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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富贵荣华txt下载     富贵荣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 威震八方

    午后开始下的雪在入夜之后便渐渐大了。等到次日一大清早人们起床的时候,却是发现四处一片银装素裹,整个京城都成了一个洁白的世界。小民百姓在紧急忙活着清理屋檐,防止压塌房子的同时,更多的人则是在清理房前屋后。而赵王府的前头,昨日挨了四十大板后被扔了出去,一直都没有任何人敢靠近查看的那三个人,却已在一夜大雪中化作了三具冻殍。

    这大雪的天气里冻饿而死的乞丐等等也不少,即便如此,这三具冻殍却一直都没有差役敢贸贸然收拢了送化人场,而是全都小心谨慎地留着不去理会,生怕触怒了赵王府。而昨日赵王府的那一系列举动,自然是在满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东宫之中,一夜都在书房中紧锣密鼓地下达了一系列指令,这会儿眼圈青黑地回到了太子妃的中院正殿,太子便是一坐下便淡淡地问道:“此次的事情可是和你有关?”

    太子妃闻言吓了一跳,随即脸上就露出了不忿的表情:“殿下就把妾当成了这样的蠢人么?做这种显见是会露馅的事情,对妾有什么好处?之前那一次会一时失策,妾也是因为那花言巧语的景宽……”

    “你还敢说景宽!”太子低声怒喝了一句,见太子妃立时闭口不言,他便冷笑道,“他好歹是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人,却被你那愚蠢的一招给全部赔了进去!这次不是你做得最好,我正好把三法司清理清理!”

    太子说着便站起身来,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却停下了脚步,随即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一次赵王世子妃章氏一闹,非但不曾触怒父皇,反而让父皇激赏不已。她又是径直面圣,又是雷霆治家,虽处置的都是无足轻重之辈,但对旁人何尝不是一个莫大的震慑?年纪轻轻便能有这般手段。你之后若再接近她,记得多生几个心眼。她不是好相与之辈,之前景宽他们之所以会落得那么一个下场,极可能便是因为她偷了张昌邕的奏折。以至于走漏了消息。”

    说完这话,他也懒得回头看太子妃是怎么个表情,径直扬长而去。而太子妃呆呆愣愣坐了好一会儿,这才露出了又惊又怒的表情,突然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扶手上。

    “原来是她坏了我好事!”

    武宁侯府的宁安阁正房,太夫人用过早饭后,外头就报说王夫人来了。她颔首示意请人进来之后。便摆手吩咐这自己最看重的儿媳不用多礼,吩咐人坐下之后便关切地问道:“赵王府那边可有什么新的讯息?”

    “娘,听说那边一夜整肃无话。”王夫人答了一句之后,见太夫人微微一沉吟便轻轻吁了一口气,她便赞叹道,“虽我们早先就知道她性子刚烈果决,可着实没想到竟然如此雷厉风行。就只见昨日她先进宫陈告,再回家治理内务。大有章法不说,而且毫不手软,便能看出她思虑又快又周详。赵王世子果真是好福气,竟是得了这样一位世子妃。”

    “赵王世子是好福气。”太夫人叹了一声,见王夫人表情有些不自在,她便笑道,“放心,我这话不是怪你。这样的胆气手段,配了那些龙子凤孙是好的,但若是给铭儿就着实有些过了。毕竟,铭儿上头还有他大哥在,公主虽是金枝玉叶。又聪慧识大体,但论及心计手段,确实是及不上赵王世子妃的。咱们这样的大家,以和睦一心为上,却不像赵王世子身为赵王嫡长子,人又有些呆气。确实得这么一位世子妃镇一镇。”

    听婆婆这么说,王夫人方才放下了心底一块大石头,忙笑着附和道:“毕竟是娘阅历深厚,我却没有想到这么多。”

    “你也不用捧我这个老婆子,如今你一人要管两府,却还井井有条,你这媳妇于顾家来说,也是功臣。”太夫人笑语了一句,旋即便仿佛随口提到似的问道,“铭儿可有信来?”

    提到顾铭这个放着勋卫不做,却硬要去广西平瑶乱的嫡亲儿子,王夫人的脸色顿时晦暗了几分,老半晌才强笑道:“就是半个月前的那封信,说什么一切都好。娘也不用太记挂他,好歹那边有老爷的旧交昌平伯照应,不会有事的。”

    “上有尚主又深得皇上喜爱的大哥,下头有年纪幼小却又深得那几个大儒赏识的幼弟,中间几个庶出的弟弟也都有各自的出息,铭儿这个居中的嫡子已经是很出色了。”太夫人含笑看了王夫人一眼,却又关切地问道,“倒是钰儿和瑜儿如今跟着你学料理内务,可有些进益?我也是没想到瑜儿竟然肯主动学这个,让你这个当舅母的费心了。”

    “哪里,瑜儿虽是身体娇弱些,但做事倒是用心。”

    王夫人想到顾钰一反往日只喜欢琢磨那些胭脂水粉香露之类的东西,对于一应家务账册都肯用心钻研学习,心里就只觉得大为欣慰,因而对于张琪也从最初的冷眼旁观到如今的肯出手指点指点,对人的观感自然而然便有些改观。因而,当太夫人事无巨细问张琪的事情时,她也就乐得让太夫人高兴,一一详细解说了,盘桓了小半个时辰才辞了出去。

    她这一走,太夫人便乐呵呵地攥着佛珠笑了起来,一旁的楚妈妈知道她心里高兴,递了一杯杏仁茶过去便笑道:“太夫人可是因为表小姐的事情高兴?”

    “她肯用心,我当然高兴,而且她如今的身体大有好转,就是她母亲在九泉之下也必然会心怀大慰。”太夫人轻轻转着手中佛珠,又若有所思地说道,“淑妃娘娘说得对,与其硬是让老二媳妇答应这桩婚事,还不如看看瑜儿能不能让老二媳妇瞧出好来。否则我迟早要去的,倘若老二媳妇心不甘情不愿,日后婆婆媳妇有嫌隙,却是佳偶也要变成怨偶。”

    “太夫人自然睿智。”楚妈妈奉承了一句,一旁的赖妈妈也凑趣地说道,“要说咱们二姑太太的干女儿都能有如今这样的前程,更何况嫡亲女儿?”

    “你们别以为赵王世子妃就是那么好当的。”太夫人收起了笑脸,摇了摇头叹道,“她这样锋芒毕露,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赵王世子辈数低,她若能早些传出喜信也就罢了,若是不能,难免会有人想把手插进去。而且,等到明年宛平郡王妃进门,还不知道如何。”

    彻夜未归的宛平郡王陈善睿却是在这一日午后时分方才策马回府。进门之际,他忍不住驻马先看了一眼那传得满京城沸沸扬扬的三具尸体,这才轻哼了一声纵马进门。然而,他没有径直去二门,而是先去了总管夏勇见人的理事房。才一到门口,他就只见听到消息的夏勇迎了出来。跳下马的他见夏勇慌忙行礼,少不得伸出一只手把人扶了起来。

    “夏总管,昨儿个晚上我去定远侯府向老侯爷讨教兵法,可今天一回来却看到外头竟然撂着三个死人,这是怎么回事?”

    尽管明知道昨天那么大的事情必然传遍京城,没道理定远侯府竟然不知道,但陈善睿既然问了,夏勇自然只能原原本本地把事情又解说了一遍。尽管陈善睿已经听说了大多数细节,可当听说陈善昭当时经过太平堤刑场,竟然顺着章晗的话做出那样呃反应,他仍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但须臾便遮掩了过去。待到听说了章晗治理内务的那一幕一幕,他一时便眼神闪烁了起来。

    “想不到,大嫂昨儿个竟是这么大的气性。”陈善睿斜睨了夏勇一眼,又似笑非笑地说道,“而且,竟然连夏总管你的面子也一块下了。”

    “本就是小的犯下过错,算作失察疏忽还是轻的,怪不得世子妃。”

    夏勇说得谦卑,陈善睿也就没再多话,只是安慰劝解了夏勇几句,随即就上马调转马头离去。这时候,后头几个管事这才凑了上来,其中一个便满脸堆笑地对夏勇说道:“夏总管,郡王说这话,足可见是体恤您老人家的……”

    “住口!”夏勇冷冷打断了他的话,随即环视了其他人一眼,声色俱厉地说,“世子妃秉公处断,更何况那三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早就该乱棍打死!谁若再对此事嚼舌头,我也就顾不得大家彼此之间这么些年的交情了!”

    眼见夏勇拂袖而去,几个管事面面相觑了一阵子,打了个哈哈就各自回各自的屋子料理事情去了。只是,所有人的心里却还免不了思量陈善睿这番态度,以及昨日章晗那番雷霆手段,以及送她从宫里回来的那位李公公和那三十顷地的封赏。

    而屋子里翻着账本的章晗听说昨晚捎信回来说在定远侯府过夜的陈善睿回来了,她不禁抬起头瞥了一眼身旁正歪在榻上看书的陈善昭,这才开口对沈姑姑说道:“派个人去应天府衙说一声,让他们派几个差役,把那死尸尽快送了化人场!”

    等到沈姑姑一走,陈善昭便坐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章晗说道:“恭喜世子妃,贺喜世子妃。从今往后,你在京城就是威震八方了!”

    ps:昨天真心只是发牢骚……作为已经写了十本vip的老作者,俺当然知道某些东西不可避免,可有时候不免寒心。就和一位读者说的,俺的更新质量也好数量也罢,多年来一直都是很稳定的,七年了啊……不说这个了,再说大家烦我也烦,今日第一更,晚上还有!大章节是为了情节需要,以后还是两更为主^_^(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心服口服

    议事厅前,被召唤来的夏勇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见守着的小丫头已经报了进去,又殷勤地把蓝色撒huā棉帘子高高打了起来,他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进了门。一进屋子,他便觉得一股暖意迎面袭来,刚刚这一路走来有些发僵的手和脚也立时暖和了起来。迅速偷瞥了一眼端坐上首的章晗,他立时收回了目光,恭恭敬敬跪了下来。

    “小的参见世子妃。”

    “搀扶夏总管起来。”章晗含笑吩咐了一句,等到沈姑姑亲自上前搀扶了人,芳草又乖觉地摆好了锦墩,她才开口说道“异日日常相见,夏总管不用这么多礼。你早年就跟着父王,深得信任,倘若这些年是随父第一百六十五章心服口服王建功立业,恐怕早就是将军了,可你却自从世子爷当年来京城,就跟了过来,大好的岁月全都耗费在这京城王府中,可以说是劳苦功高。”

    夏勇被章晗这一番话说得心中一震,随即慌忙站起身行礼道:“小的不敢当。小的从前开始就不擅长处置这些纷杂事务,这么多年勉力当着总管,却是上下照管不周,以至于王府不宁,每每让世子爷烦忧。昨日又因疏失险些给世子爷惹来天大的麻烦,小的却是再也没脸面当这个总管了。”

    听到这话,章晗却是没有吭声,默默地盯着夏勇看了许久,直到这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仿佛有些坐不住了,她方才叹了一口气说:“夏总管看来是心灰意冷,要撂挑子么?”

    夏勇抬头看了一眼章晗,见其目光清亮明澈,他不知不觉就想起了昨日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二话不说将那三个几乎人人都知道是外头安插进来眼线的家奴给处置了。想到自己这些年并不是没有察觉出来这些人,只是因为赵王曾经告诫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和气为上,脾第一百六十五章心服口服气火爆的他才一直忍到了现在,他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索性起身再次跪了下来。

    “世子妃,小的是粗人,不会说话。小人真的不擅长这种迎来送往总理内务的勾当,想当初便是赵王一力拣选了小的。赶鸭子上架,小的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做了这许多年。如今世子爷既是有世子妃为臂助,小的这总管真的愿意让给贤能,只求当一亲卫足矣!战阵上的事情,小的擅长,但这王府中的内务……小的虽识两个字,可这劳苦功高四个字着实担当不起!”

    昨日杀鸡儆猴的举动。章晗拿着夏勇和自己的兄长章晟作为开头,用那四十大板作为中场大戏,最后一天一夜无人敢理会的那三具冻殍,终于把这一场事端收了尾。

    她本以为把夏勇叫来好好安抚一番,总能够说通这个陈善昭口中对赵王忠心耿耿的总管,可没想到夏勇竟不是以退为进,而是真心想要撂挑子。说起来赵王就藩多年,赵王妃又是那样精明贤惠的人。可什么人不好挑,非得让夏勇这个亲卫掌总京城赵王府,那份不知变通自然也是必要的。

    于是。她镇定了一下心神,知道叫沈姑姑去搀扶他也是白费力气,打眼色让芳草去门外守着,她就这么端坐着说道:“夏总管,我之前说你劳苦功高,并没有讥刺的意思。父王英明,母亲睿智,既然挑选了你陪侍世子爷来京,自然不是因为父王和母亲身边没有机敏精干善于打理这些的人,而是因为你最合适。而且。我听说夏总管在赵王府这些年,曾经在夜里抓过好几个窥探王府图谋不轨的人?倘若这不是劳苦功高,什么才是?就是世子爷昨日也曾经对我说,父王在京城这些天你一直忙碌不停,失察之罪绝非有心。”

    见夏勇终于抬起头来,眉宇间露出了一丝讶异。她便又诚恳地说道:“可是,你是总管,不罚你不足以服众,所以我少不得小惩大诫,便连我的兄长也一块罚了进去。我这个人信奉的不是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而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否则以人情断是非,难免会有差池!世子爷对于家务一直不上心,他既如此,你就算真有心收拾府里那些败类,却不能越权,所以你若因为我收拾了那些人便心存去意,却是不必。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如今世子爷成婚之后府里还是老样子,成婚何益?”

    夏勇听着那一字一句的说理,最后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尤其是此一时彼一时六个字,更是让他品出了几分不同的滋味来。想到赵王临行前特意见过他,交待人事账目银钱往来等等全都由世子妃做主,他左思量右思量,最后双手支撑着地上的青砖,终于磕了一个头。

    “小的……谨遵世子妃吩咐。”

    章晗终于松了一口气,示意沈姑姑去把夏勇搀扶起来,她便开口说道:“父王既是把王府交给了我,我自然也不会瞎折腾。这里里外外,夏总管你是最熟悉的人,可你管着外院脱不开身,这几日便让你家媳妇在我左右提点提点吧。”

    “万万不可……”夏勇的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回禀世子妃,她虽担着一个内院巡查的名义,但其实比小的还不济,大字不识几个,也就有几分蛮力。也是因为小的是总管,王妃抬举她,当年才给了她这么一个职司,其实她是从不管事的。而且她心眼瓷实,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其他人糊弄了去,不给世子妃添乱子就不错了!”

    章晗和夏勇家的只见过几面,觉得人生得粗壮有力,嗓门大说话爽利,便大略知道就是这样性子的人,因而听到这番解释,她反倒笑了起来。

    “你刚刚说她有几分蛮力,这么说竟是有武艺的人?”

    “哪里说得上武艺……就是一两手庄稼把式,上不得台面。”

    “那就更好了。我身边这几个丫头都是顶多会耍耍绣huā针的,有她跟着,我进进出出就丝毫都不用担心了。”章晗见夏勇瞠目结舌,她便一字一句地说道“夏总管不用想这么多。你们夫妻俩既然是父王和母亲信赖不疑的人,自然也就是世子爷和我信赖不疑的人。这王府的事务,我还要你这条臂膀时时刻刻提点。你刚刚说让贤,却不妨想想,我身边统共就是沈姑姑和三个丫头,两房家人都在庄子上,不信赖你这样忠心耿耿的旧人,难道去随便从外头找一些不明根底的人进来?就是日后还有什么人事变动,我自然还是和你商量。”

    夏勇从昨天到今天,也不知道听了耳边多少鼓噪挑唆,即便不说怨尤,但心灰却在所难免。然而,章晗这么一条条剖析了开来,他终于完全明白了过来,坐在那儿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然而,待到他把心一横起身又一次跪下,打算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时,却只听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

    “郡王,世子妃正在里头见人……”

    “别人能见,莫非我就不能见不成?”

    随着这声音,就只见陈善睿直接挑起帘子闯了进来。进了议事厅的他一见夏勇正跪在那儿,当即眉头一挑,大步走上前来,见章晗起身相迎,他便拱了拱手道:“大嫂,夏总管就算有错,但请念在他为父王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的份上,宽宥他这一次!”

    章晗被陈善睿这话说得微微一怔,随即便笑着说道:“四弟既如此说,那便依你所言吧。”她说着就对夏勇微微颔首,见其有些错愕,仿佛要开口解释一二,她便摇了摇手,这才又含笑说道“夏总管不用多说了,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得很。你且回去吧。”

    尽管不知道章晗为何不对陈善睿解释清楚,但夏勇最终还是依言起身,又对陈善睿深深行过礼后,他便步履匆匆出了议事厅。等到他一走,章晗方才对着表情有些不自然的陈善睿笑道:“四弟来见我是为了何事?”

    陈善睿从无数人那儿听到了章晗昨日那番雷霆手段,其中不乏添油加醋,因而,他本以为今日进来为夏勇求个情,怎么都会大费唇舌,甚至于还要争执一二,谁料章晗竟是这样轻飘飘就从了他的请。此时此刻面对这么一句话,本来就没有别事的他心念数转,随即便笑吟吟地说道:“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今日从定远侯府回来,我去马市上溜达了一圈,却是瞧中了一匹好马,可一时钱不趁手,所以只好来求大嫂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章晗微微一笑,随手取了对牌给一旁侍立的沈姑姑说道“去支取二百两给宛平郡王。”

    听章晗不问他差多少便批了银子,陈善睿一时哑然,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章晗说了两句定远侯府的情形,他便匆匆告了辞,不消一会儿,低头看着账本的章晗便只觉得一阵冷风从外头吹了进来,抬眼一看便发现是陈善昭。

    陈善昭只字不问刚刚章晗都见了谁,紧贴着她身边一站,两只手便扶在了章晗的肩膀上,随即弯下腰轻声说道:“太子九叔刚刚派了人来。他不是在万寿节给皇爷爷送了那么多珍本书么?他打算让我和十七叔领着翰林院那些人一块去古今通集库整理出来,还说要把古今通集库那些珍藏,还有再行搜罗民间的各种典籍,编一本包含万千书籍的盛世大典,敬献给父皇。九叔这一招,真的是戳着我这个书呆子的软肋了。”

    ps:晚了,不好意思^_^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夫妻之缘,祸福与共

    沈姑姑见陈善昭一副要和章晗说正事的样子,当即冲着碧茵招了招手,两人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将这议事厅偌大的地方让了出来。而章晗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人的退走,从乍闻消息后的震惊之中一回过神,她便忍不住伸出手去攥紧了陈善昭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不是说淄王殿下韩王殿下他们全都要就藩了么?”

    “就不就藩,都在皇爷爷的一念之间。况且十七叔和我一样,都是爱书的人,而且他出口成章人尽皆知,这种文治上的事,若是有皇子皇孙领衔,自然也是佳话。”陈善昭解释了两句,感觉到章晗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他便苦笑道,“我从小就爱看书,到了京城之后,很少有我能做的事情,对书就更加爱好痴迷了,更何况这样的大好事若是我还往外推,那书呆子的封号更是就该换人了。只若这么一来,我早出晚归恐怕都是轻的,把你一个人留在府里,我真的不放心。”

    “你该不放心的是你自己,担心我干什么!”章晗突然侧头看着陈善昭,见他那亮晶晶的眸子注视着自己,她便索性站起了身来。她也顾不得理会陈善昭那依旧按着自己肩膀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太平堤的那一场戏,是冲着你来的;这一次太子殿下说要编什么大典,也是冲着你来的。要说不放心,也该是我不放心你,更何况,你的身体……”

    陈善昭盯着章晗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把伸手将妻子揽在了怀里,却是轻笑一声道:“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我在别人面前是书呆子,却不是只有那些书呆子的手段。至于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本想不告诉你的,可我知道你从回门那天后就一直星星念念惦记着。没事。只是我小时候在一次陪着父王打猎的时候,一个刺客暴起行刺,却误中了在旁边的我。”

    尽管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他还是刹那间就感觉到怀里的人一下子僵硬了下来。他少不得把人紧紧搂在了怀里。又轻声说道:“刺客被当场格杀,但身上查不出任何标记,父王暗地里让人搜索良久也没有所得。恰逢太子过世,皇爷爷病了一场,虽知道了这么一件事大为震怒,但这种事情那时候传得沸沸扬扬不好,就只能按了下来。所以京城少有人知道那一次的事。大夫们静心调养了我一年半,那一年半,我几乎都没离开过卧榻,一本接一本囫囵吞枣地看书,也就是那时候才爱上这个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章晗低低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声音中不知不觉露出了几许哽咽,“你如果早说,我怎么也不会任你强撑着来迎亲。又强撑着……来日方长,你怎么这么傻!”

    “书呆子久了,自然而然便有几分傻气。”陈善昭微微一笑。宠溺地箍着妻子不盈一握的纤腰,随即轻轻地凑到了她的耳畔,“如果真的醒不来也就罢了,可既然醒来了,我怎么能撂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那儿?至于洞房之夜,更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生中最要紧的时刻,哪怕行了那天晚上的周公之礼,这些天都要苦苦忍着,可我不后悔。”

    “傻瓜……笨蛋……”

    章晗忍不住重复着这两个简单的词,直到耳畔那股温热的气息撩拨起了她这些天压在心头的所有柔情蜜意。她终于忍不住从他的怀中挣扎出来,竟是主动踮起脚,在他的唇边落下了一吻。面对妻子这样的主动亲近,陈善昭一怔之后,自然低头凑了上去。这一次,却不像当初洞房花烛夜中有陈善嘉打扰。直到彼此都有些透不过气来,两人方才倏然分开,章晗固然是脸上娇艳欲滴,陈善昭却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一吻换那几声傻瓜笨蛋,我还是赚了!”

    陈善昭笑着打趣了一句,见章晗忿然轻哼了一声,他方才说道:“所以,此事我答应下来,不过也透了话过去,再留我在家里休养几日。总得你这边都安定了,我出去才放心些。忍了这些上蹿下跳的家伙这么多年,难得你这次用这么好的借口大动干戈,谁也挑不出错处来,就让他们羡慕我有这么一个威震八方的世子妃吧!”

    “世子爷你书呆子的名声既然能名扬四海,还不许我当一个威震八方的厉害媳妇?”章晗白了陈善昭一眼,但最终还是仔仔细细地给他整理了一下刚刚那番举动弄乱的衣襟,随即才低低地说道,“太子殿下既然如此着紧你的事,是不是对父王也是……”

    不等章晗这句话说完,陈善昭便打断了她道:“你心里有数便好。”

    见章晗倏然抬起头看着自己,陈善昭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无奈,紧跟着便轻叹了一声:“父王从前争过了,就不能和从没争过的十七叔一个样。他是雄心勃勃不甘平淡的性子,既然如此,无论异日登基的是太子殿下也好,其他人也罢,都很难容不下他。否则,我这个书呆子世子怎么会让这么多人惦记着?说起来,我当初是救了你,也让你父兄母弟从别人手里挣脱了出来,可如今你们一家人都上了赵王府的船,若有那么一天……”

    “别说了!”

    这一次却换成了章晗脱口制止了陈善昭。尽管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格外厉害,甚至有一种几乎要迸出嗓子眼的感觉,可她还是强行压下了那种心悸和恐慌。

    从她八岁那一年开始,她便懂事了。干娘顾夫人用父兄要挟她入府,她向张昌邕争取陪着张琪入京,顾府大难之际她从太夫人那儿接了那样一个要命的任务……包括此前的赐婚,她从没有第二个选择。然而,尽管这桩婚事从不是她意料之中的,这样一个身为皇孙的丈夫,也是她从前不曾想过的,而且如今又听到这么一番话,可她却生不出什么懊悔的情绪来。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遇上你便是我的缘分,将来不管遇到什么,不过是祸福与共罢了!”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话,陈善昭只觉得搁在心底的最后一块大石头轰然崩塌成了无数碎片。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出手去摩挲了一下章晗额头上那块已经淡下些许的淤青。

    “昨日你不管不顾挺身而出,我就知道了。晗儿,你放心,我不会负了你!”

    乾清宫东暖阁,当皇帝听太子说完了编纂大典的事情之后,他便若有所思地陷入了沉吟。良久,他方才淡淡地说道:“这是古今少有的盛事,且让朕再琢磨琢磨。十七郎和善昭那儿,你也不妨去提一提,看看他们两个爱书的是怎么个想法。当然,若是真的要编,光是他们两个领衔却还不够,你这个太子也责无旁贷。”

    “是,儿臣遵旨。”太子早就想到了皇帝会有这样的打算,躬身施礼后便毕恭毕敬答应而来一声。等到皇帝吩咐其告退,他从东暖阁中小心地退了出来,嘴角便露出了一丝微笑。

    而坐在书案后头的皇帝等到太子一走,却是使人去叫了李忠来。等到人进了屋子,他把其他人都屏退了下去,旋即饶有兴致地问道:“今日赵王府中有什么动静?”

    “回禀皇上,赵王世子妃昨日处置过那三个人之后,今日却是没什么动静。只听说宛平郡王支了二百两银子,上马市去挑马去了。”

    “她倒是知道一张一弛。”

    李忠知道皇帝说的是章晗而不是陈善睿,却是没有吭声。直到见皇帝仿佛出起了神,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据奴婢所知,洞房之夜后,这几日世子爷和世子妃虽说每夜一块安寝,但似乎……似乎不曾同房。”

    “打听这些私隐干什么!”皇帝没好气地眉头一皱,见李忠连连请罪,他便漫不经心地吩咐道,“赵王府中的人你不要再布置这么多了,门上留两个就行了。省得那呆子的厉害媳妇把他们一个个都清理了,却是浪费人才。”

    “皇上说的是,奴婢也没想到,赵王世子妃昨儿个回去后竟是那样雷厉风行。”

    “雷厉风行也没什么坏处,那呆子不理会府里被人安插眼线,但他身边的人又不是个个傻子,既然他媳妇因为他的事情直接闹到朕这儿来了,少不得要清理掉那最最不安分的几个。”说到这里,皇帝便若有所思地笑道,“那呆子是得有个厉害媳妇辅佐。”

    听皇帝的口气分明是对这皇孙媳十万分满意,李忠自然不会不凑趣,当即笑道:“虽说赵王世子妃霹雳手段,却也是心思细腻的人。昨儿个奴婢奉旨送她回去,她还赏了奴婢一对暖耳。论理这都是大臣们服用的,奴婢不敢僭越,可终究心意难得。”

    “她既赏了你,你戴着就是。”皇帝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随即若有所思地说,“那些庄田,你尽早把地契送过去,今年的年租也直接送去赵王府吧。另外,去太医院看看有什么清淤消肿的药膏,给那呆子的厉害媳妇送去,免得回头落下疤痕,那呆子和朕抱怨!”

    ps:和大家再透个气,没大意外的话,基本上这本书的字数在一百二十万字左右,同时简体繁体出版都已经签出去了。

    但这本书在网上的成绩远不如朱门冠盖,也及不上正在更新的奸臣。可不得不说,陈善昭这个男主是我一直想写的,所以写得很舒心很爽快。夙夜春宫冠盖,其实我每次选男主都犹豫不决,可每次选择理性都占了上风。这次干脆不让任何人跟世子同学抢戏,终于让他夺得美人归!祸福与共四个字,说说容易做做难啊(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七章 闺中厚谊情难负

    一大清早,陈善昭内书房前头夹道尽头的议事厅里,满满当当站着一地的人。自打那一日章晗雷霆万钧说处置就处置了那三个在府中多年的老人之后,上上下下对这位世子妃的手段都是噤若寒蝉。再加上皇帝之前派了李忠亲自护送章晗回来,又赏了陈善昭三十顷庄田,分明是世子妃那一趟进宫非但无过,而且还博得了天子的赞赏,谁还敢阳奉阴违?

    于是,这一连几日的点卯别说无人敢迟到,甚至好些人为了表现殷勤恭谨,至少都提早一刻钟在这儿候着,章晗人没来,屋子里炭火就已经烧得热了。此时此刻几个妈妈一一报过几件琐事之后,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世子妃,单妈妈来了。”

    “快请进来。”

    章晗发过话之后,自然有守在外头的小丫头打了帘子让了单妈妈入内。谁都知道单妈妈是陈善昭身边最信赖的保母,章晗不开口,她们不敢乱巴结,但等到章晗笑着虚抬手示意单妈妈不用多礼,又吩咐看座,早有人抢在芳草前头去把锦墩端了过来,还用手绢轻轻擦抹了两下。而单妈妈斜签着身子坐下之后,便又欠了欠身说道:“世子妃,十一月十一是世子爷的生辰,从前宫里照例赏赐长寿面,世子爷多半是在长宁宫淑妃娘娘那儿过的,今年是如何一个章程,还请世子妃示下。”

    没错,那呆子是说过,他的生日最好记,确实是十一月十一!

    章晗一想到自己这两天一直在思量王府的内务,若不是今日单妈妈前来请示,险些忘了他的生日,而昨晚上他却也不提,顿时暗自一阵懊恼。然而,在别人面前。她略一思忖便含笑说道:“世子爷怎么说?”

    “世子爷没说,是奴婢想着,此前此前世子爷已经行了冠礼婚礼,今年总不能再麻烦淑妃娘娘。”

    章晗想了一想。最后便点了点头:“既然是整寿生辰,不如这样,便办得热闹一些,回头我亲自去送帖子给诸位长辈,请了大家来热闹热闹。

    虽说那一日在长宁宫中已经拜见过一些长辈,但后来为赵王送行各色打点预备,送行当日又出了这么一件事。章晗至今还未能抽出空去见其他人,因而便有此意。单妈妈闻言立时笑着说道:“世子妃这一说也着实没错,奴婢都险些忘了,世子爷今年恰是二十整寿,是该好好热闹热闹办一场。只是世子爷如今身体尚未痊愈,各府里又多半都是长辈,若一家家走动下来……”

    “自然是我一人去,他重伤初愈。之前又险些被那一桩给气病了,连皇上都吩咐好生静养,他自然还是安心休息。等着做寿星翁的好。”章晗说着便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仿佛没注意面前站着十几个管事媳妇妈妈,径直说道,“否则,太子殿下给了他那么一桩修书好差事,他也不至于还要再歇几日了。单妈妈回去再禀告一声世子爷,听他怎么说。”

    前几日的大雪之后便是数日晴天,赵王府门前的那条街上,中央早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两旁的积雪尚未化尽。而其中正对着赵王府的一处雪堆处。隐约还能看到几处暗红的痕迹。亲自守在大门口的章晟每每把目光落在那儿,心里就总会有一丝说不出的悸动。

    那时候妹妹还真的是果决狠辣,要是男人,上了战场肯定比他强!

    “章大人!”

    章晟乍然听到这一声,立时抬起头来。见是一个亲卫打着手势,他立时往街口的方向看去。眼见得一队前导仪仗就这么过来。他立时明白应当是哪边府里的贵人,待看清了前导牌子上的字,他立时招来一个亲卫吩咐道:“速去通报世子妃,就说是淄王妃来了!”

    之前添箱之际,淄王妃张茹曾经见过章晟一次,因而今天特意过府,她透过窗帘瞧见章晟竟然亲自在外头守着,心里顿时想到之前淄王对自己提到的赵王府大动干戈之事。待到下了凤轿之际,眼见章晗快步迎上前来,盈盈行礼称了一声十七婶,她顿时脸上一红,慌忙把人扶了起来,又盯着其的额头看了好一会儿。

    “宫里添油加醋什么传言都有,听得我一直心惊肉跳,可殿下说这几日赵王府必然忙碌的很,我只能今天才过来。”张茹一时忘了这是在不少外人面前,竟伸出手去摸了摸章晗额头上那已经淡了不少的青痕,随即满脸担忧地问道,“太医怎么说?”

    “哪里这点小事就要请太医,皇上命人又赐了药膏下来,府里原本也有好药,再过几日就好了。”章晗微微一笑,也就拉着张茹的手往里走,径直到了自己起居的上房明间里,她亲自接了秋韵端来的茶送到张茹手中,她这才谢道,“就是这么一点小事,还让你这长辈亲自来探望我。”

    “小事?外头都已经快翻天了,你还说小事!”张茹忍不住眉头紧皱,将茶盏往旁边一搁,就紧紧握住了章晗的手说,“若不是瑜妹妹身上有孝,这赵王府也不能轻易进来,她必然比我来得更早!太子殿下亲自领衔追查此事,刑部尚书侍郎到司官几乎全都吃了挂落,刑部黄尚书更是直接求了致仕,两位侍郎据说是罚俸一年,大理寺主管天牢的少卿贬成了辽东一个知县,都察院的两个都御史都受了申斥!”

    章晗听得心中一凛,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这分外严厉的处分,而是张茹这淄王妃都知道了这些,赵王府却没听到半点风声。陈善昭绝不会明明知道而故意隐瞒她,想到他从前就曾经说过,赵王府对北边的消息渠道,和对京城这边的消息渠道是完全不相重叠的,为的就是不至于被人盯着这边而动了那边,她不禁心中一凛。那种措置固然减低了北边受影响的风险,却让陈善昭和她很容易便成为瞎子聋子。

    而张茹见章晗愣住了,以为她也是震惊于这样的雷霆处置,松开了手之后便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你入宫为世子爷陈情,之后更是整肃赵王府的事,外头说什么的都有。那些说你好的,我知道你也不在乎听这些,但那些说你不好的……有说你不教而诛的,有说你手段苛虐的,也有说你狂妄跋扈的……我听殿下说了之后担心得不得了,本来殿下也要和我同来,却因为今日东宫召见而分身不得,就让我一个人过来了。听说世子这几天一直卧床静养,我带了些血燕、天麻,还有一支从前淑妃娘娘赐给殿下的老山参!”

    “十七婶,谢谢你!”

    章晗心情激荡,一时间只吐出了这么几个字。想当初她不过是因为心中不平帮了张茹一把,可这样的善缘却让对方一直记在心里,不止是那一次秋韵去应天府官廨联络万福,而且还有她的添箱礼,如今又这样第一时间来通风报信,自然是一片诚挚之心。

    见张茹笑着摇了摇头,她微微一思忖便开口说道:“那些说我不好的随他们去,我只求所作所为对得起本心,对得起父王和世子爷,对得起赐婚的皇上。你回去之后万望转告淄王殿下,多谢关切,我一定会好好照料世子爷的。”

    张茹轻叹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章晗又探问了一番外头的情形,随即便和张茹说起了闲话。得知隆平侯夫人如今虽是打叠精神开始料理家务,但一时间并未有太大的进展,而张茹陪嫁虽不少,但和她一样,更多的都是金银首饰摆设器物绫罗绸缎等等,可什么田地铺子之类的产业却几乎都没有。想到赵王府名下那些每年进项不了几个的铺子和田庄,她微微一思忖便开口说道:“你手头可有用不着的活络钱?倘若愿意,我们不如合伙看看能开个什么铺子,让你娘出面,咱们赚点脂粉钱,也好让你娘在府里更有底气些?”

    “那自然好!”张茹一时眼睛大亮,连忙点点头道,“我身边只有个杜姑姑,别的丫头都是派不上用场的,殿下虽也只是开府没几个月,可上上下下的人我却不敢妄动,如今只是在一点一点地摸着石头过河。每月说是拨二百两银子开销,但出去的更多,哪怕当初我那嗣兄咬着牙给了我五千两银子的压箱钱,各种金银首饰也多,可总不能这么过日子。”

    知道张茹这淄王妃过得更不容易,即便淄王对她还敬爱有加,可两人毕竟婚前并不熟悉,总不能事事诉苦,章晗自是少不了又安慰了张茹一番。两人各自商量了一回,便约定各拿两千银子作为本钱,找准了门路再看看开什么铺子,雇什么样的人,相对于还有一大笔压箱钱的张茹,章晗却是已经打起了质押首饰的主意。然而,两人商量到最后,章晗刚刚提起陈善昭的生辰宴,外头就传来了碧茵的声音。

    “世子妃,淄王妃,太子妃殿下突然来了,说是来探望咱们世子爷!”

    闻听此言,章晗顿时愕然。须知张茹身为淄王妃,又是长辈,亲自来看她还能说是因为从前的情分,外人不好说什么,如今太子妃亲自来,这就着实太不同寻常了。于是,她和张张茹对视了一眼,两人齐齐站起身来。

    “快开中门迎接!”章晗吩咐了这一句之后,却又叫了沈姑姑来,额外又嘱咐了一句,“去西屋看看世子爷,是在看书还是歇在床上了?”

    言下之意自然清清楚楚,不管陈善昭在干什么,都赶紧上床歇着去,横竖如今有皇帝勒令他静养的尚方宝剑当做护身符,太子妃这种麻烦人士由她应付!

第一百六十八章 驱虎吞狼!

    章晗从前见太子妃方氏,方氏每每都是一身东宫妃的正装,不是二珠翠凤冠便是九翟四凤冠,看着雍容华贵,而这一日在中门迎进来的方氏,却是一身真红大袖衣和红色罗裙,外头罩着同色的霞帔,但头上身上的配饰却都简简单单,看上去竟比张茹这个亲王妃还简朴些。三人相见的时候,方氏一把搀扶起了要行拜礼的张茹,连章晗亦只是受了半礼,便笑着一手一个拉了她们入内。

    到上房亲自看过正呼呼大睡的陈善昭,她便对章晗说道:“听说这些天世子爷都在静养,偏生又遇到那么一桩糟心事,也苦了你内外维持。”

    “都是我该做的。更何况,还有太子妃殿下、十七婶,以及其他诸位长辈关切。”

    太子妃莞尔一笑,吩咐单妈妈放下帐子后,便携手章晗和张茹出了屋子。章晗本待请其去正堂白虎堂说话,但从前曾经见识过一次那四壁寒光照人杀气腾腾的地方,太子妃自然不会再去争那种所谓的面子,当即亲亲切切地拉着两人径直到东屋说话去了。一番寒暄关切的场面话之后,她便把之前张茹才刚对章晗交过底的消息又说了一遍,而关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那些官员惭愧无地自容的模样,自然比张茹所述详细了一倍不止。

    章晗听着太子妃添油加醋地说着太子如何公允,如何让三法司诸官员认错认罚,如何惩治下头那些狱吏……她心头自然敞亮得很。如此大动干戈,看来这事情绝不会是太子这一系人马做的了。而在面上,她却少不得感激涕零地起身行礼道谢。

    对于章晗这番态度,太子妃自然很满意,她笑着伸手把章晗搀扶了起来,又满脸疼惜地看着章晗头上那尚未褪去的青痕,语重心长地说道:“世子从来就是那一往无前的执拗性子,你可不能学他这个。日后做事还得三思而后行才是。毕竟,皇上今次嘉赏了你,可万一下一次却责你僭越呢?日后有什么事,不妨直接来见太子殿下亦或是我。可知道了?”

    张茹见太子妃这般说话,忍不住眉头微皱,不等章晗开口,她便笑道:“太子妃殿下所言不错,只不过那等紧要关头,世子妃惦记的都是世子爷,哪里能有那么多思量。”

    太子妃被张茹这话噎得一滞。随即便立时含笑说道:“我不过提醒一声,日后世子妃若是能记得,那就最好不过了。”

    章晗含笑对张茹投去了感激的一睹,自是顺着太子妃的口气答应了下来。接下来两三句闲话过后,太子妃突然词锋一转道:“对了,你之前处置了三个吃里扒外的家奴,却没有再继续整肃下去?要说这赵王府也是该好好清理清理了。这京城的产业大家都是有数的,赵王府在三山街奇望街和大中街上就有三家铺子。统共十二间房,可出息还及不上武宁侯府在应天府衙附近的那一家典当行。我知道你身边没有几个可靠人,所以想荐两个掌柜给你。你可以让人打听打听。他们打理过绸缎庄酒楼饭庄,那生意手腕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

    说到这里,太子妃便笑眯眯地看着章晗,等着她的反应。

    纵使太子说过,这章氏颇有心计,此前甚至搅黄了她的好事,但总归是因为和张昌邕有龃龉,哪里能够洞悉朝局政事。至于此前直闯御前为赵王世子陈情,多半因为心切丈夫鲁莽冲动了一把,处置那三个人更是败笔中的败笔。这得罪的人海了去了。

    现如今太子给赵王世子出了那么一口大气,她又给章晗举荐了这样的掌柜人选,章晗怎么会拒绝?就算拒绝了,她回头只消透露出去,章晗在宗室长辈心目中,这狂妄自大四个字就甭想脱去了!而若是她答应了。不说赵王异日得知会看轻这重利的长孙妇,她也能逐渐对赵王府的产业插手进去,看看赵王府的银钱进账究竟是怎样一个光景!

    而章晗在片刻的惊愕过后,虽见张茹放在身下的手一直在轻轻摇着,但她还是略一思忖便笑着说道:“太子妃殿下如此好意,我怎能不领?明日便请他们来吧,我先见一见。”

    “那自然好。”

    太子妃眼见章晗果真应了,一时自然神采飞扬。而等到章晗提了十一月十一陈善昭的二十岁生辰,她不消说便是满口答应和太子一块来,又盘桓了片刻便借口东宫还有事情要处置起了身。章晗亲自把人送到门口,眼见人上了凤轿,在众多仪卫的前呼后拥之下渐渐离去,她才转过身就只见张茹嗔怪地看着自己。

    等到再次回了上房,张茹一进屋子便立时开口说道:“你怎么能答应了她?这各家王府都有各家王府的用人之道,这事传出去王府的人会心生怨尤不说,就连外人也会取笑你的!哪怕真的进项增加,对你也有害无利。”

    “十七婶,你说的我都知道。可她论礼法是东宫妃,论亲长是九婶,今天特意来这么一趟,便是告知太子殿下在之前的事情上是如何公允,如何给世子爷出了气,倘若她这一番好心我还推在门外,那传扬出去我同样会得一个不知好歹的名声。”章晗见张茹张了张嘴,愣了一愣便不说话了,她便笑着说道,“没事,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

    “那你回头可千万对世子爷说一说,然后好好商量商量对策,否则日后赵王殿下知道了,必定会恼了你。”

    “没什么好商量的,世子妃说的便是等同于我说的。”

    随着这声音,一身青袍的陈善昭施施然从西屋里头转了出来。他很没礼貌地在目瞪口呆的张茹面前伸了个懒腰,随即才在章晗的瞪视下,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叫道:“见过十七婶。”

    “啊……世子爷不用多礼!”

    张茹连忙虚扶了一把,等到陈善昭笑吟吟地站起身来,她才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只是担心异日赵王殿下怪责了世子妃,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十七婶是一片好意。”陈善昭诚恳地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去把章晗拉了过来,这才笑眯眯地说道,“晗儿能有十七婶这么一位长辈时时关切。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张茹从小跟着母亲,只知道父亲和母亲名为夫妻,实际上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而自己嫁给了淄王。两人也是相待有礼,此时此刻见陈善昭当着自己这个外人的面,竟是大大方方就这么拉着章晗的手,她都忍不住有些脸红了。听到这感激不尽四个字后,她更是狼狈地干咳一声道:“世子爷不用这么客气,我和世子妃本就是情分深厚……咳,时候不早了。我也得赶紧回府了!”

    “十七婶,我送你出去。”

    章晗不满地瞪了陈善昭一眼,随即甩开手笑着送了张茹出门。然而,等到中门外凤轿徐徐过来的时候,张茹犹豫片刻,忍不住低声问道:“世子爷……世子爷平时也是……也是那样的?”

    一句话闹得章晗也是一阵不好意思,可要解释却是越抹越黑,她只能干笑道:“世子爷就是这样不拘小节的人。你别放在心上。”

    “不,我没怪他!”张茹脱口而出说了一句,随即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羡慕说道,“看到他对你如此信赖如此亲近,我就放心了!”

    因为张茹这么一句话,章晗回房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有些心事重重,因而甫一进门竟没有注意到面前有人,被人一拉一拽,她脚下一个不稳,径直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抬头一看见是陈善昭,她顿时恼羞成怒。脱口而出道:“你干什么!刚刚在十七婶面前也这么大胆,这会儿还胡闹,不怕人看见!”

    “谁看见,没人啊?”陈善昭无辜地挑了挑眉,努了努嘴示意后头门口纹丝不动的帘子,他方才说道。“为夫过完生日就要去暗无天日的古今通集库修书了,你却陪完这个陪那个,多拨点功夫陪我就不行?”

    章晗见陈善昭不由分说便揽着自己朝西屋走,慌乱之下,她忍不住叫道:“眼下是白天……还有,对太子妃我都说你如今还在静养,别胡闹了!”

    “我只是想抱着你坐一会儿,说一会儿话。”

    见章晗挣扎的动作果然停止了,刚刚僵着的身子也软了下来,陈善昭顿时暗自庆幸自己这一招以退为进来得绝妙。终于把章晗拉着到床上坐下之后,他便两手环着她的腰肢,脑袋轻轻搁在了章晗的肩膀上。觉察到她的呼吸粗重了不少,他才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太子妃荐来的那两个人,你真的预备就这么用?”

    章晗被陈善昭的小动作闹得脸上一阵发烫,可听他说起这样的正事,她还是正色道:“你不是说过,王府在江南的那些庄田照管还算用心,但其他产业里头,几间最要紧的铺子谁都不知道是赵王府的,银钱账上不从京城这边走,而三山街奇望街大中街那几间铺子则是放任自为,你从前又不插手打理,那些管事都早就开始胆大妄为了么?既然如此,把太子妃派的人调拨过去,让他们两拨人去斗一斗,岂不是最好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父王在北地开销吃紧,可咱们在这儿也不能坐吃山空,索性我把他们派去查账,承诺查出不好就让他们接手!”

    “贤妻这一手驱虎吞狼,倒是深合兵法之道啊,不去打仗可惜了。”

    “是是是,若我是男人,你三弟四弟也好,我大哥也罢,都要靠边站,这总行了吧?”

    听到章晗这打趣的话,陈善昭便靠近了她的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那可不成,若你是男人,我岂不是娶不到你这贤妻?”

    ps:月底最后四天了,求粉红!前两天好容易到了第八,又掉到第十一了,而且还追兵迫近!女主和世子同学都很给力,大家也得给力帮俺一把啊!郑重承诺,至少双更到月底!(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定计

    章家那座起头陈善昭所赠的小院和王府相隔不远,再加上小小的章昶总是思念姐姐,这几日总借故去王府门前溜达一圈,每次都能看到大哥那高大的身躯矗立在门前,一来二去再加上小家伙很会钻营,在茶摊上又听到了不少传闻,少不得回去对自己的娘亲一五一十说了。章刘氏从来就是本本分分的妇人,听说了此番事情的经过之后,她不由得焦虑难当,忍了好几日,这天傍晚章晟一回来,她就把儿子叫到了身前。

    “我想明日去看看晗儿。”

    章晟闻言一愣,想了一想才开口说道:“娘,您若是去,妹妹自然一定会见你的。可王府正在忙着世子爷十一月十一的生辰宴,那天得请不少贵人,妹妹这几日都忙着往各家府里送请帖,还要料理家务,忙得不可开交。前几天她还见了太子妃举荐的两个掌柜,刚把人分派下去。倘若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娘还是缓几天再说吧。今天我都回来了,她还没回府呢。若不是世子爷让人发话,我也不能这么早回来。回头等这生辰宴一过,妹妹应该才能闲一阵子。”

    一听到章晗身为世子妃,竟是忙成那样子,章刘氏顿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那之前的事情,你为何不对我说?”

    “什么之前的事?”

    章晟原本还想着这大冷天母亲少有出门,他又嘱咐过妻子和岳父千万瞒着赵王府那些事,此时还想装糊涂。可是,当发现母亲的目光越来越恼怒的时候,他顿时有些狼狈了起来。偏生这时候,就只见母亲的椅子背后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来:“就是姐姐去宫里为姐夫陈情,后来又在王府中动板子打死人的事!”

    见竟然是章昶,章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把人拖了过来,他不由分说就在其脑袋上敲了一记。旋即便索性换上了满脸正色,把自己知道的详详细细对章刘氏说了一遍,又加上了岳父宋秀才的那些解释。看着母亲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便轻声说道:“娘。妹妹和咱们的见识眼界都不一样,在太平堤遇着事情的那一刻,她在王府中处置人的那一刻,我都在身边,实在是……威风凛凛!”

    好容易在记忆中搜刮出了这么一个一向用来形容帝王将相的词,章晟忍不住笑了,旋即便叹了一口气道:“我能做的便是当好赵王殿下派给我的事。统领好王府亲卫,一切都听妹妹的吩咐,其他的事情我这个粗汉也帮不上什么忙。娘,我知道您替她担心,但如今这种时候,别让她分心忧虑咱们这些家人,那才是最好的。”

    说完这话,章晟方才严厉地盯着小弟章昶道:“还有你。如今不比从前,你该做的是跟着你那宋先生好好读书,少成天往外跑。这些消息还轮不到你打听!咱们这一家人里头,爹和我都错过了时候,读书明理的指望都在你身上,难道你想给你姐姐丢脸?”

    “我……”章昶只觉得脸上涨得通红,可在兄长如同利剑似的目光注视下,他不知不觉就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方才再次抬起头说道,“大哥,我知道了,今后绝不再乱跑!”

    章晟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摩挲了一下小家伙的脑袋,这才看着脸色复杂的母亲说道:“娘,这京城不比其他地方,爹临走时就已经对我千叮咛万嘱咐,您别怪我刚刚说话太重……妹妹成了世子妃,咱们家就成了众矢之的。我一天到晚在王府还好,可万一有人拿着小弟当靶子闹出什么事情来,那是防不胜防。爹原本要带您和小弟一块回去的,考虑到天寒地冻,漕河已经走不得了,再加上赵王那一行都是军旅,带家眷不便,所以才让您开春再走。京城不是善地,等明年运河一开河,您和小弟就立时上路吧……把岳父和清盈也一块带上!”

    “她可是你媳妇!”章刘氏一时不禁大吃一惊。

    “正因为是我媳妇,所以总应该留着服侍爹和您老人家。”章晟不等章刘氏出言反对,就紧紧按住了母亲的手,“这事情我和她已经商量过了,爹和岳父也都同意。您放心,我这么多年也都是自己照料自己,如今又是官身,直接住在王府没什么不便。”

    等到从母亲和弟弟住着的中院正房出来,章晟便径直转到了东厢房里,他先到南屋门口打起帘子扫了一眼,见妻子正坐在窗前聚精会神地做着针线,他便轻轻放下了帘子,随即出门到了西厢房,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岳父正坐在明间的椅子上看书。

    “岳父,我有件事情想请教。”

    “哦?”宋秀才放下书,见妻子从里屋出来和章晟打过招呼,他便摆摆手吩咐其回避,等人会意地回了屋子去,他这才开口问道,“什么事?”

    父亲临行前就说过,让他凡事向岳父多请教,因而这几日思来想去,章晟深知自己在赵王出发那一天的疏失,倘若不是章晗机敏果决,兴许就真的铸成大祸了,于是少不得思量着该怎么补救。此时思忖片刻,他便低声说道:“岳父觉得,要打探消息,从哪里入手最容易?”

    此话一出,宋秀才顿时沉吟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字斟句酌地说道:“市井之中的酒楼饭庄青楼楚馆,各式各样的消息最多,但要从中整理出能用的,非浸淫此道的不足以胜任。而贩夫走卒汇集之地比如车马行等等,固然会有各家的动向,但也同样繁杂不容易理顺。所以,古往今来,权贵都喜欢设沿线内应便是如此。至于宫里的消息,最容易知道某些动向的,自然无非那些太监宫女了。但是……”

    宋秀才一下子加重了这两个字的口气,见章晟神情一凛,他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种事情,欲速则不达。尤其是你这身份,若贸贸然行事,只会让世子妃陷入泥沼。与其如此,你应该在你统领的亲卫之中多多下下功夫,不要只亲近自己那几十旧部。你是世子妃的兄长。只要曲意接纳,他们自然而然就会靠近你,二百个人若是人人都把打探到的事情对你说,你还愁耳目不灵通?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不要逾矩,这就够了。”

    赵王府二门,当章晗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疲惫。既然是亲自上门送请柬,总不可能把东西送到就走,还要应付那些宗亲长辈审视的目光,挑剔的眼神。乃至于层出不穷的问题,样样都需要打叠精神应对。幸好今日最后一家是嘉兴公主,这位公主留着她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甚至还指点了她不少请客宴会时该当留意的东西,又硬是拉着她用过晚饭才放了她走,生怕夜禁有人为难,还派了一行护卫一直送到这赵王府门口。那个领头的顾姓家将,不肯收分毫赏赐。只道是公主另有赏就带着人告辞了。

    “世子妃小心些。”

    章晗回过神来,见是夏勇家的小心翼翼要伸出手来搀扶自己,她便索性扶着其那关节粗大结实的手上了台阶。旋即笑道:“这几天你跟着我东奔西跑,想来也该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对了,今天公主送我的那几盒蜜饯果子,你带一盒回去给你家小子尝尝。”

    夏勇家的从前说是内院各房巡查,但只是担着个名义,其实不怎么管事,她又知道自己生得模样不够体面,却不想章晗竟大大方方带着她出门见各方贵人,一时间只觉得受了无比重视。此刻听到还有这样的赏赐。她慌忙推辞道:“这怎么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我说给你就是给你。”章晗见芳草拿了一个雕漆捧盒塞到夏勇家的手中,便颔首说道,“快回去吧,明日还有的忙。”

    “是是是,奴婢这就告退了。”

    “等等!”章晗见夏勇家的小心翼翼揣着那一盒蜜饯就要走。她突然又把其叫住了,等到其慌忙上前了两步,她便笑道,“你从前伺候过王妃,可既然已经跟着夏总管一块放出去了,便再不是家奴之身,日后这奴婢两个字也该收起来。你家那两个儿子一个八岁一个六岁也不小了,回头带来我瞧瞧,若是机灵,也该开蒙认几个字。”

    夏勇家的最大的遗憾就是丈夫读书不多,而自己更是几乎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此时此刻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对于那前言更是感动莫名,千恩万谢好一会儿方才退了下去。

    而章晗目送着人走了,这才和迎了出来的沈姑姑会合。还不等她问明今日家中可有什么事,突然听见旁边一声小心翼翼的世子妃,见是赵四家的满脸忐忑站在一边,她便含笑点了点头道:“可是有事?”

    “不是……啊,是有事情!”赵四家的慌乱过后,便把心一横道,“奴婢有话想禀报世子妃,只这事情有些的……”

    “你随我到上房说话。”

    前次赵四家的狂喜之下去上房报信,也只是在穿堂之外对大丫头秋韵说了,此时此刻头一次踏足那装饰简洁雅致的上房,她连眼睛都不敢随便乱瞟。等到章晗吩咐人取了小杌子让她坐,她更是只觉得后背心有些出汗,坐下之后竟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世子……世子妃,事情是这样的,奴婢有个表兄弟在大中街帮工做事,听说了一些事情……这咱们赵王府在大中街的一家铺子,不是您才派了太子妃举荐的一个掌柜去查账么?听说两边一直相争不下,今天连铺子都关了!听说,三山街和奇望街的另外两家铺子的情形也差不离。”

    两边都是甫一交锋,就都不肯相让?也难怪,一方是长年自作主张作威作福惯了,另一方又是有东宫当后台。

    章晗眉头一挑,心里知道自己这驱虎吞狼之计初见成效,随即就生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因而,她略一思忖,便招手示意赵四家的上前,对她低声嘱咐了两句。

    “你找个可靠人给那几个原先的掌柜挑唆两句,就说查账只是太子妃荐来那几个掌柜存心展露本事,想要取而代之。”章晗见赵四家的虽大吃一惊,但立时点了点头,她因从单妈妈那里听说过其身家清白,决计信得过,她便又淡淡地说道,“既然都是多年前的旧事,只要他们假作失火把账本烧了,世子妃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追查下去,自然就没事了。顺便把此事也对太子妃举荐来的那几个掌柜透透口风,记住,别用你那表兄弟,把你自己摘干净。”

第一百七十章 金枝玉叶贺生辰

    十一月十一这一天虽然寒风彻骨,但却是一个大晴天。打从一大清早,王府上下的人便早早忙碌了起来。毕竟,这是世子爷成婚之后第一次宴请四方宾客,而且还是生辰宴,更何况那位世子妃在入门之后循规蹈矩了几日之后,突然展现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锋芒和犀利手腕,也让不少心存试探的人都暂时歇了那不轨的心思。

    而陈善昭和章晗却是一块换上了礼服早早出门,先去了宫中拜见皇帝,又在六宫之中盘桓了片刻,这才回府。即便如此,到家也已经是巳正时分(十点)了。

    在宫里,皇帝对于年满二十的陈善昭照例是耳提面命吩咐了好一通,又让其过了十一月十五便去古今通集库修书,随即便赏赐了御酒果子等皇孙生辰常有的赏赐,却还附带了两卷珍贵的汉代帛书,喜得陈善昭在御前就合不拢嘴了。而顾淑妃和惠妃敬妃则是在寿面寿桃这些老套东西之外,赐了些各式的小家什,却都是给章晗的。这会儿跟在马车后头的,便是整整一辆车的东西,让府里上上下下大多数人都是欢欢喜喜。

    谁不高兴自家主子深受皇帝和各位娘娘们喜爱?

    而很快,宾客们就都纷纷登门了。章晗早两日便把一应招待事宜写成了条陈分派下去,由单妈妈和沈姑姑掌总分派监督,下头每个人包干一处,若有纰漏就直接找相应的人。此时此刻,她自是忙着将一拨一拨的女客迎了进来。

    最早到的不消说,便是淄王陈榕和淄王妃张茹,紧跟着就是嘉兴公主和顾镇,再接着方才是络绎不绝的亲王王妃和公主驸马,竟连并不常常在人前露面的秦王世子和秦王世子妃吴氏也都来了。因都是皇孙媳妇,吴氏一进门,几位年纪大的王妃少不得拿着章晗和吴氏暗中比较,见吴氏闷葫芦似的几处行礼道安之后。就露出了局促不安的表情,最后孤零零地选了一张椅子坐了,借着喝茶躲避别处的目光,而章晗则笑意盈盈地周旋于各方长辈中间。哪怕是有人话语带刺,也都不动声色带了过去。

    见此情形,英王妃便哂然一笑:“三嫂一直都是贤惠能干出了名的,这次竟然又如此运气,挑着一个同样能干的长子媳妇。秦王世子妃听说在府里就是个透明人,现下一比更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只希望我那世子两三年之后,也能娶上章氏这样儿的。千万别是吴氏这种儿媳妇。”

    一旁的吴王妃则是轻声笑道:“谁让咱们的二嫂早年间让人对父皇吹风,说是世子秉性柔弱身体又不好,希望找个性子柔和温顺的人伺候世子,事后娶了这么一个儿媳妇,方才来痛心疾首父皇不曾为世子找一个勋贵之家的千金,这能怪父皇么?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却把火气撒在世子妃头上,要我说那吴氏也是可怜人!”

    楚王妃却是笑呵呵地打趣道:“你也别说人可怜。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你敢把人叫了来在旁边说话?只怕她在边上这么一坐,原本好端端的谈天说地也就接不下去了。”

    正如同几位王妃在那谈笑风生说的那样。章晗笑着应付诸位王妃公主的时候,也注意到了秦王世子妃那孤零零无人理会的样子。

    此前应邀去京城秦王府做客的时候,她也曾经见过吴氏一面,那时候便只觉得人是秦王妃韦氏身边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闷葫芦似的话语极少,送赵王妃嘉兴公主和她出来的时候,也只是讷讷几句套话。此刻,端详着人那瘦削的身材,虽涂抹了脂粉,却依旧显得苍白的脸。她略一思忖,便抽了个空子来到吴氏面前。

    “嫂子尝一块杏肉吧?”

    章晗笑着递了捧盒过去,见吴氏一怔之下张了张嘴,最后勉为其难地拿着竹签子挑了一块放入口中,只看表情就知道仿佛味同嚼蜡,她便开口说道:“嫂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不和诸位姑姑婶婶去说说话么?”

    “我……”

    吴氏不安地瞥了一眼四周,这才想到今日的贵人实在太多,单单这偌大的厅堂里便有七八位王妃,六七位公主,所以自己从家里带出来最是熟悉的妈妈和丫头自然和别人一样,都留在外头,一时神情更加惶然惊惧。

    她的父亲是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让她识了字就只教一些女训女诫之类的书,再有就是针黹女红,一切都以温和柔顺为要,册了世子妃之后,合族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苦楚。秦王府的内务她是不懂也插不进手去,公公婆婆对她都不待见,丈夫是个病秧子,时时都要靠药吊着,对她也冷淡得很,府中虽没有正经名分的侧室,却有三四个侍妾,她这世子妃竟是可有可无的,也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和那些宗亲长辈相处。

    因而,见章晗笑得温和,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一会儿方才把心一横道:“世子妃不用理会我,我喜静不喜动,一个人坐着就行了。”

    喜静不喜动?在四座大多数都是人精的王妃公主面前,这种借口实在是太拙劣了。

    章晗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她并不是滥好人,更深知秦王和赵王之间颇有些龃龉,然而,秦王次子洛川郡王陈善聪和她可是有仇的,听闻对秦王世子之位虎视眈眈。而今日哪怕只是初次相见,她也能看出那位秦王世子是真的病弱,而且瞧着待人接物也不像是深藏不露的,既如此,对吴氏结纳一二就很有必要了。

    因而,她思量片刻,便笑着伸手去拉住了吴氏,不等这位面色大变的秦王世子妃开口说什么,她便弯下腰来低声说道:“我知道嫂子不怎么出席这种场合,只是你既然来都来了,与其一直这么孤零零坐着,不如跟着我四处走动走动。又不是要你硬是和各位姑姑婶婶们凑成一堆,到她们那儿站一站随便说两句话就成。嫂子老这么独,长此以往更没人搭理你,难不成你就打算这么窝在王府里一辈子?”

    吴氏原想挣脱章晗的手顿时僵住了。挣扎了好一会儿,见章晗看着自己的目光透着善意,她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用犹豫的声音说道:“可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一直低着头,有时候不用说话,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就算要说话,是啊对啊附和两声,也不一定真要说什么。”

    吴氏不由自主地被章晗拉着站起身来,注意到那些王妃公主们不少都在看着自己,她险些丢开这仅有的勇气,奈何章晗攥着她的手很紧,她只能一次又一次深深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待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几位公主身边。听到汝宁公主正在笑着说已经致仕的那位刑部尚书家甫一去职,几个儿子便闹起了分家,她不由得为之一愣。

    原来,这样的金枝玉叶,私底下也会议论别家短长?

    嘉兴公主却嗤笑道:“那方敏老头原本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道貌岸然,可也不想想他都六十多了,家里有几房内宠,谁不知道他什么德行?既然口口声声的存天理灭人欲,他这人欲怎么不好好灭一灭,还想进位礼部尚书?晗儿,亏得你为你家那呆子出头,否则真要让这种伪君子去了礼部,怕不得定出一堆繁文缛节来!”

    吴氏听到嘉兴公主竟是直呼赵王世子呆子,一时更是瞪大了眼睛。然而,让她更愕然的是,章晗对于呆子这两个字竟是一丝懊恼也没有,而是也跟着莞尔笑道:“十二姑姑就别捧我了,那时候我是真的气糊涂了,一股胆气直闯御前,回来又憋着一口气在府里折腾了一回,过后就后怕了起来。至于那位去任的方尚书是怎样的人,却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就是他的疏失险些害了我家世子爷,那他总得负起责任!”

    “哎呀哎呀,果真好气势,那呆子真是好福气!”

    见章晗说得这么干脆,其他公主又是对着其好一阵打趣,吴氏一时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当章晗回头看她时,她才露出了有些勉强的微笑。然而,众人的话题她几乎都插不上嘴,只能在旁边笑着嗯嗯啊啊两声,再加上章晗笑说,今日这么多宾客,就她们俩是同一辈数的,她不知不觉心里就微微一松,但随即便是一阵自怨自艾。

    从前她是唯一的皇孙媳妇,公婆冷眼丈夫冷遇,在皇帝面前亦战战兢兢半句话不敢说,可章晗如今同样是刚过门,却在御前敢那样硬顶,今日这种场合也挥洒自如。就算是同辈,她这皇孙媳之中居长的,简直完全是别人的陪衬。

    章晗一直留意吴氏的表情,见她紧紧攥着帕子,她便突然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我看嫂子脸色有些不好,外头透透气吧!”

    眼看章晗一把拉着吴氏出了门,嘉兴公主顿时想起了当初隆福寺的那一幕。想到隆平侯夫人带着张茹亦是被人排斥在外,章晗和张琪却把张茹拉了出去,一来二去变成了手帕交,她不禁抿嘴一笑,见宁安公主低声问她,她却是含糊其辞带了过去。姊妹几个闲适自如地说着朝中内外的种种闲话,良久,也不知道是哪位公主突然开口说道:“怎生太子九哥和太子妃至今还不来?听说他们都是一口答应给那呆子的寿宴捧个场的!”

    仿佛是应着她的声音,外头突然高声通报道:“各位王妃,各位公主,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已经到大门口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夫唱妇随,当头棒喝

    赵王府虽大,但正堂白虎堂杀气太重,陈善昭招待各位亲王世子郡王等等,是在他外书房东边的天机馆,也是他这个世子素来招待外客的地方。五间偌大的屋子不曾隔断,既有供爱书的人随意取阅的书架,也有供好武的人把玩的各式兵器。至于投壶双陆之类的玩器,也应有尽有。就连今天不得不留在家中陪侍宾客的陈善睿,此刻正和好武的荆王在那兴致勃勃说着挑选弓箭的要诀,一时间忘了其他。

    而陈善昭在众人之间溜达了一圈,却是最后笑吟吟地来到站在书架前发呆的秦王世子陈善文跟前,伸出手去在其肩膀上轻轻一搭:“想什么呢?”

    “嗯?”陈善文一下子回过头来,见是陈善昭,他脸上的那一丝愠怒方才收敛了下去,往旁边挪了一步拂落了陈善昭的那只手,他才淡淡地说道,“只是被你这些珍藏看住了。听说你搜罗这些用了大工夫,倒是舍得就这么摆着让别人随便翻。”

    “这其中不少也是各位叔叔和兄弟们找来送给我的,如今摆出来让大家看看,不正说明我记着大家一片心意么?”陈善昭嘴角一挑,随即方才若无其事地说,“对了,怎么没见善聪跟你一块来?我家媳妇可是说过,送去秦王府的帖子可是连他也一块请了。”

    “哼!”陈善文的脸上掠过一丝的毫不掩饰的戾气,随即才愠怒地瞪着陈善昭道,“你用不着明知故问,他打的什么算盘,你还会不知道?不过是觉得我这世子身体病弱,至今又没有子嗣,这才明里暗里算计无数么?就和你那四弟一样……”

    不等陈善文把话说完,陈善昭便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四弟和你那二弟可不一样!他不过是心性骄傲些,可不比那胖子一般手段狠毒。而且,他和我毕竟是一母所出。”不动声色地指出了那最关键的一点之后。他方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再说了,你既然知道你家四弟都瞅准的是什么,怎么也该对嫂夫人和气些。否则就算你得了儿子却是个庶子,你以为他就会善罢甘休了么?你该知道,皇爷爷对你,总归比对那胖子看重些!”

    陈善文平日里最讨厌别人说这种事,然而今天这种场合,说话的又是陈善昭,再加上对方并不是撩拨他和陈善聪相斗。他的脸色由赤红变成铁青,最后还是逐渐和缓了下来,却仍是冷哼一声道:“要是她有你家媳妇一星半点的魄力,我也不至于那样!”

    “这你也怪不得她,她又不知道自己会成为第一个皇孙媳。”陈善昭想到那曾经传入自己耳中的已故顾夫人那点小算盘,他顿时微微一笑,暗道就是那一位慈母算计,结果是便宜了自己。于是。他须臾就若无其事地说道,“说句最不中听的话,这媳妇都已经娶进门了。觉得她不够能干,你就得伸手帮一把。否则,等到明年你那位出身高贵的弟媳一进门,岂不是连王府内务也要大权旁落?”

    这最后一句话仿佛大锤子似的,狠狠砸在了秦王世子陈善文的心头。他几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狠狠攥紧了拳头。一旁的陈善昭见其这幅光景,顿时满意地往后退了几步,悄悄隐没在了宾客之中。

    上次刑场那件事如果不是太子的手笔,那么,十有**和秦王一系脱不开干系。而陈善文是比自己更加没历练不理外务的性子。那多半就是陈善聪使的诡计。那死胖子曾经被他撞破过那样的事,因此更加被皇帝不待见,再加上和章晗有仇,动机是最充分的。既如此,不扶上陈善文一把,难道坐看陈善聪继续在京城上蹿下跳给他添堵?

    而章晗拉着秦王世子妃吴氏出了待客的水月轩。虽察觉到吴氏不停地往后想要把手挣脱出来,她却一丁点都没有放松力道。一直把人拉到了侧近的一间偏厅,她打了个眼色让一路跟过来的秋韵在门口等着,她便把吴氏按在了中间的软榻上,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犀利地问道:“嫂子是不是觉得,那些姑姑婶婶们对我亲近和善,可对你却像外人似的?”

    “我……我没有……”

    章晗却仿佛没听见吴氏这结结巴巴的声音,微微一笑便在吴氏旁边坐下了:“嫂子的父亲虽说官职不高,但好歹也是两榜出身的进士,堂堂正正的知府,却是比我家里强多了。我爹和我兄长最初只比小卒略好一丁点,而抚养我的干娘,想当初也不过是知府夫人。”

    吴氏当然听说过那些,因而当初乍一听得赵王世子妃出身也并不显贵,她还松了一口气,可眼看那无双恩遇盛大婚礼,不久前又传出了章晗御前陈情雷霆肃府,即便秦王府那些下人有不少都在嘀咕赵王世子妃狂妄跋扈,可她多希望自己也能这么挺直腰扬眉吐气一次!此时此刻,她把心一横,直截了当地说道:“可你干娘毕竟是侯府千金,如今你父兄也高升了……”

    “侯府千金又如何?我干娘去了,我那干姐姐如今在侯府,也一样是寄人篱下。而就算我父兄高升,要想他们真的能够每一桩功劳都落在实处,而不是被人克扣,亦或是打仗被人丢在前头最危险的地方,出了错却当成替罪羔羊,便需要我在王府中站住脚跟!”章晗打断了吴氏的话,见她闻言为之一怔,她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嫂子,你当初嫁给秦王世子的时候,令尊就是知府,不知如今官居何职?”

    果然,吴氏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面对这情景,章晗便淡淡地说道:“当初你册为世子妃的时候,他便是知府,现如今却仍是知府。令尊的背景清白,和朝中权贵都搭不上边,却入仕九年便升为知府,足可见才具品德都是上上之选,缘何这几年就原地不动了?有句话说得好,因子及父,在你身上也是如此,焉知皇上不是因为你这世子妃不得力,而觉得令尊教导不力,这才以至于他仕途蹉跎?如今他是原地踏步,可日后谁知道会不会贬官去职?”

    “别说了,你别说了!”

    吴氏终于真正惶然了起来,死死攥着衣角,整个人恨不得蜷缩起来。然而,让她更痛苦的是,章晗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嫂子,洛川郡王已经定下了郡王妃,是安国公的孙女,出身名门,我曾经见过一次,确实是气质高贵的美人。倘若你还是这样打不起精神来,不能和秦王世子戮力同心,你的家人别说享你的荫庇,兴许要被你连累也说不定。想当初我初入京的时候,不过是陪着我那干姐姐,一介寄人篱下的民女,也不知道遇到过多少艰难险阻,你知道我是怎么挺过来的?”

    尽管章晗字字句句都如同尖锐的针一般,直戳自己的心底,但吴氏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那好奇,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父兄还在战场上生死未知,我的母亲和弟弟还在后头翘首等待。若是想要一家团圆和和美美,便得我豁出去,胆大心细地做好每一件能做好的事!只要我能够撑下来,就能够帮得上他们,就能够福泽自己的家人!”

    吴氏终于悚然动容。一想到曾经千辛万苦给自己从远方捎了东西来的母亲,虽严厉,却对她极为关切的父亲,还有自己的两个哥哥,身为家中幼女的她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豆大的泪珠簌簌掉落了下来。章晗见状便悄然起身,对守在门口的秋韵吩咐让人打水来,她就放下门帘,又缓步走到了吴氏身边。

    “嫂子,你还年轻,秦王世子虽说不如我家世子爷身体壮健,但今日我看也还好。就算秦王妃不是好相处的人,可婆婆又不在京城,你是王府中名正言顺的掌事人,凡事不会就和世子爷好好商量商量,拿出些担当和气魄来。至于在诸位姑姑婶婶中间,不管是不是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不管是不是感兴趣,拿出胆子来,哪怕是站在旁边只听着,也比你孤零零坐在一旁的强!这世间困境多得很,就看你有没有决心去打破它!”

    这犹如当头棒喝似的话让吴氏整个人都呆住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旋即站起身对章晗深深裣衽施礼道:“今日听你一席话,我才知道自己从前错得厉害……谢谢弟妹这一番教诲!只是我……我……”

    犹豫半晌,见章晗看着自己既不催促,也不提醒,她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只是我从前和各位姑姑婶婶都不熟,实在不敢贸贸然上去凑堆,今日能否请弟妹带挈我一块?”

    “我当是什么大事。”章晗二话不说便笑着点了点头,“你就对人说是看着我忙,想搭把手,跟着我同进同出就行了。”

    须臾,秋韵便亲自拿了水盆进来。章晗得知芳草这会儿守在外头,她便放心地让秋韵服侍了吴氏洗脸后匀面上妆,又重新整理了一下鬓发。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芳草低低的声音:“世子妃,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的车驾已经到外头大门了!”

    章晗一面起身,一面含笑看着吴氏说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既然一块来了,这会儿大家自然得一块去迎接,嫂子可要打起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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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居心叵测

    今日到赵王府来的贵人们太多,因而无论是亲王还是公主,彼此间都极有默契地没用那些需要众多仪仗和前导的象辂和凤轿,也正因为如此,太子自然也同样不会用自己那皇太子金辂,而是和太子妃一块坐了一辆只稍微奢华一丁点的马车的来。此时此刻眼见中门大开,一大群人在前头行礼,他连忙含笑虚扶了一把。

    “今天大伙儿都是来给善昭庆生的,只叙家礼,不问国礼,快快请起!”

    因见太子妃第一个便去搀扶了皇后所出,又是诸公主中居长的宁安公主,别人纷纷起身,他少不得招手把陈善昭叫了过来,关切了一番人的身体,再次确认陈善昭过了十一月十五便会去修书,他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等到再断断续续各自单独见过,接下来自然仍是如先头一般,男人女人分了两拨,各自摆下了宴席。

    等午饭用过之后,眼看水月轩前头的戏台子上已经忙活了起来,沈姑姑又亲自送来了戏单子,章晗自然是笑着捧到了太子妃跟前,太子妃扫了一眼就笑道:“今天这么好的日子,点一出喜庆一些的吧,不如就是八仙过海?”

    她起了一个头,章晗冲着吴氏打了个眼色,吴氏便接过戏单子,仿佛主人似的递到了一旁的宁安公主手边。从来都是不露头不说话的吴氏今次竟然转了性子,一时间自然引来了一片侧目,就连宁安公主也是呆了一呆。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之后,她便皱了皱眉说道:“这还真是让我犯难了,看中的都是那些悲悲切切不应景的。”她说着便若有所思抬头看了一眼吴氏道,“要不然,你来帮我选一出戏?”

    吴氏看到这么多人都在看着自己,原本已经有些腿肚子打颤了,再听到宁安公主如此说。她更是禁不住一阵不安。就在这时候,她只听得耳畔传来了章晗的声音。

    “既然二姑姑都说了,嫂子可得挑一出好的!”

    吴氏抬头看了章晗一眼。见其冲着自己微微点头,她立时想起章晗那些提点,顿时不那么忐忑了。盯着那长长的戏单子看了好一会儿。她就抬起头说道:“今日是赵王世子的二十生辰,但他新婚尚未有几日,正是双喜临门,不如就点一出《双喜临门》吧。”

    宁安公主听到这话,顿时笑着连连点头道:“好,好,这主意不错!就来一出《双喜临门》,这一出戏又热闹,又喜庆,我刚刚看着竟是漏过去了!”

    一时间吴氏便含笑拿着戏单子下去请别的王妃公主一一点戏。少不得有人戏谑地问道:“你平日什么事都躲懒不出来,怎么这一回赵王世子的寿宴,你居然这么尽心?”

    章晗之前就说过,倘若她一时改了往日做派,难免会有人询问。早早和她商定了说法。这时候,吴氏便坦然而诚恳地说道:“好教婶子得知,从前皇孙媳就我一个,我又胆小,人前目光全都看着我,一时自然慌张。越发不肯见人。如今终于多了一位弟妹,而我们又是一见如故,今天这样大的场面,她若一个不留神就容易照顾不周,我当然得帮衬帮衬。”

    吴氏既然肯自陈从前是胆小,又直言今次是和章晗一见如故,一时间四周顿时一片笑声。有的纳罕,有的称奇,有的笑着打趣,也有的私底下不屑地冷哼鄙薄。然而,如嘉兴公主和张茹顾抒这般早就知道章晗性子的,却都知道吴氏所言恐怕就是实话。因而,吴氏团团请众人点过戏之后,便又上前和章晗挨着说话,两人不消一会儿又亲自捧了瓜果来请她们这些长辈用。章晗一到嘉兴公主面前,嘉兴公主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嘟囔了一句。

    “我真没看错你,你这人就是惯会好心!”

    “十二姑姑自己也不是最好心的?”章晗低低回了一句,见嘉兴公主笑着白了她一眼,她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懒懒的顾抒,便关切地问道,“我近来几次见十八婶,她都有些恹恹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若是按照亲戚来说,顾抒可以叫嘉兴公主一声嫂子,也可以称一声姑奶奶,再加上嘉兴公主素来就是爽利的性子,因而章晗才忍不住问这一声。此话一出,她就只见嘉兴公主的脸色阴了一阴,隔了好一会儿,嘉兴公主却突然站起身来,竟是一把拉住了她。

    “我和我这侄儿媳妇去说会私房话,你们可别过来偷听啊!”

    见嘉兴公主这话引来一片笑声,章晗冲着众人歉意地行了个礼,随后便看着吴氏说道:“实在对不住,又要偏劳嫂子了。”

    尽管吴氏心中没什么底气,可想着章晗那些有关家人的话,她还是鼓足了勇气说道:“没事,你陪着十二姑姑去说话吧,这儿我帮你照应着!”

    出了水月轩,嘉兴公主那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等章晗闻弦歌知雅意,将她带到了之前才和吴氏说过悄悄话的地方,她一屁股坐下之后便叹了一口气道:“你是知道的,她从小诗文精通,乃是勋贵千金之中少有的才女,自然有些傲气,可我那弟弟虽说内向些,同样也是一个傲气的人,他们俩成婚那会儿却还算好,可谁知道我那弟弟一次从东宫谒见回来,却要了一个宫女,两个人就开始闹别扭了。这都已经两个月了,看样子还没个好!”

    章晗刚刚也只是随口关切一句,见嘉兴公主这么大反应就知道事情不对头,此刻听到竟然是为了这事,她顿时愣住了。事涉东宫,她斟酌片刻便轻声问道:“这事情,顾家太夫人她们可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嘉兴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似的说道,“我母妃教训过我那傻弟弟,老祖宗和娘也都把抒儿妹妹叫了回去教导,可两个人竟是拧到了现在。不过是一个宫女,长得柔弱娇怯,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美色,居然不知道为什么眼巴巴特意从东宫要了回来,行止起居都让人在旁边伺候。要不是我那弟弟内向归内向,却是个执拗人,母妃恨不得把那宫女叫到眼前立时打死或是送出京城算数!”

    章晗本能觉着有些不对劲。然而,人是韩王自己从东宫要回来的,她即便和嘉兴公主还算亲近,却也不能直接把矛头指向东宫。可她正斟酌着还没说话,嘉兴公主便冷笑了起来:“我那弟弟我是知道的,人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可凡事却总不愿意被别人比下去。我也不瞒你说,想当初母妃原是对你很有意的,可他却总觉得前头二嫂三嫂几个都是出身国公府,也想迎娶一位公侯千金,结果倒好,人娶进来了,他却还不知足!也不知道太子妃是怎么想的,东宫那些宫女一个赛一个柔媚,她就不怕勾跑了太子九哥的魂!唉,我是劝不了抒儿了,你做事说话向来有章法,今天帮我一个忙劝她两句试一试。”

    被嘉兴公主这么一说,章晗顿时想起新婚次日去宫中谒见东宫的情景。那时候仓促之间也没太在意,如今回忆起来,东宫的宫女确实全都姿色端丽,最差的也是清秀那一级的。当着嘉兴公主的面,她却不好说这些,安慰了几句之后,她便巧妙把话题拐到了之前太平堤刑场闹出的那件事,当说到太子秉公处断,太子妃又给自己荐来了三个掌柜,嘉兴公主顿时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分明流露出一丝不屑。

    “论出身,咱们那位太子妃拍马都比不上前头秦王妃赵王妃,但论家财,她家却是数一数二。方家乃是苏州府的大地主,听说田土少说也有十万亩,铺子产业更是不计其数。想当初太子九哥娶了她进门,咱们当中就有人笑他一辈子吃穿不愁的。这些年,太子妃娘家的产业都经营得好,进账自然多,论理她举荐的掌柜自然都是精通经营之道的,可是……”

    嘉兴公主犹豫片刻,拉着章晗的手示意她在身侧坐下,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三哥和九哥素来交情平淡,如今九哥是太子,你贸然接受了这些人,回头怕是三哥三嫂要生气的。不是我说,你找个什么法子回绝了他们才好!”

    章晗从前就知道嘉兴公主和赵王妃傅氏关系极好,但此刻听到这样关切的提醒,她自然心头颇为感动。谢过之后,她正要道出苦衷,突然就只见门帘一掀,竟是起头自请留在上房看屋子的单妈妈快步走了进来,匆匆行了个礼便脸色焦躁地说道:“世子妃,不好了,王府在三山街的那个铺子走水了!”

    闻听此言,章晗顿时霍然站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开口吩咐道:“派人知会章晟,让他带一些亲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若是火势大,让他们帮忙灭火。等扑灭了,立时把管事的带回来见我!”

    “是!”

    单妈妈再次行礼之后便肃然退了出去。这时候,章晗方才对满脸惊愕的嘉兴公主说道:“十二姑姑,我知道您刚刚说的是正理。可是,之前太子妃荐人的时候,正好是太子殿下给世子爷讨了公道,大刀阔斧清理了三法司不少人的时候,我总不能拂了这个面子……谁知道今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第一百七十三章 如胶似漆,心如明镜

    不但章晗得了禀报,这消息同样传到了正在太子身旁陪着看戏的陈善昭耳中。他却丝毫没有掩藏自己的情绪,仿佛不知道别人正在看他似的,竟是满脸的错愕和惊讶。而一旁的太子自然而然关切地看着陈善昭,却没有立时开口询问。

    太子身侧,英王也好,淄王韩王等人也罢,人人都一时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众目睽睽之下,陈善昭咳嗽了一声,随即盯着亲自前来奏事的夏勇恼怒地说道:“就按照世子妃说的去办,记得让章晟多带一些人,免得到时候有什么乱子……该死,偏生在今天大喜的时候!”

    “怎么,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都冲着我来了。就连这二十生辰也不让我消停!”

    “谁让你这书呆子好欺负?”陈榕见陈善昭那表情一下子呆滞了起来,顿时有些好笑。随即便关切地说,“这样吧,今日是你的生辰。你也轻易离不开。我去那边替你瞧瞧!”

    “十七叔,这怎么使得,就算是失火,也不能劳动你这亲王……”

    “废话。若单单失火自然不管我的事,可若是有人算计你呢?总而言之。我带着人去那边瞧一瞧,哪怕火势大了,有我在应天府衙和江宁县衙的差役们也不敢出工不出力!好了,回头若是我家王妃问起,你让人说一声,我出去看看!”

    眼见陈榕撇下自己二话不说就出去了,陈善昭张了张口想要把人叫住,可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打算。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他才招手唤来了一个小厮,才想吩咐两句,他又打消了主意,当即沉声对人吩咐道:“若是里头有人找我,就说我到内院去了。”

    “是,世子爷!”

    章晗和嘉兴公主双双面色阴沉地回来,这顿时让太子妃和诸位王妃公主都有些猜测。然而,宗室贵妇往往都练就了不动声色的本领,即便异常好奇两人都说了些什么,可这会儿全都默契地不闻不问。只有吴氏在章晗送了嘉兴公主回座之后,等人到了自己的面前,她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弟妹,别人都在看你呢。就算十二姑姑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你若这时候流露出来……”

    章晗何尝不知道别人都在观察自己审视自己。尽管之前人人仿佛都对她这晚辈又亲切又和蔼,但她深知皇室之中多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自然不会奢望别人都拿真心待她。此时此刻吴氏这一开口提醒,她便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没事,和十二姑姑无关,只是刚刚得了一个消息……”

    话还没说完,章晗就只看见那边戏台旁边的通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转了出来,脚步如飞须臾便出现在了水月轩前,不是陈善昭还有谁?他这个今日过生辰的寿星亲自过来,自然引来了好些戏谑打趣,而陈善昭一改往日在这些婶婶姑姑前的耐性,打叠精神敷衍了几个就快步走到了章晗面前,一把拉着人要往外走。感觉到了他手上那股力道和那冰冷的感觉,章晗不由自主跟上了他的脚步,可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善昭,你这个寿星不过来和大家说说话也就算了,还拖着你媳妇要到哪儿去?”

    陈善昭回头一看,见说话的是宁安公主,他轻轻捏了捏章晗的手,一时有些尴尬地侧过了脑袋。这时候,章晗立时接口说道:“二姑姑恕罪,实在是世子爷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和我商量,待会儿他自然会再过来和诸位行礼说话。”

    见陈善昭立时如释重负地连连称是,行过礼后就立时把章晗拽了出去,一时间四座议论声顿时更大了,亦是此前才过门的襄王妃更是有些酸溜溜地开口说道:“看来赵王世子和世子妃真是如胶似漆,一刻都分不开,就这么一会儿也不放心,非得把人从咱们当中拉出去问问,难不成以为咱们这些婶婶姑姑会给他媳妇气受?”

    听到这话,嘉兴公主顿时忍不住了,当即没好气地说道:“他们就算是如胶似漆,那也是福分,却犯不着非得在这时候露出来给咱们这些外人瞧。我知道你们多半在猜,刚刚我和她跑到外头说什么去了。原本不过是两句闲话,可结果才要进来的时候,外头突然报说,是赵王府在三山街的一家铺子正好着火。原本王府产业小有闪失也就罢了,偏偏这几天太子妃举荐给赵王世子妃的两个掌柜正在那儿查账呢,他们两个若不是担心人有个闪失对不住太子妃殿下的好心,谁理会这些!横竖赵王府又不是少了那家铺子就会饿死!”

    嘉兴公主原只是气不过襄王妃那些酸溜溜的话,然而说着说着,她就顺嘴把太子妃扫了进去了,一时间就只听外头戏台上那几个戏子正依依呀呀唱得起劲,整个水月轩中一时鸦雀无声。尤其是居中而坐的太子妃脸色错愕难当,旋即借着捏紧手绢,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挑选的那两个掌柜都是一等一的精明人,此次应该是意外才对……否则,三山街那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热闹去处,真要是火势太大延烧众多官民房屋,就连她也脱不开干系!

    陈善昭拖着章晗出了水月轩,却是也不去哪间屋子,沿着回廊走了一箭之地,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刚刚匆忙跟上来的芳草和碧茵在那儿守着,他就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四周,这才回国了头来。就在这时候,章晗忍不住开口说道:“都是我没想仔细……我曾经让赵四家的辗转给三山街那个管事出主意,说是若烧了账本没了凭据,查账的事情就能暂时告一段落。又让她连那两个掌柜也暗示过了,原本是想让他们争一争,可今天这场火兴许是因此而起……”

    然而,章晗话还没说完,就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一抬头就看到了陈善昭那清澈明亮的眼睛:“少胡思乱想。你只是给他们递了这样一个消息,会怎么做全都在于别人。就算这场火真的与此有关,那也是他们作恶,和你无关!”

    章晗见陈善昭说得斩钉截铁,心中此前得了消息之后的不安却没法就此消解,随即便苦笑道:“只希望老天保佑,不要有什么死伤!”

    “这儿不是天干物燥的北方,前几天还下过雨,论理不至于。”陈善昭说着微微一顿,随即若有所思地说,“想来我把你急急忙忙拖出来,她们必然少不得四处打听。就让她们全都知道知道,太子妃给你荐了两个一等一的掌柜来,你又信之不疑把人派去查账,结果事情却闹得这样大。原本不过是私底下议论议论,经过这一茬,如今却得是人尽皆知了。而且,十七叔我是拦都拦不住,他自己亲自往那儿去了!三山街那个秋老六虽说贪得无厌,却决计不会丧心病狂纵火,也不至于大意失火。事情既然出了,就别想缘由,只要收场就行了!”

    当陈善昭和章晗分别回到那济济一堂的贵客中间的时候,看似气氛已经恢复了起初的喜庆热闹,一众宾客们也都默契地不议论先前刚听说的事,但最尊贵的那一对夫妇却是都无心继续凑这热闹。然而来都来了,哪怕他们再关心外头的事情,也只能按捺心思等着。

    而章晗虽说亦惦记着那场火可能带来的伤亡,面上却勉强带着笑意招待这些宗室长辈们,又对张茹低声知会了淄王赶过去的事。直到午后未正时分,沈姑姑进来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她先是如释重负,但听着听着便露出了满脸怒容:“这些混账东西!”

    话音刚落,嘉兴公主便第一个关切地问道:“如何,三山街上那场火可是扑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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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做贼心虚

    三山街乃是南京城西三山门进城的要道,再往东就是奇望街大中街,一整条路贯穿南京城东西,最是繁忙富庶商旅云集之地。在这种地方要置下一间铺子,寻常百姓就是一家人攒一辈子都未必能够,因而这种黄金地段的产业,自然而然所有者都是非富即贵。即使赁一间房开店,一年少说也要千八百两的银钱。于是,整条三山街上,从香料铺绸缎庄到金银铺古董行典当铺,全都是油水最丰厚的买卖。

    所以,打从那家茂生绸缎庄开始冒烟开始,四面铺子中的小伙计就紧急知会了上头的掌柜,而当那边火光窜出来的时候,更是已经有自发的商户开始帮忙救火了。这无关什么道德心肠,完全是因为这一场火下来,很可能并不是烧毁一家店,而是可能殃及众多。于是,忙着提水救火的人们当瞧见那绸缎庄中几个衣着光鲜却脸色狼狈的中年人匆匆逃出来,彼此互瞪了一会儿,竟不是忙着救火,而是倏忽间两三个人扭打成了一团,顿时全都愣住了。

    当章晟带着亲卫匆匆赶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街上奔忙救火的一幕,闻到的尽是刺鼻的焦臭味。尽管前几日下过雨,说不上太干燥,但今日的风却大,尽管一桶桶的水浇上去,但却只能暂且压住火势,四周围嚷嚷声不绝于耳,却看不到有差役的影子。到了近前,兴许是他们这一行人清一色的衣裳实在太过显眼,救火的人们都一时间愣了一愣。直到为首的章晟出声喝令了几句,众人才恍然大悟。

    “你去应天府衙报火情!还有你,这三山街上照例不是都有救火的水龙和激桶吗,赶快去找找,把东西调出来!”

    “你们分成两队,一队从水井提水传上来,一队把空桶传下去。省得来回跑一团乱!”

    “还有,茂生绸缎庄管事的在哪!”

    和前头单纯的吩咐相比,最后一句却是一声暴喝。不但刚刚悄悄思量这些人身份的帮忙救火的人吓了一跳。一旁邻近铺子里忙着抢运自家存货的伙计掌柜们也都忍不住侧头多看了两眼。等到一行一二十人已经按照章晟的吩咐忙着去提水救火的时候,已经是有个灰头土脸衣襟都被扯破了的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快步走上前来。

    “章爷,小的就是茂生绸缎庄的管事秋老六……”

    章晟端详着他那狼狈的样子。一时皱紧了眉头,却也懒得问其怎么弄成这一番样子,只是直截了当地问道:“铺子里的东西都运出来了没有?”

    “这个……”

    眼见秋老六眼睛滴溜溜直转,一副不老实的样子,章晟只觉得怒从心头起,当即又厉喝道:“你身为管事,这话竟然答不上来?”

    “不不不……是之前起火太急,小的一时情急,这才什么东西都没能抢运出来!”秋老六知道章晟不止是赵王留下来守卫京城赵王府的亲卫头子,更是那位手段凌厉的世子妃的兄长。慌忙解释道,“都是因为那两个查账的耽误了时间,否则……”

    他这话还没说完,后头就有两个人脚步飞快地赶了上来,一个用手死死揪住了他的衣领。另一个则是气急败坏地叫道:“章爷别听他胡说八道!幸好咱们赶来得及时,否则这个狗东西就把历年来的账本全都烧了!而且,要不是他贸贸然在店铺内烧东西,根本不会有今天这场大火!”

    秋老六不想刚刚跑了的这两个查账掌柜竟然又返回了来,而且正好是在章晟面前揭破了这一点,他顿时恼羞成怒。一面拼命挣脱,一面高声辩解道:“章爷,千万别听他们胡搅蛮缠!小的只是在店铺内烧一些没用的凭条,可就是他们两个带着不知道从哪儿带来的一伙人,突然闯进了店铺里头,不由分说就对小的大打出手,扭打之间方才打翻了火盆……”

    尽管章晟不知道今天这事情究竟是谁对谁错,但听着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指责,他的那团怒火已经是到了极点。为了今天陈善昭的生辰,章晗里里外外忙了好几天,可就是这样喜庆热闹的日子,竟然闹出了这样不可开交的事,传扬出去还不得成了笑话!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这三个跳梁小丑异常可憎,强忍住把人直接打趴下的冲动,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统统给我闭嘴!”

    这一声暴喝以及那杀气腾腾的眼神顿时止住了三个互相指责的人。秋老六好容易从别人手中挣脱出来,可却仿佛感觉到了迎面章晟那森然怒意,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眼见章晟使了个简单利落的手势,紧跟着他身后尚不曾分派的两个亲卫便大步上了前来,他一个激灵就察觉到了对方要拿下自己,一面慌忙往后退一面叫道:“章爷,小的跟着殿下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小的也不是故意把那些绸缎失陷在里头……”

    “堵上他那张臭嘴!”

    见两个亲卫依令照办,那喋喋不休的声音终于告一段落,章晟方才冷笑一声道:“区区绸缎算什么?就是抢出来也十有**不能用了,但东西全都撂在里头,你是想让这火烧得更旺么?管了这许多年绸缎庄,连这最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还说什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延烧其他官民房屋,你以为是个什么罪过?把他牢牢绑在那边拴马桩上,这会儿没工夫管这种只会夸夸其谈的废物!”说完,他又扫了那战战兢兢的两个掌柜一眼。

    看在他们是太子妃的人,暂且先撂着,回头再收拾他们!

    尽管有了几十个生力军,章晟又把之前那些无序救火的人组织成了有序的阵型,然而,火势仍然渐渐延烧到了旁边的铺子。眼看前往应天府衙的人还没回来,找激桶水龙的人却回来报说不见看守的差役,他知道不能再这么等下去,问清了存放地点便径直赶了过去。

    然而,应该在这儿看管东西的差役却不知道溜到哪儿摸鱼去了,只剩下一把铜锁孤零零挂在门上。面对这情景,章晟只觉得额头青筋毕露,二话不说就直接拔出刀往那铜锁上砍去。兴许是陈善昭之前所赠的着实是一把宝刀,或许是链条年久失修,三四刀下去,那铜锁和链子终于掉落了下来。

    等到激桶水龙等物一一取来,直接连上了水井,火势终于渐渐得到了控制。就当章晟长长舒了一口气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气急败坏的嚷嚷:“章爷,秋老六跑了!”

    章晟刚刚不想把珍贵的人手浪费在那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这才吩咐把人绑在拴马桩上。此时此刻,他闻言望去,见那边厢拴马桩上果然只剩下了一截绳子,顿时眉头一挑。然而,还不等他指派了人去追,就只听一阵阵嚷嚷回避的大喝声,却只见那边一行二三十骑人驱赶着街上看热闹的人,渐渐疾驰了过来。而头前一骑人手里牵着一根绳子,那五花大绑踉踉跄跄被绳子牵着的人,不是秋老六还有谁?待到看清楚被护卫簇拥在当中的那年轻人时,他更是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淄王殿下!”

    这一声虽然不大,但眼见章晟屈膝行礼,看热闹的众人刚刚已经知道这年轻人统领王府亲卫,此时察觉来人身份不凡,大多数人都慌忙回避,有的打小巷里溜了,有的则是慌忙回自己铺子,只余下那些救火的人还在忙活。而马背上的淄王陈榕直接利落地跃了下来,喝了一声免礼之后,他看着那烧得屋顶早已穿了的屋子,眉头紧紧拧成了一团。

    “火势怎么会这么大!”

    “回禀殿下,火势乍起之时,绸缎庄上下不曾齐心协力,铺子内存放的绸缎一匹都没有运出来,以至于助燃之物太多。”章晟瞥了一眼形容比之前更加狼狈的秋老六,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落在淄王陈榕手里,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他和太子妃举荐的那两个掌柜在自己面前还互相推诿责任的事说出来。

    可即便如此,陈榕仍是面色铁青。他环视了四周一眼,不见半个差役,他更是恼怒了起来:“应天府衙和江宁县衙的差役呢,怎么半个不见?”

    此话一出,章晟想起自己派出去报信的那个亲卫至今尚未回来,心里自是也恼火得很。此时此刻,还是淄王身后的一个亲随乖觉些,翻身下马后走到淄王身后,低声说道:“殿下,卑职听说,今天是应天府尹家的三公子满月之喜,不少人都去恭贺了……”

    一想到陈善昭难得热热闹闹过一次生辰,被这事情给扫了兴,尚且知道派亲卫过来瞧瞧,这应天府尹乃是京城的父母官,却是只顾着自己的儿子过满月,他顿时为之大怒,完全没意识到这起火的地方对陈善昭来说怎么都是自家产业,而对应天府尹来说,不过是奏报中的几句话几个词。等到厉声吩咐了人再去府衙县衙,他见章晟盯着自己亲随前头抓到的慌不择路奔逃的那个中年人,他不禁开口问道:“章指挥认识他?”

    “殿下,他便是这茂生绸缎庄的管事。”

    听到这话,原本只觉得此人形迹可疑的淄王顿时为之大怒。然而,还不等他再发火,就只听那边厢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大火终于扑灭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七十五章 惧内的呆子!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尤其是太子妃的表情更是关切得无以复加,仿佛烧的不是赵王府的铺子,而是太子的产业,章晗顿时暗自哂然一笑。

    “老天保佑,总算扑救的人多。淄王殿下更直接从应天府衙把应天府尹叫了过去,如今三山街已经恢复通行了。所幸今天进城的人不多,否则这样一条进城的要道被堵塞了,也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事情。铺子是完全被烧了,相邻两家铺子也损失不小。”

    “好好的喜庆日子,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宁安公主忍不住叹了一声,随即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问道,“话说回来,那些外头的铺子产业一直都是严防这种事,尤其是绸缎庄,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走水?”

    宁安公主既然问到这个,章晗微微一顿,当即就冷笑道:“我听着本来也觉得纳罕。真真是闻所未闻,那个管事秋老六关了门烧账本,也不知道是怎的走漏了风声,这几天查账的那两个掌柜带着一大堆人闯了进去拿了个现行。这一群人扭打之中,也不知道是谁竟然点着了房子!所幸没有死人,否则就是杀了那秋老六也难辞其咎!”

    果然还是和自己荐给章晗的那两个掌柜有关!

    太子妃只觉得头上一根青筋都忍不住颤动了几下。倘若真的是抓着人家偷偷烧账本也就算了,不但没错,而且还有功,回头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对章晗再吹吹风。用了他们来接管赵王府这几家铺子,可谁知道他们竟是邀功心切,直接带人就这么闯了去,就在今天这样金枝玉叶齐集赵王府的当口闹出这么一场火!

    于是,尽管章晗口口声声都是说那个秋老六该死,尽管众多王妃公主也多半都是在附和感慨,赵王府竟然出了这样一个背主的刁奴。尽管甚至都没人提起她举荐的那两个掌柜,但她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却不会改变。更何况,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可这一次却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丢脸,这是她最难忍受的情形。

    好在外头的太子仿佛终于找到了由头。须臾便有人进来请她回宫,她自然如蒙大赦似的顺势站起身来。然而,之前和太子一块到来众人恭迎的时候那种春风得意,这会儿在同样这些人恭送的时候,她却丝毫都感觉不出来,上马车的时候甚至因为失神而脚下踉跄了一下。所幸一旁的太子眼疾手快,及时拉了她一把,这才避免了她在上车之际绊倒。

    太子夫妇这一走,一众亲王王妃公主驸马等等自然也就陆陆续续有人告辞。先走的多半都是冲着彼此都是皇室宗亲,皇帝又明摆着对陈善昭这皇孙颇为偏心。于是不得不来的人,至于嘉兴公主和淄王妃张茹,自然都是气定神闲地继续留在那儿,倒是顾抒在听到前头传来韩王殿下请王妃预备的禀报之后,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来。

    “十八婶这就要走了?”章晗一见她站起身就快步走了上去。见顾抒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她沉吟片刻便问道,“不知道韩王殿下几时就藩?”

    “年底上路太冷了,应该是定在明年开春。”

    章晗看着顾抒那复杂的表情,一时也能够体会其激荡的心情。尽管说是有弟弟妹妹,但顾抒真正的亲人。也就是胡夫人一个,早先胡夫人盼着女儿嫁给淄王,不过是瞧着年轻的皇子不用就藩,而且淄王和顾抒是表亲,能够照应女儿,现如今后一条落空,前一条也同样落空,母女若是就此分别,日后胡夫人过世的时候,顾抒也未必能见最后一面。再想想嘉兴公主提到的事,尽管她和顾抒一直都谈不上有多亲近,但既然公主之托,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十八婶,有些事情与其憋在心里,不如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即便说出来的结果有好有坏,可总比憋在心里伤身伤心的强。”

    顾抒闻言眉头一挑,生性骄傲的她想到之前嘉兴公主把章晗拉出去说话,必然是知道了,她几乎就要反唇相讥,可见章晗裣衽行礼之后,便往另一边去了。她扭头一看,见是嘉兴公主正冲章晗招手,发现自己正瞧过去的时候,这位大嫂兼姑奶奶有些不自然地冲着她笑了笑,旋即就一把将章晗拉到了身边,又对一旁的宁安公主和淄王妃张茹,还有侍立在那儿的秦王世子妃吴氏说着什么。不消一会儿,这四位和章晗便笑成一团。只看那笑容,她丝毫瞧不出章晗有因为之前那场火灾而懊恼气愤的样子。

    倘若是她遇到这种窝心事,必然早就端着冷脸,懒得再维持这种人情应酬了吧?

    顾抒在默立片刻之后,没有等章晗再次起身送她,便悄然出了水月轩。母亲的夙愿得偿,她应该也是姊妹当中嫁得最好的,可如今看来,这种富贵荣华,真的不是她要的!

    拖着章晗,等到顾抒走了,嘉兴公主这才松了一口气。倘若说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她怎么也应该和韩王韩王妃同进同出,可现如今这两口子闹成这样子,她又不是不曾劝过,既然没作用也就不想看两人彼此之间那张冷脸了。

    此时此刻,她瞥了一眼章晗,想了想便开口说道:“除了二姐姐,你们三个入门虽有早晚,可都和新媳妇差不多,我今天就厚颜当个过来人提醒你们两句。男人都图新鲜,与其有个什么由头就和他闹,还不如先把自己的好显出来。否则就算有理,闹出来也是咱们做女人的倒霉!好啦,好端端的生辰闹出这样的事,想来你这世子妃也有的忙了,咱们也都预备预备,吃饱喝足看完了戏,都该走了!”

    宁安公主见嘉兴公主分明也没年长几岁。却还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忍不住轻轻在其腮帮子上拧了一下:“你呀你呀,站着说话不腰疼,谁不知道你家那驸马爷最是心疼你的,但凡外出赴宴,只要有歌姬舞姬什么的女人,立时扭头就走。都不怕人说他惧内怕老婆,他什么时候图过新鲜?”

    “二姐,偏你打趣我!要说惧内。那第一个就得数善昭这呆子,谁不知道他有个厉害媳妇?”

    嘉兴公主嗔怒地叫了一声,却是连忙出声去让人去外头知会一声顾镇。章晗见吴氏低着头。仿佛在咀嚼嘉兴公主这番话,她知道今天自己说的做的已经够多了,自然不会再画蛇添足对其再说什么。须臾,果然外头两位驸马并秦王世子都派人来说要走,她少不得亲自送了出去,而张茹则是因淄王尚未回来,和她并肩站在二门目送众人上车远去。

    “这把火一烧,咱们之前商议的那事儿还是先作罢了吧。横竖我家殿下一时半会不会离京,你把府里的事情收拾好了再说也不迟。”

    “也好,等我理清楚了头绪再说。”

    章晗点了点头。心里终究惦记着刚刚嘉兴公主的话。尽管宁安公主话里话外就差没直接打趣嘉兴公主河东狮吼了,但顾家太夫人几乎是把嘉兴公主当成嫡亲的孙女那般疼爱信赖,王夫人亦是对这儿媳亲近信重,她自然不觉得这位公主是无的放矢。因而,相携张茹往里走的时候。她见身边就几个亲信丫头,忍不住低声问道:“淄王殿下身边留着从前的人么?”

    张茹闻言一愣,随即方才低低地说道:“听说从前是有的,但淑妃娘娘都替殿下遣了出去。就连之前……之前我不方便的时候,他也只是在书房歇息的。”尽管比章晗还早嫁两个月,但说起这个。她仍是不免面露红晕,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我陪嫁了四个丫头,虽是在紫晴之外还给我备了三个,可都是后来在外头临时买的。娘让我选一个好的给殿下……”

    说到这里,张茹就停住了。此前看过母亲的那般遭遇,即便知道世家豪门中这种事都无法避免,更不用说皇家,但她心里总觉得说不出的膈应,偏生母亲面前又不好说。此时此刻,她又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就是前两天,我还听说外头书房中伺候的并不都是太监和书童,也有……”

    即便张茹不点穿,章晗也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即便含笑说道:“所以,刚刚十二姑姑的话你都听见了。虽说公主们和咱们不一样,但总有共通的地方。你们才新婚燕尔呢,安排什么丫头,他要是真的有那个心,你就是不给难道还能拦住他?淄王殿下我前前后后见过几次,总觉得和我家那位世子爷有共通之处。”

    “你还说!我家殿下可没你那位世子爷……胆大!”张茹本想说脸皮厚,可话到嘴边觉得不够恭敬,便换成了另两个字,见章晗抿嘴一笑,却并不生气,她就怅然说道,“殿下对我已经够好了,可我总觉得不够真实。”

    “慢慢就真实了,少年夫妻老来伴么!”

    两人笑语了一阵,还没回到水月轩,章晗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唤声,紧跟着,却是赵四家的气喘吁吁出现在了面前。她恭恭敬敬屈膝行了礼,旋即就笑着说道:“淄王殿下回来了,正在二门等王妃呢。说是王妃若想多坐一会儿,那他也就在王府中盘桓一会儿,若王妃打算就走,这会儿他就让人唤车马来。”

    “看看?十七叔还是很顾着十七婶你的。”

    章晗看着张茹,待到其讷讷说你府里多事的时候,她自然闻弦歌知雅意,原路把人送了出去,在二门口恰是遇见了匆忙赶来相送的陈善昭。

    夫妻俩看着那一对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夫妻上了车马,陈善昭便似笑非笑地说道:“好教娘子得知,我之前假传你的军令,又派了亲卫,吩咐把奇望街大中街那两个管事连同账本一块解送过来!如果我所料不差,大约他们也烧了账本!”

    又好气又好笑的章晗忍不住白了这书呆子一眼:“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说什么假传军令,传出去让人笑话!横竖现如今我厉害的名声传出去了,谁都知道你这呆子是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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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秋风扫落叶,世子妃虎威!

    乾清宫东暖阁中恰是温暖如春。然而,对于从赵王府回来之后,就被召入这儿,此刻跪在书案前的太子来说,却能感到一股沉重的寒意扑面而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今次从赵王府回来后便被皇帝召到这儿的他才终于听到头顶处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那呆子一贯不怎么过生日,好容易二十生辰热闹热闹,结果被这么一场火一烧,乘兴变成了扫兴败兴,还是说他成婚之后流年不利,犯了太岁?”

    此话一出,太子顿时感到后背心一阵凉意。然而,他更知道自己这时候就是说一千道一万,也难以挽回皇帝已经做出的判断,索性低着头默不做声。下一刻,皇帝却冷冷地将一方白玉镇纸不轻不重地在桌子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朕知道,你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坐在这个位子上于心不安,那是很自然的。”

    乍然闻听这话,太子顿时再也沉默不下去了,慌忙磕了个头说道:“儿臣断断不敢!”

    “但是,朕既然选了你,就不会朝令夕改,三心二意,这句话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皇帝陡然提高了声音,接下来的话便严厉得犹如疾风骤雨一般:“自从入主东宫之后,你从前的隐忍藏拙都到哪里去了?你那个太子妃的贤惠明事理都到哪里去了?你不要只看着你二哥三哥还有其他几个兄长镇守边陲坐拥重兵,你可看到他们在前头和鞑子和叛党拼杀的时候。付出了多少血汗!你三哥的两个嫡子都在京城让朝中安心,另外两个儿子一个跟着他鞍前马后打仗,另一个留在王妃身边照管内务,可你的儿子女儿却一落地便坐享富贵荣华!你三哥在京城的产业就那几处,这些年多半都贴补了那呆子买书,你那太子妃还要伸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子顿时唯有叩首而已。而皇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却是不想再说了,握着扶手想要站起身来。然而,就在站起身的一刹那。他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竟是就这么再次跌坐了下来,面色一时苍白得无以复加。伏跪于地的太子虽说没有察觉。一旁的李忠却惊得魂飞魄散,待伸出手去搀扶的时候,却只见皇帝忽然举手制止。

    “总而言之,朕不希望再听到善昭那儿又发生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儿臣……知道了……”

    当太子勉力站起身低着头退出了屋子之际,他分明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因为跪得太久了,仍有些酸软无力,直到还不走走出乾清宫,他的心绪才终于恢复了一些。

    没错,他确实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论理一开始距离大位的距离就无比遥远,但他却自从听到母亲吴贵妃死前对他说出那一席话的时候开始,就知道自己才是最可能入主东宫的那个人,哪怕那时候前任东宫太子还活着。果然,先太子半道薨逝。储位空悬已久,到最后果然是他越过曾经明争暗斗多年的秦王赵王,一举成为了太子。可是,无论秦王还是赵王,什么时候服过他?

    只占着空头名分,实力却是不济。就算他日后真的能顺利即位,也是坐不稳江山的!要说他那太子妃确实不能说是极其聪明,但此次做事还算循着道理,就算是那场火,亦是赵王府自己内务不靖,怎么能全部怪在她和他头上?

    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东宫中院正殿,太子径直摆手屏退了那两个要上前服侍的宫女,随即便直截了当地对满面忐忑不安的太子妃说道:“从今往后,不用去管赵王府如何了!”

    “什么!”太子妃又惊又怒,一时忍不住站起身来,“虽说赵王世子是书呆执拗,不足为惧,可世子妃章氏却分明刁滑得很!妾身派去的那两个掌柜都是精明人,决不信他们竟会这样莽撞冲动,而且妾身让人去问过,说是他们听说那家铺子管事的决定烧了旧账……”

    “他们那已经不是莽撞冲动了,分明是狂妄大胆!”太子一口打断了太子妃的话,冷冷地说道,“你不过是荐两个人给章氏,就算章氏用了他们,也不过是雇两个掌柜,他们听说了什么自然应该往上禀报,自说自话带着外人闯进那铺子里,而且还闹得着了火,不论是谁听了,就算责赵王府管教不严,你一个纵容的罪名也逃不掉!恐怕是这几年你家里觉得顺风顺水,下头人都做事太张扬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里那些产业能够日进斗金,其中用了什么手段!要借我的名头,可以,但若败坏了我的名声,你自己知道那是什么后果!”

    说完这番话,太子便脸色阴沉地拂袖而去。而太子妃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又是彷徨又是不忿,最后索性一把扯过旁边的引枕,仿佛把浑身的气都撒在上头似的又是掐又是抓,直到指甲根都疼了,她才高声叫道:“来人!”

    “主子?”

    进来的是一个二十七八的年长宫女,行过礼后,她便知机地走到太子妃身侧。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居然敢办砸我交待的事情,把那两个惹祸精连同他们的家人,全都给我扫地出门!不许给他们留一丁点东西,把人统统赶出京城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是。”

    三山街上的那场火,将赵王府的那占了三间屋子的铺面烧得干干净净。那些积年的账簿固然烧了个精光,同时失去的还有绸缎庄里存着各式布料绸缎,算起来损失很不小。然而此时此刻,跪在正堂里的却不仅仅是这个绸缎庄的管事,还有另外两家铺子的管事。尽管他们不曾闹出失火来,但账簿同样烧得干干净净的他们面对这一桩已经捅了天的事情。即便自诩为老江湖老油子的他们,也禁不住瑟瑟发抖。

    跪在那儿已经超过一刻钟,上首的世子和世子妃却都是不发一言的情况下,闹出失火的秋老六终于撑不住了。他几乎是使劲把头往地上撞了几下,随即带着哭腔叫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万望世子爷和世子妃瞧在小的多年辛劳份上。饶过小的这一次!”

    尽管另两位管事对这个闯出大祸的同伴恨之入骨,可这会儿见章晗冷厉的目光落在了他们两个的身上,他们只觉得后背心汗毛一炸。一瞬间就想起了王府外头那三具冻殍。几乎同时,他们也全都是和之前秋管事一样,咚咚咚磕起了响头来。就在那沉闷的声响在这屋子里回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静寂时,他们突然只听得砰的一声,一时都停止了动作。

    秋管事乍着胆子抬头一瞧,却发现是陈善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来,拳头还捏得紧紧的。尽管从前一直都当这位世子爷不理庶务更不懂庶务,没怎么在乎过他,可这会儿他立时意识到,倘若不求这位仁善的世子爷宽宥,先头已经露过雷霆手段的世子妃决计不会放过他!

    “世子爷,小的是跟着殿下建藩时的老人了。求您看在小的跟了殿下几十年的份上……”

    他这一起头,另两个也立时磕头如捣蒜地求饶了起来。

    “世子爷,小的是王妃陪嫁的家人,小的一直忠心耿耿,账目上头只是一时糊涂……”

    “世子爷。小的只是不合听了人挑唆,只以为太子妃荐来的人是想对殿下不利……”

    最后一个辩解无疑是最最聪明的,但这种拿大事来给自己脱罪的言语也是章晗最不能忍受的。尽管上一次举起屠刀的结果并不能让她觉得愉快,但她还是随之站起身来,对陈善昭敛衽行礼后说道:“世子爷,父王离京的时候。曾把王府内务和人事账目等全都交给了妾身,今次的事情让妾身处置可好?”

    陈善昭原本打算暂时不管自己这书呆子名头,假作一时震怒,把这些没脸没皮的东西全都清理干净,但此时此刻听到章晗这话,又见她的眸子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哪里不知道妻子这么做是想为自己担去别人的注意力?尽管感情上他极其不愿意,但在理智上,他却知道章晗这么做才是对的。因而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他才重重坐了下来,沉声说道:“好吧,既然父王全都交给了你,那就你来处置!”

    “世子爷……”

    还不等那三人再想出什么哀求的法子来,章晗就沉声说道:“来人,把他们拿下!”

    “世子妃,您不能……”

    然而,此时带着亲卫侍立在这素来就杀气腾腾的白虎堂中,正是章晟本人。对于嫡亲妹妹兼世子妃的命令,他自然不会打丝毫的折扣,立时就有亲卫扑了上来,干净利落地将人反绑,根本没有让人有一丝一毫的反抗机会。而在人全数绑上的那一刻,章晗就开口说道:“其他两个也就罢了,秋老六,你闯的既然是捅了天的祸事,就应该按照律法明明白白地处置。这一次的事情,说得好听是失火罪,说得不好听,定一个纵火罪也不足为过!”

    眼见堂上侍立的总管夏勇和外院诸总管俱是神情一紧,章晗前些天仔细细细地研习过朝廷律法,当即冷冷地说道:“若是失火罪,烧的不是他自己的房子,不过是笞五十。但若按照纵火罪,放火烧官民房屋及公廨仓库,系官积聚之物者,皆斩。并计所烧之物减价,尽犯人财产折剉赔偿。光是这几条,你刚刚那些辩解分明巧言令色!世子爷是朝廷钦封的赵王世子,自然是敬上敬律法,如今犯的是大律,你还敢在那儿拿着从前的功劳要挟?”

    陈善昭见章晗不提家法只提律法,顿时会意,当即面色铁青一言不发。而那铺子被烧的秋老六起头虽知道章晗这位世子妃行事果决,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却不想真的会听到一项死罪,而且那赔偿二字压在头顶。从前在外头养尊处优过着好日子的家人也要受到牵连,一时间他顿时完全瘫软了下来。

    而章晗却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又看着章晟道:“章晟,你带着王府亲卫立时把人送应天府衙去,然后派人去看住他的家人,着应天府衙立时追赔,不得有误!一把火烧得世子爷的大好生辰扫兴败兴。再过一个多月更是过年,三山街那铺子今年账上的亏空,自然全都要着落在这秋老六和他一家人身上!”

    等到章晟带着亲卫亲自把秋老六拖出了屋子。章晗方才侧头看着另两个噤若寒蝉的掌柜,见他们都流露出了期冀的目光讨饶的神情,她便淡淡地说道:“至于你们两个……你们虽说没有失火。但既然账册也是‘无巧不成书’烧了,那现如今你们自己说该怎么办?”

    听到章晗竟是迸出了这么一句话,那两个管事对视了一眼,继而眼神闪烁了起来。然而,还不等他们心中迸出一丝希望,他们就又听到了接下来的一番话。

    “不过,不管你们想说什么,这两家铺子想来你们也是不能胜任!通告整个王府,三山街奇望街大中街这三间铺子即日换主事的,若首告从前的主事曾有欺上瞒下藏匿银钱亦或者其他罪状的。查清之后两成给赏!上下家人中,但使有本事能管好铺子,亦或是有什么能干人举荐的,只管报上来!我也不说给多少工钱,只要他们能让世子爷舒舒服服看到什么书就能买什么书。年终账目盈余够王府过年,我给那铺子的管事一年盈利的两成为赏!今天这么多人都听到了这话,我可以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言出必行,绝不食言!”

    听到章晗如是一说,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打算瞒下几分家私的两个人顿时呆若木鸡。眼见章晗那满是寒光的眼睛看着自己,两个人只觉得喉咙口噎得慌,却不想倏忽间又听到了这位世子妃那冷冰冰的话。

    “眼下,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把吞进去的东西一分一毫都吐出来,我给你们留两成,算是你们这些年来的酬劳。否则王府过不好这个年,你们这个年也别想过了!”

    尽管这个条件换成平日,他们根本连想都不会想,但眼看着秋老六兴许连命都保不住,家人也十有**会跟着倒霉,他们自然不想也落到那样糟糕的地步。于是,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低下了头,声音中满是苦涩和畏服。

    “小的愿意把东西都交出来,只希望世子妃网开一面!”

    当陈善昭从冷寂肃杀的白虎堂中出来时,他就着清冷的空气深深吸了一口,见一身白狐皮披风的章晗扶着沈姑姑的手缓缓跟了下来,他想起自己担心了好些年的婚姻大事不但终得圆满,而且还大大超乎了自己的期待,他不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愉悦笑容。尽管接下来,他便不可能和之前那样时时刻刻看到自己的贤妻,但他的心里却是信心百倍。

    “看什么呢!”

    章晗总是难以想象,为什么陈善昭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能毫不避讳,就如同此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赞叹的眼神仿佛在欣赏什么瑰宝似的,让她心里又是欢喜,隐隐约约又有些被外人窥视的羞恼。然而,她本是嗔怒地说上这么一句,却不料陈善昭竟是就这么走了过来,拉住她的手紧紧攥住了,旋即便转身往前走去。她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的脚步,也没注意到沈姑姑什么时候放开了搀扶自己的手,直到已经走了十几步远处,她才突然惊觉过来。

    “陈善昭……”章晗轻轻叫了一声,见旁边的人仿若未闻似的,她忍不住又提醒道,“这是在外院,你别这么明目张胆!”

    “律法上又没有规定,当丈夫的不能在人面前拉着自己妻子的手!”陈善昭侧头看见章晗的脸上不知不觉就红了,他知道小妻子虽说在人前够雷厉风行,可实则却是个脸嫩的人,当即微微笑道,“没事,如今谁都知道我这书呆子娶了个厉害媳妇,谁还敢嚼舌头,不怕被你惦记上了倒大霉?”

    “呸……我又不是母老虎!”

    “贤妻大人虽不是母老虎,但那虎威却是着实慑人得很。没看到从夏总管以下,人人都是对你噤若寒蝉的样子?我原以为少说也要三五个月才能有这样的效果,没想到连番事变之下,不到一个月你就成功了,可是……有时候厉害的名声却未必是好事,日后盯着你的人就更多了。”

    章晗脱口嗔了一声,但随即耳畔就传来了陈善昭那低低的声音。听着听着。她便紧紧反握住了陈善昭的手,随即用低沉却斩钉截铁的声音说道:“这本来就是我的打算。让人盯着我,你才能放手去做你的事。放心。我又不是那等温室里头娇弱的花,禁得起事情!”

    “你呀!”

    眼看二门渐近,几个仆妇都迎了出来满脸殷勤恭敬地行礼。陈善昭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等进了二门,夫妻携手沿着青石甬道又走了老远,他才突然又开口问道:“你之前说,只要他们能让世子爷舒舒服服看到什么书就能买什么书,就会依约赏钱,为什么说这话?我不是早就对你说过,我虽然爱书,也攒下了那么多书,但关键时刻不是不能动的。”

    “但眼下还不到关键时刻。”章晗抬起头来看了看陈善昭,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神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绝不会去动你最喜欢的东西!”

    “傻瓜,如今你才是我最喜欢最放不下的!”

    陈善昭终于忍不住停下了步子,几乎生出了一种把人抱在怀中肆意亲吻的冲动。然而,大庭广众之下。他能做的只是轻拂着章晗额前那一缕不甚服帖的头发,右手顺势又拂过了她的耳垂。见她在最初的愕然过后,竟是连耳根都有些红了,他不禁促狭地一笑,拉着人就转身快步往前走去。即便是听到耳畔传来了章晗那微微气喘的声音,他亦是没去理会。

    等到终于进了上房。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留守在屋子里的秋韵出去,继而便攥着章晗的手腕进了西屋。此时此刻,厚厚的高丽纸隔绝了外头的落日余晖,却也让尚未点灯的屋子里显得昏暗而又静谧。通着地龙的屋子里分外暖和,就只这么双目对视的一小会儿,他已经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章晗额上那一层细腻的汗珠。下一刻,他便把自己的唇贴近了上去。

    “唔……”

    尽管自从新婚之夜后,夫妻两个便再未有过那样的肌肤之亲,但平日毕竟是同床共枕,陈善昭仿佛一直在挑战自己意志力的极限,每每喜欢撩拨她,看她面红耳赤的样子,然后自己狼狈地去净房换衣裳。因而这一次,章晗对他又一次兴之所至的亲近,并没有太多的意外。然而,等到他伸出手去解她的衣裳时,她才突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别,你这身体……”

    章晗这声音才一出口就被陈善昭堵了回去。她几乎是连抵抗的力气都还没使出来,就被他强势压在了床上,耳畔更是传来了那坚实大床嘎吱嘎吱的声音。那件做工精良的白狐皮披风早已经在他的大力下散落在了地上。尽管她分外想提醒他如今还是傍晚,尽管她分外想提醒他如今该节制,可话到嘴边却根本说不出口。当她只觉得**的肌肤触及空气,生出了一股战栗的颤抖时,身上却须臾便覆盖上了一层柔滑的东西,竟是陈善昭用锦被裹住了她。

    “今天是我的生辰。”

    陈善昭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只见原本支着胳膊肘满面焦急地要坐起来的章晗一下子愣在了那儿,那无限美好的曲线就这么呈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知道她必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方才缓缓解开了自己那衫子上一粒一粒的扣子,当一地衣物散乱了之后,他方才单膝跪在了床板上,一手拉下了帐子,随即就这么**裸地跪坐在了章晗的身前。

    “好端端的生辰,敷衍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紧跟着还被这样一件扫兴的事给搅和了,你之前既然说是你不好,是不是该补偿我了?而且,忍了这么多天,我要是再继续忍下去,你日后就该称呼你家相公为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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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旖旎之中道佳儿

    昏暗的屋子里,章晗几乎已经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她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辰,也几乎不知道眼下是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进入了那种忘记了一切的状态。

    和新婚之夜那种青涩而又酸痛的感觉相比,尽管最初的时候她仍然不能适应,但当一次次被陈善昭带上那种高峰之后,从一开始的被动接受到之后的主动迎合,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中间经历了多久,是一刹那还是永久。直到他终于停了下来,就那么从背后紧紧箍着她的腰肢,她才感觉到早已经丢开不知道多久的理智终于回归了自己的身体。

    “是什么时候了?”

    “不知道。”陈善昭懒懒地答了一句,尽管知道章晗这会儿应该没有力气起身,可他还是没有放开手。听到身前传来了磨牙的声音,他便笑着说道,“怎么,是从前那一次没咬够,打算再啃我一口试一试滋味?”

    “才啃你一口?我真想咬死你!”章晗闷闷地把头埋在了锦被之中,心里想着自己当年跟着顾夫人精挑细选的先生学习经史,从来都是说白昼宣淫最是下等,可今天竟在陈善昭的要求下如此胡天胡地,甚至此刻连时辰都不知道。想起自己自从入京之后就几乎不曾碰过的琴棋书画,她忍不住对一年多前的那些日子生出了很不真切的感觉。

    和如今比起来,那些便仿佛是梦一般……不,或者应该说从前那些日子更实际,而如今的才是梦幻?

    背后传来了陈善昭愉悦的笑声。尽管章晗赌气想不理会他,然而,当后颈处再次被那温润而滚烫的东西紧紧贴住的的时候,她仍是觉得整个人为之一紧,几乎一瞬间便开口说道:“别……别再闹了!否则我就……”

    “否则就什么?”

    “否则你休想我再理你!”

    听到章晗这软弱的威胁,陈善昭顿时不禁哈哈大笑。然而。他也知道刚刚那连番大战着实不是玩笑,即便宋秀才并没有让他真的当个节欲和尚的意思,但太放纵却也是于己无益。于是,他恋恋不舍地往后挪了挪。随即又放开了手。果然,章晗先是立时挣扎着半坐起身,随即却仿佛僵了似的,整个人又倒了下来。

    他这个脸嫩的世子妃,恐怕是羞于叫人进来吧!

    想到这里,他突然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随即张口叫道:“来……”

    后一个人字还没出口。他就只见章晗以少见的敏捷转了过来,一只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看到她那又羞又急的样子,他忍不住伸手一拉,就这么把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彼此贴合的肌肤传来了惊人的热度,以至于他的小腹生出了一阵阵灼热和躁动。而她仿佛感觉到了似的,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他,随即又奋力支起胳膊跪坐了起来,却是径直卷过之前被他们那番翻滚而全都到了角落中的锦被。紧紧裹住了自己的身躯。

    然而,即便只是脑袋露在外头,章晗却依旧不能阻止陈善昭把手伸了过来。见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和脸颊。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红,当即只能咬着嘴唇生闷气。直到他凑近了过来伸手拉她身上的被子,她才有些凶巴巴地斥道:“干什么!”

    “你把被子都给卷了,不怕我就这么冻病了?”陈善昭一面说,一面还应景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见章晗慌乱地放松了被子,又没好气地分了一半给他,他这才安安分分地平躺了下来,就这么看着头顶的帐子出神。良久,他才开口说道,“你说。咱们将来若是有了孩子,该起什么名字好?”

    章晗本还在暗恼,可乍然听到陈善昭的这么一句话,她顿时有些懵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断定这家伙又是在打趣自己,当即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书呆子是赫赫有名的文才卓著。问我干什么!再说了,一丁点动静都没有的事,说出去让人笑话!”

    “你的名字是晗,是天将明日将出的意思,意味着黑夜过去,白昼来临。若是我们将来有了孩子,我只希望那孩子就仿佛是初升的太阳,不用捱过那寒冷的黑夜,只需要冉冉升起照耀四方。所以,不论男女,我希望都起一个单名为曦。曦者,既可指晨光,也可指春夏的日光,咱们的孩子一定会比咱们俩幸运。”

    章晗的心绪被陈善昭这一番话不知不觉就说得软化了下来。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字,最后点了点头道:“嗯,就算是皇上或父王赐名,咱们也可以把这个字取做孩子的小字。”

    “不是小字,是大名!”陈善昭勾起章晗的下巴,自己凑过去再次吻了她,这才含笑说道,“你放心,既然想好了这个名字,那将来无论如何,我都会让咱们的孩子叫这个名字!父王也好,皇爷爷也好,他们那里我会想办法的!”

    “你就说大话吧!”

    尽管嘴里这么说,但章晗还是忍不住把手轻轻放在腹部,想着异日有了自己的骨肉,忍不住心里火热了起来。就在这一不留神之间,身后突然传来了陈善昭的声音:“来人!”

    这一次的声音又高又大,章晗知道外头的人除非是聋子才听不见,哪怕知道总得叫人进来,可她仍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尤其是当看见沈姑姑和单妈妈仿佛没事人似的走进了屋子的时候,她的脸色就更红了,但心底却也在暗自庆幸没让三个丫头进来。

    若是让云英未嫁的她们瞧见她这幅模样,她只怕就要找条地缝钻进去!

    陈善昭的脸皮却厚的很,接过单妈妈递过来的衣裳披在了身上,他就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禀世子爷,已经戌时(七点)一刻了。”

    陈善昭不用看也知道章晗必然脸色不好。想也知道,酉初不到回房,原本应该是用晚饭的时候,结果被他这么一折腾,直接就过了戌时,却是连晚饭都误了。还不知道厨房的人会怎么议论。于是,他便张口说道:“回头对厨房说一声,我和世子妃被先头的事气得不想用饭,回头让他们做些稀软的东西送来……干脆就吩咐下两碗鸡汤面。准备些小菜就得了!”

    这家伙,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

    章晗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心里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遮掩,当即就瞥了单妈妈一眼。而单妈妈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先是微微颔首,随即就笑着说道:“世子爷放心,早先厨房让人来问。我就是这么打发的,现如今人人都知道世子爷和世子妃回了房之后仍在生气呢!”

    尽管单妈妈遮掩得很好,可是,章晗眼睁睁看着陈善昭接过单妈妈递来的其他衣物草草裹在了身上,又下了床趿拉着鞋子往外走,她少不得腹诽了几句。等到单妈妈跟着陈善昭出去,而沈姑姑则是进来扶起了她,浑身酸软无力的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床上那一片狼藉。直接低声问道:“芳草她们三个呢?”

    “一个在厨房,一个在帐房,另外一个在提点之前选进来那两个院子里打杂的小丫头。”

    沈姑姑半辈子在宫里。也不知道看过多少人,唯独没看过章晗这样面对外头大事的时候异常冷静镇定,可在这种房中小节上却如同寻常闺阁女儿似的性子,而陈善昭这个世子爷却仿佛一清二楚似的,事事顺着,这种时候都宁可让她们来,而不是用丫头。她低头去取了热水来,服侍章晗一一收拾干净了,又换了一套衣裳,随即麻利地收拾了床上的那些东西。又三下五除二地换上了新的,这才转身来到正发着呆的章晗面前,把人扶上了床。

    趁着陈善昭还没来,她便低声说道:“世子妃,如今世子爷和您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自然百依百顺。可这种时候总不能老避开那几个丫头,久而久之,她们还以为您是防着她们……”

    章晗怎好说自己只是因为着实不好意思,嗯了一声,也没说答应或是不答应。而沈姑姑点到为止,随即就岔开话题低声说道:“对了,刚刚外头章爷捎话进来,所以奴婢出去过一次。他让奴婢转告世子妃,说是确切消息,太子妃命人将那两个掌柜及其家里人统统赶出京城,连一针一线都不许带,只给他们留一身衣裳。这天寒地冻的时节,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原本满脑子都是陈善昭的身影,但此时此刻章晗听了沈姑姑这一番话,那些旖旎风光一下子被此刻这话给冲淡了。她眯着眼睛沉吟了许久,最后轻声说道:“我记得戌初三点(八点十二分)才关城门,你速去对章晟说,亲自带几个稳妥人跟着那一行人出城,然后明日把人给我带回来!等等,还是你先去给世子爷报个信,听他怎么说。”

    不消一会儿,陈善昭便手里捧着个大花碗优哉游哉地回来了。见章晗正半坐在床上拿眼睛看他,他便笑道:“沈姑姑对我说了。大舅哥那儿,我已经让人吩咐他去了。没想到我那九婶婶这一次竟如此严厉,既如此,我少不得趁夜去见一见我那太子九叔了!虽说这两个人急功近利,但真本事还是有的,况且少有能够连家人一块挖过来的好机会,怎么能错过?”

    见陈善昭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章晗会心一笑之后,旋即不禁有些犹豫地说道:“这么晚入宫?宫门应该就快下钥了……”

    “没事,大不了我今晚就歇宿东宫好了。”陈善昭夸张地伸了个懒腰,随即笑呵呵地说道,“横竖我已经被你榨干了,就算东宫的宫女质素上佳,我也有那个心没那个胆……”

    话音刚落,他敏捷地躲过了章晗奋力丢过来的那个枕头,随即满脸愉悦地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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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夜晚的皇宫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尽管宫殿的大门两侧都立有明瓦灯,巡行其中的太监等等也都会提着灯笼,但那影影憧憧的气氛更是带来了几分阴森可怖。

    这座占地广大的皇宫并不是前朝遗留下来的,而是当今皇帝定都金陵的时候由工部官员调集能工巧匠设计建造的,如今不过才二十多年,而且从之前执掌六宫凤印的皇后,到如今权摄六宫的顾淑妃,都是堂堂正正的性子,更提不上有多少屈死冤魂,即便如此,在这样的黑夜中走在白日里高耸大殿的阴影之下,仍然不是一种多愉快的经历。

    此时此刻,一个黑影却不像别人那样小心谨慎,以少见的迅疾冲过了东宫前头的正门,三步并两步来到了东庑殿太子的书房,经人通报之后快步走入,等到了书案前便屈膝跪下说道:“太子殿下,赵王世子说有要紧事求见。”

    “嗯?”

    一听到赵王世子这四个字,太子那俊秀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阴霾。对于这个深受皇帝喜爱,在宗室当中又人缘极好的皇孙,他从前说不上有什么喜恶,甚至可以说好感居多,可近来层出不穷的各种事情纠集在一起,再加上皇帝的训诫,他不能不对陈善昭这趁夜来访产生警惕和提防。然而,陈善昭本就是通籍宫中的宗室,即便这晚上进宫不合规矩,他在叹了一口气之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把人请进来吧。”

    “太子九叔!”

    陈善昭人还没进屋子。声音就先到了。他脚下匆匆地进了屋子,见太子端坐在书案后头,正用一种微妙的表情审视着他,他自然而然放慢了脚步,随即行下礼去。见此情景,太子冲着身边一个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心领神会。不等陈善昭的膝盖碰着地面,就忙不迭把人搀扶了起来,又殷勤地去搬椅子。

    “不用忙活。我有几句话要对九叔说,你先下去!”

    陈善昭的执拗劲头太子是深深体会过的,此时此刻。他少不得摆摆手示意那太监退下,眼见陈善昭快步走到自己椅子旁边,他才无可奈何地说道:“说吧,是什么事要赶在这么晚来对我说?今天是你的生辰,闹出那样的事情,你府里够忙活了,你这个世子爷还急匆匆跑了出来,回头宫门下钥你可怎么走?”

    “要是宫门下钥,我当然只能在九叔这儿叨扰一晚上了。”陈善昭见太子一瞬间愣住了,他便退后两步。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道,“我这么晚过来,正是因为今天那桩走水的事。下午我和世子妃一块审了那个铺子的管事,以纵火直接把人送到应天府衙去了,什么追赔的事情都交给应天府衙去理会。顺带另两个烧了账本的,也一并都拿下看住了。这些都是世子妃的措置,我也没太理会,可我却听说,九婶便因为今天三山街的那一场火,归罪于她荐过来的那两个掌柜。还把他们连同家人全都赶出了京城,除却随身衣裳什么都不许带?”

    眼见太子的脸色立时凝重了下来,陈善昭早猜到他恐怕不知道此事,更不会支持此事,他便越发诚恳地说道:“这事情的起因,是因为王府那三个管事长年没人去管过他们,因而胆大包天,九婶举荐的人就算犯错,那也只是区区小错,犯不着这么大张旗鼓,传扬出去,要么说是赵王府不依不饶威逼东宫处置他们,要么说是九婶处置过重不仁,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么?九叔,这么大冷的天只让人穿一身衣裳赶出京城,那是要闹出人命的,别说他们未必是卖身的奴仆,就算是奴仆,如此举动若是被人弹劾上去,那该如何是好?”

    听陈善昭这两番话一说,尽管太子眉头仍旧紧锁,但眼神却缓和了下来。沉吟良久,他才开口说道:“那你说如何?”

    “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陈善昭理直气壮地迸出了这么一句话,眼见太子诧异地挑了挑眉,他便笑吟吟地说道,“既然那几个狗才因为他们去查了几天的帐就慌了手脚,足见九婶举荐的人是有真材实料的,既然如此,王府就把他们用上好了!”

    太子不料想陈善昭竟会给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一贯脑子转动极快的他竟是有些愣住了,随即便皱眉说道:“可我听说,你家那位世子妃已经下了唯才是举令,赵王府中群情激奋,人人都想要尝一尝放出去做管事的瘾?”

    尽管这唯才是举令只是打一个比方,但陈善昭还是仿佛卡了壳,随即才有些尴尬地说道:“啊……我忘了。”

    太子险些没被陈善昭这吞吞吐吐的几个字给呛得咳嗽出来,当即又没好气地说道:“莫非你今天这一趟入宫,没和你家世子妃商量过?”

    “没有,她之前还在屋里生气呢!”陈善昭叹了一口气,想了一想就开口说道,“那不如这样,我把他们留下,日后去查账的事情就都交给他们,如此一来,府里就算有想要投机的人,也该知道头上悬着一把刀,不敢胡作非为。嗯,就这样好!九叔,你就答应了吧,我出来之前,已经吩咐人去把他们追回来了,否则等到明日就真的要成冻殍了!”

    “你都已经先斩后奏了,我还能说不么?”

    被陈善昭这软磨硬泡直接给气乐了的太子,迸出这一句话后,见陈善昭立时要拜谢,这一次,他少不得亲自把人搀扶了起来。眼见陈善昭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想起之前这呆子在皇帝面前亦是每每不管不顾地进谏,他忍不住和当初陈善昭初进京那会儿一样,屈起二指在其的脑袋上敲了一下,紧跟着就听见外头传来了闭宫门的更鼓声。

    “得了,看样子你真的别想出宫去了,我让人给你收拾一间房,今晚就住在东宫吧,我再打发一个人去乾清宫禀报一声。你这么自作主张,回头看你明日一早回去,你家那位厉害世子妃会不会给你脸色看!”

    “她不敢……”

    陈善昭嘴里这么说,表情却怎么瞧都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哑然失笑的太子开口叫了人来,本待吩咐去收拾屋子,可转念一想,到了嘴边的话却换成了另一句:“这样吧,去禀报太子妃,今晚就在这书房中多备一张榻,我和善昭留宿书房说话。”

    当陈善昭连夜造访东宫,之后又被太子留宿书房的消息传到乾清宫的时候,得知此事的皇帝只是眉头一挑,并没有多追问,但服侍了多年的李忠却清清楚楚地看到,皇帝脸上的表情轻松多了。然而,对于白天遭了重挫之后,夜晚仔仔细细妆扮了一番,希望借由当初新婚之际的那些旧物件来挽回太子心的太子妃来说,这就决计不能算是什么好消息了。

    阴沉着脸的太子妃方氏劈手将之前亲自动手梳头的玉梳扔了出去,眼看那梳子砸落在地断成了几截,她才咬牙切齿地问道:“可知道赵王世子留在殿下书房都说了些什么?”

    “回禀太子妃,奴婢……奴婢不知道。”

    眼见那俯伏在地的太监几乎是脑门紧挨着地面,太子妃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手中才打算插上鬓边的珠花,强自按捺了好一会儿,这才声音低沉地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也对刘良媛和那几个良人说一声,省得她们在那等着!”

    那几个贱人知道今日之事后,必定都想着趁虚而入,索性让她们也一块绝了指望!还有太子……既然留宿了人下来,随便收拾那一间屋子,遣两个美貌宫人去服侍,回头就能名正言顺让陈善昭把人带回去,就如同之前韩王一样,好端端把人留宿书房干什么!

    说是留宿陈善昭说话,但叔侄二人分榻而眠,只是说了没到一刻钟的话,太子就听到了陈善昭那均匀的呼吸声。有些难以置信的他支撑着手坐了起来,见裹着一条被子的陈善昭侧卧在那儿,一动不动睡得香甜无比,他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还是不可思议。

    这个呆子,身在东宫居然也能睡那么快那么死!换成是他在赵王府,只怕一晚上都要辗转难眠!

    想着想着,他便披了一件衣裳下了榻,趿拉着鞋子走到陈善昭旁边,心里倏忽间转过了某个恶意的念头,但旋即便烟消云散了。就这么站着俯视着人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倒退回到了自己的睡榻边,才要躺下去就听到了陈善昭的嘟囔声。

    “晗儿,我给你赔礼还不行么……”

    这个怕媳妇的呆子!

    太子忍不住莞尔,等到拉过锦被再次面朝里睡下了,他才突然听到背后又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一次虽同样是叫人,但他很确定,叫的决计不是赵王世子妃的名字。

    “曦儿……”

    那一瞬间,太子博闻强记的脑海中掠过了无数宫中女子的名字,但一时却想不起这个名字会属于谁。然而,他却极其确定,陈善昭那梦呓似的低语,兴许便是克制性子精明手段凌厉的那位赵王世子妃的关键。

    ps:世子威武!倒霉的太子,去满世界找人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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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绮户,富贵荣华,她却只是寄人篱下的一介燕雀。 青云之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富贵荣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富贵荣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富贵荣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