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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萧玄武     长安风流txt下载     长安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5章 无泪

    王妃走了,留给世人一抹残存的微笑。

    这个微笑,让她枯蒿的面容焕然炫丽,如同红莲池里白莲开,美得令人窒息,美得令人心疼。

    李恪晕倒了。

    原来人与人之间,真的是有心理感应的。早在三日前,就是在秦慕白写下那封加急文书催他回京的时候,他正在太子东宫里陪伴皇长兄饮宴。席间原本一切正常,他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心疼,痛如刀绞,连酒杯都把持不住掉到了桌几上,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王妃的笑容。他没做任务准备,就在东宫里借了几匹马,带着几名随行侍卫顷刻启程,快马加鞭三天三夜未作任何停歇,跑死了四匹马,终于赶到了王妃弥留之际送她最后一程。

    随行的侍卫都是吴王府的老兵,他们被吓坏了,还以为吴王突然患了什么失心疯。因为他们陪伴吴王近十年,从来没有见他这样癫狂过。

    李道宗将小郡主放到了她刚刚去世体温犹存的母亲身边。不满一岁的小丫头顿进不哭了,翻着身儿爬到她身上,挤开被褥去掳她胸前的衣服。

    她饿了。

    满屋子人顿时痛哭失声。李道宗那棱角分明写满的刚毅的脸上,顿时失神,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秦慕白的喉间顿时一堵,潸然泪下。

    这辈子,他最见不得男人的眼泪。尤其是,像李道宗这种顶天立地的爷们儿的眼泪。

    “慕白,带恪儿下去歇息,叫医生来把脉。”李道宗出声吩咐道,“余者听着,王府上下各忙各事,准备打点王妃的葬礼。凡襄州治下文武百官,一律贴令其前来吊丧,邓州的齐王也要去请。上表朝廷的哀章由本王亲自书写。现在,除了王妃的贴身侍婢留下来收拾打点,余者都散去!”

    “是,王爷!”

    众人悉听照办。

    短短数语,秦慕白深觉李道宗的镇定与大气。男人的魅力,从他的一言一行中如奔洪乍泄般绽放出来。

    想来也是,千军万马矢石交攻的场合下,李道宗尚且泰然自若指挥从容,眼下他虽是伤心落泪,又怎会失了方寸?

    和几名侍卫一起抬走晕厥过去了的李恪,秦慕白将痛哭流涕的高阳公主也一并从房中带了出来。

    李恪面如菜色眼眶深陷,身上有一股子很深厚的汗臭味,头几乎要结了绺,衣服也颇为脏臭。

    将他抬起卧房后,秦慕白叫人打来了满满一大桶热水,将他剥了个干净扔了进去,叫来几名吴王的侍姬帮他洗浴。其间,李恪居然都一直没有醒来。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狂奔一千一百里,是铁打的人也要累个半死,更何况是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子。或许,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苦。这一次,却是因为心中那一抹心悸与挂念,鬼使神差的做出这样惊人的举动。

    秦慕白知道,自己有点被感动了。平常看来,李恪十足的风流,还有些玩世不恭。他身边的女人比别人换衣服还要换得勤,但他这一举动,却足以显得他对王妃的感情之深。

    以前,他甚至都没有任何的表露。秦慕白曾一度认为,他与吴王妃杨氏之间只存在纯粹的“政治婚姻关系”,彼此有尊重,但好像没有什么过多的感情可言。

    和李世民一样,风流好色,但也是个重情之人。当初,李世民不就是私下去过昭陵,给长孙皇后过“生辰”,并亲自弹琵琶给她听么?

    大唐的男人对待感情的态度与21世纪的人自然不同。在一夫多妻的世界里,尤其是在皇家侯门,像他们父子这样的性情中人,已是稀罕。

    ……

    三天以后,李恪睁开了眼睛。朦胧的看到坐在自己床边的秦慕白,他的喉节艰难的滑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又枯涩的说道:“她走了?”

    “嗯。王府正在办丧事。”秦慕白说道。

    李恪又闭上了眼睛,闭得有些用力。兴许是有些不适应强烈的光线,兴许是内心太过的伤痛。

    过了半晌,李恪轻吟道:“她走得……还好么?”

    “脸上带着微笑,很甜美。”秦慕白说道。

    “那就好……”李恪长吁了一口气,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秦慕白招呼侍婢们取来了稀粥,扶李恪坐起来勉强吃了一些。昏迷之中他没吃什么东西,只是被秦慕白撬开嘴强喂了一些汤水进去,因此吃了一点就反胃。折腾了许久,方才吃下几勺。

    现在看他,真是憔悴了许多,瘦了整整一圈去。

    “慕白,扶我起来,去灵堂看看。”李恪挣扎着要起床。

    “你还是躺着吧。”秦慕白说道,“一切有江夏王在打点,不必担心。”

    有句话秦慕白不想说,但李恪肯定明白,也想到了——夫不祭妻,襄州上下的许多文武官员都在灵堂祭拜,李恪这时前去现身,颇为不妥。

    “没事,去吧!”李恪坚持。秦慕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扶着他起来。虽没有挂孝,但李恪坚持穿上了一身金白的衣裳。

    灵堂就设在刺史府后院居宅的正厅,魂幡林立白茫一片,襄州治下所有官员全部挂孝,在依次祭拜。吴王妃生前信佛,因此李道宗也不顾李家重视道教的家族传统,请了僧人来给王妃做道场。

    李恪的卧房离正堂有两道回廊的距离,秦慕白搀着他走了几步,李恪就坚持自己走。虽然慢,但他背剪着手一步步走得很踏实。

    途经一个房间里,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几名女子的低声窃语。

    “王妃过世了,居然是皇叔在主持葬礼,真风光啊!”

    “能不风光吗?她可是主母耶,哪是我们这种女子可比?”

    “是啊是啊,我们就是殿下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哎!不知道王妃这一走,空出了吴王妃的位置,以后殿下还会不会续弦纳正室啊?”

    “哎,就算是纳正室,怕是也没我们的份啦!其实我没什么指望,能留在这里不被赶走就满足了,能做个孺人,我就要烧香谢祖喽!”

    李恪停下脚步听了一阵,秦慕白看他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也许是过度虚弱都没力气做表情了,眼神之中,却是一股子怒意轰然升腾。

    “砰!——”

    猛然一声巨响,病怏怏似乎没有丝毫力气的李恪,突然如同一只雄狮爆,一脚踹开了房门。

    四名女子——也就是平日里伺候于李恪床第之间的侍姬,吓得哇声鬼叫都跳了起来。

    “滚!——全部滚!”李恪沉声的厉喝。

    那声音,肃杀!

    “殿下、殿下饶命!殿下恕罪!贱妾实是无心之语!”众女子吓得魂飞魄散,在房间里跪成一片拼命的磕头赔罪。

    “再不滚,就去给王妃赔葬。”李恪也没有大吼,只是用他嘶哑的声音沉沉的说道。

    “呜!——”四名女子吓得屁滚尿流,匆忙爬起抱头鼠蹿的冲出了房间,撒腿跑了。

    待几名女子跑干净后,秦慕白方才说道:“殿下,不必动怒,伤身。”

    “嗯。”李恪轻轻的应了一声,摆了摆手,“走吧,去灵堂。”

    走过了一道回廊,李恪停了一下脚步,说道:“慕白,麻烦你去吩咐一声,让内侍管家给这几名女子都封一点银钱盘缠,让她们回家相夫嫁人去。她们毕竟跟过我一阵,虽无名份亦无感情,但我也不想刻薄了她们。”

    “好。”秦慕白点了点头,心道,这样做才不失厚道。情义归情义买卖归买卖,李恪倒是个重视体统恩怨分明的人。

    到了灵堂,众人看到李恪一片惊讶。

    “吴王来了!”

    众官员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让他往里走。李恪也没有跟谁打招呼,眼睛直直的看着灵堂上的那一樽大棺裹,一步步的往里走。

    齐王李佑已经来了,和高阳公主一起在灵堂中,做为家属帮忙答礼。李道宗站在灵堂外主持大局,看到李恪走过来,他上前阻拦。

    “恪儿,你怎么来了?”李道宗低声道,声音中透出许多的疼惜,也有一丝责备的味道。

    李恪拱了拱手,满怀歉意的道:“真是麻烦你了,皇叔。但我,就是想来看看。”

    “不行。”李道宗摇头,说得斩钉截铁不容辩驳。

    李恪的脸皮微微一颤,低下头半晌没说话。

    “回去吧,歇着。这里有我就行。”李道宗又轻声劝慰,转而又对他身边的秦慕白说道,“慕白,带他走。”

    “皇叔。”李恪仰起头,浓眉深拧轻声道:“我求您了。”

    李道宗和秦慕白同时怔住了。

    李恪说——“求”。

    和他认识这么久,秦慕白还从来没有听他说出过这个字眼。

    李道宗一声不吭,朝旁边挪开了去。

    “谢皇叔。”

    满场一两百号人,寂静成一片,目送着秦慕白扶着李恪,一步步走进灵堂中。

    二人进去后,高阳公主与李佑都一起迎上前来似要安慰李恪,李恪摆了摆手,二人不好吭声,只好站到了一边。

    李恪走到了棺裹边,伸出一手轻轻的抚摸着冰冷的新漆棺椁,怔怔入神。

    “开棺。”秦慕白出声道。

    李恪一怔,转眼看向秦慕白,目露感激。

    主持礼仪的司仪急忙上前来,说道:“法师说了,合棺之后再行开棺,不宜。”

    “开棺。”秦慕白加重了语气重复一次,司仪骇得身上一弹,急忙退下,唤来几句僧人上前来,打开了棺木。

    棺木是用上好的香木打造,里面王妃的尸身也用香料做了防腐处理,天气亦不炎热,因此王妃的尸身保留完好,脸上仍然留着那一抹笑容,化着彩妆戴着漂亮的珠花头饰,依旧雍容华贵美妙动人。

    “她睡得好香。”李恪低沉的说了一句,伸手入棺,亲亲的摸到了王妃的脸上。

    高阳公主顿时失声痛哭,李佑急忙将她抱住。

    “安心去吧,我会好好疼爱照顾我们的女儿。”李恪轻声的说,就如同情人相拥时在耳鬓诉说的蜜语,缓缓的道,“今生缘浅,来世,我们再续。”

    说罢,李恪俯下身,在满场一片惊悸的眼神注视之下,在王妃的额头花钿之上,轻吻了一口。

    “盖棺。”李恪起身后说了两字,转身朝灵堂外走去,经过秦慕白身边时说道:“慕白,替我上一柱香。她认识你,你跟她说,她会懂。”

    “嗯。”

    李恪点了下头,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抬步走了。

    至始至终,李恪没有流泪。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他身上散出的那一股至伤至痛的气息。

    原来,痛到极深之处,眼泪就会忘却了流淌。

    李恪走了。

    可是现场的气氛仍是凝滞,大家仿佛都还没有回过神来。最后还是李道宗下令继续祭丧,灵堂这里才恢复了过来。

    秦慕白燃起香,给王妃敬上,心中叹息道:经历过失去,人才会懂得如何珍惜。吴王,王妃,希望你们来世,真的能够再续前缘。

    这时,秦慕白不禁回想起王妃生前说过的那些话,心中更是叹息一片。至死,王妃仍在操心李恪今后的生活。她深解他心,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什么人才是他需要的,他适合的。

    “如今王妃尸骨未寒,我又怎么会厚颜无耻的跟他提起霜儿?……还是让他们随缘吧!这样的问题,我现在想都不应该想,简直就是罪过!”

    在王妃的灵前敬完了香,李道宗便要秦慕白去陪着李恪。

    来到李恪的卧房里,不等秦慕白开腔,李恪就问道:“炀帝陵祭礼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秦慕白还愣了一下,点头道:“进展顺利。十天以后祭礼可以正常进行。”

    “那就好。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李恪正坐在榻上,除了声音有些嘶哑和低沉,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异状,他说道,“我听了你的献上玉玺,结果,父皇真的是很高兴,我从没有见过他那种自内心的高兴。他把我留在宫中住了一个多月,让我日夜与他相伴。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没长大,我还从来没有陪伴过父皇这么长的时间。他还破例带我到皇苑射猎,在太液泛舟对弈,甚至让我在御书房陪伴他批理奏折。你知道吗,老四的脸都要绿了,呵呵!”

    笑了两声,李恪又咳嗽起来。日夜赶路奔驰一千里,劳累过度又受了寒气,他看来是着了风寒。

    秦慕白却从他苍白的笑声中,听出了无数的心酸与无奈,以及悲伤。

    李恪是个很要强的人,他轻易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受伤后的懦弱与悲痛。许多男人都这样,身为皇子他如此更甚。此刻,他不过是在故意转移话题,要想分散和掩饰这些东西。

    “对了,我到长安见过武媚娘见次,她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李恪还开起了玩笑,说道,“秦仙阁的生意真不错,重整装修之后也比以前更加气派与漂亮了,日进斗金风靡全长安。我也知会回到京城的郑安顺一起,跟她说了让她到襄州来经商一事,她欣然应允,并马上着手安排离京赴襄一事。原本我们还约好了一同前来,没想到我去失约,先行一步了。以后遇着了她若是骂我,你可要帮我挡驾啊!”

    秦慕白微微的笑了一笑,说道:“你累了么?”

    李恪的嘴角轻轻挑动了一下,木然的点一下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些累。”

    “那你好生歇息,我不打扰了。”秦慕白说罢,就起身往外走。

    “慕白!”

    “什么?”秦慕白转身,看着他。

    李恪一笑:“谢谢你。”

    秦慕白回之一笑:“多余。”

    走出房间,秦慕白轻轻掩上了门,轻吁了一口气。

    整个房间之中,几乎都弥散着李恪无法挥去的悲伤气息,让秦慕白感觉自己都浸在一池悲痛之水里。走出房间,既有如释重负之感。

    “现在,你想哭就哭,想流泪就流泪吧,没有人会看见。”秦慕白轻叹了一声,在心中说道,“谁规定过,男儿必须无泪呢?”

第256章 太子承乾

    

    数日之后,襄州军府的军舰码头。

    秦慕白派出了水军战舰,到上游三十里迎接太子半君銮驾。码头上甲士林立,刺史府与军府的重要官员都已到场,李道宗也在,高阳公主与齐王李佑也来了。

    秦慕白穿了一身戎装,亲自负责码头的戍卫。高阳公主与李道宗站在一起,一双眼睛就从来没离开过秦慕白,脸上始终泛着酡红,还不时发出嘻嘻的偷笑声。

    “傻妹子,笑什么?”李佑问道。

    “哥,你看,慕白是不是很威风?”高阳公主指着前方,正在喝斥军士的秦慕白悄声说道。

    “是是是,他不威风还有谁威风?”李佑没好气的笑道。

    “我最喜欢看男人穿铠甲战袍了!”高阳公主说道,“既英武阳刚,又潇洒帅气。哥,你也是都督,是武官,怎么从来没见你穿过铠甲战袍?”

    “你以为穿着舒服?”李佑撇了撇嘴,“几十斤重呢!”

    “哇,有这么重?”高阳公主诧异的转头问李道宗,“皇叔,慕白身上的铠甲很重吗?”

    李道宗微笑道:“他穿的是朝廷精工细作货真价实的明甲战甲,重二十六斤。这是我大唐十三甲之首,既轻巧,又结实,还美观。铁甲之中,最重的鱼鳞甲可重达四十六斤,这还不算头盔。”

    “这种明光甲,要数十名一流的工匠,花费数月的工夫方才制成。”李佑补充道,“可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我听说,秦慕白这套明光甲,是当初他荣掌百骑使之职的时候,由父皇亲赐的,可见不是寻常货色。”

    李道宗也点了点头:“可能比我以前常穿的铠甲还要好几分。毕竟,我的铠甲都是很早以前的东西了,制作肯定不如现在的精良。”

    “咦,你们男人一说这个就来劲。”高阳公主直撇嘴。她对铠甲这类东西全然不懂,说不上话便不乐意了,于是马上调转话题,抢着说道:“要是今天三哥也能就好了!”

    李佑耸了耸眉毛,摇头叹息道:“皇嫂刚刚下葬,近日来,三哥的情绪都十分低落,气色也很不好,估计是不会来了。”

    “哎,我可怜的三哥呀!”高阳公主拧起了眉头,长声的叹息。

    李道宗看着远方,突然眼睛一亮,对二人努了一下嘴:“这不是来了么?”

    果然。

    直通军用港口的官道上,李恪穿一身紫色亲王朝服,一骑当先正策马奔来。到了港口前,他潇洒利落的翻身下马,龙行虎步精神抖擞的正朝这边走来。

    “哇,三哥怎么像是突然换了个人,这么精神了?”高阳公主惊讶的小声道。

    “难道你想看着你三哥,整天期期艾艾的像个病怏子么?”李恪显然是听见了,走上前来嘴角一扬,对高阳公主轻笑道。

    “三哥,你今天气色真不错。”李佑说道。

    “五弟,高阳,这段日子以来真是让你们操心了。”李恪对他们点了一下头,又对李道宗拱手道,“皇叔,我来了。”

    李道宗点头一笑:“来了好,一起迎接你们的太子大哥。”

    “是。”李恪笑而应诺,转头看向了码头边的秦慕白,说道,“我过去,跟他说几句话。”

    说罢,李恪便走了。

    高阳公主惊讶的连连眨巴眼睛,喃喃道:“好奇怪呀,三哥怎么突然一下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了呀?”

    “好男儿,就当如此。”李道宗说道,“佑儿,你要多向你三哥学习。”

    “是。侄儿知道,我有很多不如三哥的地方。”李佑也如此说道。

    李道宗面带微笑看着走远去的李恪,如同自言自语般说道:“不错,这才是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那个李恪。拿得起,放得下;真性情,大丈夫!”

    秦慕白正在码头交待那些军士们的礼仪,正说得有些口干舌躁。蓦然回首,看到李恪满面春风脚步轻盈的朝他走来,不由得有些吃惊。

    “殿下,你来了。”秦慕白上下打量他,有些不可思议。现在看来,李恪除了稍稍瘦了一点,跟以前没有任何两样,丝毫看不出他刚刚经历了丧妻之痛。

    “是啊,这样重大的场合我怎么能不来呢?”李恪微笑,对他点了点头,“别担心我,我没事。”

    “这样最好。我一直就对你有信心。”秦慕白也欣慰的点头微笑。

    “我想通了。”李恪长吁一口气,仰头看着天,悠然说道:“我若不好好的活着,她在天之灵如何安心?生前我没有好好的照顾与疼爱她,才让她如此薄命;死后,我当让她泉下之灵有点安慰。”

    “睿智。”秦慕白由衷的称赞。

    现在他感觉,李恪,更加的沉稳与成熟了。

    怪不得人常说,女孩子要变成女人,只需一次,而且必定成功;而男孩子要变成男人,则需要千百次的磨练,需要经历许多的波折,方能见效。

    这一次的丧妻之痛,俨然让李恪的心境发生了许些变化。

    “好,不多说了。”李恪微微一笑,伸出拳头在秦慕白的胸甲上砰砰的轻敲了两下,说道,“现在我和你一起迎接太子。即日起,刺史府的工作就交还给我。这段日子以来,襄州上下的军政要务全压在你一个人的肩上,还要操持祭礼,可把你累坏了。”

    秦慕白点头微笑:“但是值得。”

    远处的李佑看着这边,不由得叹道:“他们二人,交情真好。”

    “你嫉妒?”李道宗打趣的道。

    “呃!”李佑一怔,随即呵呵的干笑,“嫉妒也没用嘛!老天爷也不会派个秦慕白来给我!”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李道宗说道,“佑儿,别怨天尤人。闲来无事,少斗几次鸡少赌几次钱,多反省自躬勤学谨行,加强自身的学识与修养,方是正道。常言道,水到渠成,你与恪儿,就好比是渠。自己先把渠修好了,活水自然会来。不能一切全指望着运气。”

    “呃,侄儿知道了,谢皇叔提点。”李佑忙不迭的点头哈腰应了诺,眼中却闪过一抹不耐烦的愠色。

    李道宗何等精细之人,自然将这一切收悉于眼底,暗暗摇头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这样的话,我绝不会再跟你说了。换作是李恪与秦慕白,他们绝不会是这样的反应。李佑,性情骄浮又不务正业,心思却似不小。以后,迟早坏事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前方水面上出现了一队舰船。领头护航的,正是襄州军府的神鱼飞船。

    “来了!”

    文武百官各自归位,号角吹起,李恪当先,李道宗、秦慕白、李佑与高阳公主紧随其后,立于码头上等候太子乘坐的舰船靠岸。

    太子李承乾带着一行卫队与官员,从长安乘车马出发,到了商州再通知的襄州,让刺史府安排舰船接应过汉江。此刻,他就乘坐的襄州军府的神鱼神船。

    舰船靠岸时,李承乾就立在船头冲众人拱手。

    秦慕白在百骑当职时,曾多次见过李承乾,对他的相貌倒是不陌生,只是没有深交。外界关于他的传闻很多,有说他从小就聪明敏捷的,也说他长大了变得纨绔无知的,也有人说他至孝至悌,也有人说他虚情假意。

    各种版本,莫衷一是。

    秦慕白一向没有采信传言的习惯,他只信奉“百闻不如一见”,现在眼前不就是活生生的太子李承乾么,想要了解他,还不容易?

    太子已经登岸了,李恪上前一步,拱手大声道:“臣李恪,率襄州治下文武百官,恭迎太子殿下!”

    “恭迎太子!”众官将,包括李道宗在内一场应和。

    太子,国之储君,即是半君,连皇叔见了他也得称“臣”。

    李承乾的外形,介于大胖子魏王,与大帅哥李恪之间。既不太胖,也不太瘦。脸上遗传了李世民的几分轮廓,和众家兄弟们一样都是同样的浓眉大眼,有一点点小胡子,生得颇为周正。个子也挺高,接近一米八左右。乍一眼看来,穿着黄袍太子朝服的李承乾,外貌举止倒是颇与他这个太子的身份相符。

    李承乾走上了前来,拱手回礼,满面春风的微笑道:“有劳诸位相迎,都请免礼吧!”

    “谢太子!”

    这便是算是走过了既定的礼仪了。

    这时李承乾又走到李恪的面前,拉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握住,认真的看着他似有无限婉惜的轻声道:“三弟,你还好吧?”

    李恪微然一笑:“多谢太子关爱,臣弟没事的。”

    “弟妹走了,你可以好生照顾自己呀!”李承乾叹息了一声,“多好的女子呀,真是红颜薄命。”

    “太子哥哥,三哥好不容易才开心一点儿呢,你就不能不提这事儿了吗?”一旁的高阳公主,突然嚷道。

    “呵呵,对,对,是愚兄糊涂了。”李承乾略带惭愧又自嘲的笑了起来,眼角还皱出了几条鱼尾纹。

    秦慕白暗自一笑,想道,眼角有了鱼尾纹的笑,那便是真笑。如此说来,李承乾不似李泰那般虚情假意。李泰时常哈哈的大笑,一双眼睛也经常眯起,可是极少见到他的鱼尾纹。

    “皇叔,来了襄州多日,一切尚且安好吧?”李承乾又来给李道宗施礼了,认认真真颇为恭敬。

    “有劳太子叨念了,我这老头子来了襄州一刻也没闲着,可忙坏了。”李道宗笑道,“现在你一来,什么都好了。我终于可以不替恪儿管事,祭礼完毕后,我就带着玲儿游山玩水去!”

    “哈哈,那敢情好。到时可要约上侄儿一同前去啊!”李承乾爽朗的大笑。

    刚刚走完了礼仪,现在是家人叙话,显得颇为亲密。李承乾这个太子,没什么大架子,倒是挺有亲和力。而且,至少从刚才的一幕来看,他待人接物倒有几分真诚。

    “太子殿下,行辕已经备好。您一路舟车劳顿,就请现在移驾行辕,先行歇息去吧!”李恪说道。

    “也好,有劳三弟了。”李承乾点头微笑。

    “慕白,引路护驾。”李恪下令。

    “卑职领命!”秦慕白抱拳应了一声,一挥手,“百骑听令,护驾太子,直至行辕!”

    “诺!”众百骑将士大声应诺,一起跨身上马,潇洒利落虎虎生威。

    “秦将军,一别数载,你风采更盛往昔啊!来了襄州,你依旧那样出色。”李承乾对秦慕白点头微笑,又看了一眼众百骑,由衷的赞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威武之师,真不错。”

    “谢太子殿下夸赞。请太子登舆!”秦慕白抱拳道。

    “好。”李承乾便登上了早已替他准备好的太子銮车,两名东宫卫率的武官便跟着一起登上了车舆。

    “你们下去。”李承乾突然对那两名登辇护侍的近卫武官说道,“让秦慕白上来。”

    二人一愣,也不敢多说,只好下去了。

    既然太子已经开了口,秦慕白也是无法,只好登车随驾而行。

    “好,可以走了。”李承乾笑眯眯的下令,车驾开始前行。李恪等人也纷纷登车上马,随起同行。

    “秦将军,孤可是很早就盼着与你同桌共饮,一醉方休了。只是你一直不肯赏脸。此次来了襄州,你与吴王同为地主,不会如此待客不周吧?”李承乾面带微笑轻松随意的说道。

    秦慕白知道,他是在提起上次绛州一案后,他曾经下贴宴请武媚娘的事情。当时他其实就是想请武媚娘和自己一同前往,可是自己没去。

    “殿下若有兴致,微臣定然奉陪。只是微臣酒量有限,到时殿下不要笑话才好。”秦慕白也微笑的回道。

    “那可不行,你一定要陪好。”李承乾拍着銮座的扶手,颇有几分神秘的笑道,“因为孤从长安给你带了一件挺不错的礼物来,你一定会喜欢。既然你喜欢,那就必须要答谢孤。既是答谢,那就必须把酒陪好。”

    “哦?”秦慕白颇感意外的怔了一怔,心中一盘算,明白了。

    “看来你是猜到了?”李承乾也无意一直卖关子,呵呵的笑道,“你猜对了。武媚娘,与东宫的一些宫属与内眷,都在另一条船上。我们早就约好一同离京赴襄的,于是同路而来。”

    “多谢太子!”秦慕白拱手道,“看来,微臣不得不舍命赔君子了!”

    “哈哈,如此,则大善!”李承乾拍了拍扶手爽朗的大笑,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放着皇叔与三弟五弟他们都在,今日就在孤的行辕设宴,大家欢聚一堂吧!皇叔,三弟,你们意下如何?”

    李道宗与李恪早就听见了,这时一起拱手回道:“甚好,就听太子吩咐!”

    秦慕白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瞟向了高阳公主的马车,心中就在嘀咕:这下好,到了襄州也不得安宁,这两个女人又撞到一起了。

    这时,高阳公主一把撩开了车窗,兴冲冲的叫道:“太子哥哥,你刚才是不是说媚娘和你一起来了呀,人在哪里?”

    “就在后面那艘船上呀,现在也该登岸了吧!”李承乾回道。

    “噢!那我去找她,接她一起来太子哥哥的行辕。你们先去呵,不用等我!嘻嘻,车把式,快调头、调头,回刚才那个码头去!”高阳公主乐滋滋的叫道。

    秦慕白不禁有些愕然:难道她们的感情很好么,她看起来好像还很高兴的样子?这不合理呀!

    这时,他发现,李承乾、李恪、李道宗还有李佑,也都一同惊奇的看着他,脸上仿佛同样写着这几个字“这不合理呀!”

    

第257章 打你屁股

    太子车驾在前,卫队从旁护侍,文武官员随后,而与太子同来的一些东宫佐官与内眷仆从们,则是留在后面的两艘大船上。

    太子南巡,可不是小事,可谓举目瞩目。与之随行的东宫官员与朝廷派谴来一同参与祭礼的官员,总数达到百人之多。再加上乐师、祭酒、厨子、杂役、侍姬,这些李承乾用顺手了的人也都一并来了,后面两艘船上足有三五百人,带的货物也不少。

    高阳公主赶到码头时,那几艘军舰正在搬卸货物,秦慕白留下的许多兵卒就是专干这些事情的,由庞飞在打理。

    军用码头闲人不得入内,就是皇亲国戚与大官儿来了也不行,禁卫戒备与军营相同。但见是高阳公主,军士们知他与秦慕白的关系,哪敢阻拦,只得放行。

    高阳公主兴冲冲的闯进码头,放眼一看,有些傻眼:这么多人,好几艘大船都在下人卸货,到哪里去找武媚娘呀?

    心生一计,高阳公主得意的嘿嘿直笑,摇摇头招来十几个大头兵,对他们道:“听着,本宫要找人,但不知去哪里找。你们几个把嗓门放亮一点,给我叫!”

    这几个兵卒愣了一愣:“公主殿下,如何叫?”

    “你们就大声的叫——长安来的武媚娘,高阳公主殿下在此等候于你!”

    “呃……是!”

    众军士哪敢啰嗦,只得厚着脸皮大声的开始叫嚷——“长安来的武媚娘,高阳公主殿下在此等候于你!”

    也亏得是当兵的人,中气足,嗓门儿大,这几声吼下来,压住了一切喧哗,让整个码头上的人全都听到了。许多人出哄笑,但也开始口耳相传,说高阳公主在码头等长安武媚娘。

    此时武媚娘正带着几名得力的女属下,在指挥脚夫们搬卸从长安带来的许多货物,诸如美酒、绸缎,以及许多开店要用到的物资,林林总总,足有数百石之重,在船舱里堆积如山。

    听到消息,武媚娘就乐了,急忙带着几名随从下了船,朝高阳公主那方小跑而去。

    “哈哈,媚娘,可让我把你叫出来了!”高阳公主得意的拍着手欢笑,对那些大头兵们说道,“好了好了,不用嚷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会告诉你们秦将军,你们帮了我的忙的哦,肯定会有打赏,嘻嘻!”

    “谢公主殿下!”那些个兵卒们都被逗乐了,笑呵呵的走了。

    “武照参见公主。”武媚娘上前,急忙施礼。

    “嘻嘻,想不到我们在长安又见面啦!”高阳公主欢喜的道,“一路辛苦了吧,你晕不晕船?”

    “还好。”武媚娘微笑,举目四看了一眼,说道,“太子他们已经走了么?”

    “是呀,那些大男人,真没劲。”高阳公主说道,“他们呀,只顾得自己的体面,只知道说些国家大事,也不顾着我们。你看我多好呀,专程跑来接你。”

    “殿下厚恩,让武照如何敢当?那样正式的场合,的确是不方便我们这类人出现啦!你看,太子自己的妃子们也都与我同乘一船呢!”武媚娘笑道,“殿下来了襄州多日,还住得惯吗?”

    “惯是惯啦,只是……”高阳公主撇了撇嘴,叹了一声道,“多少有些扫兴,还挺伤心的。你知道吗,我皇嫂,也就是三哥吴王的妃子,前段日子去世了。原本我是想到了襄州,和慕白他们一起好好玩乐一番的。没想到,近日就一直在陪着垂泪。哎,你看,我的眼睛都有些红肿了呢!”

    武媚娘怔了一怔,点头道:“真是可怜。想来,太子妃也与我们的年龄不相上下吧,这么早就先去了,哎,真是可惜啊!”

    “好啦,媚娘,刚见面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你把码头的事情交给属下嘛,嘻嘻,坐我的车儿,我们一起去太子哥哥的行辕赴宴喽!”高阳公主欢喜的笑道。

    “好是好,可是……那等场合,不适合我这等商女吧?”武媚娘说道。

    “胡说,有什么不适合的!”高阳公主把脸一扬,气鼓鼓的道,“别理会那些男人,还有那些什么规矩。现在,你是我的朋友,就是皇城大内也放心大胆的去得,何况是太子哥哥的行辕?走吧,别啰嗦了,快点啦,去追他们,嘻嘻!”

    “好吧!”武媚娘无可奈何的笑了一笑,将手头的事务交给了属下,便与高阳公主一同登上了车儿,望襄阳县城而去。

    二女坐在车上,高阳公主喜滋滋的抱着武媚娘的胳膊肘儿,笑道:“媚娘,你来了真好!你知道吗,慕白他太让我失望了,哼!来了这么久,都没空陪我玩。一直在忙着他的军务啊公务,我好无聊的,每天带着人在大街小巷里逛来逛去,鞋都磨坏了两双,满城的人都要认识我了。”

    “呵呵,那你怎么不好好的修理他?”武媚娘笑道。

    “我哪儿敢哪,嘿嘿,不然你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嘛!”高阳公主贼兮兮的笑。

    “哎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武媚娘笑了,“你可是公主耶!”

    “嘻嘻,咱们不是有‘秘密约定’的吗?在外面,我是公主,你得尊奉我听我的;私下里,你是姐姐,我要听你的。”高阳公主笑嘻嘻的道,“都怪那个家伙太花心了,好可恨,我们两个谁也不可能独占他;没办法喽,所以,我要占也只能占他一半儿嘛,另一半儿是你的,所以我才不敢乱来呢!”

    “嘻嘻!”武媚娘也笑了,“这个秘约,你没有告诉那家伙吧?”

    “我才不会那么笨呢!”高阳公主得意洋洋的笑道,“他现在肯定还在苦恼纠结呢,我们两人一起来了,他该怎么办?哼哼,到时候,咱们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他,就不怕他欺负了!”

    “敢情……他‘欺负’过你呀?”武媚娘暖昧的笑道,故意将‘欺负’二字说得较重。

    “啊?……没、没有啊!”高阳公主的脸顿时通红。

    “嘻嘻!”武媚娘被逗笑了。

    “讨厌啦,不许笑!”高阳公主羞急的嚷了几声,突然又贼兮兮的笑了起来,“媚娘,你和他认识这么久了,还有婚约在先,肯定早已经……那个了,对吧?”

    “哪个呀?”武媚娘很认真的问道。

    “哎呀,就是……那个,那个嘛!”

    “那个,是哪个呀?”

    “哼,我不跟你说了!你跟他一样,都好狡猾!”

    ……

    太子行辕处,李承乾下了辇舆举目四看,满意的点头:“不错,真是别具一格的水乡居宅,孤很喜欢。”

    “太子喜欢便好。此前,还有人担心你不满意呢!”李道宗说道。

    一旁的萧瑀脸色寒了一寒,没吭声。

    “怎么会!”李承乾笑道,“不管是什么样的居宅,只要是三弟与秦将军安排的,那都是他们的心意,我无论如何也会满意的。好,诸位都请入内歇息吧,孤带的厨子杂役等人还在后面,稍后便行备宴设席!”

    “不劳太子费心,大清早的我就将我从长安带来的厨子杂役们叫到了这里,洒扫备宴已经忙活了一上午,现在都该准备得差不多了。”李道宗说道。

    “嗯,真是有劳皇叔费心了,那么诸位,都请吧!”李承乾领头走了进去,四下观望,颇为新奇。

    “这可是孤第一次来到荆襄之地,感觉还真是不错。虽不如长安恢弘奢华,但也别有一番精致雅趣。”李承乾说道,“好不容易离京在外观光一次,孤这回要多住些时日再回去。三弟,秦将军,你们不会介意吧?”

    “欢迎之至。”李恪笑道,“皇兄能在襄州多作盘桓,那是襄州上下的福份。愚弟只是担心不能恪尽地主之谊,如若招待不周,还望皇兄海涵。”

    “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呢?”李承乾笑道,“兄弟者,手足也。左手不会跟右手客气,右手也就不必过份客套嘛!”

    “太子所言甚是。”李道宗接过话来说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李唐若大的家业,就是需要太子与诸多兄弟们一起合力经营,方能兴旺。”

    一行人言语投机相谈甚欢,入了正厅各自坐下。太子居,李恪与李道宗分置左右,其余秦慕白、萧瑀等文武官员,也纷纷赐席。上了茶水,奏了雅乐,行了二十多里路的众人先行歇息了一阵,准备稍后开席。

    秦慕白坐在席位上慢慢品铭,心中暗道:看李承乾言语得体潇洒大方,却不似外界传闻的那么草包纨绔。而且,他与李恪的兄弟感情仿佛还算不错。只是这一路来,齐王李佑屁都没放一个,皇族的几个人聊天的时候,他也没有插言,似乎与太子不是太对味。

    众人歇坐,且聊且铭。正在这时,院中传来一阵车马声,一名女子大声嚷道:“太子哥哥,我们来啦!”

    何人敢于擅闯太子行辕,还大声叫嚷?

    众人好奇的往外一看,顿时都乐了,原来是高阳公主。她正下了车儿,在等着车上另一名女子款款落地。

    李承乾就笑了,说道:“秦将军,你还不快去迎接?”

    “呃,我?”秦慕白哭笑不得的怔住了。

    “当然是你,难不成还要本王代你前去?”李道宗也揶揄的打趣。

    “好吧!”秦慕白尴尬的笑着起身,对太子施了一礼朝外走。

    高阳公主正神气活现的拉着武媚娘往里闯,秦慕白迎上去,正儿八经的抱拳一揖:“末将秦慕白,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恭迎公主殿下!”

    “嘻嘻!”高阳公主顿时就乐了,干咳了两声,背剪起小手儿作正色道,“免礼,有劳秦将军了!这一位是长安武媚娘,本宫的挚交好友,你可不能怠慢,更不许欺负!否则,我……我打你屁股!”

    “哈哈!”满屋子的人爆出轰堂大笑。

    武媚娘也被逗乐了,笑道:“公主殿下,您可真威风。你看秦将军,脸都被你吓绿了。”

    秦慕白无可奈何的摇头苦笑:“末将铭记公主训诫。二位,快请入内吧!”

    “嘻嘻!真过瘾!”高阳公主奸计得逞的窃笑了两声,拉着武媚娘大摇大摆的朝里走去。

    李承乾坐在上位乐呵呵的笑了好一阵,对众人道:“诸公,孤给你们介绍一下。高阳公主殿下,想必诸位已是认识;另一位,则是鼎鼎大名的长安武媚娘,我大唐开国勋臣武士彟之女。”

    说到这里,李承乾顿了一顿,又着重道:“嗯,她既是高阳公主的挚交,也是太子妃的闺中好友。”

    “失敬、失敬!”

    在座的襄州文武官员们顿时耸然动容。原本,长安武媚娘的名字他们并不陌生,一来秦仙酒名扬天下,长安天下第一酒(秦仙阁)的名头也是海内闻名,再加上她也曾随父在襄州为官居住过,又是秦慕白的未婚妻、出名的大美人,因此对她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武媚娘会与高阳公主的交情这么好,还是太子妃的闺蜜。如此看来,秦慕白在长安的“关系”,那可是非比一般的深哪!

    另一方,秦慕白与李恪互递了一个眼色,却在别有寻思——太子,这无疑是公然与秦慕白套近乎啊!

第258章 二女同台

    宴席的气氛总体还算轻松与随意,因有高阳公主这个活宝在,更不乏笑料与乐趣。原本,襄州本土的这些地方官,对于太子的来临还有些惶恐与紧张。但没过一会儿,大家都放松了下来。就连在场职位最卑微的官员,也敢于开心的大声说笑了。

    因为,李承乾显然不是那种威严而富有压迫感的人。

    但有两个人,一直表情很淡然,也没有如何放松的调侃笑语,在席间一直保持着自己的矜持与高傲。

    便是李恪与李道宗。

    其实,在场的官员们反倒更有点害怕李恪。

    虽然李恪宽厚随和起来与李承乾颇为相似,但他也有严励与铁腕的时候。初来襄州大力整顿州府衙门之时,襄州的士绅官员可都是吃过他的大苦头的。比喻现在这种正式的场合,李恪就绝对不会在众多属下面前丧失了自己身为一名上位者的矜持与威严。因为在他看来,这不是“与民同乐”的范筹,而是自堕威严。

    这微妙的出入与对比,让秦慕白得出了一个结论:李承乾,宽善有余而威厉不足。虽不失亲和却少了一股人君该有的“威”。为君者,要宽容相济如水火相融,才是御人之道。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单独的看李承乾,至少从表面上可能一时很难挑出他的什么毛病。可是把他和李恪摆在一起,稍加评比,优劣立判!

    秦慕白暗自摇了摇头:连我都看得出来,李世民会看不出?那些朝堂之上眼光老辣的大臣们会看不出?也就难怪,最近几年来一直流传着皇帝有废储之心的谣言。李承乾,仿佛骨子里就带有那么一股子“软劲”,这肯定不合以武立国、强势威严的李世民的味口嘛!

    秦慕白一边吃着饭菜浅浅饮酒,一边慢慢的思忖这些问题。正入神时,高阳公主来到了他几榻前,笑嘻嘻的道:“喂,秦大将军,陪本公主饮一杯吧?”

    众人在场,高阳公主又说得这么神气活现,秦慕白好气又好笑的瞪了她一眼,也只得起身举杯相迎:“臣下恭敬不如从命,公主殿下,请!”

    “请!”高阳公主笑嘻嘻用袖子掩了一下杯觥,将一满杯酒一饮而尽。

    秦慕白顿时有些愣了——这可是太子从长安带来的秦仙御酒,烈酒呢!

    “咳、咳!”高阳公主果然大咳了起来,脸都要呛红了,连蹦带跳的跑到一边喝了一碗茶。

    秦慕白摇头:这愣丫头!

    谁料,没过片刻,高阳公主又笑嘻嘻的过来了,依旧举着杯儿:“秦将军,常言道好事成双,咱们再对饮一杯吧?”

    “呃,还饮?”秦慕白不禁一愣,随即狐疑的看向她的杯子,眼珠子直转。

    “看什么看,秦仙御酒!”高阳公主故意很大声的说得好多人听见了,正色道,“难道你给本宫赏脸,我来敬酒你都不喝?”

    秦慕白恨得牙痒痒,又十分想笑,只得摇头:“好,臣下喝。公主殿下请!”

    “请!”高阳公主如法炮制,又饮下了满满一杯,又跳着跑了。

    “呀,公主殿下真是海量、海量啊!”在座的许多官员顿时惊叹的叫了起来,当然不乏谄媚与讨好之意。

    秦慕白喝了半盏酒坐下来,酒气翻涌脸都涨红了。他心里太清楚不过,任凭是谁,也不可能连续饮下这么大的两满杯秦仙酒。他见过的人当中,父亲秦叔宝与李世民、程知节这些人可算是海量了,他们都做不到,而且不敢。

    毫无疑问,高阳公主那杯中的肯定不是酒。亏她还假装被呛了,扮得得还极像。

    “这家伙,越来越调皮了!”秦慕白不禁往旁边瞟了一眼,只见高阳公主正得意洋洋对着武媚娘比手划脚,二女一同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窃笑。

    “这两个人要是双管齐下一起琢磨恶作剧,那可就真是神仙难防了。”秦慕白摇头苦笑,“惨!怎么能让她们一起聚到襄州呢?”

    不久后饮宴散了。太子等人毕竟是长途跋涉而来有些困累,便都准备早点歇息。秦慕白与李恪等人便就请辞。

    才走出正厅没几步,李承乾又跟了出来,唤秦慕白:“秦将军你等一下,孤有话同你讲。”

    秦慕白正与李恪走在一起,二人对视了一眼,秦慕白应诺:“是。

    回到李承乾面前,他也没有避讳李恪,而是说道:“孤多饮了两杯,险些将一件事情忘却。那就是,临时时父皇托我捎带一句话给你。”

    “陛下有何口谕下达?”秦慕白忙问。

    “其实也不是父皇的口谕,而是一名死囚,托陛下传的话。”李承乾笑了一笑,“怎么样,有趣吧?”

    “的确……”秦慕白也想到了,肯定是赵冲。

    现在已是九九重阳之秋时,想必赵冲在长安已经做了刀下亡魂。但每年在秋后问斩之前,李世民这个皇帝都会要亲自巡囚的,看是否有死囚喊冤。赵冲能在那种时候,托皇帝传话……也的确是很有才了!

    “那名死囚叫赵冲,秦将军定然熟悉。”李承乾说道,“当时皇帝陛下去巡囚,他倒是没有喊冤,面是荒唐的问了父皇一个问题,后来又提了一个请求。更不可思议的是,父皇还回答了他的问题,并答应了他的请求。”

    “什么问题?什么请求?”秦慕白问道。

    “那个问题就是关于炀帝陵的。具体如何父皇没对我说,反正父皇告诉了赵冲,你破解了图纸的秘密,找回了失踪数十年的传国玉玺,也告诉了他地陵下尸骨土偶的事情。”李承乾说道,“后来赵冲的请求就是,将他祖父的遗骨挖出来,做成尸骨人偶也立在那地宫殿堂之中。并且,他转托我父皇,让父皇转达赵冲对你的感激之意。他还说,若有来世,要与你做朋友。为你两肋插刀,再所不惜!”

    秦慕白摇头笑了一笑:“既然陛下都已答应,看来微臣只得照办了。”

    李承乾点头微笑,颇为赞许的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秦将军,你能得到一名将死之人的尊敬与感激,证明你的确有过人之处。”

    “谢殿下夸赞。殿下一路舟车劳累,就请早些歇息吧!微臣就不打扰,告辞了。”秦慕白请辞。

    “好,秦将军好走。”李承乾看了不远处的在慢慢前行的李道宗与李恪二人的背影一眼,轻声道,“若有闲时,不妨到孤这里来对弈品茶如何?”

    “太子有召,微臣安敢不来?太子请回吧,微臣告退了。”秦慕白施礼,退去。

    李承乾面带微笑的点点头,背剪着手目送秦慕白走出许远,方才退回门房之中。

    秦慕白快步追上李道宗与李恪,笑道:“怪事一棕,二位想不想听?”

    “太子跟你说的悄悄话,不必急于向我们坦白吧?”李道宗故意打趣。

    “呵呵,站在台阶上说的,能有多么机密?慕白你说吧!”李恪笑道。

    秦慕白便将方才太子转述的皇帝的意思说了一遍。

    李道宗与李恪也不禁颇感有趣,打趣的笑道:“陛下真是爱屋及乌了。就因为一颗玉玺,还替囚徒了却遗愿,并让太子来跑腿传话。”

    秦慕白摇了摇头,叹息道:“只是可惜,非得来世才能和赵冲做朋友。”

    李道宗不禁一笑,对着秦慕白转了一下下巴对着李恪,说道:“你就知足吧!”

    李恪也跟着帮腔的笑道:“是啊皇叔,我就很知足。因为秦慕白这个朋友,明显比赵冲要强得多啊!”

    “说不过你们,非要合起来挖苦调侃我。”秦慕白摇头笑道。

    “呵,我们已经算是很仁义、很好对付的了吧?”李道宗诡谲的一笑,指着指太子行辕的大门口,说道,“一会儿,那边的两个狠角色才是真正的大麻烦。显然,他们现在还‘合兵一处’了,看你如何对付!——哈哈,恪儿,咱们走!再怎么好的朋友,也无法帮忙了却风流债务啊,看这小子如何收场!”

    说罢,李道宗就和李恪不怀好意哈哈大笑的扬长而去。

    这两人连唬带咋的,还当真把秦慕白弄得有些头皮麻。一想到走出这行辕,就遇到武媚娘与高阳公主那对“黑风双煞”,秦慕白心里就有点打鼓。

    和她们一对一的单独在一起嘛,总是有说不完的柔情蜜意悄悄话,那是何等的惬意。

    可是女人天生就是醋泡大的,只要有大于等于两个的女人在一起,不可能不“同性相斥”。这相斥的结果,要么是她们彼此张牙舞爪的p,要么是暗流汹涌的暗斗。但是也有另外一种“特殊情况”,也就是她们将这种“相斥”升华到了新的境界,以同命相怜的名义不可思议的达成了“战略同盟”,她们非但不彼此p仇恨了,反而会化爱意为悲愤,反过来同仇敌忾的“对付”那个男人。

    简而言之,就是她们吃醋吃到了“化境”,思想境界也不可同日而语,并且修炼出了新的招术!

    曾经自诩情场高手的秦慕白一直以为,这种“化境”只会在传说中出现。没想到,现在就看到了活的。

    武媚娘与高阳公主,一个聪明过人一个古灵精怪。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她们更适合演绎“传说”这种东西了。

    “怎么办?本来她们二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就不蛮好对付了。现在还搅和在一起生了化学反应,其智商其威力都生了几何级数的递增,岂是我这个凡夫俗子能与之抗衡的?”秦慕白煞是苦恼的暗自思忖,但又甚觉好笑的挠起了头来。

    “秦慕白,你在那里慢慢吞吞的干什么,脚尖碰着脚跟这么走,你是在丈量太子行辕这座院子的尺寸吗?”

    门口处,传来了高阳公主的叫嚷。

    秦慕白抬头一看,那小丫头神气活现的双手叉在胸前,颇为挑衅的瞪着他呢!在她旁边,便站着同样一脸坏笑的武媚娘。

    “现在我算是明白,为何21世纪的法律允许男人18岁参军,但要22才许结婚了。原来,对付一个老婆比对付成群的敌人要难多了!”秦慕白摇头叹息的走过去,嘴里嘟嚷道,“更何况,还是两个老婆!”

    “喂,你在嘀咕这些什么?真过份呢!”高阳公主忿忿的道,“明知道我们两个在外面等你,还磨磨蹭蹭的半天不出来,比大姑娘上花轿还害羞!”

    武媚娘也不说话,兴祸乐祸的看着秦慕白嘿嘿的笑。

    秦慕白才不傻。他知道,这种时候要是敢反唇相讥和高阳公主斗嘴,那简直就是茅坑里点灯笼,找死。现在,她们巴不得他和她们斗上一斗,只待他一出招,迎接他的就是早已备好多时的狂风骤雨。

    “千万别上了这条贼船,否则定然惨死。”秦慕白这样对这自己说道。于是,他半分也不气恼,反而是笑眯眯的道:“公主殿下屈尊在此等着微臣,有何贵干呢?”

    高阳公主就等着秦慕白回击了,然后痛痛快快的和他斗斗嘴呢,没想到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于是也不好作,于是气鼓鼓的道:“等着你……给我们安排居怕与戍卫呀!”

    “居所与戍卫?”秦慕白眨巴了几下眼睛,说道,“公主殿下不是应该住在江夏王行辕么?”

    “我才不乐意跟那个小老头儿住在一起呢,可无趣了。我要跟媚娘住在一起。”高阳公主说道,“少啰嗦啦,快去给我们安排!”

    “可是……”秦慕白为难的挠头,“江夏王可是叮嘱过的,不许你夜不归宿。说,这是圣旨。”

    “我才不管,少拿圣旨来压我。就是父皇在此,那也得依了我的,哼!”高阳公主蛮横又娇憨的道,“快点,快点!给我们安排一处舒服的住处。得有大大的院落和花圃假山流水,哦,必须要有荆襄的那种溪上竹木楼,要干净,要幽僻。厨子杂役丫环使婢就不用到外个雇啦,我与媚娘的随行之人一个也不能少,全住进来。护卫的必须是百骑。好啦,就这么一点点要求,你快照办!”

    武媚娘在一旁听得噗哧笑出了声来。

    “才……这么一点点要求啊?”秦慕白咧着嘴,苦闷的眨了眨眼睛,“殿下我想问问,如果臣下拒绝执行这个命令,那会怎么样啊?”

    “那么!”高阳公主果然是早有准备,拉了一把武媚娘的胳膊肘儿,二人异口同声道——

    “我们就一起,休了你!”

第259章 无处不长安

    秦慕白便将二女带到了襄阳城北的港市里,在正昌粮号的大门前停下。

    高阳公主下了车来,怏怏不乐的道:“干什么来这里嘛,人多嘈杂还好大一股子鱼腥味,我要的可是安静幽雅的住处。”

    武媚娘左右看了一眼,却是会心一笑:“公主殿下,此处不错呢!”

    “哪里不错了?”高阳公主老不乐意的四下瞟了一眼,闷闷的道,“一点也好,这是在市集里!慕白,你这分明就是捉弄我们嘛!”

    “来了不就知道了?”秦慕白神秘的一笑,走到了正昌粮号的大门前。

    巨大的木门上挂着一把同样巨大的铜锁,上面还有官府的封条。

    高阳公主好奇的走上前,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呀,干什么要被封住?”

    秦慕白拿出了钥匙,故意刺激她的笑道:“这便是我给媚娘安排的住处呀!当然了,没你的份。”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气死我了!”高阳公主果然飙了,轮起小粉拳就朝秦慕白打来。

    秦慕白哈哈的大笑,打开铜锁推开了门,说道:“二位,快请吧!这里面,可是别有洞天呢!”

    “哼!”高阳公主一瞪眼,一扭头先走了进去。

    武媚娘走上前来将院内打量了一眼,欣然的笑道:“真不错。这里就是市集最热闹最繁华,人流最集中的地方。小时候我还曾和母亲来过这里的,记得这里面有好大的院落,有供车夫脚夫歇脚的大铺台,院后可以住人,环境相当的清幽。”

    “还是你识货。”秦慕白微笑着将钥匙交给她,说道,“好,这里归你了。”

    武媚娘接过了钥匙,温情脉脉的微笑道:“你都打点清楚了?”

    “那当然。我好歹也是襄州这地方数一数二的大官儿了,这点事情还是打理得下吧?我已经交了五年的租金,包括对面的永业盐坊,也都是你的了。”秦慕白指了一下对面,说道,“那里比这边稍小一点,但格局更好,如果加以改选倒是可以开个酒楼。你看你是否有兴趣。”

    “两家铺面,你都打点下来了?”武媚娘不禁有点惊讶,“如此庞大的铺面,得费不少钱吧?你交了五年的租金,钱从何来?”

    “放心,我还不至于沦落到去贪污。”秦慕白呵呵的笑,便将这两个月里转卖粮食的事情,简单的跟她说了一下。

    二人边说边往里走,听到高阳公主在里面大声的叫唤:“喂,你们快来呀!哇!这里太棒了!”

    “这家伙,还是像个孩子。”秦慕白不禁笑了。

    “女人在她心爱的男人面前,总会表现得幼稚一些。高阳公主平常可不是这样,可够威严的,人人皆说她少年老成。”武媚娘如此说道。

    秦慕白不禁怔了一怔,深以为然的点头:“正解!”

    “你就得意吧,哼!”武媚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绕前往高阳公主那边走去。

    原来闲不住的高阳公主已经跑到了后院,入眼看到错落的亭院、深蓝的荷塘、精致的雕梁与太湖石彻成的各类装饰。

    正昌粮号虽是坐落在市集之中,前宅也是大片用于商埠的摆设,但后宅却是别有洞天。城北已近郊区,一条小溪贯穿后宅给池塘注入河水,沿墙有一片柳树林和青草绿地,还种有大量花卉。精致又典雅的居宅,让看惯了京都高大恢弘建筑的高阳公主,深感漂亮与新鲜。

    “哈哈,原来这后面这么漂亮呀!决定了,我决定了,就住在这里!”高阳公主欢喜的叫道,“好漂亮的大河还有竹楼呀!嗯,房子也很漂亮!荆襄的居宅都很有意思呢!”

    “拜托,这是池塘与小溪,什么大河?”秦慕白笑道。

    “我说它是大河,那它就是大河,怎么样?”高阳公主冲秦慕白吐舌头扮鬼脸,又拉着武媚娘兴冲冲的往居宅与竹楼里跑,兴奋的四下观望。

    当初,正昌粮号的老板段荣基一家子,就都住在这里。襄阳县里有传闻,说段家的宅院,就如同洞天福地,神仙来了也想多住几日。如今看来,真是不假。段荣基这个大富商,还真是挺会享受,把家里弄得精致典雅。该奢华的奢华,该简单的简单,富丽不失庄重,精致不失大气。园林山水一样不缺,在家里就可以垂钓踏青游山玩水,甚至还有一个荆襄之处少见、盛行于关中京都的马球场,地面铺了整齐的青草,活像一个足球场,可见平常没少费功夫和钱财来打理。

    二女登上了小溪边的一栋颇有苗夷之风的竹楼,在上面冲秦慕白笑。

    “慕白,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栋别致的竹楼?”她们问道。

    “段荣基曾经讨了一个南沼国的小妾,为了照顾她的思乡之情而特意请人修建的。”秦慕白说道,“怎么样,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简单是精致到了极至!”武媚娘说道,“这里的每一处地方都打磨得如同镜面一样光滑,既结实又美观,竹壁上还刻了好多精美的鸟兽山水图画呢!”

    “好,这里归我啦,哈哈!”高阳公主抢先宣布,得意的哈哈大笑,“我长这么大,什么漂亮的房子都住过,唯独没住过竹楼。媚娘,你说好不好嘛?”

    武媚娘笑道:“公主殿下都开口了,我哪敢还有异议啊?好啦,此处就让你来住。不过大半夜的你若是害怕,可不许跑到我房间里来。”

    秦慕白听她二人聊得火热,撇了撇嘴暗道:你就偷着乐吧,李道宗说了不许你夜不归宿,就一定不会允许。他虽然和气又大方,但也一向说一不二。

    过了一会,二女从竹楼上下来,武媚娘对秦慕白说道:“慕白,你派个人去军港跑一趟,把我那些姐妹和帮随们都叫来吧!他们一直忙活着下货,现在应该差不多了。现在还得多雇些车马,将那些物资从港口拖运到这里来。我刚看到前宅有好几处大仓库,正好合用。”

    “好。”秦慕白点头应允,问道,“你带了些什么东西来,很多吗?”

    “当然多。”武媚娘说道,“大半是上好的秦仙酒。开市经商,总有许多关节地面要打点,送钱送物都不合适,送这等特产佳酿再好不过了。再者,如果我要经营酒肆,一时酿造肯定也来不及。这些好酒现在正好窑藏,到时取出来便可派上用场。另有一些就是我们这些人的行礼物什了。好歹也来了三四十人哪,每人只算两箱东西加起来就都不少了。”

    “哇……媚娘,你真能干!”高阳公主惊讶的吐了吐舌头,说道,“经营这么大的家业,还领着这么多的人。换作是我,肯定要烦死了!”

    秦慕白便笑道:“依我看还是你能干一些。”

    “为什么?”高阳公主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道。

    “不管是皇宫,还是京师,仰或是襄阳这样的小地方,你所到之地必定鸡犬不宁人人惶恐不安,你不能干谁能干哪?”秦慕白放声大笑。

    “大坏蛋,我跟你拼了!”高阳公主大怒,银牙一咬杏眼圆瞪,就要扑上来。

    秦慕白大笑的飞奔而去,高阳公主在后面追杀了一阵,气喘吁吁了停了下来,余怒未消的跺着脚,“太可恨了!”

    武媚娘走上前来,笑嘻嘻的道:“公主,你跟他生什么气呀,他就生了那么一张破嘴。”

    “媚娘,我不干啦!我们说好了的一起对付他,现在你又帮他说话了。刚才他欺负我,你也不管!”高阳公主悻悻的哼道。

    “他这不是要去办正事了么?按照约定,我们不能误了他的正事的,不是吗?”武媚娘微笑道。

    “也是哦……”高阳公主眨了眨眼睛,突然一皱眉,郁闷的道,“他是去帮你跑腿办事了呢!好呀,媚娘你有私心!”

    “帮我办事,那也是正事呀!”武媚娘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

    “那、那我一会儿,也叫他帮我办件正经的大事,那我们才算扯平!”高阳公主撅着嘴说道。

    “好好好,那你到时吩咐就是啦!”武媚娘摇头而笑。

    秦慕白来到粮号门前,找到在此等候的几名随行军士,将事情吩咐了下去。让他们到市集里多雇骡马车子与脚夫车把式,拿着他的手令到军港里找人,将武媚娘随行的那些人都请来,货物都都搬来。众军士马上分头各自行动去了。

    回到院子里,举目四下观望,秦慕白的脸上不禁泛起了微笑:这里已经让我嗅到一丝家的味道了,要是母亲和霜儿也能来就更好了。原来,我怀念的并不是长安这样一座由青砖灰瓦构建的城池,而是远在长安的这些人。

    屋宅尚未洒扫,武媚娘便与高阳公主坐在一处凉亭中闲叙。秦慕白走上前来,问武媚娘道:“媚娘,你来之前见过霜儿么?”

    “不只是见过,我们几乎每天都会在一起呆一段时间。”武媚娘说道。

    “还有我、还有我!”高阳公主也抢着说道,“我在长安的时候,如有闲暇也会出宫,和媚娘一起到你的府上找霜儿和妖儿她们玩。妖儿每天练着刚琴,现在弹得可好听了!我们就跟着她学琵琶和钢琴,可有趣了!”

    秦慕白点头微笑,说道:“那你临行时有没有邀霜儿一同来襄州?”

    武媚娘微然一笑,点了点头,说道:“我收到了你的书信,于是很早就和她约好了一同来襄州的,还有你母亲也准备一同前来的。只是临时出了一些状况,她二人便决定不来了。”

    “什么状况?”秦慕白拧起了眉头。

    “就是……吴王妃嘛!”武媚娘饶有深意的说道。

    “哦,这样……可惜了。”秦慕白遗憾的摇头了摇头,心道:也是。霜儿来襄阳的话,一半是看我,一半是看李恪。可是现在吴王妃新丧,她的身份就会变得敏感而尴尬,所以就没来了。

    “过段时间再说吧,反正我们要在襄阳住上很长时间,说不定就是三年五载。”武媚娘说道,“霜儿和伯母若是来了,这里怎么也住得下。我看到你到了襄州多日也没个官第,以后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啦!”

    “是啊!”秦慕白欣慰的微笑道,“所以我才想母亲和妹子也能来住些时日,那就更有家的感觉了。”

    “说来说去,就是不说到我头上。”高阳公主托着腮,絮絮叨叨的埋怨道,“好像我就是个多余的,真没劲。”

    秦慕白不禁笑了:“若是玲儿也能每天在这里,当然更妙了。”

    高阳公主微然一怔,嘴上虽是不说,一股喜意却是冲上了眉档。

    因为,这是秦慕白第一次当着武媚娘亲昵的称呼她为“玲儿”呢!

    这一声玲儿,把高阳公主叫得心里暖暖的,又颇有几分成就感,仿佛自己比武媚娘更加亲近于他了。

    武媚娘只作暗笑,装作不知。

    秦慕白干咳了一声,带着笑意说道:“后天就是炀帝陵寝大祭礼。办完这件大事,我就能轻松一阵了。到时,我带你们们一起去襄州各地游山玩水,好好畅游一番。”

    “好呀!”二女喜出望外,异口同声的应道。

    “哈哈!”秦慕白得意的大笑,笑而不止。

    “你得意什么,不许笑!”

    二女一起羞红了脸,抢作一团上前来“群殴”他了。一时间,粉拳飞扬娇斥连连,把秦慕白心里折腾得心花怒放。

    他感觉,眼下这襄州,俨然也有几分长安的风流了。

第260章 齐王有请

    李道宗派了三拨人来寻高阳公主,到最后,她只得妥协,极不甘心的气乎乎的登上了车子答应住回江夏王行辕去,条件是秦慕白“亲自”护送。

    秦慕白便骑了马,伴着她的车儿一护她走一趟。

    高阳公主坐在穿荡荡的大马车里,心里好不憋闷。她撩开了车窗,对外面叫道:“喂!”

    “干嘛?”秦慕白笑。

    “我不依啦!”高阳公主撇着脸,很不开心。

    “怎么了?刚才不是都说好了么,这又要变卦吗?”秦慕白笑道。

    “我不是说的这件事情。”高阳公主怏怏不乐的道,“这下好了,媚娘要在襄州经商,可以与你朝夕相伴。我呢,过不了几天还得回长安。这不行,不公平!”

    秦慕白无可奈何的笑:“那我又有什么办法?”

    高阳公主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转,突然诡谲的一笑:“要不,咱们就在襄州成婚好不好?那样我就可以留在襄州不回长安啦!反正太子哥哥与皇叔也在,他们可证婚的!”

    “胡闹!”秦慕白没好气的斥骂了她一句。

    高阳公主哭丧着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办嘛?我离你这么远,你又有媚娘陪伴,都不会想我了。说不定,用不了几天都会把我忘了。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秦慕白笑问道。

    “还有就是……”高阳公主的脸突然红了,喃喃道,“你们朝夕相伴,孤男寡女的……我不放心啦!”

    “哈哈!”秦慕白大笑,“你是怕她近水楼台先得月是吧?”

    “哼,少臭美!”高阳公主心直口快的道,“她都跟我说过了,一天不过门儿,你一天别想碰她!哼,我也是!”

    “哦,原来你们两个早就商量好了。”秦慕白笑得越厉害了。

    “不许笑,大坏蛋!”高阳公主自知语失,生气的扔下窗帘坐到马车里生闷气去了。

    秦慕白想了一想,凑到车窗边说道:“玲儿,怎么样我也不会忘记你的,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高阳公主芳心窃喜,嘴上却是不软,恨恨的道:“难说!男人,都是花心大坏蛋!所以,我要一刻也不离的看着你。”

    “能看得住的,就不是属于你的。这样的道理你还不明白?”秦慕白说道,“我们二人经历了这么多的风浪波折才能在一起,我若还不珍惜,岂非是禽兽不如?我秦慕白此生,又怎么可能辜负你?”

    高阳公主略怔了一怔,回想起二人经历的波折,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她再度撩开车窗,美眸满贮深情的看着秦慕白,轻声道:“傻瓜,我相信你。我只是不舍得离开嘛!……长安,襄州,远隔千里,要见一面都这么难。要不你想想办法,看什么时候能调回长安好吗?对了,到时也将媚娘一起带到长安来。我没你想像的那么自私的。”

    “我可从来没认为你自私。”秦慕白说道,“只是这件事情,还是从长计议吧!我和吴王都还只来了半年,这时候谈调职,为时尚早。这一次你既然来了,那就多住些时日。反正江夏王也是个赋闲的王爷,没人催他过早回去。你也可以和他一起多住些时日嘛!”

    “好!”高阳公主这才欣然的欢喜点头,笑嘻嘻的道,“说了半天,就这句动听一点。”

    秦慕白送高阳公主到了江夏王府第,刚进门,却是李佑先迎了上来,满面春风的道:“慕白,玲儿,你们回来了——玲儿你快看,是谁来了?”

    高阳公主朝正堂中一看,顿时欣喜的跳了起来:“舅舅!”

    这时,一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从堂中走出来,远远就呵呵的笑道:“高阳,舅舅可真是想死你了!”

    秦慕白看了他一眼,长相挺周正的一个男子,颇有几分高仕风范,三绺细长的飞须平添儒雅,个子不高也不矮,穿一身圆领青衣团衫,显得颇为洒脱干练。

    “这便是高阳与李佑的亲舅舅的,阴德妃的兄弟阴弘智了吧?早闻其名,今日才算见到。”秦慕白心忖道。

    高阳公主已经飞奔过去一把扑进了阴弘智的怀里,兴奋的又叫又跳:“舅舅,你怎么也来襄州啦?好久不见,我可想你了!舅母还好吗?”

    “好,好,家里一切都好。”阴弘智也显得颇为欢喜,乐可呵的道,“只是你一年多没有去并州了,我们都很想念你呢!你哥来襄州时我正在邓州治下的一个城邑办差。听闻你到了襄州,我马上转交了手头的公务,急忙来看你了。”

    “报歉呀,舅舅!”高阳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我都没去看你,反倒让你来看我。”

    “那不能怪你。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你在这里陪着夫君,哪能还想着舅舅呀?”阴弘智打趣的笑道,转而打量起了秦慕白,连连点头啧啧的道:“这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慕白秦公子吧?”

    “咦,舅舅你认得他呀?你们见过吗?”高阳公主好奇的问道。

    “未曾见过。”阴弘智面带微笑的道,“只是,能够陪伴在高阳公主身边,又如此相貌堂堂一品人才的少年郎君,除了秦慕白,还能有谁呢?”

    “阴先生真是好眼力。”秦慕白微笑上前拱了拱手,“晚辈正是秦慕白。”

    “岂敢、岂敢!”阴弘智急忙拱手回礼,“秦公子出身将门功德卓著,少年英雄名扬天下,在下今日得见,真是足慰平生。”

    “哪里,阴先生过誉了。”秦慕白客气的回道。

    高阳公主听得不乐意了,叫嚷道:“哎呀,舅舅,慕白!你们这是在说些什么嘛,都是一家人,用得着客套来客套去吗?哥,你给舅舅安排好了住处吗?如果没有,就交给慕白哦,他可是襄阳的地主,嘿嘿,别跟他客气。”

    “不劳你操心,这等小事为兄早就安排好了。”李佑笑道,“慕白,舅舅远道而来,你可曾有时间陪我们二人到寒舍小酌一杯?”

    “好啊,求之不得。”秦慕白爽快的答应了。

    “我也要去!”高阳公主顿时欣喜的叫道。

    “玲儿,天色将晚,你就别去了。乖乖留在行辕,我们明日再来找你一起去游玩如何?”李佑拎了拎高阳公主的脸蛋,说道,“别让江夏王皇叔为难嘛!”

    “哼……好嘛!”高阳公主只好怏怏的答应了下来。

    这时李道宗也从正堂里走了出来,笑呵呵的道:“一家人聊得很投机嘛,不知本王是否打扰了你们呢?”

    “皇叔太客气了。”李佑说道,“玲儿回来了,还要劳烦皇叔多加管束。我们这就离开,不打扰皇叔清净。”

    “何必急着走?府中正在备宴,二位若是留下,这里的客房也收拾得很不错的。”李道宗说道。

    “多谢皇叔美意,小侄早已安排好了住处,就不劳皇叔费心了。我等告辞!”李佑坚持要走,李道宗也没有强留,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们一眼,他点点头道:“也好。若有闲时,不妨到敝府来坐坐。”

    “好。”李佑点头应诺,对秦慕白道,“慕白,一起走吧?”

    “也好。”秦慕白便向李道宗辞行,陪李佑与阴弘智一起出了行辕。

    李道宗看着三人离去的背景,眉头轻微皱起,陷入了沉思。高阳公主怏怏不乐的站在一旁,嘴里嘟嚷道:“皇叔,你就不能放我去陪一陪舅舅和哥哥吗?”

    “我刚才有说过不让你去吗?”李道宗说道,“分明是你哥哥,不让你去。”

    “呃……”高阳公主愣了愣神,“那我现在去好不好?”

    “算了吧!他不让你去,自然有他的道理。”李道宗和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走,陪皇叔用膳了。”

    “哼,准是又聊些什么‘机要大事’!”高阳公主忿忿道,“怎么不管什么样的男人都一样?聊到正事大事的时候,都要把我们撇开?”

    “别瞎猜。”李道宗神情自若的道,“他们三个能有什么‘正事’、‘大事’可聊?说不定也就是喝喝花酒寻寻快活。”

    “呸呸呸!皇叔你为老不尊!慕白才不是那样的人!”高阳公主急忙嚷道。

    李道宗呵呵的笑:“那你的意思是,你哥哥和舅舅就是那样的人喽?”

    “哼,不跟你说了,又逗我玩!我吃饭去!”

    秦慕白和李佑三人出了行辕,便对他们道:“二位既然来了襄阳,就请让在下作东,请二位到襄阳的风雅酒肆里浅酌几杯,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李佑笑道:“慕白,舅舅是个随和之人,你不必如此客套生份。寒舍早已在准备酒宴,就不劳你破费了。你只须出一张口一副肚皮,陪我们吃好喝酒便行——请吧!”

    “是啊,慕白。”阴弘智也亲热的笑道,“虽然玲儿还没有过门,但那也只是迟早的事情了,如此,我们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必客气。佑儿那里早已备好酒宴,你同来便好。”

    “如此也好。”秦慕白爽朗的笑道,“那在下就不客气了!二位,请!”

    李佑二人乘车而来,秦慕白骑了马,一行朝城西而去。李佑到了襄阳,既没有住行辕馆驿也没有在李恪那里落脚,而是在城西包下了一间大客栈,单独住在那里。秦慕白曾听到一些风闻,说李佑每天都要更换不同许多不同的青楼女子,在客栈里开赌档,玩斗鸡,夜夜笙歌无拘无束好不快活。来了襄州没见天,他早已是威名远扬,满襄阳的人都知道那个挥金如土贪赌好色的齐王李佑,大驾光临了。

    到了客栈,三人落下车马,先有两名彪形大汉迎了上来,对李佑抱拳而拜。

    秦慕白对这二人有些熟,上次在刺史府见到李佑时,他除了带来一群女子,身边就跟着这二人。

    李佑见秦慕白打量这二人,便说道:“慕白,我介绍一下。这二人是我的心腹帮随,这一位叫昝君谟,旁边这个叫梁猛彪。他二人武艺高强忠心耿耿,堪称死士。你们两个,还不快见过秦将军?”

    “见过秦将军!”昝君谟与梁猛彪一并对他抱拳。

    “不必客气。”秦慕白点头微笑,心里却暗有些不爽——因为这二人,眉宇之间都透了一股子“匪气”,显然非奸即邪,一眼既可看出。久闻李佑除了纨绔骄横,还偏好结交这些“匪流”之辈。把他们当成死士食客养在身边,终日为伍。除了一些游猎赌嫖,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为此,他曾遭受过弹劾也挨过李世民的痛责,但依旧故我。

    记得那时候还在百骑当差之时,秦慕白就亲眼目睹过有一次,李世民在看了一份奏折之后大雷霆,原因就是有人上书弹劾李佑,说他在任齐州刺史之时,不理州事不务正业,整天就和这些市井氓流串勾在一起,吃喝嫖赌畋猎无度还算是小事,欺男霸女欺压良善的事情也没少干。李世民当即将他召回长安痛骂一顿,除些将他削了王爵贬到岭南。到头来,还是阴德妃出面求情,李世民才网开一面饶了李佑。但是,李世民仍是罢了他府上长史等人的官职,换了一大批人前来辅佐他。从那以后,李佑稍有收敛,将一些活动全部转入了“地下”,比喻继续豢养这昝君谟与梁猛彪这些人。

    其实,若非李佑不肖,李世民与阴德妃的感情也不至于日渐变差。至从阴德妃出面为李佑求保之后,李世民就对她日渐冷淡。因为他的心中始终有着长孙皇后这件标尺,阴德妃直接出面求情,为保护儿子而乱了他的纲纪律法。这与长孙皇后的态度及做法都有较大出入。二人之间的感情裂缝,也正是因李佑而起。

    如今,秦慕白再看到昝君谟与梁猛彪这样的人出现在李佑身边,心里老大不爽。原本齐王李佑要和什么人为伍,不关自己屁事。可他偏却就是高阳公主的亲哥哥,自己未来的大舅哥……这使得他的心中,也不由得有了一丝阴霾。

    一行人进了客栈,方才踏脚进去,秦慕白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与脂粉味混合在一起,简直呛鼻。这处客栈秦慕白知道的,算是襄阳城中比较有名比较体面的一家,现在却如同酒池肉林一般。入眼所见,尽是烂醉如泥的汉子和娼妇,或勾肩搭背的行着酒令大肆饮酒,或醉倒在地打着呼噜,还有两对衣衫零乱的男女索性倒在了蔑榻之上,摸乳亲嘴淫声浪语,好不淫猥!

    眼见身边有秦慕白,李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沉喝一声道:“成何体统,全都给我滚!”

    堂上众人多半醒了神,急忙收拾杯盘整理衣衫纷纷退下,好些个醉倒在地的人也被拖走。

    李佑脸上挤出干笑,说道:“慕白,让你见笑。这些人好酒贪杯没个分寸,你别往心里去。走,咱们走后宅清净之地,听听雅乐品尝美酒,岂不快哉!”

    秦慕白这回可算是被恶心到了,但面子还是给足了李佑,只是无所谓的笑了一笑道:“齐王殿下请!”

    三人便往内堂走,阴弘智不失时机的絮叨道:“佑儿啊,你有时间得多约束这些人。你看看,你才两天不在,他们就不成体统了!这要是传将出去,岂非是坏了你的名声?”

    “我知道的舅舅。”李佑咬牙恨道,“稍后,我会收拾他们!”

    秦慕白暗自摇头叹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舅甥俩一唱一合的在我面前演着戏,分明就是一丘之貉。阴德妃有这样的兄弟和儿子,高阳公主有这样的舅舅和哥哥,真是悲哀!

第261章 冥顽不灵

    后堂倒是清净,没有那些醉汉娼妇,来奏乐的也是一名五十余岁的男乐师。李佑性喜奢华,三个人的宴席他让人做了六十多道菜,每人身前都摆了一个特别加长的案几,各派了两名宦人从旁伺候。若要吃哪道菜,须得用手去指,然后宦人就将菜夹了来放到碗里,颇有点满清皇帝进食的风范。

    原本秦慕白是很不喜欢这种调调的,但一想到他是高阳公主的亲哥哥,而且来一次只一次,也就罢了。

    “慕白,这些都是来自皇宫或是长安有名的菜点,你觉得如何?”李佑笑而问道。

    “不错,很丰富。就是太多了,吃不完多浪费。”秦慕白说道。

    “嗳,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李佑笑道,“这不叫浪费,这叫阔绰。上天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他老人家既然赐我这样的皇家富贵,我若不用才是真的浪费。”

    秦慕白笑了一笑:“齐王殿下倒是想得开。”

    “这不是想得开,而是逆来顺送,看穿了,心冷了。”李佑摇头,撇嘴道。那表情,跟高阳公主倒有几分相似。

    也正因他的身上有着同胞妹妹的一些影子,秦慕白才对眼前这个纨绔不肖的齐王尚能忍受。看他一副苦大愁深的样子,秦慕白不禁笑了:“殿下你这么说,我可就听不懂了。你堂堂的天簧贵胄龙子皇族,谈何心冷?”

    李佑冷冷的一笑,摆了摆手,那些宦人与乐师都退了出去。他这才说道:“慕白,你可能不知道。这普天之下,最苦的人,那就是我了。”

    “哦,怎么说?”秦慕白问道。

    “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我是一个孽种!”李佑咬着牙,从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说罢,他双眉紧拧的拿起酒杯,将满满一杯酒仰脖喝尽。

    秦慕白不禁皱起了眉头:“殿下,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

    “慕白,难道你是外人么?”李佑作愠恼状瞪着他,“难道你对我妹妹不是真心?”

    “这话无从说起。”秦慕白淡然的道,“我对玲儿的心,皇天可鉴。”

    “那就是了。”李佑说道,“这天底下我只信任两个人。一个就是我舅舅,一个就是我妹子。你是我妹子最爱的男人,迟早也会是他夫君。我可不希望我的妹夫,把我当外人。”

    “自然不会。”秦慕白很平静,拿起酒杯浅浅的酌了一口,说道,“殿下你想说什么,那就说吧。我秦慕白别的优点没有,这双嘴巴一向极紧。”

    “正因为我知道你是个真君子,是个值得信任的好男儿,我才放心的把妹子托付给你。”李佑正色道,“否则,纵然是父皇答应了母妃答应了,我这做哥哥的也断然不会同意。”

    “嗯,我知道。”秦慕白知道他有下文,只是淡然的接了一句,听他倒底想说什么。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吭声的阴弘智,开腔说道:“殿下,你就不必绕弯子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慕白说吧!你们都是聪明人,自然心里明白。”

    “好。”李佑一点头,说道,“慕白,我娘舅家,也就是阴家与皇室李家的血仇恩怨,你知道的吧?”

    “略知一二。”秦慕白点了点头,心忖:我就知道你要扯到这个。

    “其实,并非是我耿耿于怀。我的身上流着父亲的血,本不该去管上一辈人,也就是我外公与我父辈之间的恩怨。”李佑说道,“可是我这样想,别人不这样想。”

    秦慕白微拧了一下眉头:“你说的‘别人’,是指谁?”

    李佑一怔,一时语塞。阴弘智急忙接过话来道:“殿下指的,自然不会是皇帝陛下,而是皇帝陛下身边的某些谗侫之臣!”

    秦慕白微然笑了一笑:“专指长孙无忌吗?”

    “自然少不了他,但绝不止他一个!”李佑愤恨的在桌几上敲了一拳,说道,“李家与阴家的血仇,要追朔到数十年前。那时候,我母亲尚且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时,我外公刨了李家的祖父,杀了我父皇的兄弟。后来我外公兵败被擒,一家上下数十口被斩尽杀绝——唯独留下了我母亲。”

    阴弘智马上接过话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当时的情形,太惨了。不管后来史官如何粉饰,皇帝陛下如何来掩悠悠众人之口,但都改变不了那是一场报复屠杀的事实。虽然后来我妹子成了皇帝陛下的德妃娘娘,但在一开始,皇帝也就是看中了她的美色,出于淫念与报复的意图,才将她奴役下来以供日夜渲淫!就这样,有了你眼前的这位齐王殿下!”

    “阴先生,你这话有些多余多头了!”秦慕白脸色一沉,冷冷的看着他,“既然已是陈年旧事,你又何必将它翻出来,并添油加醋详加叙说?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你整日在殿下耳边宣扬这些东西,对他有何好处?你这不是要误导他步入岐途,让他引火烧身么!”

    被秦慕白义正辞严的抢白了一番,阴弘智顿时脸上通红,眨巴着眼睛嗫嚅道:“这、这……我绝非此意!”

    “慕白你别激动,舅舅并无恶意。”李佑倒是冷静,反倒过来劝秦慕白,他说道,“他也只是在陈叙那段历史,这多少跟我目前的现状有关。你何不听他把话说完?”

    “那你就接着说吧!”秦慕白冷哼道。

    “其实这些事情也并非是什么机密,几乎是人人皆知,只是绝大多数人不敢提及。”阴弘智接着说道,“后来的十几二十年中,世人渐渐将这段血腥往事淡忘,但我如何能忘记?我永远也忘不了阴家被满门抄斩时的惨景!我不知道这么些年,阴德妃是如何熬过来的,要整日与杀父灭族的仇人同床共枕,还为他生儿育女……这太折磨人了!与此同时,我这个阴家唯一幸存的男丁,没有哪一刻不感觉到如坐针毡。但不是因为我怕死,我本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该死了,多活了二十年,已是赚了。我只是担心,如果有人念念不忘这段旧仇,还由此忌惮并算计到下一辈人,那就真是莫大的悲剧了!”

    “信口雌黄!”秦慕白听不下去了,痛喝一声,骂道:“阴先生,你以己之心度人之腹,这还自罢了。更不堪的是,你把你自己的惶恐不安强加给齐王殿下、还强压到阴德妃娘娘与高阳公主殿下的身上……你还能再自私一点么?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以皇帝之威,以长孙无忌等人之能,若要猜忌排挤、若要斩草除根,何必需得等到今日?齐王殿下,请恕我说一句很伤感情的话,你如果一直这样听信你舅舅的支使,迟早要坏事!他绝不可能忘却阴家的血仇,连做梦都想着报仇血恨!但是他没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他只好煽动蛊惑于你!不用猜,至从你近几年开始懂事起,他就没少在你耳边灌输这种仇恨的理念,借以分裂你与皇帝陛下之间的父子感情。”

    “秦慕白,你太过份了!”阴弘智顿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我是他舅舅!我哪有害他的道理!”

    秦慕白也是半点也不动怒,只是冷笑:“若非是有这样一个特殊的身份作掩护,你以为殿下会听信你?自古皆是疏不间亲,你若不是他舅舅,又怎么具备那样的说服力,来离间一对父子?”

    “你、你!……”阴弘智气得抖你都红了,大声喝道:“殿下,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李佑一双眼睛左右轮转,眼神变得极为冰冷,不仅有了怒火,甚至有了杀气!

    “看来我说了不该说的话。”秦慕白冷咧的一笑,“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今天不大可能轻易的离开了?”

    “慕白,你这么说可就有些莫明其妙了。”李佑突然笑了,摆着手说道,“好啦,舅舅,慕白,你们也就别吵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舅舅没有恶意的,他只想提醒我居安思危;慕白的意思呢,我也明白,我绝不会傻到去与父皇做对的,这你就谢谢心吧!”

    “我知道你不会。因为你没那个实力,就不会生出这样的胆子。”秦慕白冷笑,说道,“不管你是否愿意听,有些事情我都要告诉你,齐王殿下。”

    “嗯,你请说。”李佑倒是沉得住气,还将气得一脸通红的阴弘智劝得坐了下来。

    “有一件事情你舅舅说得对。这么多年来,阴德妃娘娘的确是生不如死。”秦慕白说道,“于是有一天,他上吊自尽了。”

    “啊?我们怎么不知道?”二人一起惊道。

    “似乎除了我与阴德妃,就没别人知道了。”秦慕白淡淡道,“记得当时她跟我说,从家门被灭的那一天起,她就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甘心侍奉皇帝陛下,是因为她不想看到你舅舅——阴家的最后一丝血脉被断绝;后来,她怀上了孩子,那就孩子就是你,齐王殿下。为了你,她更加必须忍辱负重的活下去。诚然,从一开始,皇帝陛下的确是出于某些与爱情无关的理由,才将阴德妃收于房中。但是后来,他也的确是善待阴德妃了,这从他封你为王,溺爱高阳,立阴德妃为仅次于皇后的四妃之一,都可以看出来。否则,他有必要这样么?后宫女子多如牛毛,皇帝陛下又何苦对一个仇人之女如何厚待?”

    “所以,李阴二家有世仇这是事实,皇帝陛下到后来真心对待阴德妃以及你们兄妹,这也不假。还有,阴先生,你能活到今天,难道不是个奇迹?斩草不除根,岂是帝王的的惯用手段?”秦慕白说道,“你们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么?”

    “为什么?”二人一起问道。

    “当时我也曾这样问过阴德妃。”秦慕白说道,“她对我说,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来化解皇帝陛下对阴家的仇恨。她所用的方法,就是——深爱他。”

    二人同时一怔,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离谱的答案。

    秦慕白微然笑了一笑:“看来你们无法理解,但这不要紧。我想要说的是,这段血仇已经成为了过去。试想,阴先生的父亲,不也杀了皇帝陛下的兄弟,刨了他李家祖坟么?皇帝陛下要报仇,那几乎只需要动一个念头就可达成,你阴先生早该做鬼二十年了。之所以留你至今,不是留着你报仇的,而是要让你和他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来忘却与消弥这段仇恨。乱世之中,谁家没有亲仇?如果都这样一辈辈的传下来,天下岂非全是无尽的杀伐?更何况,阴德妃为了化解这段世仇,为了不让下一辈受到牵连,牺牲了自己的一生一切。而你,阴先生,却时刻一张小脸嘴脸,在自己的外甥耳边耳提面命时时唠叨,将仇恨的种子种进他的脑海之中。两相对比,你真是连个妇人也不如!你又有何面目,面对阴德妃悬梁自尽的那一裹白绢?有何面目,面对她如雪的白?又有何面目,仍以齐王殿下与高阳公主的亲娘舅自居?你这个狭隘又卑劣男人,为了一己之私仇,不惜蛊惑自己的亲外甥导他入岐途,你还愁阴德妃娘娘的命不够苦么?!”

    秦慕白一边说,一边想到了远在长安、寓于森观冷殿之中的阴德妃,心中一股激奋不可自持,将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

    反正,秦慕白也不怵他舅甥俩什么!

    “秦慕白,你、你……你血口喷人!”阴弘智被骂得脸都白了,气得抖的指着秦慕白。

    “你心里有数,我绝没有冤枉你。”秦慕白冷冷的道,“你们今日特意请我来,无非是某些不可告人的意图。所幸,你们好多话还没有说出口,我先把你们挡回去好了。若是要说些无君无父之言,就请闭上尊口。如果只是闲聊家常品酒叙话,我某秦人当然乐意奉陪。”

    李佑显然也是动怒了,一股气死死憋着,脖子都粗了。但他没有作,而是生生的咽了一口气,脸虽是涨得红了,但却挂着笑。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的确是至亲之人,才有可能说出这样耿直的话。慕白,多谢你这一席逆耳忠言,便如当头棒喝,让我醍醐灌顶。我错的,我的确是不应该辜负了母妃二十年的苦心,让上一辈的世仇左右我的情绪。其实我今天找你来没别的意思,我只是看到你与皇帝陛下、太子大哥的关系都很不错。你若方便,就请在他们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免得我某天一觉醒来,就接到被清除皇籍流放岭南的噩耗。”

    “玲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殿下便是我未来的大舅哥,我不帮你,还能帮谁?这个你大可以放心。”秦慕白冷冷的瞟了阴弘智一眼,说道,“殿下如果当真醒悟了,那是最好。我今天说的话有够难听,你们要记恨我那也没办法。我既已说出,就敢于承担得罪人的恶果。谁口蜜腹剑包藏祸心,谁口出恶意用心良苦,自会有时间去证明。阴先生,我与你对于殿下来说谁亲谁疏,那是一目了然。殿下肯定愿意听你的,而不是我的。于是,我与此劝殿下,不由痛骂于你,希望你能明白——不是明白我秦某人有多高尚有多真诚,而是明白,阴德妃娘娘的良苦用心。你若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就不该那么自私。好吧,我言尽如此。今日多有得罪,来日我再置席请罪。告辞!”

    说罢,秦慕白便起身往外走。

    方才站起来,却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头晕,天旋地转站立不稳。他踉跄的摇晃着转过身来,怒目而瞪指着齐王李佑,咬牙道:“齐王殿下……你,千万别干傻事!”

    “报歉了,慕白。”李佑冷漠的看着秦慕白,淡淡道,“事已至此,我没有选择!”

    阴弘智在一旁冷笑:“不出所料,你果然冥顽不灵!——你放心,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和玲儿好!”

    秦慕白听到这句,心里变得瓦凉瓦凉的,脑海里一阵失神只留下一个念头——好厉害的迷药!

    此时,他身上已没了丝毫力气,轰然倒地,当场晕厥了过去。

第262章 风波骤起

    这一觉睡得,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秦慕白还从来不知道,“睡觉”也能这么痛苦。

    完全丧失知觉,绝对的昏迷!

    待他悠然苏醒时,几乎都没有力气睁开眼睛。躺着不能动,四肢一阵酸麻又如同棉花软绵绵,很像被鬼压了床,很想翻动一下,身上却没有半丝力气。

    “你身体真好,意志也很顽强,比预计的还要早了好几个时辰醒来。”旁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较低沉,声音里隐约透出一丝得意。

    秦慕白心中一紧,顿时清醒了许多。艰难的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躺在一张简单粗糙的床榻上,四周是那种寻常民居里百姓人家的装簧摆设。

    挪一下眼睛,他看到了站在旁边的阴弘智。

    秦慕白想说话,却感觉喉头干燥如起火,艰难的滑动了一下喉节,仍是无法出声音。

    “来人,伺候秦将军用汤。”阴弘智话了。

    从门外走进来两男两女,男的认识,是昝君谟与梁猛彪。两个女的容颜娇美身裁火辣还挺年轻,都作劲装打扮看来挺像江湖人物,眉宇间透出一股妖邪之气,显然定非善类。

    “委屈你了,秦将军。”阴弘智半阴不阳的笑道,“这四个人,是殿下专程派来保护与伺候你的。你不用跟他们客气,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昝君谟,梁猛彪,秦将军已经醒了,你们二人切不可玩忽职守,更不能怠慢了秦将军。”

    “是,先生。”二人抱拳应了诺,对那两名女子递了个眼色。

    二女点了点头,拿来一个食盒,从中取出冒着热汽的饭菜和汤水,然后走到了秦慕白床前来,说道:“我等服侍将军用膳。”

    “放下。”秦慕白仍是躺着不能动,索性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眼下的情景太清楚不过——他已经被软禁了!

    这倒不是他最担心的,不管怎么说,李佑绝没有戗害自己的理由。让他担心的是——“李佑如此大胆将我软禁拘押,那他是想干什么!”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秦慕白想到了太子!

    眼下太子来了襄州,李佑突然做出这样异样又大胆的举动,难道不是针对他?

    “秦将军可真是沉得住气的人呀,不枉殿下对你如此器重又尊贵。”阴弘智喋喋的怪笑,说道,“你现在肯定是在猜,殿下这么做,是为什么,对吧?”

    “是。”秦慕白并不否认。身上乏力,他简单的吐出这一字。

    “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猜得到的嘛!”阴弘智得意洋洋的笑,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慢条斯礼的喝起了茶。

    秦慕白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心中略惊,出声问道:“我昏迷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

    “也不是太久。我们预计你要到午时才醒的,没想到你提前了至少四个时辰。”阴弘智懒洋洋的说道,“现在嘛,西河槽里应该热闹上了,在准备进行炀帝陵大祭礼了。”

    秦慕白心里一阵叫苦:看来最坏的状况要生了!这迷药好厉害,我居然昏迷了一天两夜!

    “你猜到了什么,对吗?”阴弘智笑得阴森又得意。

    “你们要行刺太子。”秦慕白仍是闭着眼睛,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

    “哎呀!秦慕白果然名不虚传,厉害、厉害呀!”阴弘智作惊讶状啧啧的道,“怪不得殿下说了,要想计策成功,就必须在秦慕白的身上做文章。在襄州这地地头上,你是我们唯一的忌惮。所以殿下说了,要么你来鼎力襄助我们,但这个可能性不大。所以嘛……”

    “所以你们就拖我下水,对么?”秦慕白说道。

    “答对了。你真是非一般的聪明,嘿嘿!”阴弘智笑得越得意。

    话说到这份上,秦慕白算是明白了。

    李佑与阴弘智设计了一出在襄州行刺太子的阴谋。不管他们的行刺是否成功,都将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若成功,太子毙命,身为襄州地主的吴王李恪与我秦慕白,都难免受到牵连,至少也是渎职之罪;若失败,他们大可以栽赃嫁祸!与此同时,我这个最该出现在祭礼的人却无缘无故的消失不见,不能不引人怀疑。若是他们再耍上一些手段,想要拖我一起下水,可就不难了。

    一个卑鄙到了极点的阴谋!

    “齐王想不出这等歹毒又阴险的计谋的,一定是你支使他。”秦慕白说道。

    “承蒙夸奖。”阴弘智反而得意的微笑,懒洋洋的道,“昨天你不是骂得很过瘾么?义正辞严凛然慷慨,一副社稷忠臣的嘴脸。我就想看看,当你蒙上冤屈被迫沦为逆臣贼子之后,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你放心,我的计策那是绝对的天衣无缝。不管行刺能否成功,李佑的敌人都会受到重创,你也会没有选择的从此跟我们站在一起。”

    “是吗?你也就这么点能耐,专会算计你的亲人或是信任你的人。”秦慕白冷冷的笑道,“鬼蜮伎俩,怎么可能撼动天威神砥?我劝你趁早收手,为时不晚。如果酿成苦剧,悔之晚矣!”

    “年轻人,用不着你来教老夫怎么做事,你未免太过自负清高了。”阴弘智冷哼了一声,说道,“如果你亲眼目睹你全家老幼被人斩断头胪,你会作何感想?我承认我有私心,我想报仇。但佑儿何尝不是也有私心?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以为他就真的那么愚蠢,甘心与我沦为同路之人吗?”

    “还不是你教唆的。”秦慕白说道,“他生在皇家,一世锦衣荣华享之不尽,做个太平王爷有何不好?”

    “人各有志,这你就不懂了。”阴弘智阴恻恻的笑道,“当一个人饥饿的时候,总是迫切的想要吃饱肚子;吃饱了肚子,还会想要蔽体的衣裳;有了衣食,还会想老婆宅子;有了这些,还会想田顷小妾,会想升官财。人的**总是不断膨胀的,不会满足。你反问你自己,你打从没做官的时候起,就甘心沦于平庸,碌碌一世吗?”

    “所以你就利用了李佑的这个弱点,不断的教唆他,通过非常规的手段去谋取自己所需要的一切,对吗?”秦慕白说道。

    “不用我唆使,他自己从来就没有甘心过。”阴弘智说道,“我虽是他舅舅,但我们二人一为主一为臣,为臣之人就真的能左右主上吗?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我顶多只算是推波助澜,真正作主的还是他自己。其实换作你是李佑,也未必不会有今日之想法与举动。”

    “鬼扯!”秦慕白冷笑,“我就是有再大的野心,也不会想到去谋害兄弟,去为祸自家的江山,去违逆君父!”

    “呵,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啊!”阴弘智满不在乎的冷笑,说道,“我打个比方吧,秦将军。我知道你也是庶出之子。假如你的父亲和兄弟,从来不把你当家人,只把你当成草包孽种,都懒得正眼去瞧你,你又当如何?而且,你的母亲娘家之人还与你父亲家族有着血海深仇,他们能不顾忌,能不对你另眼相待吗?再然后,你的父亲怠慢你的母亲与妹子,你能忍下这口气,还能继续在这个家里悠然自得心安理得的住下去吗?”

    “你在诡辩,为自己的荒唐恶行寻找荒诞的借口。”秦慕白懒得跟他费力气争论,说道,“我只说一句,你们必败,不会有别的结局!”

    “是吗?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阴弘智也不动怒,拿起杯盏来慢吞吞的斟饮茶水,说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扶将军起来,喂食汤水呀!放心,秦将军,这些茶饭里面绝不会再有迷药了。这里非常的安全,没有人会找到这里,而且,你也绝不可能逃出去的。所以,还是省点力气,好吃好喝好歇的,和我一起等殿下回来,顷听佳音吧!”

    那两名女子听令上前,一人爬到了床上,二人合力将秦慕白扶起,在他背后塞了一个圆滚球棉背枕,耽起汤水用勺子来喂他。

    秦慕白也未多言,伸口便吃。就算这茶饭仍有迷药,那也是没有选择了。眼下的情景是,再不吃东西,准得饿死。而且,不吃饱哪来的精神思考对策,哪来的力气琢磨逃走?

    眼下这小屋里倒是宁静,可是西河槽的炀帝陵寝之处,就有一个惊天的大阴谋即将上演!

    如果不想办法将其阻止,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一名喂汤的女子看到秦慕白一边喝着洋肉汤,一边心有所思眉头略有皱结,不禁露齿一笑,婉然道:“将军果然生得俊美,仪表堂堂名不虚传。我姐妹二人有缘服侍将军,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但是将军,我也要将丑话说在前头。你若安心留在此处,我姐妹二人将对将军言听计从无所不依。但若将军寻思逃逸,那我二人也会十分无理。”

    秦慕白不禁心中略怔,细眼打量了一下这两个女子。她们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长得还真是很像双胞胎。从她们的言谈举止来看,虽是年轻,但肯定是老江湖了,都懂得如何察颜观色。

    这时旁边的昝君谟和梁猛彪就笑了起来,说道:“好妹子,你们可别吓到了秦将军。以你们二人的手段,再生猛的男人又如何逃出你们的手心?秦将军,请恕小人多嘴,但我们务必告诉你实情。这一对姐妹可是出了名的修罗夜叉。你别看她们长得水灵灵的,还一副温柔贤淑落落大方的架式,但是,她们可真是杀人不眨眼。而且,那杀人的功夫简直精妙得令人指。”

    “简而言之,她们都是江湖上顶尖一流的,杀手。”阴弘智简短的说了一句,又笑道,“因为我们素知秦将军文武双全,除了绝顶的聪明,还有一身不俗的武艺。光凭我们这几个凡夫俗子恐怕是留不住将军,因而才出此下策。若有无理得罪之处,还望将军海涵哪!”

    秦慕白不由得心里一阵犯紧:看来他们说的多半是真。这两个女子,初看一眼时就让我想起了苏怜清,而且,她们的眼神中比苏怜清还更多一股子“戾气”,多半真是心狠手辣之辈。我一个被麻翻了的人都有五个人“伺候”,可见他们的计划之周详严密!

    看来这次,真是麻烦大了!

第263章 大拯救行动

    此刻,江夏王行辕之中。

    李道宗穿一席青色褚锦衣,束三梁进贤冠,足登云履小皮靴,俨然一副盛装打扮,为即将进行的炀帝陵祭礼做准备。今日太子是主祭而他是司仪,其实更多的都是要看他的戏。皇帝之所以派他来,也正是看中了他的老道持重和精明强干。大小的事务,也都是听由他来安排。

    对着铜镜审视了一回,李道宗自感满意的略露出一丝微笑。然后走出房间,亲自到了高阳公主的房前,敲了敲门。

    “我都说了我不去啦!别再来吵我!”房内传来高阳公主气呼呼的嚷叫。

    “铃儿,又在什么脾气呢?”李道宗笑吟吟的道,“你跟着跑到襄州来,不就是想凑这个热闹吗?今天,不知有多少人不远千里的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观摩这一盛况,你当真甘心错过?”

    里面没应声,过了一会儿,高阳公主上前来扯开门,颇为幽怨的瞟了李道宗一眼,转身走进房间,托着腮嘟着嘴,坐在桌边不吭声。

    “怎么了,说给皇叔听听?”李道宗上前,耐心的问道。

    “哼!还不是因为那个大坏蛋!”高阳公主气恼的哼道,“武媚娘一来,他就连人影都不见了!气死我了!”

    “哦,我说你这两天怎么老是魂不守舍气急坏败的,原来是在吃醋呀?”李道宗笑了,说道,“这么说,这两天秦慕白没有现身,却是一直呆在武媚娘那里?”

    “不是那里,还能在哪儿?”高阳公主皱起了小眉头,既恼火又无奈的用拳头敲打自己的大腿,哼哼唧唧的道,“皇叔,怎么办嘛?有了媚娘,他就不要了我,呜呜!我好生气,又好伤心!我现在就想跑回长安去!”

    李道宗轻拧了一下眉头:“难道你亲眼看到秦慕白这两天,一直呆在武媚娘那处?”

    “没有……我只是猜嘛!”高阳公主蹶着嘴,嘟嚷道,“不在那里,他还能在哪儿呢?这两天他都一直没现身,以前媚娘没来的时候,他不是每天都会来行辕陪我吗?”

    李道宗的眼中闪过一道警觉的目光,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有多久没看到他了?”

    “就自从……前天傍晚,他和我哥哥还有舅舅一起离开行辕以后,就再也没看到过了。”高阳公主仍是伤心,喃喃的道,“两夜一天呢,他都和媚娘在一起,都不知道他们干了些什么,准是把我忘记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道宗的眉梢一扬,心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念头:不,秦慕白绝不是这样的人!纵然他迷恋于武媚娘,也绝不可能一连两天不露面整日和她厮混在一起。别的不说,现在可是举行祭礼的日子,他这个襄州府都尉可是肩负着祭场的安全戍卫。而且,太子行辕与我这里,也全都是由他安排人戍防的,以他一向严谨认真的作风,岂能一连两天不闻不问?

    “那你问过你哥没有,那天晚上秦慕白吃完了饭去了哪里?”李道宗仿佛很不经意的随口问道。

    “问过。”高阳公主点了点头,说道,“我哥说那天慕白喝了不少酒,有些醉。他和舅舅都留他睡在那边,可他执意要走,说是急着回军府,有重要军务还需料理。哼!准是骗人的鬼话!那天媚娘刚来,他们久别重逢准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嘛!说不定,晚上还……呜!原来媚娘说话也不算数的,他们合起来骗我!”

    高阳公主自顾说得起劲,张牙舞爪的连声报怨,一转头,身边的李道宗却不见了。

    “呜,都不要我了!连皇叔也不爱听我唠叨!”高阳公主却想越生气,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嚷道,“来人,更衣!”

    两名侍婢急忙进来,给她更衣。高阳公主一面伸起手臂任她们服侍更衣,一面恨恨的道:“不管了,我要去媚娘家里逮他一个现行!哼,都是不讲信用的人,合起来蒙骗我!若是被我当场揭穿了,我马上就回长安,再也不理他了!”

    此刻,李道宗已经快步走到亭院之中,边走边道:“来人,备马!”

    “今日祭祀大典王爷不是应该乘车么?如此着急是要去哪里?”他的心腹近侍一边吩咐人备马一边问道。

    “本王要去太子行辕。”李道宗接过马缰,略一寻思,说道,“你持本王贴子去一趟刺史府,请吴王务必尽快赶到太子行辕与本王汇合。记住,不必声张!如果遇到齐王,必须回避!”

    近侍心里一紧,知道事情重大,郑重的拱手应了诺,与李道宗各自分头先后出了行辕。

    片刻后,另一辆车子也驶出了行辕,直往襄阳以北的港市而去,停在了原“正昌粮号”之前。

    高阳公主跳下车来,气鼓鼓的走到门前,咬了咬牙,用脚重重的踹响了大门。砰砰的声响,引得路人都侧目围观。

    过了许久,一名武媚娘随身跟从的下属女掌柜上前来看门,见是公主,慌忙施礼:“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恕罪!”

    “少废话,媚娘呢?还有那个臭男人呢?”高阳公主忿忿的道。

    “这!……”女管家一见高阳公主怒气冲天不禁有些吓怔住了,喃喃道,“东家恰在家中,只是不知公主殿下说的臭男人……”

    “你闪开!”高阳公主没好气的吼了她一句,气呼呼的往里冲。

    “媚娘,你还要躲着不出来见我吗?”高阳公主一边往里冲一边大声的叫嚷。

    武媚娘正在家中清点长安带来的那批物资的清单,听闻高阳公主在前宅大声的怒斥不由得心里一跳:这小姑奶奶今日是怎么了?

    她只好急忙起身相迎出去,高阳公主见媚娘非但没有半分惭愧与做贼心虚的表情,反而是一脸的迷惑与惊诧,自己的火气也顿时消去不少,也多少冷静了一些。

    “公主殿下,何事如此动怒?”武媚娘上前施了一礼,惊奇的问道。

    高阳公主没有回话,咬着嘴唇眨巴了几下眼睛,朝武媚娘身后窥看了几眼,想要直话直说的飙质问,却总感觉面对武媚娘,她有些撇不下这张脸来。

    武媚娘何等精细之人,乍一看到高阳公主这样的架式与表情,就已经把她的来意猜了个**不离十。于是不等高阳公主开口斥问,她反而问道:“怎么慕白没有和公主殿下一同前来么?今日是祭礼的大日子,公主殿下不是应该与太子、吴王他们一起去了炀帝陵寝吗,怎么又跑到了寒舍来?”

    “呃?……”高阳公主很是突兀的怔了一怔,“你这么说,难道慕白没在你这里?”

    “果然!”武媚娘不由得心中一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说道:“至从那日护送你回江夏王行辕之后,慕白就再没有出现过——殿下若是不信,可以随便问府中哪一个,若有半个人说起这两日慕白曾到过我这里,我可任凭殿下处置。”

    “啊?!”高阳公主的满肚子火气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与担忧,“他没来你这里,那他去了哪儿?”

    武媚娘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公主殿下,今日即将举行重大祭礼,他这个本州都尉定然极忙,哪能躲在我这里不理正事呢?此前我还以为慕白应该是徘徊在太子行辕与江夏王行辕以及刺史府之间,怎么,难道公主殿下也没有见到他?”

    “没有呢!”高阳公主惊惶的摇头,惊道,“按理说,这等非常的时期,慕白是不应该一连消失两天的哦,那他能去了哪里?——难不成,他失踪了?”

    “不会吧?”武媚娘惊讶的道,“他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会失踪?在襄州这块地面上,还有谁能把他怎么样呢?”

    “怎么不会!”

    突然,从前方回廊转角处,传来一个突兀的女声。

    “谁?!”

    武媚娘身边的几名身怀武艺的婢女,顿时警觉的上前,大声喝问。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一名女子从转角处走出来,一步步走近。

    “站住!”众婢女亮出了护身短匕厉声喝道!

    那女子便站住了,面带微笑很沉着的看了众人一眼,说道:“长安来的贵客不认识我,公主殿下应该对我有印象才是。”

    高阳公主正有些心跳加的紧张,听闻此语仔细打量了那女子几眼,恍然道:“哦,的确是见过!你好像是……我皇嫂生前的婢女,姓苏!”

    “不错,婢子苏怜清,有礼了!”女子微笑,落落大方了拱了一下手,“我来,是有要紧事。”

    武媚娘点了点头:“那就请过来说话吧!你刚刚说——‘怎么不会’,言下何意?”

    “意思就是,如果秦慕白这两天当真没有躲在这里与你厮守,那他就的确是失踪了!”苏怜清说道。

    “什么?”武媚娘和高阳公主一起同声惊道。

    “不错,就是这样。”苏怜清很肯定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二女又异口同声的问道。

    苏怜清淡然的笑了一笑:“当然是吴王殿下意识到的,并派我秘密暗访,四下查知他的下落。”

    “哦?”众人一起惊咦。

    苏怜清点了点头:“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至从到了襄州,吴王殿下与秦慕白,一向是称不离铊,铊不离称。试问,秦慕白怎么可能在这样紧要的日子里,一连两天不露面?于是殿下就生疑了,他先是秘派人手前往军营、帝陵这些秦慕白可能去的地方查访,一无所获。于是他又怀疑,秦慕白这两天是否是躲在了武媚娘家中。于是我这两天就一直密切注意你家中,也没能现他的踪迹。刚刚我又听到你们的谈话,所以就很能肯定,他的确是失踪了!”

    “啊?那怎么办哪!”高阳公主顿时被吓坏了,急忙拽住武媚娘的衣袖焦急的道,“媚娘,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快想办法找人哪!”

    “殿下别着急。”武媚娘秀眉紧皱握住高阳公主的手,对苏怜清道,“苏姑娘,那你这两天一直明察明访,都有什么收获吗?”

    苏怜清颇为惊诧的上下打量了武媚娘几眼,饶有深意的点头微笑:“时常听殿下与秦慕白说起,武媚娘聪明过人睿智沉着,果然不假。你们还不知道我的来历吧?其实在成为吴王妃的侍婢之前,我是个跑江湖的女魔头,人称‘妖歇夫人’。”

    “啊?”高阳公主惊诧的瞪大了眼睛,“女魔头耶!那你怎么会……”

    “怎么会进了吴王府,成了你皇嫂的侍婢对吧?”苏怜清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说道,“当然是托秦慕白的鸿福,是他给了我一个重新做人享受生活的机会。这些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我以前是个江湖黑道上的辣手人物,有不少仇家。这几天来,我现总有一些在江湖上混迹的三教九流,在吴王府附近转悠监视,于是我就心中生疑,以为是仇家来找我寻仇,因此多留了一些心眼注意这些人的动向。结果我现,这些人不是来找我的,反而将注意力都放在吴王的身上。看来,是有人要对付吴王。既然秦慕白与吴王是一体的,那秦慕白现在失踪,也就不奇怪了。”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说?”高阳公主急恼的道,“你若早点说出来,慕白也不会失踪了嘛!”

    “公主殿下,你好天真。”苏怜清笑了一笑,说道,“我只是一个低贱的婢女,难道就因为一点点毫无证据的揣测,去惊动主人吗?再者,吴王殿下身边自有心腹铁甲护卫,那些人根本没机会伤到吴王,我只需暗中提高警惕即可。更何况,我起先又没有想到他们会将秦慕白掳去。只是在殿下怀疑秦慕白失踪之后,我便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了他听。他当即立断,确定秦慕白已经失踪,于是马上派我出来寻找了。”

    “好了苏姑娘,不必大费周章的解释。”武媚娘拧着眉头,问道,“你还是快说,你有了慕白的消息没有?”

    苏怜清面带微笑,认真的点了一点头:“确切的消息没有。但有一件小事,引起了我的注意。或许,这正是找到秦慕白的重要线索。”

    “什么线索?”二女一起急迫的问道。

    “那就是……”苏怜清突然神秘的一笑,看着高阳公主说道,“我不能说。”

    “你什么意思?”高阳公主既急又恼的道,“干嘛看着我?意思是,不能说给我听吗?”

    “是的。”苏怜清倒是不否认,干脆的说道。

    “你!……”高阳公主气煞,真想上前来掐她的脖子才甘心。

    “公主殿下稍安勿躁,毕竟慕白的安危要紧。”武媚娘拍了拍高阳公主的手,走上前,将苏怜清请到一边,说道,“现在只有我们二人,你说给我听。我和你一起想办法,救慕白!”

    “好。我喜欢和聪明人合作。真是有其夫必有其妻,武媚娘,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聪明。”苏怜清笑嘻嘻的说道,“至于高阳公主嘛……纯真可爱有余,若论比心智,则是差远喽!”

    “好了,你就别废话了,快说!”武媚娘也颇为焦恼。

    “急什么呀!我刚刚派人回刺史府送了信,这不正在等殿下给我派帮手来嘛?难道,你要我仅凭我们这几个女流之力,去救秦慕白?”苏怜清看了一眼不远处急恼交加的高阳公主,微笑的低声道,“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掳去秦慕白的,正是高阳公主的亲哥哥,齐王李佑!”

    “什么?!”武媚娘大吃了一惊,“这……这不可能吧?没理由啊?”

    “这些事情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了。”苏怜清正了正脸色,谨慎的低声道,“其实也是秦慕白福大命大。昨天,我意外的现有一对很厉害的双胞胎杀手到了襄阳,吓出我一身冷汗,因为她们是我的仇家。所幸,她们并不是冲着我来的。我一时好奇,就跟踪她们,却现她们进了李佑租住的客栈。后来不久,她们又和李佑的舅舅阴弘智一起乘车,离开襄阳城,到了郊外。我一路跟随,因为害怕被她们觉,因此没有跟多远,但我弄清了他们大致的落脚之处。我怀疑,他们很有可能是把秦慕白掳了去,藏在了郊外的那个地方。那一对厉害的双胞胎杀手,应该就是专程赶来看守秦慕白的!”

    “原来是这样!”武媚娘惊讶的皱了皱眉,说道,“苏姑娘神通广大,可有办法去救慕白?如果需要帮忙,我愿不惜一切代价全力相助!”

    苏怜清诡谲的笑了一笑:“现在用不着你帮什么忙,你只需要将高阳公主稳住,别让她又急又恼的跳出去乱说坏事就行。至于事后嘛……我也许会需要你帮我个忙。”

    “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只要我能给的,一定给!”武媚娘斩钉截铁的道。

    “嗯,不愧是精明的生意人,什么都事先谈好,而且你够爽快。”苏怜清笑道,“其实我也不要你什么重要的东西,只需要你赏我一碗饭吃就行。”

    “怎么说?”武媚娘好奇的问道。

    “原本嘛,我是吴王妃的婢子,是想从此躲进吴王府,退隐江湖寻个安生,从此过上安稳的日子。谁知道,吴王妃好人不长命,居然这么年轻就走了。”苏怜清遗憾的摇了摇头,说道,“主母都已经去了,我一个没了主母的婢子,在吴王府里的日子可算是不好过。于是我想离开吴王府,跟着你。”

    武媚娘异讶的耸动了一下眉头,说道:“你这不是往低处走了么?”

    “非也。”苏怜清摇头,微笑,“表面看来,吴王府怎么也比你这个商女之家要强。但是,你是秦慕白没过门的夫人。我感觉,跟着秦慕白,比跟着吴王更踏实。而且,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那要方便得多。以前吴王妃尚在时,我倒是乐得逍遥自在,王妃待我也很不错。现在王妃去了,我们这些生前照顾王妃的婢女,在府里的身价一落千丈,而且那些人还总会有些岐视我们,仿佛吴王妃芳年早逝是我们的过错。两相对比,跟着你多好啊!——而且你也不亏啊!我虽然不会做生意,但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多识广手艺多端,总有一些你用得着我的地方!”

    “好!成交!”武媚娘无暇细想,果断的一点头,“只要你将慕白完好无损的救出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分一半枕席给我,你也愿意?”苏怜清古怪的笑道。

    武媚娘不禁有些恼火,瞪了她一眼道:“你认为我现在会有心情跟你开玩笑吗?你想清楚,以后我或许就会是你的东家,你还要看我脸色吃饭的!所以,你现在最好是不要拿我寻开心,让我记恨你!”

    “啧啧,真是个厉害的小姑娘!”苏怜清摇头笑叹,“好啦,我就不逗你玩了。吴王派来的人应该差不多要到了,我这就走。不出意料的话,今天晚上你就可以和秦慕白共用晚膳——告辞!”

    说罢,苏怜清一抱拳,转身大步流云的走了。

    高阳公主急忙跳上前来:“媚娘,你怎么就让她这样走了?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武媚娘轻然一笑,说道:“没什么。我感觉她多半是个骗子,无非是想敲诈我一点钱财。我已经打她走了。公主殿下,以我对慕白的了解,他肯定不会无故失踪的,说不定是有什么紧急事务去料理了。你知道的,他那样的男人办起正事来,总是习惯把女人撇开边。你也别着急,不如到我房中坐坐,我派几个姐妹出去找找慕白,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他的消息了呢?”

    “好吧……”高阳公主无奈的点了点头,嘟嚷道,“我真没用!我好丢人!刚才……我是不是很失礼?”

    “没有啦!我们都是这么相熟的好朋友了,就应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嘛,有话无须藏在心里!公主殿下这直爽又果敢的性子,不正是慕白喜欢你的地方吗?其实,我也一直很欣赏很喜欢呢!”武媚娘笑嘻嘻的拉起高阳公主的手,往房里走去。

    ……

    秦慕白侧目看了一眼这间农舍的窗外,已是日上三竿,再过不了多久,炀帝陵的祭祀就要开始了。李佑等人的阴谋,也就要上演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不禁忧心如焚。可是现在,他的身上仍是没有恢复气力。而且,床头床尾就坐着那对双胞胎杀手姐妹,一人抱一柄剑,一动不动如同泥塑。

    秦慕白知道,只要自己稍有异动,那两把剑就会出鞘,就很有可能让他从此动不了。

    而且门外,还有昝君谟与梁猛彪带着几个身怀武艺手段不弱的彪形大汉护卫,在房中就可以听到他们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荤笑话。

    “难道这一次,我真的要栽了?”秦慕白不禁心里一阵犯苦,想道,“只要他们行刺的计划得到实施,不管是否成功,到时都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灾难!太子在襄阳遇刺,他们准备嫁祸给谁呢?长安的魏王李泰,还是襄阳的吴王李恪?看来嫁祸李泰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是人都想得到,李恪肯定没那么蠢,会在自己的地头上行刺太子!”

    “或许李佑还会刻意安排一两个参与行刺的死仕被捕,会有人从他们口中‘很艰难’的问出口供,供出魏王,甚至供出我秦慕白!”秦慕白想到此处,身上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再加上我这两天离奇的失踪,到时候,我肯定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如果太子当真因此而被行刺致死,那整个大唐天下……恐怕都要乱了!”秦慕白不敢往下想,只好闭上了眼睛,闷闷的长吁了一口气。

    坐在床边的双胞胎姐妹杀手听闻秦慕白的叹息,相视一笑,说道:“秦将军很苦闷吗?要不要我们姐妹服侍你,陪你开开心?”

    秦慕白心里正烦闷着呢,没好气的喝骂道:“难道你们的主子没有告诉你,我是他妹妹的男人吗?”

    “那又何妨。”那两姐妹当真爽快,当即站起身来将剑挂到了墙上,就开始当着秦慕白宽衣解带,“天下没有不风流的男人,有哪个男人一生只有一个女人呢?而且,我们姐妹看到将军这样风流仪表的俏郎君,也心里痒痒呢!”

    眼看着一件件绫罗纱衣从她们的身上脱下,露出了年轻而饱满的身体,秦慕白真是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啊,被囚禁,也能有艳遇?

    “嘻嘻,秦将军,我们来了哦!”姐妹俩已然脱得一丝不挂,毫无羞怯的爬上床来就往秦慕白身上压去。

    “你放心,只要你跟我们姐妹行欢一次,就再也不会惦记别的女人!”

    “人生苦短,将军何不抛开烦忧即时行乐呢?还等什么,我们来替将军宽衣吧!”

    屋外的梁猛彪与昝君谟等人听闻屋里的动静,都贼兮兮的凑到了窗户边朝里面张望,淫猥的笑道:“有好戏,有好戏!现场活春宫!快来看哪!”

    “看吧,看吧!”双胎胞姐妹没有半分羞赧的对窗口挺起两对傲人的乳峰,挑衅的道,“你们也就只配看看!想吃?没份儿!”

    “他娘的,真骚!”

    一群男人口水横流的哈哈大笑。

    秦慕白四肢乏力的躺在床上恨得牙痒痒,简直欲哭无泪。

    “妈的,女人也会强暴男人?!想不到我秦某人,会有沦落到担纲毛片儿男主角的这一天!”

第264章 千钧一发

    

    苏怜清藏身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中,朝一方民宅窥看。观察了半晌,她不禁咧嘴一笑,解开了一个大布袋子,喔着嘴唇吐着舌头,吹起奇怪的口哨声,如同蛇吐信子一般。

    顿时,从口袋中溜出数十条色彩大小各异的毒蛇,纷纷爬出袋子,如同吃了兴奋剂一样的激动的游弋,或是昂起七寸来吐着舌信子,全都用它们冰冷的眼睛盯着苏怜清,仿佛是在听从指令办事的忠实下属。

    “嘿嘿,去吧,我的宝贝儿们!”苏怜清贼兮兮又带几分邪恶的怪笑两声,自语道,“好些日子没用上这门手艺了。老娘这个妖歇夫人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把玩毒物才是我的看家本领!”

    那些毒蛇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听着苏怜清口里吹出的奇怪口哨,纷纷朝那民宅涌去。数十条毒蛇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黑压压的朝前冲锋,如同作战的士兵。

    “嘿嘿,有你们好受的!秦慕白啊秦慕白,你被咬上几口倒是没事,但可千万别被活活勒死了,不然老娘都救不得你。”苏怜清撇了撇嘴,大有些兴灾乐祸的味道。

    昝君谟与梁猛彪等人正大声淫笑的挤在窗口看好戏,其中一个人不经意的回头一看,突然吓得毛骨耸然,跳起三尺来高拍着大腿狂叫道:“啊!蛇、蛇!”

    “闭嘴,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啊,我的娘啊,怎么这么多蛇!”

    昝君谟等人都被惊到了,转身一看,吓得一身冷汗直流!

    数十条毒蛇,如同发了狂一般飞快的朝这方扑来,看那情形,压根不是恰好路过,分明就是前来拼命的!

    “邪门!”

    众汉子平日里可都算是胆大的人,杀人放火也不在话下。可是面对这么多剧毒的冷血畜牲,他们还真是有些心里发毛!

    “怎么办?”几个汉子一起惊声问道,声音都有些发抖了。那群蛇已经近在两三丈之前,几乎能看到它们嘴里的毒牙与蛇信了。

    “刀,我们有刀!”

    昝君谟与梁猛彪毕竟胆大一些,还是头领。一声喝斥下来,二人壮起胆子,挥刀就冲上前去,提手就斩断了一条飞扑起来的毒蛇。

    一刀两断,蛇身落在地上扭曲的翻腾,蛇血溅到了他们身上,一阵腥冷之气。

    蛇嗅到了这股子腥冷血味,更加狂飙,呼哧哧的吐着信子一起冲过来,还有几条竹叶青腾空跳起,如同飞箭一般弹射而来,直接落到了他们身上,张嘴就要咬。

    “啊哇!!!”

    “我被咬了!”

    “救命哪!快逃!”

    几个大男人被吓得惊魂大叫,面对这样的冷血又凶戾的畜牲,真是没辄!

    “快逃!!!”

    房内正给秦慕白脱衣服的杀手姐妹,听闻屋外突然传来鬼哭狼号一般的惨叫,不由得吓得怔住。二人整齐的跳下床来,飞快的穿上衣裳抓起了墙上的剑。

    秦慕白躺在床上,耳听八方暗暗的集攒力气,心里琢磨着:会是有人来救我了么?若有机会,我定要一击必中放倒这两个娘们,伺机逃走!

    那两名女杀手仿佛想到了秦慕白心里在琢磨什么,其中一人拔剑出鞘比着他的咽喉,冷冷道:“你想都别想!”

    秦慕白作惊愕状:“我想什么了?你们搞得我七上八下欲火焚身,我现在还能想什么?”

    “想活就闭嘴!”厉声喝下,那女子手中的剑又紧了几分。秦慕白感觉喉部被顶得生疼几乎要破皮,只好撇了撇嘴往后仰脖子,不再吭声。

    正在这时,突然半空又传来一阵刺耳的“嗡嗡”声,屋外那些男人的惨叫声更大了。

    杀手姐妹俩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人走到窗口朝外一看,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天!怎么这么多毒蛇!姐,是毒马蜂!好大一群毒马蜂!”

    “还不快关窗!”

    二女吓得惊魂失措,慌忙前去关门关窗。可是已经晚了,已经有两条毒蛇钻了进来,张嘴就要咬!

    她们虽是杀手,但也毕竟是女人。杀人见血这种事情不怕,但对蛇鼠虫蚁这些东西,有着天然的本能恐惧!

    顿时,二女吓得哇哇大叫,几乎忘了自己有着一身武功,但凭着本能胡乱的挥剑,将那两条倒霉的毒蛇斩成了肉酱。

    秦慕白躺在床上没力气动弹,眼见此景也吓得一阵阵心惊肉跳直吸凉气!跟这些畜牲有什么道理可讲?它们可是不分敌我的!万一扑上来咬我两口,那我不嗝屁了?!

    这时,秦慕白又看到有几只毒蜂从简陋民宅的木板壁缝隙里钻了进来,他大声叫道:“你们还愣着!小心毒蜂!”

    “哇!!”

    姐妹俩吓得大叫,随手拿起一满瓮热水就朝那缝隙砸去。砰的一声响,瓦瓮碎裂热水四溅,没烫死几只毒蜂,却好像是把余下的几只给激怒了。它们扇着翅膀,猛然就朝姐妹俩攻击而来!

    “我靠,要命了!”秦慕白吓得大骂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扯过被子将自己死死裹住,不敢留一丝缝隙出来。

    那姐妹俩各自蜇了几下,疼得大声嚷叫。一眼瞟见秦慕白像只鸵鸟一样蜷在床上,二人心领神会,也慌忙跳上床来抢被子,死命的就要往被窝里钻。

    “我靠,别扯!被子这么小,一会儿三个人都要被蜇死!”

    “那你别乱动!”

    “好好,紧紧抱着不乱动,被子一定要裹紧啊呀我的妈呀!我屁股上被蜇了一口,要疼死人了!快给我拍死它!”

    “呜呜,我也被蜇了,姐,你裹紧一点嘛!”

    “这也怨我!我不也是被蜇了!哪来的这么多畜牲!”

    三个人在床上扭打成一团,最后几乎是三张嘴紧挨着的死死抱在一起裹在被子里,一丝缝隙也不敢留。一群毒马蛇落在被子外面,发出嗡嗡的蜂鸣声,吓得三人胆战心惊,不敢妄动半分。

    “我们马上就要窒息而亡了!”秦慕白感觉呼吸不畅,喘着气儿说道。

    “不许说话!”

    “怕什么,马蜂又听不懂人话!”

    “反正就是不许说话,不然掐死你!把你扔出去,我们姐妹俩还好过一点!”

    “果然是黄蜂尾后针,也毒不过妇人心!”

    “姐,扔他出去!让他被蜇,我们就得救了!”

    “害了我,我们也没法向雇主交待吧?好好,别动手,我不说我,我闭嘴!”

    苏怜清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手里把玩着一只金属制成的奇怪短笛,神奇活现的摇来摇去。看到昝君谟那群莽汉如同断了尾巴的狗仓皇而逃,她不禁大为得意。

    “我的宝贝儿们,你们真能干,哈哈!”大声的笑了几声,她拿起短笛吹奏几声,一窝毒马蜂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在她头顶盘旋了一阵,扬长而去。

    “嘿嘿,希望秦慕白没有被蛇勒死或是蜇成猪头,不然武媚娘肯定不饶我。”怪声怪笑的自言自语了几句,她转身对后面大叫道:“好啦,你们出来收拾残局吧!”

    几名百骑将士带着三四十名吴王府亲兵跑了出来,他们也不禁有些心惊肉跳直起鸡皮疙瘩,惊声道:“苏大姐,你的那些宝贝儿们,都走了吧?”

    “哦,毒马蜂都回家吃饭了,还有一些毒蛇在追杀那几个蛮汉子。你们放心,你们身上有我涂洒的药水,我的宝贝儿们不会欺负你们的。”苏怜清嘻嘻的笑道,“快去救你们的秦将军吧!”

    “好!”几名百骑欢喜的应诺,一扬手,“兄弟们,跟我来!”

    蜷在被窝里的秦慕白等三人早已听到了屋外的动静,但仍是不敢冒头,身上刚刚被蜇的地方都起了好大疱,疼死人了,他们活怕了那些毒马蜂。

    “哈哈,我的兄弟们来救我了。你们快放了我吧!”秦慕白大笑。

    “人小得志,笑个屁!我们倒是想放你,但你敢出去么?”

    “呃!也是哦!那继续这么窝着吧!其实这样也挺不错啊,你们二人手感都不错,弹性挺好。”说罢,秦慕白一双手还挺不老实的在她们二人的屁股上,重重的捏了两把。

    “找死!”

    “别乱动哦!不然弄得被子豁了角,要有马蜂钻进来的!”

    一群兵丁还颇为谨慎小心的摸进了房间,看到好几个人躲在同一床被子里翻腾,发出模糊的声音,不由得一起傻了眼,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过了许久,一名百骑小心的问道:“秦将军,你在里面吗?”

    “是啊是啊,我在!快来救我!”

    那些军士更加愕然,有几人走上前,拉住被子,奋力一扯居然扯不动!

    “拽得还挺紧!用力!”

    众军汉大喝一声奋力一拉,三个人连着被子被拉翻了,落到地上。

    “哎呀,我的腰、腰!折了!”秦慕白最先着地,两名女子落到他的身上,正压着他的腰|臀。

    军士们倒是警觉,第一时间挥刀架住了那两名女杀手的脖子。但一见到眼前此景,又多有些惊诧和好笑。

    “呃将军!”众军士傻了眼,哭笑不得,只得小心翼翼的问道,“这这怎么回事啊?”

    秦慕白心有余悸紧张的四下一张望,顿时长吁一口气,转而又有些恼怒:“怎么马蜂走了你们也不说?混账!”

    “是,卑职知错!”几名百骑慌忙抱拳认罪,看到那两名女子一脸惊诧与错谔的仍是压在秦慕白身上,他们小心的问道:“将军,这二位是”

    “没看到她们压我身上,都要把我的腰压折了么?当然是刺客,还不拿下!”秦慕白恼火的喝道,“拉我起来!”

    “是、是!”

    众军士这才算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将那两名女子拿下绑缚了,又将秦慕白从地上拉了进来。

    “哎哟,真疼!”秦慕白摸着屁股呲牙咧嘴的喊疼,腰上倒是没怎么伤着,只是刚被马蜂蜇了,屁股上起好大个疱,现在疼得正钻心。

    这时苏怜清走到了窗边,笑嘻嘻的道:“哟,秦将军艳福不浅嘛!被人家囚禁了也能有这样漂亮的女刺客陪你床头嬉戏!”

    “贱妇,原来是你!”那两名女刺客一见是苏怜清,顿时大怒,“你这老妖婆,还没死!”

    “嘿嘿,两位杀手姐妹花,没想到你们也有栽到老娘手上的一天吧?论武功我是肯定不如你们啦。但是论脑子,我比你们好使多了!”苏怜清得意洋洋的笑了一阵,又对秦慕白道,“秦将军,被蛇咬了或是被蜂蜇了吗?”

    “被蜇了。”秦慕白又恼又笑的苦着脸说道。

    “那还不赶快将毒针吸出来,然后涂上我配制的独门密药方能止毒。否则,这小小的毒马蜂,兴许也能致残死人的呢!”苏怜清说道。

    “那你还不快进来帮我!”秦慕白没好气的喝道。

    杀手姐妹听闻苏怜清的话,骇得一阵心惊肉跳,面露难色的看着秦慕白,低声央求道:“秦将军,我们姐妹俩好歹与你共过患难一场,虽是敌对却也未尝为难于你,而且我们只是受人所雇。就请你代我们求药解毒如何?”

    “放心,你们不说我也会要她救你。因为,你们可是重要的证人,现在可不能死。”秦慕白说道。

    这时苏怜清进了房来,拿出一瓶药在手中扬了一扬,说道:“咬到哪儿了,得先把那毒蜂的毒针吸出来才行。一般人可没这门手艺,唯有老娘精通。”

    秦慕白顿时怪笑起来,指了指屁股:“就这儿,你快开始吧!”

    “去死!那地方,老娘才不吸!”苏怜清顿时恼羞成怒,随手指向一名百骑将士,“你,替你们将军吸屁股!快点,不然他可能会没命!”

    “呃!”那军士脸色一窘,“那、那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们不是一向对你们将军忠心耿耿吗?”苏怜清骂道。

    “这、这”那军士顿时哑口无言。

    “这个屁!”苏怜清没好气的骂道,“让你给那两个小妞吸毒针,你肯定没意见了,对吧?”

    “呃我可没说。”那军士瞟了两名女杀手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我们吸!你教我们便是!”杀手姐妹毫不犹豫的异口同声说道。

    秦慕白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的骂那军士:“没义气的东西,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好,谁吸都一样,得快一点!我还要赶时间,急着去西河槽呢!”

    此刻,西河槽的新开大河道中。

    太子李承乾穿一身皇冕衮袍储君盛装,立于神鱼飞船的船头举目四看,颇有一些意气风发之感。李恪与李道宗以及李佑、萧瑀与众文武官员等人立在他身后,一同欣赏着这汉江河槽之中的景色。

    “太子殿下,这河道可是秦慕白与李恪在短短两月之内,顷费心血耗去大量人力物力开凿出来的一条大河道,你以为如何?”李道宗指着四方,说道,“据说,此前这里河道林立港叉众多,只能容供一人多宽的棱子船穿行,一般不熟悉的船支进来都要迷路。如今,如此巨大的神鱼飞船也能畅行无阻并能直达炀帝陵了。这可真是鬼斧神工一般的盛举啊!”

    “哦,原来三弟与秦慕白费了如此大的力气?真是其功可嘉呀!”李承乾说道,“待孤回朝之后,当禀明父皇,为二位请功才是。对了,今日为何不见秦慕白呢?”

    众人各自一愣,李道宗倒是淡定,随口道:“秦慕白身为襄州都尉,这样紧要的日子里肯定在四处负责戒严与戍卫,现在说不定应该是在前方为太子开道,可是在维持炀帝陵的秩序吧!反正他也没必要参与祭祀,总有他该忙的事情。”

    “哦,是这样。”李承乾也不经意的点了点头,不再过问此事。

    二人身后的李佑,悄悄的吁了一口气。早已准备了多时的一番借口与说辞,倒是给省了。

    神鱼飞船继续前行,不多久便到了石子坡。

    现在,这里已经被修缮一新。以往光秃秃的一处山石坡地,变成了一个环境清幽鸟语花香的所在。由于挑担了许多的新土来覆盖,这地方连面积都扩大了一圈。而且,这样的大祭礼是公开的朝廷活动,是对外开放的。因此,有许多看热闹的游人都络绎不绝从各处港道中涌了进来,此时这四周已经停了不少大小的船支,许多人围在炀帝陵的围墙四周,等着看热闹。

    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还真是不少。近千名府兵与吴王府亲兵在维持现场治安与管束船只,放眼一看去,还真是壮观。

    太子的船靠岸,满岛上人开始山呼千岁。李承乾等人先后登岸,往炀帝陵的祭台前走去。

    李佑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时时的用眼睛窥看四周的人群。那里面,可是有他派来的十余名杀手死士。只等自己用右手连摸三下耳朵,就等于是下了暗号,他们就会动手行动。

    一行人以太子为首,由数名东宫铁甲卫士在前开道,朝祭台边走去。

    每走近一步,李佑的心跳就加速几分,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一双眼睛不自觉的盯着戴着冕毓的李承乾的头部,脑子里开始幻想:如果他被一剑穿胸或是斩下了头胪,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佑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李道宗突然慢了几步停在李佑身边问道。

    李佑被吓得一弹,慌忙道:“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有些着了凉,不太舒服。”说罢,李佑还作势干咳了几声。

    “那祭礼结束你早些回去歇息。”李道宗很和蔼的微笑,饶有深意的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要保重啊!”

    “呃是。谢皇叔关爱。”李佑的心里一阵打鼓:这老家伙,什么意思?

    此时,众人已经走到了祭台前,各自停下,按班次站好。李道宗走到了最前,开始主持祭礼。

    在场的游人百姓们都离在十丈开外,一起耐心的看着李道宗等人,准备观摩盛况。

    这时,李道宗从萧瑀那里拿过一篇出自萧瑀之手的祭文,准备展卷朗读,预示着祭礼的开始。可是他展卷极慢,一双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盯着李佑,把他盯得一阵心里发毛。

    好几次,李佑想要伸手去摸耳朵,躲在人群中的杀手死士也蠢蠢欲动要跳出来,但他心中实在忐忑,于是那只手藏在袖子里迟迟没有伸出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条手臂如果抬起,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将是意味着什么。

    只需要片刻的一瞬,整个大唐的命运可能就要改变,他李佑的人生就会改变,他的妹妹、母亲、舅舅以及所以相关的人的命运,都要从此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是凶是祸?没人知道!

    千钧,悬于一发

    此刻,李佑感觉自己的手臂上似乎压有万斤之重,让他不堪重负难以抬起。就因于此,他的两只缩在大云袖中的手,都开始发抖,而且溢出了层层冷汗

    李道宗终于将祭文卷轴铺展了开来,开始大声的朗读。

    萧瑀一向以文才与学识闻名。这篇祭文,词澡瑰丽文才飞扬,洋洋洒洒大气磅礴,再加上李道宗中气十足与颇富磁性的中年男子嗓音的朗读,让在场众人都听得有些陶醉。

    李佑见众人的注意力渐渐都转移到了李道宗那边,便开始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他朝人群中瞟了一眼,看到那些刺客死士都在看着他等他下令。

    狠狠的咬牙,他把闭一眼心一横,终于慢慢的抬起了沉重的右臂伸出了发抖的右手,朝自己的耳朵慢慢摸去

    “殿下哪里痒,让臣下来替你挠挠如何?”

    突然,李佑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虽是如同悄音耳语极为低声的短短一句,却差点将李佑吓得趴下!

    他惊诧万分的回头一看,几乎吓得眼睛爆出眼眶,人也要惊弹得跳了起来!

    秦慕白!

    

第265章 冥顽不灵

    李道宗在祭台之上朗读祭文,一双凌厉的老眼早已看到了秦慕白。他的神色顿时又舒展几分,声音里也更多了几分爽朗与慷慨。此时祭文快要读完,说到最后,是皇帝附加的一道谕旨。说是,得闻炀帝真陵问世,如睹故人。念前隋之暴亡而思安民之重。遂决定,襄州治下所有州县,两年之内轻徭薄赋。

    接下来李道宗还当众宣读了皇帝下令减免的一些赋税与即将在襄州实行的宽政,引得满场围观的百姓仕人一阵欢呼!

    原来只是来看看热闹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处!

    轻徭,薄赋,没有比这些政策更能诱惑百姓的了。其实倒不是李广的恩泽穿越了时空光临到了襄州百姓的头上,而是李世民念在襄州近段日子以来,事故频仍动荡不休,百姓肯定受了不少波及,必须颁布一些惠民养民政策来进行一番安抚才行。此前征剿水鬼,大动干戈死了不少人,尤其是杀了和抓了许多本地土绅,余下的这些仕绅都需要安抚才行;现在又是炀帝陵问世,征民开渠举办祭礼等等,其实都有些劳民伤财。

    听完了李道宗宣读完毕的宽政,现场几乎要沸腾了,百姓们议论纷纷声如浪潮。

    李佑自从看到了秦慕白,整个人的脸就一直是白的,站在原地身上抖,身上一阵阵的冷汗潺潺而下。秦慕白站在他身后右侧一点的位置,亲眼看到他的脖脊后侧有一层冷汗缓缓流下。风一吹来,他就抖。

    “殿下似乎是有些伤风着凉了,可否需要暂去歇息一下?”秦慕白面带微笑的说道。

    李佑都没回头,一双眼睛绝望的死瞪着站在前方祭台上的李承乾与李道宗等人,猛咽了一口口水,喉节上下的滑动,不吱声。

    躲在人群中的杀手死仕们突然看到秦慕白的出现,也都被吓到了。他们都是知情之人,知道秦慕白既然已经逃脱,那计划就已是败露。于是,那些人趁着人群沸腾嘈杂之时,不露声色的悄然退出。方要准备登船逃逸,全被埋伏在岸口港湾里的军士们逮了个正着。众军士得了密令,也不声张,当即拿下顺手就打晕,像扔麻袋一样都塞进了军舰之中关押了起来。

    李佑不死心的朝人群中张望了几眼,自己派来的那些人一个都没见了。他的一张脸上顿时毫无血色,身上抖得更厉害了。

    此时,李道宗已然宣读完了祭文落回班列之中,由李承乾上了台,在进行上香祷告这些祭祀活动。

    李恪就在他身边,朝他挤了下眼睛示意后方,欣然的一笑。李道宗会心一笑的轻点了点头,往后朝李佑与秦慕白这边走来。

    李佑看到李道宗走进来,心跳如同打鼓的加,呼吸变得异常急促,一副即将崩溃抓狂的样子。

    秦慕白上前一步和他并着肩,轻声道:“殿下无须紧张。”

    “你什么意思?”李佑惊诧的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秦慕白微微的笑了一笑,没说话,李道宗已经走到了二人身前。

    “齐王似乎身体很是不适,别硬撑了。慕白,劳烦你护送齐王到军舰上先行歇息。”李道宗轻描淡写的说道。

    “是。”秦慕白抱了一下拳,轻松的身笑,“齐王殿下,请吧!”

    李佑彻底绝望了,怔怔的愣了半晌,眼神颇为愤恨与凄怆的扫视了李道宗与秦慕白几眼,狠狠的一咬牙,他扭身就朝岸边走去。

    李道宗努了一下嘴,秦慕白点头,快步跟上。

    李佑走出祭礼的场所范围,几名百骑铁甲就上前来,也没有动手捕缚,而是左右前后的“跟”在了他身边,形同护士,一直陪着他上了秦慕白来时乘坐的大军舰。

    秦慕白上了船,对船上的军士交待了几句,走进船舱。

    李佑站在船舱的窗户边,也没回头,只是淡淡的扔了一句:“我无话可说,你走吧!”

    秦慕白微然笑了一笑,心道:其实应该是‘无颜以对’,多过‘无话可说’吧?

    于是,他仍是在船舱中的一副坐榻上坐了下来,将舱中的军士都给使唤了出去。脚后跟刚挨着屁股,碜到了被毒蜂盯咬的疮疤,疼得他一咧牙,于是索性挺直了双腿侧着屁股坐着。

    李佑一直站在窗边没有动弹,面如死灰,眼神之中也是一片灰暗,痴痴的看着船舱外随水荡漾的青青水草,出了神。

    “殿下,你着了凉,快来坐下喝杯新煮的热茶吧?”秦慕白在他身后说道。

    “你还是给我弄一杯赐死的酒毒来吧,这样会干脆许多。”李佑仍是没有回头,平静的说道。

    “殿下何出此言?”秦慕白一边倒茶,一般轻松的微笑说道,“我好像记得,殿下并没犯下什么不赦之罪呀?”

    李佑浑身一颤,突然一扭身转过来瞪着秦慕白:“你什么意思?”

    “只是在陈叙事实,别无他意。”秦慕白拿起一杯茶来对着他,“殿下,请坐。”

    李佑咽了一口唾沫,抖了抖前袍与秦慕白对席坐下。但一见到秦慕白古怪的坐姿,他不禁拧了一下眉头:“他们居然敢伤了你?”

    “居然”?

    听到这两个字,秦慕白的心里顿时变得复杂了许多。

    “听李佑这口气,显然他是事先着重叮嘱过,不许昝君谟与杀手姐妹等人,伤害于我。”

    秦慕白摇了摇头,微笑道:“没有。我只是不小心被毒蜂给蜇了一口。”

    “哦……”李佑点了点头,避开秦慕白的眼神,拿起茶杯浅浅的尝了一口。

    “这茶,苦。”

    “这是襄州唯一的贡品好茶,名为‘沁萝香’。最大的特点是,入口之后唇香齿甜,余韵悠长。”秦慕白说道。

    “心里苦,吃什么喝什么,就都是苦的。”李佑淡淡的道。

    “阴弘智何在?”秦慕白突然说道。

    李佑周身一颤,摇头。

    “你被利用了,还不知回头。”秦慕白说道,“阴弘智念念不忘不旧仇,终于导你上了岐途。”

    “父仇不共戴天,他何错之有?”李佑说道。

    “这是匹夫之论。”秦慕白毫不犹豫的说道,“但你和阴弘智,都不是布衣匹夫,岂能为一己之私仇,陷天地君亲师于不顾?王朝更迭天下易鼎,杀人死人是很寻常的事情。举个例子,当年皇帝陛下的亲兄弟被阴家之人所杀,那你是不是该杀了你舅舅,而为你叔叔报仇?现在你阴弘智唆使你行刺太子以谋反,如果杀了太子,你就是杀兄弑君。这在道义上又如何说得过去?到头来,只有阴弘智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笑——他最想看到的,当然就是你与你的父兄反目。不管谁死活活,他的目的都达到了。”

    李佑的眼睛瞬时睁大了许多:“不可能!舅舅不是那么恶毒的人!”

    “呵!”秦慕白轻蔑的一笑,“这里还没有事呢,他就溜得无影无踪了。可见,不管你最后是成是败,他都不关心。他想看到的,就是你们兄弟相残,仅此而已。他既不关心太子的死活,同样也不关心你的死活。否则,他就该与你同进退共生死,不是吗?”

    “你去搜查过了?”李佑问。

    “掘地三尺,不见其人。”秦慕白说道,“所以我来问你,他在何处。”

    李佑拧起了眉头咬了咬嘴唇,最后闭上眼睛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别问我,我现在心里乱极了!”

    秦慕白也就没再说话,陪他坐着喝茶,坐了许久。

    李佑悠然长叹了一口气,似有所悟,说道:“算了,我不需要你替我找个替死鬼,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我舅舅。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他比我的父皇要亲,更像我亲爹。”

    秦慕白遗憾的摇头:“事到如今,你仍不肯醒悟?”

    “我从未迷茫,不需醒悟。”李佑说得轻声,但很坚决。

    秦慕白没有想到李佑会这样的执迷不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是不是太子、三哥与江夏王也都知道了?”李佑突然问道。

    “江夏王与吴王是肯定知道的,否则我不会获救逃出来。”秦慕白说道,“至于太子……我就不清楚了。看情形,他们并未将此事告之太子,只是暗中加强了戒备。其实今天我不来,你也肯定无法得手。我来的目的,并不是抓你,而是阻止你动手,以免事态恶化。显然,江夏王与吴王,也是这样的一个用意。”

    李佑异讶的挑了一下眉头:“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当然是为了你好,齐王殿下。”秦慕白语重心长,由衷的说道。

    “哼!……”李佑突然冷哼一声,嘴角轻蔑的扬起一个弧度来,说道,“你们是在同情我、施舍我,对不对?”

    “断无此意。”秦慕白的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

    “我既然做了,就会敢于承担后果。”李佑斩钉截铁的道,“别再废话,取毒酒来!”

    秦慕白无动于衷,淡淡道:“死,其实很容易。但要活下来,却是需要智慧与勇气的。你以为你这样死了会很慷慨,对么?其实,这正是懦夫的表现!你在逃避,因为你自觉无颜面对你的父母兄妹他们。好赌恶赌真不是个好习惯,你平常赌钱也许就养成了这样的恶癖——成与不成,在此一赌,不给别人生还的机会,也不给留后路。”

    “人生本就如赌。”李佑无所谓的冷冷一笑,“我生出来就是个孽种,已是没有选择。再不搏一把,难道这辈子就这样过了?”

    “明明你的家人都待你不错,你却老是自我错觉,认为你是爹不亲娘不要。”秦慕白说道,“你的心,为何如此不知足?你母妃为了你,忍辱负重二十年,这一生都为你而葬送。你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好,就算你现在一死了之,你打算让你的母亲和玲儿今后如何生活?”

    “母亲,玲儿……”

    秦慕白的这几个字眼仿佛是扣动了李佑心中的某根弦,他的表情顿时僵了一瞬,然后求助一般的看向秦慕白:“你一定会照顾好她们的,不是么?”

    “我再如何照顾,也抵消不了你的死,对她们造成的打击与伤害。”秦慕白沉静的说道,“尤其是阴德妃。她已经寻过一次短见了,现在遁入空门,日夜都在为你祈福消灾。如果让她知道你的死讯……我无法想像,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你不要再说了!!!”李佑突然大声的咆哮!

    秦慕白抬起眼睑看了他几眼,没再说话。

    李佑,一身都是缺点,但有唯一一个优点那是广为人知的,就是他奉母甚孝。

    他年轻,他冲动,甚至可以说他糊涂、愚蠢、一无是处,但这无法抹煞他孝顺母亲的这个事实。

    “告诉我,阴弘智在哪里?”过了片刻,秦慕白又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别再问我了!”李佑突然双手抱着头,将头上的金蟑附梁三贤冠都扯了下来,重重的甩出了窗外扔到水中。然后,他披头散痛苦的抱着头,扑倒在桌子上将头埋在了双臂之中。

    秦慕白摇了摇头暗自叹息数声,也没再跟他多说什么。

    此时,炀帝陵的祭礼正进行到了妙处,宽阔的祭台上上演了一出时下最为闻名遐迩的舞曲——《秦王破阵乐》,以助气氛!

    大唐的音乐有大曲、小曲之分。大曲恢宏壮观,小曲轻快活泼。《秦王破阵乐》是大唐乐曲中最为典型的大曲,收入宫廷乐府中后又称《七德》,曲乐由李世民所谱,吕才、李靖、虞世南、褚亮、魏征等文武德臣填制歌词。曲乐本就气势磅礴,慷慨激昂的军鼓擂奏起来,其中掺杂有来自龟兹等地的西域曲乐之风,声振百里动荡山谷!

    一百二十名军士披甲持戟而舞,齐声高唱:

    “受律辞元,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唐初开国立鼎南征北战之时,《秦王破阵乐》就是大唐的军歌,曲乐激昂令人热血沸腾。在场的人听歌赏舞,都不由得被这曲舞带动,情绪高涨都兴奋了起来。最为投入的莫过于李道宗,他不由自主的跟着唱了起来。听到这熟悉的军歌,他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动荡的年代,披甲执锐纵横沙场,男儿热血挥斥苍穹,何等的快哉!

    眼看众人都如此陶醉与痴迷,唯有一个人如同局外之人,那便是李恪。

    他本是坐在李道宗身边赏曲,见李道宗已是沉醉入迷,便假托更衣离了席,跑到了江岸边来,上了秦慕白的船。

    此刻,李佑的情绪正极为激动,双手死力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地上掉了一摊。这时有人来敲门,一名军士报道:“将军,吴王殿下到了。”

    李佑一怔,顿时大吼:“别让他进来!”

    秦慕白点了点头:“那我出迎,你在这里好生歇息,没必要如此暴躁不安。任何事情,总有处理的办法。”

    于是出了船舱,李恪站在甲板船头上,回头看了秦慕白一眼,欣然一笑:“你没事,太好了!”

    “我能有什么事?常言不是道,祸害遗千年么?”秦慕白也笑了一笑,走到他身边站定。

    “我那个五弟的性子,我了解。”李恪说道,“固执,孤傲,不好通融。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情,无论对错是非,他都不会改变。所以,你肯定无法说服他什么。”

    “你猜对了。”秦慕白叹息了一声,“此前我还真对他不了解。没想到,他是这样固执的一个人。”

    “冥顽不灵,朽木难雕!”李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轻斥了一声,眉头深深皱起。

    秦慕白没有接话,过了半晌,才说道:“其实他本性并不坏。只是年轻无知,被人唆使与误导了。”

    “这我倒是知道。否则,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将他交由长安处置,不是一了百了么?”李恪叹息了一声,颇有感触的说道,“其实在众多皇兄皇弟当中,唯有他与我之间还有一些类似兄弟情谊的东西在。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吧,我与他,一出身就都带着阴影。他本性并不坏,典型的嘴硬心软,而且是个还很孝顺的人。让我去试试吧,说不定,我能说动他?”

    “他刚才的吼叫你没听到么?”秦慕白说道。

    “正因为听到了,我才更要进去。”李恪自信满满的微然一笑,“他不敢见我,正是因为怕我这套唇枪舌剑。我比你更了解他,所以,我更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秦慕白一笑:“那你去吧!”

    李恪点了点头便准备往船舱里去,但突然又停住了,说道:“对了,此事现在只有你我和江夏王三人知情。其他如苏怜清和参事军士等一些知情人,你得费点心思去小心封口。此事,防胜于治,事后更不宜张扬。”

    “明白。”秦慕白微笑点头。

    李恪颇感欣慰的一笑,还用力拍了拍秦慕白的胳膊:“不管怎么样,你能平安无恙的回来,就已是最大的胜利。其他的,都是小事了。”

    “我好像有点感动啊,哈哈!”秦慕白突然大笑,“好了快去吧,别像个娘们似的嚰叽!”

    “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李恪恼火的瞪了秦慕白几眼,朝船舱走去。

第266章 情与法

    秦慕白站在船甲板上,吹着略带一丝水草腥味的河风,颇有一种说不出了舒坦。

    原来,有些东西,整天陪伴着自己不太觉得,一但失去就会感觉到它的美妙。

    比如说,自由!

    重获自由的秦慕白,现在有一种本能的冲动,迫切想要看到自己在乎的那些人。父母双亲,兄弟妹子,还有武媚娘与高阳公主,以及朝夕相处的那些将士们。

    李恪进了船舱一个多时辰没有出来,炀帝陵的祭祀都已结束了,太子与江夏王在众卫士的簇拥之下走出祭场,正朝河岸走来,准备登船回程。

    秦慕白站在船上看到了,便下船去迎接一下。

    李承乾满面红光,与左右臣一谈笑风生,似乎心情很不错。看到秦慕白迎面走来,他远远的就哈哈大笑:“不错,慕白!祭祀安排得很不错,孤很满意!看看这襄阳百姓仕人们的反应吧,他们太热情了!对了,你这两天都去忙什么了呢,孤一直想和你下盘棋,都碰不到你的人?”

    秦慕白微笑的拱了拱手道:“太子殿下请恕罪,微臣这两日忙于处理各类军务,安排祭祀戍防,因此对殿下多有怠慢。烦请太子在襄阳多住些时日,给微臣一个补过的机会。”

    “好说,好说。”李承乾呵呵的笑,“祭祀前后共有十五日的日程,孤不会这早就回去的。襄阳是个不错的好地方呀,孤对这里的各类鱼羹特别感兴趣——秦将军若有时间,晚上就到孤的行辕来共进晚膳,尝一尝鲜美的鱼羹吧?”

    “微臣恭敬不如从命!”秦慕白笑而应诺。

    “哦,皇叔,你也一定要来!”李承乾又回头对李道宗说道。

    “老臣必当亲临。”李道宗也答应得很爽快。

    “对了,三弟呢?为何不见三弟吴王?”李承乾问道。

    “哦,齐王殿下受了些风寒早先回般歇息了,吴王殿下方才前来慰问,一时留在船上未曾下来。太子殿下若有召约,待微臣去请吴王如何?”秦慕白说道。

    “不用了,就让三弟留在五弟那里照看吧!”李承乾说道,“你只须传话给他,就说,孤请他兄弟二人晚上一同赴宴便是。”

    “是。”秦慕白应了诺,转眼看了一眼李道宗。小老头儿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点了点头。

    说罢这些,李承乾便准备登船,回襄阳。有庞飞率领百骑从旁戍卫,秦慕白倒也能放心,于是借口还有军务需要整顿,没有与他一同登船回程。

    上了神鱼飞船进到船舱中,李承乾迫不及待的唤来左右侍从,更衣换袍。少时过后,他将李道宗请到船舱中,指着桌上放的一件金丝衣说道:“皇叔,看来您老是多虑了,这金丝软甲根本没派上用场。穿在身上又厚又重,出了些汗,可算是难受了。现在原物奉还给皇叔。”

    李道宗呵呵的笑,说道:“没派上用场,就是最大的用场。襄阳这里刚刚平息水鬼之患,那些贼匪多少跟前隋余孽有关。说不定就还有漏网之鱼,因此多加小心总不为过。”

    “那倒是。多谢皇叔的细心关爱。”李承乾吁了一口气坐下来,拧了拧眉头,说道,“皇叔,我怎么感觉,秦慕白与李恪,还有李恪,都有点神秘莫测似的?”

    “有吗?”李道宗作惊愕状,“我怎么没看出来?”

    “是吗?”李承乾迷惑的眨了眨眼睛,“既然皇叔都没有看出什么异样,那就肯定是我多虑了。对了,五弟着了风寒,我这里恰好带有宫中常备的一些良药,稍后我派人送过去一些。”

    “也好。”李道宗没有多言,折好了金丝软甲小心的包好,岔开话题道:“这件软甲还是当年平定王世充之后,你父皇在王世充的私人宝库里找到,然后赐赠给我的。别小看这软甲,它可是至少救过我两次性命,意义非常呀!”

    太子的行船已经开走,秦慕白才再度回到船上,看到李恪已经出了船舱,站在船栏边,远观沉思。

    “如何?”秦慕白走到他身边,问道。

    李恪的眉头轻轻拧了一拧,摇头。

    “哎!”秦慕白叹息一声,说道,“现在应该如何处置?”

    李恪沉寂了半晌,说道:“密派人手,全力抓捕阴弘智。封锁消息,软禁齐王。”

    “软禁?”秦慕白说道,“他可是邓州都督,一州上下军务等他处理,你准备软禁他到何时?”

    “至少也要等,太子离开襄州再说。”李恪说道。

    “那麻烦了。”秦慕白说道,“刚刚太子还说,请你和齐王一同到他的行辕赴宴。”

    李恪也面露一丝为难,说道:“稍后回府,我去找权万纪帮忙。他有一手绝活儿,擅于模仿他人笔迹。我让他模仿李佑的笔迹,写一封辞书,就说,身体欠恙,急忙赶回邓州调治了,请太子殿下恕罪便是。反正,太子与齐王一向不是很对味,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太子也不会在意。”

    “也好。看来只能如此了。”秦慕白叹息了一声,说道,“只是不知道,回去之后高阳公主若是问起,又当如何?她的舅舅,哥哥,突然一夜之间全都不告而别了。”

    “那是你的任务了。”李恪道,“蒙骗女人不是你一向的拿手好戏么?撒个谎,蒙过去就是。总之,不能让她知道实情。否则,这个麻烦丫头要是作起来,谁都难以招架。”

    “啊?我……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拿手好戏了,这分明是你的专长!”秦慕白大感冤屈的叫道。

    “别逗了,分明是你把我带坏的。至少,我十二岁的时候不会去偷看女人洗澡。”李恪一本正经,很认真的说道。

    秦慕白的嘴角一咧脸皮都在抽搐了,无言以对,只得苦笑。

    稍后,大船也起了锚,朝襄阳而去。秦慕白与李恪一直站在船甲板上,也没再回船舱中。直到大船要靠岸了,李恪才叫秦慕白,安排两个人前去给李佑强行更换了衣袍,换成了普通军士的制服,然后将他押着,一同上了岸,塞进了李恪的马车之中。

    在此过程中,李佑倒是很安静,没有做出任务出格的举动。只是他异常的沉默,眼中也是一片死灰的气色,一副绝望与无所谓的神情。

    秦慕白就跟着李恪一同到了刺史府,将李佑带到了李恪的房中。这时,三人才共聚到了一起。

    “三哥,你究竟准备如何处置我?”李佑终于话了,“这么多兄弟当中,你是唯一让我敬佩的,我不想让你为难。你就说一句准话吧,我照做就是。”

    “我只想你安静的留在我府中,直到太子离开襄州。”李恪说道。

    李佑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你的一番苦心,谢谢你。但是,我自己做过什么,不后悔。我也不会出卖我的舅舅,将所有的罪责全推到他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也请你明白。”

    “我知道。”李恪无可奈何的点头,“这段日子,你就安心的留在这里静养吧,什么也不要多想!”

    李佑陷入了沉默,良久,他说道:“你还是……早些把我押往长安,交给父皇吧!”

    李恪皱了一下眉头:“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不这样做,就是包庇纵容我。到时候,你也会受到牵连。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想牵连到你。”李佑转过身,背对着李恪说道。

    “你想太多了,五弟。”李恪叹息了一声,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愚兄纵然是受到一点牵连,也顶多是挨一顿臭骂,顶多也就是罢官削爵了事。反过来,我若将你交到长安,那必将断送你的一切。”

    “国法森严,律纪无情。三哥,为我,你不值得到客观做。”李佑说道。

    “世道规矩不外乎‘情理法’,这情,不是仍摆在理与法之前么?”李恪轻声的说道,“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不仅仅是因为你一个人的缘故,还有你母妃与高阳的下半辈子,还有你的妃子儿女这一大帮人。我于心何忍?”

    李恪的身子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睑顿时就湿润了,他强作镇定,淡淡道:“我累了,想休息。三哥,你们都走吧!”

    “好好休息吧……”李恪摇了摇头,招呼秦慕白一起,离开了房间。

    房门外,有十二名李恪心腹的王府亲兵把守,旁边就是王府亲兵大营,倒也能放心。

    出门之后,李恪叹息道:“五弟为人,其实真的不坏。他就像是鬼迷了心窍,一时无法想通。真希望这段时间,他能好好的反思悔悟。否则……我纵然是有心帮他,也是无能为力。”

    “是啊!医者救人,也要病人自己有求生的**才行。”秦慕白说道,“也许是从小就在心中留下了许多阴影,再加上阴弘智这么多年来的挑唆与灌输,他的心已经迷失了。这一次,他意欲行刺而未遂,事情可大可小。幸亏他遇到的是你,换作是别的任何人,也是死路一条。对了,你是怎么洞察到了异样,派出苏怜清救我的?”

    李恪神秘兮兮的一笑:“最近呀,我跟一些江湖异人,学了一些厌胜占卜之术。大小之事,只要我掐指一算,就能猜个**不离十。怎么样,神奇吧?”

    “切!你就吹吧!”秦慕白鄙夷的直撇嘴。

    “哈哈!”李恪得意的大笑数声,说道,“那是因为,我对你太了解了。这样紧要的日子里,你就是再忙,也肯定会百忙之中抽空到我府上来走走,和我聊一些关于祭礼的事情的。我就奇怪了,你居然一连两天没有现身。我派人去查问,太子与江夏王行辕那里也不见你的人,那就更反常了。于是我就生疑了,派人去了军营找你,也是杳无音信。那还用猜,肯定是岔子了嘛!于是我派出了许多人手,暗中找你。苏怜清只是其中一个罢了。只不过,这个女子很聪明也很神奇,运气也特别的好。她先是猜测你躲到了武媚娘家里偷享欢娱忘了正事……然后呢,就这样一步步的找到了你。”

    “我……靠,我就是那样的人?”秦慕白叫起了撞天屈来。

    “当然不是。”李恪眨着眼睛,认真的说道,“但是很奇怪,苏怜清就是那样找到了你。”

    “……”秦慕白简直无语了。

    “其实,这也是你替你自己种下的一枚福果。”李恪呵呵的笑道,“龙行步云,鼠蚁打洞,各类不同的人有着自己的特长与手段。苏怜清这个当年闯荡江湖的精怪妖女,手段还真是让我吃惊。她居然会驱蛇弄蜂——你说,这算不算是人才?”

    秦慕白撇了撇嘴:“好像,李佑就一直喜欢结交这类人才。”

    李恪尴尬的脸色一变,干咳了两声,手剪到背后,正色说道:“王妃已然故去,她这个侍婢再留在我府上也是不大相宜。如此,她从哪来,就回哪里去吧!”

    “什么意思啊?”秦慕白迷惑的问道。

    李恪回头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当然是,把人交回给你呀!哪个大户人家不是这么办的?主人若是故去,奉侍的仆婢就都谴散回家,或是另行转卖。当初,是你把苏怜清交给我的,现在,我当然只能再把她交还给呗!难道,你让我留着这么一个妖女,收来当小妾?”

    秦慕白的眼角连连跳动了几下,干笑:“那也……未尝不可呀!”

    “哼,我又不是李佑!”李恪大义凛然的把脸一板,大步走了。

    秦慕白顿时哭笑不得,暗道:李恪这家伙,现在越来越会演戏了!分明是苏怜清主动请求要跳槽转投到武媚娘那里,他却虚张声势的主动把人送给我。哈哈,看来是怕在我面前丢面子!

    在李恪府上羁留了一段时间,和他一起吃了顿饭,秦慕白便告辞走了,直接往江夏王行辕而去。

    这件大事,来如急风骤去,去如江海退潮,可说惊险万分,也可说有惊无险。

    在这场风浪之中,秦慕白固然是立于风口浪江,异常危险。但真正掌舵指航的,还正是那个沉藏不露老而弥坚的江夏王李道宗。

    若非是有这个老头子在此坐镇,李恪也难有如此的从容与镇定。若非是他帮忙稳着太子,时局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平和。

    所以,秦慕白觉得现在很有必要去见一见李道宗。一来,对他表示感激是有必要的;二来,也好探一探他的口风,问问如此处置李佑才算妥当。

    来到江夏王行辕时,李道宗方才从太子行辕处归来,坐在正堂上独自饮茶,仿佛还就是在专等着秦慕白了。

    “来啦!”李道宗看到秦慕白,呵呵的一笑,冲他招手,“来,坐下,陪我喝茶。”

    “好。”秦慕白一笑,也不客气,走过去与他对席坐下。

    “试试本王的手艺,比李恪如何?”李道宗笑眯眯的递给他一杯茶。

    秦慕白恭敬的接过,认真的品尝了一口,啧啧的道:“王爷的茶艺,别具一格的出彩。”

    “哦,怎么说?”李道宗笑问道。

    秦慕白再饮了一口,仿佛颇为回味,认真的说道:“这茶,也能煮出老姜的辣味来,真是闻所未闻哪!”

    “哈哈,你这臭小子!”李道宗顿时大笑起来。

    秦慕白放下茶杯,对着李道宗拱手一长揖:“多谢王爷相救!大恩大德,日后自有回报!”

    “算啦,我有什么大恩大德施予于你?”李道宗呵呵的笑,“是你命里的福星在护佑于你才是。”

    “哦,王爷此话怎讲?”秦慕白好奇的问道。

    李道宗笑了笑,便将高阳公主吃醋怒,从而引了他的怀疑,然后他才去了李恪府上,最终二人一起密谋了整个营救与防备计划的始末,都告诉了秦慕白。

    秦慕白顿时颇为惊讶:“难道,就因为高阳公主不经意的三言两语,王爷就感觉到了危机,从而做下了这许多的安排?”

    “其实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神奇。许多事情,都是李恪事先就安排好了。他比我警觉,也比我聪明。早在一两日前,李恪就有所察觉,而且早有行动。否则,哪能那么快就把你救出来?他甚至都早已派出人手秘密控制了李佑租住的客栈,只是可惜,仍是让那阴弘智给跑了。”李道宗说道。

    秦慕白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我命里的福星,玲儿……但是这一次,她虽是“护佑”了我,却是间接害得他哥哥陷入了困境。要是让她知道了实情,她会当如何?

第267章 我不傻

    “玲儿现在应该还在武姑娘那里吧?你去把她接来。”临时走李道宗说道,“小心点,可别让她听到什么风声。”

    “我明白的。”秦慕白会意的点点头,辞别了李道宗,往武媚娘家中而去。

    骑在马上慢慢的蹓跶,秦慕白的心里就一直在琢磨:要怎么样才能瞒得住玲儿呢?这丫头,平常总是调皮捣蛋还像个孩子,可实际上却是个聪明又精明的丫头。现在只能做两手准备了:一是小心的遮掩,尽量不要让她知道李佑的事情;二是,万一纸包不住火她终于是知道了,也得预先定好应对之策才是。

    就这样慢慢的前行,一条大街走了许久。沿途有许多百姓仕绅都跟他亲热的打招呼,还真是有些疲于应对了。

    原来,祭祀的时候李道宗宣布了皇帝颁布的一系列抚民政策,对襄州上下轻徭薄赋,早已是一传十,十传百的让襄阳百姓们人人皆知。百姓们得了这样的好处,很自然的会生出感恩之心。他们自然不会去糊涂的感激前隋的炀帝杨广,而是将这份心思用在了李恪与秦慕白的身上。

    尤其是秦慕白。

    因为外界早有传闻,正是秦慕白破解了水鬼们留下的宝藏秘图,才找到了炀帝真陵,才有了今日的祭礼与朝廷的抚民政策下达。早在破获水鬼一案时,李恪与秦慕白已经成了襄州百姓心目中的“偶像”级人物。如今这祭礼一办,二人的形象更是空前高大,襄阳本土的百姓仕绅们,就差将李恪与秦慕白这二人当作是神佛一样烧香供拜了。

    突然,人群中有一人高声呼道:“秦将军!”

    声音很熟悉,秦慕白侧目一看,原来是薛仁贵。他穿一身便服夹杂在人群之中,正在对秦慕白招手。

    秦慕白便下了马,二人聚在一起,他问道:“薛兄这是要去哪里呢?”

    薛仁贵拱手还了礼,有些难为情的微笑道:“末将听闻武东家已到襄州,就想前去拜会一下。”

    “哦!”秦慕白会意的笑道,“你是想知道,你夫人和孩子有没有跟着一起来襄州是吧?”

    “正是。”薛仁贵直言说道,笑得还挺腼腆。

    “那一起走吧,我正要去她家里。”秦慕白抚他后背,言道,“听媚娘说,尊夫人好像是一起来了襄州的。我还听说,她给你生了个儿子!”

    “对,末将已经在来信中知道了,已经生了三四个月了。”薛仁贵颇有些激动的说道,“想我薛某穷困僚倒一事所成的过了半世,如今也终于有了儿子,总算可以给列祖列宗交待了!”

    “哈哈!恭喜你呀,薛兄,当爹了!”秦慕白哈哈的笑,“对了,儿子起了名字没有?”

    薛仁贵摇了摇头,喜色溢于言表,笑道:“还没有。薛某读书不多,就怕取的名字不好听。秦将军才学渊博,要不给末将提个建议如何?”

    “那不好吧!哈哈,你自己的儿子,还是自己取名的好。”秦慕白笑道,“不然,尊夫人都不依你了。”

    正说着,到了武媚娘的府上。

    二人刚进门,就看到高阳公主在前宅院子里焦急的走来走去。卜一眼见到秦慕白,她顿时激动的跑了过来,也不顾薛仁贵在场,直接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抱住。

    “慕白,你没事吧?”她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让秦慕白也不由得心里酸了一酸。

    “没事,我没事,这不好好的么?”秦慕白抚着她的背轻声劝慰。

    这时,武媚娘也急忙从后宅走了过来,看到眼前此景,她不由得摇头笑了笑,贮足站在了不远处没再走过来。

    “瞧,媚娘在嘲笑你呢!”秦慕白打趣的说道。

    “啊?”高阳公主这才醒了神,急忙从秦慕白的怀里钻了出来,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儿嘿嘿的一笑,说道,“都怪你!只知道让人家担心。我这一天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真是度日如年!”

    “好啦,虚惊一场而已,我这不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么?”秦慕白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苏怜清站在武媚娘的背后,正对着他挤眉弄眼的扮鬼脸,就不由得心里堵了一堵:这家伙,没有乱说话吧?

    薛仁贵已经走上前去和武媚娘见礼了。秦慕白和高阳公主走过来时,正听到武媚娘说:“柳大嫂有些产后体虚不堪车马劳累,兴许是着了些风寒身体不适,我让她在后宅里卧床歇着,请了医士照看。薛大哥来得真及时,快去看看吧!”

    “好!”薛仁贵早已是迫不及待,在一名女管家的带领之下,往柳氏的住处而去。余者闲人,也就都跟着退了下去,只剩下秦慕白、苏怜清与武媚娘以及高阳公主四人。

    “慕白,你没事吧?”武媚娘上前来,面带微笑关切的问道。

    “当然没事喽!老娘出手,还能有差?”苏怜清嘿嘿的笑。

    “没尊没卑措辞失妥,你该闭嘴。想在我手下讨生活,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守规矩。”武媚娘冷冷的道,“你救了慕白我需得感谢你,所以我兑现了之前的承诺,答应收下你留在我身边;但你既然留下了,就得守规矩。这两件事情,一码归一码,你可要分清了。”

    “是是是,大东家。我以后一定好好的守着你的‘规矩’。”苏怜清倒是不在意,笑得一脸春光灿烂的样子。

    秦慕白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说道:“你已经跟吴王说了?”

    “当然。”苏怜清绕着自己的梢,颇有些得意的道,“吴王殿下听说我要跟着武东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秦将军,你的面子可真大呀!”

    秦慕白不由得有些恼火,这个风骚又麻烦的女人从此跟着武媚娘,还不知道要滋生些什么事端来。

    武媚娘看了苏怜清一眼,淡淡的道:“你去歇着吧,有事我再叫你。”

    “是,武东家。”苏怜清笑嘻嘻的拱了拱手,转过身,悠然自得神气活现的走了。

    “咦,我不喜欢这个女的。”高阳公主撇了撇嘴,说道,“怎么看,都不像是善类。”

    “但这一次若不是有她,慕白还真是难以平安脱身呢!”武媚娘笑道,“其实,三教九流各有所长,只要扬长避短用人得法,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用处。我知道这个苏怜清性子野,本领大,之所以躲到我这里来,只是为了图个安逸吃一碗闲饭。无妨,我就养着她,不愁添她一双筷子。说不定哪一天,她又能给我派上大用场的。”

    “媚娘,你就不怕她给你惹祸滋事呀?看她一副吊儿朗当没规没矩的样子,准不会安分守己。”高阳公主颇为担忧的道。

    武媚娘自信满满的微然一笑:“放心啦!我经商这几年,什么样的人物没有接触过?其实我手底下比她难以驯服的人都有,还不是一样平安无事?区区一个江湖匪妇苏怜清我就管制不住了,怎么经营这若大的家业呢?”

    秦慕白心中由衷的欣慰与赞叹:武媚娘就是武媚娘!历史上的她,可是驾驭了整个天下的!区区一个苏怜清,的确是不在她的话下。

    看来,我真是多虑了!

    也许,苏怜清遇到武媚娘,也算是真正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落脚与归宿。这茫茫人海之中,要遇到一个能管束与驾驭她,并能给她安全感的老板,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只是……苏怜清知道我太多的事情了。比喻郊外小楼与陈妍,比喻李佑,比喻给我吸毒疮的杀手姐妹。随便哪一件说给眼前这两个女子听了,那可都是哈雷彗星撞地球的灾厄啊!”秦慕白不由得心里紧了一紧,“怪不得这老娘们一副悠然自得泰然处之的神情,一点也不担心老板不善待她。原来,是因为她手里捏了我这个后台老板的大把柄呢!看来以后,我还得哄着她,给好处封她的嘴了……郁闷!”

    “慕白,你在想什么?一进门你就恍恍惚惚的,心事重重呀?”武媚娘好奇又关爱的问道。

    “没事。”秦慕白笑了一笑道,“这两天太忙了,有些累。现在就想坐下来安安静静的吃顿饭。”

    “那还等什么,快请吧!”武媚娘笑嘻嘻的道,“我马上让厨房安排晚宴。”

    “不用,不用了,媚娘!”高阳公主急忙抢着说道,“我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问慕白呢,要不,晚饭就让他陪我到皇叔的行辕去吃吧?……不好意思呀,媚娘,他刚回来我就要将他带走,嘻嘻!拜托你通融一下啦!”

    武媚娘微然笑了一笑:“公主殿下都开口了,我哪能不答应呢?”

    正在这时,薛仁贵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走了过来,一脸欣喜与感激的道:“武东家,多谢你一直照顾拙荆,母子平安,儿子养得又白又胖!”

    “快让我看看。”秦慕白凑过去看了一眼,逗了逗他的小鼻子,那小子顿时放声大哭。秦慕白不由得笑道:“这小子脾气不小嘛,哈哈!薛兄,他将来肯定比你的脾气大!”

    “男人,有点脾气不一定是坏事。”武媚娘笑咪咪的道,“薛兄,快给儿子取个名字吧!”

    薛仁贵憨直的笑了笑,说道:“脾气大了容易得罪人,容易坏事。那我给他取个中和的名字,就叫他——薛讷吧!”

    “讷?”秦慕白不禁笑了,“你难道希望他和你一样的木讷么?”

    “呃……”薛仁贵顿时尴尬的笑了起来,“如果不妥,就请秦将军与武东家帮忙想想吧,你们二人更有学问。”

    “哼,意思就是本公主没学问了?你这个木讷的榆木脑壳,一下就得罪了本公主了!”高阳公主没好气的笑骂道,“还薛讷呢,长大了像你一样木讷,有啥好?”

    “不不,微臣绝非此意……公主殿下请恕罪!”薛仁贵哭笑不得,急忙认错。

    “薛讷挺好的。”武媚娘点头笑道,“常言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讷者,重剑无锋藏拙内敛,颇有大将风度。依我看,薛兄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既谦虚又有内涵,真希望你儿子将来,也有你这样的风度与才干。”

    武媚娘一席话,把薛仁贵的脸都说红了,他尴尬的笑道:“还是武东家文采飞扬才学渊博,薛某区区一介莽夫,有何风度与才干可言?不过武东家方才这一说挺有道理,薛讷,名字不错,就这么定了吧!”

    “好,恭喜你有了个好儿子。改天记得办桌酒席,请我们一起来庆贺啊!”秦慕白笑道。

    “一定!”薛仁贵感激的点头,“待拙荆伤寒痊愈,定会请大家一同前来赴宴庆祝的!”

    “好啦,我们该走啦,慕白。”高阳公主很是有些迫不及待,嘿嘿的笑着冲武媚娘吐了下舌头,“媚娘,我们走了哦,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去吧!”武媚娘大度的点头微笑。

    “那再会啦!”说罢,高阳公主拉着秦慕白就走,直接出了武媚娘的家宅。

    武媚娘站在原地拧着眉头寻思: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怎么突然要走,可不像她平常的作风。难道她意识到了什么,私下要找秦慕白问个明白?……可别是苏怜清一张大嘴巴胡说八道,让她听出了端倪?

    “来人。”想到此处,武媚娘脸色略沉,唤道。

    一名婢女走来问道:“东家有何吩咐?”

    “叫苏怜清到我房里来。”

    “是!……”

    秦慕白被高阳公主拉了出来,当然也意识到了高阳公主的反常之处,心里也是有些忐忑。

    不过高阳公主一直笑嘻嘻的颇为激动与欢喜的神情,也不让他骑马,直接拉他上了公主车驾,却没有往江夏王行辕走,而是吩咐车夫去江边。

    “玲儿,这时候去江边干什么?”秦慕白问道。

    高阳公主安安静静的偎在他身上,如释重负般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人家就想和你,安安静静的说一会儿话,没有旁人,不行吗?”

    “当然可以。”秦慕白只得如此回话道。

    一路上高阳公主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靠着秦慕白的胳膊,闭着眼睛,如同睡着了一般。

    秦慕白却感觉,她像是心事重重,脑子里酝酿了许多的事情,等着一会儿和自己开说。

    车夫将马车驶到了汉江江边,在一处芳草茵茵又环境清幽的江堤边停下。二人下了车,高阳公主脱了鞋子,赤着一双美白的嫩足小心翼翼的走在江边的绿草地上,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低头颌,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呢,玲儿?”秦慕白问道。

    “慕白,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高阳公主提着自己的两个鞋子,轻轻的踢着青草,小声的问道。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情瞒你?”秦慕白心里跳了一跳,故意笑道,“难道你还吃醋了?”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方面的事情。”高阳公主一反常态,既没的撒娇也没有使横,而是很轻柔的说道,“我知道,你肯定有事瞒我。”

    “真没有。”秦慕白肯定的说道。

    高阳公主摇头,微笑。

    秦慕白心里突然一下变得没底。这丫头,平常看来没心没肺的,其实心如明镜。眼下她这样的表情,足以说明她十分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了……

    “你们都把我当作是小孩子,都哄我,骗我,以为我是大傻瓜,什么都不知道。”高阳公主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自嘲自讽的意思,面是面带微笑声音舒缓的说道,“其实大多数的时候,我倒是不介意你们把我当作是孩子,尤其是你。因为每每这样的时候,你都很宠我也很疼我。但是,这并不表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去想。慕白,你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的,对吗?”

    “我从没认为你傻。”秦慕白说道,“心如明镜却隐而不言,实际上,你比大多数的人都聪明。”

    “嘻嘻!”高阳公主笑了两声,说道,“那你就告诉我吧,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真不知道是哪方面的事情,我有许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哦!”秦慕白还在努力打幌子,“要不,你提醒我一下?”

    “你以为我想问你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这些吗?我才没兴趣呢,俗!”高阳公主嘟了嘟嘴,说道,“我不管你有多少个女人,只要别让我知道别让我看见就行,我眼不见心不烦。我想问的是……最近这两天,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跟皇叔、我哥、我舅,还有武媚娘、苏怜清这些人全都神神秘秘的?你们肯定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而且,这件事情也肯定是跟我有关的,对不对?”

    “没有。”秦慕白说得斩钉截铁。

    “那就肯定是有喽!”高阳公主喔起嘴唇,眨巴着大眼睛盯着秦慕白,说道,“每次你说谎的时候,就会特别的‘大义凛然’、‘义正辞严’,表情会变得不自然,眼睛会看往别的地方,而不是正视我的眼睛。”

    “呃!……”秦慕白很是惊愕了一下,生咽了一口唾沫,“不会吧,你观察得如此仔细?以前我有在你面前说过谎吗?”

    “没有。”高阳公主双手剪到了背后,微低下头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悠然说道,“方才我是诈你的。但从你的反应与表情来看,我说对了。你的确就是在说谎!”

    “我……靠!”秦慕白心里那个叫屈啊!

    真是关心则乱!想不到……我居然栽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手上!高阳啊高阳,之前我还真是低估了你的智商!

    “那就快跟我说吧,还藏掖什么呢?”高阳公主转过身来,微仰起头,满副真诚很是期待的低声道,“慕白,你要相信我。我已经是大人了,我经历了许多同龄的女子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包括生死。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不能承受的呢?你这样瞒着我,我感觉很难受你知道吗?我会觉得,你不尊重我。”

    “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事已至此,秦慕白知道已是无法搪塞下去。

    这个姑娘,太聪明了。纵然是自己不告诉她,她也会想办法从别的地方别的途径,得知事情的真相。别看她平常像个马大哈似的只知道玩乐,什么事情也不上心。但一但她认定的、决心要做的事情,就会矢志不渝一定要办到才安心。而且每逢这时候,她所表现出来的“大智大勇”,足以让任何人吃惊!

    就比如,当初她宁死也不嫁入房家,装疯卖傻觅死寻活,也要跟定我秦慕白一样。

    “快说吧!”高阳公主微笑的看着秦慕白,轻柔的说道,“事情,是不是跟我哥,还有我舅舅有关?这两天,你不见了,我舅也不见了,连我哥也躲着我。你们都太反常了。我猜得,对不对?”

    秦慕白叹息了一声,凝神看着高阳公主那双清澈如碧润岩溪、闪耀着睿智与灵性的眸子,点了点头:“是。”

第268章 高阳的决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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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秋的河风就如同眼前这一汪没有污染的江水一样清澈,带着一丝水乡特有的水草腥味,拍拂着河岸激起细小的白色泡沫。

    高阳公主坐在一块河岸边的石头上,用她那对粉雕玉琢般的嫩足儿撩拨着带几许清凉的河水,低含着头,静静的听秦慕白说完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我哥意图谋害太子哥哥,想要嫁祸四哥,甚至还要谋反,对么?”听完后,高阳公主皱着小眉头,轻声的道。

    “是否要谋反,我想他未必想得非常清楚。”秦慕白坐在她的身边,嘴里衔了一根青草,平和的说道,“他只是想清除障碍。太子,魏王,就是他眼中的敌人。”

    “原来哥哥也是有野心的。”此时的高阳公主,与平日疯颠顽皮的形象判若两人。脸上笼罩着淡淡有哀愁,还有几分纳闷与不解,她问道,“那他为什么要事先把你拘禁起来呢?”

    秦慕白微然笑了一笑,转动着嘴里的青草叶子,说道:“也许因为,太子行辕与炀帝陵寝的安全戍卫,都是由我来安排的。他们担心我坏他们的事吧!”

    “慕白,你不用替我哥掩饰。”高阳公主的声音里顿时透出几许伤感,他抱住了秦慕白的胳膊,将头轻轻靠了上来,说道,“他先把你抓起来,是怕事泄之后无法脱身,对么?襄州境内的兵马全由你来统领指挥,有你在手上,他和舅舅就会多几分脱身的可能。而且,他们在事发之前将你拘禁,大可以栽赃告发你,说你也与之同谋。这样一来,如果他们事败,到最后还有你这样一个帮手。我哥只是一个新上任的邓州都督,手上没多少兵马实力。而你就不同了,你完全掌控襄州兵马,而且能力很强人脉也很广,连我父皇也都很重视你。到了万不得己之时,他们不管是把你当帮手或是拿你做要挟,都很划算”

    说到这里,高阳公主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慕白,我说得对不对?”

    一时间,秦慕白竟无语以对。他没有想到,从来不问这类军伍时政事务的高阳公主,居然能一针见血的看清这么复杂的问题。

    真不愧是生在皇家、从小在政治苦水里泡大的孩子啊!就算她对军政这一类东西不感冒、不精钻,也有着与生俱来超人一等的见识与眼力。

    见秦慕白不说话,高阳公主的表情越发痛苦,嘴唇颤抖,声音里也似乎有了一些哭腔:“哥哥,舅舅,你们怎么那么狠心,要拖我的慕白下水呢?”

    “别想太多了,玲儿。”秦慕白急忙将她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细声劝慰,说道,“不管怎么样,他们的计谋被提前扼杀了。好在有你江夏王皇叔与三哥吴王那样精明的人物在,他们提前侦知了变故,做出安排粉碎了齐王等人的阴谋。现在,事情还没有演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们都在尽力的缩小这次事件的影响。”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大的事情,知情的人也不少,如何隐藏得住?”高阳公主拧着眉头,忧心忡忡的说道,“其实我觉得,与其藏藏掖掖躲躲闪闪的,还不如让我哥光明正大一点的承认错误,去父皇那里诚心悔过。我了解我父皇的性格,最好是不要对他耍花样。犯了错,老实承认才最好。想要瞒天过海,简直不可能。如果是被他主动侦知发现的,后果会更严重!”

    秦慕白为难的摇了摇头:“我亦何尝不知,就该如此行事?可问题就是,你哥到现在,仍然冥顽不灵。他口口声声说不后悔,还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的头上,说是不愿出卖你舅舅。哎!我和你三哥接连劝说,亦是无用。现在很是头疼!”

    “让我去吧!”高阳公主说得很轻声,但很坚决。

    秦慕白沉默了片刻,心忖:李佑这个人,软硬不吃水米不进,心中唯一的软肋就是他的母亲和妹子。或许,高阳公主的劝说真会有用。事已至此,想要让李佑免罪已是不可能。最好的结果,就是李佑诚心悔悟,将罪责多推一些推到阴弘智的头上。那样的话,他还有活命的机会。李世民的为人确实就如高阳公主所说,帝君威严,可以容许别人犯错,但不能容忍别人欺瞒与隐匿。如果能趁早让李佑主动去承认错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就让你去试试。”秦慕白说道,“但你要答应我,量力而行,别做傻事。”

    “我能做什么傻事啊?”高阳公主喃喃的道,“我现在心都快碎了。我那站在悬崖边的哥哥,曾经想要拖你下水的哥哥,对他,我真不知道是痛心还是愤恨才好。慕白,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伤心吗?我好想哭,可就是哭不出来。”

    “哎这事情折腾起来,最受伤的就是你与阴德妃。记得,不要将此事让你母亲知道,否则”

    “我知道。”高阳公主的情绪变得异常低落,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我们回去吧?我哥现在在哪里?”

    “就在你三哥的府上。走吧!”

    二人回了马车,往刺史府而去。一路上高阳公主都保持着沉默,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鸟儿紧紧的偎依在秦慕白的怀里,一动不动。

    到了刺史府下了车,高阳公主看着高高的门楣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鼓足了勇气,说道:“走吧,进去!”

    秦慕白轻搂着她的腰肢,和她并肩而入。这时,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年幼弱质的小女子,内心有着常人无法比肩的坚强与韧性。也许是遗传自她的母亲,也许是近两年来的经历让他有了超越年龄的成熟。

    总而言之,短短的一天时间,秦慕白对她刮目相看。此刻的高阳公主在他眼中,再不是以往那个顽皮捣蛋的小丫头了。她的睿智与果敢深埋在心中,不易发觉,但亦不输给武媚娘多少。

    李恪正在吃晚饭,看到秦慕白与高阳公主并肩相拥的走过来,一口饭包在嘴里就愣住了,几乎忘了咀嚼。

    因为他看到了高阳公主那副“奇特”的表情,与平常的差距实在太大。他隐约意识到这丫头,或许是已经知情了!

    “你们来啦!正好,一起吃晚饭!”李恪很热情的说道。

    “好,正好饿了。”秦慕白笑呵呵的道,“高阳,先吃饭吧?”

    “我哥现在应该也在吃饭吧?”高阳公主面带微笑,说道,“我了解他,心中有事就吃不下饭,所以他一直都很瘦。慕白,你陪三哥用膳吧,我去陪我哥吃饭,如何?”

    李恪的表情顿时变了,愕然道:“高阳,你都知道了?”

    “是啊!”高阳公主点了点头,诚恳又认真的说道,“三哥,拜托你准许我去见一见我哥,好么?”

    李恪看了秦慕白一眼,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既然都已经带你来了,我还能拒绝么?我派个婢子给你引路,你去吧!”

    “谢三哥!”高阳公主施了一礼,和一名婢子静静的走了出去。

    “慕白,你怎么搞的?怎么能让她知情呢?”高阳公主刚走,李恪就有些恼火的怨怼道。

    秦慕白坐了下来,长叹一口气,摇头叹道:“我们似乎都太小看她了。我可没那么傻,会想主动告诉她这些事情。”

    李恪也很是无奈的摇头,说道:“说得也是。这丫头人小鬼大,机灵着呢!如果让她嗅到什么味儿,想要刨根问底她总有办法。算了,不怪你。其实或许她真能劝服李佑呢?”

    “事以至此,只能如此奢望了”

    “算了,不说了。先吃饭。稍后我们二人前去,看看会有什么状况。”

    饭后,秦慕白与李恪来到软禁李佑的后宅,高阳公主仍是没有出来。二人贴在门边稍听了片刻,里面传出他们二人低低的言语声,听不真切。于是他们便耐心的等在外面。

    过了许久,天色都黑了,高阳公主才打开门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异常憔悴,仿佛是大病了一场。秦慕白顿时心疼的走了过去抚住她的双肩,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高阳公主脸色苍白的微微一笑,略带几丝欣喜,说道,“我劝服我哥了!”

    “真的?”秦慕白与李恪一同喜出望外。

    “是的。”高阳公主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二人走远一些,方才说道,“其实我哥也是嘴硬心软,事到如今,他居然仍在担心舅舅的安危。我就对他说,如果你悔过认错恳求父皇从轻发落,兴许大家的结果都会好一点;如果一直这样冥顽不灵,他与舅舅都是死路一条,还会连累到我和母妃。就这样,他就答应了。”

    李恪点了点头,问道:“他如何答应的?”

    “我说,我陪他一同赴京,向父皇认错。他愿意。”高阳公主说道。

    秦慕白顿时皱起了眉头:“可是现在你舅舅仍然不知所踪。光是你哥去认错恐怕不行。除非我们能尽快将阴弘智抓捕归案!”

    “不用了”高阳公主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嘴唇翕动颤抖,喃喃的道,“这么大的事情,那是肯定要死人的如果一定要选择,我希望能少死一点。毕竟,他们都是我的至亲!”

    这席话一说出来,秦慕白与李恪都不由自主的心中颤动了一下。听高阳公主这话的意思,是她早已想通,要让她舅舅承担这所有的罪责,从而减轻李佑的过错一直以来,高阳公主都和她舅舅阴弘智的感情极好。从小到大,她每年都会在并州阴弘智的家里渡过很长的时间,甚至比在长安还要住得多。

    现在她做出的这个决定,怎么都显得悲壮!

    秦慕白轻轻的拍了拍高阳公主的肩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坚强的微笑:“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其实我哥心里也明白,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不管他怎么做,结果只能有两个。一个是我舅舅死,他生,我和母妃受到的牵连小;另一个就是,他和舅舅一起死,我和母妃的下半辈子就只剩痛苦。两相对比,他选择了前者。倒是不是因为他怕死,或者是绝情,而是现实如此,已经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李恪面露惊诧的打量着高阳公主,点头道:“高阳,你真是长大了。”

    高阳公主仰头看着有些阴沉灰蒙的天际,喃喃道:“其实我早就长大了,只是你们没注意罢了。现在我只希望,我别像我母妃那样,一下就变老了”

    秦慕白从来没有面临过这样的决择两个至亲至爱之人,必须至少死一个。

    其实,任谁都懂该如何选择,那就是,少死一个当然最好。

    可是这个时候,自己那颗如同刀绞的心该要如何冷却,如何安抚?留下的伤痛,又怎么能抚平?

    而这件事情,正降临在了柔弱与年幼的高阳公主的身上。

    此刻,她竟然没有哭。或许正应了那一句,哀莫大于心伤。她那一颗稚嫩的心,将如何承受这非人的折磨与戗害?

    秦慕白与李恪,都陷入了沉默。看向高阳公主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惜与伤感。

    高阳公主反而是淡定的笑笑,说道:“你们怎么了?你们可都是大男人,难道还不如我理智和坚强么?事已至此,没得选择了。就是这样。你们给我妥善安排吧,我想尽快启程,陪我哥一同前去长安!”

    “我陪你去。”秦慕白说得很坚决。

    “不行。”高阳公主一口回绝,说道,“襄阳正在办祭礼,你身负重责,如何走得开?同样的,三哥也不行。你们派些得力之人护送吧,相信我,不会有问题的。”

    秦慕白与李恪对视一眼,只得无奈的点头。

    “我们给你安排。”

    稍后,秦慕白送高阳公主回江夏王行辕。一路上,高阳公主仍是沉默寡言,好似累极了,居然伏在秦慕白的怀里睡着。

    到了江夏王行辕,秦慕白将高阳公主送了进去,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秦慕白道了个别,跟李道宗打了个招呼,就早早回房歇息了。

    李道宗的一双眼睛堪称老辣,不等秦慕白开言,他就说道:“玲儿都知道了?”

    “嗯”秦慕白点了点头,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前因后果,都告之了李道宗。

    “哎该来的逃不掉,天意如此,人若奈何?”李道宗叹息了一声,缓缓的说道,“玲儿,其实比她面看起来的样子要聪明许多,也成熟许多。相比之下,李佑那个不肖的兄长还比不上他妹妹的万一。其实本王早先也曾料想过,或许只有玲儿才能劝服李佑乖乖认错,那样的话事态就还有缓合回旋的余地,顶多让那个该死的阴弘智一死子之,消弥这段祸患。可是这样做的话对玲儿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是啊!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阴弘智是必死无疑;李佑死不死,却还有得商量。”秦慕白说道,“不管结果如何,其实最受伤的中会是高阳公主与阴德妃娘娘。”

    “可怜了这对苦命的母女了,哎”李道宗也无奈的叹息摇头,轻声说道,“慕白,以后,善待玲儿。”

    “我会的。”秦慕白点了点头,心里沉甸甸的。

    “对了。赴京一事,务必妥善小心安排。”李道宗说道,“阴弘智一直逍遥法外,这只老狐狸,可不是那么无能。而且,不要忽略他对李佑、高阳的影响能力。其实说起来,这对兄妹从小,有一大半的时间是在阴弘智那里渡过的。说他们是被阴弘智从小养大,也并不为过。常言道生不亲养得亲,阴弘智在他们兄妹二人心目中的地位,可是非比寻常。”

    “是,我明白了。”秦慕白点点头,说道,“王爷的意思是,有些担心阴弘智半路出现,妖人作祟?”

    “防患于未燃当然是最好的。”李道宗说道,“其实,由你护送玲儿才最安全稳妥。但是现在这样的关头,你又抽不开身。那只好由你选派一些最为得力之人负责沿途护送才为妥当。”

    “好。这件事情,我会认真小心来办的。”秦慕白郑重的点头。

    李道宗背剪着手,浓眉轻拧表情肃重的悠然说道:“皇帝陛下一向最为痛恨的,就是他的下一辈兄弟不睦骨肉相残李佑啊李佑,真是鬼迷心窍了!你自己死不足惜,何以害得这些可怜人儿,跟着你受累?哎!”

    秦慕白的心中不由得紧一紧,想起了以前父亲秦叔宝,好像也跟自己说过类似的话:至从玄武门之变后,骨肉相残这四个字眼几乎成了李世民心中的一块阴霾与禁忌。他从此极为担心也极为痛恨,自己的子女效仿“玄武门”

    那是否也将意味着,这一次李佑的长安请罪之行,并不乐观?

    

第269章人生如赌

    翌日戌时入夜时分,秦慕白用刺史府的特行令牌叫开了襄阳城的城防大门,送高阳公主与李佑一行人出了城。

    走出约一两里,高阳公主叫停了车子,从车上下来。

    “慕白,回去吧,不用送了。”高阳公主走到秦慕白的马前,婉声说道。

    秦慕白下了马,说道:“不是说好的,送你们上渡船么?”

    “不用了。”高阳公主微微一笑,说道,“你明日还要陪太子哥哥去炀帝陵继续祭礼呢,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这两天你累坏了,看看,眼圈都有些泛黑,是没睡好。我可心疼了,知道吗?”

    “好吧……”秦慕白点了点头,微笑。伸了一下手,将负责护送的将军殷扬叫了过来。

    “殷将军,有劳你辛苦一趟了。”秦慕白说道,“切记一点,沿途不可张扬,迅前行少作停留。务必将公主与齐王亲自护送进皇宫,才能返回。”

    “是,末将谨记。”殷扬郑重的抱拳应诺。

    秦慕白看了一眼随行的士卒,十名精干的百骑,二十名吴王府最出色的兵卒,又有殷扬这位素来办事稳妥谨慎细致的将军做统领,他心中略微放心。

    “好了慕白,快别婆婆妈妈了,早点回去歇息吧!”高阳公主轻声的道,“我回了长安,定会想念你的。若有时间,我还会再来。”

    “好。”秦慕白点头微笑,翻身上了马,“一路保重!”

    “秦慕白!”

    正当他要调马转身走时,车子里传出一个人的声音——李佑!

    秦慕白便拍马走了过去,问道:“殿下有事?”

    李佑将车厢的布帘撩起一角,认真的看了秦慕白几眼,说道:“以前我只知道你有大智大勇,现在才见识到了你的大仁大义。将妹妹托附给你,我一万个放心了。长安此行我若能侥幸不死,定要回来与你痛饮一回,做一世的兄弟!”

    秦慕白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殿下多多保重!”

    “再会!”

    李佑放下了车帘,不再吭声言语。至从昨日在舰船上喝茶对谈之后,这是李佑对秦慕白说的唯一一段话。

    高阳公主上了车,殷扬清点整顿了一下人马,一行人望河渡而去。

    秦慕白驻马目送了片刻,也调转马头回了襄阳。

    此刻,他的心中滋味很复杂。一来有些失落和遗憾,高阳公主高高兴兴的来,却遭遇了这样的亲族变故,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去;二来,有些话他不想跟高阳公主说,那就是……她对李世民的态度,或许是太过乐观了一点。

    诚然李世民是一位明君,秦慕白也曾见识到过他做为“慈父”的一面,但他身为一位君王,是有着不容侵犯的底线的。

    不管是谁,哪怕是他的子女至亲,只要敢于谋反,那不会有别的结果!

    其实不止李世民,换作是任何一位君王,都无法容忍别人心生叛逆,更何况还付诸实施了!

    那也就是说,李佑此行……凶多吉少!

    但是秦慕白不忍心将这些话告之高阳公主。她并不傻,她比秦慕白更加了解李世民,但此刻,她的心中存有一个美丽又残忍的幻想,那就是,她的至亲之人,最好是能少死一个,为此,她不惜付出最后的、全部的努力……

    试了,成功的希望不大;不试,李佑与阴弘智则必死!

    秦慕白又如何忍心,亲手将高阳公主心中最后仅存的一丝希望之火,扑灭?

    “尽人事,听天命吧!……玲儿,你要保重!”

    策马回了襄阳县城,此时已过子时,连最热闹的北港花街都熄去了九成以上的灯火,满城一片漆黑与寂静。

    秦慕白琢磨着,明天还要早早起床前往太子行辕办事,得早些歇下才好。最近几天襄阳城里的客栈总是爆满,大半夜的再去吴王府滋扰也不方便……算了,去媚娘家“借宿”一宿吧!

    鞭马来到了原正昌粮号大门前,秦慕白上前拍门。过了许久,才有一名睡眼惺忪的门子来应声,颇不耐烦的道:“大半夜的,谁呀?”

    “我,秦慕白。”

    “啊,原来是姑爷将军!请稍等,小人马上开门!”那门子是武媚娘从长安家中带来的下人,和她身边的那些女管家一样,习惯如此称呼秦慕白。

    大门打开,秦慕白远远就看到后宅仍亮有灯光,也有人影憧憧,他问道:“媚娘还没睡么,在忙什么?”

    “小人不知。”门子说道,“小人只看见下午时分,东家从外面买来好多的物什,都堆到了后宅去。”

    “哦,没事了,你去睡吧。”秦慕白将马匹交给他,自行朝后宅走去。

    武媚娘正坐在大厅堂里,左手算盘右手执笔,在认真仔细的点算。烛光映着她那张美艳绝伦又透出几许精明强干的面庞,熠熠生辉。

    秦慕白走到近前时,武媚娘才有所觉,急忙将算盘拿下放到了身侧,欣然的一笑:“大半夜的,怎么来了?”

    “干嘛把算盘收起,在我面前还有何顾忌呢?”秦慕白笑道。

    算盘这东西,起源于中华,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6oo年,据说当时就有了“算板”。后来才渐渐演化成今日算盘的式样。这项明,直到计算机普及的21世纪仍然挥着巨大的作用。许多外国人,把它比肩于中国的四大明。

    算盘在大唐的今日,却一般只应用于商旅,成了商人的标志之一。由于大唐的商人社会地位不高,算盘也好像成了一项“鄙陋”之物。若说某人“精于算盘”,便是指这人唯利是图精于算计,是大大的贬意。

    武媚娘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一笑:“习惯了。外人总不喜欢看到我们用算盘——这么晚了不睡觉,来干嘛呢?”

    “来借宿呀!”秦慕白笑道,“你这大半夜的,忙什么呢?”

    “哦,我在张罗要尽快把秦仙阁的分号开起来。今日我在外奔波忙碌了一整天,采办了许多开店要用的物品。我计划在十天之内,将对面的永业盐坊铺面整顿装点一下,尽快开业。所以,连夜加班加点的清点物品。”武媚娘说道。

    “干嘛那么着急?时间多的是。”秦慕白关切的说道,“熬夜可不好,伤身。早些睡去吧!”

    “这你就不懂了。”武媚娘神秘的笑道,“现在正是襄阳最热闹的时候,我若不趁此机会扩大影响,岂不可惜?而且,太子与江夏王,以及许多贵人名人现在都云集于襄阳。我若能在开业的时候将他们请来光临,岂非是事半功倍?”

    “聪明!”秦慕白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心中笑道:媚娘真是天才,居然还懂得利用‘名人效应’!21世纪的电视电影、网络平媒上,广告总是铺天盖地,只要是个有牌子的东西,都不忘找人来代言广告。不管是在21世纪还是大唐的今天,国人都有崇尚名人、从众消费的习惯,这似乎是个“优良传统”。尤其是现今大唐这时代,皇族与名人就是引领天下时尚的王者,秦仙酒的成功就是最好的证明。

    “好啦,我也累了,就不做了。”武媚娘笑嘻嘻的道,“去睡觉!”

    “好!”秦慕白心里一乐突然就笑了。这一笑,连他自己也觉得甚为无耻和淫荡。

    “登徒子,你想都别想!”武媚娘显然是嗅到了他那一笑中的“腥味”,她笑骂道,“我让管家给你安排住处,早些歇了去吧!看看你,一脸的憔悴,这几天定是忙坏了。”

    “眼看我这么憔悴,你也不想安慰心疼我一回么?”秦慕白贼贼的笑道。

    “少来啦!这么多人在,你还乱说话——快去快去!”武媚娘脸上一红,将他拉起往外推去。

    秦慕白笑呵呵的离开了厅堂,到了一间干净舒适的房中,洗漱罢了躺在床上,闭眼寻思道:至从来了襄州,一棕接一棕的风波不断,而且一棕比一棕棘手,风险与危机也在递增,也许我真是有些疲累了,好想过一段安逸的日子。玲儿去了长安,真希望能有个好结局,不然……

    寻思着这些,他沉沉睡去……

    数日之后,长安城中。

    看着熟悉的长安城池与皇城宫殿,高阳公主与殷扬一起长吁了一口气。

    “终于平安无事的到达了!”

    李佑坐在车里,闭目凝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再过不久,他就要面对自己那位威严的父亲了,此刻,他心中多少有一点恐惧与忐忑。

    “公主殿下,时辰尚早,就让微臣早些护送你进宫吧!微臣也好早些回襄州复命,免得吴王与秦将军心中惦念。”殷扬对高阳公主说道。

    “也好,那就不作停歇,立刻进宫。”高阳公主略作寻思,说道,“不要走朱雀大道从朱雀门进皇宫,这一进去全是朝廷的衙门,满朝臣工就都知道了。命众卫士散去大半自行歇息,只需数人护送我们绕走里坊小道,从大明宫玄武门进皇宫。那里的守卫士卒我熟,可省去盘查口舌。”

    “是,微臣照办。”殷扬拱手应了诺,心中暗道:这高阳公主小小年纪,心思缜密聪明伶俐,真是人不可貌相!

    殷扬只带了三五名小卒,李佑与高阳公主也同乘到了一张普通制式的马车里,一行人绕开了人多眼杂的朱雀大道与西市大街,绕走在里坊街道之间,穿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皇城大明宫北面。

    殷扬看着前方巍峨雄壮的大明宫玄武门城头,心中长吁了一口。

    这时高阳公主从车里话,说道:“殷扬将军,你们送到这里就好了。多谢你一路护送,现在你就请回吧,只须留下一名车夫即可!”

    “还是让微臣送您进宫再走吧?”殷扬心中记着秦慕白的反复叮嘱,于是说道。

    “不用了。玄武门的规矩很严,除了皇族内亲与皇城禁卫军将士奉公办事,其他人等一概不得靠近。”高阳公主说道,“这里不过三四百步的距离了,料也无事。”

    殷扬是个精细之人,知道高阳公主之所以刻意如此坚持,肯定是想将他们撇开了,私下有话要同齐王说。他举目看了一眼前方的玄武门,此地已是皇城禁地戍卫森严,想来也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于是他也不再坚持,说道:“既然如此,那微臣就告退了!”

    “多谢你,殷扬将军,这一路上真是辛苦你了。我会告之吴王,让他嘉奖慰劳你的。”高阳公主说道。

    “多谢公主殿下!殿下多多保重,微臣等人告辞了!”殷扬拜礼谢过,带着人走了。

    高阳公主吩咐车夫往皇城大门边慢慢驶去,不必着急。然后坐回了车中与李佑并肩靠在一起,轻声道:“哥,这一路上你都不肯跟我说话。现在,你可想跟我说说了么?”

    李佑一直作闭目养神之状,这时终于睁开眼睛,凝重的看着高阳公主,说道:“玲儿,你希望哥跟你说什么呢?”

    “你心里很害怕,对么?”高阳公主说道。

    李佑长叹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事已至此,怕也无用。”

    “我也有一句话,一直想跟你说,但没敢说。”高阳公主说道。

    “那现在,你说吧!”

    高阳公主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你心里肯定也清楚,就算我们来主动请罪了,也难逃罪责。谋逆叛乱是十恶罪之,罪在不赦,而且父皇一向又最为憎恨我们这些子女们相互仇视与残杀的。所以……我决定了。如果父皇不肯饶恕你,我就与母妃一起,陪你去死!”

    “你疯了!”李佑突然惊愕的瞪大眼睛,低声厉吼道,“不行!”

    “哥,你别激动!先听我说!”高阳公主急忙拉住李佑,说道,“若非如此,父皇十有**不肯饶你!”

    “不行、不行、不管你怎么说,就是不行!”李佑连声厉斥,激动的沉吼道,“我死有余辜死不足惜,我之所以愿意跟你到长安来,还不是为了你和母妃?现在你却要押上你们二人的性命在我身上做赌注,我抵死不愿!否则,我何不自尽在襄阳一了百了?”

    “哥……”高阳公主的眼泪刷刷的就下来了,哽咽道,“你肯为我们自尽,我们又何尝不愿与你同生同死?我们可是一家人哪!”

    “玲儿,是哥错了,哥对不起你们!”

    高阳公主的眼泪,也触到了李佑的衷肠。伤心之下,他忘情的将高阳公主抱在怀里,泪如泉涌。

    正在这时,突然这马车一沉,车厢外的车夫出了一声闷哼,马车却是未停。

    李佑颇为警觉,急忙松开高阳公主沉声喝道:“谁?”

    “刷”的一声,马车布帘突然被撩起,探进一颗男人的头胪来。

    看到这个人,李佑顿时脸色一白:“昝君谟,怎么是你!”

    高阳公主吓得瞪大眼睛,正要尖叫。昝君谟嘴角一咧露出一抹邪异的怪笑,猛然一扬手,一团灰雾洒到了李佑与高阳公主的脸上。

    “二位殿下,真是得罪了!”

    ……

    许久以后,李佑悠然的清醒过来,感觉眼前一片漆黑,身上有些酸疼喉咙里也很干涩,他当即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已是昏迷了很长时间。

    这时,身边不远处突然出火熠子打响的声音,一盏油灯如菊豆般嗞嗞燃起。光影之中,现出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舅舅!”

    李佑吓得一弹,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虚弱无力,惊得坐了起来。

    “佑儿,别来无恙。”阴弘智放下火熠子,手托一盏汤水走过来,嗓音轻柔的道,“快喝吧,参汤。”

    “我……这……究竟、怎么……”一时间,李佑惊愕得目瞪口呆,嘴里都结巴了,不知该如何措词。

    阴弘智的脸上满是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不急不忙的轻声说道:“别着急,先喝点润嗓滋腑的参汤再说。”

    李佑狠咽了一口唾沫,一口将盏中温热的参汤喝了个干净,急道:“这是在哪里?玲儿呢?玲儿怎么样了?”

    “你放心,玲儿是我的心头肉,我能把她怎么样?”阴弘智颇为淡定的微笑道,“这里已是长安城外,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之中,放心,很安全。”

    “你认为安全,我却认为它极不安全!”李佑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道,“舅舅,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救你。”阴弘智说得斩钉截铁,言简意赅。

    “救我?你这是害我!”李佑大吼道。

    “镇定,佑儿。”阴弘智双手拍到他的双肩上,轻拧眉头直视李佑的眼睛,沉声道,“我若要害你,那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岂非多此一举?”

    听闻此语,李佑如同着了魔一样,狂暴的情绪顿时安定了下来。他怔怔的点了点头,被阴弘智按着坐在了床边,说道:“那你现在……想要怎么样?”

    “佑儿,你好糊涂啊!”阴弘智坐到了他身边,苦口婆心道,“你怎么能在这时候跑去见你的父皇呢?当时有多危险你知道吗?只要你一踏进玄武门,你这条性命就算是交待了。”

    李佑倒是不否认,他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我也知道,父皇多半不会饶过我。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毕竟,还有母妃与玲儿在。”

    “懦弱!迂腐!”阴弘智厉声斥道,“你身为男儿,岂能将性命将系于女流的身上?尽管她们是你的至亲,你也不能心存这样的幻想!你父皇是什么人?他号称明君、圣君,这的确不假;但越是明君越是圣君,往往也越狠心越冷血。因为,没有皇帝不杀人,只不过明君与圣君杀得更巧妙,杀得更加大义凛然。现在你犯的错,正是冒犯了他的‘大义’,他岂能不杀你?若他是个昏君,反倒还有可能放过你。越是明君,越不可能!——就算你是他亲儿子,也绝不可能!”

    李佑的脸色顿时就有些白了,他惊诧的看着阴弘智,喃喃道:“不会吧……毕竟,我没有得手,没有当真谋害了太子。”

    “错了错了,大错特错!”阴弘智连声叫唤,痛心疾的说道,“事先我就反复的叮劝过你,要么不干,要干就一条心干到底。你看看,现在你就后悔了,就害怕了吧?你心里,毕竟还有担忧还有恐惧,早知今日,当初你又何必存心此念?”

    “事已至此,还说这些有何用处?”李佑说道,“虽然你说得有道理,但我总觉得,玲儿不会骗我。她是个执着的丫头,她决心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她跟我说,如果父皇不赦免我,她与母妃就陪我一同求死。如此,可能会有一丝生还的机会……”

    “糊涂!愚蠢!”阴弘智大骂起来,“你是看到,此前玲儿装疯卖傻以死要挟,终于博得你父皇回心转意,准了她与秦慕白在一起,对吧?现在又想效仿前次?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们全都要死,一个也别想活!”

    “为、为什么?”李佑嘴里都有些结巴了,喃喃的问道。

    “很简单。此前的矛盾,仅仅在于你父皇与玲儿之间对于婚事的不同意见。到最后经由玲儿那么一闹,房遗爱被遂出家门,房家都主动要求退婚了,皇帝还能怎么样?他就是杀了玲儿,也挽回不了什么,只是平白的牺牲。而且,那件事情比起你的事情来,才多大一丁点的小事,岂能相提并论?”阴弘智如同连珠炮一般,侃侃说道,“现在你犯的,可是十恶不赦的谋逆之罪,他岂能容你?你们还一家子人一齐前去求死,这不是以死要挟么?这只会更加激怒于他——那结果就是,你们全都要死!一个不留!”

    李佑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鬓角冷直流。他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抖的道:“那、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阴弘智眯了一下眼睛,眼中闪过一道冷咧的厉光,沉声道,“一是,你带着玲儿远走高飞或是飘洋出海,逃到吐番、西域、百济、新罗甚至是倭国那边!”

    “不不不!”不等阴弘智说完,李佑就大摇其头,“我们不可能逃这么远的。只要父皇、李恪或是秦慕白这些人有所察觉,海捕文书一下,我还没出大唐的国土就已被捕缚了。而且,就算去了这些地方……谁敢收容我们?就算我们隐姓埋名,又如何营生如何生存得下来?我纵然无怨无悔,又怎堪让玲儿跟着我受这样的活罪?”

    “那就只剩一个选择了。”阴弘智脸色一沉,咬牙迸出这几个字,“一不做,二不休,回邓州,起兵举事!”

    “啊!!”李佑失声惊叫,脸色顿时僵住了,他惊诧的看着阴弘智:“你……让我举旗造反?”

    “不错。你已经,没有选择了!”阴弘智沉沉的,一字一顿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唯一的办法。否则,你左右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放手一搏!”

    李佑满头满脸的,冷汗直下,呼吸变得异常急促,眼睛瞪大了半晌也没缩回来,表情一直僵着。

    过了半晌,他说道:“那、那玲儿,怎么办?我母妃,怎么办?”

    “玲儿当然是一并带到邓州。”阴弘智显然早已思虑周详,不假思索的说道,“玲儿是你父皇的爱女,是秦慕白至爱的女子,与李恪的兄妹之情也极为笃厚。我们到时若是举事,大可以放出谣言,说襄州吴王与秦慕白,与我等同谋,还曾一同密谋谋害太子。虽然这样的谣言显得很虚假,全天下没几个人会信,但有一人会心存犹豫,那就够了。”

    阴弘智接着说道:“到时,我们也许就有机会,策动李恪与秦慕白与我们一同举事!李恪血统高贵声望不小,秦慕白人脉极广而且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佐之才,而且这二人手握襄州这样一个富饶又险要之地,我们的胜算将大大增加。到时,襄州与邓州一同举事,附近州县大可以传檄而定或是逼肋他们归顺于我们。由此一来……我们至少可以割据一方。就算不能夺了你父皇的天下,也至少有了与他坐地谈价的本钱!”

    这一字字一句句,如同震天惊雷一样的落在了李佑的心头,他惶恐的看着阴弘智,说道:“你刚刚说,那个唯一会相信这个谣言的人,可就是指我父皇?我们真有可能,逼迫李恪与秦慕白,与我们一同举事?”

    “当然。没有君王不多疑。玲儿、李恪与秦慕白,这三人之间的情谊非比寻常。得知玲儿与我们同生共死一同举事了,秦慕白蔫能不来?秦慕白若来,李恪也就差不离了。而且,你与李恪这个三哥,不是一向私交甚密同气连枝的么?你们同是庶出的皇子,同是一出身就背负了罪孽与不公,命运一样的坎坷与辛酸。”阴弘智说道,“非但是皇帝定然对这样的谣言心中犹疑徘徊,李恪也至少有五成的可能,与你一同举事!——如果能用玲儿先将秦慕白这条大鱼钓来,我们就等于多了一条坚实的臂膀。岂不论他手上的那数千兵马,就光说他目前在襄州的声望,甚至还要胜过了李恪!而且,千军一得,一将难求啊!秦慕白可是将门之后还得李靖点化的,身边之人也甚是得力。他一动,李恪必然坐不住,势必与他一同进退。到时,我们就会有两条得力的臂膀——何惧之有!”

    李恪听得一愣一愣了,恐惧、激动、兴奋、彷徨一起在他心中挣扎,思索了半晌,却感觉自己仿佛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一个念头,于是说道:“那我现在,就是在利用玲儿了?万一父皇知道了,岂不是要处死我母妃?”

    “放心吧,不会的。”阴弘智自信满满的说道,“她已遁入空门整日青灯古佛相伴,何罪之有呢?你父皇自号公正严明,纵然心中牵怒,也不会把怨气撒到她身上把她怎么样的,否则就会落下一个昏君的骂名,这可是他最不愿意的。所以,你母亲定然无事。日后,我们再和他谈谈条件,让他把你母妃送到邓州来,我们一家人真正团圆,她也不必在那冷冰冰的皇宫道观里枯守清寒了,岂不美妙?”

    李佑的脸皮颤了一颤,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说动了。可是心中,仍是有些底线无法逾越,不甘于真心沦为一个逆国叛君的反贼。

    他做出最后的低抗,说道:“就算是邓、襄二州一起举事,李恪与秦慕白也一同来襄助,我们也无力抗衡整个泱泱大唐啊!到最后,还不都是死路一条?与其如此,还不如我一个人爽爽快快的进宫去受死,还免得牵连更多的人。”

    “佑儿,你不是常说一句话么?”阴弘智这时候不激动,也不嘶吼了,而是声音沉稳不急不忙的说道,“人生如赌,置之死地而后生,方能博得最后的大胜奖彩。你一向都是个有气魄有胆量的人,怎么现在变得如此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呢?你若当真要寻死,舅舅绝不拦你。正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报负有雄心的男子汉,这么多年来我才一直苦心的劝导于你。没想到,真正到了关键的时候,你竟变成了一个贪生怕死的窝囊废,你舅舅我,真是瞎了这双老眼了!——你走吧,我不会再留你了!”

    “舅舅!”李佑听闻这些话,终于是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狠狠一咬牙,破釜沉舟的厉喝道:“横竖是一死,还不如放手一博,轰轰烈烈!——人生如赌,我就赌上这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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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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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介绍:
贞观大唐,江山如画;长安风流,美人倾城。
妖孽与英雄相惜,才子共佳人起舞。
香闺罗帐,金戈铁马,闻琵琶惊弦寂动九天。
……
这其实是一个,哥拐携整个时代私奔的故事。长安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安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安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