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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道者全文阅读

作者:长虹贯月     成道者txt下载     成道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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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境!

初窥门径,登堂入室,驾轻就熟,出类拔萃,炉火纯青,登峰造极,返璞归真,天人合一,超凡入圣。

第一章 繁华尽褪

    乙未年的二月初七,白云城下了一场雨。

    斑驳幽深的青衣巷,布满苔藓的老旧墙皮,在清风细雨的笼罩下,显得愈发安静下来。

    一墙之隔的紫春园内,富丽堂皇。

    楚轩靠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女人。

    一个保养极好、很有气质的女人。

    这是他父亲明媒正娶的女子,却不是他的母亲。

    那女人也在打量着他,面无表情,不过,一双白皙素洁的手却攥的很紧,手背浮起了青筋,还是暴漏了她内心的一些真实想法。

    ——她很不高兴!

    但是她发现他似乎很开心!

    哪怕他丝毫没有在笑,但嘴角抽动的频率,依然落在了女人敏感的眼眸里。

    女人再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几眼年轻人,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长的很是高大俊朗,气质儒雅,犹如丈夫年轻时候的模样。

    她没有在那张脸上停留太久,因为无论是她在当年在那件事情里扮演了特殊的角色也好,还是她的丈夫薄情寡义也罢,一个失踪了二十几年的私生子,忽然回到楚家,这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尤其是那个掌握楚氏最终权柄的老夫人近年来对她的态度并不友好。

    出现了这种局面,她没有丝毫准备,原本不该出现的人却真实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几乎打乱了她逐渐平静的生活。

    她一直认为,真实的东西……其实最不好看!

    这样想着,她的脑海里却再次浮现那个独特独行的女人。

    每当想到那个人的时候,她的心脏都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肆意的,挤出里面猩红流淌的血!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再次看了楚轩一眼。

    的确长得和她有几分相似呢!

    她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却发现对方依然从容淡定,仿佛对她的打量毫不在意的模样,这样看着,她心里生升出的不喜就愈发多了几分。

    “你……”蹙了蹙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干脆忽略掉,用一种很沉稳的语气问道︰“多大了?”

    楚轩抬起眼皮,回应着︰“二十有五了。”

    “我想……也该有这般大了。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四海为家。”

    “哦?四海为家,我想日子过的一定很苦吧!”女人笑着,眼角的皱纹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苦中作乐,依然妙不可言。”他眯着眼。

    “呵呵……”

    女人嗤笑,摇摇头,继续问︰“第一次来白云城?”

    “第一次。”

    “你母亲叫你来的?”

    “二十年前,她就已经去世了。”

    “这么说,前来寻你父亲是你自己的主意了。”

    “呃……”楚轩眉头蹙了蹙︰“似乎你们……”

    “其实谁的主意都无所谓!”

    女人打断了楚轩的话,嘴角露出一种轻蔑嘲弄的意味,她看着楚轩,这种笑意展现的愈来愈明显︰“你的身份若是被祠堂证实,原儿应该管你叫声哥哥的,可惜,他在远在清水城的荒古道场修行,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了。不然,知道自己多出一个庶出的哥哥,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呃……”

    楚轩眨了眨眼睛,仿佛要从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人。

    他的目光很平和,丝毫没有女人想象中的羞恼和愤怒,反而是那种平静却如刀割的目光,看的女人自己反而有些温怒起来。

    “我是你父亲明媒正娶的夫人,按照惯例,你该管我叫声大娘的!”

    女人端起茶水饮了一口,动作优雅高贵,眼角也充满笑意,“贤良淑德”四个字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体现,仿佛想要将自己最强大的一面展现给楚轩一样。

    只是……

    就像一坛老醋,坛子包裹的在华丽严实,也改变不了酸溜溜的本质。

    他忽然笑了笑︰“夫人的自我感觉真的是……很良好呢!”

    听到这话,女人怔了怔,只是瞬间,她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起来︰“你母亲就是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产生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一种若有若无的能量波动从她身体溃散出去,迅速的融入了外面的空气中。

    楚轩笑了,他望向了窗外。

    哪里,原本下落的雨水脱离了原有的轨迹,诡异的漂浮在虚空中,忽然,那漂浮雨水竟然逆流而上,如利箭般冲上了苍穹!

    “咔嚓!”

    炙白的闪电划破云端,炸的天空轰隆作响,**也在一瞬间变得翻腾幻灭了起来。

    是道法!

    似乎是白云城阴家的《洞水真经》!

    这很正常,作为一个千年门阀的女主人若是不懂道法倒是显得奇怪了。

    不过,正所谓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一个外嫁的女子身怀家传道法,哪怕这个家族已经没落,却依然有些不合常理了。

    “道法不错!”他靠在椅子上,手指轻敲扶手,点头赞赏,神色根本没有女人想象中的失措。“我原以为,阴家教出的女人不该有这般浅薄的城府的。现在看来……夫人的心思似乎放在了修行上,心无旁贷,道行自然勇猛精进!”

    “放肆!”

    女人冷着脸,衣衫鼓动,一种庞大的气势瞬间溃压在楚轩身上,重如山岳。

    楚轩仿佛丝毫未受到气势的影响,他仰着头,双手托起,将女人的轮廓纳入双手的半圆︰“夫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高高在上的你,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我这个所谓的私生子,很是有些幸灾乐祸呢!”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甚至,末了还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起来。

    “——砰!”白皙的手掌在坚实的硬木桌上拍出一个掌印。女人冷着脸站起︰“我真应该替你母亲好好教训教训你!”

    “估计,你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竖子……”

    “夫人。”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女人的话。

    屋子里走进来一位老嬷嬷。

    老嬷嬷身材消瘦,看起来很苍老。她朝着女人微微一礼,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如千沟万壑般堆积起来︰“宗祠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家主命奴婢带楚轩进宗祠问话。”

    “楚嬷嬷!”

    女人皱眉,点头示意,却没有在意老嬷嬷打断她的话。

    老嬷嬷是老夫人的贴身婢女,在整个楚家有着不一般的地位,哪怕家主都会给予她应有的尊重。

    女人当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儿对她发作,一个私生子而已,远不能让她在这种情况下得罪这个老夫人身边儿最信任的人。

    在楚家,她最在意的,永远都是隐居在宗祠后院的那位老人的态度。

    “嬷嬷自便即可。”

    她饶有深意的看了楚轩一眼,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开客堂。

    外面早有一大群人候着,前簇后拥的,穿过池塘雨廊的尽头。望着长廊两畔生长的荷花,她忽然驻足,忍不住蹙起了双眉。

    “如此行径,倒像是在故意激怒我,是有恃无恐吗?”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会儿,女人挥了挥手,招出一个人来︰“去查,查查这个私生子,以往的二十多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是。”那人轻声细语,转身离开。

    “流落海域,与海匪为伴二十多年?”女人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宗祠的方向冷笑︰“这种借口,也只有那些不经世事的老不死的才会相信。”

    ……

    ……

    外面的雨依旧在下,淅沥沥的雨势已经开始变得愈来愈小了。

    穿过七道长廊,十三座庭院,楚轩已经离开了紫春园,行走在树影斑驳的青衣巷内。

    这是条老巷,是楚氏先祖的最早发迹的地方,不过,如今它的子孙早已经忘记了先辈“谨行俭用”的祖训,建起了一座更为宽大、更奢华的宅院,那座堂皇富丽号称白云城第一园的紫春园,花掉的,是整整六代先辈积攒下来的贮备用度。

    楚轩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老嬷嬷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她一直说着话,讲述着楚氏一族的种种,不厌其烦,态度很和蔼。

    楚轩不好晾着,收敛起思绪,偶尔搭话。

    他母亲一直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温文尔雅的人,这从他名字里就能窥见一斑,虽然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和“温文尔雅”四个字搭不上边,但是离开过去的那记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改变一下现有的生活习惯。

    老嬷嬷似乎看出他心不在焉,笑着摇摇头,不过,行至祠堂外面的时候,她却忽然问了句︰“你对夫人的印象怎么样?”

    “心机婊!”

    呃!虽然没听过这词儿,但字面的意思还是明白的,老嬷嬷点点头,评价道︰“嗯,用词新颖,字句简练,不错。”

    一个楚氏门阀的嬷嬷,一个楚氏门阀的私生子,在楚氏宗祠的外面评论楚氏一族的女主人!场景有些可笑。

    “您也觉得不错?”微微摇了摇头,楚轩笑了笑,眼睛像眯成了一道缝︰“其实这是我小的时候听我妈说的,当时还不曾理解,后来长大了才明白了几分,一直觉得是金玉良言。”

    “妈?好奇怪的称呼,应该是母亲的意思吧。”老嬷嬷看着楚轩︰“你母亲我见过,很……很奇怪的一个人,只是……可惜了!”

    老嬷嬷叹了口气,打开了一间很寻常的屋子,指了指︰“进去吧,族老们都在等着你。”

    楚轩点头,向老嬷嬷行了一礼,然后走进了这件屋子。

    外面看不出来,这间屋子其实还是蛮大的,像是一座大殿,应该是加持了道法的缘故,显得很神异,尤其是每根支撑大殿柱子的基座都是一个个惟妙惟肖、形态各异的小人,显得十分夺目。

    这些小人都是青钢浇铸而成,它们或蹲、或坐、或起、或俯,但无一例外,每个小人都是面目狰狞,被沉重的青铜柱压住了上身。它们充当地基,用力托起青铜柱,犹如地狱里挣扎哭嚎的恶魔,让人莫名惊恐!

    楚轩没有受到这种气势影响,他前行了十几丈,最后停下脚步。

    因为有人递来蒲团,示意他在此等候。

    他盘腿坐下,望着面前阻挡他视线的幕帘,几十个高矮胖瘦的身影出现在幕帘后面,似乎在争执什么。

    听了一会儿,他明白了,这些人是在争执族内对他的安置方式。

    气氛似乎已经达到了最激烈的阶段!

    估计他们也没想过,隔绝道法与声音的幕帘在这一刻丧失了作用,他们面红耳赤的争执被一字不落的传到楚轩耳中。

    “我不同意!”声音很沙哑,也很刺耳︰“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突然出现在楚家认祖归宗,生活的一切轨迹不在宗族的掌握之下。心中是否对宗族有愤恨之心?是否和其他势力纠缠牵扯?这些也根本无从得知。这样的人,轻易让他入驻主脉,实在显得有些儿戏!”

    “没错。家主一脉乃是重中之重,他若入驻主脉,是不是意味着日后也是有机会掌握楚氏莫大权利、进入族老会?”另一人说着。

    “先祖奠定我楚氏一族千年基业,主脉一事的确需要谨慎。”和稀泥的。

    “那倒也未必。不要忘了,我楚氏第十三代的家主,不就是一个私生子么?只要心性人品是上上之选,严格考验一番,如何进不得主脉?况且,如今主脉子嗣凋零,对我楚氏而言,已是大忌,这个时候,将这个……这个孩子叫什么来着?”他问。

    有人接话︰“这人叫楚轩,据说是他母亲所起的名字。”

    “嗯,楚轩,名字到……咳咳……到不怎么好,不过这都是小事,改一下就行了,毕竟是要列入族谱的。”他嘀咕了下,继续道︰“这个时候,将这个孩子迁入支脉,对于主脉来说是一种无形的消弱。”

    一听这话,有人脸色变了︰“话不能这么说,十三代家主已是特例,那段历史是特殊时期,族中有妖魔作祟为祸。而十三代家主惊采绝艳,天赋超绝,又岂是常人所能媲美的。况且,这孩子已经二十有五了,老六探查的时候,没有在他体内发现丝毫道力,也就是说,这种人根本没有修行过。这样的一个普通人,骨骼经脉早已定型,在修行上几乎是没有多大发展的。想达到十三代家主的地步,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老九说话虽然偏激了点,却也是事实。家主候选人不用考虑,原儿本是极为优秀,早就是下一代家主的不二人选,一个庶出的私生子,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继承楚氏得荣辱。但是主脉子嗣的确是个问题。”这人犹豫了下,看向主位蒲团上做着的那个身影︰“家主,是否考虑下从支脉选出出色族人,充实主脉!”

    此话一出,霎时间堂中诸人精光闪闪,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而堂上那人的态度,也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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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世俗与邻家

    “楚文渊么?”

    楚轩的目光同样放在那道身影上,神色很平静。

    在过去的二十五年来,他从未见过这人,自然不会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自从他懂事起,便和母亲浪迹天涯,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那时候他也曾问过,为什么别人有父亲而他没有?

    母亲说︰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停止运转。没有了父亲,他还有母亲,就算没有了母亲……还会有别的人存在。

    有些人的背影注定只能存在于回忆!

    所以,对于那个人,他谈不上爱与恨,因为自小在母亲那里,他从未听到她过对那个男人有过半句抱怨,印象很模糊。

    但是他始终记得,那时候母亲却总是喜欢坐在栏杆上,痴痴的望着天边,似乎,有一生之中最美好的东西埋藏在了那里。

    只是,在蓄意遮掩的回忆,只能是回忆!

    有一夜,他忽然起床,看到母亲挑着油灯在画一个男人的画像。

    他猜测那个男人应该是他,一个空有血缘关系却有没有任何牵扯的陌生人。

    母亲似乎还是没有忘掉,不像她说的那样释怀,徒增伤感的东西依然停留在她的记忆里。

    至此以后,他不再追问,或许是每个人心中的那座圣殿早已随着时间而崩塌湮灭!

    之后的几年里,母亲的身体很不好,经常在半夜咳醒,身体也变得虚弱起来。

    她的老毛病愈加厉害了!

    直到有一天,画纸沾染了红霞,血水浸透了衣裳,她依靠在栏杆上,却永远也等不到她最想看到的东西。

    那段记忆很深,他永远记得,母亲笑着望着天边,仿佛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笑的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纯净!

    那一天,他一直守在她身边,没有无畏的哭闹,因为他自小就知道,哭闹,只能换来命运更加冷漠的嘲笑。

    其实母亲医术很好的,但是,她却治不了自己的病,那一年,她永远离开了他。

    那年,他五岁。

    他放了一把火,将母亲和满屋子的画纸焚毁,让一切湮没在肆虐的火蛇里。

    同一天,海盗袭击了小镇,死了很多人,然后,很多女人和像他这样的孩子被掳走,这一天,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这一天,老天剥夺了他一个做好人的权利!

    收回思绪,他眸子变得愈加冰冷了,抬起头,他忽然很想听听那个男人到底想说些什么!

    ……

    ……

    “过继主脉的事情,我在考虑下。”男人声音低缓,稍沙哑︰“至于楚轩的事情……”他顿了一下,随即做出了决定︰“我偌大的楚氏,养活的闲人不在少数。他虽是个普通人,但毕竟是我楚氏子孙。宣武,将他迁入文海一脉,按照祖训,列入族谱。”

    “是。”堂下高大男子应着。

    诸人眸子的光芒淡了,不复刚才剑拔弩张的模样。

    只是……

    “抱歉”

    声音突兀的在堂中响起,楚轩掀开幕帘,抬腿走了进去︰“打扰下你们的谈话。”

    看见有人未经通报就闯了进来,有不少族老皱起了眉头。

    “这人是谁?!”

    “看着很陌生啊!”

    “宗祠重地,岂容乱闯!”

    一群七老八十的族老相互议论,大殿一下子变得乱哄哄的。

    “呃,这人就是楚轩!”有个老者提了一嘴。

    堂下霎时间变得安静下来,几十道眸光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目光,很是有些意味深长。

    毕竟当年那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很多人都有些印象,如今过了二十五年,一个私生子突然回到了楚家,这里面存在的意义很值得玩味。

    幕帘旁,楚轩神情从容,一步步走向厅堂,双目直视那个坐在主位的男子,那个存在于记忆的画中人。

    他的容貌几乎成了母亲的魔障,楚轩相信他化成灰自己都不会认错。

    那人也在看着楚轩,眸光锐利,却没有想象中父子相见的温馨场景,显得很冷淡。

    喜的感觉应该是没有的,似乎倒是有点惊讶的感觉。

    “你想说什么?”

    楚文渊,楚氏一族当代家主,他第一次开口,神态很平静。

    “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楚轩平淡的说着。

    “误会?”有族老在下面悄悄私语,面面相觑。

    楚轩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楚文渊,目光虽然平和,但是侵略性十足,这种感觉让楚文渊很不舒服。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蹙了蹙眉,再次开口问道。

    “你们想多了。”楚轩从容淡定,缓缓开口︰“楚家主,我今日来到楚家,不是来认祖归宗的。我今天来到这儿,是想拿走我母亲的东西,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什么?”堂下的一群族老们瞬间炸开了锅。

    “混账!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难道过去的那些年里,没有人教育你长幼尊卑么?”一族老忍不住训斥。

    “数典忘祖的东西,连祖宗都不要了么?”

    “请家主搬出祖法,以儆效尤!”

    楚轩没搭理他们,和这群固执的老头讲道理最没意思。

    “家主……”有族老看向楚文渊,双目深幽,脸上的冷意更重了几分。

    楚文渊眉心拧成川字型,他摆了摆手,制止了族老们的话,然后问了句︰“你是认真的?”

    “你觉得我是在说笑么?”楚轩淡淡的盯着那人。

    父子二人双目相对,仿佛隔空轰击在了一起,蓦然间,溅起了几簇炙热的火花。

    气氛很压抑,似乎堂中的空气都被凝结!

    族老们面面相觑,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

    “你想要什么?”

    良久,楚文渊开口,面色更冷。

    “只要是属于我母亲的东西,我都要!”他眯着眼睛说。

    眉头挑了挑,看不出喜怒,楚文渊抬起眼皮,冷漠的说道︰“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你的,无论是破魔丹的药方,还是荷花街的药铺,亦或者是素素留下的其它东西,这些都不属于你,它们属于楚家。”

    “没错,破魔丹乃是我楚氏一族的秘传,岂会交给你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有族老在帮腔。

    “要知道,你自己身上也留着楚氏一族的血,竟然敢回到家族讨要东西,吃里扒外。”亦有人在冷笑。

    听着堂内七嘴八丫的讨伐声,楚轩嘴角翘起,反而笑了起来︰“破魔丹能破除魔障,对修行之中走火入魔的问题能起到很大的缓解作用。想必这些年,破魔丹为你楚家带来了不少好处吧?这破魔丹的药方,应该是当年我母亲为了救你而调配的,没想到二十五年后,物是人非,竟然连一种死物都贴上了你楚家的标签,只是……”

    他上前一步直视楚文渊︰“只是你有这个资格么?”

    “有些东西,不是有资格就能拥有的。”楚文渊面无表情︰“没有本事,哪怕明明是你的东西,依旧可以变成别人的。”

    “逻辑没毛病。”楚轩点点头,然后眯起了眼睛︰“所幸的是,这句话,我五岁的时候就懂了。”

    自嘲的笑了笑,他低声呢喃︰“我虽在意母亲的感受,但是,单单我在意终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楚氏传承了千年的的尊崇与荣耀,终究……还是要湮灭在我这个外人的手里。”

    声音虽低,但是堂内的族老哪一个不是身怀道法之辈,楚轩声若蚊蝇的话,依然被他们一字不落的落入耳中。

    “混账东西!”

    “真是狂妄至极!”

    “无知小儿,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敢在宗祠里面信口开河。”

    楚轩冷眼旁观,对一众人的辱骂无动于衷。

    他并非真如对方所说的“普通人”,只是身上有伤,为了压制玄冰寒气,道法早已荒废多时,不过,时隔多年,他孤身一人回到白云城自然有所凭仗,虽不想大开杀戒,但是震摄对方的手段还是有的。

    一个巴掌大小,泛着炫目光晕的元珠出现在楚轩手中,元珠刚一出现,一股磅礴的能量光柱便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轰隆隆!

    整个宗祠大殿发生了剧烈的摇晃!

    一尊阴阳八卦蓦然出现在上空,吐纳风云,凝结出一片雪白的天网,挡住了能量光柱。

    防护宗祠的大阵从蛰伏之中彻底复苏起来,只见青铜柱下的小人开始发光发亮,顺着青铜柱上刻画的道文,疯狂涌入了阴阳八卦之内。

    “嗡!”

    声音清脆的像风,阴阳八卦发出剧烈的抖动声,只是一息,守护宗祠上千年从未被攻破的“天罗地网”竟如镜子般寸寸破碎,能量柱去势不减,轰碎了屋顶,将宗祠大殿的上方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窜入苍穹。

    漫天**都被冲上虚空的能量蒸发的干干静静净,天空之中,只留下了一个恐怖的能量漩涡,汹涌盘旋!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堂内众人回过味来的时候,只看到宗祠上方飘荡下来、带有一丝焦糊味道的木屑。

    “怎么会……这样?”

    楚氏一族名震白云城的“天罗地网”竟然……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一名族老咽了下口水,仿佛被吓傻了一般。

    随即,几十道愤怒的目光望向了楚轩。

    “不要这样看我。”后者根本懒得搭理。

    面对这种退而其次的挑衅,哪怕道法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的族老们都变得愤怒起来,只是……

    没有一个人出手。

    他们表达的内心愤怒的手段出奇地一致,就是用目光将这个“数典忘祖”“罪大恶极”的不肖子孙撕成粉碎!

    “呵呵……”看到这一幕,楚轩笑了笑,摇了摇头︰“果然是人老精,鬼老灵。刚刚还正气浩然的数落我吃里扒外,怎么现在一个个做起了头乌龟?”

    听到这话,堂中诸人老脸一红,但是目光看向楚轩手上的元珠却皆有忌惮之色。

    这个世界向来都这样,未知的东西,往往最让人害怕。

    不过另他们奇怪的是,楚轩明明是个普通人,却能引动如此恐怖的武器,倒是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了。

    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疑惑,楚轩咋了眨眼,慢悠悠的道︰“在中州极西之地,有一深渊裂缝,常有天外邪魔出没,他们外表与常人无异,驾驭着一种名叫“机甲”的道器,威力无穷。而这元珠,就是一台机甲上最核心的东西,他们管这东西叫……叫什么核反应堆。据说凡人亦可使用,仅仅是小小的一颗,全部爆发的威力足以毁灭方圆几百里的一草一木!”

    他笑看众人︰“我知道楚家在青衣巷设置了不少阵法,嗯,这种级别的能量冲击,想必楚家还是能抵挡一二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楚氏众位族老却是心生寒意。

    开玩笑,这种威力绝伦的武器若是在宗祠爆开,在座的每一个人都难以全身而退,青衣巷的阵法更是阻挡不住,说不定,大半个白云城都会被夷为平地。

    不经意的瞥了楚轩一眼,他们微微一凛,竟然不约而同的齐退了一步。

    看到这种光景,楚轩怔了下,随后就是更加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

    这笑容充满嘲弄的意味,但是堂中诸人仿佛视而不见,哪怕内心愤慨,在这一刻,仿佛每一个人都变得老成持重了起来。

    修行是为了什么?

    有些人认是为了财富,有些人是为了权利,而有些人则是为了主宰众生的力量。

    无独有偶,其实很多人都是为了活的更加长久,在如此恐怖的武器身边,没有把握,贸然出手,除了疯子,他们这群生活优越的族老大多都是不肯做的。

    安逸久了,早已没了血性,没了冲动,许多家族根基逐渐腐朽,甚至一步步的走向衰落的尽头,这就是一些世家门阀的通病!

    想到这里,楚轩冷笑了下,看着堂上那一排排神圣庄重的牌位有些悲哀,它的不肖子孙已经忘记了先祖当年立下的誓言,只顾得骄奢放纵,争权夺利。与其让这睹物思人、祭奠先贤的宗祠没落在这群不孝子孙的手里,倒不如让我这个外人湮灭它过往的荣嫣!

    见楚轩走向堂前,手中那个恐怖的“核反应堆”对准宗祠牌位,原本“老成持重”的族老顿时慌了神!

    “慢!楚轩,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毁了这祠堂!”

    “你亦是楚氏一族之人,损毁先祖祠堂,你不怕遭报应么?”

    “白痴!”

    “你……你敢骂我是白痴?”

    “抱歉,我说的不光是你……”楚轩挑了挑眉,望向堂内诸人︰“我说的是你们每一个人,都是白痴!!”他一字一顿道。

    既已撕破脸皮,言语还有何作用?

    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见他作势欲出手,这回,连楚文渊都不再淡定了,不是世家之人,根本不明白“宗祠”二字在世家的意义,若是今天任由楚轩毁了这祠堂,那楚氏传承千年的脸面就不用再要了,甚至每一个背负楚氏血脉的人都会永远在白云城都抬不起头来。

    “你不是想要你母亲的东西吗?收手吧,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便是!”楚文渊阴沉着脸。

    闹出这么大动静,很难瞒得住,弄不好今日之事绝对会成为白云城天大的笑料,不过,相比宗祠被毁,这种场面尚有余地。

    “家主不可!破魔丹乃是我宗族产业的支柱,若是给予了他,家族产业的损失不可估量啊!”

    “是啊家主,若是药方外泄,对于我楚氏宗族绝对是一种无形的打击!”

    财帛动人心!

    这一刻,众位族老利益熏心,早已将某种威慑置之事外。

    见众人劝阻,楚轩嗤笑一声︰“说你们白痴,还真没冤枉你们,我母亲的调配出来的东西,我岂会不知?不过,将破魔丹药方印制成册,广发天下,使其人手一份,嗯,未必不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好主意。”他饶有兴致的考虑着。

    “你……”有人满脸通红,色如猪肝!

    话虽如此,台阶却是有了。

    楚轩尚未理会,只是望了望天空,被击穿的云层露出了阳光︰“日落之前,将我母亲所有的东西回归原位。”他转身走到了门口︰“少了一样,不光青衣巷,连你楚氏新建的紫春园,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第三章 脚下的路

    荷花街,百草堂。

    楚轩轻轻推开房门,几簇尘灰飘落。

    他抬头望去,发现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座药橱,几张桌椅,简单的不像女子生活的地方。

    唯一不同寻常的就是墙壁上挂满了画纸,上面画满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很多人没有接触过的事物。

    看到这种环境,楚轩缅怀的笑了笑。

    真的好像!

    这间药铺属于母亲,他从未见过,却不陌生。

    因为,它和小的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很像。

    那时候,他和母亲辗转过很多地方,住得最久的,是位于南诏国东部的一个海边小镇。

    和那间屋子一样,房间里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画纸。

    虽然不知道画的是什么,母亲也没有说过,但是他看着一直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除此之外,母亲很喜欢读书,药铺后面若是有内堂的话,应该会有一间书房。想到这里,他心思急切了几分,快步走向后院,来到了一间坐东朝西的屋子前。

    伸手推开门,抬头便看到一座摆满书卷的书橱,下面放着一张泛黄的藤摇椅。惊喜的走了过去,用手细细的抚摸,楚轩眸光温润,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

    此时正直夕阳西下,他打开花窗,任由昏黄的光从窗外葡萄藤的缝隙倾洒下来,映在书橱下的藤摇椅上。

    抽出一本书卷,他慢慢躺下,试了试藤摇椅的舒适度,最后满意的翘起腿,翻开书卷看了起来。

    书卷并不是一本医篇杂论,而是一片讲述鬼神异事的白话本小说,小说上密密麻麻标注了许多小字,都是用一种奇怪的文字写成的。文字楚轩倒是认识,小的时候随母亲学习过,她说这是她家乡的文字,想必在世上流传的不多,所以几乎少有人认得。

    看着很亲切,楚轩笑着将小说翻到了最后,想知道母亲到底是怎么说的,他一直知道母亲读完书后总有做随笔的习惯,而这种习惯往往被标注在书本的最后一页。

    “想要在修行上取的成就,天赋和资质是必不可少的,一种,是对事物的理解和分析,一种,是先天携带的基因遗传。一些在修行有所成就的人,他们的后代大多会比别人走的更远,其中最为主要的原因可能是他们的遗传基因里多少携带着一些能量粒子。”

    呃,关乎修行?

    想不到母亲对修行竟然如此感兴趣。

    他继续看下去。

    “这种能量粒子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稀释,越是强大的人物的后裔,遗传基因的能量粒子稀释愈慢,反而相对较快,一些修行世家、门阀能过因此得以发展壮大,这和他们祖上出过叱诧风云的人物是分不开的。

    但我只是个普通人,身上的遗传粒子肯定是极弱的,若是以后有了孩子,会不会在人生的第一步就输在了起跑线上?不行!不可以的,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因为有个普通人的母亲而输掉了人生!一定会有什么别的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嗯?

    楚轩眨了眨眼睛,神色有些惊奇。

    似乎关系到自己?

    字面上虽然许多词并不理解,但是大抵上还是懂得的,他奇怪的是,母亲的确是个不会修行的普通人,但似乎对修行和道法并不是曾经想象的那样一无所知。

    好奇心作祟,他起身在书橱又抽出一本书,是丹道圣手张冲虚编纂的《冲虚经》,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同样标注着母亲的字迹。

    “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本身就是大夫的的我竟然最近才发现,我真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不过,上千次的实验,大体上的计划是有了,只是……只是“延迟核”是族中圣物,当初为了让我携带它逃出来,整个家族几乎死伤殆尽,这样做,泉下有知的父母会不会怪我?不会的!不会的!毕竟这孩子是他们的外孙,想必他们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的!”

    好奇心更重了,他从未听过母亲说过她自己的事情,更未曾说她的宗族,尤其是用“逃出来”这个字眼,太惹人遐想了些,似乎母亲的身上藏有十分隐匿的秘密。

    将书本放进去,又抽出一本︰“实验又失败了,不过不用灰心,一定会找到办法的。不过今天认识了一个很奇怪的男人,那个人……很有意思,就是为人有些太古板了些,他……”

    “啪!”

    楚轩合上书本,眉头蹙了起来,这本的随笔应该写在《冲虚经》之前,那个男人应该是——楚文渊!

    兴趣不大!

    将这本书扔在一旁,他在书橱上摩挲着,最后抽出一本《内经杂论》。

    “好痛!构筑能量桥阻碍了伤口的愈合,这样下来,伤势痊愈至少要等两三个月,就是不知道对孩子会不会有什么不利的影响……好在计划成功了,“延迟核”融合到了孩子身上,它会逐渐改变孩子的基因粒子,甚至会衍生一些其他的神奇效果,只可惜……自己不懂修行,花了那么久只开辟出一道能量桥而已,温养下来还是有些慢了,若是有足够的能量构筑能量桥,那么“延迟核”一定会产生乃以想象的作用,总共有一天,毁天灭地不再是神话传说!”

    “原来……是为了我。”

    书本被攥的很紧。指骨都有些刺痛,他没有理会,只是机械的翻看着书卷后面熟悉的笔迹。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孩子五个月了,肚子微微鼓起,伤口早已愈合,按理来说不会留下什么病根的,不过,近些天却忽然发现胸闷的厉害,五脏六腑都仿佛出了些问题,自己检查了一番,却丝毫没有头绪。”

    “孩子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他,不想让他在这个时候为难,他的家族不会让他娶一个普通女人为妻,但是孩子……孩子不该没有父亲的。我问他愿不愿意和我离开白云城,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他说让我给他一段时间处理家事,正月初一之前,他一定会前去高阳城与我汇合。”

    “来到白云城几年了,也认识了几个朋友,既然要离开了,还是告别一下比较好。明镜楼那儿……算了,董武夫那个人一直对文渊抱有敌意,有些东西我也明白,既然不想伤他,还不如不见的好。至于宣武,看着冷冰冰的,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不过他在楚家做事,有些事情还是要瞒着他的。明天见见丽华吧,好歹姐妹一场,临走之前在不见她,她会记恨我一辈子的。”

    随笔写到这里便没了,楚轩翻了几下,在一本书的里面又发现了几张稿纸。

    “高阳城等了近两个月,文渊还没用出现,听说白云城和南方阴阳教发生了冲突,甚至一度动用了术士营,文渊一定是被事情拖住了,暂时脱不了身,只希望他在这场冲突中平安无事。”

    “最近身子愈加疼痛难忍了,路过南阳观的时候,一个老道说我中了魔道秘法,只有和他去首阳山才有得救。我倒是不怎么信的,这老道依然褴褛,双目无神,不像世外高人的样子,说不定是个骗子。我又没得罪过谁,有谁能用道法针对我这个普通人呢?何况,何况正月初一就要到了,这个时候若是离开,文渊一定找不到自己的。”

    “正月初一,在约定的地点等了一夜,天气很冷,手脚都几乎要冻僵了,天色大亮,文渊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没有赶过来……又等了三天,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我决定回白云城打探消息,文渊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没有赶过来。

    “回到白云城,但是城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儿,似乎是刚刚经历了大战的缘故,听说死了很多人,我赶紧去明镜楼找董武夫,希望他能帮我打探下文渊的消息,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啊!”

    “回到药铺,实在是有些坐立不安,躲在书房里,忽然想起了母亲的话“局势波云诡谲的时候,心如止水才是对待事情的最好的解决办法。”在房间写了一会儿东西,方才将心平静下来,唿!母亲说得对,无论如何着急都没有用处的,还是等明天董武夫的消息吧。”

    稿纸边角褶皱,应该是慌忙的时候塞进去的,后面的事情没有记述,应该是什么突然发生的事情打乱了原有的计划。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停止运转。没有了父亲,还有母亲,就算没有了母亲……还会有别的人存在。”

    母亲零零散散的话在耳边响起,楚轩闭上眼睛,只觉得心头有气血直冲天灵盖,难以压制!

    长大后,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母亲的死因,只是,不愿去想。

    躺在藤摇椅上,他仿佛又看到了母亲的样子,看到她望着天边,看到她在夜里画着画像。

    凄然一笑,他咳嗽了两声,忍不住咳出血来。

    “压制不住了么?”

    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

    身体上的状况,他早已洞若观火,一年前的伤未曾愈合,又感染了玄冰寒气,怕是早就难以维持了。

    “只是……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就算了的!”

第四章 空城旧梦

    影响我一生的,有两个最重要的人,五岁之前是母亲,五岁之后……是我师傅!

    五岁那年,我曾问过师傅,什么是修行。

    师傅说,修行,就是吃饭。

    我恍然,原来修行就是在吃饭,所谓的修行九境,只是饭量吃的多少而已。

    师傅听了,神色却愈加冷漠︰一群蝼蚁吃的饭也要分三六九等么?既然是吃饭,当然要吃最好的饭。

    那一天,师傅告诉我,世界上最好吃的饭有三种。

    自己、天地、众生!

    后来,他给我选了一条路。

    他告诉我,这条路我只能一直走下去,不能回头,如果有一天我后悔了,那么,他与我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在天地众生间活下去。

    多年后,师傅吃够了“众生”,我找到了“自己”。从此,师傅不在是师傅,我……也不在是我自己了……

    ……

    ……

    “此次,我若不死,十年之后,我亲回苦海,和您一决高下!”

    “轰隆隆!”

    ……

    ……

    “啊!”

    从噩梦中惊醒,楚轩满头大汗!

    他瞪大了双眼,仿佛铜铃,眸间跳动的光芒冷冽而可怖!

    大口的喘了几口气,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豆大的汗珠,依然不停落下。

    他忽然感觉到很热,浑身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里燃烧出来一般。

    从地上爬起,走出书房,在院子里来回寻找,最后在前院的柴房旁找到一口水井。当冰冷的井水从头倒下,他浑身湿透,终于感到身上清凉了了几分。

    但是作用似乎不大,过了几息,体内一样火热。

    轻呼出一口气,他将湿漉漉的上衣脱掉,扔在一旁,露出了赤|裸的上身。

    古铜色的肌肤,匀称有力,泛着金属的气息和光泽。

    这样的身体,和他的修行方式有关。

    但是……

    摸了摸肩膀两侧的肩胛骨,他神色怔了怔。

    那里的伤口已经凝结,微微一撮,疤痕竟如粉末般的纷纷掉了下来。

    蹙了蹙眉,有些在预料之外。

    愈合了?

    可是……

    被那个人亲手洞穿的肩胛骨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愈合的?

    他被羽化青金所铸的神链锁住,镇压在北海之眼近一年的时间,玄冰寒气早已深入骨髓,虽然后来侥幸脱身,但已道法干涸,金身破碎,否则以他以往的性子,母亲的东西何必靠逼迫这种手段,早就闯上门去动手强抢了。

    但是此时,不光外伤痊愈,体内神泉复苏,似乎连金身都恢复几分。

    漆黑的眼珠眨了眨,他忽然想到了母亲的随笔。母亲提到了一种叫“延迟核”的东西。

    “若是有足够的能量构筑能量桥,那么“延迟核”一定会产生乃以想象的作用,总有一天,毁天灭地都不再是神话传说!”

    呃,玄冰寒气算是能量的一种吧?

    北海之眼中,他体内淤积了大量的玄冰寒气,早已难以压制住,昨夜,体内玄冰寒气徒然爆发,伤势似乎早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但是此刻,自己却仿佛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反而状态要好上几分,莫非,它与“延迟核”构筑了母亲所说的能量桥?

    以前倒是未曾发觉,现在静静感受下来,似乎体内真的多出了什么东西。

    仿佛是一个不停喷涌火焰的太阳存在于体内。

    会是母亲提到的“延迟核”吗?

    他目光露出一丝古怪。

    从修行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却从未想过,这种与众不同与会与母亲有关。

    ……

    ……

    夜深人静,一种叫寂寞的东西静悄悄的钻入心扉。

    楚轩望着天空中的半轮明月,缓缓的走向了后面的几进院子。

    白天的时候尚未打量,现在发觉,其实这座宅院是不小的,除了前面的铺子,后面有三进的小院,每个院子都有正房、厢房和雨廊,显得寂静幽深。

    很难想像,母亲当年在白云城会有这么一座空旷的宅院,想必那时候,她一定很孤独。

    至于母亲的死……

    楚轩微微的闭上双眼。

    所以的负面情绪都应该隐藏在内心深处,任何人也无法触及的地方。只有这样,误入迷途的世界里,你才能清楚的看到你想要看到的方向。

    心底平静下来,楚轩望向了墙外。

    十几道气息游荡在阴影里,仿佛黑暗之中的爬虫,隐秘而惹人厌恶。

    想了想,他眯着眼,摇了摇头。

    喜欢在刀尖上起舞的,除了疯子,还有心存侥幸的冒险者。

    想要冒险,自然需要勇气。

    就是不知道今晚,有几个能鼓起勇气,成为翻越围墙的冒险者了。

    虽然白天勉强逼迫楚氏低头,但是这种逼迫是建立在他是否能保持足够的震摄力的前提下。

    在很多人眼里,他只是个“普通人”,哪怕手中掌握着看似恐怖的“大杀器”,但本质上依然是个“错弱不堪”的“普通人”,抓住最弱小的本质,这种让人垂涎的条件,一定会成为某些贪婪者铤而走险的借口。

    刚刚想到这里,一阵惊恐的叫声就划破了黑夜。

    他愣了下,然后笑了笑,大步走向了后院。

    还是有人按捺不住了,只是,最先出头的,怕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三进院,有个很好的寓头,为“三进三出”之意。

    问题出现在最后一间院落,因为空旷多年,难免有些阴森森的。

    推开院门,抬腿迈入,一阵刺骨的冷风吹起,落叶飘荡,沙沙的摩擦声显得有些诡异。

    楚轩的目光落在院内的一棵柳树上,柳树上有人,不止一人。

    只是,这些人似乎并不想身在树上,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姿势很不雅观,很不舒服。

    这让人看上去很容易联想到一个词——自杀!

    三个男人,身着黑衣,面色通红的被柳树的枝条捆得像粽子一样,每个人都是青筋暴起,翻着白眼,在枝条不断勒紧的情况下,活生生的吊在树干上。

    很是凄惨!

    楚轩啧啧称奇,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棵柳树,哦不,应该说是树妖!

    一只至少有五百年道行的妖。

    这种古怪的生物,大抵上还是很少见的,孕育这种生物,需要夺天地之造化,条件极为苛刻。

    但是,它不应该出现在人类的城池里,尤其是她母亲曾经居住的后院,更不该出现一只妖。

    不过,这只妖表现的很奇怪,不仅没有对他发动攻击,反而缩卷着树枝,将自己裹成一颗仙人球的模样。

    “呃……”楚轩笑了,开口问道︰“你很怕我么?”说着,他慢慢走向前去。

    “别、别过来!”

    很清脆的声音,有点瑟瑟发抖的意思。

    楚轩确定这只妖似乎很怕自己,他嘴角挂笑,一步步上前。

    “为什么怕我呢?”

    “不要过来!……不要!……啊!……”

    这只妖扭动的躯干,张牙舞爪,掀起了一股强劲的风暴。

    阴风呼啸,烟尘漫天。

    “砰!砰!砰!”

    有身体摔落在地上的声音,楚轩长大了嘴巴,愣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什么?

    一只妖,拥有五百年道行的妖,竟然扔下了“猎物”,抬起两只爪子模样的根茎,撞碎了南墙,就这么……就这么跑了!

    呃!

    好吧,妖里面或许也有胆小的,只是这只妖似乎更加胆小。

    ……

    ……

    柴房里,三个被绑住了手脚的“猎物已经醒了。

    楚轩翻看着从他们身上搜到的东西,一边酝酿着情绪,准备刑讯逼供。

    第一个苏醒的大汉晃了晃脑袋,然后四处扫视了一眼柴房,最后,目光落在背对着他们的楚轩身上︰“你到底动用了什么妖法,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中了阴招?”

    原来是一起的。

    楚轩面无表情的从灶台上拿出一柄短刀,做工精良,很是锋利。

    “这把刀是你的?”他问。

    “呵呵!”大汉冷笑︰“小子,刀不是这么拿的,你……”

    他还没有说完,刀光皱起。

    一颗硕大的头颅凌空飞出,鲜血喷涌,染红了一地的青砖。

    另外两个瞪大了眼睛,被这突然出现的状况吓的“啊”了一声。

    楚轩收刀,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

    “听!”他眯着眼,侧耳听了会儿,随后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说道︰“鲜血喷出来的声音,是不是像风一样,很好听。”

    “哈哈……”

    看着两人不停的咽着唾沫,他露出一种神经质般的笑声,走到两人身旁,那种骨子里散发的嗜血气质,看的旁边两人愈发胆战心惊。

    “放心,我很优待俘虏的。”他裂开嘴笑着,笑的让人很是恐惧。

    看到他朝着自己走来,第二个人浑身冒汗,“你、你……离我远……啊……唔唔……”

    楚轩捂住了他的嘴,忽然皱了皱眉。

    “别吵。”

    轻声细语,却冷厉如刀。

    他滑动着手上的武器,轻轻切开男子的上衣,最后在右肋处停了下来。

    手腕缓缓动了动,“噗”的一声,仿佛捅破了什么东西,脆弱的皮肤裂开了口子,锋利的刀尖从肋处斜扎了进去。

    这人浑身冒冷汗,汗毛都炸了起来,全身的气力一触即溃,仿佛体内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揪着一般,牵扯了整个五脏六腑,连轻轻呼吸一下都会痛不欲生。

    拍了拍对方的脸,在他一脸惊恐的表情下,楚轩凑到了他的耳旁,轻声说︰“放心,只是刺穿了肺叶,不说话,不呼吸,不会痛的。”

    说完,他扭过头,对第三个温和的笑了笑。

    “我……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我不会杀你。”

    他掏出一只馒头,笑着问︰“这是你包裹里携带的?”

    “是……是的。”那人一脸讨好。

    “哦。”

    他笑了,不知道从那里拿出数十根锋利的钢针。

    “一根、两根……”一边数,一边扎进馒头里去。

    最后……

    “吃掉它。”

    “啊?……不要……不要!!!”

    “嘎巴!”额骨被卸下的声音。

    “咯……咯……咯咯……咯咯……”

    ……

    ……

    “啊!!!”

    柴房内,三人满身大汗,面带恐惧,眸子充血,最终,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背对着他们的楚轩身上,仿佛见到了狰狞的恶鬼一般。

    “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说!”三人异口同声,出奇的一致。

    楚轩嘴角挂起一抹笑意,而且越来越明显。

    冒险者,终究是要冒险的。

    准备都没做好,学别人呈什么强。或许,被一个小小的幻术吓醒,总比某一天生不如死要强得多。

    他忽然发现,他或许比母亲更适合大夫这个职业。

    母亲医的是人,他医的……是人心。

第五章 桃花

    寅时三刻,司乐坊,鸿鹄楼。

    时辰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天色就要大亮。

    鸿鹄楼依然灯火通明。

    桃花依偎在软榻上,看着屏风后面嬉闹的身影,神色有些疲倦。

    折腾了大半夜,实在是有些累了,她撑着脸颊,眼皮微眯,看了一会儿,却愈加显得沉重。

    真的好累!

    不知不觉被怠倦夺去了神志,意识仿佛坠下了万丈深渊,思想变得一片混沌。

    恍惚之间,她忽然觉得手腕剧痛,艰难的睁开眼睛,一股酒气迎面扑鼻,脑子还没用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拽到了对方的怀里,一张稍微模糊的脸,在几息之间变得越来越清晰。

    “呃……六、六爷!”桃花恢复了些精神,强颜欢笑的说道。

    “怎么跑的这儿来了?”那人身材魁梧,脸上有块刀疤,手里拿着一碟黄酒︰“来,陪我喝酒。”

    “六爷说笑了。”

    原本这种要求她是不好拒接的,毕竟是个弱质女流,仰人鼻息,尤其面对六爷这种在三街十六巷都是响当当的人物的时候,这种底气就愈发显得薄了几分。

    只是,今天她实在是太累了,从前天晚上开始,她和几个侍女陪着六爷喝酒嬉闹,除了中间来了三个男人谈了一些事情又离开,这种消遣的活动几乎没有停止,对于像她这样的普通人,实在是有些难以承受。

    转头看了一眼屏风后面,往日里的侍女横七竖八的醉死在哪里,她张了张嘴,鬼使神差的说了句︰“天色已晚了,要不六爷早些休息吧。”

    刚说完,她就暗叫不好,连忙补救了下。

    “六爷乃是修行中人,体魄强健,远非奴家这等普通人所能比的,六爷精力充沛,奴家更是远远赶不上的,所以还望……还望六爷怜惜下奴家!”

    桃花眨了眨睫毛,面色绯红,很是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被叫做六爷的男子醉眼朦胧的灌了一口酒,扔掉酒碟,他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了桃花的下巴,问道︰“嗝……你……嗝……累了?”

    “六……”

    桃花点了点头,刚要开口,一只如熊掌般的手掌便扇了过来。

    “啪!”

    桃花只觉得“嗡”的一声,整个脑海变得空白一片,她身子踉跄,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似乎什么液体从嘴里流了出来。

    “还累么?”

    一道人影大步走来,她忽然感到额骨被一股巨力掐住,整个人仿佛小鸡般被提起,嘴里的东西倒灌入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呛得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六……六爷!”她想求饶,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很冷,很陌生。

    苦笑了下,她忽然感到自己很可怜。

    这个男人残暴不仁,早已声名在外,自己却被外物迷了眼,与虎谋皮,最后落得这般任人欺凌的下场。

    “你配和我提条件么?!”男人的语气很温柔,但是眼睛里闪烁着寒光,却让人不寒而栗︰“和我提条件的人,要么比我高贵,要么比我先死。你想当那种?”

    女人敏锐的第六感感受到某种不安,似乎是某种杀机酝酿的前兆。

    他想杀了我么?

    原来,我在他眼里只不过是可以随意杀生予夺的蝼蚁。

    自嘲的笑了笑,或许是知道求饶无用,或许是心底最后一点自尊心在作祟,她索性放开最后一丝恐惧︰“一只柔弱的羊……试图在更加柔弱的蝼蚁面前……寻求一点点强大的安慰,六爷,这样的人,真的有些可怜呢!”

    “找死!”

    那人的神情变得愈发凶残,桃花微微的闭上了双眼,这一刻,她忽然想了很多,想到了远方的家乡,那个处在渭水河畔的小渔村,以及每每到这个季节就会盛开的那片桃花林。

    只是,自从弟弟重病她被卖到白云城以后,似乎……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过了。

    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然而,这一切终究还是埋藏在心底最深处,那块始终未曾被触及到的最柔软的地方。

    双眸缓缓闭上,她倔强的扬起了头。

    或许只是不想死的那么卑微罢了。

    半晌之后,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六爷惊诧错愕的目光。

    顺着目光看去,她看到屏风后面,一个挺拔的身影坐在榻上,那人拿着一双筷子,似乎是在……是在进食。

    没错,那个不知道何时进入房间的身影,竟然在对着满桌子的酒菜在大块朵多,桃花甚至听得见对方细嚼慢咽的声音。

    这种状况显得很诡异!

    夜深人静,房门紧闭的地方突然出现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寂静的可怕。

    难道,是鬼?

    桃花咽了口唾沫,她忽然发现六爷松开了手,朝着那个身影走了过去。

    “你……阁下……我们认识?”

    六爷绕过屏风后,手掌拍到了那个人的肩膀上。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挥动了一只手。

    桃花听到“嗖”的一下,然后就看到六爷抱着喉咙,浑身颤抖的跪在了地上。

    “啊!”

    她低呼一声,却有连忙捂住了嘴,因为他看到,隔着屏风的那道身影分明竖起了食指,对她“嘘”了一声。

    隔着屏风,往日不可一世的六爷半跪在地上,微微耷拉的头颅低了下去,一根尖锐的器物暴漏在脑后,桃花认真的看了两眼,她发现这器物似乎是酒桌上随处可见的筷子。

    这一刻,桃花出奇的没有害怕,她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屏风后面的那个身影。

    “很聪明的女人。”声音低缓,应该是个男子︰“如果有人问你,如实说话,不用避讳。”

    她看到那人拿起毛巾擦了擦手,然后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闲庭信步,仿佛在自己家里一般自然。

    桃花忽然很羡慕这个人。

    擦了擦嘴角的血,微微的吐了一口气,她刚想挣扎起身,忽然发现屏风后一个女人竟然比她先一步站了起来,那人摇摇晃晃,似乎还很迷糊,以致在拐过屏风的时候甚至没有看清楚脚下事物。

    “扑通”一声,不出所料,她狠狠的摔倒在地,砸破了屏风,洁白的衣裙沾染了一地的鲜血。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桃花眨了眨眼睛,无辜的张张嘴。

    最终,她忍不住扶住了额头。

    真的不是我!

    “啊!!!”

    一道惊恐的叫喊,彻底撕裂了清静祥和的鸿鹄楼!

    ……

    ……

    经过刻意营造的“刑讯逼供”,闯入百草堂内院的三人道出了一些线索。

    这三人自述,他们是受到一个地痞豪强的指派,去百草堂内取一个人普通人的性命,事后,他们三人能得到一笔价值丰厚的报酬。

    楚轩感到很意外,以破魔丹在丹药界的地位,有人竟然能无视它带来的利益,反而选择取自己的性命,这里面表现的意义很乏味。

    老套的铲草除根。

    当然,也或许是一个试探。

    只是,当双方信息与实力的不对等的时候,这种试探,往往会变成愈演愈烈的决断。

    他洗了个凉水澡,换了身衣裳,不紧不慢,朝着那三人所供述的鸿鹄楼走去。

    在二楼的一个包间里,他找到了这个被称作六爷的人。

    一个赤|裸上阵的小角色。

    楚轩甚至怀疑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折腾了一夜,看到了一桌子丰盛的酒菜,大概想到自己很久没有吃过食物了,于是就着桌子上的食物吃了点。

    他从不挑食,曾经那段艰苦的岁月,他吃过最粗鄙的食物,看到满桌子被浪费的菜肴,他忽然不指望在这种小角色的身上问出什么了,一筷子捅入了那人的咽喉,顺便拍了一掌。

    他还是嘱咐了那个女人几句。

    无所谓听与不听,因为这本身也是一种试探。

    擦擦手,他起身离开,刚拐过走廊的时候,女人的尖叫就传了出来。

    几十道强弱不一的气息被惊动,楚轩忽然发现,这间酒楼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了。

    他实力恢复不足曾经的一成,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一些窝缩在市井里、不明底细的组织势力打交道。

    这种势力并不可怕,却往往很难缠。

    尤其白云城有一个人,有一个甚至让他都感觉到麻烦的人。

    虽然麻烦有很多种,但这种麻烦恰巧是他最厌恶的。

    皱了皱眉,他随手推开一间屋子走了进去。

    ……

    ……

    房间有人,一个头戴紫金观的俊俏公子靠在软榻上,双脚的鞋袜已经褪掉,翘着二郎腿似乎在看书。

    一旁有个白净的小厮,坐在软榻一角啃着果子。

    听到开门声,扭头看见走进来一人,小厮神色忽然变得警惕︰“谁让你进来的!”

    楚轩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掌,刚想隔空印下,眼角却撇到一人,他愣了下,手上的动作放缓了下来。

    “是……是你!”

    原本躺着的俊俏公子同样看到了楚轩,反应有些大,竟然“砰”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倒是一旁的小厮看出了什么,她伸出手指捅了捅她。

    “呃!小姐,你认识他?”

    一句话暴漏了两人的性别。

    俊俏公子却没有理会,反而不顾光着脚,从榻上跳了下来,仔细的打量着楚轩,惊喜道︰“真的是你?”

    楚轩点头︰“是我,好久不见了,小鱼。”

    “我……”俊俏公子张了张嘴,神色有些激动︰“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鱼,我叫苏鱼!”

    “好的,小鱼。”楚轩回头看了一下房门,皱了皱眉︰“帮我应付下外面那些人。”

    “哦!”

    苏鱼怔了下,点头,并未犹豫。

    她开门走了出去,迎上了外面乱哄哄的一群人。

    楚轩没有细听苏鱼和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他走到软榻前,坐了上去,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倒茶。”

    “你……你让我给你倒茶?”小厮打扮的姑娘眼睛瞪的大大的。

    “有问题?”楚轩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你……”姑娘狠狠瞪着他,撅着嘴︰“你这人,懂不懂礼貌?”

    “礼貌?”楚轩认真思考了下︰“抱歉,很多年没有人和我提过两个词了,大概忘记了。”

    “忘、忘记了?”姑娘的嘴角抽了抽,显然是被这回答惊到了。

    这时,苏鱼和外面的人交涉完毕,走了进来。

    “小姐,他……”姑娘开始告状。

    苏鱼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反而望向了楚轩,神色有些古怪︰“那人……你杀的?”

    楚轩点点头,没说话。

    苏鱼知道这人的脾性,没敢问,只是简单的解释了下外面的情形︰“鸿鹄楼里死了人,他们在封锁鸿鹄楼,并要求鸿鹄楼内的每一个人登记离开,他们会提供护卫,或者信使传递消息。”

    “没了?”

    “呃,暂时就这么多。”

    楚轩沉默,片刻后︰“帮我盯着那个死人,我欠你一个人情。”

    “真的?”

    苏鱼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起来︰“那、那我怎么联系你?”

    楚轩打开窗户,向下望了望︰“我住在荷花街的百草堂,有了消息,去那里找我。”

    说完,他纵身一跃,消失在黎明的黑夜里。

    “杀……”

    苏鱼追到窗口,已经看不到他的任何踪迹。

    “小姐,这人是谁啊,那么拽?”小厮打扮的莲儿皱了皱鼻子,问了句。

    “拽?”

    苏鱼愣了下,转过身,神色古怪。

    “是啊,这人好没用礼貌,竟然要我给他倒茶?”莲儿俏脸扬了扬︰“不过我是什么人?我可是小姐的人,当然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就算他和小姐认识,也不该……呃……小姐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莲儿眨了眨眼睛了,因为她发现小姐的目光很奇怪。

    “呃!没什么!”苏鱼摇摇头,低声呢喃︰“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第六章 诸事不宜

    二月初八。黄历上写着。

    宜︰破屋、坏垣、求医、治病。

    忌︰诸事不宜。

    楚轩翻了翻黄历,微微皱了皱眉。

    “修行不过初窥门径,也敢学人家铤而走险?”

    话是对人说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立不安的三人,然后从黄历上撕下来一张纸。

    “那人我已经杀了,事情会有一个结果。不过在结果出来之前,你们不能离开百草堂。”他转过身,打量着前堂的老物件,甚至在破旧的座椅上伸手抹了抹。

    “至于你们三个……叫什么来着?”

    三个相貌迥异的男子相互看了一眼。

    “小的张之栋!”这是老大。

    “我叫张之远!”老二。

    “张、张之谦!”自然就是老三。

    兄弟三人一脸讨好,老三话语间似乎有些磕巴。

    很难想像这三人是亲兄弟,因为他们之间的长相根本没有一丝相同之处。

    沉默了会儿,楚轩指了指药铺,说道︰“这里荒废太久了,需要人手来修缮。帮我打理一年,然后,你们可以离开,当然,我这里是允许逃跑的。”

    他饶有深意的看着三人。

    “大人,怎么会,您的手段我们是……”

    楚轩摆了摆手,打断了张老大的话︰“不要叫我大人,叫我……嗯……楚大夫吧。”

    “楚、楚大夫!”

    “行了,你们去做事去吧,后院的院墙要重砌了,各个院子也需要打扫,交给你们了,但是要注意,不要弄坏东西,明白吗?”

    “明白!明白!”

    三人退下,没过多久,老三又跑了进来。

    “楚……啊楚……啊楚……”

    “说重点。”楚轩撑着额头,一脸无奈。

    “来……来……来人……找……”

    “行了,我明白了。”楚轩赶紧摆了摆手。

    ……

    ……

    百草堂外。烈日当空。

    莲儿抬头望了望,忍不住用手遮掩了下。

    “小姐,那人架子太大了吧。”她撅着嘴,有些不满的道。

    “小莲!我发现你最近愈发骄躁了!”苏鱼懒洋洋的瞥了她一眼。

    “小姐,我、我错了。只是,只是那人明明是求人办事的,大热天儿的,竟然让人将我们晾在外面,我们苏家在整个白云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好不好,若是被人知道这件事情,那我们苏家在白云城还有何面目可言啊?”

    “说的似乎很有道理。”苏鱼打了个哈欠︰“但是,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大么?”

    “啊?”

    小莲愣了下,似乎没有理解小姐的意思。

    “在大罗洲,除了白云城,周边有数千座散乱的城镇,南方,还有十六个宗主国。可是仅仅一个大罗洲,在整个天下,不过是八荒四海之外的蛮夷之地。”苏鱼魂游天外的说着︰“天下很大,大的难以想象,所以,我白云城苏家得罪不起的人很多,那些人更不会去在意你一个小小的苏家的脸面,仿佛老虎不需要在乎蚂蚁的感受一样。”

    从来未见过小姐和自己说过这种事情,小莲怔了怔,争辩道︰“可是……可是他……”

    “你想说他会是这种人么?是吗?”

    看到小莲点点头,苏鱼笑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他开口说欠一个人的人情的分量有多重么?”

    她撑开手中折扇,缓缓道︰“中州太和宫发布的海捕文书出自天下共主——人皇之手,一直是天下魔道魁首排列的标杆。能在榜单前列的人物,不是深渊大妖,就是盖世魔头,或是隐匿一方的宗派霸主。

    你口中提到的那位,他四年前在海捕文书之中名列第二十九位,排在他之前的,都死一些年龄超过上千岁的糟老头子,哪怕有些人修为比他高,依旧排在他的屁股后面,他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他诛灭的宗派世家,说不定超过了整个大罗洲的总和,这种人物,你觉得我白云城苏家能不能惹得起呢?”

    小莲被吓坏了,缩了缩脖子︰“他、他难道是个大魔头?”

    “大魔头?呵呵!”苏鱼摇了摇头,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某种光︰“他是整个天下年轻一辈最耀眼的一个,同一个时代,不,应该说是整个人族历史上都没有出现过这种人物,和他生活在一个时代,无论你是天赋卓绝,还是惊采绝艳,和他相比都不过是沧海里面的一粒尘沙罢了。哪怕师姐都曾说过,追上他的脚步,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已经有没有可能做得到的问题了。”

    “那会有这么厉害的人啊!”小莲攥着袖子,觉得小姐似乎是在吓唬她。

    “随便你信不信,告诉你,他要是真要将你扒皮抽筋,我可是救不了你的。”苏鱼眨了眨眼,然后指了指大门︰“看,他来了。”

    “啊!”

    小莲转头一看,吓的立马躲在了苏鱼的身后。

    “小鱼。”

    “嗯。”

    苏鱼收起了懒洋洋的模样,变得文静淡雅了起来。

    楚轩看看了天空,皱了皱眉︰“找个地方说话吧,家里荒废太久了,需要修缮。”

    苏鱼注意到了“家”这个词,她古怪的眨了眨眼睛,说︰“前面有个小茶馆,要不我们去那谈。”

    “好。”

    楚轩点头,两人朝着茶馆走去,后面,一个进退两难的身影似乎在犹豫着,苏鱼憋着笑,佯装严肃。

    茶馆人不多,很清静,两人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叫了壶茶。

    “杀……”

    “我叫楚轩。”

    “呃!”苏鱼有些不解。

    楚轩倒了一杯茶,一口喝光︰“算起来,我的家乡算是在白云城吧。那间叫百草堂的药铺,是我母亲的遗物。而楚轩这个名字是我母亲给我起的。”

    “原来你还有这种身世,算起来,我们岂不是老乡?”苏鱼笑着说。

    “或许吧。”他点点头,仔细打量了下苏鱼︰“还是老样子,成天穿着男装,修行也没有什么起色。”

    “男装又怎么了,衣服不就是让人穿的么。”苏鱼撑着脸颊,笑着说︰“而且我一天要,看戏,听曲儿,吃东西,好多事情要做,那有时间修行呢?”在他面前,苏鱼倒是没什么好避讳的,或许避讳也没什么用处。

    “有理。反正黄泉道破落已久,做一些开心的事情,总比那虚无缥缈的振兴宗门要强得多。”对于苏鱼的懒惰,楚轩到表现的很支持。

    “你也是这么想的?”苏鱼眼睛亮了起来︰“要是我师姐也这么想就好了。”

    “你……师姐!”

    仿佛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下,楚轩怔了怔,某种复杂之极的目光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到波澜不惊的模样。

    “对了,好几年没有看到师姐了,她一直在中州寻找黄泉印的线索,你呢,有没有在中州见过她啊?”苏鱼忽然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的问着楚轩。

    “如果你不想走进你师姐的世界,就不要再打听她的事。”

    楚轩放下茶杯,神色忽然变得冷冽,很恐怖,不过苏鱼却注意到他的手掌微微的颤抖了下。

    “我、我只是好奇。”

    “好奇的东西往往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看。好了,说说正事吧。”他抬头说道。

    虽然有些好奇,但是涉及到某种层面的事情,仿佛大人的事情不必只会小孩子,苏鱼不好打听,只好将楚轩交代的事情说了说︰“死掉的那人我查了下,只是一个小角色,算得上街巷里的披肩客,做一些牵线搭桥的生意。你杀他是为什么,我不太清楚,所以只能大范围的查……”

    这些东西还是很复杂的。从昨夜到今天,接触、询问、盘查的一共有一百三十二人,涉及兴隆号、巡查司、以及当时身处鸿鹄楼的客人共十三股势力,她发动了宗门在白云城的所有暗线,对这一百三十二人进行盯梢,而这群人与第二波和第三波进行接触的人建立成册,最终涉及到整个白云城达到六千人之多,在如此之多的人中寻找一丝线索,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到的。

    “有人想杀我,或许涉及到二十多年前我母亲的死因。”楚轩提了一嘴,神色很淡然。

    “呃,明白了!”苏鱼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她斟酌考虑了下,言简意赅的说出了一句话︰“鸿鹄楼的掌柜很有嫌疑。”

    楚轩没有问她是怎么查到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黄泉道宗好歹也是上古七道之一,在怎么落魄,底蕴还是有的。

    “鸿鹄楼的掌柜叫什么?”

    “董武夫。”

第七章 剥丝抽茧

    “董武夫?”

    楚轩眯着眼,沉默了会儿。

    “鸿鹄楼以前叫明镜楼?”他问。

    苏鱼撑着腮,点了点头︰“我查过鸿鹄楼的卷宗。二十五年前,董武夫入股兴隆号,将明镜楼改成鸿鹄楼。”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了,这人有些问题?”

    “他和我母亲是故交,只是,真正的董武夫,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楚轩说的斩钉截铁,苏鱼也不疑有他,两人在顷刻之间就认定了这个事实,似乎,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他食指在木桌上敲了敲,又问道︰“兴隆号有什么来头?”

    “兴隆号的成分很复杂,白云李氏、南诏国、荒古道场都或多或少和它有一定的牵扯。不过根据我的推断,南方阴阳教和它的联系更紧密些,它很有可能是阴阳教分支九流社的组成部分。”

    “阴阳教!阴阳双生董太玄?”

    楚轩蹙了蹙眉,考虑了下,看了一眼苏鱼︰“黄泉道秘传的《命理刀》共分三个层次,堪破虚妄,直指人心,见性入神。你修行到那个阶段了?”

    “呃……堪、堪破虚妄!”苏鱼眨了眨眼睛,显得很意外︰“你、你怎么会对我黄泉道的《命理刀》知道的那么清楚?”

    修行历来都是隐秘的,无论亲疏,向来都不会显露修行精要,尤其是可以列入顶尖道法的秘传绝学向来都是一脉相传的,黄泉道虽然破落,遗留下来的顶尖道法也只剩下她传承的《命理刀》与师姐传承的《掌中线》两种,但也都是需要传承真意来进行修行的,所谓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指的就是这种顶尖道法的修行状态。

    苏鱼的道法境界虽然已臻至第五境炉火纯青,但不破九境,终究难以形成真意,若是找不到“自己”,《命理刀》将会在她这一代断绝传承,除非……

    “《命理刀》的传承真意是我给你师姐的。”他说。

    苏鱼转了转黑漆漆的眼珠,忽然瞪大了眼睛︰“难道你去过黄泉道主的九幽世界?”

    楚轩点点头,没有否认。

    “怪不得……”她恍然,露出了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我师姐也去过九幽世界,原来你们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呀!”

    楚轩似乎不想多说这些事情,他微微扬起头,缓缓开口︰“每种道法都有它的独特之处,你黄泉道的《命理刀》具有洞察事物本源的特性,世间万物都在不停的变化,只要动了,就有迹可循,所谓秋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料敌于先机,才是《命理刀》的精髓所在。

    在这件事情上,你可以试试看,能否在已知的线索中,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命理刀》还能这样用?”苏鱼蹙了蹙秀眉,忍不住咬了咬食指上的指甲。

    楚轩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命理刀》最开始的作用,就是用来推衍命理的。”

    “呃……”

    好吧,修行上面,她的确没有太大的发言权,黄泉道衰落已久,传承至她和她师姐这一代早已丢失了大部分宗门底蕴,道经匮乏,教义稀缺,仅存的一些道法也是在独自摸索中进行的,像是今天这种剥丝抽茧的阐述,在过去的修行之中是绝无仅有的。

    “我……”苏鱼咬了咬嘴唇︰“我该怎么做?”

    “闭上眼睛,找到那根线……”

    “线在哪里?”

    “鸿鹄楼。”

    “我、我看不到!”

    楚轩摇摇头,忽然伸出了一根泛着金光的手指。

    “我帮你看。”

    指尖如刀,瞬间切开苏鱼的眉心,恍惚间,脑海的一切镜像变得模糊起来……”

    ……

    ……

    时光追溯。

    鸿鹄楼。相对而坐的两个男子。

    “老六死了。”

    “怎么死的?”

    “被筷子贯穿了后脑。”

    “那个私生子做的?”

    “脱不了关系。”

    “看来,小看他了。”

    一刻钟后,其中一个男子在后院埋了一只木偶。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丝线操纵着木偶,木偶深入地下,钻入了一座古老的祭坛,舞动着木偶手臂上的双面鼓。

    “咚!咚!咚!”

    震动的频率悄悄散入虚空,传递了某种隐秘的消息,这一刻,白云城许多地方接受到了某种信息,毫不起眼的小厮、工匠、酒徒、行商……被掀开了那层漆黑的外衣,彻底暴漏在烈日焚烧的环境下。

    ……

    ……

    “嘎巴!”

    男子脖子被扭断,楚轩扔下一具软绵绵的尸体,随意的拍了拍手。

    “第三十七个。”

    行商打扮的男子眼球凸出,绿油油的,看起来狰狞而可怖。

    苏鱼脸色发白,忍不住伸出手指捅了捅楚轩︰“他、他们是什么人?”

    “体内戾气淤积、面色略带青紫、眼珠发绿,看起来,到像是九流社隐藏的杀手。”楚轩看了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早晚会遇到这种事情,你应该学会习惯。”

    “我很习惯。”苏鱼一字一顿,努力的扬起头︰“我、我杀人不眨眼的。”

    “那有人杀人不眨眼的,那是瞎子。”他难得的笑了笑,推门从某座宅院走了出去。

    “我们去哪?”

    “鸿鹄楼。”

    半刻钟后。

    司乐坊,鸿鹄楼,火光冲天。

    “很警觉,发现隐藏的人手出了问题,果断的毁尸灭迹,整个鸿鹄楼里的人手都死光了。”苏鱼围着鸿鹄楼勘验了一会儿,走过来说着︰“他们应该有不止一种传递消息的办法,从开始杀人,对方就已经知道暴漏了,手段很像九流社的血魂引。”

    她的脸色有些白,却是心神消耗过渡的缘故。

    楚轩沉默不语。

    烧焦的味道仍然弥漫在整个街巷,久久不息。

    他忽然挑了挑眉,看的直摇头。

    “线索断了?”苏鱼好奇的问道。

    “不是。”鸿鹄楼内的尸体早已烧成飞灰,他望着发出噼里啪啦声音的火焰,忍不住叹息一声︰“在精心的试探,终究会变味儿的。”

    “你知道是谁了?”苏鱼眨了眨眼睛问道。

    “除了久居宅院的人,还有什么人能想到这种愚蠢的办法。”

    “那人是谁?”她好奇的问。

    楚轩转身,望着一个方向,漫不经心的说着︰“或许是阴丽华,或许是楚家的一些人,或许……其它的什么人!”

    ……

    ……

    紫春园,清宁斋。

    楚文渊面无表情的吃饭。

    阴丽华小心翼翼的拿起银碗,乘了一碗莲藕荷花汤,放在了他的面前。

    “今天是二月初八了,算算日子,原儿也该回来了。”她不经意的说了一句。

    “——砰!”

    碗筷被重重的摔在桌上,楚文渊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谁让他回来的?”

    汤汁溅到了华丽的衣袍,阴丽华皱了皱眉︰“再过半月就是老夫人的寿辰,原儿也有好久没回来了,我想……”

    “给他回信……”他打断了她的话︰“叫他滚回荒古道场,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入白云城一步!”

    “可是,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原儿了……”

    “还是不见的好!”

    楚文渊冷哼一声,甩袖离去,起身走到门口时候,他忽然顿了顿︰“昨夜,鸿鹄楼似乎死了一个人。”

    他看了她一眼,抬腿走了出去。

    “——砰!”

    房门被摔的嘎吱作响。

    阴丽华沉着眼皮,静静的看着桌上她精心烹制的菜肴。

    良久,她忽然“啊”了一声,掀翻了桌子上的苫布。

    “哗啦啦!”

    精致的瓷器银饰散落一地,碎片不停的滚动,阴丽华用力的抓着苫布,手背浮起了青筋。

    ……

    ……

    “呃,楚家?”苏鱼瞪大了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昨、昨天楚家传得沸沸扬扬的私生子,就是、是你?”她咽了口唾沫。

    楚轩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解释。

    “原来如此。”她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楚家是白云大族,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情我也有所耳闻,若是真有什么人打算针对你的话,阴丽华倒是很有嫌疑。”

    苏鱼伴着小脸,神情很严肃。

    “不过,也不对!就算动机有了,那个女人哪儿来的力量布置这一切呢?”

    世家出身的女子,地位向来尴尬,一般作为利益联姻的工具,在很多家族里并不受待见,尤其是注定要外嫁的女人,不仅不能插手宗族事物,甚至连修行方面也会遭到一定的限制,怕的就是家传道法外泄,或者宗族隐秘传扬出去。

    “那个女人,懂得《洞水真经》。”楚轩说出了一件事情。

    “呃……”苏鱼怔了怔,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洞水真经》乃是白云城阴家的不传之秘,阴丽华本身并不是什么天资卓绝之辈,自然不会得到传授这种关乎族内根基的道法,一个注定要外嫁的女人学会了《洞水真经》,大抵上只有一个可能

    ——她偷学的。

    “阴家当年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苏鱼伸出玉指,揉了揉太阳穴,神色有些怠倦。

    “外敌易避,内鬼难防。阴家内部有人帮她,自然可以瞒天过海,不过……”楚轩看了看远方︰“她的确很会隐忍,懂得把握时机,最后才能渔翁得利。”

    “难道,是二十五年前?”似乎想到了什么,苏鱼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二十五年前,因为乾元剑胎出世,白云城和南方阴阳教发生了一场战争,双方各有损伤,在乾元谷东南一百里处,阴家术士营阻击九流社的杀手,却遭到阴阳教高手的伏击,最后全军覆没,阴氏家主生死不知,宗族内讧,势力一落千丈。

    事后,原本早有间隙的阴楚两家忽然联姻,楚氏迅速膨胀,直追白云李氏,这里面一定和她有关,说不定,阴家一定残存力量就掌握在她的手里。”

    她忽然笑了笑︰“我推测的对么?”

    “差不多,不过,那个女人……”楚轩盯着一个方向︰“比你想象的要厉害。”

    “呃……”

第八章 怨憎会

    大辇停在了宅门的空道上,两旁的骑士勒马驻足。有人拉开珠光宝气的幕帘,露出了阴丽华面无表情的脸。

    前呼后拥的护卫下,她缓缓走下大辇。

    打量了斑驳的门,她瞅了一眼,一行人神情肃穆的走了进去。

    穿过幽深的长廊,踏入宅院深处一座寸草不生的阁楼。

    阁楼的小院很安静,空气稀薄,有些干燥炽热。

    身着重甲的骑士默默的伫立到角落,,神情冷漠,一丝不苟。明媚的阳光照耀在骑士的身上,折射出一层层阴影,仿佛黑暗中铺开的水墨画,让人看不清端倪。

    阴丽华挥了挥手,有人退下,她沉默不语,盯着阁楼上的痕迹久久出神。

    似乎被熟悉的脉络牵动了思绪,她伸出了一只保养的极好的手,轻轻抚摸了下阁楼的门,犹豫了下,还是推开沉重的铁门走了进去。

    仿佛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魔窟,暗藏洞天的阁楼里黑漆漆的一片,她忽然有些害怕,这种没来由的情绪让她不由得加了快脚步,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通道里,犹如地狱哭嚎的魔音,催促的更加心慌意乱。

    她目不斜视的直视前方,冷漠的表情,却掩饰不掉被攥的发白的一双手。

    行至地下深处一座密封的囚牢,她挥了挥衣袍,长长的舒了口气。

    “你似乎在害怕?”

    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忽然在囚牢内响起,她浑身一震,眯着眼睛望了过去。

    一蓬枯草似的东西微微的动了动,细细一看,却是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老人。

    “哗啦啦!”

    仿佛什么东西被拖动,与地面发生了剧烈的摩擦,似乎是环境干燥炙热的缘故,一簇簇火星子不时亮起,照出了一张褶皱、苍老、而布满污垢的脸。

    “为什么会害怕?”

    他笑着问道,向前走了几步,却前行不得,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住。

    “我为什么会害怕?”她反问。

    “你骗不了我。”

    “可你还是被我骗过。”

    的确,在熟悉的人,有的时候感觉也会出错。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

    人世间,唯有人心相对时,咫尺之间不能料。

    “我相信我这次不会错。”他笑着说。

    阴丽华没有说话,她动用道法,抬手轻轻的拂去地上尘灰,点燃了囚牢内熄灭多年的灯火。

    这时候才能看见,他身上敷着巨大的锁链。脚踝、手臂、脖颈都镶满钢刺的镣环禁锢着,密密麻麻的钢刺扎入皮肤,有猩红滚烫的液体在血管里流动。

    “你老了很多。”

    她仔细的打量了他几眼,眼神很温和。

    “每天被岩浆灌入体内,压制道法,想不变老都不行。”

    他咧开嘴笑着,露出腥黄的牙齿︰“很多年没有来看我了,记得上一次,是楚文渊将楚原送走,你在这里呆了一夜……”他指了指四周的墙壁的痕迹︰“你从小就这样,一发脾气,就喜欢到处抓东西,以前床板,然后是门窗,最后……连陨铁打造的墙壁都挡不住你的手指了。”

    “想不到,你还记得这些。”望着墙壁熟悉的记忆,她走了过去,伸手轻轻的摸了摸。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楚原被送到荒古道场修行,至今已有一十三年了。

    一个被独自关押的囚徒,能记得十三年前的事情,很难得。

    “怎么会不记得……”他摇了摇头,苦涩一笑︰“毕竟,你是我亲爱的——妹妹!”

    “是吗?”她嘴角翘起,挂着一抹冷笑︰“如果你真当我是你妹妹,当年就不会把我当成家族联姻的工具,嫁给白云李氏那个臭名昭著的白痴了。”

    他沉默,良久,才舔了舔裂开的嘴唇︰“我在族老会争取过。”

    “但是没有成功,不是么?”她瞥了他一眼。

    “原来……你一直都在恨我。”他叹了口气。

    灯火摇曳,明灭不定。

    昏暗的囚牢里安静的可怕。

    她转身,双眸望着灯火冷笑︰“你明明知道我喜欢文渊的,却宁愿断送我的幸福,也要维护家族的利益,甚至不惜将我关进族牢,这一切,难道我不该恨你么?”

    “我……”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解释。

    “应该……的确应该的……”他努力睁开浑浊了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很少有瞎子能看见东西。

    他显然也不能例外。

    似乎刚刚发现,她的神色有些错愕。

    “什……什么时候瞎的。”她张了张嘴。

    “不记得了。”他笑着说。

    精气枯竭,血气衰败,他最近已经忘记了很多事。

    十几年前,二十几年前的。

    有些东西忘记了,有些,却依然记得。

    听到这话,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一样,阴丽华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其实……我一直记得你的好。”

    她记起了小时候的事。

    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我娘不得宠,我又是庶出,一直遭到它几房的冷眼,要不是你这个嫡长兄护着我,小时候的日子,我不会那么好过。”

    “只是,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必须拥有能左右命运的力量。

    这个道理,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所以,每次趁着你们在族学讲经的时候,我都会悄悄的迁入烈焰池,前去祠堂偷学《洞水真经》。

    烈焰池很热,很难熬,我的头发被烧焦,皮肤也脱落了好几层……”她看着自己白皙素洁的手,轻轻的笑了笑︰“但终究还是值得的。”

    静静的听着,他叹了口气。

    这件事他当然知道,当年,要不是他在暗中关闭了宗祠防卫的阵法,刚刚接触修行的她不可能贸然闯入烈焰池。

    只是……

    她学了道法以后,性子,却变得愈加不像小时候的她了。

    “十四岁那年,九妹依旧欺负我,只是,她不知道,我早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她看着他,露出了一个足以让人感到恐怖的笑容︰“你知道么?那夜我偷偷潜入六妹的屋子,用刀子刮花了她的脸,就那么一刀刀割着,鲜血直流,看的我心里好畅快!哈哈……“

    “你……”

    他伸手指着她,满脸不可置信︰“六妹被毁了颜容,竟然是你做的?”

    “不错。”她浑身微微颤抖︰“欺我、负我的人,终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九妹只有十三岁,她还是个孩子!”他睚眦欲裂。

    “孩子?”她嗤笑︰“孩子也要为她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他瞪大了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四弟!”

    “你猜到了。”她微微扬起头,笑的愈发恐怖︰“四哥和他娘从小就看不起我,从来没有给我过好脸色,父亲去世后,他就愈发不可一世了。况且,要不是他提议与李氏联姻,作为唯一适龄的女子,我又怎么会被许配给李家那个白痴?”

    “父亲死后,家族已成没落之象,四弟这么做是为了我,你要恨就应该恨我的!”他大喊。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继续说着︰“所以,他去南诏国办事的时候,我特意将原本的地图调了包,哦,被掉包的地图应该会路过——枉死城!那个臭名昭著的鬼地方,他应该死得不能再死了吧。”

    他空洞的双眼望向着她,显得很陌生。

    “只是你在恨九妹、四弟、我、或者宗族的每一个人……这也不该是你勾结阴阳教、颠覆宗族的借口!!”他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你记得你七哥吗?你记得你十三弟吗?你小的时候他们有多疼你,难道你都忘记了么?乾元谷一战,我亲眼见到他们死在阴阳剑下,灰飞烟灭,连尸身都没留下,这一切就因为你逃出家族,从我手里骗走了金执吾!”

    “我被关在家族里准备和李家那个白痴定亲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她双眸通红。

    他摇了摇头,凄苦一笑︰“宗族戒备森严,哪怕有外敌入侵,依然有一司人马驻守,当年要不是你七哥和十三弟引开了那一司人马,你独自一人,怎么能逃出密不透风的家族?”

    “这……”阴丽华张了张嘴,忽然感到身上有些冷,她干笑了下,摇摇头︰“你在撒谎……你在撒谎!”

    “你知道,我从不撒谎。”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竭斯底里,神情已经变得疯狂︰“况且,就算是真的又能怎么样?阴家和楚家世代宿怨淤深,阴家若不灭亡,楚氏宗祠后院的那个人怎么会让我嫁入楚家,只有拿整个阴家的底蕴做赌注,我才有机会成为楚氏一族的女主人,成为文渊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在利用你啊!”他大吼。

    “我情愿被利用,只要能嫁给文渊,什么都无所谓。”

    “可你嫁给的,却是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

    “这不重要,他喜欢谁,我杀掉就是了,早晚会轮到我的。”

    他摇摇头︰“如果楚文渊知道你害死了他最心爱的女人,哪怕那个老太太积威在重,又能压制得住几天。”

    “不会的,我不会让他知道的,只要做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眸光变得冷冽︰“对……地上脏了,擦掉就是了,一缸水不够,就动用一条河,哪怕淹了整个天下都在所不惜。”

    “你……”

    他张了张嘴,最后苦笑了下︰“我曾经的妹妹,绝对没有你这么狠毒。”

    “呵呵……”阴丽华阴沉的笑了笑︰“狠毒……你说我狠毒?”

    她深吸了口气,挥了挥华丽的衣袍,嘴角勾起一个可怕的弧度︰“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做怨恨与嫉妒,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是不想……别人过的比我好!!!”

    ……

    ……

    “阴家当年覆灭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她?”苏鱼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怎么可能,那可都是她亲近的人!”

    一个女人能干得出弑兄杀弟的事情,已经不是“疯狂”二字可以解释的了的了。

    “她有病。”楚轩回答的一本正经。

    “有病?”她眨了眨眼睛,有些迷糊︰“什么病?”

    “怨憎会。”

    “呃……”苏鱼愣了下,虽然听不明白,但仍觉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她偷学了《洞水真经》,伤了肾脏。”他解释说。

    苏鱼眨了眨眼睛,嘿嘿的干笑了下。

    看着她这个样子,楚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学无术。”

    “谁能和你比啊!”她撇撇嘴,低声嘀咕。

    楚轩装作没听到︰“事物都有双面性,月满则亏,很多道法都有缺陷,我第一次看到她,就知道她已病入膏肓,没救了。”他看了她一眼,继续解释︰“《洞水真经》脱胎于《大五行阴阳洞玄真经》,修行《大五行阴阳洞玄真经》五气淤积,化入五脏,若不能堪破阴阳,色、受、想、行、识会大受干扰,滋生魔障。《洞水真经》看似专修玄水之气,可除掉弊端,其实不然。

    五脏运转,连接天地五行,乃是阴阳大道。

    《洞水真经》专修一路,已经自断阴阳,修不出什么高手来。这么多年,阴家男子依靠纯阳之气尚可压制几分,没走火入魔已是天大的运气,至于女子修行……女子本性属阴,玄水之气淤积,极易伤及肾脏,她又是偷学,不明教理,自然五蕴并发,性情大变,产生嫉妒、怨恨、憎恶的心理情绪。”

    楚轩说的很详细,有指点的意思在里面。

    苏鱼很聪明,听了点点头︰“《命理刀》有缺陷么?”

    “有。”

    “看得见别人,却剥不开自己。”他看了她一眼︰“你能推断别人的命理,却永远看不到关忽自己的方向。”

    或许,这就世人常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有破解之法么?”她咋了眨眼问。

    “既有因,就有果。只是……每一个人的路都不一样,你的路,只能你自己走,自己看。”他说。

    “呃……”

    苏鱼撇撇嘴,说了等于没说嘛!

第九章 暗流

    这个时候,已经快至春分时节,漓水河畔春泥潮湿,嫩绿的树枝都已经发芽了,葱绿的两岸景色怡然,雾气氤氲,加上远方山峦的若隐若现,更加显得美轮美奂,宁静不可方物。

    不过,柳树显然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景色,她双手抱着膝盖,坐在漓水河畔的一处山头望着远处的白云城,抿着小嘴,神色很悲愤。

    她看起来很瘦小,**岁大小的样子,白皙圆润的脸上稚气未脱,如瓷娃娃般,惹人怜爱。

    只是,她现在看起来很伤心,不断抽泣着小脸,梨花带雨的模样,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已经开始变得红肿起来。

    伸手抹了一把脸颊,这时候她才发现,袖口已经是黑漆漆的了,她睁大了眼睛,发现不止是袖口,洁白的衣裙上早已沾满了泥土,变得凌乱不堪,这样看着,她小嘴一瘪,双眼微闭,哭的愈发的伤心难过。

    “呜呜……呜呜……”

    清脆的哭音断断续续,传出老远,让原本宁静的山林都瞬间变得凌乱了起来。

    ……

    ……

    云雾山脚下,一行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为首的男子穿着粗布麻衣,撑着一根木棍,背负背篓,一副进山采药人的打扮。

    “怎么了?”后面有人问。

    男子不语,冷冷的审视了下山林,最后摇了摇头。

    “我仿佛听到了女子的哭声。”

    “哭声?”后面一行人瞬间变得警惕了起来。

    “不要紧张,或许我听错了也说不定。”

    “不要大意,这云雾山山高林密,未尝没有山精鬼魅之流。我们有要事在身,一切小心行事。”

    “嗯。”男子点了点头。

    “离那地方,还有多远?”有人问。

    “不到四十里,没有意外的话,半个时辰就能到达。”

    “好,加快脚程。”

    “嗖嗖嗖!”

    一行人健步如飞,在险峻的山林中迅速穿行。

    半个时辰后,一座陡峭的山峰下。

    “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

    后面的人望向山峰下面湍急的河水,忍不住蹙了蹙眉︰“上边到底让我们来做什么?你可以说了吧。”

    “好。”为首的男子用木棍在地上敲了敲,画了一个圈︰“你们看……”

    他指着这个圈,后面的十几个人全部围了上来。

    然后……

    “轰!”

    木棍蓦然炸开,木屑飞溅!

    “——啊!”

    有人捂着眼睛惨叫,有人颅骨被洞穿,鲜血染红了一丈方圆,但是仍有警觉的人手靠着肉垫躲过了偷袭。

    “藏锋,你想干什么?”有人暴喝。

    先前带路的男子一声不吭,双目如电,龙行虎步的冲了上来,临至近前的时候,手中却豁然多出了一把短剑。

    “嗡”的一声,空气被切开的声音,剑光末入身体,他伸出一只手推开了这人,鲜血飞溅,后者的身体踉跄了几步,落入了湍急的漓水之中。

    “啊!杀了他!”

    有人高喊,剩下的六七人抽出背篓里藏匿的长刀,道力运转,传至刀上,耀眼的刀芒虎虎生风,朝着男子凭空斩来。

    “锵!”

    刀芒剑光泯灭,化而无声。

    但紧接着,更加密集的剑光如潮海般汹涌而出。

    “噗!噗!噗!”

    脆弱的皮肤被轻而易举的刺穿,男子手腕一抖,鲜血顺着剑身喷出,剑光一闪,在半空中又划出一个可怕的弧度,发出凌厉的搏杀。

    “啊!”

    厮杀声起,弥漫在整个山林间。

    ……

    ……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柳树停止了哭泣,微肿的眸子望向远处的一座山峰,神色呆了呆。

    云雾飘渺,遮掩了视线。

    她皱了皱好看的眉,仔细打量了几眼,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奇,驾着道法,如云雾般的飞了过去,最后,落在一片茂密的山林中。

    山林中,她如鱼得水,草木的呼吸,山石的回响,敏锐的灵觉仿佛波纹一样荡漾开,最后在脑海里凝成一幅幅清晰的画面。

    “咦?”

    她轻“咦”了一声,淡蓝色的眸子望着数里外的山峰下。

    那里,一个冷峻的人类似乎在做一些古怪的举动,她看到那个人类杀掉同伴之后,用武器在每一个已经死亡的同类身上戳了几下,然后这人类将同类扔下山峰,抛入了奔流不息的漓水之中。

    完这一切,那男子抬头看了看山峰,凌空一跃,向着半山腰窜去。

    “人类果然如娘亲说的那般,复杂而恐怖呢!”

    她皱着琼鼻,重重的冷哼了一声,清脆的童音传出,整个山林的花草树木枝叶微摆,似乎在回应。

    ……

    ……

    马熊镇,矿场。

    章管事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然后撇了一眼下首的中年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吴掌柜,不是我章某人不想帮你,而是实在是无能为力啊!”他叹了口气,指着外面川流不息的马车︰“你看看,外面这些人,有清水城来的、有高阳城来的,他们都是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了,最多的甚至等了半个月,我这里的矿工只有这些,哪怕日夜赶工,也是供不应求啊!”

    “章管事!不是我吴某人强人所难,而是已经火烧眉毛了啊,您也知道,南边儿最近又打了起来,那边催得紧,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催促了五六次,我铺子里的炉子已经烧的通红了,就等着这批秘银开炉出工呢。”看章管事不为所动的模样,吴掌柜心中一动,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况且,谁不知道您在矿场乃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啊,只要您说句话,调配这点货,不过是毛毛雨罢了,只要您肯帮帮忙,我吴某一定感激不尽。”这人堆起笑,咬牙递上一东西。

    “咦?”

    章管事眉头挑了挑,斜瞥了一眼,眸光一亮。装模作样的接下,随手捏了捏,好家伙,十足的紫金啊!

    “吴掌柜,你这是何意?”他将东西仍在桌子上。

    “聊表心意!聊表心意罢了!”吴掌柜的姿态放得很低。

    “东西你拿回去,我不会收的,至于货吗……”他看了一眼吴掌柜,顿了顿︰“我想办法先调配给你,让你拉回去,总不能让你铺子里的几十号人空等着吧!”

    “哎,多谢章管事了,那我,这就去准备准备?”

    吴掌柜偷偷瞅了一眼桌子上的一小块紫金,却发现章管事丝毫没有还回来的样子,暗中腹诽了几句,他忍着肉痛,转身走了出去。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还回来的道理。”

    看着某人离去,章管事冷笑一声,放下了茶杯。

    他伸出一只手,在这一小块紫金上摸了摸︰“真是个好东西啊……”

    晃悠着脑袋,神情愈发放松了。

    只是,下一刻

    “——轰!”

    整个大地剧烈的震动了一下,桌椅抖动,瓷器散落一地。

    章管事面色一变,连忙运转道法稳住晃动的身体。

    只是,大地晃动的愈加厉害,连墙壁都浮现出丝丝裂纹。

    “啪”的一声,房梁忽然断裂,整个屋顶沉了下来。

    他脸色大变,慌忙间运足道力,一掌拍出,破开屋顶窜了出去。

    震动持续了数息,他立足在一处高地,举目望去,矿场一片狼藉,有黑色的浓烟从地底裂缝渗出。

    “不好,矿洞!”

    他连忙将紫金揣入怀中,朝着矿洞的方向掠了过去。

    ……

    ……

    “人都来了?”

    “来了,昨天发的消息,想必这时,已经到了码头。”

    “那就好。”

    “只是……”

    “什么?”

    “是不是太急了点?”

    “不急,刚刚好。”

    屋子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

    ……

    “准备好了?”

    “差不多了。”

    “那边呢,有什么动静?”

    “呃……很安静。”

    “我叫你查的东西呢!”

    “查了,但是短时间内,查不出什么。”

    “算了,来不及了。对了,那人有消息么?”

    “有,他说,如您所愿。”

    “哼,不敢示人的鬼东西。”

    “主上,我们这么做,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我还有的选择么?从踏上那条船开始,就已经没有回头路让我选了。”

第十章 快意恩仇

    白虎大街,林荫道。

    楚轩皱着眉,慢慢将一只圆团模样的吃食放进嘴里咀嚼,冰皮破开,汁液溢满口腔,味道不错。

    “小鱼,给钱。”

    “哦。”

    苏鱼撅着嘴,很不情愿的从荷包里掏出钱付给小贩。

    刚刚走出白虎神君庙,街巷有些拥挤。

    或许是今日庙会的缘故,相比以往,人群有些多。

    因神庙香火鼎盛,这条街巷的生意出奇的好,各种各样的摊贩堵塞着街道两旁,人群穿流不息,上演着小市井的繁华与喧闹。

    街旁的说书人,路摊贩卖的小玩意儿,还有江湖卖艺的杂耍戏法。

    这些往日如磁铁般吸引着苏鱼注意力的东西,在这一刻仿佛变得不那么重要,因为她要盯着一个人,一个危险万分,却又扑朔迷离的人。

    她发现这个男人今天很奇怪。

    先是围着白虎大街溜达了一圈,然后走进白虎神君庙,对着神君像神神叨叨的说了半天,他还在庙祝那买了一株上好的檀香,她花的钱,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表现的很风淡云轻,丝毫没有看出仇恨的情绪了,或许是修行过《命理刀》的缘故,她总觉得他很不对劲,有些反常。

    一路上,他饶有兴致的打量,仿佛对市井上的东西表现的很感兴趣,她清楚的记得他一共尝试了三十九种小吃,在六个供人消遣的茶摊前停留了两个时辰。

    这一切很诡异,仿佛一只巨兽磨着獠牙,最后塞进嘴里的却是一把嫩绿的青草,前后出现的巨大落差感,让苏鱼感到很害怕。

    “你……”

    她咬了咬牙,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你、不去杀人么?”

    又扔了一只在嘴里,楚轩嚼了嚼,闻言愣了下,眨眨眼睛,奇道︰“嗯……杀什么人?”

    诶呀!

    这家伙脑袋是不是仇恨冲傻了?

    苏鱼迷糊的干笑了下,问道︰“你不准被去杀了阴丽华替你娘报仇么?”

    “你觉得,杀人就是报仇么?”

    “呃……”

    好吧,这种问题对于她这种没有经历过仇怨的新手来说实在是很有难度。

    楚轩摇了摇头,淡淡道︰“仇恨这种东西,很复杂,归根究底,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变得顺心意,变得好受一些。既然是顺心意,路……就不止一种,很多时候,杀人能做到的事,其它手段,也许会做得更好。”

    “呃……”

    苏鱼眨了眨眼睛,神情更加迷惑了。

    不过她还是听懂了一些,至少,这个家伙暂时还没用打算大开杀戒。

    似乎明白了了什么,他笑了笑,问︰“你怕我会殃及白云城?”

    她点了点头,毕竟,这人名声在外,以他以往的习惯,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掀起腥风血雨,而此事又关乎到不共戴天之仇,她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相信对方会放下仇恨,一旦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波及白云城已是必然,她实在是不想从小生活的地方变的血流成河,最后在仇恨和怒火中被夷为平地。

    “放心吧。我答应过人,不在滥杀无辜。”

    “真的?”

    “嗯。”

    苏鱼松了口气,眼眸眯起笑意。

    “真是个善良的姑娘,只是……毫无来由的善良,往往毫无意义。”他目光迷离,似乎想起什么,叹了口气,然后看了一眼苏鱼︰“早些回去,这几天,不要再来找我。”

    “呃,你是说……”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周围,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能搞定的。”他说。

    好吧,事实好像真的如此,如果连他也搞定不了的事情,加上她似乎也没有多大作用。

    “那我、走了。”

    “嗯。”

    ……

    ……

    回到百草堂,楚轩躺在书房的藤摇椅上,双眼微眯,神色有些怠倦。

    “看得见别人,却剥不开自己。你能推断别人的命理,却永远看不到关于自己的方向。”

    闭上眼睛,他叹了口气。

    “噔噔噔!”

    门外,有人一路小跑,“砰”的一声,房门被打开,张之栋满头大汗走了近来。

    “怎么了?”他问。

    “楚……楚大夫!药铺和后院都打扫干净了,只是、只是……”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只是后院破碎的墙壁没办法了修葺了,缺少石料。”

    “呃……没钱?”楚轩眨了眨眼睛问。

    “嗯……啊!”

    这倒是个问题。

    过去那些那段岁月里,他很少动用这种东西,也从未被财帛束缚过手脚,想不到有一天他也要为“茶米油盐”而操心劳神了。

    笑了笑,他摆摆手︰“修葺不上就算了,日后再说。对了,这几日你们三兄弟不要轻易外出,最后的那间院子,暂时给你们住,自己收拾一下,缺什么东西,先记下来。”

    “好嘞。”

    张之栋重重的点点头,笑着离开。

    他走到窗户边,打开了花窗,任由夕阳昏黄的光芒照射进来,微微闭起眼,深吸了口气,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心情忽然有些烦躁!

    这种没由来的感觉从逃出北海之后就已经出现过几次了。

    也许,是修行上面出了问题的缘故。

    他这样想着,却没有刻意压制,仿佛夕阳映照下的影子,愈发显得的斜了。

    ……

    ……

    这一夜,楚轩和衣而睡。

    他闭目养神,一直在等人来,准确的来说是在等人来杀他。

    仇恨这种东西,向来都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虽然有些时候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这种手段往往会被冠以“快意恩仇”的标签,仿佛在很短的时间内做了,就会让自己变得很“快意”了一样。

    只是,这一夜,他没有等到他该等到的人,倒是天亮之后,却等到了苏鱼却带着小莲来到了百草堂。

    “我不是说过,这几天让你不要过来的么?”

    “阴丽华离开了白云城!”苏鱼开门见山,语气很急切︰“我收到消息,她昨天就离开了白云城。”

    “嗯?”楚轩皱了皱眉,奇道︰“她用什么理由离开的白云城?”

    “据说是好久没有去乾元谷祭奠了,她是打算去乾元谷祭拜阴氏战死的子弟,带了很多人。”苏鱼顿了下,继续道︰“不止如此,你父……呃,楚家主也离开了白云城,去了马熊镇的矿场,据说那里昨天发生了地震,好多矿洞垮塌,损失惨重。”

    “好巧。”楚轩笑了笑。

    “嗯。”苏鱼重重的点了点头,“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她看了楚轩一眼,眼珠转了转︰“要不,我们跟上去,看看那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

    “你跟上去,我怕你回来不来。”

    “呃……她设下了埋伏?”

    “埋伏是有,是不是她设下的,那就不一定了。”

第十一章 滴水穿石

    白云城东南部,有一座狭长的山谷,名叫乾元谷,这座山谷很有名,因为二十五年前,白云城与阴阳教的战争就发生在这个地方,这里面埋葬了很多白云裔的修士,据说当年战争焦灼的时候,山谷血流漂杵,尸骨横陈,甚至连同阵营的尸身都难以辨认,期间,双方默契的停了下来,也不管是哪一方的残肢,就地草草掩埋,所以山谷常年有怨气飘散,导致草木荒芜,虫鸟俱绝!

    乾元谷在往东南数百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原,这里原是瓦力人的领地,后来白云城向南扩张,双方发生了难以调和的矛盾,几次军事冲突爆发下,瓦力人均已失败而告终,最后不得不举族南迁,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家园。

    不过瓦力人虽然离开了,这片草原却依然有白云城的兵士驻守,每月轮换,这些人的组成部分,大多都是来自白云城内各大氏族的私兵。

    蜿蜒的小河旁,李须陀翻身下马,卸下了马鞍,任由马儿在河畔停留,他就着清澈的河水猛地灌了几口。

    “呵!这河水,够劲啊!”他浑身打了个冷战,却大呼爽快。

    随行的十几个护卫哈哈大笑,忍不住调侃︰“早上的河水本就冰寒刺骨,大人要不是身怀道法,这一口,怕是要冰掉几颗牙齿下去喽!”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皮紧了是吧!”

    捧起河水洗了把脸,李须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笑骂道︰“还不快给马儿松松套子,黑鳞马虽然体魄强健,也架不住你们这样折腾,一会儿还要去南边巡视,耽误了今天的正事儿,看我回去不剥了你们的皮!”

    “反正瓦力人已经南迁这么多年了,巡不巡视还不是一个样?”有年纪较小的兵士低声嘀咕,李须陀听了,猛地甩了一鞭子。

    “你小子以为我们成天巡视草原是防范瓦力人?”他身材高大,满脸胡茬,双目微微一蹬,气势迫人︰“瓦力人不足为惧,他们早就被我白云城打的没有了脾气,我们真正防范的敌人,是南方阴阳教,难道你们都忘了,二十五年前,白云城和阴阳教那场惨烈的战争了?”

    他眯着眼睛,指着远方草原边际的一处黑点︰“看!那个方向就是乾元谷。二十五年前,战死在乾元谷里面的白云人不计其数,光我李氏一族的私兵就不下于六千,这里面,又有多少是你们叔父长辈的,你们可比我要清楚得多,先辈战死疆场,留下的基业可不是给你们享福的,而是要靠着你们去守护的,到你是小子,刚来没几天就好吃懒作,乱发牢骚,你也不怕你那九泉之下的老爹,半夜爬起来将你拖入黄泉地狱?”

    “那有死人还会动的。”士兵嬉皮笑脸,倒是一点也不惧怕李须陀。

    “你小子……”

    李须陀扬着马鞭,一下子将这士兵抽翻到河里,河水不深,刚刚没腰,这士兵挣扎了两下,就站直了身子,不过,冰冷的河水浸透全身,他还是忍不住直打哆嗦,那狼狈凄惨的模样,看的其余士兵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起来。

    “笑!有什么好笑的!就像你们私下没有嘀咕过似的,尤其是你……”他指着其中一个高个的士兵︰“你小子昨天……”

    “别动!”

    李须陀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神情变得严肃。

    “怎、怎么了?”士兵吓了一跳。

    “我叫你别动!”

    李须陀虎目一瞪,然后慢慢蹲下了身子,俯在岸边,静静的看着小河里的河水。

    “——咚!——咚!——咚!”

    仿佛一面战鼓被敲响,河水中荡起了一圈圈波纹,年轻的兵士看着众人一脸严肃的神色,连说话都带了哭腔︰“到、到底怎么了,这河里,不、不会有什么怪物吧!”

    没人回答他,一行人的脸上仿佛覆盖了一层冰霜,都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半晌,只有李须陀大吼了一声“开罗盘”,原本肃静的人马才顿时变得忙碌起来。

    “东南风向,缓迟三点零八。”

    “震源距离,乾位,一百六十里外。”

    “波动强烈,疑似有大队人马在激战。”

    “威胁程度……”兵士不停的计算,最后满头大汗的抬起头︰“是甲等!”

    李须陀阴沉着脸,沉默片刻,立马有了决断︰“李坏,你小子立马回去报信!其余众人,立即上马,目标,西北——一百六十里外!”

    “诺!”

    “喂,李叔,我也去,李叔——”

    李坏在河里大喊,但是没有人理他。

    一行人翻身上马,策马奔腾,片刻间就消失在蜿蜒的小河旁。

    ……

    ……

    李须陀赶到西北一百六十里外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微微勒住马绳,举目望去,整个大地仿佛被耕犁了一般,千疮百孔的土层冒着青烟,零星的尸体散乱在地,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惹人作呕的气味。

    有兵士翻身下马,到处勘验,片刻后,勘验的人发现了一些线索。

    “大人!半个时辰前,有一队人马在此设伏,袭击了路过此地的另一队人,经过勘验,被袭击的车队,应该归属我白云城……”他抬起头,盯着李须陀︰“是楚家!”

    “楚家?”

    李须陀愣了下,却又瞬间反应了过来︰“是楚阴氏?据说她昨日离开白云城,前来此地祭奠阴氏亡灵。没错,就是她了!她现在在哪里?”

    “楚家的人手且战且退,应该是退入了乾元谷!”

    沉默了下,他拽紧了马绳︰“走,随我去乾元谷。”

    “大人!”兵士脸上有些犹豫。

    “婆婆妈妈的,还有什么事?”

    “大人,双方,应该动用了——术士营!”

    “术士营?”

    李须陀瞳孔一缩。

    ……

    ……

    事情追溯在半个时辰之前。

    草原边际,一行车队收起了帐篷,骑士策马扬鞭,朝着白云城的方向缓缓启程。

    阴丽华坐在马车之内,神色有些疲倦。

    她沉着眼皮,轻轻揉捏着太阳穴,苍白的脸上微微抖动着。

    “夫人……”

    一旁,有嬷嬷叫了声,阴丽华睁开眼睛,眸光的锐利之色一闪而逝︰“干什么?”

    “没、没什么,奴婢只是想问问,夫人您,需要用茶么?”嬷嬷的神情似乎有些害怕。

    “安安静静的呆着这里,不要烦我。”

    “是,奴婢明白!”

    最近她的脾气似乎变得有些暴躁,不知道是昨夜诵经祈福了一个晚上的缘故,还是来到阴氏一族战死之地有些不适,总之,自从离开了白云城,她的情绪变得异常敏感,连这些往日跟随她多年的下人都开始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了。

    车队依然前行,骑士紧绷着神经,华丽的大辇惹人注目。

    天高云淡,有鸟儿飞快的掠过,蚱蜢被车轮碾压的青草惊动,撑起了强壮的后退,跳上不远处的一草秆,地上冒起了半边脑袋的土拨,似乎被马蹄敲了下,它激灵的缩了缩,最后钻入大地之下的巢穴。

    “——咚!——咚!——咚!”

    忽然,地动山摇的响声由远及近。

    随行的骑士勒马驻足,四处扫视,神情变得警惕。

    蓦然间,一众人的视线落在地一处山丘,一块巨大的岩石不断晃动,岩石下,一个身高九尺、披头散发的壮汉扛着巨石迈上山丘,本就坚硬的青钢岩,被脚掌踩出一个个寸许的脚印!

    “是瓦力人!保护夫人!!”有骑士大喊!

    但为时已晚,大汉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冷漠的眸子,他挥动了下手臂,虬扎的肌肉被拉成一个惊人的地步,巨石猛地被抛出,破风声响起,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半月的弧度,朝着车队前方的大辇砸了过去。

    “轰”的一声,木屑飞溅,辇毁人亡,华丽的大辇被巨石砸的稀巴烂,有猩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夫人!!”

    随行的骑士立马拉成一道防线,有十几人的小队策马扬鞭,朝着山丘之上的大汉冲杀过去。

    山丘之上,大汉微微晃动了下微酸肩膀,对冲杀过来的骑士咧嘴笑了笑。

    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发达的胸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仿佛北冥鲲鹏,吞纳风云,他大吼了一声,强劲的气浪从口中喷出,肉眼可见的气浪波动荡漾开去,冲杀上来的骑士人仰马翻,距离稍近的,甚至整个身子蓦然炸开,被气浪震成了肉末!

    “——吼!”

    大汉发出一声狂暴的怒吼,气动山河,仿佛整个草原都被震动的嗡嗡直响。

    他轻蔑的看了一眼下方的车队,哈哈大笑,双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

    “咔嚓!”

    一道雷霆忽然划过天空,大汉抬头。

    原本晴空万里的苍穹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大片阴乎乎的乌云,不时有闪电交织,气势惊人。

    “《洞水真经》?”

    似乎想到了什么,大汉的脸上闪过一丝骇然之色,他猛然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丘之下跑去,奔跑的过程中,似乎太过用力,脚下的踩到的地面凹进去了一大块,他用力挥动着大腿,仿佛追风逐月,想要努力的逃出乌云覆盖下的范围!

    “咔嚓!”

    又是一道雷霆划过,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雨点。

    豆大的雨点宛如钢刀,从天空之中哗哗落下,仿佛天河倾塌坠下人间,奔跑之间的大汉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被密密麻麻的雨水砸成了筛子,一地的碎肉被雨水冲刷,流入了同样千疮百孔的大地深入!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上,阴丽华微微掀开了幕帘,冷笑一声,又重新幕帘放下。

    空气中的气氛忽然变得更加浑浊了。

第十二章 风雨

    凌晨时分,天色还有些早,只有些鱼肚般的微白,两道笔直的白线就已经出现在北方广阔的平原里,由远及近,渐渐的冲淡了地面上稀薄的雾气,留下了螺旋状的云雾在片刻间又恢复原状。

    “还有多久能到马熊镇?”坐在独角兽上的楚文渊望了一眼天气,然后瞅着旁边面无表情的男子问了问。

    “一个时辰。”

    宣武黑衣束发,紧抿着唇,双目直视前方︰“如果你想休息的话,可能会更久。”

    楚文渊蹙了蹙眉︰“你今天的话似乎有些多?”

    “我的话一直很多……”他望向楚文渊︰“只是你从来没有听到过。”

    “呃……”

    被呛了一句,楚文渊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撇撇嘴。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道︰“你觉得……他会恨我吗?”

    宣武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他摇了摇头,回答的一向简短有力。

    “不会。”

    “为什么不会?”见他回答的很驽定,楚文渊有些好奇。

    “因为……他,不会对一只陌生的蚂蚁抱有太大的兴趣。”

    “我不是蚂蚁!”

    “在他眼里,我们所有人都是。”

    “你这么感觉的?”

    “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我很难想像这种画面。”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

    “难懂你了解他?”

    “我也不了解,但是……”他表情变得严肃︰“他和我是同类!”

    宣武的身份,一直是家族的隐秘,“同类”这个词的分量很重,楚文渊自然知道里面存在的意义。

    “太夸张了,他怎么会……”

    “他是我遇过最强大的同类!”他再次强调。

    “我还是不相信他会变成这样。”

    “起先我也不信,但是宗祠的那天,他体内不经意散发的气息,让我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楚文渊沉默,良久才岔开话题︰“族老会的手一向伸的很长,整个马熊镇的矿脉占了我楚家近三分之一的财政,都在他们手里捂着,这一次矿洞坍塌,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解释!”他微微仰着头,拽紧了马绳︰“只是,这矿洞坍塌的实在是有些蹊跷……”

    “不蹊跷……”宣武面无表情︰“因为有人想要你离开白云城。”

    “——嘶!”

    马绳被勒住,雪白的流光停下了脚步,旁边的独角兽同样驻足。

    “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知道。”

    “你……”

    他掉准方向,扬起马鞭。

    “去哪?”宣武问。

    “回白云城!”

    “回去干什么?”

    “我要去阻止。”他深吸了口气。

    “你能阻止的了么?”

    “阻止不了,也要阻止!”

    “既然不能阻止,回去做什么?”宣武依然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气问。

    “他毕竟……是我儿子!”楚文渊双目通红。

    宣武沉默,好久,他才抬头,看了看白云城的方向︰“已经,来不及了。”

    ……

    ……

    白云城,百草堂。

    苏鱼正襟危坐,双眸时不时的撇向窗外。

    身后,小莲紧攥着袖口,在堂内来回渡步︰“小姐,刚刚楚公子都让你走了,你不走,这下好了,想走也走不成了,外面那些家伙凶神恶煞的一看就知道不像好人,要是他们真的冲了进来,后果、后果不堪设想啊!小姐!!”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整张小脸变得煞白。

    “行了,小莲,不要自己吓自己,没事的。”苏鱼微微打了个哈欠,倒是显得很淡定。

    “没事?”一听这话小莲更激动了︰“小姐,刚才外面好像死人了啊,你竟然说没事?”

    “不就死了个把人么,有什么大不了,看把你吓的。”苏鱼装模作样的摇摇头。

    “死、死人?大不了?”小莲忽然瞪大了眼睛︰“小姐,那可是死人,好可怕的!”

    “又不是没见过。”苏鱼像是看着小菜鸟一样看着小莲,神情很优越,思绪更是有些飘飘然,或许是太过飘然的缘故,她嘴一时没收住,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还杀过呢。”

    “小姐!你……”小莲像是看见怪物一样︰“你杀过人?”

    “呃……”苏鱼嘴角扯了扯,干笑了两声︰“当、当然!不止一个,要知道,我杀人不眨眼睛的。”

    “你竟然杀过人?你竟然杀过人?”小莲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崩溃起来,她忽然抓住了苏鱼的手,一双原本因为害怕而躲闪的眼睛,此刻竟然变得有些……有些闪亮了起来︰“小姐,杀人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这样……”她伸出一只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下︰“噗的一声,人头落地,然后鲜血喷出好几丈远,染红了一片。是不是这样,是不是啊小姐?”

    苏鱼眨了眨眼睛︰“呃!嗯,对,就这这样。”

    她表示同意。

    “耶!”

    小莲攥紧了一只粉嫩的拳头,小脸变得通红,几滴汗珠镶嵌在脸颊上,她微微擦了擦,浑身竟然因为激动而变得颤抖起来。

    “原来杀人就是这样子啊,我就说嘛,杀人有什么好怕的……”她自言自语的嘀咕着,苏鱼的额头却冒起了几条黑线,她有些头痛的撑起了额头,望着越来越兴奋的小莲,实在是感觉自己有些作茧自缚。

    “小姐,要不,我们偷偷出去,看看?”小莲忽然瞪大了眼睛,拉着苏鱼的手,扑闪扑闪的眨了眨。

    “呃……出去?”苏鱼张大了嘴,伸手指了指外面、

    “嗯嗯!”

    小莲重重的点了点头,兴奋道︰“那个楚公子不是在外面嘛,小姐说过,他不是很厉害的嘛,我们去看看他……怎么杀人,好不好,好不好嘛,小姐!”

    “这个……”

    “小姐,你是不是怕了,你刚才还说过你杀过人的!”

    “怕?呵呵……”苏鱼“啪”的一声扬开了折扇,忍不住笑了笑︰“你家小姐我,还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她挺了挺高耸的胸脯,指着外面道︰“走,小姐带你去开开眼见。”

    “好嘞,小姐!”

    小莲拉着苏鱼,两人打开门,朝着前堂走去。

    越靠近前堂,街巷里传来的声音愈加清晰,浓重的杀伐声产出老远,凄厉的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苏鱼眼角抽了抽,看了眼小莲,却发现对方脸色开始变得煞白,忍不住笑着调侃了句︰“小莲,你不会怕了吧?”

    “那、那有。”小莲摇头,死不承认。

    苏鱼撇撇嘴,拉着小莲,穿过雨廊,踏入了百草堂正门的药铺。

    药铺门口,楚轩负手而立,神色从容的看着外面,苏鱼两人走上前去,忍不住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的荷花街,大雾浓密,应该是被加持了道法的缘故,十步以外就看不清东西了,不时有厮杀声从浓雾里面传来,似乎里面发生着激烈的打斗。

    “你出来干什么?”楚轩皱了皱眉,问道。

    “呃!看你啊!”苏鱼打量了下楚轩,奇怪道︰“外面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

    “这阵法,你弄的?”

    “不是。”

    “那里面怎么回事,好像有几波人在厮杀一样。”

    “他们不厮杀,来这里干什么?”楚轩反问。

    “呃……他们不是来杀你吗?”

    楚轩摇了摇头︰“杀我只是顺带,有些人,早就想借着我出现,将埋藏在心里刺,一根根拔掉。”

第十三章 听雨兽

    阴罗巷是白云城很古老的一条巷子,名字虽然阴森,却不特别,因为这里面走出过一个叫阴罗的人,在那段漫长的时间里,他和他的后人披荆斩棘,渡过一次次难关,逐渐在白云城乃至周边开拓出了一个响亮的名号——白云阴氏!

    因为他的名气很大,所以,这条巷子自然就叫做阴罗巷。

    不过,正所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一场二十五年前的战争,埋藏了埋藏了白云阴氏太多的精锐,也彻底将阴氏一族拖入没落的边缘。

    那场战争中,阴氏成年子弟亡死之人十之**,高层战力被一网打尽,基石已毁,梁柱倾断,一时间,白云阴氏再也不复当年名声显赫的模样。

    阴罗巷的深处,一栋坐北朝南的祖宅就坐落在这里,昏暗的庙堂上,香火并不旺盛,细细的一层尘灰覆盖在神龛上,宗祠雕栏画栋,却仿佛好久没有人打理了。

    一名小厮拄着扫把,微微抬头打了一个哈欠。

    敷衍的清扫了下祠堂院落,扔掉工具,他端起木盆,走向风水池,仿佛打算趁着没人的时候打一盆清水洗漱一般。

    风水池连通地脉,乃是一处水流平缓的天然矿泉,平日里,这风水池乃是宗祠圣地,自然没人敢随意亵渎,不过这个时候,阴氏家风萎靡,少有愿意留在宗祠内蹉跎度日的,人口闲置下来,缺乏监管,自然变得消极怠工、松散懒惰,所以,负责清洁宗祠的人手,也就愈加变得肆无忌惮了起来。

    小厮蹲在风水池旁,撩起袖子,双手并拢,捧水扬到脸上。

    “哗啦啦——”

    水花四溅,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

    小厮捏着袖口,擦了擦脸,然后抬起头,不经意的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拔掉瓶塞,反手将玉瓶里的液体倒入风水池中。

    玉瓶里的液体颜色猩红,宛如鲜血,却凝固的厉害。

    不过,在遇到风水池内的清水后,液体迅速的融化,最后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最后摇摇晃晃的走出宗祠,离开了这座肃穆沉深的宅院。

    树影斑驳,微微摇起了枝叶,宅院深入,又如往日变得沉静了起来,谁也没有发现,这座高门大宅的深处,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一刻钟后,往日里水流平缓的风水池里冒起了气泡,并且,这种气泡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多,仿佛煮沸的开水,竟然逐渐变得沸腾了起来!

    忽然

    “——轰!”

    整个风水池突然炸开,池水顺着塌陷的地面陷了进去,露出了一片黑漆漆空荡荡的地下洞窟。

    “噶啦啦,噶啦啦,噶啦啦!”

    古怪的叫声从洞窟里传来,愈加清晰,由远及近,朝着四面八方传递了出来。

    ……

    ……

    阴家族牢,距离宗祠不过一里。

    大地之下的囚室里,阴识睁开暗淡无光的双眼,微微侧着头,静耳倾听。

    一阵若有若无的兽吼传了进来。

    “这是……”

    “——听雨兽!”

    枯草般的乱发无风自动,他蓦地站起,神情慌乱,浑身止不住颤抖。

    “终究是不想放过我阴家么?”

    “哗啦啦!”

    铁链被拉动,发出响声,他紧闭着双眼,两行清泪顺着松弛的脸颊流了下来。

    “阴识……真是愧对……先祖!”

    他突然跪在地上,朝着宗祠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

    “识……二十二岁继承祖业,却不曾使宗族坤厚载物;不曾使宗族德合无疆;不曾使宗族含弘光大;不曾使宗族品物咸享。反而……反而使宗族没落我手,甚至……有灭族之危!”他空洞的双眼,血流不止,模样恐怖之极︰“仇敌亡我之心不死,竟然放出听雨兽为祸白云,识明白,今日若不能阻止听雨兽涂炭生灵,我白云阴氏必将会有灭族之祸,不肖子孙阴识,今日不尊祖训,施展道法禁忌篇,只为……我阴氏血脉免遭断绝!”

    阴识站起,忍不住摇了摇头。

    “丽华,你终究还是错了……”

    他一边流泪,一边哈哈大笑,只见他双臂径直一崩,强劲的道力喷薄而出,将束缚在身上的铁链崩断。

    “锵锵锵!”

    铁链四处乱飞,破开空气,最后深深的镶嵌在陨铁打造的墙壁上。

    断裂的铁链豁口,有岩浆流出,滴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啊!——”

    阴识忽然大吼一声,正个囚牢的天地精气蓦然炸开,仿佛遇到了一个宣泄通道,庞大的精气涌入阴识体内,肉眼可见,松弛干瘪的皮肤迅速饱满起来,白发变黑,返老还童,整个人骨头爆响,拔高了一截,瞬间变成了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

    “嗬!”

    伸手捏碎四肢颈脖镣环,鲜血飞出,他瞎掉的双眼直视前方,脚步生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一片狼藉的囚牢。

    ……

    ……

    在半空挪移了片刻,他立于风水池上,阴识侧着脑袋,倾听下面漆黑的洞窟。

    他双眼虽瞎,但灵觉犹在,只觉得一股阴森冷厉的气息在浮动。耳朵动了动,他面色严肃,忽然闪电般的爆退。

    “——唰!”

    两道红色的神光从洞窟斜射而出,凿穿了洞口的塌陷下去的地面,神光去势不减,冲入了宅院内一座六层高的阁楼,将整个第五层射出了一个磨盘大小的窟窿。

    “想不到,这孽畜被先祖镇压了几百年,还有这般威势!”

    阴识心有余悸,忍不住蹙了蹙眉。

    漆黑的洞窟之内,两盏猩红的眼眸愈来愈亮,感受到某种气息逐渐上涌,阴识深吸了口气,一团玄水罡劲凝聚在手掌之中,在破风声响起的瞬间,他猛地抬起手掌,玄水罡劲朝着洞口凌空拍落!

    “——轰!”

    劲气四射,元气湮灭,一股股强劲的气浪从洞口相交之处席卷而出,整个宗祠院落的土层都被刮掉了几寸之深。

    “呸!”

    阴识吐出一口泥沫,侧着脑袋凝神戒备。

    烟尘弥漫间,一只一丈多高、貔貅模样的异兽窜出洞窟,漆黑的蹄子下,有水雾雷电升腾而起,异兽猩红的眸子望了一眼阴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嘶吼,然后蓦然转身,驾着云雾于半空中朝着西南方向飞去。

    “孽畜休走!”

    感受到听雨兽离开,阴识大吼一声,整个人化成一道流光追了过去。

    ……

    ……

    百草堂前,厮杀声渐渐变弱,偶尔有残肢断臂冲天而起,滚落在街巷弥漫的浓雾之中。

    苏鱼和小莲听的脸色煞白,哪怕惊鸿一瞥之下的血腥场景,也足以让人感到心惊肉跳,没有亲身置于这种场面独自揣摩的人,是永远无法知道这种场景是如何的惊心动魄,仿佛有东西揪住你的五脏六腑,一下下撕扯一般难受。

    “哇——”

    小莲弯腰,“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楚轩微微侧身,看的直皱眉头︰“小鱼,你先带她进去,百草堂内我设置了阵法,这些人不会那么轻易闯进去,外面没有完结之前,你们还是不要出来的好。”

    “我、我可是苏家的人,他们不会……”

    楚轩摆了摆手,打断了苏鱼的话︰“不要太高估别人的底线,有些人一旦疯狂起来,连自己都会害怕。”

    “呃……”

    苏鱼强撑着精神,看了一眼外面,然后瞅了瞅脸色苍白的小莲,咬牙点点头。

    看着两人转身离开,他望向街道远处的一座高塔,眸光渐渐变冷……

第十四章 杀机

    荷花街不远的一座高塔上,公孙长环抱双臂,饶有兴致看着下面的打斗和厮杀。冲天而起的呐喊,血腥弥漫的气味,这些东西仿佛丝毫不能让他动容,他整个人犹如一座大理石块,刚毅、果断,却又带着一股阴森森冰冷冷的杀气。

    这种杀气冰寒刺骨,连邱瑞带来的十几个九流社的高手都忍不住蹙眉,下意识的想远离这人。

    “街巷的住户,都疏散干净了么?”他毫不在意,淡淡的看了眼邱瑞。

    “嗯。”

    邱瑞点头,望着下面逐渐变淡的雾气,感慨的叹了口气︰“想不到阴家显赫一时,今日,却要落得宗族覆灭、血脉断绝的下场!”

    他久居白云城,对城内扑朔迷离的局势洞若观火,阴家那些年英才辈出,宗族底蕴日新月异,短短数百年实力已经直追执掌白云的李氏一族,若不是二十五年前一战跟基尽毁,以阴家当年的气象,几十年内未必不能和白云李氏一较长短。

    只可惜,当年阴罗忽然崛起,得罪的人太多,和整个白云城的世家大族或多或少结过仇怨,以致之后的一些年月里,阴氏和城内各大氏族的矛盾丛生,爆发的冲突数不胜数,甚至,连楚氏一族的上代家主都因为一场争斗身受重设,最终还是没有挺过几年就命丧黄泉。

    当年那一战,阴氏苦苦支撑独抗阴阳教,却没有任何一家前来救援了,若不是先祖种下这等苦果,后来的结局,阴氏是死是活还是两说。

    “若不是那个女人,我们也不会遇到那么好的机会。”公孙长挑了挑眉,问道︰“不过,邱堂主似乎有些惋惜?”

    “怎么能不惋惜……”他眯着眼,神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白云城初建至今,风雨飘摇近两千余年,有资格动摇白云李氏根基的,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个人,只是最后……楚云塘莫名其妙的疯了,阴罗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若是这两个人还活着,哪怕白云李氏的根底再浑厚,也未必挡得住这两个人的锋芒。”

    楚云塘是楚家的第十三代家主,阴罗是阴氏一族的开拓者,这两个人,在整个白云城的历史上都是一时人杰,属于名垂青史的人物。

    “我倒是忘记了。”公孙长忽然拍了拍额头,摇头晃脑的说︰“邱家当年被白云李氏连根拔起,邱堂主对李氏的怨恨,可不是一般的深呢!”他嘴角翘起,眼睛微眯,丝毫没有揭人伤疤的歉意,反而给人一种很欠揍的感觉。

    “世家起伏,本就是天道伦常。”他看了他一眼︰“只是我很好奇,阴阳教的人,怎么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白云城,难道,不怕李遵道知道你的行踪,一剑斩了你?”

    “哈哈——”

    公孙长笑着摩挲着下巴︰“其实说来好笑,我从正门直入白云城,李氏竟然佯装不知,他们没敢动我,那只能有一个可能。”

    “李氏接受了阴阳教的和谈?”邱瑞哑然。

    公孙长咧嘴点点头,摊开双手。

    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阴阳教乃是整个大罗洲最顶尖的宗门大教之一,白云城与之相比,虽然逊色,却也不是小猫两三只的程度,更何况李氏一族向来对外敌的态度都是十分强硬有力的,当年一战各族皆有损伤,双方早就已经是仇深似海了,若是李氏答应了与阴阳教和谈,这里面协调安抚各大世家的怨气,可不是一个一挥而就的好活计。

    “这么说,阴阳教和荒古道场发生摩擦的传闻是真的了,你们……还真是能折腾啊!”他嘴角挂着一抹嗤笑。

    众所周知,九流社乃是阴阳教的分支,但是世人不知道的是,两家早就不同归属,形同陌路了,这次要不是上边有人和阴阳教高层达成了什么协议,以往年两边互看不顺眼的状体来看,不打起来已经算是万分克制的缘故了。

    “我们教主说,人一闲下来,就会变懒,一变懒,就会成为废物。他不想我们成为废物,所以,只好让我们……一刻也闲不下来。”公孙长耸了耸肩,表情很无辜。

    这理由……

    “呃!”

    邱瑞张了张嘴,最后眨了眨眼睛问道︰“既然你们阴阳教和白云李氏和谈在即,你跑来白云城搞风搞雨的,不怕你们教主剥了你的皮?”

    “呵呵……”公孙长笑了笑,嘴角裂出一种可怕的弧度︰“总要给他们找点麻烦的,不然,他们会以为我阴阳教的骨头……忽然变软了。”

    东北方的天空,飘来一片雨云。

    有强风飘然而至,刮断了街道两旁的荷叶。

    公孙长抬头,望向东北侧,笑着说︰“看!麻烦来了……”

    “——吼!”

    一声兽吼由远及近,渐渐浮出一道兽影,它带起一股浓郁的雾气,震碎了一栋三层高的阁楼,仰天咆哮。

    “是……”邱瑞眯着眼睛,顺着声音望去,突然面色一变︰“听雨兽?——你们疯了!!”

    “放出听雨兽,会死很多人的?”

    “怪不得这些年来九流社一日不如一日,妇人之仁,终究上不了台面。”他淡淡道。

    “你……”

    “况且,我不是早就让你遣散了附近的住户了么?”他说的轻描淡写。

    “遣散?光遣散荷花街的住户有什么用,这孽畜发起狂来,整个白云城都要遭殃,不是每一个人,都叫阴罗!”

    “这,就不关我的事儿了。”

    “轰隆隆!”

    大地震动,远处的云雾愈加浓郁,听雨兽仿佛踩着风雷,踏碎了一堵堵墙壁,如钢铁浇铸的身躯横冲直撞,碾碎了一栋栋房屋,不过,让人邱瑞感到奇怪的是,听雨兽前行的方向丝毫没有变过,直径冲向荷花街的一处宅院。

    “咦?”

    “看出来了?”公孙长抿嘴笑着。

    “血魂引?——是他的血?”他指着远处百草堂门前站着的那个身影。

    公孙长望去,点点头,眸光有些凝重︰“这个人,有些看不懂呢,很是……”

    他不知道怎么说,这种感觉说不出道不明,总之觉得这人很不对劲,颇有些扑朔迷离的意思,他不敢贸然出手,觉得,还是让这只上古异兽来试试他的斤两最好,无论是这人暗藏什么依仗,他都可以从容应对。

    至于那种传说中强大的外物,他是嗤之以鼻的。

    其实不光是他,很多修行高手都有这种通病,自身越是强大,对外物越是报以某种轻蔑的态度,就好比一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哪怕对手拥有威力强大的枪支,但是,自身不强,终究是无本之木,稍微忽神,便有可能丢掉性命。

    若是这人真如传闻所说只是个普通人,在外物爆发其威力之前将其干掉,他还是有把握的。

    他更在意的是,这人的身后是不是有其他人的影子,失踪的二十多年里,是不是和其他势力有所牵扯,还是有未知的势力在暗中为他撑腰,因为怎么看那种传说强大的外物都不应该是他这种人该拥有的,所以他才费尽心机,从楚氏一族哪里得到了之前楚氏动用血脉道法在楚轩身上抽取的血液,对听雨兽施展了血魂引。

    反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试探,既能给白云城造成麻烦,还能获得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一举两得,他觉得很合算。

    这样想着,他双眼盯着听雨兽,看着这只传闻凶猛的一塌糊涂的异兽撞碎了一栋墙壁,无数如气泡的圆球从它身上朝着四周席卷了出去,气泡炸开,浮现出道道雷霆,耀眼的电光闪烁,土墙湮灭,房屋成灰,前方阻拦的一栋栋建筑,在霎那之间成为尘埃。

    奔跑中不断起伏的听雨兽,仰天咆哮,狰狞的兽口,獠牙锋利,上古异兽的威势展露无遗。

    顺着某种气味,它猩红的眸子望着一个方向,天空垂下的雷霆,愈发紧密恐怖了……

    公孙长嘴角翘起,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很想看看,对待一只上古异兽,这个让他有些看不透的年轻人是打算如何应对听雨兽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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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如苦海,肉身做皮筏。 一个厌倦了众生漩涡的大魔头,为了躲避尘世喧嚣,回到了白云城内,一间名叫百草堂的药铺。 自己、天地、众生! 这是一个成道者的故事! …… PS︰收藏和推荐,这些东西对本书很重要。 PS2︰书友扣扣交流群165558871成道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成道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成道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