆闻声将头转了过来。
风紧扯呼!
赵弘润赶紧撤退。
然而,慌慌张张逃离“作案现场”的赵弘润与宗卫沈彧、高括三人,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当他们逃走之后,在他们背后的一棵树后,有一名身披甲胄的中年人正瞅着他们的背影,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位面色刚毅的中年人,正是魏天子在皇子时期的宗卫长,如今的三卫军总统领,李钲。
而与此同时在林子外头,魏天子与南梁王仍然面有疑色望着那几个在园林中仓皇逃离的人影。
对此,南梁王赵元佐很是惊疑,他完全想象不出,究竟什么人有这样的胆量,竟然敢偷看、偷听他与当今大魏天子见面。
相比较而言,魏天子的脸上则流露出几许无可奈何。显然,他已经猜到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究竟是何人:纵观偌大的大魏,除了他儿子赵弘润外,没有人有这个胆子!
而此时,李钲从园林中出来出来,朝着魏天子抱了抱拳。毫不隐瞒地禀道:“陛下,是肃王殿下与沈彧、高括两名宗卫。”
那个混小子……
魏天子倍感头疼地揉了揉眉骨,疑惑问道:“你看真切了?”
李钲微笑说道:“末将在肃王殿下三人身后站了有好一会了,只是他们未曾发觉而已。”
魏天子一听气乐了,没好气地说道:“为何方才不禀于朕?”
只见李钲望了一眼南梁王赵元佐,拱手说道:“据末将所知,肃王与俼王爷曾出城迎接南梁王,想来肃王殿下早就从俼王爷口中得知了,因此末将就没有干预。”
……
魏天子一脸倦怠地摇了摇头。
想来。曾经他儿子赵弘润就足够他头痛了,如今,再加上魏天子那个玩世不恭的弟弟赵元俼,后者是纯粹的贪图享乐的大纨绔,前者是以后者为榜样、年幼时就立下目标准备当一名纨绔王爷的混小子,这二人碰到一起,会有什么好事?
平心而论,魏天子真不想他儿子赵弘润与赵元俼呆在一起。免得学坏,但遗憾的是。赵弘润与赵元俼的感情,甚至要比跟他这个当爹的感情更加深厚,并不是说魏天子禁止赵弘润去接触赵元俼,这小子就会乖乖听从的。
“算了算了。”魏天子摆了摆手,随口说道:“下次若再发生这样的事,给朕狠狠踹那个混账小子的屁股……越来越放肆了!”
“是!”李钲微笑着点了点头。可心底根本未当真,毕竟他听得出来,魏天子就是随口抱怨一句而已。
而从旁,南梁赵元佐静静听着,心中不由有些意外与惊讶。
曾经阴沉的四王弟。竟如此惯纵着其子?
肃王……
赵元佐脑海中不由地浮现起不久之前在大梁城外十里亭所见过的那个侄子,肃王赵弘润。
不夸张地说,撇除此子乃是眼前这位的儿子外,赵元佐对赵弘润的印象颇好。
毕竟赵元佐曾隐晦地询问过赵弘润,你知道我是何人么?
他的本意,是询问赵弘润究竟知不知道他赵元佐是他父皇曾经争夺皇位的对手,是本当遭人唾弃的罪臣。
但是赵弘润却恭恭敬敬地回答他,您是三伯。
言外之意,赵弘润是在隐晦地回答他:我知道你与我父皇的恩怨,但您仍然是我的三伯。
正因为如此,赵元佐才会夸赞赵弘润好一个恭谨守礼的年轻人,让清楚赵弘润秉性的赵元俼、沈彧、穆青、高括等人心中一阵偷笑。
不过似眼下看来,那个恭谨守礼的年轻人,似乎并不像赵元佐所猜测的那样恭谨守礼。
“……”赵元佐的表情有些古怪。
可不得不说,被赵弘润这么一打岔,方才那种沉重的气氛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这使得魏天子与南梁王赵元佐将话题转移到了陇西那件事上。
“陇西的情况……并不乐观。因此,朕希望三王兄在年底前训练出一支五万人的新军,赶赴陇西……”
“臣兄遵命。”南梁王赵元佐平静地抱了抱拳,旋即,他皱眉说道:“不过,五万人的军队,不见得阴戎肯放行啊。”
“这件事朕已有主张。……朕已派人去联络三川之地的阴戎,以秋狩的名义邀请阴戎的族长,共议于成皋。若是能谈成,那固然是好,若是谈不成……”魏天子没有再说下去。
“唔。”赵元佐点了点头,并没有询问过多,毕竟他的任务只是训练出一支军队支援陇西,至于如何与阴戎交涉,相信魏天子自有打算。
待魏天子陈述完陇西的近况,南梁王赵元佐便告辞了,毕竟眼下已是六月,距离年底仅剩下六个月,并且这六月还得包括筛选新军的成员,仔细算下来,并没有多少训练士卒的时间。因此,必须抓紧一切时间。
而待南梁王赵元佐离开之后,魏天子脸上的笑容便缓缓收了起来。
他问曾经的宗卫长李钲道:“李钲,你怎么看?”
“末将……说不好。”目视着南梁王赵元佐离开的方向,李钲皱着眉头,一脸犹豫地说道:“靖王。真是变了许多。或许真如他所说,他会为了其妻女委曲求全……末将希望如此,可如若不然……那陛下就是在养虎为患。”
看得出来,李钲有些患得患失,可事实上,并不止他犹豫不决,魏天子亦有些筹措。
十七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个人变得陌生。
而在魏天子看来,十七年后的南梁王赵元佐。与十七年前的靖王赵元佐,简直就好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让他根本找不到半点熟悉的地方。
究竟是正如赵元佐所言,他在大魏最艰苦的边疆荒原居住了十七年,心中的坚持早已消磨殆尽,以至于如今只是单纯为了想给妻女一份荣华富贵,而向曾经的对手委曲求全?
还是说,十七年的艰辛。非但未曾耗尽这位三王兄的意志,反而将其锻炼了一番。让其蜕变为远超当年靖王赵元佐的可怕之人。
这份患得患失的心情,让魏天子尤其筹措不安。
毕竟正如李钲所言,这件事一个不好那就是养虎为患。
倘若赵元佐已大彻大悟,单纯为了给妻女优越的生活条件而委曲求全,这自然是极好的;可若是这位三王兄只是将那份恨意深埋了心底,企图韬晦养光、东山再起。那么,魏天子让其组建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去西征,支援陇西的姬姓魏氏一族,就很有可能让这位三王兄再训练出一支顺水军出来。
而今时不同往日,再没有禹王赵元佲所率领的禹水军。能够阻止南梁王赵元佐与他的军队了。
可能是看出了魏天子心中的顾虑,李钲犹豫说道:“陛下,容末将说句不该说的。事实上陛下本没有必要召回靖王,西征陇西,何不借此良机锻炼肃王殿下呢?”
魏天子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弘润谋略有余,但做事并不够圆滑。……陇西的姬魏氏,他们对我姬赵氏是何态度,朕稍稍想想就能猜到。……若派弘润前往,万一对方说几句不中听,朕这个儿子保准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弘润威逼屈塍等人投降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说明肃王乃是王者呀。”李钲压低声音恭维道。
魏天子愣了愣,旋即失笑道:“王者?他差远了!”说罢,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除此以外,还有弘润必须坐镇大梁的缘由。……冶造局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朕不希望打回原形。再者,南方的鄢陵军与商水军,除朕外只服从弘润的调遣,这是兵部所不容的。若朕派弘润前往陇西,兵部势必会对鄢陵军与商水军下手,这必然将引发动乱……”
说到这里,魏天子微微一笑,说到:“兵部对弘润,可是非常忌惮的。有弘润在,朕要轻松许多。”
拿肃王殿下当挡箭牌么?
李钲暗自好笑,低声说道:“不过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陛下舍不得肃王殿下吧?”
听闻此言,魏天子脸上露出几许寂寞,自嘲笑道:“以往朕最喜爱的两个儿子,一个已远在齐国,另外一个,朕还是想将其留在身边啊……”
李钲闻言心中了然,在想了想之后低声说道:“那就不如……另外派一位皇子殿下担任监军。”
魏天子闻言摸了摸下巴,猜测道:“弘誉与弘璟,恐怕不会情愿在这个时候离开大梁,弘疆又在山阳县……你是指弘信?”
“正是!”李钲点点头,正色说道:“庆王弘信殿下!……弘信殿下在兵部当职,陛下让弘信殿下担任监军,随同靖王一同前往陇西,这并不突兀。并且,末将相信弘信殿下对此必定是欣然向往。”
“唔……”魏天子一脸若有所思。(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南梁王的新军
在大梁的东南郊,有一条称之为禹水的河道,在其弯曲汇入蔡河的尽头,仍保留有一座已被空置的军营,这便是大梁曾经鼎鼎有名的禹水营,乃上代皇五子禹王赵元佲麾下禹水军的驻扎军营。
迈步走入这座禹水营,不可否认南梁王赵元佐的心情有些复杂。
毕竟原先这座军营的主人,可是挫败了他曾经麾下的顺水军。
“……”
站在军营的辕门下,赵元佐伸手抚摸着已有些年头的木柱,喃喃说道:“想不到竟然会是这座军营,有些讽刺呢。……这是你兵部对本王的嘲讽么?”
在南梁王赵元佐身后,兵部左侍郎徐贯低了低头,不亢不卑地说道:“佐王爷误会了,如今大梁京郊,完整的军营,就唯有浚水营与禹水营……浚水营乃浚水军的驻扎地,唯有禹水营空置着。”
被废弃了么?我当年的顺水军营……哼!想想也是。
南梁王赵元佐自嘲地笑了笑,迈步走入了军营。
不知元佲会作何感想啊……
赵元佐微微叹了口气,脑海中不由又想到了曾经那位与他互有千秋的五王弟赵元佲。
当年弓马娴熟的禹王,如今已沦落为了动不动就要咳血的废人么?元佲……他的日子恐怕也不比我南梁时那么好过啊。
赵元佐微微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身后的一个侄子,那是他四王弟、如今大魏天子的另外一个儿子,皇五子庆王弘信。
同样是皇五子,可这小子比起当初的元佲,可真是差得远了……
赵元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庆王弘信。
说实话。赵元佐并不意外魏天子会派一名信任的人担任监军,监视他赵元佐,毕竟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但让赵元佐没有想到的是,魏天子派来的监军,竟然是与他当初的宿敌赵元佲一样被人称之为五殿下的庆王弘信。这让赵元佐的心情有些复杂。
尤其是当发现兵部的人称呼赵弘信为五殿下时,他心中的复杂心情愈加强烈。
在想什么呢?元偲?此“五殿下”,非彼“五殿下”啊,单纯用这个称呼对我施加压力,你还真是……
赵元佐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啊啊,这小子一脸亢奋啊,初出茅庐么?也太容易被人看穿心思了。别说比不上元佲,连那个被尊为肃王的小子也不如啊……叫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担任监军,我还真是被小看了啊!
“三伯?”
可能是注意到眼前这位南梁王时不时地转头望向自己。庆王赵弘信疑惑地问道。
赵元佐端详了赵弘信几眼,淡淡笑了笑,旋即迈步走向营内深入。
走着走着,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一行人已来到了军营内的校场。
只见此刻营中校场,整齐地站立着一排排的士卒,远远望去犹如人海一般。
已征集完新兵了么?
赵元佐转头望了一眼兵部左侍郎徐贯:“这些人是?”
见此,徐贯走上前几步。低声说道:“回南梁王话,这些新兵皆是从国内地方各县抽调而来的县卫戎军。我兵部抽取了五十座县城。每个县征集一百名县卫戎军,共计五万人。”
县卫戎军……县兵啊?
赵元佐失望地砸了咂嘴。
县兵,就是负责地方县城上治安、缉盗、剿贼的卫戎军,虽然比起刚入伍的新兵,纪律性要好得多,但遗憾的是。这群人对战场毫无经验,毕竟战场上的军团作战,与地方上小规模的剿贼,那可是全然不同的。
因此,可以的话。赵元佐其实更想要那些上过战场的老卒,因为这能减少他许多工作。
想了想,赵元佐回头对徐贯言道:“徐侍郎,本王听说我大魏刚与楚国发生过战争……其中有几支战绩不错的军队。”
“南梁王指的莫非浚水军么?”徐贯闻言皱眉说道。
他心说,您不会是想直接征募浚水军吧?那可是我大梁的护卫京师的卫戎军。
“并非浚水军。”
赵元佐摇了摇头。
要知道据他所知,浚水军那是取代当初顺水军与禹水军的京师卫戎军,是由当年禹水军的幸存士卒为骨干再行组建的军队,是大魏国内目前最精锐的六支军队之一,号称驻军六营,赵元佐并不觉得魏天子会将如此精锐的军队交给他。
更何况,似那种骄兵悍将,即便是交到了他赵元佐的手中,他也难以对其发号施令。
“并非浚水军……”徐贯欲言又止地望着赵元佐。
“是召陵军、鄢陵军与商水军……”赵元佐如实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在赵元佐看来,这三支可都是经历过战争的军队,哪怕后两者是楚国的降军,训练度不高,但其优势在于军中士卒体会过战场的紧张氛围,比起眼前这些连战场都还未踏足过的地方卫戎军,那是要优秀地太多。
而听闻赵元佐的这个要求,兵部左侍郎徐贯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怎么了?”赵元佐不解问道:“本王只要求那三支军队每支抽调一千人,担任新人的军官骨干,这个要求,不为过吧?”
徐贯犹豫了再三,终于道出了实情:“王爷不知,召陵军、鄢陵军、商水军,乃是肃王殿下新设的军队,我兵部……想要在这三支军队抽调士卒,这恐怕……”
肃王?是那个小子?
赵元佐想了想,顿时浮现出当他与魏天子在御花园里谈话时,那个胆大包天窃听他俩的谈话的皇八子。
那个小子应该不难相处呀……
赵元佐有些意外,毕竟,因为前几日在十里亭时的一幕,他对赵弘润还是颇有好感的,唯一有些抵触的,就只是因为此子是为天子的儿子,与他身后另外一个魏天子的儿子一样。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元佐流露于眼中的不解,徐贯一脸尴尬,含糊其词。
见此,赵元佐转头询问庆王弘信道:“庆王殿下可知大概?”
“恐怕是因为冶造局的事吧。”
可能是因为刚到兵部不久的关系,也有可能是兵部的人对庆王弘信这位皇五子并不买账,因此,庆王弘信并没有袒护兵部,一副幸灾乐祸地说道:“据小王所知,兵部素来就与八王弟弘润有冲突,前几日,又因为冶造局与兵铸局的赌约一事……”
他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南梁王赵元佐,只听得赵元佐皱眉不已。
……愚蠢!
赵元佐冷冷地看了一眼徐贯,不再理睬满脸尴尬的徐贯,径直走向校场的前方。
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能从召陵军,哪怕是商水军、鄢陵军中征募一批有战场经验的老卒,提拔为新军的什长、伯长,这将大大减轻他训练新军的难度,缩短训练所需的时日,只可惜由于兵部与那位肃王结怨,使得他这个希望成为了空谈。
算了,就这么训练吧。
赵元佐微微叹了口气,毕竟他与赵弘润并不熟,关系还未好到能拉下脸皮向那位侄子寻求帮助的地步。
走着走着,赵元佐又想到一事,皱眉问道:“徐侍郎,陛下命本王年底之前必须出征,前往陇西,不知本王这支新军的武器装备,贵部的兵铸局铸造地如何了?”
“这个……”
徐贯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也难怪,毕竟南梁王赵元佐正问到了他们兵部的痛处。
铁剑倒是好说,前一阵子因为有冶造局的协助,并且随后又因为魏天子的袒护而得到了冶造局量产铁剑的新工艺,别说五万把铁剑,就算是十三万把铁剑,兵部也有万分的信心能按时完工。
问题就在于除铁剑外的其余武器装备,比如枪、戈等长兵器,还有盾牌、甲胄、以及藏在靴子里的匕首。
驻军六营的精锐军队,一套装备可包含着许多东西,哪里是他们单单兵铸局在年底能打造出来的?
若是有冶造局的帮助,这还好说,可如今,冶造局的人已明确放出风声:你们兵部这群孙子,输了还他娘的耍赖……你们自己去玩吧,孙子!老子不奉陪了!
若在以往,要是被冶造局的人如此侮辱,恐怕兵铸局的人早打上门去了,但是这一回,自知理亏的兵铸局只能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
“……”赵元佐瞥了一眼徐贯,也懒得去理睬兵部与冶造局的龌蹉,淡淡说道:“无论如何,年底前请务必将本王这支新军的武器装备凑齐,否则,若陛下怪罪下来,本王不会为你兵部的失职承担过错。”
“是,王爷……”
徐贯又擦了擦冷汗,心中暗想:为今之计,恐怕就只有暂时延后驻军六营的更替装备,先凑齐新军的这五万套装备……
但这终归不是万全之策,要知道驻军六营的那些大将军们,个顶个的不好说话,似睢阳军的南宫倒是无妨,可浚水军、汾陉塞、成皋关、南燕,那些大将军们,都不是好说话的主啊,天晓得他们在得知兵部将本应该给他们的武器装备给了南梁王赵元佐的新军,会不会派人或者亲自杀到大梁来,将他们兵部的本署大院给挑翻了。
想来想去,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向冶造局寻求帮助,唯有这帮人的新工艺,才能帮助兵部渡过这一劫。
可是……
兵部左侍郎徐贯暗暗叹了口气。
与冶造局化解干戈,这谈何容易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兵部尚书的失策
待等兵部左侍郎徐贯回到兵部本署后,便将南梁王赵元佐的要求告知了兵部尚书李鬻。
一提到那十三万套武器装备,兵部尚书李鬻这个倔老头便不由地沉默了。
毕竟这件事因他而起,要不是他亲自到垂拱殿,请动魏天子出面干涉,兵部与冶造局的关系,不至于到如今这种状况。
可问题在于,当时李鬻不去不行,毕竟在他看来,当时若是对研发出新工艺的冶造局视而不见的话,冶造局势必将逐渐占据本属于兵铸局的资源,最终取代兵铸局。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当时李鬻并没有奢求冶造局的新工艺,他只是希望兵铸局能维持如今的局面罢了,但令他意外的是,魏天子非但袒护了兵铸局,甚至于,强行命令冶造局将新工艺教给兵铸局。
这个举动,让兵部内许多官员大大松了口气,毕竟魏天子的这个举动,意味着这位陛下还是看重兵铸局的。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冶造局的反应竟然那么大,那位肃王殿下二话不说便退出了军工铸造。
这让李鬻不由地心生了别的想法。
他隐隐已有些怀疑:魏天子,当真是在帮兵部么?
这个猜测,李鬻谁也不敢透露,毕竟似这种事一旦泄露出去,势必会被朝野所唾弃:陛下已袒护你兵部到这种地步,你李鬻还想怎样?
相信一般人必定会有这种想法。
可在李鬻看来,魏天子“帮助”兵部的“动作”,未免有点大了,很明显是触及到了那位肃王殿下的逆鳞。
自己局内辛辛苦苦研发出来的新工艺,平白无故必须交给别的司署,那位肃王殿下以及冶造局的人因此大怒。这合乎情理。毕竟这种事就算是落到他们兵部身上,恐怕反应也是如此。
可问题就在于,魏天子真的是为了帮助兵部而不惜惹怒那位肃王殿下,还是说……其中另有隐情?
若是另有隐情……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回想起当时在垂拱殿内,魏天子笑呵呵地安抚着自己,李鬻暗自叹了口气。
他接触这位老谋深算的天子十几年了。大致对这位陛下的心性已有所了解,因此,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位陛下为了袒护他兵部,竟会做到这种地步。
要不要试探一下?
李鬻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
是的,有一个办法可以试探试探魏天子的真正意图。
沉思了一番后,李鬻再次亲自前往垂拱殿。
当李鬻来到皇宫内的垂拱殿时,魏天子一如既往地正与三位中书大臣在殿内审批章折。
“陛下,兵部尚书李(鬻)大人求见。”
一名小太监向魏天子禀告道。
……
魏天子微微一愣。旋即脸上露出几许淡淡的笑容:“宣他入殿。”
“是。”
没过多久,李鬻便迈步走入了殿内,叩地拜道:“臣李鬻,叩见陛下。”
魏天子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一脸古怪地笑问道:“李爱卿,莫不是弘润那劣子又给朕添什么乱了?”
“啊?”李鬻闻言稍稍有些尴尬,连忙道出了实情:“臣此番并非为肃王殿下而来,而是为南梁王的新军……”
“新军啊。”魏天子沉吟了一番。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回禀陛下,我兵部的左侍郎徐贯大人。半日前已将南梁王领到城外的禹水军营……”李鬻详详细细地将兵部的安排告诉了魏天子,听得魏天子连连点头。
“这不是安排到很好么?”
“话虽如此。”李鬻顿了顿,犹豫说道:“不过南梁王要求我兵部尽快交割那五万新军的武器装备……”
魏天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动声色地说道:“这个要求合理,朕不会不允。”
并非陛下您允许与否的问题啊……
李鬻心中苦笑一声,颇有些尴尬地说道:“陛下。臣亦知南梁王的要求合理,只不过,如今距离年底仅六个月,想要在这六个月内,交割给南梁王五万套武器装备。则必须兵铸局日夜赶工……可如此一来,驻军六营的更替装备,恐怕就要延后了……”
说到这里,他拱了拱手,硬着头皮恳请道:“臣以为,兵铸局势必难在年底之前完工十三万套装备,因此,斗胆恳请陛下放款限期……”
这老小子……是在试探朕么?
魏天子端详了一番李鬻的神色,在微微一思忖后,不动声色地说道:“唔……半年内铸造出十三套武器装备,这的确有些强人所难。……这样吧,南梁王的新军装备不可延误,至于驻军六营,李爱卿不妨派人向几位大将军知会一声,延误至明年,也无不可嘛。”
陛下这是答应了?
李鬻闻言倍感意外,毕竟魏天子松口,就意味着魏天子的确是站在他们兵部这边的。
只不过,待李鬻仔细一想,却又感觉不对劲。
由兵部派人与驻军六营的大将军交涉?若真如此,那几位大将军还不得派人将他们兵部的本署大院给挑翻了?
这根本就没有什么改变嘛!
暗自咬了咬牙,李鬻只得硬着头皮又说道:“陛下宽宏,不过臣觉得,此举恐怕也不妥当。”
“唔?这不是李爱卿的恳请么?怎么李爱卿自己又觉得不妥当了?”魏天子似笑非笑地望着李鬻,笑说道:“李爱卿,你到底想怎样啊?”
你到底想怎样啊,听闻这一句话,尽管魏天子的语气很平淡,但听在李鬻耳中,宛如惊雷一般,让他下意识地跪倒在地。
咬咬牙,他恳请道:“臣……臣恳请陛下。使冶造局出面相帮。”
这老小子……
魏天子暗暗冷哼一声,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皱眉说道:“这个,恐怕不好办啊。……前几日,朕叫弘润的冶造局将新工艺交给你兵部,并狠狠训斥了他一番……这劣子的性子啊。向来如此,自己的东西不当好,总是惦记着别人的……可话说回来,朕前几日应李爱卿所请,命冶造局退出此事,然而今日李爱卿又来恳请朕,希望冶造局出面相帮……李爱卿,你是在戏弄朕么?”
“臣……臣万万不敢!”李鬻磕头在地,连忙说道:“只是当时臣考虑不周。”说罢。他犹豫了一下,咬牙说道:“是臣当时糊涂了,误以为肃王殿下欲抢我兵铸局的权,因此……臣有罪!”
……
魏天子淡淡地看着李鬻,半响后语气平静地说道:“这件事起因在弘润,因此朕不怪你。……不过,弘润的性格与朕相似,一旦下了决定。就不会朝令夕改。……你明白么?”
“臣明白……”李鬻心情很是复杂。
毕竟魏天子的话暗示着,他既然制止了冶造局去抢夺兵铸局的权。就不会再下令冶造局再次插手此事,朝令夕改,这是任何一位君王的忌讳。
这是否意味着,魏天子是站在兵部这边的?
李鬻说不好,魏天子的态度,让他捉摸不透。
但不可否认。魏天子已把话说到这份上,他李鬻也就没有脸面再有所恳求了。
至于此行试探魏天子真实心意的目的,也失败了。
魏天子的态度,让李鬻捉摸不透。
“还有什么事么,李爱卿?”
李鬻摇了摇头。旋即这才醒悟过来,躬身说道:“臣已无事启奏,臣告退。”
“唔。”
魏天子点了点头,注视着李鬻离开垂拱殿。
嘿!这老小子倒是狡猾了……试探朕?
魏天子嘴边若有若无地挂起几分笑意,淡淡问道:“童宪,弘润那劣子最近在做什么?”
大太监童宪乃是魏天子的心腹,知晓许多旁人不知的隐情,这不,他闻言表情诡异地低声说道:“听说肃王殿下最近因为陛下介入了他冶造局与兵铸局的赌局,大发脾气,因此最近都不怎么去冶造局,除了去拜访俼王爷,就是在肃王府,或是去一方水榭……另外,冶造局的人对兵铸局以及兵部亦是满腔怨愤,这不,冶造局的司署门外还挂上了一块木牌子,上书兵部与狗不得入内。”
兵部与狗不得入内?哈!
魏天子乐不可支地摇了摇头,旋即若有深意地问道:“群情激愤?”
“是。”童宪低了低头,低声说道:“听说前日兵铸局局丞李缙求见肃王殿下,非但未曾如愿见到,还被冶造局的局丞王甫给赶了出来……”
那劣子,猜到了么?还是说,是老六……
魏天子微微皱了皱眉,可能是他觉得,自己亲身领悟的道理与别人讲述的道理,这其中大有差别吧。
且不说垂拱殿,且说李鬻浑浑噩噩回到兵部本署,见到了等候已久的左侍郎徐贯。
“陛下怎么说?”徐贯着急地问道。
李鬻摇了摇头,皱眉说道:“陛下说,他袒护了我兵部一次,不会再袒护第二次。”说着,他便将在垂拱殿内与魏天子的对话告诉了徐贯。
徐贯闻言后沉思着说道:“陛下的意思,莫非是要我兵部自行解决与肃王殿下的矛盾?”
“怕是如此了。”李鬻点了点头,心情沉重地说道:“看来唯有老夫明日亲自去一趟冶造局了。”
听闻此言,徐贯面色古怪地说道:“与肃王殿下交涉?恐怕结果不尽人意啊。”
“……”
李鬻默然不语。
他与肃王赵弘润已打过多次交道,岂会不知这个道理?
可问题就在于,目前兵部的窘迫局面,唯有冶造局才有本事化解。
当然了,前提是,兵部得偿付足够的代价。
足以使那位肃王忘却心中怨愤的巨大代价。
“失策!”(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成皋合狩之消息
次日,兵部尚书李鬻与左侍郎徐贯,连同兵铸局局丞李缙,三人一同来到了冶造局的司署官邸前。
当这三位走下马车时,守在冶造局官邸府门外的两队兵卫也正在打量着这三人。
“止步。……此处乃冶造局重地。”
一名兵卫队长上前拦住了李鬻等人,并仔细打量着李鬻、徐贯、李缙等人的官服。
朱紫、朱红的官服……
来者是朝中要臣啊……
兵卫队长的脸上堆起几分笑容,又说道:“不知几位大人前来冶造局所为何事……”说到这里他忽然认出了前几日刚刚来过这里的李缙,惊讶唤道:“李局丞?”
见此,兵铸局局丞李缙走上前几步,拱手说道:“几位,此乃我兵部尚书李(鬻)大人,与左侍郎徐(贯)大人,我等想求见肃王殿下。”
“见过尚书大人,见过侍郎大人。”
冶造局外的兵卫们连忙向李鬻以及徐贯二人行礼,而与此同时,那名兵卫队长在行礼之后,一脸遗憾地说道:“这可真不巧,肃王殿下最近几日都没有来冶造局。”
他说这话时,表情显得有些怪异,想来,肃王赵弘润因与兵铸局的事心中大怒的小道消息,早已传到了这些兵卫们的耳中。
“肃王殿下不在冶造局?……怎么办,大人?”兵部左侍郎徐贯回顾兵部尚书李鬻问道。
李鬻沉思了片刻,沉声说道:“先进去再说。”
听闻此言,徐贯点了点头,对那名兵卫队长说道:“能否放行让我等在官署内等候?”
“这个……”那名兵卫队长脸上露出了为难的之色,迟疑说道:“几位大人,并非卑职不肯放行。实在是……我等只是在此值守,并无权利放行啊。”
这并不是这名兵卫队长的敷衍之词,其原因就在于,冶造局署内是没有本府卫兵的,但随着冶造局在朝廷中的分量越来越重,兵卫府便派出了几队兵卫。负责维持冶造局一带的治安情况。
因此从根本上说,冶造局官署外的值守兵卫,他们并不属于冶造局,他们与冶造局隶属于两个不同的系统,因此,这些兵卫们没有权限决定是否放李鬻等人入内。
更要紧的是……
那名兵卫队长瞥了一眼那块挂在官署门外的木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一行字,兵部与狗不得入内!
“恐怕卑职斗胆得将三位大人拦在府外了。”
兵卫队长满脸为难地说道。
顺着那名兵卫队长视线所指的方向,兵部尚书李鬻与兵部左侍郎徐贯亦瞧见了那块带有侮辱性的木牌。
李鬻:“……”
徐贯:“……”
见此。兵铸局局丞李缙皱了皱眉,上前说道:“能否代为通报一声,我等想见局丞王甫大人。”
听闻此言,那名兵队大人的表情变得更加尴尬了,半响后为难地摇了摇头。
“这简直……岂有此理!”
徐贯眼中迸出几分怒意。
也难怪,曾几何时,小小一个冶造局,他们兵部何曾放在眼里过?可如今。这个冶造局竟然敢将他们兵部的尚书拦在官署门外,还刻意在府邸外悬挂着侮辱兵部的木牌。简直岂有此理!
可怒归怒,但徐贯却不敢径直上前将那块木牌砸个稀巴烂,毕竟他们此番是为何与冶造局化解矛盾而来的,更何况,冶造局如此憎恨他们兵部,他们兵部亦有无法推脱的因素。
为今之计……
李鬻目视着那块木牌良久。心中已有了主意。
“走,去一趟工部本署。”丢下一句话,李鬻反身回到了马车上。
见到李鬻等人乖乖离去,冶造局府门外的兵卫们可谓是松了口气。
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眼下是那位肃王殿下以及冶造局在跟兵部以及兵铸局怄气。但若是牵扯到他们这些兵卫,那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可让这群兵卫们没想到的是,大概半个时辰左右,李鬻等人所乘坐的这辆马车又回来了。
怎么又来了?
那名兵卫队长一脸苦涩,正要上前阻拦,却忽然瞧见继兵部尚书李鬻之后,马车中又走下一位年老的朝中大臣,工部尚书曹稚。
“就是这么回事。”
只见李鬻与曹稚一同走到冶造局的官署府门前,指着那块刻有兵部与狗不得入内的木牌,表情有些不渝地说道。
“喔呵呵……”
工部尚书曹稚瞧了一眼那木牌,呵呵笑着。
旋即,他对那名兵卫队长言道:“老夫,乃工部尚书曹稚,劳烦足下代老夫,向冶造局的局丞王甫大人通报一声。”
“……是。”
那名兵卫队长急匆匆地奔入了府内。
见此,曹稚转头望了一眼李鬻,可还未等他开口,就听李鬻怏怏不乐地说道:“正如我说,我欠你一次。”
“喔呵呵……”工部尚书曹稚呵呵笑着。
不出意外,没过多久,就见身材略有些肥胖的冶造局局丞王甫从府内飞奔出来,顾不得调整呼吸,便将工部尚书曹稚行礼。
“下官王甫,见过尚书大人。”
也难怪,毕竟工部乃是冶造局曾经的上署,而工部尚书曹稚更是冶造局局丞王甫曾经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冶造局可以不给兵部任何人面子,但是工部尚书曹稚这位整日笑呵呵的和蔼的尚书大人,相信冶造局内任何人都不会无视的。
“王局丞礼重了,贵署已非我工部下署,实在不必对老夫行礼。”
“尚书大人说得哪里话,我冶造局虽自立门户,但仍算是半个工部的人啊。”说到这里,王甫转头瞧了一眼李鬻、徐贯、李缙三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拉了下来。
平心而论,依王甫的性格,本没有胆量给李鬻、徐贯、李缙等人脸色看,但问题就在于赵弘润已派人知会过了,叫他装出不待见兵部的样子,其中缘由,王甫大致可以猜到。
望了一眼李鬻等三人,王甫又望向曹稚,苦笑说道:“尚书大人,您这样……让下官很是为难啊。”
“喔呵呵。”曹稚和蔼地笑了笑,摆摆手说道:“给老夫一个面子,请这三位大人一同入内,再派人去请肃王殿下过来一叙,如何?”
王甫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挣扎了良久这才松口道:“下官不敢保证肃王殿下会来。”
“提老夫的名字。……老夫这张老脸,在肃王殿下面前还是稍微有些用的。”
“那好吧……”
王甫故作无奈地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又在哪呢?他在他六王叔赵元俼的怡王府。
事实上,赵弘润这几日也怪无聊的。
要知道,他逐渐已经习惯每日到冶造局去当差,但是为了维持余怒未消的肃王这一形象,赵弘润最近都没有去冶造局,干等着兵铸局或兵部自己送上门来。
说实话,在习惯了忙碌之后突然间变得无所事事,这的确怪无聊的。
好在六王叔赵元俼已决定定居在大梁,总算是让赵弘润有了一个作伴打发时间的对象。
不过今日在与六王叔赵元俼闲聊时,赵弘润却听说了一件让他颇感兴趣的事。
“成皋合狩?……那是什么?”
“你不知么?”六王叔赵元俼奇怪地瞧了一眼赵弘润,解释道:“你父皇使礼部主持此事,邀请了阴戎几个大部落的首领,一同在成皋关附近狩猎。”
这好端端的,干嘛邀请外族的人一同狩猎?
赵弘润皱了皱,忽然,他心中微动,试探着问道:“莫非是为了借道一事?”
他口中的借道,指的是年底他三伯南梁王赵元佐率领那五万新军出征支援陇西,为此向居住在三川之地的阴戎部落“借道”,免得对方因为魏国大规模出兵心生怀疑,以至于发生没有必要的冲突。
“正是。”六王叔赵元俼点点头,正色说道:“从成皋关到陇西,得穿过好些个居住在三川之地的阴戎部落,若能与他们取得默契,你三伯西征支援陇西一事,就会便利许多。……如若不然,恐损及我大魏与阴戎几十年来的和睦。”
“和睦?”
赵弘润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说道:“侵占了我大魏的三川,这数十年来时不时地骚扰边境,这也算是和睦么?简直是恶邻啊!”
“恶邻?”赵元俼闻言不由地失声笑了出来,不过在笑了几声后,他感慨地说道:“的确。不过,我大魏暂时还无力从那个恶邻手中将那个名为三川的后院夺回来,因此,维持目前的局势是必要的。……虽然是外族,但阴戎对我大魏的威胁,要远比楚、韩来的小,不是么?”
对此,赵弘润无从反驳。
不可否认,六王叔赵元俼说得没错,阴戎与韩、楚是不同的,前者在魏国力量薄弱的时候趁机占据了三川之地,只是为了想得到那块土地肥沃、水源丰富的土地繁衍部落,他们并没有称霸中原、称霸天下这种目标;但韩、楚不同,这些国家相互攻伐并非是为了替国人抢占更多的领土,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攻灭中原其余各国,一统天下,这是中原各国与外族最本质的区别。
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韩、楚等国家对魏国的威胁,要远比“强行借宿”在魏国“后院”三川之地的阴戎部落来得大,而且大得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