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同人小说富贵荣华TXT下载富贵荣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富贵荣华全文阅读

作者:府天     富贵荣华txt下载     富贵荣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九章 恩威并济九

    一大清早昨晚上连夜进宫的赵王世子陈善昭在王府二门前下了车之后仿佛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看他似的不但大大伸了个懒腰而且还打了个呵欠随即方才精精神神地径直往里走等到遥遥看见上房那单檐歇山顶时他就发现迎面脸若冰霜的章晗已经走了过来

    世子妃……

    章晗想也知道陈善昭昨夜进宫会摆出怎么一个态度冷冷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冷哼一声扭头就往里走没走两步她就感到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胳膊她甩了两下却没能挣脱开来这才扭头低声喝道:放开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

    不知道陈善昭一本正经地迸出了这三个字见章晗身后那两个丫头想笑却又不敢他这才低声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昨晚上不该就这么径直入宫……回房赔罪回房我给你赔罪怎样别生气啦我从九叔那儿还顺了些好东西来……

    若不是此时大庭广众之下板着一张脸的章晗几乎能笑出声来她早就知道陈善昭这装傻充愣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可在自己面前来这么一套她总是难以习惯因而等到陈善昭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自己面前掰着手指头数落太子所赠之物她终于忍不住了嗔怒地一手拍在了他的手上

    别在这卖弄了回房去说

    章晗横了陈善昭一眼可这一次仍是转过身没走两步就只听身后传来了一个毕恭毕敬的声音:世子爷世子妃章爷禀报已经把昨夜世子爷要追的人给带回来了请世子爷和世子妃示下

    一听这话陈善昭眼神一阵闪烁随即就赔笑看着章晗道:我昨夜已经去对太子九叔求过情了索性把他们两家人就留在王府横竖你如今手底下人正不够使唤他们既然能够在业内有些名气自然也是有真材实料的要不我陪你去见……

    世子爷一夜在宫中辛苦了还是先回房歇一歇吧章晗淡淡地打断了陈善昭的话随即走到他面前一面用生硬的动作整理着他的领子一面低声说道戏演过头小心穿帮回头我再审你在宫中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人我去见世子爷你就别管这么多了

    最后一句话章晗却是稍稍提高了几分声音眼见陈善昭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似的径直转身就往上房去了她这一夜心底的牵挂终于渐渐消解直到他的人影完全消失她这才招手叫了芳草和碧茵跟上缓步前往见人的议事厅

    从冰冷的外头进了温暖的屋子章晗由着芳草和碧茵替自己解下了那件白狐皮披风目不斜视地从跪在地上的十余人身边走过到了居中的位子上坐下时她就认出了之前太子妃举荐给自己的那两个掌柜上一次见时当她分派了查账的差事两个人都是面露得色把握十足听章晟说昨日在火场外头碰上时两人亦是振振有词可就这么一夜工夫眼见他们那脸上犹露冻出的青紫脚下的鞋子身上的衣裳都是七零八落她不禁嘴角一挑

    人是从哪儿带回来的

    尽管不加指代但章晟还是知道这是在问自己昨夜是陈善昭而不是章晗下的令他哪怕心中有些纳闷可还是立时听命行事此时此刻他瞥了一眼地上那几个女眷孩子想起昨夜那番情形他定了定神后便躬身说道:回禀世子妃是在城西南大约五六里处找到的听说他们被赶出城的时候是有人骑马用鞭子驱赶着他们所以被赶得离城远远的卑职找到他们的时候几个孩子的破棉衣都是一条一条的鞋子也穿不得因为那时候入城已经来不及附近的村庄也还远他们人又多就找了一座破庙生了一堆火暂时安置了一晚上

    怪不得这么狼狈

    章晗再次扫了他们一眼随即便淡淡地说道:昨天的事情是非对错你们自己应该有数虽说最大的罪责不在你们身上但若不是你们也不至于闹出那么大的事若不是世子爷连夜入宫面见太子给你们求情如今你们是个什么下场

    世子妃是说世子爷给咱们……给咱们……一日之内从山峰跌落谷底而且还祸及家小险些就成了路边冻饿而死的死尸那钱掌柜此时此刻嘴角哆嗦着几乎连话都说不齐全了等看到章晗微微点了点头他听到了身后妻儿家小那喜极而泣的哭声怔了一怔便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道小的多谢世子爷恩典多谢世子妃宽容

    他这一说另一个金掌柜自也立时回过神来慌忙也磕了不计其数的头再加上那一堆妻儿老小也是伏跪谢恩不止章晗心里却生不出多少胜利的情绪这些人原本也算是小康殷实之家可只别人一句话便从天堂打落地狱何其残酷何其现实自己当初在生死荣辱当中挣扎的时候何尝也不是如此

    好了

    知道自己不再是从前只要维护张琪还有章家那些亲人的张家养女她倏忽间便硬起心肠沉声喝止了之后她便沉默了下来直到眼见下头这些人俱是噤若寒蝉她才开口说道:世子爷是如何向太子殿下求的情我不知道只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那三家铺子昨日虽已经换了掌柜新的人选尚未定下来但我既然说出去的话就不会收回来夏总管若有人因为世子爷求情讨了他们回来心中嘀咕你就对人说纵使他们两个再好终究是犯了错的人我不会因为世子爷求情要了他们回来就因此立时重用

    侍立一旁的夏勇原本就想提醒此言章晗既然自己开口说了他自然松了一口气连忙开口应是而地下跪着的钱掌柜和金掌柜却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有心抬头看看章晗是怎么一个表情可脑袋却丝毫不敢抬起来

    不过三山街上的那一家铺子也就算了毕竟是烧了另两家突然换人关门却是影响不小我就许你们两个去戴罪立功先把铺子开张了起来至于你们的家人就由夏总管去安置了你们不用操心若是年底账面还算好看回头我自然另有要紧事派给你们去做

    是是多谢世子妃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答应了下来身后那些妻儿老小自然也免不了千恩万谢等到夏勇把他们先领了下去安置换衣裳章晗方才让人传了外头那些管事妈妈和媳妇进来仿佛漫不经心似的随口问道:好了你们先把今天要禀报的事情一一奏上来

    章晗既然没有开口说章晟自然就索性垂手站在那儿看着章晗一桩桩一件件打理着那些繁复琐碎的家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这些管事妈妈和媳妇们陆陆续续退了出去章晗招手叫自己的时候他才快步走上前去

    打手势让芳草和碧茵去外头守着章晗又揉了揉眉心这才侧头叫道:大哥

    我在章晟听出了章晗那话语中的倦意和疲惫忍不住要伸出手去扶她但最终还是缩回了手来只是声音和之前的刚硬比起来却是柔和了许多你有话只管吩咐

    这几天一直忙得连轴转也没工夫单独见见大哥章晗抬起头来看着章晟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差遣得你团团转却还罚了你让你受委屈了

    不之前受罚本就是应该的原是我失职而且昨天在三山街上也是我疏忽险些放跑了那个狗东西论理就为了这个我又该挨罚的

    见章晟脱口而出说了这么一句章晗忍不住一笑随即便开口说道:父王走的那一天在太平堤遇到这种事那确实是你的失察但昨天你昨晚上能够那么快打听到太子妃处置了他们两个足可见大哥你有所长进了至于差点放跑那秋老六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淄王不把人拿住也就是多费一点功夫但你日后做事确实得更缜密才是

    我知道了

    你也是新婚可近来却几乎日夜都在王府中说起来也是我对不住大嫂你先别解释世子爷虽口中不说但他也是知道的章晗止住了要开口的章晟微微一顿就紧跟着说道我不管你之前那消息是从哪儿来的你一定要既细致又小心你是我大哥若万一你有什么闪失我无论如何也原谅不了自己的

    见章晗那眼睛直视着自己章晟愣了片刻慌忙答应之余为了安抚妹妹少不得把之前宋秀才对自己的那番嘱咐搬了出来等到章晗面色霁和了下来他才有些赧颜地说道:只不过话虽这么说但那些亲卫之中也都是关系错综复杂不少还是宛平郡王的嫡系所以我如今能完全掌握的也就是一半

    这才几天能有一半就很不错了不急在一时章晗微微一笑随即又说道至于宛平郡王的亲信大哥你不妨拿出从前军中的做派来不求人人归心只要人大事无隐瞒就够了只有上上下下齐心咱们才不会被人算计了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章 除夕赐宴,呆子偷闲

    尽管陈善昭求情救下了金掌柜和钱掌柜,章晗也勉为其难把人留了下来,又令他们去暂时接管奇望街和大中街的两个铺子,但王府上下当得知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到年底封帐之后,世子妃会派新人去那边管事,原本议论纷纷的势头立时平息了下去。

    而章晗有了这两个如今对自己噤若寒蝉,对陈善昭感恩戴德的人在,却也不怕下头再举荐什么糊弄自己的家伙,处置事务一时间比之前更趁手了。哪怕陈善昭几乎整日都在和淄王陈榕还有众多翰林院官员一块泡在古今通集库,但她在赵王府的日子过得紧张却又充实,却没工夫分心想其他。

    即使一直都想抽个空回顾家去看看张琪,亦或是下帖子邀其上门,但顾虑动静太大,再加上张琪仍在守孝,她只能让沈姑姑去送过两次东西,得知其如今过得不错,而顾铭捎信回侯府,道是万事顺利,她方才放下了心。而母亲章刘氏带着章昶来了王府看过她两回,每每都是来去匆匆不肯多留。知道他们是怕她辛苦,她也只能按下心头的思念和惦记。

    转眼便到了年关,田庄送来了年租,而铺子也是把账目和利钱送了过来,再加上打点年礼,才刚稍稍闲上几日的章晗一时间又忙得不可开交。直到除夕这一天宫中赐宴前,她方才总算把一应事务全都料理干净,换上一身世子妃的礼服预备入宫。即便平日出入她都丝毫不招摇,但这一天的赐宴是所有皇室宗亲全都会到场。她自然便乘着世子妃的凤轿进宫。

    待到西安门前下了凤轿打算换乘小轿的时候,她还未入内坐稳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探出身子一看,却发现是乾清宫管事牌子李忠,连忙探出身子又出了小轿。李忠等到了上了前之后,仿佛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似的,有些尴尬地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说道:“世子妃,奴婢才刚从古今通集库回来,世子爷耽搁了一会儿。恐怕得请世子妃先去谨身殿了。”

    那呆子的性子她还不知道么,有了书就忘乎所以了!

    章晗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当即含笑说道:“我知道了。就为了这事。还有劳李公公特意走这一趟。”

    “没事,奴婢也是应该到这儿迎候诸位贵人。”李忠打了个哈哈,见章晗亲自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荷包递了过来,他少不得连忙辞谢道,“世子妃实在是太客气了,之前的暖耳奴婢一直都服用着,再说不过是传一句话,怎好再收世子妃的东西?”

    “不值什么,过年了,只是两个吉祥如意的金锞子。不过为了讨个吉利,公公收着玩吧。”

    章晗笑语了一句,颔首之后就回了轿子上。而李忠眼瞅着那轿子载着章晗和一行随人渐渐远去,瞅了一眼手上那做工精致的荷包,便知道不是用来打赏寻常人时用的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针脚细密花更是绣得精巧。更何况是章晗这位世子妃亲自给的,自然和从别人袖子里拿出来打赏的不一样。想到这里,在宫中呆了二十多年的他自是心中熨帖。

    不管外间风评如何,这位世子妃待人接物,却是真的没话说。

    历来除夕赐宴,往往都是女眷们一处。男人们一处,但此番赐宴,因皇帝说几位皇子皇孙都是刚刚新婚,索性就命在谨身殿一并赐宴,夫妻一处,看着其乐融融,却也热闹,倒是让礼部和光禄寺好一阵忙碌。章晗到得还早,谨身殿中只有稀稀拉拉十几个人,乍一眼看去,她便发现除了自己,竟也有人是单身一人,其中便有淄王妃张茹。

    “善昭媳妇,到我这儿来!”嘉兴公主仿佛民间亲长一般亲切地叫了一声,等到章晗快步过去,她便指着面前的张茹笑道,“看看,你和你十七婶一样,家里男人都被古今通集库的书给绊住了。我看他们是疯魔了,都到了除夕也还一天到晚扎在书堆里头不出来,要知道太子九哥每天去点个卯,就他们废寝忘食!”

    同是新妇,张茹却比章晗更腼腆些,闻言立时讷讷说道:“殿下本就是爱书之人,再加上这是父皇分派的急务,他自然一心一意。”

    章晗却抿嘴笑道:“话都被十七婶说完了!不过,这是我家世子爷最梦寐以求的差事,他恨不得钻在书堆里头和书为伴呢,成天早出晚归的,我实在是服了他!不过料想今日这种至关紧要的时候,就算他忘了时辰,淄王殿下也不会让他胡闹的!”

    嘉兴公主正要答话,眼见韩王妃顾抒一个人孤零零地进了谨身殿,她不禁面色一沉,有心别过目光去,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和张茹章晗打了个招呼便快步迎上去,却是拉着人到另一边说话去了。见此情景,张茹少不得轻声问着章晗近来的情形,当得知那烧了的铺子不算,另两家铺子年底上交的银钱比去年还多了两成,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要是那两家不能补上三山街那一家的亏空,你这年就难过了。”

    “怎么会难过?虽说铺子烧了,但重建已经差不多了,年后就能重开。再说了,秋老六一家吐出来的足有七八千两,当做明年新开张铺子本钱足够了,再加上另外两家吐出来的,这个年过得好。花了这点代价清理掉了三条蛀虫,实在是再划算不过。”说到这里,章晗便看着张茹笑道,“而且新的管事我都已经挑选好了,年后就能走马上任。至于前头暂时代管的那两个掌柜,他们正好空闲了下来,所以,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咱们俩合开铺子么?”

    “啊!”张茹这才想起她们确实商量过这一茬,但因为后来赵王府多事,她渐渐也就忘了。想着修书不是一时半会能完结的,淄王就藩还会继续拖下去,她顿时眼睛一亮,“你是说,让他们两个去管?可他们毕竟曾经是太子妃的人。”

    “太子妃都已经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了,若不是我家世子爷求情,他们一家人都会冻饿死在路边,他们还不至于愚忠到那地步。”

    章晗见张茹闻言释然,别人也都在各自说各自的话,她少不得和人商量起了该做什么营生,该选什么地段,正说到要旨的时候,她突然只见张茹面露喜色,一扭头就看见是淄王陈榕和陈善昭并肩进来了。可再一细看,却分明是陈榕满脸没好气地拉着陈善昭的袖子,后者却明显有些精神不振,一面走一面揉眼睛。

    “殿下!”张茹快走两步迎了上去,见陈善昭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她不禁关切地问道,“世子爷这是……”

    “别理他……就为了找一本书,他险些没钻进那些故纸堆里头去,午饭也只扒拉了两口,李忠之前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那狼狈的样子!”陈榕又好气又好笑地放开了手,随即看着章晗说道,“我实在是看不得他再这么下去,所以对太子殿下禀报过,索性年初一到年十八灯节完了,让他在家里好好歇着,少想他那些书!就有劳世子妃多多看着他,我把人交给你了!”

    “是,多谢淄王殿下!”眼见淄王说完这话,就和张茹转到他们那一席去了,章晗方才转头看着连连打呵欠的陈善昭,发现四周围不少人都在满面笑容看着这儿,她不得不叹了一口气,随即拽着陈善昭到了东梢间的暖阁,又请小内侍去打了水来。等拧了帕子之后,她亲自服侍陈善昭擦了脸,可陈善昭眼瞅着那小内侍蹑手蹑脚退下,立时就抓住了章晗的皓腕。

    “放开,外头都是人!”

    听到这轻喝,陈善昭却得意地挑了挑眉:“没事,外头那小家伙受过我恩惠,他会在门外好好看着的!”

    “刚刚还呵欠连天和只瞌睡猫似的,眼下又神气活现的!”章晗轻声嘟囔了一句,却没有再去挣脱他的手,而是看着他那隐约可见血丝的眼睛,有些心疼地说道,“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怎么又熬成了这个样子?”

    “这本来就是我最爱的事,一忙起来忘乎所以也是很自然的。而且,不是这个样子,十七叔会看不下去帮我去向太子九叔要了那大半个月的假?”陈善昭附在章晗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耳语了这么一句,觉察到她身子一僵,他方才笑道,“所以说,为了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不得不在前头拼命一丁点,也好多几天来陪你。正月那些天走亲戚,若是只有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上门,我怎么舍得?”

    “你呀……”章晗很想嗔怪地责备他两句,可喉咙口却有些哽咽。可陈善昭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又羞又恼。

    “再说,成天忙得早出晚归,咱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同……”

    “闭嘴!”章晗忍不住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见他虽龇牙咧嘴,可却不敢出声,她顿时咬牙切齿地说,“总而言之,回去再审你!”

    “好好,关上门拉上帐子,尽管你审!”

    小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来去了几个回合,终究章晗架不住陈善昭的心黑皮厚,再一次败下阵来。就在她恨得牙痒痒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皇上起驾了,请诸位贵人预备好喽!”

    ps:目前第八,和第六差两票,求两张粉红票反攻夺取第六,以上!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子盼重孙,御前各逞能

    “时值除夕佳节,恭惟皇帝陛下千秋万岁!”

    即便此次除夕赐宴乃是皇室家宴,但必有的礼节却不可能少。将皇帝迎了进来之后,一众皇子王妃皇孙妃子及公主驸马等,自是在太子夫妇的带领下行了四拜礼,等到落座之后,方才有内侍一一往各桌上了酒菜。

    章晗还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发现今日并不见顾淑妃等嫔妃,不免有些讶异,等瞧见各桌之上各色果子、茶食、小碟、汤,一应都是家常得很,并不见多少珍馐,她不禁侧头看了陈善昭一眼。在这种四下里暂时还肃静的当口,哪怕陈善昭素来胆大,却也只是伸出右手去,在章晗的手上划了一个简字。章晗见他如此,原待缩回手来,可生怕被人看见不好,自然还是假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却如同刀子那样往陈善昭身上扎去。

    “献平定天下之舞!”

    大宴上必演平定天下之舞,这是皇帝登基之初就定下的规矩,为的便是让子孙后代记得这天下得来的艰难。在座的龙子凤孙都是看得多了的,虽是一个个端坐看着,但多半都是心不在焉,只有章晗和张茹顾抒这些新妇们头一次见教坊司上演这般雄壮的军舞,一时都目不转睛地看住了。等到教坊司的乐伎们舞罢叩头退下,皇帝才拿着面前的金爵,扫了一眼底下的子孙晚辈,脸上露出了笑容。

    “从前都是男女分开赐宴,难得今日合在一块,朕放眼看去,倒是觉得男有妇,女有婿,成双成对更喜庆些。一晃便是二十多年。如今朕也是儿孙满堂的人了,兴许还有看到重孙的那一天。”

    此话一出,章晗就发觉无数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片刻的愕然之后,她不禁面上一红。这时候。太子却是站起身道:“父皇春秋鼎盛。况且身体一向康健,不说重孙一辈。异日就是玄孙一辈,兴许也能瞧得见。今日乃是除夕佳节,儿臣便以这一杯。恭祝父皇万年!”

    太子竟如此会顺杆爬。原待是预备逢迎两句的其他皇子们顿时面色各异。然而,从英王到韩王这些先头留京未就藩的皇子到之前尚未成婚的皇子,都知道此时此刻争不得,自然也是纷纷随之站起身来。而章晗随着陈善昭起身之际。却不料身边的丈夫趁着大家起身的声响,轻声对她嘟囔道:“听到没有。皇爷爷也还等着!”

    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收敛一些,回去再和你算账!

    章晗横了趁善昭一眼,等到随着其他人一块祝酒,再次坐下的时候,她那放在桌下的手却忍不住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小腹,暗自却也思量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尽管进门也就是两个多月,可马不停蹄忙完这个忙那个,一直都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连她一向很准的月事,如今却也不那么准了。等忙过了正月,或是让太医来看看,或是请宋秀才把脉,她确实得好好调理调理身体了。

    受了晚辈们的祝酒,皇帝的心情也一时之间为之大畅,再加上太子领头提议赋诗为贺,一时间一个个人轮了下来,虽大多数都只是临时胡诌一首,但字眼全都是好意思,自然也足够应景。轮到陈善昭的时候,他便不慌不忙站起身来。

    “季冬除夜接新年,帝子王孙捧御筵。宫阙星河低拂树,殿廷灯烛上薰天。弹弦奏节楷风入,对局探钩柏酒传。欲向正元歌万寿,暂留欢赏寄春前。”

    一诗赋罢,自然而然便引来了满堂彩,皇帝更是笑着点头赞道:“好一个宫阙星河低拂树,殿廷灯烛上薰天!这除夕日的情形,几乎都给你一言道尽了!李忠,赐赵王世子酒!”

    尽管刚刚淄王陈榕的诗亦是让皇帝盛赞不已,但赐酒却还是第一个。当李忠亲自用雕漆红木小茶盘端了一爵酒到陈善昭面前,陈善昭连忙下拜领了,却是又举着酒盏对皇帝遥遥敬道:“孙儿便借皇爷爷这一爵酒,祝皇爷爷年年康健岁岁平安!”

    这寻常的吉利话从陈善昭口中说出,又引得皇帝一阵开怀大笑。眼见陈善昭一饮而尽,他少不得也饮了那一爵。被他这一引,刚刚这谨身殿中略有些矜持肃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几个年幼留京的皇孙们,或是用稚嫩的声音祝酒,或是拿出自己的书画呈上,自然让皇帝笑声不绝。今日同来赴宴的宛平郡王陈善睿眼见都是些文治,等到一轮过后,他便霍然起身道:“皇爷爷马背上平定天下,英雄盖世,孙儿不才,愿献剑舞一曲,以助今日除夕喜庆!”

    眼看之前陈善昭的诗得了头彩,这会儿陈善睿又要献剑舞,满堂一时议论纷纷,章晗也忍不住侧头去看陈善昭,却见丈夫不慌不忙,仿佛早有预备似的。然而,就在这时候,只见对面秦王世子后头的那一席上,却是也霍然站起来一人。

    “今日佳节,一人孑然独舞,岂不是有些寂寞?皇爷爷若能允准,且让孙儿和宛平郡王共舞如何?”

    认出那肥硕的少年赫然是洛川郡王陈善聪,章晗顿时更为之一愣。尽管她隐隐约约能猜到陈善聪这突然站出来,是想要争风头,但陈善睿虽年少,驰骋沙场却已经有好几年,一身武艺是皇孙之中数一数二的,而陈善聪那身材便摆在那儿,倘若在剑舞中演砸了,那出风头也就变成出丑了。她正这么想着,四下里议论声更大,而她的耳畔也传来了陈善昭低低的声音。

    “说是剑舞,不如说是御前比剑还差不多……晗儿,若皇爷爷准了,你亲自备酒给四弟,嘱咐他两句,不要让他吃了那死胖子的亏!”

    陈善睿突如其来提出御前舞剑,而陈善聪突然横插一脚要双人共舞,这样出人意料的事情,在以往除夕赐宴上是从未有过的。然而,两人都是今年才留在京城的皇孙,又是出自秦王和赵王这样的北地强藩,即便议论,但众人都知道皇帝是必定会准的。果然,不消一会儿,皇帝便笑道:“既然如此,你二人就共舞吧!只若是都夸下海口,若不好朕可不饶你们!”

    听到这话,章晗见陈善睿面色阴晴不定,她便站起身盈盈行礼,随即含笑说道:“皇上既是如此说,可能允妾敬我家四弟一爵酒?都说美酒赠英雄,妾只望这一爵酒,能让四弟为皇上献上一曲精彩绝伦的剑舞!”

    “准!”

    陈善睿见自己那位大嫂亲自捧着执壶和金爵过来,一愣之后忙退后一步行礼。然而,等到章晗亲自斟满了一杯递到他手里,耳听得四周窃窃私语的他心里正郁闷着,突然就听到迎面传来了章晗的话。

    “四弟你是战场英雄,今日可得让大伙儿都开开眼界才是!”这一句声音不高不低的话之后,她便又低低地补充了一句,“若是他不用诡计,四弟那一手真本事自然决计会盖过他。只是你大哥让我提醒你,打败那死胖子,回头等到初夏,他请你到醉月楼吃长江鲥鱼,吃到你不想吃为止!”

    陈善睿嗜鱼,尤其是江鱼,但此前身在北方却是无法。这是章晗从章晟那里听说的,而章晟却是从陈善睿那些亲卫处打探得知的。此时此刻她这般半是打趣半是当真地说了出来,再加上那死胖子三个字大对他的脾胃,陈善睿当即看了章晗一眼,竟是立时举杯一饮而尽。

    “大嫂放心!”

    陈善睿放下金爵之后,章晗便笑着回座,然而,等到坐下的时候,她却依稀感到有人正死死盯着自己,抬头一看,却发现是洛川郡王陈善聪。见他的目光中充斥着阴寒狠毒的意味,她便仿佛没看见似的嘴角微微一挑,随即便又满斟了一杯递到了陈善昭唇边。

    “世子爷,饮了这一杯,且为四弟预贺!”

    陈善聪见陈善昭若无其事地接过章晗递出的酒杯,喝了一口方才看向了自己,还轻轻举起了金爵,这般看似善意的举动却引得他心中大怒。

    尽管对嫡母秦王妃韦氏一度打算将章晗许配给自己而窝火气恼,甚至不惜用出了那样的手段,但他并不介意他日迎娶王妃后,再把曾经敢于和自己对抗的章晗收入房中,到时候让她瞧瞧他的厉害。可谁能想到,皇帝竟然把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女人许配给了陈善昭为世子正妃,而陈善昭还对此甘之如饴!

    这个该死的女人,这对该死的狗男女!

    只是眼角余光一瞥,陈善昭就知道陈善聪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心底顿时暗自佩服章晗撩拨人的本领。再见陈善睿刚刚的恼火之色都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气定神闲的淡然,他顿时暗自点了点头。不管陈善聪打算使出怎样的诡计,但陈善睿毕竟是战场征战多年,只要冷静了下来,就决计不是一丁点的小聪明能动摇的。

    想到这里,他便看了一眼对面的秦王世子陈善文和世子妃吴氏,见吴氏正殷勤地给陈善文挟了一筷子菜,而一贯不怎么理会妻子的陈善文,也正关切地对其说着什么,丝毫没有如他们这般,打算给陈善聪壮行色的意思,他顿时微微一笑。

    死胖子,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真本事!

    ps:幸好是架空,否则除非世子是穿越的才能吟出这么一首诗来……阿弥陀佛,反正只求应景,大家别计较出处,只当这是和真实时空有几分相似的时空就行了……rq

第一百八十二章 剑舞惊变

    既然是御前剑舞,即使出场的是两位皇孙,自然也不可能用那些开锋的利剑,而是和此前教坊司的平定天下之舞一样,用的双面无锋的钝剑。剑一入手,陈善睿就不禁皱了皱眉。他已经不是上战场的初哥了,自然不会一心讲究什么趁手不趁手,但这用来剑舞的剑着实分量轻了些。见四下里的人全都在注视着他和身边的死胖子,他不禁斜睨了陈善聪一眼,随即手腕一翻,轻轻巧巧便是两个漂亮的剑花。

    “好!”

    这一声叫好不是来自于别处,却是秦王世子陈善文抚掌赞叹。他看也没看自己的庶弟一眼,而是笑眯眯地看着陈善睿道:“不愧是战场上的英雄,这区区两剑,便尽显英豪之气!”

    哪怕平素关系僵,但大庭广众之下大哥竟然去称赞别人,陈善聪那脸色顿时更黑了。他何尝不知道陈善睿是真正的战场勇将,兼且身形挺拔相貌英俊,正是怀春少女最爱的那种人,在宗室中的人缘即便及不上赵王世子陈善昭,可也决计比他强。但事到如今,已经豁出去的他自然不会有丝毫惧怕,冷笑一声便平举了剑在手,一抖手腕刷刷便是两剑。相较陈善睿刚刚那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他这两剑却用上了剑舞的技巧,一时也引来了几声赞叹。

    如此一来,原本众人都以为是一边倒的形势,终于呈现出了几分变数。秦王和赵王一个在西北,一个在北边,彼此间明争暗斗多年,最后却不料被当今太子摘下了桃子。原本只是应景似的热闹热闹的除夕晚宴上演这样难得一见的好戏,一时间人人都聚精会神了起来。随着陈善睿开口让外头教坊司的乐班奏乐,倏忽之间,一阵雄壮的乐声便奏响了起来。

    陈善睿却是看也不看陈善聪一眼,倒走几步,脚下倏然一移。手中的剑便挥动了起来。与其说是剑舞,不如说是和平日大清早习练剑法似的,一招一式充满着力度和扑面而来的凌厉之气。当他舞到兴起之时,一时只见一团白光遮盖了大半身形。竟是如同水银泻地,花雨缤纷,就连想要抚掌叫好的人,那动作和声音也都僵住了。

    就在这时候,起头一直站在旁边仿佛被陈善睿的剑法镇住了的陈善聪,却突然起步了起来。他的身躯本就肥硕不便,此时脚下踉踉跄跄。乍一看去更显笨拙可笑,相比身形矫健的陈善睿自是相去极远。然而,正当四座上一阵阵窃笑的时候,脚下不稳的他却突然一个趔趄,手中的剑竟是无巧不巧地搭入了正舞得兴起的陈善睿阵中。几乎是一瞬间,陈善睿便毫不犹豫地横剑挡格,随即又是往前一个突刺,当即把陈善聪圈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

    剑舞几乎倏忽间就变成了一场比试。陈善聪本待先激怒了陈善睿。再趁势进击,却不想对方竟直接朝自己攻了上来。电光火石之间,他怡然不惧。以一个绝不好看却异常扎实的铁板桥躲过了那迎面一击,随即就侧过身子挥剑疾攻陈善睿下盘,而左手一垂,袖子中一样东西倏然落在了手腕上。眼见陈善睿轻轻松松避过他那一剑,旋即又挺剑当头下击,他眼中精光一闪,竟是直接举起左手挡格,一时间四下里惊呼一片。

    即便是钝剑,但这一下若真的砍实了,不说折断手腕。那皮肉之苦却也非同小可。然而,陈善睿对陈善聪今日搅局火冒三丈,那一剑下来却是只收回了两分力道。然而,就在他那一剑砍实之际,只听一声金石交击似的声响,他的剑竟不是被逼退荡开。而是紧紧贴实了在陈善聪的左手腕上。见那死胖子对自己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随即以那肥胖身躯很难做出的敏捷动作一跃横剑劈刺了下来,陈善睿眼角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陈善昭和章晗,见两人俱是满脸关切,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真以为我就这一丁点本事不成!

    陈善聪眼见那一记劈砍就要正中陈善睿的肋部,而对方的剑正被自己左手的磁环死死吸着,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今日能够让赵藩一系在殿上出一个大丑——什么少年英雄战场勇将,不过都是赵王有意让人给儿子扬名而已,这个大跟斗足以让赵王一系抬不起头来。然而,当他那一剑就要击中陈善睿的时候,他却只觉得剑身上突然传来了莫大的阻力,紧跟着竟是无论如何都劈砍不下去了。定睛一看时,他骇然发现陈善睿只凭三个指头就捏住了他的剑身。

    “哼,撒手!”

    一声叱喝之后,见陈善聪虽是脸上憋得通红,却硬是不肯放手,陈善睿想到刚刚被这家伙的诡计害得那么狼狈,胸中憋着的那团火终于完全爆发了出来,一时间又是一声如雷暴喝:“给我撒手!”

    尽管只是三指发力,但陈善聪哪怕是用了吃奶的力气却依旧无法把剑前刺半寸。听到那一声暴喝的时候,他心中一跳,随即灵机一动,就这么突然松开了手,有心让陈善睿收势不及再趁机攻上前去,却不想陈善睿下盘极稳,非但两脚犹如钉在地上似的纹丝不动,而且又冷笑一声,持剑的右手突然一放,随即左手一挑一放,就这么拿着他的剑再次疾攻了上来。

    这一次,狼狈不堪的人顿时换成了陈善聪。尽管他的左手腕上还牢牢粘着一把剑,可他早先就打听过教坊司那些剑的铸造之法,知道都是铁质,方才让人在此之前紧赶着打磨了这一个磁石所制的铁环。此时此刻,他虽很想把陈善睿那把剑取下来以作招架,奈何根本是有心无力,一时间左支右绌分外狼狈,到最后眼看就要被逼入后头的席中时,见宝座上的祖父皇帝丝毫没有喝止的意思,而其他座上的龙子凤孙都在看笑话似的议论纷纷,他只觉得心下生出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念。

    你们既然是要看我出丑,那便去出丑吧!

    想到这里,他伸手一抹左手腕,竟是奋力连那磁环带那把剑一块脱了下来,紧跟着假作故意一击朝着陈善睿掷了过去。眼看对方轻巧地偏头躲过,他眼看那把剑如同自己掷之前就预料的那样,直直地冲着赵王世子陈善昭那一桌飞了过去,他顿时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随即差之毫厘地用一个驴打滚躲过了陈善睿的一击。耳听得那乒呤乓啷的声音,他却就势站起身来,也不理会持剑追击过来的陈善睿,单膝点地对皇帝下拜。

    “宛平郡王果然英雄盖世,孙儿愧不能及!”

    陈善睿原待好好给这死胖子一个教训,可见其竟是光棍得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即便再气恼。他也只有悻悻收剑把罢手。然而,等听到另一边席上的惊呼,他扭头一看,就发现大哥陈善昭正将章晗揽在怀中,那脸上赫然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恼怒和焦急。

    糟糕,莫非是之前那把剑……

    然而,偏偏就在这一片混乱的时候,夜色中仿佛依稀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声响。仿佛是不知道哪儿的鼓给敲响了。尽管不少人都上前去就查看章晗的情形,但更多的人却是和皇帝一样,把愕然的目光投向了谨身殿外。即便隔着那一层厚厚的门帘,明明是什么都看不见。

    “皇爷爷……”

    直到陈善昭打横把人抱了起来,皇帝方才惊觉过来。想到刚刚那一剑落入席中,恰是冲着陈善昭去的,一旁的章晗几乎不假思索便反身扑了过去,那凌空落下的剑重重砸在了她的左肩上,他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等陈善昭把话说完就沉声喝道:“来人,传太医!”

    好端端的除夕晚宴却成了这种比扫兴更糟糕的混乱局面,即便是掷出那一剑时心中充满快意的陈善聪。眼看陈善昭在李忠和几个太监的护持下抱着章晗径直往东梢间的暖阁去了,临走时还对自己投来了冷冽的目光,哪怕他素来胆大,也知道今次捅出来的篓子很不小。他原本只是想一剑落在陈善昭那一席,那对狗男女必然会狼狈不堪,却不想章晗的反应竟是那样过度而激烈。在皇帝和四周人群各式各样的眼神逼视下。他不得不就此跪了下来。

    “好,很好!”

    大殿中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嘴里才迸出了这两个字,尚未来得及有下文,殿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太监战战兢兢的声音:“皇上,之前是有人……有人敲了登闻鼓,随即在登闻鼓前自尽了!”

    殿上这一幕就已经很惊人了,然而,和此时此刻乍然传进来的惊讯相比,却是又显得微不足道。整个大殿中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音,哪怕是刚刚俯跪在地的陈善聪,亦是屏气息声,凝神听着外头的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方才冷冷说道:“此人以死击鼓,所为何事?”

    这一次却换成外头倏忽间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太监才仿佛上下牙齿打架似的,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大殿中的温度几乎下降到了冰点的话。

    “此人击鼓之后留下血书,道是……道是杀妻杀子,天理不容……”

    咣当——

    众人循声望去,却只见皇帝手中的一个金爵直直地从手中落下,紧跟着就在地上骨碌碌滚动了起来,里头的酒液撒得满地都是。下一刻,面色铁青的皇帝蠕动了一下嘴唇,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觉得胸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呼吸亦越来越急促,随即整个人竟是就这么缓缓软倒在了宝座上。

    ps:推荐六六新书《美人谋律》,这名字很多人一定熟悉得很。光是简介就让人捧腹了,更不要提六六的名字就是保障……书页下有直通车,可以直接进入,我够贴心吧_(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三章 喜脉!

    谨身殿东暖阁,也就是此前章晗让人打水来服侍了陈善昭洗脸的那个梢间之中,当李忠和几个太监再一次把这对小夫妻俩带进来,气氛却是和之前完全不同。陈善昭看着怀中章晗那紧闭的眸子,想到那一把剑飞过来的时候,一时措手不及的他原待把人拉到自己身后,可她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出人意料地做出了那样的举动。

    尽管是剑舞时用的钝剑,分量也不重,可陈善聪的力道用得极大,从那一剑砸中她肩膀和后背之后,反弹的势头仍足以把相邻那一席的杯碟等等砸得乱七八糟便可见一斑。因而,当李忠开口说了些什么退出去的时候,陈善昭什么都没有听到,甚至连外间的喧哗和各种声音,他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这个小傻瓜,非得去挨一下,哪怕不这么做,他就不能给陈善聪一个教训吗?那个诡计多端的死胖子,要是今次她有任何闪失,他一定会让他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世子爷,世子爷!”

    当耳畔传来了一阵叫唤,继而来人仿佛是急躁得无以复加,竟是一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陈善昭终于回过神来。见是之前领着他们进这东梢间,还打了水来的那个内侍陈海,他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然而,当听到对方说出来的下一句话时,他却觉得一颗心陡然之间绷紧了。

    “世子爷,不好了,皇上突然昏过去了!”见陈善昭流露出了怀疑的表情,陆海往后头瞧了一眼,又低声说道,“是因为外头禀报有人敲了登闻鼓,然后拔刀自尽,留下一封说什么杀妻杀子,天理不容的血书。皇上便突然昏了过去,如今人已经送去乾清宫了。”

    陈善昭不禁更加狐疑了起来。即便是大好的除夕夜突然出了这样的惨事,但何至于让皇帝这般失态?更要紧的是,祖父身体一向康健。却不知道如今御体如何!看看软榻上的妻子,又想着外头刚刚的混乱,他一时间竟是陷入了两难。

    “世子爷,太子殿下和不少殿下还有公主世子郡王都跟着赶去乾清宫了,如今这谨身殿中没什么人了。您是赵王世子,还是赶紧去乾清宫瞧瞧吧,这儿就交给小的。”

    “不要说了!”

    陈善昭面色一连数变。他知道陈海所言字字在理。然而理智提醒他该立刻赶去乾清宫,可感情却告诉他应该陪在她身边,更何况皇帝这突如其来的昏倒,太医院很可能只顾着那一头,而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好御医到这儿来。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最终开口说道:“你不必再劝了,等御医过来再说。”

    之前那一幕众目睽睽之下人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倘若他抛下妻子去紧赶着关切皇帝。那么就不是孝心,而是根本没心没肺了!

    也不知道在焦躁中等了多久,他终于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扭头看去的他发现是淄王妃张茹进了来。后头还跟着一个低头提着药箱的御医,立时站起身来。前头的张茹没有开口说话,而那御医则是慌忙行礼,可膝盖还没碰到地面,陈善昭就一把将人拖了起来,旋即快速拉到了软榻前。

    “闲话少说,赶紧诊脉!”

    “是是!”

    那御医连声答应之后,只瞥了榻上那位世子妃一眼就别过头去,又取出小枕垫在其手腕之下,摸索着伸出两指搭在手腕上。他便凝神切起了脉。一旁的陈善昭见其先是眉头紧锁,随即就突然睁开了眼睛,继而更是一脸的讶异,他只觉得心中堆满了不安。若不是一旁淄王妃张茹冲着他连连摇手,他险些就要开口大声质问。

    这难捱的时光过了许久,他方才看到那御医放下切脉的右手。随即站起身来,却是拱了拱手道:“世子妃只是一时遭受重击,这才暂时昏厥。下官打算用针,不知世子爷……”

    “针灸哪儿!”

    “水沟,中冲,涌泉,足三里。”

    听到这几个穴位,张茹立时开口问道:“这四处主穴之外,可还要针灸其他配穴?”

    “却是不必。”那御医又躬了躬身,随即含笑说道,“世子妃是有身子的人了,贸贸然针灸其他配穴,若是有个闪失,下官却是承担不起。”

    “你说什么?”

    陈善昭一时脱口而出,待见那御医面色镇定,完全不似开玩笑的样子,他只觉得一股狂喜从足底油然而生,整个人全都沉浸在了难言的欣悦之中,可紧跟着,这股情绪便被后怕和惊怒完全盖住了。还不等他开口发问,张茹便又惊又喜地问道:“可确信是滑脉,不曾有错?胎象如今可还稳固?”

    “淄王妃看来是懂医的人。”那御医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随即气定神闲地开口说道,“下官其他的不敢担保,但这滑脉却从未诊错过。至于刚刚那一下重击,幸好是在肩背,而且应当不曾摔倒,天幸并未有大碍。”

    诊出这样的脉象,对太医院的御医太医来说,却也是一件极其值得高兴的事。毕竟,事关皇家添丁进口,不说皇帝龙颜大悦,就是对这些宗室也是喜事一桩,传扬出去对自己也是名声。因而,在陈善昭的催促之下,他取出自己的金针盒子,在张茹的确认下小心翼翼地各处施针。当他依序捻动到了中冲上的金针时,他便听到张茹惊喜地叫了一声:“醒了,醒了!”

    醒转的章晗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陈善昭那张熟悉的脸,继而就认出了张茹。至于那个手拿金针面目陌生的太医,她则是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脑海中浮现出了此前的那一幕。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说话,就只见陈善昭突然一把握紧了她的手。

    “晗儿,晗儿!你有孩子了,咱们有孩子了!”

    章晗几乎被陈善昭这语无伦次的话给说懵了,直到张茹亦是笑着冲她连连点头,而那御医亦是神采飞扬,她这才算醒悟了过来,心里竟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忍不住用左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随即用极不确定的声音问道:“真的……真的是喜脉?”

    “确凿无疑!”想起自己那些被急急忙忙召去给皇帝诊治的同僚,那御医想了想便说道,“太医院还有好几个擅长断喜脉的御医太医,这样的大事,不妨去请了来,也好立时向乾清宫报喜,皇上醒转之后,必然会龙颜大悦!”

    章晗听到皇上醒转四个字,心头顿时咯噔一下。然而,等到陈善昭答应,那御医拱了拱手转身出了屋子,她才一把抓住陈善昭的手说道:“皇上怎么了?”

    尽管陈善昭不想说这些让章晗多费思量的话,但妻子什么脾气他最是清楚,少不得轻声解释了缘由。见章晗立时拿眼睛瞪他,他只得讪讪地解释道:“反正那时候外头一团乱,我就当成是得知消息晚了。若是你就这么醒过来,我眼下当然是即刻赶过去,可既然是喜讯,且等其他人来确诊了,我过去的时候带着这样一个大喜讯,倘若皇爷爷苏醒了过来,听了说不准病也好了一多半。放心,我有分寸。”

    你什么时候有过分寸!

    章晗想起之前陈善昭在御前几次硬顶,此时再听到这话,忍不住就想回那么一句,可碍于张茹在场,她只得侧过头冲张茹问道:“十七婶,你怎么也留下了?”

    “是殿下不放心,怕世子爷一个大男人,让我留下照应照应。殿下还说,乾清宫不可能容得下那么多人,我在这儿听信,有什么消息再过去也不迟。”说到这里,张茹上前轻轻握住了章晗的手,继而便笑道,“没事,我读过几本医书,想着留下来也能帮上忙,结果就听到了这样的喜讯。恭喜你和世子爷,听了这消息皇上一定高兴的!”

    听张茹这么说,章晗想起先头也是淄王给陈善昭争来了那半个月假期,心中顿时感念得很。尽管后背肩膀仍是火辣辣的疼痛,然而,她的心思却多半都落在了腹中这个不知道何时孕育出来的小生命身上,一想到不久的将来,她便能够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顿时露出了笑容。而一旁的陈善昭见章晗一脸幸福的笑容,却也不想开口说话打扰她,索性就这么静静坐在一旁。面对这种自己难以插进去的氛围,张茹默立了好一会儿,最后终究避出了门去。

    里头的两人真是令人羡慕,只希望她也能尽快有这一天!

    当此前那御医一口气带了四五个同僚匆匆赶来的时候,章晗顿时吓了一跳。然而,一个个人轮流聚精会神地给她诊过脉,都是信心十足异口同声说是喜脉,她忍不住抬起眼来看就差没直接哈哈大笑的陈善昭,许久才开口说道:“快去乾清宫吧!”

    “嗯。”陈善昭伸出手去捋了捋章晗额上那些乱发,强忍住低头亲吻的冲动,盯着那秀美的容颜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等着我!”

    ps:前面露了很多口风,大家都猜到啦……粉红票只差一票就要被人撵上了,我晕,如果有保底的同学支持一票吧。本卷还剩最后一章,晚上还有一更,明日开更第四卷火中凰!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子之喜怒

    “皇上,皇上?”

    当发现皇帝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的时候,李忠顿时为之大喜,连忙又凑近了些许又连叫了好几声。终于,他看到皇帝的眼睑颤抖了几下,随即缓缓睁了开来。那一瞬间,起头得知皇帝昏厥过去,整个人如坠冰窖的他慌忙叫了一个小太监过来,连声说道:“快,快出去禀报太子殿下和诸位殿下,皇上醒了!”

    听着耳旁那些嘈杂的声音,皇帝却是抬头看着头顶那熟悉的素淡帐子好一会儿,随即方才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禀皇上,快子时了,谢天谢地,终于赶上了新年前头,正是一个天大的好兆头!”李忠见皇帝的脸色一时间又晦暗了几分,连忙又赔笑说道,“外头诸位殿下都放心不下,硬是要等着,原本都在外头等,可都挤在乾清宫毕竟不合礼数,外头又突然下雪了,所以太子殿下就让人先到东宫去等了,自己也一块在那儿陪着,这会儿应该立马都会过来。”

    “哦。”

    皇帝眼神闪了一闪,立时就明白太子这番举动的用意,一时也暗赞其措置不差。他淡淡答应了一声,随即便若有所思地问道:“善昭的媳妇如今怎样?”

    李忠听皇上才刚醒来没多久,就问上了赵王世子妃章晗,他顿时笑了,随即便喜气洋洋地说道:“好教皇上得知,赵王世子妃并无大碍。而且……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帝眼见李忠突然站起身来,后退两步,郑重其事地跪下磕头行了大礼,他先是为之一愣,随即就猛然一手支撑着半坐了起来,声音颤抖地问道:“难道是她……难道是她……”

    见皇帝竟连话都一时说不齐全了,李忠哪里不知道皇帝是高兴得无以复加,连忙一骨碌爬起来上前搀扶着皇帝坐好。又在其背后塞了一个厚实的引枕,这才笑吟吟地说道:“正是皇上想的那样。赵王世子还不太相信,但太医院几个御医轮流诊过脉,都说是脉象圆滑如按滚珠。正是喜脉!”

    “好,好!”

    皇帝长长舒了一口气,此前听到登闻鼓那消息时的惊悸竟是一时间被打消了大半,竟是喃喃自语道:“一个换一个,这是天数,真正的天数!”

    李忠和宫中那些内侍资格最老的也是打从皇帝当年称王之际便在身边服侍不同,他跟着皇帝的年头更久些。隐隐约约也知道这位主子心里的疙瘩所在,当即哪里敢让皇帝再从这一茬上想下去。他打了个手势吩咐其他人都退下,又连忙殷勤地掖了掖被子,却是笑呵呵地说道:“皇上还不知道呢,赵王世子知道这消息的时候都高兴得傻了,一时间在谨身殿多耽搁了一会儿,后来又把太医院精擅喜脉的御医都叫了来,过来报喜的手也是笑得嘴都合不拢。等孩子生下来。便是皇上重孙里头第一人,您今夜除夕宴上的那些话,可是立马就要实现了!”

    “你倒是会说话。”皇帝微微一笑。但心头却着实一松,就这么歪着随了李忠的逢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然而,他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李忠正小心翼翼地把皇帝的话往喜庆的地方引,不料想皇帝突然问这个,他一愣之后便笑着说道:“皇上,奴婢在您当初称齐王的时候,就已经跟着您六七年了。后来皇上平辽,得幽燕,继而得西北定江南。奴婢眼看皇上英雄盖世定了天下。如今掐指算一算,估摸着能有将近四十个年头了。”

    “居然这么久了。”皇帝淡淡地一笑,面带惘然地说道,“这么说来,倘若那个孩子还在,如今也应该有四十了。兴许应该连儿子都娶了媳妇……”

    “皇上!”

    见李忠脸色煞白,嘴唇直打哆嗦,他不禁哂然一笑,面色渐渐冷了下来:“朕平生就做了这么一件错事。即便当年所有消息都说她死了,即便朕已经娶了彭元帅的独女,当她抱着孩子好容易寻过来的时候,就算朕不能还她元配的名分,朕就不应该让人去暂时安排她别处居住!都说女人最多疑最多心,她几次见朕无果之后,竟是能够偷偷抱着孩子跑出来去帅府,打算大闹一场……”

    “皇上,都是陈年旧事,您别再提了,别再惦记这些了!”李忠只觉得脑袋凉飕飕的。即便他确实隐约晓得当年的事,但知道和此时此刻明明白白地听说,却是两回事,硬着头皮劝了一句之后,见皇帝果然不再继续说,他方才低声说道,“而且,您终究找回了她在家乡的妹妹,登基之后便立了为贵妃,如今不是又册了太子爷为东宫储君么?”

    “是,朕确实设法弥补了……只可惜纸包不住火,想当初舒全就是不知道打哪儿得知了这么一件事,当朕要治他擅权滥杀之罪的时候,他竟是拿出这么一件事和朕打擂台!”皇帝突然死死捏住了被角,脸上露出了一丝病态的潮红,“从来没有人能够威胁朕,不管是她也好,舒全也好,亦或者是任何人……”

    就算是先头那位太子,还不是因为无意中在一位大臣停妻别娶的事情上大加指摘,结果被皇帝一番痛斥之后,回到东宫便惊悸交加发病亡故的吗?

    李忠已经是觉得后背心完全湿透了,头皮更是一阵阵发麻。即便他是乾清宫管事牌子,满宫里的内侍就没有宠信高过他的,可今天这事情的意义却完全不同。然而,他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避嫌退出,一时间只能硬着头皮在那儿支撑着。直到外间传来了一个声音,他才终于松了一口大气。

    “皇上,太子殿下和诸位殿下来了!”

    “朕乏了,懒得见那么多人!”皇帝没看见李忠倏然间发僵的表情,沉吟片刻方才开口说道,“让太子进来,还有,让赵王世子进来,朕要听他报喜!”

    等候在外间的众多龙子凤孙们当听到里头这番意思的时候,早料到约摸如此的太子顿时扭头看了一眼还在嘿然傻笑的陈善昭。无奈地摇了摇头后,便看着众兄弟和几位世子道:“父皇既是如此说,你们就先回去吧,明日再来探视不迟。”

    话音刚落。淄王陈榕便忍不住开口说道:“太子九哥,可明日正旦大朝,父皇这身体……”

    太子刚刚竟是忘了大朝的事,此刻醒觉过来,略一沉吟便开口说道:“既如此,我先和善昭去见一见父皇再说,你们在这儿等消息吧。”

    皇帝的身体如何是此时此刻所有人最关心的。别说等上一会儿,就是等一晚上,也没有任何人会有怨言。于是,眼看着太子和陈善昭一前一后往西暖阁而去,留在外头的秦王世子陈善文想到之前闯下大祸的陈善聪,在咬牙切齿的同时,却忍不住想到了此刻陈善昭的殊荣。

    亲王们尚且都等在外头,陈善昭一个世子却能获准入内。当然是因为赵王世子妃的喜脉!倘若世子妃吴氏也能有如此喜讯,祖父皇帝必然也会对他另眼看待!看来陈善昭那书呆子先前对他的提点没错,与其自怨自艾。还不如对吴氏好一些,如此哪怕一时半会子嗣上头未必那么如意,却不会让陈善聪那个出身安国公府的王妃进门后,王府大权全数旁落!

    坐在床上的皇帝眼看太子和陈善昭进门之后行礼问安,他便颔首说道:“都平身吧。”

    等到这叔侄俩起身,看着两人有几分相似的脸,皇帝就冲着陈善昭问道:“善昭,你那世子妃如今如何?”

    “还好还好,幸亏是未开锋的剑,肩背上有些磕着碰着的外伤。回头免不了要抹些药膏。”陈善昭心有余悸地吁了一口气,随即便喜上眉梢地说,“不过也是阴差阳错,倘若不是被太医诊出了喜脉,兴许又得耽搁许久,万一再碰上点什么事。就未必有今晚这么幸运了!皇爷爷,再过八个多月,孙儿就要当爹爹啦!”

    见陈善昭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就连皇帝的心情也不知不觉愉悦了起来,但随即却板着脸斥道:“既然知道都是要为人父的人了,就该稳重些,别一天到晚就知道你那些书!这样,明日正旦大朝之后,你在家好好陪你媳妇,各家的年节走动都免了,先让她专心安胎要紧。不但你等着当爹,朕也正等着抱朕的重孙呢!”

    “是是是。”

    插不上嘴的太子终于逮到了这么一个停顿,少不得字斟句酌地开口说道:“父皇,明日正旦大朝不比常朝,耗费持久,您这身体……”

    “朕还没这么不中用。不过是被陈善聪这一闹,再加上乍闻之前那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心中惊悸罢了。”皇帝冷冷打断了太子的话,随即又说道,“登闻鼓的事情,你让人全数移交李忠,不下刑部。至于陈善聪,好好的除夕宴险些被他闹得不像样子,罚他把孝经抄上百遍,成婚之前不许他出门!另,赏宛平郡王陈善睿御马监骏马一匹,鞍辔一副,让他自己去挑!”

    这前后两件事的措置让太子面色一变,随即他就低头应道:“是,儿臣遵旨。”

    说完这话,皇帝方才再次看着还沉浸在喜悦中的陈善昭,温和地说道:“另外,赏赵王世子妃新贡的织金大绒毯一条,织金花缎十匹,琉璃灯一盏,百子如意一柄。让她好好安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朕重孙辈里的第一人,朕等着她的好消息!”

    除夕之夜不但得到了那样让他咬牙切齿的惊讯,同时还收获了如此好消息,足可证老天爷仍然一直在眷顾他!

    第三卷并蒂莲完ps:第三卷完了,粉红票登上第六,同时收获本书第一个盟主过往t,撒花庆祝!

第一百八十五章 侯府嫁女,王府娶妇

    腊月正月不宜嫁女娶妇,继赵王世子陈善昭和另两位留京的世子先后成亲之后就断了的皇家婚礼,从二月里就陆陆续续又开始了起来。然而,剩下的都是各藩留京的郡王,礼制上头自然没有前头那么隆重,可对于百姓来说,这样的热闹仍然是足以让人津津乐道许久。

    等到三月,这一日正是定远侯王家往赵王府送嫁妆的日子。宛平郡王陈善睿因一直跟随赵王左右带兵,此番留京虽带着几十个亲卫,但在京城相识的人却没几个,催妆的时候还是陈善昭在相熟的宗室子弟当中扒拉了一下,凑足了八个人前往定远侯府。而等到迎奁的时候,则是陈善昭这个长兄亲自站在街前,当看到那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过来的时候,他忍不住眉头一挑。

    郡王婚事的聘礼并没有亲王以及亲王世子那样丰厚,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以及诸色玩器等等各色都是几样,虽说他不想委屈了自己这个嫡亲弟弟,加足到和自己差不多的六十四抬聘礼,但此时此刻抬过府来的嫁妆,光是那打头的家具就不下几十抬。

    而对于路上的行人来说,那足足堵了大半条街的送妆队伍,自然足以让人啧啧称奇。此前京城已经嫁了好几位王妃世子妃,也不乏公侯千金,但嫁妆最排场的威宁侯府,统共也就是一百五六十抬,此刻定远侯府怕不得两三百?

    从大小几案到八仙桌、琴桌、圆桌、顶箱、书柜、多宝格的木器家具六十四抬,从落地钟、屏风、琉璃灯、穿衣镜到瓷瓶茶具酒具在内的各式摆设用具又是六十四抬,从梳篦、漱盂到胭脂水粉等等杂物二十四抬,各式绫罗绸缎被面衣裳尺头挂帘等等六十四抬,最后头方才是那些金银首饰玩器等等,整整又是六十四抬,最后方才是以一块块金砖代表的铺面产业,以及陪嫁的仆妇丫头,好不阔气排场。

    即便是陈善昭在京城多年。也没看过这样大手笔嫁女儿的。然而,知道定远侯王诚只有这样一个独女,至今对过继嗣子的事情都没有过明确表示,他也并不觉得有多么奇怪。知道那位定远侯和故去的妻子一往情深,因而对女儿也是视若珍宝。而且,一个倾其所有嫁女儿,不怕人说越过长幼的侯爵,朝臣们心里多半也会不以为然,昔日智将的名声也就弱了。

    反倒是今天跟着出来的章晟见这样铺张招摇的架势,心里直犯嘀咕。倘若不是妹妹当初添箱之际。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贵人添了好些嫁妆,此时上下一比便相差太大了。那位宛平郡王妃尚未进门就在嫁妆的事情上这样招摇,看样子就不是好相与的。然而,待想到章晗如今正身怀六甲,宫中每几日便会有太医下来诊脉,他又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们章家可不是什么名门大户,没能耐和定远侯府比排场!

    尽管赵王府算得上是宽敞了,但这样两三百抬的嫁妆送入门来。木器家具等等还是事先量好尺寸做的,但其他的东西却不可能一一摆放起来,原本打开的库房便有些不够用了。却还得紧急腾挪出新房那院子两侧的厢房,这才堪堪把箱笼全都放下。而所有的妆奁单子厚厚一摞,光是拿在手中就沉甸甸的,更不用说陪嫁的尚有三十顷松江庄田,京城三处产业总共九间铺子,以及丫头三人,仆妇二人并家人八户了。

    当章晗从原封不动转述着这些的芳草口中得知了这些,她不禁微微一笑,随即便看着面前三个丫头道:“宛平郡王妃陪嫁多,那是因为她是定远侯府千金。侯爷疼爱唯一的女儿,倾其所有,这本无可厚非,你们不要到外头去说嘴。另外,明日就是正经迎亲了,虽说长宁宫淑妃娘娘派了人来帮忙。但你们三个记着轮班上下巡查,切记不可出半点纰漏!”

    “是。”

    章晗知道自己身边的三个丫头在京城都没有任何亲朋,不会因为别人的挑唆而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情,因而吩咐完这些,她便摆了摆手。然而,芳草和碧茵都退了出去,秋韵却没有挪动脚步,甚至无视芳草的目光,反而上前靠近了章晗身下的那具贵妃榻。等到确定其他人都已经出去了,她才低声说道:“世子妃,除夕夜的那一通登闻鼓……”

    芳草的话还没说完,原本已经闭目养神的章晗便倏然睁开了眼睛。而秋韵在她的目光逼视下,立时低下头轻声说道:“章爷让人捎话说,亲卫当中有人听到传言,道那是旧日韩国公府的余孽有意为之。虽说此前太平堤几乎把人都杀完了,家眷也一个不少都流放了出去,可听说还是有漏网之鱼,所以朝中御史对赵王殿下有所责难。”

    章晗听到这里,便哂然一笑道:“皇上应当不会理会这些。”

    “是,世子妃说得没错。”秋韵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皇上说,平叛本来要想一网打尽,原本就是最难的事,有一二跳梁小丑无碍大局,但却责成应天府和上元江宁二县以及五城兵马司仔仔细细清查京城。听说应天府尹……被罚俸一年。”

    对于官员们来说,罚俸算不得什么,要紧的是因此而丢的脸面。章晗隐约记得当初王府在三山街那铺子失火之际,也就是陈善昭正在过生辰的时候,这位应天府尹正在给儿子庆生,竟是久久都没有差役派来,她不禁觉得如今这番责难可说是事后算账。等又沉吟了片刻,她就突然开口问道:“我大哥怎会让你捎话的?”

    “回禀世子妃,是沈姑姑交待奴婢常去外院。她说蒙世子妃信赖,让她管着内院巡查,她若贸贸然去外院,久了难免会有闲话。奴婢是世子妃身边的人,偶尔去见见章爷送些东西,只说是世子妃嘱咐,却不那么碍眼。”

    章晗闻言点了点头。须知母亲原本是要留在京城,待她生产之后再走的,但她思量着京城的局势瞬息万变,思来想去还是狠狠心把母亲和小弟章昶一块劝走了。而大嫂及宋秀才一家也随着上路。如今大哥孑然一身留在京城,她也不得不多想一些。因而,略一思忖,她便又开口说道:“也不要隔三差五去得太勤。十天半个月去一次就好。若是有最要紧的讯息,他总会到二门禀报。”

    “是,奴婢知道了。”

    隔日便是陈善睿迎亲的日子。章晗虽奉旨安胎不管事,可不说她从前就是对此阳奉阴违,靠着沈姑姑和单妈妈将阖府的情形牢牢归在掌控之内,总管夏勇如今也俯首帖耳,就是今日乃小叔子娶妇的大好时节。她当然不可能只定心歇在上房万事不管。当她坐着凉轿各处巡查了一圈之后,恰是门外传来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尽管两边的丫头慌忙吩咐落轿,芳草更是急急忙忙上来捂住了她的耳朵,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是新人上门了。走吧,去新房那边等着!”

    宛平郡王陈善睿的新房设在王府西路最深处,正房五间,左右各三间厢房,轩敞明亮。再加上早就重新整修粉刷过,昨天又摆好了所有嫁妆中的木器家具,看上去更是焕然一新。章晗和今日在这儿的诸多女眷见过之后坐下。不多久,她就听到门外传来了阵阵喧哗,却是都嚷嚷着新娘子来了。须臾,一对新人便被人迎了进来,陈善昭一身郡王冠服,看上去面如冠玉英武俊朗,而新娘子单看身段窈窕多姿,而面目却被一袭喜帕遮掩得严严实实。

    在天地桌前行过了礼,这一对新人便被簇拥进了新房。而章晗身为长嫂,自然也被今日来瞧热闹的嘉兴公主等人一块哄闹着。不得不起身跟了过去。当日陈善昭用有伤在身赶跑了看热闹的碍事人,这一天陈善睿就没这么好的借口了。他却也无所谓旁边有人看着,拿着秤杆当众稳稳当当挑起了喜帕。就只见那凤冠之下的新娘子却不像别个新娘那样上着厚厚的脂粉,淡扫蛾眉薄施粉黛,在红彤彤的烛光之下,显出了十分颜色。

    “哎呀。三哥家兄弟两个都是好福气,善睿媳妇又是难得的美人!”

    嘉兴公主这个姑姑笑着说了一句,见新娘只微微颔首却不说话,知道是碍于新妇的规矩,她少不得冲其他人招手说道:“既然新娘子也看过了,咱们且把地方让出来,接下来该让他们行合卺礼了。回头等到善睿去四处迎客,还怕没时间看新娘子么?”

    章晗见别人都被嘉兴公主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却是趁着人少招手叫了陈善睿过来,又笑道:“四弟,外头的宾客多,你那一番应酬下来不知道要多久,我让人给四弟妹备了一些点心,否则干等却是不好受。”

    “多谢大嫂,我知道了。”

    自打除夕夜得知章晗竟是入门数月便有了喜讯,无论男女都是皇帝第一位重孙辈的孩子,陈善睿每每想起就不禁觉得这位大嫂实在是运气太好了。然而,如今自己终究也娶回了一位身世容貌陪嫁都是第一等的妻子。此时此刻,目送章晗出了门,他回头看了一眼王凌,神情顿时轻松了下来。等到喝了合卺酒,用了饺子和面,他也不忙着起身出去应付宾客,就这么温和地问道:“外头客人多,若是累了就更衣之后歪着等我。”

    “没事,我又不是娇弱的人,就这么一会儿还撑得住。”

    陈善睿三天两头往来于定远侯府,虽则按照礼制未婚夫妻不得相见,但整个定远侯府谁会多嘴,两人别说相见,就是说话交手也很不少,自然没有别个新婚夫妻的生涩。见陈善睿点点头要走,王凌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等等,也不理会别人嚷嚷着王妃不能下床的声音,径直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用心给陈善睿缚在了手腕上。

    “这是……”

    “虽说这是在王府,可为防万一,郡王出入也不能赤手空拳。这护腕是我让人特制的,非金非铁,就算洛川郡王那等卑鄙无耻的角色再用什么磁石,也不怕受到影响。”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凭郡王的武艺,有这个护身,出入自可无虞!”

    ps:新卷第一章!顺带啰嗦两句,卷首语凤凰虽大圣,不愿以为臣出自礼李白的《白鸠辞》,虽说是表达李大诗仙不屑和某些人同殿为臣的心思,但用在本卷也很贴切_(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六章 弟妇见兄嫂,恭俭礼让德一

    宛平郡王陈善睿娶妻的这一夜赵王府宾客纷至沓来的景象丝毫不逊色于当时陈善昭迎娶世子妃进门一来是陈善昭有意替自己的四弟做面子在京城相熟的宗室皇亲全都请了一个遍二来则是因为定远侯王诚在勋贵圈子里头人缘很好有数的几位国公以及那些侯爵伯爵等等他都有相熟的这一日那些勋贵们贺了王家又贺赵王府到最后陈善睿这新郎官被人灌得酩酊大醉

    而这些事情章晗虽是早早回了房但林林总总都有人不断报了进来她却只在意迎来送往上头可有纰漏得知终于席终人散她才松了一口气又对亲自进来报说的单妈妈笑道:今日有劳妈妈和几位姑姑辛苦了待会儿出去对上上下下说管事以上赏钱五两管事以下各按层级从三两到二两一两不等等过了这几日轮流给假一日

    是奴婢就代替他们谢过世子妃了

    等到单妈妈行礼之后笑吟吟地告退离去章晗想起往日不喜欢凑热闹往往早早避开的陈善昭此时此刻却连个影子都没有顿时有些纳罕耐着性子就了灯光又看了一会儿书眼见陈善昭依旧没个踪影她终于忍不住了当即就吩咐回了房来的秋韵出去打探打探足足好一会儿秋韵才一个人回转了来

    世子妃世子爷在书房听说是赵王殿下的信使到了

    章晗这才为之释然当即撂下了书吩咐秋韵服侍自己更衣等到滚热地泡了脚上床她自然而然就睡到了靠里头的那边用花瓣熏过的袷纱被透出了一股淡淡好闻的香气而她自从怀孕之后就极其嗜睡腹中的孩子也一直安安稳稳很少让她难受因而须臾之间她竟是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的脚在被子里仿佛踢到了什么似的这才陡然间惊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却发现陈善昭一手支着枕头正眼睛明亮地看着她

    总算是回来了都这么晚了还不睡

    见小妻子睡眼朦胧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困倦之意陈善昭顿时笑了拉上些被子把章晗重新裹紧了他才用宠溺的口吻说道:我刚吃过夜宵总得先消食一会儿再睡你赶紧继续睡你们的别让咱们的宝宝累着了

    就知道胡扯章晗哧笑了一声旋即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鼻间传来的除了之前那百合花香还有一股更加熟悉的气息因而她竟是比之前更快地进入了梦乡她仿佛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笑呵呵地冲着自己伸出粉嘟嘟的小手嚷嚷着问她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而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两个孩子就围着她嬉笑打闹了起来……

    整整一个晚上章晗也不知道经历了几个不同的梦境但无一例外都是幸福安乐因而当大清早耳畔传来一阵阵的呼唤时她甚至本能地不想起来直到双唇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时间透气越来越难她才猛然间睁开了眼睛却看见面前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你……你干什么

    被章晗双手支在胸膛上使劲推了一把陈善昭顿时无辜地往后挪开了些许随即才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道:谁让你左叫右叫都没反应若是平时哪怕你睡到日上中天呢可今天是新妇第一天见亲长父王和母亲不在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行礼的时辰若是误了那可是了不得的

    你怎么不早说

    尽管被陈善昭那促狭的一吻亲得面颊上满是红霞但此时此刻听到这话章晗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原先王府中就是陈善昭和陈善睿兄弟后者还三天两头不归家照面的机会很少陈善昭让她不用管她也就没怎么理会但现如今她却多了一个妯娌自然不能再像平日那般随便掀开被子的她正要下床却只见陈善昭已经笑呵呵地在床前蹲下把鞋摆好了这时候她就看见那张大床外头芳草和碧茵正垂手侍立顿时忍不住狠狠剜了陈善昭一眼

    刚刚这家伙不会是当着丫头就那么明目张胆吧

    而仿佛是知道她心意似的芳草含笑屈了屈膝道:世子妃昨天不是有人送了几坛山泉水么单妈妈和沈姑姑都说那水不适合泡茶洗脸却是好的世子爷特意命人去烧了那些山泉水让咱们去外头拿了来服侍您梳洗

    这个小事上头太细致的家伙

    虽说再次横了陈善昭一眼但这一次章晗的目光里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柔情等到下了地在人服侍下梳洗更衣她突然敏锐地发现之前除夕夜才穿过的世子妃燕居常服非但没有如她想象那样变得小了而且还宽大了不少正愕然照着穿衣镜的时候她突然就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背后出现了陈善昭的身影

    看来还好就是穿到你怀胎十月也不要紧了陈善昭伸手按着章晗的肩膀笑吟吟地说说起来都是你当初自己做衣裳的时候太粗心大意怎么也该把有喜之后的衣裳给一块办了结果还是我挑了几个稳妥人赶制了出来今日见四弟和四弟妹正好用得上

    你呀……

    虽是语气嗔怪但眼见陈善昭竟是连自己一度忘了的事情都注意到了章晗免不了生出了深深的欣悦和感动

    等到打点好一切出了上房的时候陈善昭却是执意亲自搀扶着她的胳膊上了凉轿等到了正堂白虎堂前下轿的时候又亲自把她扶了下来那种小心翼翼如同呵护绝世珍宝的样子哪怕是站在陈善睿身侧的王凌早就知道赵王世子对世子妃百依百顺眼皮也不禁为之一挑

    按理是先拜父母再拜兄长但赵王夫妇既然全都不在世子陈善昭和世子妃章晗身为赵王一系的宗子宗妇自然和之前秦王府洛川郡王陈善聪成婚秦王世子世子妃夫妇受礼一样先于正堂之中正中的位置受了陈善睿和王凌夫妇俩的四拜礼随即方才在侧位上受了两拜礼还了一礼这便算是礼成了

    等到两人重新落座之后章晗打量着王凌那一身宝蓝色绣着宝相花滚折枝花襕边的右衽斜襟杭绸衫子再对比之前那一身大红嫁衣却是忍不住觉得后者才更衬人毕竟宝蓝色太过老成稳重但王凌的神情中总有一股飞扬激昂之气这颜色就显得不那么相称了

    夫妻两人行过礼此时落座的王凌见一旁侍立的妈妈捧了条盘过来她便亲自捧在手中再次起身走到了陈善昭和章晗面前躬了躬身道:大哥大嫂这是我敬献给北平父王和母亲的一点心意虽说路途遥远但希望能够尽早送到二老手中全了我这一片孝心

    这是当然

    见那条盘中的东西上头盖了红绫陈善昭既不追问里头是什么也不打开瞧一眼只笑吟吟地伸手接过东西又转递给了一旁的单妈妈而见陈善昭收下了王凌方才打了个眼色之前那妈妈立时又捧来了另一个条盘这一次却是直接捧到了陈善昭面前

    我知道大哥爱书这是父亲珍藏的唐代雕版陆羽《茶经》今日却是能赠知音人了

    陈善昭一听是送书他眼睛顿时一亮等王凌说完他就立时笑吟吟地说道:四弟妹这一番美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回头必然好好谢过定远侯

    见陈善昭直接伸手拿起书翻了两页方才喜滋滋揣进怀里王凌裣衽施礼之后见另一位妈妈知机地捧了一个条盘上来她就含笑说道:听说大嫂素来针线出色我着实不敢献丑这是裙刀一把并百子如意的湘裙一条还请大嫂笑纳

    多谢四弟妹这番心意章晗扫了一眼那大红的湘裙谢了一声后让沈姑姑接过之后转交了芳草又看着沈姑姑捧了一个小匣子出来今日初见我也没什么好相送的久闻四弟妹你武艺娴熟又通兵法所以世子爷找出了三卷《卫公兵法辑本》我这儿则是一把缠腰软剑却也不知道四弟妹是否中意

    王凌本以为会收到什么金玉首饰之类的寻常玩意听说是这样的见面礼她顿时神情一动明白陈善昭和章晗必然是费了一番心思当即后退一步称谢不迭然而郡王和郡王妃成婚之后却是并没有入宫谒庙以及谒见皇帝后妃东宫那些礼数而盥馈之礼赵王夫妇既然不在也同样是陈善昭和章晗代行

    等到这一番礼数全都过完重新落座之后陈善睿就开口说道:大哥大嫂如今凌妹过了门大伙便是一家人了如今世子妃身子渐渐重了王府内务繁杂虽有人帮忙料理但也是繁杂凌妹却还闲着若可以的话不妨为大嫂分担一些

    那可正好我可是求之不得呢章晗微微一笑当即吩咐沈姑姑拿出了盛放对牌的盒子竟是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让芳草扶着起身后直接接过对牌交到了王凌手中有了四弟妹帮忙我可就能安安心心做个撒手掌柜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弟妇自有沟壑,世子却道危机十(9:26)

    赵王府西路最北边的院子,原本并没有名字。毕竟,赵王战场上打仗是一把好手,对于这些舞文弄墨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多大兴趣,只从王府正堂那白虎堂三个字就能看出端倪。而陈善昭固然爱书如痴,但却没有文人墨客那些到了哪儿都喜欢起风雅名字的习惯。于是,一整个王府里头,除了中路那些亭台楼阁,其他的多半都是没有名字的。

    然而,在昨晚入门之后,王凌就给新房所在的院子定了名字,一大早更是命人去定制匾额。对于鹏翼馆三个字,宛平郡王陈善睿也异常满意,知道陈善昭和章晗必然不会干涉这些,因而自是首肯了妻子这番举动。此时此刻,从白虎堂回来之后,兴之所至的他便说要去演武场练练剑,王凌自然笑着把人送了出去,等回转来看着桌子上那匣子里的对牌,她的脸上不知不觉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旁的丫头瑶光见她这般情形,便凑趣地笑道:“大小姐,幸好那位世子妃是有了身子,否则听说是赵王殿下亲自令其统管王府内务的,您还不好插手,现如今却是名正言顺了。今天这对牌轻轻巧巧入手,今后几个月里,只要您略施手腕,王府上下可不还得唯您马首是瞻?任凭她如今得意,这怀胎的事情却说不好,还不知道孩子能不能平平安安降生……”

    她这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就只见背对自己的王凌一下子转过了身来,竟是突然一扬巴掌。她几乎还没来得及反应,脸上就着了重重一下,踉跄后退了两步之后,她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慌忙跪下连连磕头道:“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该死!”

    “念在你是第一次,就这一巴掌让你长点记性。再有下一次,那就没这么便宜了!”王凌柳眉倒竖,又看着另外两个噤若寒蝉的丫头道,“全都记住。如今这是赵王府,不是定远侯府,若再有和她这般胡乱说话指摘世子或是世子妃的,王府该是什么家法,就行什么家法!还有,都把大小姐三个字收起来,从今往后。我只是宛平郡王妃。”

    “奴婢记下了。”

    “那就滚下去!”见三个丫头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王凌方才径直在软榻上坐了下来,见陪嫁的两位妈妈一个端茶一个递水,都是大气不敢吭一声,她顿时烦躁地说道,“你们回头记得好好管教她们三个。爹也是的,用熟的璇玑她们全都留在府里,非得让我带了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入王府!他又不是不知道。这王府不比其他地方,上头虽没有正经公婆,我上头却还压着连皇上都说她好的大嫂!”

    知道王凌是在说章晗这位世子妃。武妈妈便赔笑捧了蜜饯盒子放到王凌面前,又开口说道:“郡王妃也别埋怨侯爷,璇玑她们几个虽是好的,又从小跟着您学武艺,但她们都是军中旧部的孤女,不过寄养在侯府,并不是在奴籍,这陪嫁过来怎么都不合情理。这婚事定得如此仓促,大半年也只能调教得她们三个如此,日后奴婢和林妈妈一定严加管教。”

    “郡王妃。吴妈妈说的是,这些都是小节。”林妈妈笑着给王凌拿了一个引枕垫在腰侧,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至于您刚刚说世子妃,奴婢今日冷眼旁观,世子妃也不像外间传言那样一味揽权。否则也不会这么爽快地把对牌交出来。而且,世子爷那脾气是最好相处的,听说此前下聘礼的时候,也是他一力做主,让郡王爷和之前他下聘礼的东西几乎差不多。”

    “世子爷看着确实好相处,可世子妃却未必不想揽权,只是乐得做个大方而已。”武妈妈这一次却不同意林妈妈这话,顿了一顿便忧心忡忡地说道,“世子妃出身不过寻常,嫁了进来之后赵王殿下却那样信赖,直接托之以王府内务,其后更是皇上称赞,后妃宗室当中人缘也好,刚进门这才几个月,居然诊出了有喜!现如今郡王妃接手内务,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他日她生了孩子,总还是要交回去的。况且她之前那一番措置上下都服膺,郡王妃若是照着她那规矩,显不出自己的好;若是变革那些规矩,万一有人去世子妃面前抱怨……”

    “你不就想说我是两面不讨好吗!”

    王凌不耐烦地打断了武妈妈的话,见其和林妈妈都垂手不做声了,她顿时冷笑道:“我又不是真的想和她争权,若不是郡王爷说要为大哥大嫂分担分担,让她能够平安生下孩子,我才懒得去管这些。你们越是这么说,我还越是要挑几样能整治的好好改一改!只要我做得公允,我倒要看看谁去她那儿抱怨,那种人刁滑之辈趁早赶出去,王府才能干干净净!”

    而回到房中的章晗端着那一碗刚刚送上来的燕窝银耳羹,用银勺搅动了两下,她却没有送入口中,而是若有所思出起了神。等发觉面前有一只手在那儿乱晃,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陈善昭捣鬼,当即嗔道:“你又干什么?”

    “等四弟和四弟妹回门之后,我少不得又要去古今通集库忙活几天了。”陈善昭见屋子里服侍的人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心中暗喜她们这察言观色的功夫是越来越强了,当即捏着章晗的手紧挨着她坐下,又轻声说道,“十七叔是十日一休沐,我借着你有身子,从正月二十重新开工起就是五日一休,实则一个月顶多只有半个月在那儿,再下去书痴的名头就要让人了。更何况如今说是你多了四弟妹照应,我不得不多多去点卯。”

    “去就去呗,这么多话!”章晗索性靠在了陈善昭的胳膊上,随即轻笑道,“横竖府里的事情都有了人接手,我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贤妻大人果然豁达!”陈善昭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捏了捏章晗的鼻子,直到被其没好气地打开了手,他才笑呵呵地说道,“不过你就不担心别人夺你的权?”

    “三山街奇望街和大中街那三家铺子的管事都是新委派的人。又有钱掌柜和金掌柜定期去查账,这事儿四弟妹轻易不会伸手。至于其他的,你那几个亲信人手想来四弟会告诉她,夏家两口子是父王的亲信。她更不会去动。赵四家的人人都传是我的亲信,她若还会随便出手,那就不是出自号称智将之名的定远侯府了!至于我大哥是父王点的,我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其他人我之前也没下过苦功夫笼络,她若是想整顿整顿,那我可得说谢天谢地了,我之前哪有功夫去全部料理一遍!再说。如今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果然贤妻大人是胸有成竹。”陈善昭从章晗口中得到了自己最期望的答案,一时自是无比欣悦,一时更是紧紧箍住了她。足足好一会儿,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晗儿,我就喜欢你这拿得起放得下。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有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但如今是非常时刻。”

    察觉到身边的人身子突然一僵。他便沉声说道:“自从除夕夜之后,我得到的确切消息,皇爷爷的精神有些不济了。原本每日批阅奏折的时间便超过五个时辰。但现如今常常连两三个时辰都不到,不少都是粗粗看过批一个可字。而东宫的太子九叔,就在日前,刚刚被付以将奏折分门别类定轻重缓急的差事。”

    乍然听到此事,章晗忍不住死死握紧了陈善昭的手。尽管皇帝曾经掀起的腥风血雨让勋贵大臣人心惶惶,她在武宁侯府时也经历过那样让人惊悸的过往,然而,当她嫁到赵王府之后,见到的皇帝虽也有天子至高无上的那一面,可对陈善昭的喜爱疼惜却更像是一个祖父。就是她因此得益也很不少。可以说,御座上坐着这么一位天子,是天下稳定的先决条件,倘若御座真的更迭……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几乎有些颤抖:“那我该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能够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便是最大的功臣。”陈善昭见章晗立时沉默了下来,知道她是明白了,当即便语重心长地说道,“还有,昨夜父王派来了信使,带来的却不是以往那些奏折副本,而是很少见的密信,而上头的内容……”

    尽管面对的是一向冰雪聪明,最能体会自己心意,也是自己最信赖的妻子,但陈善昭仍然犹豫了许久,最后才终于下了决心:“父王拿到了一个刺客,严刑拷问之后,得知是韩国公府的老家将。韩国公府还有嫡系没有落网,便是当年韩国公排行第七的幼子,据说人就在京城。虽说那人说不出别的,但据说,当年韩国公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又以此要挟皇爷爷,这才牵连满门。这些含含糊糊的也就罢了,要紧的是,还问出了些更了不得的东西。”

    陈善昭顿了一顿,这才沉声说道:“那人说是韩国公那七公子前年逃亡,后来被他给救上了。说是人能够在路上活下来,是因为碰到过贵人相助。而这贵人……你和张家大小姐当初从归德府进京的时候,曾经在宿州境内的百善道驿停留过一夜是不是,你可记得有过一个偷马的小子?”

    尽管已经是时隔一年半多的事情了,然而陈善昭这一说,章晗的耳畔立时浮现出了当时那一首凄凉绝望的歌谣。面色苍白的她伸出手去抓紧了身下的座垫,好一会儿才声音干涩地说道:“我自然记得。那个人……那个人便是韩国公的七公子?”

    “没错。”陈善昭缓缓点了点头,随即才开口说道,“张家大小姐那儿,你抽空请她来一次吧。若是人就在京城,哪怕存有万一的可能和你们接触,也得紧紧提防着。”

    PS:提早预告,明日最多一更,甚至可能牵连后日,因为要出门贺表姐乔迁之喜-(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八章 姊妹相聚诉衷肠

    自从章晗离开顾家之后,张琪在其添箱之日见过一面,之后数月便只能靠别人的话来确定人过得如何。尽管早就知道章晗秉性坚韧,可是,得知其嫁入赵王府后那一系列雷霆手段,她仍是打心眼里感到佩服。须知她和顾钰一块跟着王夫人学习管家,可顶多就是碰到鸡毛蒜皮一般的小事,即便那样还是常觉得棘手,可章晗却已经独当一面!

    因而,当在宁安阁正房得知章晗送来帖子邀她过去相见时,她就不由觉得欢欣鼓舞,更让她喜上眉梢的是,太夫人竟然一口就答应了。当这一日坐车踏出好久不曾出过的武宁侯府大门,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尽管如今她身边已经又添了两个丫头,但今天跟出来的仍是凝香。和前年伴着上京的时候相比,如今凝香的父母管着从前顾夫人的嫁妆田庄,自己也是张琪面前最得力的大丫头,无论是忠心也好才能也好,都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此时此刻见张琪这般激动,凝香便笑着说道:“大小姐,这一晃就是大半年了,您总算又能见到晗姑娘……不,是赵王世子妃了。”

    “真的和做梦一样。”张琪轻轻叹息了一声,脊背又往背后那软实的靠垫上靠了靠,轻声说道,“那么多艰难险阻,全都一样样过来了。只盼着今后一切都这么顺遂就好。”

    “一定会的,世子妃都已经有喜了。等到年底您孝服满了,太夫人一定会给您做主的。”凝香如今已经知道了张琪和顾铭之间的那些情愫,自也盼着章晗圆满,自家小姐也能圆满,见张琪露出了些许惘然,她又轻声说道,“若是世子妃知道。四少爷此次立了大功,一定也会高兴得不得了。”

    “嗯,你说得对。人逢喜事精神爽。”

    话一出口,张琪方才发现了自己的语病。这人逢喜事的是自己,顾铭就是立功。论理也和章晗不相干。于是,她当即红着脸再次捏紧了帕子,却是再也不吭声了。也不知道马车行了多久,她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声惊呼,紧跟着就是马嘶声叱喝声,旋即整个人险些坐立不稳往前冲去。亏得凝香见机得快,一手拉住扶手,一手紧紧攥住了她。等到好容易车子停下,两人也坐稳了,凝香立时来到前头。打起车帘就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车夫慌忙开了车门,见凝香探出了身子来,他立时诚惶诚恐地说道:“凝香姑娘,也不知道哪儿跑出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冲撞了车马,小的只能紧赶着停车……”

    话还没说完。车里的张琪就出声说道:“可有伤了人么?”

    “回禀表小姐,所幸小的避让及时,那几个小子也溜得快,应该没伤着人。随从的齐老四带着一个人追上去问究竟了。”

    “那就好。”张琪不想今日难得出来去见章晗,半路还要闹出什么死伤,松了一口大气之后便出声吩咐道。“既然如此,也不用再探什么究竟,不过是意外而已,就重新上路吧。凝香,你也回来,这原怪不得他们。”

    张琪既然这么说,凝香顿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却仍是沉声冲着那车夫说道:“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形,至少提醒一声,刚刚若跌着大小姐,回去你可怎么交待?好了,走吧!”

    等到凝香缩回了脑袋,四周围的随从听到那车夫的嚷嚷,自然重新围拢在了马车旁。随着这一行人的渐渐远去,原本路旁看热闹的百姓们也渐渐散去,大街上又恢复了平时的热闹喧哗。人群之中,却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远去的那一行车马,半晌才挪开了目光。

    “不是那个丫头……”

    赵王府中门素来不轻易开启,两侧东西角门,西进东出,可过车马,此次张琪便是从西角门入内。她唯恐王府规矩大,自己若是行止有什么差错,那些下人会连带着议论到了章晗的身上,因而自打马车入了王府前头那条街,她就把起头稍稍掀开一条缝的窗帘都放下了,这会儿马车停稳,她踩着车蹬子下车的时候,也格外小心。等到站稳之后一抬头,认出了沈姑姑旁边站着自己最熟悉的芳草和碧茵,她立时展开了笑容。

    “大小姐。”

    尽管芳草和碧茵如今在赵王府也是最有脸面的丫头,但此时此刻仍然双双迎上前去屈膝行礼。张琪连忙一手一个拉了她们起来,见沈姑姑也迎上前来问好,她便还了半礼,这才随着她们入了二门。顺着甬道一路入内,沈姑姑就含笑解释道:“原本是该备一乘小轿的,但前几日车轿处的那些车轿,世子爷因怕世子妃万一出门,全都让人来重新检视修缮,所以只能让大小姐一路走进去了。不过如此一来,日后您再来,进进出出的路途也能更熟悉些。”

    “不妨事。”

    张琪虽急着想见章晗,可听到这样的解释顿时释然了,心中更是暗暗欢喜陈善昭竟然能这般体贴。而等到沈姑姑说到再来,她更是猛然想起自己到年底前就能出孝,若有机会确实能够常常来探望,一时间更是心情激荡。只走过一箭之地,到了一处夹道拐弯的地方时,她正好随着沈姑姑进前头的小门,突然只听见对面那倒座厅里传来了一阵呵斥声,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随即才惊觉过来那是王府内务,连忙往前追上了沈姑姑。

    而沈姑姑也听到了那动静,见张琪虽不问,但脸色终究有异,她便含笑说道:“那儿原本是世子妃见那些管事媳妇和妈妈们派差事的地方,如今世子妃安心养胎,这些事情就交给了宛平郡王妃处置。郡王妃为人雷厉风行,上下风气倒是为之一肃。”

    对于那位出身侯门千金的宛平郡王妃,张琪也听说过,此刻方才得知章晗竟是把家中大权全都交了出去,顿时暗自有些焦虑。顺着甬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见迎面一处齐整气派的穿堂,心中不觉一动。果然,沈姑姑侧身用手一指,含笑说道:“大小姐,这就到了。世子爷从前图方便,常常住在书房,也就是新婚之后方才搬到了这里来住,前几日一时兴起,方才给这儿改了名字,就唤作梧桐苑。”

    张琪微微点了点头,等到随着沈姑姑进了穿堂,由偌大宽敞的院子到了上房前,眼见得碧茵亲自上前打了帘子,她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迈过门槛进去。一入屋子,她就只见明间设着大案和主客位的椅子,却是并没有人。仓促之间也顾不得去看高悬中央的牌匾以及两侧的对联,只快步随着沈姑姑进了东屋。低头一进去,她就看到了那湖绿色湘裙下的一双精致绣鞋,再一抬头,一张熟悉的容颜便进入了眼帘。

    她一瞬间竟是觉得喉头哽咽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硬是一个字也迸不出来。直到小腹已经隆起的章晗笑着站起身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她才终于叫了一声。

    “世子妃……”

    “咱们姐妹两个,什么时候居然用这样见外的称呼了?”

    章晗微微点头,见沈姑姑会意地退了出去,而芳草和碧茵在上前送了茶之后,也拉着凝香一块蹑手蹑脚出了屋子。直到这时,她才端详着张琪说道:“你如今瞧着圆润了好些,人也长高了。再这么下去,个头可是必然要超过我……”

    话还没说完,她就只听一声低低的姐姐,却是瞧见张琪的眼睛一下子红了。见此情景,她连忙拉着张琪到贵妃榻上坐下,又掏出帕子擦了擦她脸上那两行滚落下来的泪珠,随即嗔怪道:“好好的,见面就哭!看你这样子,我真的要担心了,莫非是在顾家……”

    “没有,我在顾家很好!”张琪连忙使劲止住了眼泪,这才使劲握住了章晗的手,“只是太久没见你,今天突然见着,所以忍都忍不住……以前是天天见,如今却只能靠听说才知道你过得如何。想当初得知你为了世子爷闯宫去见皇上,回来又雷霆发落了好多人,我心里实在是替你捏着一把汗,好在你都熬过来了,还有了孩子。”

    说到这里,张琪忍不住伸出手去,在章晗那隆起的小腹上摸了摸,一时露出了满脸羡慕。紧跟着,她才醒悟到自己这动作有多唐突,一时闹了个大红脸,慌忙讪讪地解释道:“我只是……我只是从来没见过有身子的人……”

    “没事。”章晗抓着张琪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见她先是惊愕,随即露出了难以名状的欢喜,她便笑着说道,“这孩子若知道有你这么个姨母,一定会更高兴的。”

    “谢谢……谢谢!”张琪一时间几乎语无伦次了起来。突然,她一下子觉察到手上传来了一股清晰的触感,顿时连忙缩回了手,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动了!”

    “都已经动过好多回了,每回世子爷都兴奋得手舞足蹈。今儿个正好你在这里他就动了,应当也是知道有你这姨母来。”章晗摩挲着小腹,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孩子时而安静,时而却调皮好动,可大体来说,却没让我吃多少苦头。”

    她正说到这儿,外头突然传来了芳草的声音;“世子妃,宛平郡王妃来了。”

    ps:和人平票了!求一张粉红反超!第四卷将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重头戏,努力写好**,握拳!(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九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

    尽管张琪连皇帝都见过,之前也在宫中见过顾淑妃和惠妃敬妃这些娘娘们,但此时此刻面对宛平郡王妃突然到来的状况,她仍然有些措手不及。可就在这时候,她突然感到章晗抓紧了她的手,对她露出了一个一贯能让她安心的笑容。

    “如今我爹娘大嫂和弟弟都已经不在京城,除却大哥,就是你这么一个娘家人了。郡王妃出身定远侯府,可你是顾家太夫人最喜爱的外孙女,如今也已经学过如何管束下人料理家务了,底气上头可不要输给了她。”

    有了娘家人这句话,张琪只觉得整个人如同被灌入了一股精神似的。尽管脸上泪痕宛然,但随着章晗起僧际,她的腰杆已然挺得笔直。当瞧见门帘打起,一个遍身大红的少妇在几个丫头簇拥下进了门来,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等到眼睛熟悉了那火红的颜色,这才快速打量了人一眼。

    不得不说,尽管章晗一直都是如同画中美人似的,容貌气质都是上上之选,可宛平郡王妃王凌也丝毫不差,瓜子脸柳叶眉,眼睛黑亮有神,红唇衬着那一身大红的颜色,更显气韵。再加上身段和气质,即便是顾家姊妹当中,顾抒和顾钰走出去亦是雍容华贵,可和王凌一比,却总仿佛缺了点什么。等到彼此厮见后她再次随着章晗坐下,隐隐约约的,她突然明白顾抒和顾钰和这位郡王妃相比缺了什么。

    缺的正是那种理所当然的得天独厚!

    “大嫂难得有客人,所以我正好得闲,便来见见。”

    顾家外孙女的事情,早就因为章晗被册为世子妃而达官显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此时此刻王凌真正打量这干姊妹二人,才能体味出那种传言不能尽述的真意来。章晗和张琪并肩坐在一处。倘若不是她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不可能,几乎就要认为章晗方才是那位顾夫人的嫡亲女儿。无论是气质也好容貌也好举止也罢,这位张大小姐都逊色太多了!

    章晗知道王凌正在打量身边的张琪,也大略能猜到对方的那些思量。因而,她轻轻握了握张琪的手。随即便笑道:“我一直都想见见瑜姐姐。却总也拨不出空。幸好有四弟妹把那些繁杂的家务事都接了过去,我这才能下帖子邀了她来。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四弟妹才是。”

    前日回门和陈善睿一块拜见了父亲之后,王凌便着手整肃王府内外,因为偷懒耍滑而被罚的竟有一二十人。她本待有人撞木钟到了章晗面前。章晗会替人求情。却不料章晗一直都没有任何反应。此刻甚至在见张琪的时候,在外人面前也是笑着说幸亏自己分劳,她原本打点好的话顿时用不着了,只能笑道:“看大嫂你说的。你这孩子若是生下来。可是皇上重孙辈中的第一人,别说是这些杂事。就是再多一倍下来,我也是该担当的。”

    她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笑看着张琪道:“今日初见,我却也没什么好东西,若是张大小姐不嫌弃,就收下这柄牛角匕首吧。”

    尽管这样的见面礼张琪还是第一次收到,可此前得了章晗的告诫,她当即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接了,又敛衽行礼道:“多谢郡王妃厚爱。”

    王凌这一番过来,最大的目的便是看看张琪是什么样的人,如今人也见了见面礼也送了,要和其他女人那样东家长西家短地开始闲聊,于她来说却也难能。因而略寒暄几句,她便告辞而去,章晗自是让沈姑姑和两个丫头代为送一送。等到她一走,张琪才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即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位宛平郡王妃说起话时总带着几分不容置疑,我最怕这样的人了!”

    章晗不觉莞尔:“她就是这样,不过做事亦是果断公允,这王府有她,我才能安安心心地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好了,不说别人,我倒是忘了问你,顾四公子如今如何了?”

    说到顾铭,张琪脸上那种不自在的表情终于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骄傲和欢喜:“前几日他的信才送了回来,说是打了一场难得的大胜仗,他还生擒活捉了一个叛酋,如果顺利的话,瑶乱指日可定。家里上下都高兴得不得了,就连二舅母也让人去护国寺还愿,听说之前为四哥点了长明灯祈福呢,老祖宗更不要说了,脸上笑容就没断过。”

    “他是认准了什么就不回头的性子,这样的人,倘若能成功,全都是能成大器的!”章晗欣慰地按住了张琪的肩膀,见其如同从前那样依偎在自己怀里,脸上尽是满足的笑容,她虽知道此时不妨让她再高兴一会儿,但还是轻声问道,“那你和他的事情,顾家可有什么说法么?换言之,太夫人的打算你可清楚?”

    张琪的身子猛然间僵了一僵,随即才几乎用比蚊子还低的声音说道:“老祖宗……老祖宗曾经在我面前问过怎么看四哥……”

    “哦?”章晗立时眼睛一亮,连忙拉着张琪问道,“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我说四哥志存高远,乃是顾家千里驹。”张琪见章晗顿时掩嘴偷笑,她顿时有些羞恼地说道,“是你让我说的,现在还取笑我!”

    “我又没让你说顾四公子志存高远,是顾家千里驹!”章晗忍不住又打趣了一句,见张琪的脸上已经涨得通红,她方才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我不和你开玩笑。你这话说得很好,无论是太夫人还是武宁侯夫人听见,都会觉得你这判语很合心意。上头有嫡出的长兄得天子信赖,下头还有嫡出的幼弟受教于大儒,几个庶弟也都各有各的出息,四公子还能有那样不骄不躁的性子,和你有情却不是贸贸然去对父母长辈禀明,也不是和你私定终身,而是想着自己去外头打拼,这样的人实在太难得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听别人称赞自己的心上人,都是一种分外愉悦的感受,张琪自然也不例外。听章晗对顾铭的评价这么好,她忍不住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笑容,旋即才轻声说道:“我也知道,他这样的人,会是无数人家梦想的乘龙快婿。我虽是有那样的爹爹,自己也没有太多的好可以匹配他,就只有更努力。四书上头的字我已经认齐全了,家事我也在尽力学,姐姐你教我的那些道理,我都在用心体味。不论最后我们的事成与不成……”

    张琪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既然争取过,我绝不后悔!”

    “好,好!”尽管刚刚看着张琪仿佛消瘦了一些,但此刻章晗只觉得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欢喜,一时连连点头道,“你能够这么想,不枉咱们在一起朝夕相处的那一年!琪儿,我再这么叫你一次,你有这样的决心,今后就是遇到什么险阻,你自己也会轻易跨过去。”

    “嗯!”

    见张琪的脸上满是信赖和满足,章晗想到远在广西的张昌邕,心里刹那间想起了陈善昭的话。她扣着张昌邕那奏折,暂时之间是一个把柄没错,但倘若御座真的发生更迭,那么,这把柄就不存在了。如今她是已经挣脱了开来,但只要张昌邕还是张琪的父亲,张琪就不可能完全挣脱出来,尤其若是太子登基,张昌邕说不定会反而有能力要挟张琪为己用。

    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只有死了才能天下太平!可他却不能死太早,否则张琪的孝期又要拖下去!

    想到这里,她自是不会忘记今天下帖子邀了张琪过来最大的理由,微微一沉吟便开口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上京的时候,曾经在宿州百善道驿宿过一晚上?”

    “百善道驿?”张琪愕然之后就立时思量了起来,最后皱着眉头便摇了摇头,“一路上宿过的驿站太多,而且那时候我身子不太好,一到驿站便昏昏沉沉睡下,委实不记得了……怎么,是百善道驿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么?”

    章晗想起那时候车马劳顿,而张琪的身体底子本就不好,所以每到宿处总是入睡极快,顿时便笑了起来。她想了想,便没有答章晗的话,而是出声让外头又把凝香叫了进来。等凝香到了面前,她少不得依样画葫芦又问了一次,而凝香在皱眉思量了好一会儿,最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奴婢是记得,大小姐才睡下,外头就吵吵嚷嚷了起来,听说是抓了一个贼,后来发生了什么,奴婢着实不太清楚。”

    也好,这主仆二人都不记得了!只是她却记得,当初芳草和碧茵去把人放了的时候,回来却是说还遇到过楚妈妈,楚妈妈还盯着人问了两句。要知道京城勋贵常有往来,保不准楚妈妈就一度认出了人来,只是没有声张罢了。

    章晗想到陈善昭那番言语,当即却也不解释,只是笑着说道:“没事,只你们两个都记着,日后若是遇到有人探问,只这么回答就够了。”

    张琪虽有些糊涂,可她对章晗素来信赖,当即点了点头。而凝香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自然更是满口答应。一时章晗留了两人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凝香突然想起了什么,竟是急忙开口说道:“对了,奴婢今天早上还在宁安阁上房门口听见一桩奇事,似乎楚妈妈对太夫人禀报,说什么三少爷剿灭了一伙叛党,地方官报功上来,若是论功,不说发还爵位,兴许还可以赦免还朝!”

    顾振竟然要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章 东宫赐佳人,气结嗔世子

    自从章晗有了身子,凭着皇帝当初金口玉言的那么一句安胎,她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的应酬都不用再去参加。就算是那些上门探望的,她也只是拣熟络的如淄王妃张茹,亦或是嘉兴公主这样的见上一面,其他来客都一一谢绝了。现如今王凌当家,她自然更几乎什么都不用管,这一天用过午饭后让人送了张琪主仆出去,她忍不住就歪在那儿想起了心事。

    顾振的性子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想当初武宁侯顾长风下狱,顾家危难到了那个份上,他却还想着对张琪和她兼收并蓄,乃至于太夫人痛下决断,用一个换一个,再加上她用了那么一招,于是一门两侯的顾家方才保住了一头,而威宁侯爵位也不过是暂时停袭,并未真正革爵。所以,要说顾振那么一个只会嘴上说说的纨绔会立下什么功劳,不是她看死了人,她是决计不信的!

    而若是如她早先和陈善昭说起时,两人那近乎相同的判断是真的,这一次顾振的归来,十有**也是太子在背后使力。尽管顾振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才,可毕竟一个顾字摆在那里,又是长房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透过其把顾氏一门都拉过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山雨欲来风满楼……”

    章晗轻轻呢喃了一句,心里却想着赵王特意派出信使带密信来给陈善昭,为什么着意提到那样一件已经有些久远的事。就因为一个韩国公舒全,舒氏满门受累,之后更是牵连到勋贵当中的大清洗,继而舒氏族人在辽东拉起叛旗,又是一番耗费无数的大战。而这些当中,理应有什么秘辛。而且,除夕赐宴时皇帝听闻有人敲登闻鼓后留血书自尽后那样激烈的反应,兴许也是与此有关。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觉眼皮就耷拉了下来。

    “世子妃,世子妃。”

    听到耳畔的轻唤,章晗立时睁开了眼睛。当看见面前的人是秋韵时,她又瞥了一眼窗外。见外头日光甚好,显见尚未到太阳落山时分,陈善昭也不可能这么早回来,她便开口问道:“是外头有事?”

    “是郡王爷刚刚从东宫回来,带回来八个宫人。”

    怎么又是这一套?

    章晗本能地想起韩王夫妇之间闹的别扭。顾抒的母亲胡夫人在其婚后愣是熬过了那个冬天,尽管顾抒惦记着母亲,但韩王就藩也就被皇帝推迟了一个月。之前二月里刚刚上的路。她是不曾再见过顾抒,然而听嘉兴公主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这一对夫妻之间的状况并没有太大进展。尽管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宫人,但决计是梗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

    尽管陈善睿说是小叔子,但章晗对其了解不深,可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如同韩王那样从东宫讨人的角色。正因为如此,她在皱了皱眉之后就说道:“不要拐弯抹角,直接说!”

    “是。”秋韵连忙应了一声。这才开口说道,“听说是太子殿下奉旨考较诸位皇孙的学问文章。因为世子爷在古今通集库,所以便免了考。郡王爷在大比之中名列前茅。得了好些赏赐,这两个宫人说是宫中拨下来王府听用的。据说,从前亲王大婚,宫中都是拨宫人二十在王府伺候,当初那些人几乎都被赵王殿下和王妃带去了北边。如今王府中正当年的侍婢世子妃也是知道的,矮子里拔高子也挑不出几个,像咱们梧桐苑,除了我们三个还有两个洒扫的小丫头,就再也没有了。这是前两年大选的时候挑进宫的。如今宫中嫔妃不多,用不着这许多人。所以太子妃请示过三位娘娘,选出百多个赐给了各家王府,连公主府也是每府四人。”

    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自然让人挑不出理来——一来避免了宫人幽闭宫中不见天日,二来也是为了各府补一些使令女子,三来也是名正言顺地安插眼线。毕竟,人既然进来了。总能慢慢打探到该打探的消息。至于若是中间有什么秀色可餐的,哪家府里的主子荤素不忌收了进来,那自然便更加圆满了。

    章晗听着听着便哂然一笑。而秋韵顿了一顿,又轻声说道:“听说郡王爷把人带了回来就全都交给了郡王妃,自己又带着亲卫到演武场去了。”

    这才是正理,陈善睿可不傻,这才新婚多久,怎会随便对不明根底的女人上心?

    “你既然这么着急过来禀报,可是因为郡王妃把人都分派好了?”

    “是,郡王妃把人一分为二,四个在鹏翼馆,四个送来咱们梧桐苑。只是……”秋韵说着便忍不住皱了皱眉,“鹏翼馆那四个都是瞧着本分老实的,可咱们这儿的四个刚带去见过沈姑姑和单妈妈,或妩媚或清秀,其中一个谈吐还有些文雅,听说读过书,本要考六宫局女官的。”

    后宫之中,如顾淑妃这样的便是出自将门,其他类似出身的也有两三个,此外还有平定四方时收进宫的,而登基之后新进的嫔妃也不少,但高位妃嫔更是只有敬妃一个而已。这么多年开枝散叶,皇子足有三十多个,偌大的后宫自然嫔妃众多。如此一来,使令的宫女自然就更不少,前后三次大选,每次都有足足数百人。前一次采选便是在三年前,倘若这些真是采选留下的宫人,就是最年轻的,也应当有十七八了。

    外头既然有沈姑姑和单妈妈分派,章晗并没有起心召见她们,只是若有所思地问道:“都叫做什么?”

    “前头三个都没有服侍过贵人,一个叫银屏,一个叫金珠,还有个叫瑞喜。至于那个读过书的,似乎是叫xi儿?”

    章晗闻言顿时一愣,本能地问道:“哪个xi字?”

    “这个奴婢倒是不清楚,奴婢去问问。”

    见章晗没有阻止,秋韵自然立时快步出去。而章晗虽仍是靠在那儿不动,心里却忍不住转过了一个个念头。很快,秋韵就重新进了屋来,屈膝行礼后就上前低声说道:“奴婢问过了,沈姑姑说是熙,熙熙攘攘的那个熙字,之前还特意问过,结果她不卑不亢地说,熙者,光明也。因而沈姑姑印象深刻,见她十指如青葱,分明是没做过活的,还问过她曾经在哪当差,她说是文华殿。因为咱们这院子里根本用不着那么多人,所以沈姑姑和单妈妈商量之后,会针线的两个送了针线房,这个熙儿和另外一个则是调去了东边的景安堂。”

    文华殿……熙儿……

    当晚间陈善昭踏着满天星斗回来的时候,一进梧桐苑的上房,他就喜滋滋地直奔西次间,本待想再体味一下作为父亲的快乐,指望着孩子在章晗腹中动一动让他好好感觉感觉,可谁料一进屋子,他就只看到迎面一本书飞了过来。尽管他动作敏捷脑袋一偏出手一捞,稳稳当当将那本书抄在了手中,可章晗那少见的态度仍然让他有些意外,连忙快步走上前去。

    “怎么,可是今天的反应大了些?还是孩子闹你了?”

    “咱们家的宝宝倒是安生得很。”章晗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随即慢吞吞地问道,“敢问世子爷,您可还记得文华殿的一位熙儿姑娘?”

    听到这么一句话,陈善昭先是眨了眨眼睛,随即突然大笑了起来。坐在锦墩上的他却还不是光笑,一面笑一面极其夸张地用手咚咚咚捶着床板。而章晗则是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惫懒的家伙笑得前仰后合,直到最后陈善昭渐渐笑不动了,她才重重哼了一声。

    “陈善昭,我就知道是你捣鬼!怎么太子妃偏把和你之前给孩子起的名字读着一模一样的人给送来了!”

    “哎呀,我不过是那一次去东宫给人求情的时候在那儿宿了一晚上,结果无意中说了一句梦话,结果让太子九叔给惦记上了么?”陈善昭很是无辜地一摊手道,“也真是难为了太子九叔,居然真的能在宫里把这么个人扒拉出来,而且还正好是我从前常常出入的文华殿。”

    惹上这么一个家伙,还真是太子倒霉!

    章晗顿时给气乐了,当即嗔道:“既然说是梦话,你还能记这么清楚!”

    “为夫别的本事没有,但挨着枕头就睡觉,睡熟了就说梦话,这本事却是满天下无人能及。”陈善昭轻轻扬了扬眉,这才把手放在了章晗的腹部,轻声说道,“所以,既然说过的梦话,我当然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自打那一次去东宫后,不算除夕夜的意外,你想想咱们过了几个月太平日子,这梦话说出去自然是合算的。”

    原来这种事还能用合算不合算来说!

    尽管之前听着那个有些违和的名字,再加上人出自文华殿又读书知礼,章晗的心里就已经有几分嘀咕,可此时此刻真的从陈善昭口中确认了,她在好笑之外,自然体味出了他那点细腻思量。轻轻按着陈善昭那触摸着自己小腹的手,她沉吟片刻,方才把今天凝香透露的顾振兴许可能回来的消息对他说了。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陈善昭挑了挑眉,一向温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凛然寒意。

    “看来,别人是双管齐下啊……只看皇爷爷之前那高兴盼望的样子,谁都知道,你这孩子如果平安落地,不但是重孙当中第一人,而且恐怕更会关系深远。毋庸置疑,都是冲着你来的!既然如此,这事儿你不用管,我自然不会一味辜负别人的好意了!”

    ps:今天还是就这一章了,叹气,昨儿个表姐乔迁,今天另一家孩子周岁……下一章,levelup的顾振就该回来了!反派也会升级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美人夜吟诗,浪子今回头

    陈善昭这个赵王世子自打十二岁便到了京城,这些年来,他几乎就是这座偌大赵王府的主人。因而,他除却并未占据中路的正寝之外,其余都是和赵王一模一样,就连书房也设了一内一外两处。外书房设在前院西北角,紧邻着天机馆,而内书房设在离二门不远的夹道东头,却是和之前章晗接待那些王妃公主的水月阁很近,距离议事厅也不过三两步路。

    陈善昭从前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是直接宿在这内书房的,因是亲自题了名字曰正心斋,取的是正心明意的意思。而相比外书房是由他的心腹林成管,这正心斋的钥匙却是一直都由单妈妈保管着,等到娶了世子妃入门,这同样的钥匙他又给了章晗一把,至于书童之流,都是应命在外伺候。自从章晗有了身子,他大多数时候仍是歇在上房,但也不时到正心斋过上一夜,上下人等也都习惯了。

    这天晚上,他便没让秋韵等大丫头相送,只叫了一个院子里洒扫的小丫头,让人打了灯在前头,自己缓步跟在后头。然而,眼看快到夹道转角的议事厅那儿,他就只听前头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吟诗声,竟是李白的一首月下独酌,顿时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哪怕是打着灯笼的小丫头狐疑地回头询问,他只打了个手势让其只管继续走,脚下速度却突然加快了几步。

    等到他几乎和那打灯的小丫头只差着一两部的时候,果然,他就只见前头一个捧着书卷的少女拐过了拐角,随即仿佛差之毫厘似的,避过了那打灯笼的小丫头,仿佛懵懵懂懂似的直接朝他撞了过来。

    “咳!”

    陈善昭突然提高声音咳嗽了一声,见对方身子一晃,紧跟着便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一见是他。慌忙又往后连退数步,继而裣衽深深施礼道:“奴婢孙念熙见过世子爷。”

    “是你?”陈善昭端详着人,却是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你在文华殿伺候得好好的。听说六宫局开考在即,凭你的学识自然有足够的希望考进去,怎生到了赵王府来?”

    听到这话,那孙念熙顿时抬起了头。尽管只是一身单薄的浅青色衣裙,通身半件首饰都没有,但在月光和灯笼微光的映照下,她仍是显得亭亭玉立容貌清丽。见陈善昭果然还记得自己。她眼睛一亮,再次屈了屈膝后,便咬着嘴唇说道:“多谢世子爷关切。都是奴婢时运不济,得罪了文华殿管事的林公公,此次太子妃为各家王府公主府挑人,林公公就做主把奴婢推了出来。只可惜奴婢为了应考女史准备了那么久,如今却都付诸东流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陈善昭讶异地睁大了眼睛,随即便出言安慰道。“这事情容易,回头我让人去宫里说一声,照旧送了你回去应考。”

    “奴婢多谢世子爷恩典!”孙念熙慌忙再次盈盈行礼。可膝盖才刚屈了下去,她就感到面前伸了一只手出来,顿时心中一喜,低着头扶了那手起来,她方才讷讷说道,“只是世子爷这番好意,恕奴婢不敢领受。世子妃如今正身怀六甲,若是世子爷为奴婢去说情,不知道的人必然会风言风语,若是传到世子妃耳中。那便是奴婢的罪过了。既来之则安之,而且之前那位沈姑姑给奴婢安排的事情甚是清闲,奴婢感念得很。”

    “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吧。”说到这里,陈善昭眼神一闪,若有所思地说道。“虽说已经开春了,但夜里风大,这夹道上头就算有明瓦灯,可似乎还不够亮到足够你的。若是屋子里油灯不够,你就去库房领几支蜡烛,就说是我说的!”

    “多谢世子爷。”

    行礼过后,见陈善昭微微点头便带着那小丫头离去,孙念熙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捏了捏手中那本书就步履轻快地往自己的下处走去。尽管夜晚的风仍带着丝丝凉意,但她心头却是一片火热。正如太子妃所说的,赵王世子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她从前在文华殿伺候茶水的时候更是与其日日相见,早就熟络了,否则赵王世子怎会记得自己?

    尽管只是梧桐苑一个洒扫的小丫头,然而,当陈善昭进了正心斋,打灯笼的小丫头回来之后,仍然第一时间见了章晗,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原原本本禀报了一遍。末了,垂手站在一旁的她连头都不敢抬,直到上首传来了一个悦耳的声音,她这才小心翼翼抬起了眼睛。

    “今天你做得很好,回去记住一个字都不要吐露出去,可知道了?”

    “是,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很好。”

    章晗微微点了点头,眼见芳草笑吟吟地把这年仅十二三的小丫头带了下去,她就想起了陈善昭的话。为了陈善昭,她甘心情愿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然而现如今她是怀胎五月的孕妇,她孕育着皇帝最盼望的重孙,便不能和之前那样,每每用强势的一面示人了。既然陈善昭这么说了,宫中送出来的女人们便让他应付,她自然信得过他。至于她……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

    然而,只是章晗把那些宫人的事丢到脑后不过数日,一个她已经有几分预料的消息便传入了她的耳中——顾振剿灭韩国公余党有功,着回京入国子监读书!

    踏进京城三山门的那一刹那,顾振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阔别京城不过才一年多,但对他来说,在江西老家那种地方的时光却是度日如年。若只是他被送回去也就罢了,可没过多久,竟是连生母李姨娘和妹妹也一块被送了回去,倘若可以,他恨不得就这么违抗旨意立时上京讨要一个说法。好在当初让他且耐一时回乡的那位贵人并没有空口说白话,他终于得以堂堂正正重新踏足京城。而且他更是有十足的信心,决计能够把失去的爵位重新夺回来,把生母和妹妹重新接回京城。

    “三少爷,咱们是直接回府么?”

    “回府?反正他们是人人都恨不得我就窝在那种鬼地方一辈子别回来,我这么急着赶回去看人的冷脸么?”顾振哧笑了一声,随即冷哼一声道,“当然是去见爹的那些旧部,让你订的地方和请的人,可是已经都办好了?”

    “那是自然。”

    得到这么一个答复,顾振自是面色稍霁,正要和往日一样打马疾驰,可鞭子才提起来他就想到从前那深刻的教训,立时徐徐放下了鞭子,就这么耐着性子策马缓行。等到终于过了人烟最是密集的三山街,他方才少许加快了速度。到了珍珠桥那一座早就定好的酒楼,他下马之后随手把缰绳丢给迎出来的伙计,当即大步走了进去。

    就在顾振和一应随从们抵达之后没多久,陆陆续续便有几拨人到了,领头的大多都是面相粗豪,年纪从三十多到四十多不等的壮汉。几拨人明显都是相识的,打头的彼此热络地打招呼,就连底下随从马弁亦是各自笑着互相致意。而等到他们进了店堂,立时就有掌柜亲自上来招呼迎候,上楼之际,其中一个就叹了一口气。

    “侯爷英明一世,可小侯爷从前也未免太糊涂了。好在这一次立下功劳得以回朝,否则若是威宁侯爵位就此断了,侯爷在九泉之下也不知道要懊恼成什么样子!”

    在其他人的附和和叹息声中,这四五个人便上了二楼。这儿却不是如同那些闹市酒楼一般隔断成各个雅座包厢,而是一整层宽敞的地方。如今这偌大的二楼只摆了一张大圆桌子,眼见得众人过来,原本坐着的顾振突然站起身,大步走上前之后默立片刻,竟是推金山倒玉柱似的拜倒了下去。一见他这般光景,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起头那叹息的大汉连忙伸出双手把人扶了起来。

    “小侯爷不可如此,这不是折煞了咱们吗!”

    听到其他人纷纷附和,再加上那扶着自己的大汉手劲极大,顾振力抗不过,这才渐渐站起身来。他见那大汉放开了手,当下环视了众人一眼,却是又深深一揖到地,声音竟是有几分颤抖:“赤叔,钟叔,还有闵叔范叔刘叔,多谢今日你们能来。侄儿当初犯下大错,以至于父亲留下的爵位都保不住,原本是没脸来见你们的。只是如今老天垂怜,终于让我立下了少许功劳得以重新回京,我这才厚颜邀了各位叔叔,只希望你们能宽宥我当初一时糊涂!”

    赤忠几人当初跟着威宁侯顾长兴南征北战,算得上是最心腹的部属。随着顾长兴故去,他们如今在京城各卫领着职司,和顾家往来也就少了。但即便如此,对于故主唯一的儿子,那情分总是不能完全隔断的。如今顾振一见面就如此诚恳,又是下拜又是认错,纵使他们此前很是埋怨过这个败家子,但这会儿终究生出了一丝不忍来。

    “小侯爷不必如此,您若是能改过就好,咱们这些外人何来宽宥二字?”

    “赤叔这还是在生侄儿的气?”顾振抬起头来时,眼眶已经有些红了,“侄儿从小就是锦衣玉食,不知道外头的世道艰难疾苦,但此次回乡一年多,却终于是明白了,因而分外痛悔虚度了这十几年光阴。但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侄儿还年轻,就算从头再来,料想应该还来得及。父亲当年在世的时候,一直盛赞赤叔勇武绝伦,乃是举世少有的勇将,侄儿只希望赤叔能够念在父亲当年的情分上,教导教导侄儿!”

    ps:今日两更,以上!(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二章 孝道有轻重,斩草需除根!

    武宁侯府宁安阁,一连数日都笼罩在一股难言的阴云之中,无论是绿萍白芷这样的大丫头,还是楚妈妈赖妈妈这样深受信赖的管事妈妈,做事全都是小心翼翼,就连说话都不敢高声。而哪怕是一贯在太夫人面前敢说敢笑的顾钰,还有至今都住在东厢房的张琪,也都收敛了许多,没事并不往正房里凑。

    这当口,坐在太夫人下首的王夫人见太夫人那脸色越来越阴,她便不得不没话找话说地开口道:“娘,兴许是路上耽搁了……”

    “什么路上耽搁了,我看他是还记恨当年他被一道圣旨发落了离京,而后我又把他那生母还有他妹妹一块遣送了回去!”太夫人冷笑一声,捏着佛珠的手重重在扶手上一砸,恰是发出一声清脆却让人心悸的声响“没有一点风声便风风光光地回京了,他好大的能耐,好厉害的本事,自然不会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哼,说不定还以为是我们在算计他那个爵位!”

    此话一出,王夫人顿时微微色变。顾铭在广西瑶乱中屡立战功,论功回朝,少不得一个指挥佥事,而且他年轻,日后有的是擢升的机会。平心而论,她根本不想把这么一个儿子出继二房,哪怕胡夫人不过是在拖日子,顾铭进门就极有可能捞到那个爵位。可是,好端端的娘变成了婶娘,日后纵使荣光也都是别人的,这让她这个当娘的情何以堪?

    因而,她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开口说道:“他若是真的要那么想,咱们也无话可说。只是我的心思可以明明白白说给娘知道,大嫂虽说和我商量过两次,但我都回绝了。长房有子,再说大郎和小四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没法忍受让人叫我婶娘!”

    太夫人见王夫人说得斩钉截铁。心中不禁暗叹,点点头后再没有说什么。又过了好一会儿,楚妈妈方才打了帘子蹑手蹑脚地进来,屈膝行礼之后便低声说道:“太夫人。二夫人,刚得到消息,三少爷他……回来之后径直去见大老爷从前的旧部了!”

    尽管楚妈妈低着头,但仿佛仍然能感受到太夫人那冰冷的视线。而王夫人在片刻的惊疑之后,立时站起身到太夫人旁边扶住了她的胳膊,继而就轻声说道:“娘,您暂且息怒。振儿究竟是去干什么还不知晓,您别为了这么一个消息就气坏了身子。”

    “翅膀硬了,才刚跌了重重的跤,如今却是想飞了!他就不知道现如今顾家缺的不是功劳,而是安稳!”

    太夫人说着说着,脸上便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自打次子武宁侯顾长风往锦衣卫诏狱里走过那一趟之后,她就已经深切明白了这一点。顾家如今不缺煊赫,要的是低调稳定。所以。哪怕顾长风此前回朝受赏之后,只是挂了个荣衔,甚至连都督府里挂个职都没有。但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毕竟,顾抒被册为韩王妃,这就已经显出圣眷了。

    王夫人心里的想头和太夫人一模一样,可眼见屋子里还有外人,她却不好开口附和,沉吟片刻就打了个手势让人退下。等到楚妈妈把丫头们也都带了下去,她方才再次开口说道:“娘,此前振儿被皇上革爵之后打发出京城,虽说为的是御史交相弹劾,再加上他后来在门口那条巷子里做了些蠢事。但我记得您还曾经说过他曾经有些非分之想……”

    “你不用为那个孽障留面子,不就是他想着兼收并蓄,对晗儿……对如今的赵王世子妃亦有觊觎之心么?”太夫人眉头一皱,紧跟着便明白了王夫人的意思,顿时按着扶手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混账。你是说,他此次回来,未必会善罢甘休?他不至于这般狂妄吧,须知如今他就算把爵位得回来,也不过是一个侯爵,可那却是深得圣眷,正怀着皇上头一位重孙的赵王世子妃!”

    王夫人按着太夫人的手,身子更俯低了些:“娘,当初您是觉得瑜儿和赵王世子妃身边那位宋妈妈泄露了二姑太太原本的心意,这才让他有这样的妄想。可您想过没有,就算那时振儿已经袭了威宁侯,可您一贯不喜他的性子为人,断然不会把瑜儿这外孙女许配给他,更不要提什么兼收并蓄了。既如此,他缘何敢那般狂妄,甚至还说出了老爷遭人弹劾的事?”

    “这么说,他不是今天就翅膀硬了,而是早就攀上了高枝。”

    太夫人的声音一下子就低沉了下来,面色亦是变得晦暗凝涩。好一阵子,她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那时候储位虚悬,秦王赵王不在京城,其他留京诸王中,又大多是不敢去争那个位子的。那个能够说动得了他,紧跟着又能在此时此刻弄了他回来的……”

    “就只有一个人!”

    王夫人接了一句,知道自己不说太夫人也能明白过来。婆媳俩对视了一眼,全都露出了异常忧心忡忡的表情。尽管东宫乃是名正言顺的国之储君,只要皇帝驾崩就能即位,可这世上最难当的,不外乎就是太子。为人臣子的过早地对储君投下筹码,异日兴许会因从龙之功而烜赫一时,但同样会让一家人弥足深陷,还不如一直摆出忠心于皇帝的态度,在异日储君登基之后再行效忠。这是一个纯臣的态度,也是最明智的选择,顾家已经够显眼了。起头顾家是动过那心思,但最后还是打消了。

    “这个孽障……这个孽障!”

    尽管太夫人已是心头恨极,然而,当晌午时分,外头说是跟着顾振的小厮回府禀报,她仍然收敛了那怒色,立时吩咐把人请了进来。然而,那小厮伶俐地在门外跪下磕了个头后,就头也不抬地说道:“禀报太夫人,二夫人,三少爷说,既是奉旨回来进国子监读书,就当一心一意,如今已经去国子监办好了一应手续。他还说当年耽误了不少光阴,如今悔之晚矣。所以国子监十日一休沐放假的时候,他已经和赤大人闵大人等说好了,去他们府上请其指点武艺和军略。三少爷还说,太夫人一直教导他要忠心事上。如今他一定会铭记在心。”

    见太夫人已经是气得一张脸都青了,王夫人心中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连忙轻咳一声道:“就算他不回来给老祖宗磕个头,可大嫂如今病在床上,他这个当儿子的一回来连探望都不去探望就径直住在监中,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个……三少爷说,大夫人未必愿意见着他。还是等他改过之后有了出息,大夫人兴许才会高兴一些……”

    此时此刻,太夫人终于忍不住了,脱口而出斥道:“滚!”

    那小厮听到这个清清楚楚的字,抬头一看,见太夫人脸色铁青,他顿时心头一个激灵,再次磕了一个头后。竟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就这么狼狈地退了出去。眼看他走了,太夫人却仍是余怒未消。又气又恼地狠狠拍了一记扶手,这才站起身来从明间进了东次间。才刚坐下,她还不及和王夫人商量什么,外间就传来了赖妈妈的声音。

    “太夫人,赵王府派了人来送东西。”

    王夫人顿时看了太夫人一眼,见其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她就出声问道:“是什么人?给谁送东西?”

    “是世子妃身边的沈姑姑,说是送太夫人和二夫人,还有三小姐和表小姐的明前茶。都是之前宫中赏赐的,她如今有身子不敢多吃茶。世子爷又嫌明前茶不够鲜浓,所以只留下了一些,其他的便吩咐人送了嘉兴公主半斤,还有就是咱们府上。”

    “既如此,快请进来!”

    明前茶滋味清淡,太夫人确实素来爱这一口。然而。这些好茶叶往往都是先尽着贡品,然后才会到市上出卖,就是顾家的煊赫,如今确实也还没进门。只是,章晗虽逢年过节屡有馈赠,这当口让人送茶来,她却绝不会认为这单单只是一片心意。

    须臾,沈姑姑就进了屋子。不说她还曾经在顾家住过教习章晗礼仪,这前前后后也来过好多回了,当即笑着对太夫人和王夫人一一行礼,又双手呈上了那个锦盒。等到楚妈妈亲自搬了锦墩请她坐了,她坐下后这才欠了欠身说道:“这里头一共是明前茶两斤,世子妃也是听说此次贡茶原就少,颁赐各府时,皇上格外给赵王府多了一倍,除却宛平郡王那儿,世子妃到手还有两斤多,却是觉得空放可惜了,所以让我拿两斤请太夫人和各位夫人小姐尝尝。”

    “多谢世子妃费心了。”太夫人连忙笑着把锦盒交给了一旁的绿萍收好,随即才关切地说道“世子妃如今的身孕有快五个月了吧?掐指算一算,再过几个月,这孩子就要呱呱落地了,皇上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正是。就为了这个,如今王府上下的事情世子妃都撂开了手,都是宛平郡王妃打理。郡王妃公允果决,上上下下都说好。”说到这里,沈姑姑突然话锋一转道“只是有了身子难免焦虑多思,世子妃一直都很记挂着张家大小姐。”

    闻听此言,太夫人和王夫人同时怔了一怔。这前几日才刚让张琪去王府做过客,怎么又说惦记的话?于是,王夫人当即笑着试探道:“世子妃这么顾情分,实在是瑜儿的福气。”

    “世子妃说了,大小姐和她便如同亲姊妹一般,她如今一切顺遂,就怕大小姐遭了什么磨难。大小姐的父亲是那样的性子,之前又有那样狼心狗肺的仆妇和丫头,内外勾连对其不利,她每每想起就觉得心中不安。”

    听到这里,太夫人终于明白章晗让沈姑姑带的话是什么意思。章晗如今贵为世子妃,却是牵挂着张琪会不会再次被人算计。号称一家死绝了的樱草暂且不说,当时处置宋妈妈的时候是怕人死了,当时正逢事的顾家名声不好听,如今是该把人好生清理干净了!至于顾振那里,也要绝了他万一打主意的念头!

    ps:打滚求粉红,又只差一票就要被人压到第十去了!为啥我老是被压呢,画圈圈……前天昨天两日单更之后,即日起继续双更攒人品!

第一百九十三章 投桃报李,宫人遗祸

    琴棋书画这种东西,当初章晗跟着顾夫人的时候,曾经跟着好几位名师学了几年。尽管说不得有多么惊人的造诣,但泼墨挥毫作书画,勾抹揉挑奏弦音的技艺却一直都在。此前在顾家的时候,她有意不显这些当家主妇用不着的本事,这些东西一概都不曾碰过,但如今身怀六甲又不用管内外诸事,她一时起意让人从库房里翻找了一下,竟是找出了一具好琴。

    此时此刻,坐在的窗前的琴桌边,她用那一具让人调好了弦的琴缓缓奏着那一曲凤求凰,从最初许久不弹的生涩,到逐渐找回旧日的感觉,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教她抚琴的是开封府一位曾经名噪一时的琴师,但因为被仇家断了一指,便只能在权贵之家觅了一份活计。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对方曾经说过,抚琴其实是自抒心曲,心绪如何,琴音便会带出那种情绪来。便如同此时此刻她自己侧耳倾听自己那琴音,在平缓之中便透出了几分焦虑来。

    然而,无论是后跟章晗的秋韵也好,还是从归德府便一路伴来的芳草碧茵也罢,全都是第一次见章晗抚琴。见其全神贯注的样子,芳草忍不住轻轻捅了捅碧茵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世子妃竟然连琴都弹得这么好……上次我去郡王妃那儿送东西,那两个丫头还趾高气昂地搬着琴桌,说话间总有些话头露出来,若是能让她们听见就好了!”

    这两个丫头彼此嘀嘀咕咕。秋韵站在那儿,却忍不住想到了昔日旧主六安侯夫人吕氏。想当年吕氏在闺阁之中也弹得一手好琴,嫁入夫家之后主持中馈,几乎再没有时间去碰琴,抄家的那日她记得清清楚楚,那琴架上的琴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想着想着,她的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琴声终于缓缓而止,屋子里突然传来了单妈妈的声音:“怪不得世子妃让人把琴找了出来,原来是竟有这样一番深藏不露的琴艺!”

    “说什么深藏不露。不过是闲来无事拿琴解解乏,整日里散步,实在是有些闷了!”章晗说着便顺着单妈妈伸出的手站起身来。回到软榻上坐下便问道,“十二姑姑怎么说?”

    “嘉兴公主说,多谢世子妃美意。惠妃娘娘那儿原本匀了几两给她,如今又有了您送的这半斤,这段日子就熬得过了,还说要是世子妃不嫌烦,她过几日就带着珍哥来看您。”

    “那敢情好,十二姑姑前年一举得男,我也想沾沾她的喜气呢!”

    章晗说着便抿嘴一笑。尽管她自己是不拘男孩女孩都喜欢,陈善昭也说了无所谓。然而,对于皇帝和赵王而言,恐怕更盼望的是一个儿子。毕竟,这个比她预料中得来更早的孩子承担着众多人的期望,不是他们夫妻俩的喜好便可以作数的。

    单妈妈紧跟着又说起了嘉兴公主的其他闲话。其中便有提到顾振的。对于当初东安郡王陈善嘉和顾振在威武街上的那段争执,单妈妈心里也清楚得很,当下自然转述得很是详尽。

    “嘉兴公主说,顾振那人的性子便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文不成武不就,想当初威宁侯在外镇守的时间太长。没工夫管教这个儿子,而威宁侯夫人又是撒手不管的,惯得他成了那样的脾性,要说立功剿灭叛党,别说老家曾经有百多个老家丁,就是再多一倍那都不可能。不是有人暗中相助,就是有人把别人的功劳算在他头上……”

    单妈妈正说着,只听外头院子里有小丫头嚷嚷了一句:“世子妃,沈姑姑回来了!”

    瞧见沈姑姑进门,单妈妈立时站起身来,两人相视颔首打了个招呼。而沈姑姑上前行礼之后便说道:“世子妃,太夫人和武宁侯夫人都说感激不尽,三小姐和张大小姐还让我带了两盒刚刚做好的点心,说是让家里人尝个鲜。”

    知道别人是担心自己身怀六甲,而不敢捎什么东西给自己吃,章晗顿时心中暗叹。然而,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她的所有吃食都是梧桐苑内小厨房自己做的,采买上头也是单妈妈亲自把控,菜蔬肉食更是干脆从王府一个庄子上直接送来,为此陈善昭甚至把自己的奶兄弟,原本管着车马的虞大给派到了那个庄子上当管事。所以,哪怕知道这些点心必然是张琪和顾钰亲手做的,她也不敢冒一丁点风险。更何况人家也早就想到了。

    于是,点点头之后,她便开口问道:“太夫人和武宁侯夫人可还有说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沈姑姑却是犹豫了片刻。而单妈妈闻弦歌知雅意,立时招了招手带着丫头们退下。这时候,沈姑姑方才字斟句酌地说道:“太夫人说,多谢您如此惦记张大小姐。张大小姐是她的嫡亲外孙女,她自然一定会好好护着,绝不会再有背主的刁奴。就是从前那些,也不会让她们有蹦跶的机会。张大小姐到年底前就能出孝了,那时候一定会给她定一门风风光光的亲事,到时候可要请世子妃赏光。”

    太夫人果然是明白人!

    想到宋妈妈这个隐患能够根除,章晗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尽管如今她已经嫁入了赵王府,那李代桃僵瞒天过海即便闹了出来,于她也不能伤筋动骨,可对于好容易过上安稳日子的张琪来说,却是莫大的打击。早先宋妈妈受刑之后,按照顾泉的话来说便是又聋又哑再难翻腾,可终究是隐患。就算被顾家人认为她是心狠手辣,她也要除了这个祸患!而倘若太夫人真的下了决心成全张琪和顾铭,她就更能放心了。

    沉吟片刻之后,章晗知道若单单是这些,沈姑姑必定不至于为此屏退旁人,当下又挑了挑眉。果然,沈姑姑的声音倏忽间又轻了下来。

    “送出来的时候虽是楚妈妈陪着,到后来因为里头有人找,因而便是绿萍姑娘一路送了我出来。绿萍姑娘说,今天原本是顾家三少爷回来的日子,可左等右等却不见人回来,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人是直接上国子监去了,而且还说,异日就算国子监休沐也不会回来,要去已故威宁侯的那几位旧部处学习武艺军略。”

    想当初住在顾家的时候,章晗待宁安阁上下的丫头仆妇素来客气,即便甚少差遣人,也没有太多的银钱可以打赏人,但那些手制的绦子穗子各式小玩意儿,送出去的却很不少,而绿萍当年更是得了她送的一双鞋。说是小恩小惠,但现如今便是一条甚好的消息渠道,横竖她打探的又不是什么太夫人和人商量的隐秘。

    而绿萍告知沈姑姑的这个消息,即便她兴许能够从其他地方打探到,但终究这是最及时的。此时此刻,她忍不住轻轻用手指叩击着一旁的扶手,想了又想,这才开口问道:“沈姑姑,我从前听干娘说过威宁侯的事,据说和来去如风,克敌制胜讲究一个快的武宁侯而言,他却是锋锐勇武无以匹敌,关键时刻敢打敢拼,曾经用八百人破敌一万,这可是真的?”

    “是真的。”沈姑姑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笑着说道,“威宁侯之所以得了这封号,其中那个威字,是因为其威震西北,鞑虏望而生畏;至于那个宁字,则是其当初镇守甘凉之际,无人敢越雷池半步。如今人都道是武宁侯善战,其实当初威宁侯尤有过之,麾下都是万人敌的勇将,作风悍勇锐不可当。说起来,除却几位国公爷之外,威宁侯和如今郡王妃的父亲定远侯,便是一勇一智,号称双璧,都是皇上登基后最早封侯的。只是,定远侯早年有过些隐疾,自从皇上登基两三年之后,就几乎不曾领军,而且定远侯夫人生了郡王妃之后不久就去了,定远侯再未续弦。”

    章晗毕竟在远离京城的归德府长大,尽管顾夫人请来教导她的都是重金请来的名师,但毕竟是教授女子,这些朝中要紧人物往往都是顾夫人亲自说给她听的。而定远侯王诚毕竟是淡出朝廷很久了,因而她还是听沈姑姑这一说,方才得知那竟是当年的风云人物。

    然而,如今要紧的是顾振,她自然而然就把定远侯王诚的事情暂且丢在了一边。略一思忖,她又开口问道:“那威宁侯的旧部,如今应该都是功成名就了吧。”

    “这个,世子妃恐怕要问世子爷了。我这些年身在宫中,勋贵里头的有名人物还能如数家珍,下头一层的人就了解不那么多了。”

    章晗知道沈姑姑在这种事上素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时想了想正打算再问顾家的其他情景,突然听到外间一阵笑声。听着仿佛像是王凌,她便冲着沈姑姑打了个手势,果然,很快外头就传来了单妈妈的声音。

    “世子妃,郡王妃来了。”

    “快请。”

    章晗扶着沈姑姑站起身来,等到王凌进门,她瞥了一眼那一身银红色衣裳,想起除了之前婚后次日穿过一次宝蓝,其他时候王凌大多都是各式各样红色的衣裳,她顿时笑了起来:“四弟妹,这件银红衫子实在是衬你得很。”

    “多谢大嫂夸奖。”王凌笑着和章晗厮见之后坐下,也没在意刚刚那话,旋即便开口说道,“今天来,一是大嫂给郡王爷和我的那些明前茶,我匀了一半送回去给爹他老人家,他喜欢的不得了,特地让我谢谢大嫂。二来,是因为宫里送来的那几个宫女。”

    尽管王凌掩饰得很好,但章晗还是察觉到了她脸上闪过的一丝阴霾。(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348/ 第一时间欣赏富贵荣华最新章节! 作者:府天所写的《富贵荣华》为转载作品,富贵荣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富贵荣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富贵荣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富贵荣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富贵荣华介绍:
朱门绮户,富贵荣华,她却只是寄人篱下的一介燕雀。 青云之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富贵荣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富贵荣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富贵荣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