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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玄武     长安风流txt下载     长安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5章 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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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即在皇城之内,轻车熟路。这里也不像魏王府人声鼎沸的那么热闹,反倒还有点冷清,门可罗雀之意。

    但一路走来,秦慕白都仿佛感觉有千百双眼睛在自己身后盯着,让他有些如芒在背之感。现在看来,让高阳公主的车驾“打头阵”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眼下,谁不知道东宫乃是多事之地。朝堂之上风势有些逆转,魏王李泰风声水起春风得意,东宫太子江河日下千夫所指,废储重立的呼声已是一浪盖过一浪。

    这种时候主动向东宫靠拢,在有些人看来(比如说魏王一党的党魁们)大有一点自寻死路之嫌。许多此前与太子相当亲近的朝廷大臣,也在有意无意的对其进行疏远,如癖瘟疫。

    东宫与李世民日常理政批折的武德殿仅一墙之隔。此时,太子李承乾正在丽正殿,号称是在抚琴冶志,天知道他又在搞什么荒唐勾当。

    反正秦慕白和高阳公主是都决定了,来这里只是走个过场,推脱皇帝召唤他们二人到后宫用宴即可。

    东宫里显得有些清冷,一路上遇到的东宫六率的军兵们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有些无精打采。使女宦官们则如丧家之犬,来回走路都是略显仓皇的一路小跑。

    秦慕白,仿佛嗅到了弥散在东宫里的一股子风声鹤唳的味道。

    “难道李承乾的太子气息将尽?”秦慕白拧了下眉头,心中禁不住寻思,“怪不得李恪如此焦急的要离开长安远避是非。一但朝廷重立储君,如果是李泰,天知道这个得势了的李泰会不会撒去弥勒佛的外衣斩尽杀绝,将对他有潜在威胁的李恪也一并收拾了。历来,争储夺嫡就都是血淋淋的。当初李世民玄武之变,也没少杀人,其中还包括他兄长与弟弟的无辜儿女。李泰,面慈心狠只会比李世民更加过份”

    想到这些,秦慕白都不禁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倒不是害怕,而是莫名的心寒。

    “来生,莫要生在帝王家”这句话,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就是阴德妃对着齐王李佑的尸体说的。

    不经意的,秦慕白转头看向了铬车中的高阳公主。她正面带微笑柳眉弯弯的摆弄着心爱的手镯,毫不掩饰的炫耀着小女人的幸福。

    “玲儿,虽然你是也是皇家女,但有我秦慕白在,就不会再允许你遭受灾厄与痛苦。”秦慕白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这几年来,你所受的苦也够多了。此前是我无能,既无力带你解脱也无力与你分担。现在不会了,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男人,我会保护你。曾经遥不可及孜孜以求的权势荣华与财富地位,一但扑面而来,感觉也不过如此。如果没有你和我的家人与我一起分享,又会有什么意义?我只要你们平安快乐,其他的,都可以被抛弃”

    直到拉近丽正殿,才有一名东宫官属出来迎接。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引着秦慕白与高阳公主一起入殿,说太子正在后花园抚琴,邀请二人去那相会。

    二人也未多想,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到了后花园。

    李承乾,还的确是在抚琴。潇潇木下秋风寒瑟,他的琴音与背影都显得颇为孤寂与凄凉。

    只不过当看到他弹琴时面对的对象之后,秦慕白与高阳公主心中非但没有半分凄凉与同情的感觉,反而厌恶到差点呕吐。

    李承乾正背对着秦慕白与高阳公主来的方向,坐在一尊玉石像前孤独的抚琴。而那尊玉石像,则是一个惟妙惟肖的美人儿。这个美人儿,秦慕白可是不陌生。当初在襄州太子行辕时,该“美人”还给秦慕白敬过一杯酒,差点没让他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没错,玉石像的原形,就是太子的娈童“称心”。

    而在离李承乾不远处的花圃间,还有一人坐在小石桌边,自酌自饮。虽然他的身影多半隐藏在了东宫花圃的奇花异草之间,但秦慕白仿佛远远就闻到了那股子让他厌恶的味道,属于一个化成灰他也认识的恶心男汉王李元昌。

    “玲儿,我们真不该来。”秦慕白拧眉,停住了脚步。

    “走嘛,都到了这里了太子哥哥,会很难堪的!”高阳公主轻轻的拉了秦慕白的衣袖一下,近乎哀求的低声道。

    “速战速决,马上离开!”

    “好!”

    二人缓步走上前,那名引路的东宫官吏上前通报,李承乾才停止了抚琴起身来,转身相迎:“哦,十七妹,慕白,你们来了。”

    声音很低沉,中气不足显得有些虚弱。看他面色也有几分焦黄比以前也肖瘦了不少,眼睛则像是失眠整一年的病人,黑眼圈,眼神涣散无力。

    “哇,太子哥哥生病了吗?气色如此之差?”惊讶之下,高阳公主都忘了礼数和寒喧。

    “哦,愚兄没事”李承乾尴尬的苦笑一声,眼神不自觉的瞟了一下称心的石像。

    秦慕白看在眼里,心中冷冷想道:让他爱不释手的称心娈童,怎么变成了雕像?难道是挂了?被人杀了?他再立一尊石像在这里独自凭吊?

    上前拱了一下手,秦慕白见了礼,开门见山道:“太子殿下,承蒙相邀,秦慕白受宠若惊。但不巧的是,皇帝陛下昨日对微臣下过一道口谕,让微臣今日陪高阳公主殿下,一同到蓬莱殿,与晋王与晋阳公主陪陛下用膳。因此”

    “晋王?”李承乾愕然的愣了一愣,真像是个吸毒多年病入膏肓了的人一样,反应迟钝目光呆滞。秦慕白说了好大一勇,话意主旨也不是晋王,他却仿佛独独只听到晋王二字。

    “太子哥哥,你怎么了?”高阳公主低声的问,还有些担忧。

    高阳公主毕竟是小女孩子家家,而且没怎么见识过李承乾的“真实面目”,眼下,仍是把他当作是兄长一样,还颇为关切。

    “哦,哦孤,没事。”李承乾连连吞吐了几声,作势干咳了几嗓子,尴尬的笑道,“可能是着了一些风寒,人不是太利索。唔,慕白,既是一家人了,你也不必跟孤客气。既然陛下有诏,你就去应诏吧!区区一顿便饭,以后随时可以再吃。今日孤请你来,其实也是为了一棕私事。”

    “何事?还望太子赐教。”秦慕白耐着性子问。

    “哦,是跟汉王有关。”李承乾说完这句,仿佛还有些忐忑的看着秦慕白,迟疑的道,“那天,你跟他”

    秦慕白拧了一下眉头,心中寻思,汉王李元昌身为皇叔,历来与李承乾的关系相当之密切,二人“一起同过窗(李元昌东宫伴读),一起嫖过娼(这个不必解释),一起扛过枪(李承乾爱玩的,分队厮杀游戏),”,关键铁到不能再铁,几乎连娈童都共用了(当然,李承乾曾经专宠的“称心”)例外。

    眼前这架式,他是出来当和事佬,调解矛盾的来了。

    想通此层,秦慕白无所谓的淡然一笑:“只是个误会罢了。如果汉王殿下怪罪,秦某前去给他赔个不是,任凭处置便了。”

    “不行!”秦慕白话刚落音,高阳公主的声音就高调的响起,“那天我也在场,分明就是汉王有错在先!慕白嘛,在自己家里抓贼,没错!”

    显然,她是故意嚷得让远处花圃丛中的李元昌听见。

    隔得较远,秦慕白看不清此刻李元昌作何表情,反正,太子李承乾的脸色是有些变了,既尴尬又恼火,还有几分无奈。

    常言道打狗欺主,谁不知道李元昌是太子的铁竿死党,从辈份上讲还是他叔叔,可就不是一条“普通犬”那么简单了。

    “咳,高阳,咱们男人说事,你别急着插嘴行吗?”李承乾好不容易拿出了一点也许是属于太子他却十分陌生了的所谓“威严”,说道。

    “哼!”高阳公主嘴一翘,颇有几分骄横但却十足认真的说道,“好,就听太子哥哥的,我不插嘴了。但是,不管是谁,我都不许他欺负慕白!否则,我会以死相拼!你们说事吧,我在殿外等着!”

    说罢,她华丽丽的一扭身,轻提裙裾气乎乎的走了。

    “呃,这个小妹”李承乾看着高阳公主的背影,十分尴尬的苦笑。

    他能有什么办法?连皇帝李世民都不能把高阳公主怎么样,今日,高阳公主就是一把火将他的东宫烧了,李承乾兴许也就只能掉几滴伤心泪。

    “太子殿下不必在意,高阳就是这样的小孩子脾气,嘴上不饶人罢了。”秦慕白微笑道。

    “嗯,这个孤自然知道。还是慕白通情达理。”李承乾尴尬的苦笑了两声,说道,“慕白呀,用不了多久,你就要和高阳成亲了。那么我们也是一家人。汉王,都是咱们的皇叔。他纵有千百般不对,也是长辈嘛!再者,你也惩罚过他了,不如,此事就此作罢如何?听孤一句,前去与汉王握手言和,此前恩怨一笔勾销。”

    秦慕白只不想在这里多作片刻逗留,无所谓的淡淡一笑,说道:“既然太子殿下都这么说了,秦慕白蔫能再作小人?好吧,看在太子殿下的面上,为了顾及皇族家颜,我就去给他敬杯酒赔个不是。”

    “呵呵,慕白果然是干大事的人,有心胸。这边请”说罢,李承乾就引秦慕白往花圃走去。

    汉王李元昌独自一人坐在花圃间的小石桌边,有一杯没一杯的自顾喝着闷酒。秦慕白没走近多少,就看到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仿佛还“胖”了不少。他不禁心中一笑,看来那天的一顿胖揍,可算是让他受的了。

    李承乾向走上前,用典型的和事佬口气说道:“七皇叔,孤把秦慕白请来了。你二人喝杯酒,握手言和吧?”

    李元昌别着个脸,刚好用肿如面色的一侧右脸对着秦慕白。这时,他猛然转过头来,眼中凶光毕露,青紫浮肿的面部表情十分狰狞。

    在战场上走过好几回的秦慕白,心脏本能的一缩,几乎就要对他出手因为,他感觉到了杀气!

    来自于李元昌!

    “握手言和?”李元昌豁了两口牙,说话有些不关风,吐辞模糊但是恨意十分明显,被打肿了的嘴角艰难的挑了一挑,他站起身来亲自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对秦慕白递来,“好,只要他肯喝下这杯毒酒,本王就与他一笔勾销!”

    秦慕白眉头一拧,淡淡的冷笑:“汉王殿下,你喝多了。”

    “七皇叔何必开这种玩笑?”李承乾夹在中间十分为难的苦笑,非但没了半分储君的威严与风采,反而有些胆战心惊唯唯诺诺的惶恐不安,双手直摆的道,“息怒,冷静!慕白,别听他的,这酒是孤府里的佳酿,决不可能有毒。不信孤先喝一杯给你看!”

    “太子你闪开,不干你事!秦慕白是英雄不是吗?不会被区区一杯毒酒吓住吧?哼!”李元昌笑得很邪,还有点得意。

    秦慕白也不多言,举杯就把那杯酒喝了个干净。

    “太子殿下,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秦慕白先行告退了。”说罢秦慕白放下酒杯,用眼角瞟了一下李元昌,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丝近乎于同情的不屑微笑,转身准备走。

    “站住!”李元昌突然一声大喝,秦慕白以为他要发难,本能的转身应对。突然,李元昌扬手就将杯中的酒对秦慕白泼来。

    几乎是在同时,秦慕白扬起右手巴掌一档,那杯酒多半洒在了他的手上。

    “啊”李承乾吓得惊叫一声,彻底呆住了。

    透过指缝,李元昌看到了秦慕白那张依旧泛着微笑的脸,但是他的一双眼睛,却是是遍布肃杀!

    李元昌周身不经意的彻骨发寒,朝后退了一步。

    李承乾急忙站出来挡在他与秦慕白之间,如哀求一般道:“慕白!慕白!你要冷静!汉王酒量不是太好,喝多了,真的只是喝多了!”

    李元昌也十分自然的藏在了李承乾身后,瞥着秦慕白挑衅又得意的冷笑。

    秦慕白缓缓的放下那只手,神态自若依旧淡然,脸上也依旧泛着淡淡的笑容。他甩了甩手上的酒渍,拿出一块在襄州时陈妍送给他的绣帕擦了擦,微笑道:“无妨。男人嘛,酒后总有失态的时候。”

    “呼”李承乾长吁了一口气,挤出苍白的笑容来说道,“慕白果然是心胸宽广可纳万物!好,今日汉王已是喝多,多有不便。改日改日孤再请慕白来小酌一杯!”

    “多谢。告辞。”秦慕白面带微笑拱了下手,眼神不经意的瞟了一下李元昌。

    李元昌顿时打从心底里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身上猛一哆嗦!

    刚才这一泼让他甚觉过瘾解恨,因为当着太子的面大大煞去了秦慕白的“威风”,他也料定秦慕白就算再狠辣,也不敢真把他这个皇叔怎么样。

    此刻,李元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抖,还感觉身上很冷,如同被人从头到尾淋了一桶冰水。

    秦慕白已经走了,走得不急不徐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李承乾长吁了一口气,恼火的转身准备斥骂李元昌几句,却惊愕的发现,李元昌正如同得了寒热病一样不停的身体发抖,牙齿都磕得响了,脸色也是一片片泛白。

    “七皇叔,你怎么了?”李承乾惊骇的问。

    “秦秦慕白对我,动了杀心!”李元昌一只眼睛被打肿,只能瞪大了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眼神中流露出无限惶恐的说道。

    “不可能吧?”李承乾纳闷的一皱眉,“我看他挺好啊,什么多话也没有说,人家多有器量啊!七皇叔,你别草木皆兵了,那不可能!”

    “不,是真的!”李元昌非但没有镇定下来,反而更加惶恐不安,“他刚才临走时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李承乾也更纳闷了。

    “就像打量死人!”

    李承乾愕然的愣了一愣,仍是狐疑的摇头:“不可能,七皇叔,你真是喝多了,多心。秦慕白谦谦君子一向与人为善,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怎么说你也是他七皇叔,他不看僧面看佛面,还能对皇帝陛下的亲兄弟下手了?你就安心吧,不会有事的!”

    李元昌不想再与李承乾争辩,瞪大的眼睛却是眯了起来,如同自言自语般道:“或许你说得对,是我多心了。秦慕白或许的确如你所说,就是个谦谦君子但我却记得一句俗语,咬人的狗,不叫”

    李承乾闻言有些气恼顿时收了声,但收声后反而更加气恼,甚至有些气急败坏:“那我不管了!你去追上秦慕白,问他是不是要真的杀你!去啊!”

    丽正殿外,高阳公主等得有些不耐烦,在铬车旁焦恼的走来走去。看到秦慕白出来,她上前几步接到挽上他的手臂:“快走吧,我是真不想在这里多留一刻!太压抑太沉闷了!咦,你身上怎么有点水渍,湿了?唔,还有酒味?”

    “没事,陪太子喝了两杯,不小心洒到了衣服上。”秦慕白淡然的笑了一笑,“上车,走吧!”

    高阳公主仰头看着秦慕白,狐疑的眨了眨眼睛:“慕白,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傻瓜。”秦慕白一笑,“上车,走啦!”

    “噢”

    出了东宫正门重明门,秦慕白回头看了一眼,嘴角轻微上扬起轻微的弧度,露出前所未有的诡异微笑,淡淡道:“东宫?呵呵!汉王?哼!”

    握着缰绳的手指骨,如炸裂般劈叭作响!

    

第316章 清净,淡然

    车马往卫国公府而行去,一路上,秦慕白没怎么说话。高阳公主左右就有些不自在,感觉闷,从车里瞟秦慕白,他的脸色仿佛不是太好,于是高阳公主小心的问:“慕白,你好像不高兴?”

    “没有呀!”秦慕白笑了一笑,心中暗道惭愧。显然自己的修为还不够,还无法做到真正的“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连高阳公主这样稚嫩的眼力都能看出个端倪来。

    高阳公主眨了眨眼睛,问:“是不是刚刚太子哥哥和汉王一起为难你了?”

    “怎么可能。”秦慕白无所谓的笑了一笑,岔开话题道,“我只是在嘀咕,那个‘称心’怎么就变成了一尊雕像?”

    高阳公主顿时浑身泛寒,感觉牙都酸了,“你怎么琢磨这种傻不兮兮的问题?”

    “好,我不琢磨了。”秦慕白笑了一笑,“稍后到了卫国公府,可不许你胡闹,更不准去掳卫国公的胡须。”

    “嘿嘿,你怕啊?”高阳公主贼贼的笑,“你好像特别紧张卫国公?”

    “是尊敬。”秦慕白微然一笑,“对他,我就像父亲一样的尊敬。”

    “自内心的?”

    “当然。”

    “好哇,秦慕白!你这大坏蛋!”高阳公主脸色一变,气鼓鼓的道,“都没听你说过,对我父皇自内心的尊敬!”

    秦慕白一怔,随即苦笑:“你还真会给人乱扣帽子。对你父皇……那还用说么?他是君,我是臣,那不光是尊敬了,而是敬畏。”

    高阳公主撇了撇嘴,嘟嚷道:“皇帝皇帝,在你眼里,他就只是个皇帝!你就从来没把他当过岳父。”

    “呃……”秦慕白愣了一愣,轮着眼睛,“有区别吗?”

    “当然有!”高阳公主气乎乎的道,“对我来说,区别很大!”

    秦慕白稍怔了一怔,点点头:“我懂了。”

    高阳公主那张俏丽又精致的脸庞,就如同变脸一样瞬间换了个表情,笑嘻嘻的道:“真的懂了呀?这就对嘛!以后,我的亲人,就是你的亲人,知道吗?”

    “知道啦!十来岁,就学着像几十岁的老婆婆一样唠叨了——唔,卫国公府到了,记得我叮嘱你的话。”

    二人下了车马,平常一般都是紧闭的卫国公府,今天开着门,门口还站着一个秦慕白熟悉的男子,苏烈,苏定方。

    他仿佛知道秦慕白今日要来,特意在门口等候许久。这时迎上来,先行了礼,然后笑道:“慕白,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

    “嘻嘻,你就是苏定方吧?我听慕白说起过你,你是慕白的师兄对不对?”高阳公主抢着话说道,“慕白说你很了不起哦,是卫国公的得意门生!”

    “哪里,公主殿下过奖了。”苏定方宠辱不惊的微然一笑,拱了拱手,“二位,请。”

    秦慕白微笑回礼,和他一起往里走,问了一些李靖的近况,一切安好。

    李靖将书案移到了正厅,正坐在那里聚精会神的看着一卷书本。秦慕白远远看到那架式,就知道老爷子今日大概是要校考二人兵法韬略了。于是他对高阳公主叮嘱道:“一会儿我们讨论兵法,你可别搅局哦!”

    “什么嘛,说得好像我真的很迷糊总喜欢乱搅蛮缠一样……”高阳公主趁苏定方不注意对秦慕白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

    三人进了正堂,李靖抬头看一眼,看到高阳公主还有些意外,急忙起了身准备行大礼。高阳公主笑嘻嘻的跑过去将他搀住,笑道:“好啦,卫国公,我今天只是跟着慕白来窜窜门的,可别行什么大礼。不然回去了,慕白会骂我的。”

    “哦?他敢吗?”李靖闻言哈哈的大笑。

    秦慕白上前施了礼:“见过恩师。”

    李靖对他点了点头,呵呵笑道:“公主殿下请上座奉茶。”

    “不用啦!”高阳公主笑道,“都说了我只是陪慕白一起来走走的。卫国公,你就把我当作是慕白的小班随就行了,不是什么公主。不然,你们都要拘谨。”

    “哦?”李靖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大笑,“老夫倒是忘了,高阳公主殿下,马上就要与慕白成亲了嘛,哈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嗯,好极好极!”

    “什么鸡啊狗的嘛……”高阳公主小脸儿一撇,喃喃道,“卫国公,你就收这些东西做学生呀?”

    “不可胡言!”秦慕白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公主,你还是……去院子里玩乐去吧!”

    “噢,去就去,凶什么嘛!”高阳公主作悻悻状,还真的道了辞,去院子里逛玩了。

    李靖抚髯呵呵的笑:“慕白,你还有几分本事嘛!这天底下,你恐怕就是唯一一个能把高阳公主殿下,收拾得如此服服帖帖的人了。”

    “恩师过奖了。”秦慕白呵呵的笑,“一别有年,恩师一切还好吧?”

    “好,好得很。”李靖呵呵的笑,招呼秦慕白和苏定方都一起坐到他左右身边,说道,“慕白,你若再不从兰州回来,老夫就该亲自写信,叫你回来了。”

    秦慕白略一怔,狐疑道:“卫公何出此言?”

    李靖笑而不语。

    苏定方轻描淡写道:“恩师每打完一个胜仗,总是第一时间尽快回京,而且交回兵权。就算皇帝陛下有意将恩师留在军旅之中,恩师也会竭力推辞。”

    秦慕白恍然大悟,拱手而拜:“学生明白了!”

    李靖抚着长髯,点头而笑,说道:“其实为臣为易,为君更不易。纵然皇帝陛下能完全的相信你,也敌不过蜚短流长。不遭人妒是庸才,慕白,只要心境清明,何妨淡然?”

    秦慕白若有所思的点头,细细咀嚼李靖话里的意思。不难听出,自己在兰州混得风声水起,难免遭到一些同殿文武的嫉妒。

    具体是谁呢?这个不必问。皇帝会给秦慕白放半年“婚假”,李靖会想要写信召他回来,可见对方来头不小。

    “只要心境清明,何妨淡然?”——短短数字,或许就是李靖的为官哲学。但真要做到像他这样收放自如,谈何容易?

    李靖面带微笑的看着秦慕白,眼神十分柔和,但又像有洞穿人心的魔力,秦慕白感觉在他的眼神注视之下,没有什么可以隐藏。

    “慕白,你很有悟性。老夫可以当着定方说,你是老夫的学生当中,悟性最高的。”李靖呵呵的笑。

    苏定方也笑得淡然:“确实如此。烈,资质弩钝,不及慕白万一。”

    “但老夫也可以当着慕白说,定方,是最努力最勤谨的。”李靖依旧微笑道。

    秦慕白惭愧的一笑,拱手道:“学生的确是……一向不太专注。”

    “也不能怪你。你所处的环境,和你的性格,决定了你不可能全情专精于某一件事情。”李靖微笑道,“你是个难得一见的全才,令人惊叹。或许你不可能在某一方面登峰造极,但你的全面同样让你异常出色。慕白,老夫就不再传你兵法了。你若能将《玉帐经》上下两部钻研透彻,就很不错了。人,不可能样样全精。老夫不再多传你兵法,倒不是因为你不配得以传授,而是你还有更多的东西要学。”

    “这……”秦慕白一时有些茫然。这多少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李靖和苏定方相视一笑,都不言语,任由秦慕白茫然的看着他们。

    “只要心境清明,何妨淡然?”李靖再次重复了一次这句话,微笑道,“慕白,以后,你要学的就是这些。兵法,对你来说已经够用了。再一味精钻,对你也不会有多大提高。反而,定方要一生不停的精钻兵法,立志成为卓越的兵家。因为,除了这条道路,他不再有别的路可走。而你不是,慕白。”

    秦慕白顿时恍然大悟,拱手正拜:“谢恩师点拨,学生茅塞顿开!”

    李靖和苏定方都呵呵的长笑,李靖道:“说说,你都明白了什么?”

    秦慕白微笑,笑得很自信,他说道:“恩师的意思,是学生以后不光要自己懂得兵法,还要能够网聚懂兵法的人。”

    “大善。”李靖哈哈的笑。头一次在秦慕白面前笑得如此奔放又舒畅!

    苏定方仍是波澜不惊的表情,微笑道:“所以,慕白,你注定比苏某技高一筹。你也不必谦虚,你不仅仅是要网聚懂兵法的人,还要能够驾驭。除了兵家,你还要网聚和驾驭政客、仕子、豪门,乃至任何有一技之长的人。这是比兵法更高深的技艺。苏某,一辈子也学不来。恩师却说了,你秦慕白,却仿佛天生是为了这些而来。”

    “是啊!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慕白,你很全能,这跟一个人很像。”李靖说道。

    “谁?”秦慕白纳闷的问。

    李靖的眼神很柔和落在秦慕白身上,却让他浑身有些不自在。接下来,他吐出的两个字,更是让秦慕白心中一惊——

    “圣上。”

    秦慕白怔住了。

    他没想到,这样的话会在一向谨小慎微的李靖口里说出。说一个臣子像皇帝——这难道不是犯忌、甚至大逆不道吗?

    “不必惊讶。”李靖的表情依旧淡然,微笑道,“这话也不是老夫说的。”

    秦慕白的表情却是更加凝重,反问道:“难道是皇帝陛下亲口说的?”

    “你果然聪明。”李靖呵呵的笑。

    苏定方说道:“抛开身份不说,当今圣上,绝对是一个全才。他十六岁起兵从戎,是个天才的兵家,所战无不利,作战英勇深受将士爱戴。除此之外,他能力全面才华横溢。诗文,书法,音律无所不精;御骑,箭术,武艺,相当出色。他甚至还懂些天文历法和医卜星相,熟知大唐数种方言,能用突厥语、吐番话和胡人进行简单的交流。”

    苏定方说的这些,秦慕白并不震惊。曾在百骑当职很长一段时间,经常伴在皇帝左右,这些他当然知道。他说道:“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呵呵……”李靖意味深长的笑道,“当时兰州大计委决不下时,皇帝陛下曾到我这里来说,聊到你。陛下说,看到你,他感觉像是看到了年轻的自己。慕白,你不必惶恐不安。我想皇帝陛下说这话的意思是,他相信你能成就大事!”

    秦慕白轻轻的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老夫不知道,他所说的‘成就大事’是指哪方面。”李靖说道,“但老夫体会到了皇帝的用心,他是想把你培养成一个各方面都不太陌生的全才。用你来驾驭……在某方面特别精通,有一技之长的那种人。”

    听到这话,秦慕白才真正惶然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李靖。

    李靖的一双老眼却是眯起,“慕白,你前途无量!”

    这一回,秦慕白没有习惯的跟李靖客套,而是会意的点点头,心道:这大概也是,李靖不再多传我兵法的原因吧?……如他所言,皇帝李世民对我有着很大的指望,就因为我的全面。但是,我如果在军事上登峰造极太过出色,到时岂不是无人可以压制我了?李靖没把话挑明,但他言下之意,无非是让我学习——上位者心术!

    难道我秦某人会在今后的某个时候,成为大唐的……一代权臣?

    想到这里,秦慕白不禁皱了皱眉头。权力,没有人不想。但权力也是一把双刃剑,高处不胜寒,越大的权力意味着**更加膨胀,风险也越大。同时,也会失去更多……

    “慕白,不必想太多。”李靖仿佛看穿了秦慕白的心思,淡然道,“记住老夫的那句话,只要心境清明,何妨淡然?”

    “是,学生记住了。”秦慕白拱手正拜。

    李靖点头微笑,突然抬手指了一下苏定方,说道:“再去兰州,带上定方。”

    慕白没有多言,拱手而拜。

    苏定方也拱手而拜,亦未多言。

    没有研讨兵法,三人再坐着闲聊了一阵,李靖怕高阳公主等得心烦,让秦慕白早些回去。秦慕白也没有多作停留,拜辞而走。

    临走时李靖将一串奇异的蓝绿色小珠子从手腕上解下来,送给秦慕白,说道:“这是老夫那年征伐突厥生擒颉利可汗时,颉利亲手送给我的。他说这是一种奇异的突厥玉磨制而成,象征着胜利与荣耀。他败了,执意要将珠子私下馈赠送给我,推也推脱不掉。今日,老夫就将它送给你,作为你与高阳公主的新婚贺礼。但不是为了让你获得更多的胜利与荣耀。将来,你必不缺这些。”

    “那是……”秦慕白好奇的接了过来,握在掌心,有些沁凉。

    李靖微然一笑:“它永远是清凉的,贴在身上也不会变暖多少。你将它戴在手腕,永远提醒自己——清净,淡然。”

    “多谢恩师!”秦慕白弯腰,拱手正拜。

    “好,去罢!”李靖挥挥手,呵呵的笑。

    秦慕白和高阳公主离开了卫国公府,秦慕白骑在马上,一路都在琢磨李靖的话,有些心不在蔫。高阳公主却在车里闷闷不乐的直嘀咕:“真无趣呢!你们三个大男人聊什么兵法,让我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蹓跶了十几圈。慕白,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秦慕白淡然一笑,说道,“玲儿,原计划去卫国公府蹭晚饭的,结果未遂。怎么样,有兴趣跟我去秦仙阁打个牙祭吗?”

    “好呀!”高阳公主兴奋的应了声,但马上脸色一变,“不要!我才不喜欢去那里,女人太多了,你又要不老实——去后宫吧!后宫!陪我母亲一起吃顿素斋,怎么样?”

    秦慕白略一怔,点头:“也好。”

    阴德妃?

    好久不见了……

第317章 千年一叹

    这一章写得很辛苦,很精致,很认真……求红票。同时,推荐大家边看边听一曲子,嗯,《烟花易冷》……

    至从李佑一事后,阴德妃转道向佛,由大角观住进了临近护国天王寺的玄武殿中。

    玄武殿里的陈设很简朴,回廊间盈绕着一股淡淡的梵香味。除了外间有几名宦官守大门供使唤,再就只有三名老尼和阴德妃,住在若大的宫殿之中。

    秦慕白见到阴德妃的时候,她正盘膝坐在一张蒲黑上,头高高的束起简单的结成一个马尾,穿一身素净的黑襟灰白袍衫,手捻佛珠敲着木鱼,闭目听禅。一名至少有六十岁开外的老尼,坐在她对面,轻声诵经。

    高阳公主轻声的告诉秦慕白,那是她母妃的师父,善清大师。她自幼出家,修佛至少已有五十年。

    二人进去后,善清就停止了讲禅,睁眼微然一笑,“娘娘,有缘来。”

    阴德妃回眸一看,向看到了小跑而来的高阳公主,素面柳眉漾起一丝慈蔼的喜色;再下一眼,她看到了缓步走来的秦慕白,眉梢不由得轻然一扬,表情略微一滞。

    清善看了一眼,又缓缓阖上双眼,吟道:“阿弥陀佛……一切众生皆自空寂,真心无始,本来自性清净。”

    阴德妃居然面露惶然,急忙转过身后,合十而拜道:“大师,我终究无法斩尽尘缘……不如,就请大叔为徒儿剃去三千烦恼丝,正式纳我入佛门吧!”

    清善双手合十闭目而微笑,摇头,悠然道:“真如佛性,非是凡形;烦恼尘垢,本来无相,岂可将质碍水洗无为身?”

    “徒儿惭愧……”阴德妃低眉顺目恭身而拜,轻吟道,“佛曰,起见生心,分别执著便有情尘烦恼、忧攘,若以利根勇猛身心直下,修到一念不生之处,即是本来面目……徒儿不解,佛念亦是众多,佛亦有情,又何以一念不生?”

    清善笑而不语。

    高阳公主已经中跑到近前放慢了步子,轻轻偎着阴德妃坐下来,迷茫道:“娘,你跟清善大师嘀咕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阴德妃微然一笑,伸手抚了抚高阳公主幽黑顺滑的髻,“玲儿,也都要嫁人了……时间过得好快啊!”

    “嘿嘿!”高阳公主笑得心无旁鹜天真无邪,“娘,我今天特意把慕白一起叫来,陪你一起吃顿素斋呢!”

    “是么?”阴德妃淡淡一笑,身前已经映出一个烛光拉长的男人身影,听到身后秦慕白说道:“微臣秦慕白,见过娘娘。”

    “此间皆俗人,唯有清善大师为尊。”阴德妃不回礼,也未回头,只是如此轻声说道。

    秦慕白微然一笑,双手合十对清善弯腰施了一礼:“俗门子弟秦慕白,见过清善大师。”

    “施主免礼。”这时,清善才再度睁开眼睛,眼神柔和的将秦慕白上下打量了一眼,略微点头,饶有深意的微笑,“贫尼,好多年没有见过像施主这般英武灵气之人了。”

    “大师谬赞。秦某对佛门之事一无所知。若有唐突之处叨扰了此间清净,还请见谅。”秦慕白说道。

    清善微仰起头看着秦慕白,点头微笑道:“一切无心无住者,世出世法莫不皆尔。心中有佛,则佛无处不在,又何必拘泥于典籍禅寺?秦施主,你灵气元始,与佛大缘。”

    “啊,不会吧?”高阳公主听得一头雾水,却被清善的后半句吓住了,慌道,“慕白,你不会出家当和尚吧?”

    “傻孩子,别胡说!”阴德妃就笑了,“清善大师只是夸奖慕白的资质。”

    “噢,那还差不多……嘿嘿!”高阳公主放心的笑了。

    秦慕白笑着摇了摇头,对高阳公主实在是无语。不过,对于佛道一类,他虽然一向没有什么大的兴趣,但内心深处总是存着一丝敬畏。怎么说,这也是无数人积攒上千年的智慧,岂不论它有何出彩与实用之处,至少,也是人类智慧的学问与历史的沉淀,总有它的精僻与不独到之处。

    “施主稍坐,贫尼去安排素斋。”说罢,清善就起了身,唱了佛诺先行告辞。片刻,另外两名老尼进来奉上了茶水,静默不语的退了出去。

    秦慕白自己在一方榻几边安静的坐下,未作多言。阴德妃则是与高阳公主相伴而坐,高阳公主仍像儿时一样有些调皮的窝在她母亲怀里枕着她的大腿,撒着娇轻声的聊着天。

    禅房里很安静,整座玄武大殿环境也很清幽,的确是一处避世幽居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似乎阴德妃,也早已与这样的环境融为一体。她二十多年来修养出的素净、安详与沉敛,让她淡静如荷,与周遭的氛围默契的吻合,如浑然天成。

    至从进入房间,阴德妃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一次秦慕白。可秦慕白却分明感觉到,她的注意力总是不经意的对向自己,眼角间或有一缕余光落到他身上。

    “她素净淡雅的外表之下,那颗心,也是否一样真的静如芷水呢?”

    不久,素斋取来了。唐人的饮食文化中,荤腥是主流,凡小有名气的菜无不是肉菜或油炸。所以,时下的饮食文化虽然炫丽多姿,但实际上并不是非常健康。恐怕,这也是唐人以胖为美的一个重要诱因或是表现形式。

    偶尔吃一顿素斋清清肠胃,感觉还挺不错。而且,像护国天王寺这种地方的素斋,显然不是青菜萝卜随便一煮那么简单,而是做得相当精细与雅观,用色香味俱全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秦慕白吃了个大饱。饭后再饮上一口清茶,唇齿余香非常舒服。

    吃完饭,为时尚早。既然来了佛家寺院,何妨当一回善男信女?秦慕白当下就捐了一些香油。清善也不拒绝,不带一丝烟火气息的收纳了这些黄铜俗物。她说道:“佛家寺院,不缺香油。但佛门从不拒纳信缘,这香油钱贫尼便收下了,也算是秦施主一番心意。”

    高阳公主笑嘻嘻的道:“清善大师,你每日对我娘说那些佛谒啊经文的,总能说不完吗?今天不如也讲给我们听听吧,我倒想知道好不好玩!”

    “玲儿不可无理取闹!”阴德妃嗔怪道,“清善大师佛理精深,可不是讲故事图好玩。”

    清善却是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说道:“公主殿下既然有兴趣,那贫尼就给公主讲讲故事听也是无妨。”

    “嘻嘻,好!”高阳公主兴冲冲的点头,“听到了吗,娘?佛家人也讲故事的嘛,这有什么!”

    秦慕白担起茶水浅酌了一口,没有搭言。他总感觉,眼前这个不显山不露水年愈六旬的老尼,有一双洞察人心的眼。她嘴里的故事,会是什么样呢?

    秦慕白很期待。

    清善的眼神很自然很柔和的扫过了堂中的三人,悠然开说了——

    “从前一位书生,他与他深爱的女子两情相悦,约定了婚期结为夫妻。可到那一天,他妻子却嫁给了别人。书生悲痛万分,从此一病不起。”

    “哇!”高阳公主惊叫出声来,“那女人好过份!——清善大师,你怎么讲这种故事嘛!你难道不知道我与慕白……就要……就要成亲了吗?”

    “贫尼知道。公主殿下稍安勿躁。”清善淡然的微笑,继续说道,“书生的家人求遍名医也无法治好书生的病,十分焦急。有一天,一名僧人路过其家门,自愿来给书生治病。他也未下针用药,只是拿出一面镜子给书生看。”

    “那是一面三生镜,能看到人的前世今生。镜中出现影象,现出一个海滩,一具浑身**的女尸躺在沙滩上。这时有一人路过,看了一眼,摇摇头走了;不久又来了一个人,将自己的衣服脱下,给那女子盖上;最后来了一个人,挖了一个坑,将女子的尸身埋掉。”

    “书生很疑惑,这时镜中出现这样一幕,女子洞房花烛夜时,他丈夫将他的盖头掀起……”

    说到这里,清善停顿了一下。看到,高阳公主与阴德妃都迷惑的看着他。秦慕白却拿着一杯茶,若有所思的浅酌慢饮。

    “秦施主,你想到了什么?”清善问。

    秦慕白双手合了一下十,微笑道:“弟子在想,女尸和女子,就是前世今生的同一人;那个书生,大概就是前世给女尸盖上衣服的人;而那个女子的丈夫,就是将他挖坑埋下的那个好心人。”

    “啊……”阴德妃和高阳公主一起出了惊咦。

    清善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艳与赞赏的神彩,微笑的点头,“善缘,善缘……善哉,善哉!”

    “清善大师……那……”高阳公主踯躅了一下,说道,“那慕白,会不会是前世把我埋了的那个人呢?”

    “不可知,不可说。”清善闭目微笑,悠然道,“前世今生,缘生缘灭,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知昼则知夜,知始则知终,如若未悟未生以前面目,便知末后安生立命之处。公主殿下何必执着于前世?”

    “不懂……”高阳公主迷茫的摇头。

    清善微笑的点头:“那就请公主殿下,再听一个故事吧!”

    “好!”

    “从前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传承千年不息。庙前的屋檐下有一只蜘蛛,因千年听经熏梵,便有了灵性与佛悟。有一日,佛祖到了这座寺庙,问这只蜘蛛‘世间什么是最珍贵的’?”

    说到这里,清善又一停,微笑的问:“三位不妨都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德妃娘娘,就请你先吧!”

    阴德妃双手合十施了一礼,轻咬嘴唇眉头轻颦沉思了片刻,说道:“真心应物,不生分别。世间最珍贵的,无非是得不到,或已失去的。”

    清善点头微笑:“公主殿下呢?”

    高阳公主不假思索:“感情!世间最尊贵的莫过于感情——亲情,爱情,友情!”

    清善仍是点头微笑,问秦慕白,“秦施主呢?”

    秦慕白放下茶杯双手合十,微笑道:“现在这一刻,包括人生的每一刻,都是最珍贵的。”

    清善眉梢一扬,手中的捻动流转的佛珠不禁停顿了一刻。

    “大师,我们谁回答得对呢?”高阳公主问。

    清善笑而不答,而是道:“把这个故事听完,你们就知道了——佛祖问完了蜘蛛,蜘蛛的回答是‘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便是最珍贵的’。”

    “啊?和我娘回答得一样?!”高阳公主失声惊道。

    阴德妃一时也痴住了,惊愕的看着清善。

    “勿急。”清善只是微笑,继续说道,“佛祖得到了蜘蛛的回答,一言不飘然而去。又过了一千年,佛祖再度来到这座寺庙,仍旧看到那只蜘蛛。经过一千年的修行,蜘蛛佛性与悟性都是大增。佛祖再度问它同样的问题,蜘蛛同样回答,世间最珍贵的,便是得不到与已失去的。佛祖依旧没有多言,点头微笑飘然而去。”

    三人都屏气凝神,静静的听着清善讲叙这个古老的故事。

    清善手捻佛珠闭目沉吟,悠然说道:“又过了一千年,忽然有一天,一阵风将一颗露珠吹下来,刚好落在了蜘蛛的身上。蜘蛛突然觉得很舒服,很开心。它感觉这是它三千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但是风未停,这滴露珠很快又被吹落,蜘蛛于是很失落,很伤心。这时佛出现了,依旧问了它同样的问题。蜘蛛想到了露珠,伤感的说,世间最珍贵的,便是得不到,与已失去。”

    “佛主微笑的对它说道,既然你如此执着,我就让你到人间走一遭,并安排一段姻缘给你。于是,让蜘蛛投胎到人间,成了一位名门之女。她漂亮,大方,美名远扬惹人青睐,前来求亲的人家踏破了门槛,但她一直执意不嫁,等着佛祖给她安排的一段姻缘。终于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名叫甘鹿的男子。他是新科状元,才高八斗风流倜傥,她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她命里的缘。因为她认出了,状元‘甘鹿’,就是她数年前在蛛网上遇到的那一滴露珠。于是她找到甘鹿,向他挑明心迹。可是甘鹿很迷茫,还觉得她很可笑,拒绝了她的垂青。几天后,宫中下诏命甘鹿与一名公主成亲,并将她许配给另一名她并不相识的皇子。蜘蛛听到消息,如遭晴天霹雳,她怎么也想不通,佛祖为何如此戏弄虐待于她。于是,她不吃不喝几欲寻死,皇子听闻消息,急忙跑来看她。见她奄奄一息,皇子痛不欲生的说,他对她一见钟情,才去求父皇赐婚。蛛儿若不能活,他也没有活下去的**了!于是,他准备拔剑自刎……”

    “哇……”高阳公主轻声的叹道,“这个皇子好痴情啊!可是蜘蛛心里只有甘鹿啊,换作是我,也会真为难呢!”

    清善微然一笑,说道:“正当皇子要拔剑自刎的时候,佛祖出现了。蜘蛛马上就质问佛祖,为何以这样对她?佛祖微笑答道,蜘蛛,甘露是风带来,也是风带走,他只属于风。和状元甘鹿许婚的公主,正是风。那一滴甘露,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你虽然对它充满眷念,但它毕竟是不属于你的。而皇子则是当年佛寺蛛网下的一颗草,他仰视你三千年,爱慕你三千年,你却从来没有低头看过他一眼。”

    “佛祖的话说完,蜘蛛和皇子都想起了三千年来的时光。佛祖再问,蜘蛛,我再问你,世间最珍贵的是什么?蜘蛛感动得哭了,她抱住了皇子,说道,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或是已失去,而是眼下可以把握的幸福!”

    清善的故事说完了。房中静悄悄的。

    高阳公主的眼圈红了,但没有哭,也没有流泪,只是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咬着嘴唇。

    秦慕白轻锁着眉头担着那杯茶,看着茶面飘浮的一丝细小茶末,心中在想:佛道这些,虽然有些虚无飘渺,但也不乏许多至理名言。这则故事说得极妙,的确,世间最值得珍惜的,就是眼下身边拥有的一切。拥有的时候不觉得,失去后才追悔莫及。这,大概也是人的通病……

    这时,秦慕白隐约感觉,有一绺奇异的目光,轻柔又不意的落在了他的脸上。他未作细想几乎是出自本能的抬了一下眼睑看向对面,刚好迎到阴德妃的眼睛。

    四目相对,飞快的分开。

    惊鸿一瞥,秦慕白一时也体昧不清她眼神中的含意。

    “三千年的仰望与爱慕,你始终没有低头看他一眼……”

    ……

    “三位,皆有缘佛。”清善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宁静,依旧那样的不急不徐,轻松而悠然的说道,“母女同心,一样的痴迷于情。世间最珍贵的,的确是情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佛亦有情,悲悯世人普渡众生。然而,德妃娘娘,公主殿下,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或是已失去,而是眼下可以把握的幸福。正如秦施主所言,现在的这一刻,人生的每一刻,都是美好而且值得珍惜的。”

    “多谢大师。”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双手合十弯腰而拜。

    拜得虔诚。

    “德妃娘娘,老尼还有最后一个故事,专要说给你听。但公主殿下与秦施主若有兴趣,不妨旁听。”清善说道。

    “谢大师。”三人一起再拜,秦慕白与高阳公主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从前,有一名绝世倾城的女子,她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对于一般的求婚者一概置之不理,只在追寻着自己理想的夫君。有一天,她偶然在茫茫人海之中看到了一个男人,砰然心动,便认定了那男子是她命里的姻缘。可是,那男人一闪即逝,她再也找不到。于是,她去求佛。她用她的虔诚与执着感动了佛,于是佛出现了,问她,你想再见到那男人吗?女子回答是。佛说,你要修行五百年,受五百年风吹日晒才能再见他一眼,你愿意吗?女子回答,我愿意。”

    “于是,佛祖让她化身为石,躺在荒山野岭之中,受了四百九十九年的风吹日晒,没有见到一个人。在第五百年,来了几个石匠将她采出山中凿成石条,用来到筑桥。终于,她等到了这个男子从桥上走过。但男子并不知道他化身为石只是匆匆一瞥便离开了。女子不甘心,对佛说,我愿再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只为让我触到他的皮肤。佛答应了。佛让她化身为一颗树,孤独的生长了五百年。这一天是个酷署之日,那个男子来到树下,又困又乏便躺在树荫下歇息片刻。女子喜极而泣,拉拢树枝化为树荫,为他遮挡烈日。男子在树下睡了一觉醒来,感激的摸了摸树干,便走了。”

    高阳公主眼圈红红的低声咽泣:“那个男子,好薄情……”

    清善只是微笑,继续说道:“当男子消失的一刻,佛祖出现了。他问女子,你是否还要与他做一世的夫妻,那就再要继续修行。女子却释然的微笑摇头,她说虽然我很想但是不用了。这样我已经很满足,爱他,不一定要拥有他成为他的妻子。佛欣然的点头微笑,说道,他和他现在的妻子,为了能够结一世夫妻,各受了三千年的风吹日晒。”

    高阳公主顿时潸然泪下,起身走到秦慕白身边,蹲下身来紧紧将他抱住:“慕白,我们修行三千年才在一起!”

    “阿弥陀佛……明明白白无生死,来来去去不断常。是是非非如昨梦,真真实实快承当。”清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的微笑,长吟道,“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尾是,佛说,你为了见他一眼,触他一次,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其实,另有一人为了见你一次触你一次与你结一世夫妻,已经苦苦修行了两千年。现在……他大概可以少受一千年的苦了。”

    阴德妃双眸紧闭嘴唇轻微的抖,双手合十弯腰拜下以头点地:“大师,弟子知错。弟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阿弥陀佛……”清善长吁了一口气,点头微笑,“一山一水何处得?一言一默总由伊;全是全非难背触,冷暖从来只自知。德妃娘娘,你尘缘根深逃无可避,又何必牵强?乐天知命,无喜无忧,妙性朗然,其乐难述。老尼将说给秦施主的一句话再转赠于你,心中有佛,则佛无处不在,又何必拘泥于典籍禅寺?——你,去吧!”

    高阳公主吃了一惊:“大师,你让我娘去到哪里?”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清善闭眸微笑,长吟一声,“阿弥陀佛……”

    阴德妃以头点地磕了几个头,款款起身来,目光悠远的看着头顶的巍巍佛相,悠然道:“高阳,陪为娘去见你……父皇吧!”

    秦慕白喝下了最后一口茶,放下茶杯,起了身来。

    现在,他只能看到阴德妃的背影,却仿佛看到了一声穿越千年的叹息……她,终究要回去,守护那个为了与之有一世夫妻之缘,而仰望三千年不得她看一眼、苦修两千年却见之而不可得的男人了……而我,则或许曾在前世给她的尸身披过一件衣,化身为露掠她身边。注定,只是她这一生的过客。

    过客……

第318章 兰州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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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阳公主陪着阴德妃,离开了玄武殿去见李世民。阴德妃也取来了积有尘埃的珠宝首饰盒梳妆打扮,要重新变回那个光彩照人倾城倾国的德妃娘娘。

    秦慕白没有多作停留,先行请辞离开了皇宫。

    他不知道,这对阴德妃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只知道,阴德妃毕竟不属于护国天王寺或是大角观。佛道空门于她来说,只是人生旅途匆匆之余的歇脚之地,当不得最终归宿。也许她就是佛寺前蛛网下执着了三千年的那一株草,又或是受了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的痴情者,她有她的追求与世界,任何人都可以欺骗,唯独欺骗不了她自己。

    撕去一身伪装的素袍而去继续她作为德妃娘娘的人生,完成自己这一世的宿命比起三千年的仰望与千年的风吹日晒,又算得了什么?

    这或许,就是阴德妃的领悟。

    秦慕白永远无法完全读懂阴德妃,她的内心,也许是一花一世界的安宁,也许是沧海横流惊涛骇浪的波澜壮阔。

    有什么关系呢?看了三世镜的书生会一朝病愈,秦慕白又何苦纠结执着于阴德妃的人生?他也自知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会因为清善大师的一席话,而完全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观与价值观,也不会像阴德妃那样一朝顿悟,如高阳公主那般唏嘘流涕。

    但是,心里毕竟也有些沉甸甸的。

    说不上忧伤,也算不得轻松,只是一种沉。仿佛久经暄嚣而轻浮的心,的确在这一刻沉淀了不少。

    男人,就是需要沉淀。也许清善大师说得不错,秦慕白,的确是颇有佛根。

    离开皇宫,正当华灯初上时。西市大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这里就是当今天下最繁华的街市,没有之一。

    而秦仙阁,则是西市的一颗明珠。每当此时,这里就会聚集满长安最顶尖的诗人才子与弄潮于天下的政客将军们。

    朝廷是一个历史的大舞台,导演九州天下的兴衰轮回;秦仙阁则是长安上流人物的荟萃之地,引领贞观大唐极尽风流。如果在这里看到皇亲国戚与优伶小二共舞,当朝宰相与落魄仕子品酒论文,千万别惊讶。

    如果没有这些,那就不是秦仙阁了。

    巍峨煌煌,用来形容现今的秦仙阁一点不为过。秦慕白从门口路过时,禁不住驻足而观。

    门口没有了寻常酒肆一样侍马接客的车夫小二,也没有二流莺菀站在门口坦胸露乳招引客人的娼妇,只有一座高台玉石塑像头戴乳纱面貌朦胧的女子,金钗玉环身裁玲珑,抱一面琵琶,莲花指托着一盏琥珀玉杯,眼眸半阖酒醉微熏,惟妙惟肖。

    颇有一番贵妃醉酒的神韵。

    在灯火辉煌人潮如鲫的西市大街上,这尊塑像几乎当街而立,鹤立鸡群。

    据说,这尊塑像是由朝廷将作监的高人,全用蓝田白玉打造的,女子身上的金银首饰也是真的;那个托在手中的琥珀杯,便是当年秦仙阁翻修开业时,皇帝李世民亲自从自己的藏宝阁里挑选出来的一尊南沼国进献的贡宝。每天清晨无论刮风下雨,秦仙阁的人都会在那杯中倒满一杯秦仙酒,以飨各路神仙。然后到了半夜,这杯酒会被取下来拍卖,价高者得。也不管其中是遍布灰尘还是一半雨雪,也将成为收藏佳品,就因为它是神仙喝过的。

    今日再看到秦仙阁,秦慕白颇有一种沧海桑田时事变迁的感慨。想起当初与武媚娘初相识之时,秦仙阁还叫“天下第一酒”,不过是一间普通的西市酒肆。一晃三四年过去了,酒肆麻雀变凤凰,他秦慕白自己,也由当初的一个初入仕途的青涩小子,变成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嘴角轻扬微然的一笑,秦慕白也弄不懂自己这一抹笑意中蕴含的意味,只是鬼使神差的,他朝秦仙阁走去。

    在长安,能进秦仙阁的都不是小角色。路上无不投来关注与艳羡的目光,大抵那在猜测,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又不知是哪家王公的二代纨绔,或是今年新榜登科的才子仕人。

    秦慕白的心中却有了一个念头,天色不早了,来接妖儿一起“下班回家”,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秦仙阁的大门,竟然是紧闭的。仿佛是要掩住它这个世界里的繁华与奢糜,不足以让西市的寻常路人沾惹。

    走到门前正要伸手敲门,门自动开了。

    “机关?”秦慕白还怔了一怔。

    下一秒,他眼前出现一个粉红裙衫的妙龄女子,戴着面纱,身段婀娜的轻盈起舞,云袖一展铺在秦慕白面前,示意他踏着她的云袖走进去。

    左右两旁,各站着一排面容清丽身着男装的“小二”,齐齐的拱手伸手朝内一指,“请。”

    秦慕白站在门口笑了。

    眼前的随便哪一个女子,都当得上“绝色”二字。但太多的“绝色”凑在了一起,便不显得惊艳了,只会让人联想到酒池肉林,销金窟。

    偏偏秦仙阁绝不经营皮肉生意。这或许,也正是武媚娘的高明之处。

    “已失去”和“得不到”,或许正是大多数人眼中最为珍贵的东西。女人,更不例外。

    秦慕白怔了不到三秒钟,一道身影从他身前掠过,嚷道,“你不进就别挡道!”

    那人喝得已有半醉了,踉踉跄跄的从秦慕白身边冲过去,拿出两个钱袋就拆开了来漫天遍地的洒,多半落在了那名舞伎的云袖上。

    “哈哈,老子不是又进来潇洒了?不就是钱吗,有什么了不起!”他癫狂的大笑。

    撒出来的却不是寻常的铜板,而是一片片打磨得光亮整齐的银饼子。

    那两排女子却是整齐的放下了手,突然一拥而上将那男人逮住,一齐用力朝外扔去!

    居然孔武有力,显然是身怀武功!

    那男子被扔了个仰八叉摔倒在秦仙阁大门前的空地上,路上发出一片哄笑,显然已是司空见惯。那名舞伎将手中云袖一抖,如同变魔术一样将所有银饼子聚拢到袖中平空一抛,漫天花雨酒金银,一并落在了那男子身边。

    “秦仙阁,不是藏污纳垢之地,阁下今后休要再来!”舞伎女子将云袖一收,再度铺展下来,“秦将军,请!”

    秦慕白煞感兴味的笑道:“你们认识我?这男人是谁?”

    “回将军话,凡入秦仙阁营生者,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武东家与秦将军的尊容记在脑海之中。”那名舞伎女子匍匐于地,似奴似婢的恭声道,“该男子是礼部侍郎之子,酒后便要失性在店中轻薄姐妹,因此店中不再容他。”

    “有意思。”秦慕白不禁笑了,回头一看,那个半醉的男子一声不吭的爬起来身,捡起一地的银饼子,摇摇晃晃的挤进人群走了,至始至终也没骂咧一句。

    秦慕白踩着女子云袖刚走进去,秦仙阁的掌柜、武媚娘之兄武元庆就亲自迎了上来,惊喜万分受宠若惊的道:“慕白,真是你来了!”

    “嗯,是我。”秦慕白微然一笑,“经营得不错。”

    “哪里、哪里,都是慕白与媚娘能干,秦仙阁才有今日景象。”虽说贵为秦慕白的妻舅,但武元庆显然是一副打工者的腔调与口气,小心翼翼的赔笑,不敢失了半点礼数分寸。

    “我只是来随便走走,你忙你的吧!”秦慕白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夸张,坐在大唐中欣赏大型歌舞剧的酒客们,已有许多人朝这边注目了。

    “那慕白就请自便,反正到了这里,跟家里一样,呵,呵呵”武元庆有些紧张,施了礼便乖乖退下来。

    今日秦仙阁的大堂,比以往大了数倍不止。入眼看到的,就是前方高达数尺的一处舞台,上面正有数名女子表演江南绿腰柔舞,奏的丝竹雅乐。台下用围栏分成不少小格坐榻,酒客们三三两两的对坐品饮,其中还有不少秦慕白的眼熟之人,还不乏当朝四五品的大员们。

    放着是在平日,这些官员们多半已经上前来和秦慕白打招呼套近乎了。可是秦仙阁就像是一处世外桃源,只要进了这门,就是一视同仁的平辈大小。只要能进得了这个门,哪怕你只是个落魄的仕人,见了当朝宰相也可以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当然,前提是你有这个人缘。

    所以,堂中有不少人对着秦慕白微笑的举了一下杯子,神色间虽然有些惊讶与巴望,但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套近乎。大家都遵守着眼下身为秦仙阁酒客的身份。

    这或许,也是专属于秦仙阁的氛围。到了这里,谁也别耍大牌,谁也不必妄自菲薄。喝一样的酒听一样的曲,一视同仁。礼部侍郎的儿子坏了规矩,也会像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

    秦慕白暗自有些好笑:是什么让武媚娘有如此的创意和“霸气”?秦仙阁,比我秦某人还要牛气和嚣张啊!

    一名女子小二走到秦慕白身边,行的是拱手君子礼,问道:“秦将军想要点什么?”

    “找间清净的阁子让我坐坐,喝点茶。”秦慕白一边说,一边很自然的朝楼上走去,吩咐道,“哦,将妖儿唤来陪我坐坐。”

    女子小二的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是惊悚的神情,但片刻后她恢复了宁静,轻轻一拱手:“将军请随我来。”

    秦慕白自然不知道,在现今的秦仙阁要想请动妖儿亲自陪曲,几乎已是不可能。也许她只是出于习惯的表现出惊愕,但秦慕白从她的神色间品味出了个中的意味,也就不难理解汉王李元昌为何对妖儿痴缠不放了。

    男人都有征服欲,越是拒人千里高不可攀的女人,越有将她压翻推倒的**,这与女人本身的姿色或许关系并不太大了。李元昌盯上妖儿,或许正是这样的一种心理。

    稍后她就将秦慕白领到了二楼一间雅阁中,阁名,“三仙”。

    “将军,这间雅阁难得开一次,东家说了,只有她亲自来了或是将军您来了,才许打开。”小二说道,“还有就是,秦仙阁三仙子,每个月在这间屋子里小聚一回,相互讨教切磋曲艺。每当此时,就是秦仙阁的盛典之日。三仙子会同台献艺一次,演奏将军亲自传授的琵琶曲。能在这一天进到秦仙阁的人满长安,绝不超过两百人。”

    秦慕白心中莫明其妙的想到了一个人,问道:“那汉王是不是来过?”

    “他每逢此时都来。”小二回道,“而且还要离舞台最近的位子,为此还不惜与驸马都尉长孙冲翻脸成仇闹过一回。结果双双被轰了出去。”

    “呵”秦慕白漠然的笑了一笑,“没事了,你去忙吧!”

    “是”小二退了下去。

    秦慕白走进房中,其实房内的装簧还是此前天下第一酒时的样子,几乎丝毫未变。普通泛黄的板壁与陈旧的坐榻,自己当初怀抱妖儿教她手把手弹琵琶的位子也还在,依稀还能想像当初的坐次与情景。

    “媚娘还真是有心”秦慕白不禁微然一笑,笑得温柔。脑海里就浮现出武媚娘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生香玉面。

    “一年未见,不知道她现在可好?”

    秦慕白方才坐下,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便是那个双眸失了神采却依旧能够步履轻盈的妖儿。

    “三哥!”妖儿进门,声音里透着惊喜,“你今天怎么来啦!”

    在秦仙阁的客人面前,身为三仙子之一并受武媚娘委托执掌大权的“妖儿”,便是不沾一丝烟火气息的离尘仙子姿态。可是面对秦慕白,她永远谦卑而恭训。

    就如同佛前蛛网下,一直抬头仰望的那颗草。

    妖儿独自一人前来,左手拿着茶壶右手拎着一个小食盒,反身用脚勾上了门,径直朝秦慕白走来。

    秦慕白一直很纳闷,她的眼睛根本看不见,为何总能第一时间辩出方位来?

    “妖儿,你很高兴?”秦慕白笑道。

    “那当然。三哥难得来一次嘛!”妖儿笑语回道,一边给他倒茶,摆出了几品时鲜的水果与精美的小点心,“三哥用过晚饭了吗,要不要来点酒菜?”

    “不用了,我很饱。”秦慕白眯着眼睛微笑,“我只是来接你一起回家的。”

    妖儿手中一滞,茶水差点溢出杯来。

    “怎么了,很意外?”

    妖儿咬了一下嘴唇,微然一笑:“有点。三哥想听曲子吗?”

    “你最近可有新曲子?”秦慕白拿起茶浅酌了一口,问道。

    “有呀!正好想让三哥指点一下。”说罢妖儿就起了身,取来挂在墙上的一面琵琶,说道,“三哥,这是那一天我们初次见面时你教我弹曲时用过的琵琶。”

    秦慕白微笑道:“有什么新曲子,弹来我听听。”

    “好。这首曲子,是我自创的,肯定不是太好,三哥莫要取笑。”妖儿抱着琵琶在秦慕白面前坐下,素手抚着弦面,如同爱抚情人一般的痴迷,轻声道,“曲名《兰州鸿》。是我花了一年的时间自己谱的曲子”

    “兰州鸿?”秦慕白不禁一笑,“好曲名。”

    妖儿的脸竟有些红了,手指惊栗的轻微一抖,不小心勾出一记突兀的音符。

    “心境不宁,怎么弹得好这样的曲子?”秦慕白微笑道,“妖儿,你心事很重?”

    “啊?没有啊!”妖儿顿时有些惊诧和惶惶,喃喃道,“难道三哥还没听就能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曲子吗?”

    “我也只是冒眛的猜上一猜。”秦慕白说道,“鸿,是鸿雁传书的鸿么?兰州?就更不必解释了。你这该是一曲寄托对远征将士思念的曲子吧?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家人出征在外,妻儿家小倚门而盼牵肠挂肚,莫不就是这样的情怀?”

    “三哥好聪明”妖儿有些羞怯低下头,喃喃道,“看来这曲子我也不必弹了。怎么样,也无法超越三哥的意境。”

    “弹。”秦慕白微然一笑,“属于自己的曲子,抒发真情实感,就是最好的曲子。”

    “嗯”妖儿应了一声,深呼吸平静心情,悠然的弹奏起来。

    秦慕白担着茶,静心倾听。

    平心而论,这首《兰州鸿》光从乐章曲调上客观的评价,的确是无法超越《春江花月夜》与《霸王卸甲》这一柔一刚的两首曲子。兰州鸿,前期开篇有武曲之风,慷慨激昂大气磅礴,该是刻画军队出征时的盛大景象;中篇则是过渡,铿锵与柔和并存,大有刚柔并济铁骨柔肠之意。

    这不禁让秦慕白想起了当初刚刚离开长安去到兰州时,怀念长安思念家人的情景。初抵兰州的宴会上,许多人喝醉了,夜空中响起悠然苍远的笛声,许多将士潸然泪下这副场景,历历在目。

    秦慕白举在嘴前的茶杯,停住了。完全陷入了曲风之中。

    收篇,则是典型的凄怨相思之曲,显然是在描绘倚门而盼的家人,在对征战在外的将士们的牵肠挂肚。

    缠绵悱恻,意境深远,情深,意浓。

    秦慕白不禁将眼神投到了妖儿的脸上。柔和烛光之下,她只算清丽的面庞与失神的双眸,永远无法将她与倾城倾国联系起来。可是,她素雅之下包藏的那份火热又真挚的情意,却让她明艳动人。

    世上若真有“知音”一说,秦慕白可以毫不犹豫的肯定,他就是妖儿的知音。至少这一刻,他是。

    他听出了她曲中蕴含的绵绵情谊,与无私无己的默默守望。也许她不曾在佛前蛛网下浪漫又执着的仰望三千年,将满心的愿望与痴缠叙说给佛听。她更像是一株长于路边毫不起眼甚至有点卑微的狗尾巴草,夏日伴风舞、映花红,冬天抱雪眠、归于尘。

    她的孤傲与脱尘,风不听、花不问,长安不懂;她的寂寞与执着,从来只是深埋在心中,无关风花与雪月。

    一曲罢了时,秦慕白却读懂了她。

    此时,周围突然很寂静。雅阁外的大型歌舞好像都停了。满堂推杯换盏呼朋唤友的高涨气氛仿佛瞬间冷场,整个秦仙阁里居然静悄悄的。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着二楼右拐转角那间不起眼,还显得有点寒酸与整座豪华酒楼格格不入的房间。

    仰视。

    “好”赫然,整栋酒楼里爆发出惊涛骇浪般的喝彩与鼓掌声,将楼里楼外的世界都震动了,西市大街上的人惊诧的翘首观望。他们看到,好多无法进入秦仙阁的人,站在西面墙下伸着脖子,仰望那间飘出琵琶音的窗子,拼命的拍手叫好,好痴如醉。

    人群,几近沸腾。

    秦慕白轻轻放下茶杯,面带微笑的看着妖儿。

    妖儿的表情有些局促,脸红,低着头。

    “你已经超越我了,妖儿。”秦慕白微笑,“听到了么,未见其人,整个长安却都为你喝彩!”

    妖儿奉若瑰珍的抱紧了怀中的琵琶,仿佛就怕它被人抢走一样,轻轻咬着嘴唇,用低到只有自己的声音说道:“就算能够感动一座城池,又有什么用?终究还是打动不了那一颗神的心。因为我,只是凡人。”

    秦慕白看着妖儿,眯着眼睛微笑。

    这一刻在他眼中,面色微红双眸灰瞳的妖儿,比楼外那个与神仙共饮的醉酒贵妃,更加动人。

    麻雀变凤凰?

    这样的事情,不只是传奇。

    

第319章 引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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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辰不早了,秦慕白准备带着妖儿离开秦仙阁,回家。起身时秦慕白很自然的牵着妖儿的手,她却惊栗的颤抖了一下脸也红到了脖子根儿,冰凉的小手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抽回去,手指反而用了几分暗力紧紧抓住秦慕白厚实又温暖的掌心。

    生怕这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

    秦慕白微笑,牵着她走到门边。刚刚推开门,堂中突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所有的酒客与舞伎、乐师、小二们一并起立看着他二人,欢呼与掌声经久不歇。

    楼道转角处,两名罗衫光鲜的女子提着裙裾小跑而来,各自一副喜出望外惊喜万分的神情,跑到秦慕白面前纳头就拜倒:“拜见恩师!”

    便是秦仙阁三仙子中的另外二人,藤儿与清荷。

    “不必如此大礼,起来吧。”秦慕白淡然道。

    “谢恩师!”二仙子匆忙起身,眼神炽热又带一丝惶恐不安的看着秦慕白,欲言又止。

    楼下却已是沸腾了!

    秦仙阁三仙子,每月才公然露面一次,那时,非顶尖一流的人物不可得见,今天居然毫无征兆的一起出现,众酒客追星族们喜出望外纷纷挤上前来要观望,都顾不得体统与矜持了,撞倒桌椅一片,场面顿时有些失控。

    掌柜武元庆顿时有些慌了,急忙带着一些护院和小二维持秩序。

    “看来你们的人气真的很高。”秦慕白看了楼下一眼,笑道,“武媚娘真是个经商的天才,太懂得包装与炒作了。”

    三女有些茫然,不太明白秦慕白话中之意,但欣喜之色溢于言表。踯躇了一阵,清荷鼓起勇气说道:“恩师,你常年忙碌在外,一年也难得回一趟秦仙阁。今日凑巧来了,就请恩师指点一下我们的曲艺如何?”

    秦慕白不禁一笑,摇了摇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们已经不用我指点了。”

    秦慕白这倒是说的一句大实话。音乐,对他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业余爱好,十天半月也难鼓捣一回。可是三仙子不同,她们以此为生,几乎把音乐当作了生命的另一半,音乐也给她们带来了一般人无法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尊荣。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她们在音乐上的造诣,显然已经越超了秦慕白。

    但往往越是大实话,越没有人相信,眼前的三仙子就是如此。

    清荷与藤儿抢着说道:“恩师不要折煞了徒儿!恩师的一点一滴,也是徒儿们一辈子也学不到的绝技!我们肯请恩师留下一招半式,也好容得我等日后学习操练!”

    妖儿也微笑道:“三哥,你看楼下今日我们一并到齐了,若是不做一点表示,那些酒客是不会善罢干休的。三哥不如指点我们随意奏些曲子应付了事,也好早早回家。”

    秦慕白轮了轮眼睛,“也好!”

    “谢恩师!”藤儿和清荷欣喜万分,几乎要跳起来。

    年少,何忌轻狂?人生一世,又能有几回轻狂不羁的机会?

    想及至此,秦慕白笑道:“方才妖儿演奏一曲,将西市大街上的人都引来了,现在秦仙阁外都围着不少人。这样吧,你们索性在阁外的雕像那里搭个台子,我带你们三个同台献艺!”

    “啊真的?”三女异常震惊!

    “当然是真的。”秦慕白微笑,“我也的确是难得来一回,今晚,就带你们一起好好热闹一回!”

    “太好了!”

    “我马上去告诉掌柜,让他安排!”

    二女激动的小跑走了。刚下了半楼,楼下就响起一片喧哗与拥挤,群情激昂。藤儿和清荷见惯了这样的阵势,倒是不惊不忙,站定后朗声道:“今日,我们三仙子的恩师秦慕白秦公子大驾光临,恩师言说,要在秦仙阁外的仙女雕像处搭台,带我三人一并献艺,分文不取,共享金宵。”

    酒客们顿时惊呆了,瞬间又爆发出激动的叫好声,争着抢着朝门外冲去。围在秦仙阁外的路人们,看到那些达官显贵们不顾形象的仓皇奔出,围着雕像抢战有利地势,纷纷错谔又好奇,也跟着一并围了过来。

    很快,仙女雕像就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连负责长安戒严与治安的九门巡兵也被吸引了来,大声喝斥的疏散人群。围观的人当中可是不乏当朝大员和军中将领,九门巡兵反遭到一顿喝斥与痛骂,也不敢造次了。于是,他们索性乖乖的留了下来一并充当观众,顺带着当起了“义务保安”。

    武元庆激动得有些发抖,秦慕白带三仙子同台献艺,这可能是秦仙阁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壮举了。受天才商人武媚娘的感化,他的脑子也不笨了,这可是一个天赐的“炒作”良机啊!

    于是他开足了马力,将秦仙阁能动的人都叫了来,紧张又迅速的搭起了一个临时舞台,“金石土革、丝木匏竹”八音乐器一应足备,全长安最出色的舞伎、最顶尖的乐师都整装待命。

    秦慕白领着三仙子在三仙阁的窗台边静静观望,也着实被眼前的盛况震撼到了。

    长安,集天下之繁华与风流,仓禀实物丰足的人们,对于精神世界的追求也远盛一般平民。眼前这般景象,还真有点流行天王迈克尔杰克逊当年开演唱会时的情景!

    人群沸腾,情炽高亢!

    宽达百余米的西市大街,本就绸密的人群一齐朝秦仙阁涌来。通身玉华璀璨夺目的仙子塑像,如鹤立鸡群炫然夺目,成为了舞台的焦点与核心。

    以往,只有长安顶尖一流的仕绅可以享受的三仙子曲艺,今日公然与平民见面,场面想不火爆也难了。

    妖儿等三人还有些惊惧了。如此疯狂的人群,等会儿她们要是现了身,还真怕场面失控

    秦慕白显然看穿了她们的担忧,微笑道:“别担心。你们看,还有九城巡兵在场维持治安呢!人数还越集越多,已有近千人了,料也无妨。”

    三女这才放下心来,心中的激动却是无法平息。

    这时武元庆亲自上楼来说,舞台已经准备妥当了。

    “走吧!”秦慕白微笑,牵着妖儿的手率先走了出去。藤儿和清荷两双眼睛顿时就盯到了他们牵着手,既震惊又嫉妒,默不作声的跟着一起走下楼来。

    “恩师,演奏什么乐器和曲子呢?”

    秦慕白神秘的笑道:“秦仙阁以琵琶为主打,当然是以琵琶曲为主。这样吧,你们三人各奏一曲。藤儿和清荷,一起合奏《霸王卸甲》,稍后妖儿再奏演一次你新创的曲子《兰州鸿》。最后嘛,我另有秘密曲目献上。”

    “秘密曲目?”

    “不必多问,去吧!”

    武元庆搓着手候在门口,手心都有些冒汗了。虽然经营秦仙阁许久见多了世面,但眼前的大阵势还真是头一次,他不禁有些紧张,问道:“准备好了吗?”

    “好了!听恩师的,我们二人先登台,合奏《霸王卸甲》!”藤儿和清荷抱起琵琶一并上前。妖儿也一并跟了上去。

    武元庆便很夸张的拉开了门,大声道:“有请三仙子!”

    三女方才出现,人群便雷动的叫好,将她们都有些吓坏了。秦慕白抱着肘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们走出秦仙阁登上大舞台,各抱琵琶摆出优美婀娜的站姿,衣衫飘舞气质优雅,如同天宫仙女降临人间。

    眼前一幕,让秦慕白很自然的联想到了敦煌壁画。那画上的美人儿,莫不就是脱胎于三仙子这样的绝色舞伎?

    华丽,优雅,美伦美奂,勾起穿越千年的相思与暇想,谁不想见证这瑰丽又炫烂的王朝?

    人群如痴如狂,一片汹涌!

    一片编钟响起,便是三仙子开始演奏的序曲。庞大的人群瞬时安静下来,翘首以待。妖儿抱着琵琶坐到一边,藤儿与清荷开始合奏《霸王卸甲》。

    这首曲子,可算是秦慕白发迹与成名的曲子,也正是秦仙阁的主打曲。一曲终了时,掌声雷动人群沸腾,经久不息。

    秦慕白坐在房中静观,脸上一直泛着微笑。这时武元庆带着几名秦慕白自家府上的仆子过来,说东西都已取来准备好了。秦慕白点头微笑,叮嘱他们如何如何安排,便继续欣赏“音乐会”。

    接下来,便是妖儿独自演奏《兰州鸿》。

    这是一首新鲜的曲目,除了她自己,也就只在今日演奏给秦慕白听过。世人皆知秦仙阁仙子妖儿是盲女,此刻她也没有多少华丽的动作,只是静静的坐在蒲团上,抱着一面琵琶,手有些发抖,紧张。

    这时秦慕白走了出去,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上径直走上了台,来到妖儿身边。妖儿虽然看不见,但她在四方嘈杂中听到了秦慕白脚步声,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熟悉的体味。

    “别紧张,我陪你一起演奏。”秦慕白拿来一面琵琶,站在她身边。

    “那位就是秦慕白吗?”

    “应该是吧!”

    “传说他可是三仙子的老师啊!皇帝陛下亲口御封的当今天下琵琶曲大宗师!”

    “咦,他不是带兵的将军,马上要做驸马了吗?”

    人群议论纷纷。显然,久不在长安的秦慕白,并不像三仙子这样被这些人所熟识。

    妖儿有些担忧的问道:“三哥,你只听了一遍,记得下曲目么?”

    “兴许能。”秦慕白微笑,“这是一首心曲,由你主奏,我只合着你的节拍伴奏,放心,不会有问题。”

    “好”妖儿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编钟响,序曲开张,人群安静。

    《兰州鸿》的曲子,奏起。

    妖儿,从来都是用心来演奏的人。她的资质,远比不上秦慕白、朝廷太乐令和藤儿、清荷这些人。但勤能补拙这样的良训,恰好应验在了她身上。别人练一次能掌握,她就练十次、百次。她的曲子,感情最真挚,用情亦是最深。第一个音符响起时,许多人不禁心中一荡,感觉就像是被扣动了心弦。

    共鸣。

    慷慨激昂的序章,让离得最近的将士们热血沸腾;刚柔并济的中章时,秦慕白拿上琵琶与之合奏,闭着眼睛,脑海里仿佛浮现出出征在外的一幕幕场景,虽是随同合奏只是偶尔的拨动一下琴弦,但却完美的与妖儿的弦音同步,相互增色不少。

    人群变得静悄悄的,只剩下悠扬的琵琶曲在夜空中飞翩,千万人的心弦被一同拨动。

    末章时,依旧只剩了妖儿的一人独奏。发自内心的忧伤与思念,汇成一串串音符从她的指尖飘溢而出,在场许多人不禁潸然泪下。

    一曲终了时,全场居然是寂静的。

    秦慕白慢慢的放下琵琶,第一个鼓掌。

    “啪,啪,啪”

    三记响后,人群仿佛才醒悟过来,如痴如狂的叫好声与掌声,震动夜空。

    妖儿咬着嘴唇身子轻微的发抖,灰瞳眸子有些红了,低着头,不敢让秦慕白看见。

    这时,十来个汉子搬着一个庞大的物器走上台来,人群的注意力再度被吸引,猜测纷纷,这是什么东西?

    妖儿惊讶道:“三哥,你把钢琴取来了?”

    “不错。”秦慕白微笑,“你练了这么久,成色如何,今日正好检验。”

    “啊,不行的!”妖儿慌忙摆手,“我、我没练好!这套乐器,比琵琶难了不止百倍啊!”

    “放心,有我。”秦慕白微笑着拉她站起来,牵着她的手坐到了钢琴前,将她的手放到了键盘上。

    “不行,三哥真的不行!”妖儿仍是十分彷徨。

    “自信一点,你是最棒的!”秦慕白在她耳边低声道,“就让我先带着你弹曲名,《命运》!”

    “好、好”妖儿激动得有些发抖。因为秦慕白又像第一次教她弹琵琶一样,将她抱在了怀中,感受到了他结实又温暖的胸膛。秦慕白的十指,也几乎与她的手指完全重合在了一起,感受到了他指尖的力量。

    人群中发出更多好奇的猜疑声,藤儿和清荷也十分好奇的围了上来,惊诧的打量着她们第一次见到的钢琴。

    “妖儿,你记住音乐,需要感情,更需要自信与激情!”秦慕白双手用上几分暗力,对旁边的乐师道,“开始。”

    编钟序曲响,人群安静下来。

    “咚咚咚咚”

    一串铿锵的钢琴音符,如石破天惊般响起!

    离得最近的藤儿与清荷浑身一颤,石化当场这是什么乐器,奏出的音符居然能洞穿灵魂!

    围观的人群几乎发出一片整齐的颤抖,震撼当场!

    秦慕白十指如飞,握着妖儿的手指飞快又熟练的在键盘的飞扬。

    激情又高亢的《命运》音符,响在了长安的夜空!

    初始时,音符其实并不连贯,只是唐人们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独特的音质,一时被吸引和震惊了。演奏过半时,秦慕白感觉妖儿的身子都在颤抖和发热,手下也有了激情与自信,曲调音符,仿佛不再是奏起于指尖,而是直接发自她的内心。

    他慢慢的松了手。

    妖儿全情投入忘乎所以的演奏,娇柔的身躯随着音乐的节拍扭动,舞动,如痴如狂!

    流畅的《命动》,仿佛从她指尖获得了生命,震撼在场千万的灵魂,打破了长安夜的宁静。

    秦慕白双手交叉到到胸前,脸上的笑容空前的温柔,看着忘情演奏的妖儿。

    “从头到尾,再完整的演奏一次。”

    妖儿仿佛并没有听到秦慕白的话,未作任何表示,完全的沉浸在了激情的乐章之中,十指如飞身躯有节奏的颤抖,连头发都有些散落了,更添激情,甚至有了一些张狂!

    这绝不是平常那个毫不起眼又卑微渺小的妖儿。

    就如同一株路边的狗尾巴草,斗然绽放出艳压群花的光彩!炫烂的夺目,令原野失色!

    这是生命的原色,倔强,坚强,卑微的狗尾巴草,也有不屈于命运的勇气!

    这就是《命运》!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离得较近的一些人,包括那些以维持秩序为名抢占有利地势的军兵,十有**都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张圆了嘴巴,心脏随着音乐的节拍震撼的跳跃!

    这是千年古都的长安,有史以来最震撼的乐章!

    一曲终了时,人群疯狂了

    时已夜深,人口百万庞大的城池,千家万家灯火亮起,古老的城池,仿佛都在这一刻苏醒。

    沉寂又静谧的夜,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秦慕白依旧双手抱着肘站在钢琴前,明知道妖儿看不见,他还是习惯的挑了一下眉头勾起了嘴角,微笑的看着她。

    妖儿的头发有些散乱了,香汗淋漓的喘着粗气,双手放在链盘上,仿佛虚脱一样的颤抖。

    “了不起,妖儿。”秦慕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就是华夏有史以来最出色的乐师,没有之一。”

    

第320章 不忍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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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长安的热闹举世无双,但这样的深夜,按以往来说早该是满城寂静一片黑茫了。偶尔会有西市一两家酒肆莺苑这些风流之地的灯笼朦胧欲睡,或是看到一队队的士兵举着火把巡哨走过。

    可是今天到了该宵寝的时刻,以西市为中心,仍是一片喧腾。整座城池仿佛都黑白颠倒了,大半夜的比白天还热闹,将冬日的严寒都驱散了几分。

    高阳公主登上了皇城朱雀门的城楼,好奇的观望了老半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皇城御林军都出去查看情况了,还以为城中发生了什么“异常状况”,激起如此重大的反应。

    一名跟着御林军出去探访消息的侍婢回来,气喘吁吁的对高阳公主汇报了西市中的境况。

    “好哇,这家伙!”高阳公主顿时恨得牙痒痒,捏起了一对粉拳咬牙切齿的暗骂,“这么好玩的事情居然不叫上我?趁我不在就玩得这么开心我我我!”

    “公主,听说驸马亲自给那个盲女妖儿当伴奏,还手把手的教弹什么钢琴呢!”侍婢绘声绘色的道,“秦仙阁的三仙子在西市大街上公然献艺,本来就够震撼的了;再加上驸马这一掺合,哇!整个西市都疯了!”

    “别说了!”高阳公主恼怒的喝斥一声,双拳扬起如同小母狮一样的张牙舞爪,暗暗道:好哇好哇!一会儿不看着,就在外面拈花惹草!跟别的女人玩得那么开心,可不见你带着我这么风流潇洒?哼,秦慕白,本公主可是最记仇的了!

    “公主你没事吧?”侍婢有点胆战心惊,“你、你的脸怎么变成青绿色了?”

    “闭嘴!”高阳公主怒斥一声,一扭身就走,“去秦府!”

    “是。”

    气鼓鼓的在城楼上走了一段过了个转角,高阳公主看到前方城楼的尽角没有灯笼较为黑暗的地方,似乎有人影,隐约还传来说话声

    “不行!我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声音里有一丝怒气。显然他并没有压抑嗓门的习惯,与其说是在倾叙,还不如说是叫嚣。

    高阳公主有些惊讶:声音很熟悉,是谁?

    她眼睛一转,叫住身后的几名侍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们在四周帮着望风支开那些在城楼上巡哨的御林军。然后自己猫着腰,躲在了女墙下的阴暗角落之中,朝那对人影接近。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显得有些中气不足虚弱乏力,他说道:“七叔,今时不同往日,连我都要敬他三尺,你还是不要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高阳公主惶然一惊:太子哥哥?他嘴里的七叔,莫不就是汉王?!

    “太子,这么说吧称心的死,你作何感想?”汉王说道。

    “你!”太子的声音中突起高亢,显然被触动了伤心处,还有几分忿然,他闷哼了两声道,“何必再提!”

    “那不就是了?”汉王冷笑,“越是得不到东西,越是不忍失去的东西,才是最让人念念不忘的。其实,那个贱女人不仅眼瞎,而且脸蛋身段儿比起我玩过的那些女人,都不算什么。她不解风情不识抬举,甚至对本王不屑一顾!可是,她越是这样,本王心里就越痒痒!我是真的玩腻了那些攀龙附凤投怀送抱的花瓶女子。不管是豪门千金还是良家闺秀,无论她们在人面前是如何的孤傲和清高,只要本王出手,势必手到擒来。待到上了本王的床,到头来都要乖乖的变成淫|娃荡妇。女人,比男人还敌不过酒色财气。面对权力的威压和财富与**的诱惑,她们都要退去虚伪的外表,变成本王的跨下玩物。什么矜持、颜面和伦理戒条全抛到九霄云外去,连鹰犬都不如!至于那些已为人妇甚至人母的女人,就更不用说了。她们对男女之事本就有着迷恋,渴望爱抚安慰与刺激和激情。她们的男人绝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女人在家孤守空房。这样的女人心里不平欲壑万千,才是真的如狼似虎。她们不像那些豪门千金和良家小女一样苛求男人的外貌长相和家世人品,她们的内心深处深埋着对**最本能的渴求。这种妇人到了床上,会有反过来强暴男人的冲动与力量。所以,近两年来我都只玩那些人妇人母。别有一番刺激。”

    高阳公主躲在女墙下听得面红耳赤心乱跳,暗暗的痛骂原来七叔这么邪恶又不要脸!

    “扯这些作甚?一说起女人,你就滔滔不绝。”太子显然有些不耐烦,“走吧,热闹看完了,回东宫早早歇息。”

    “急什么。”汉王不急不忙的道,“我当然滔滔不绝了,因为我现在比你有激情有**。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称心一死,你就像塌了半边天去。茶饭不思心灰意懒如行尸走肉一般,这可不行。”

    “不全是因为他。”太子的声音里透出疲癞,“老四最近对我步步紧逼,朝堂之上一片风声鹤唳,都嚷着要重立储君了。哎我真不知道,这日子如何是个头。”

    “想那么多作甚?只要不犯大错,你就是嫡长子皇太子。祖宗家法万朝成规摆在那里,还有皇后遗言和房玄龄的死保,谁能动你?”汉王显然有些不耐烦,马上岔转话题,继续聊女人,他道,“其实不管女人如何千种万种,万变不离其宗,终究是男人的附庸,要仰仗男人。后宫那么多女人,九成以上一辈子也得不到皇帝陛下的垂爱,要在宫中孤老一生,她们就不是女人了?”

    “还不闭嘴!”太子突然低斥一声,“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乱说?”

    “我说什么了?嘿嘿”汉王笑得有些猥琐,还有些得意。

    冰雪聪明的高阳公主却是心中一激灵,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不会吧,汉王还玩弄过后宫的妃嫔?这!

    “咳,不说便不说,就说那个贱女人吧!”汉王换了个腔调,继续道,“其实一起初,我也只是想尝个鲜。什么样的女人都玩过了,都腻了,就是没玩过瞎子。可谁料,那个瞎婆娘仗着有秦氏父子的照应,居然装得像个贞洁烈女,对本王的垂青不屑一顾!嗬!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这回倒好,本王还因为她挨了一顿狠揍!说实话,太子。要不是你拦着我,我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将姓秦的给活活剐死,再将他满门家小杀个尽绝。当然,女人除外。”

    高阳公主咬着牙根,骨骨作响了,“满门家小,女人除外也包括我吗?混帐王八蛋!!!”

    “别说了,你越说越离谱!”太子扯着汉王要走,“回东宫吧!”

    “总之我听你的,不与姓秦的闹别扭,不坏你大事。但是那个贱女人,我迟早要玩死她!你不帮我,可以;但你别给我使绊出卖我!”汉王执拗的说道。

    “哎我不管你,不管你行吗?”太子显然有些无可奈何,说道,“我只奉劝你,别看那姓秦的平常温文尔雅不与人脸红,但狠起来,可不是一般的狠。纥干承基怎么死的,你总还记得吧?薛家兄弟那么凶戾又桀骜的猛将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你总归知道吧?兰州那样的乱摊子,被他一年之内收拾得停停当当,连我舅舅和房玄龄等人都不得不服气七叔,他现在是红得发紫,连老四见了他都主动赔笑的,我劝你还是敬而远之的好。这小子,不是你能惹的。”

    “”汉王的影子怔了半晌,最后狠吐了一口浓痰,咬牙切齿道,“这样越刺激,不是吗?他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对老子不屑一顾的瞎婆娘把他奉若神灵?凭什么长安第一美人、皇帝的女人武媚娘他也能抢去?凭什么皇帝最爱的女儿、不怕天不怕地的公主也对他也死心塌地?本王,偏不信这邪!!!”

    “那你保重吧!”太子冷冷的扔下一句,先走了。

    汉王又在楼边站了许久,恨恼的用拳头在墙砖上砸了几下,才忿忿离去。

    高阳公主蹲在女墙下的黑影中良久,身子都有些蹲麻了,太子和汉王走了许久,被一阵夜风吹过冷得打了个寒颤,她才回过神来。

    “马上去秦府!!!”

    西市上接近沸腾的热度慢慢散去,人们意犹未尽的各自归家。想必,目睹了今日盛会的人们,会常用时间的津津乐道引以为豪,而那些错过了的人们,则会引以为憾了。

    秦慕白和妖儿已经回到了家里,和母亲妹子围坐在大火炉旁,吃着霜儿亲手做的小点心,饮着热汽腾腾的好茶在家长里短的叙话。

    妖儿的脸始终红朴朴的,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激情之中没有回过神来。手上仿佛还残留有秦慕白的温度,让她无法自持的有些微微发抖。

    曾经仰望苍穹的狗尾巴草,最大的心愿或者说是奢望,便是与天空的白云牵手而游。但当一刻成为现实,她便感觉如坠云端,是那么的不真实。

    “咦,妖儿你没事吧?”霜儿凑上来,关切的问。

    “没、没事呢!”妖儿急忙吱唔的答。

    “你怎么发抖呀?脸也红成这样了?莫不是”霜儿瞟了一眼秦慕白,欲言又止。

    秦慕白装作视而不见,霜儿言下之意,无非是在指一些女孩子家家的事情。

    妖儿也顺坡下驴:“嗯,我有些不舒服”

    母亲刘氏忙道:“那早些回去歇息着!”

    女人嘛,总有那么一些日子,身心不畅。

    “是,母亲大人。妖儿先行告退了。母亲请安,三哥请安”妖儿连施了两记大礼,便由霜儿陪着先行离开。

    刘氏看着二女的背影,笑呵呵的点头,眼角布满鱼尾纹,“多好的姑娘啊!妖儿就是识得礼法谦虚谨慎,这样的女子才最是适合相夫教子。可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父母暴毙眼睛还瞎了。哎真是苍天捉弄!”

    秦慕白没有搭言,静静的喝着一盏茶。

    妖儿对他的情谊,秦慕白心里非常之清楚。从初识到现在,她始终都是一副感恩与膜拜的心思,把她自己摆在了最卑微的位置。她小心翼翼沉默不语的守护着自己的心事,甚至不敢将它揭出一角昭示与人。生怕任何一个错失,就会失去眼下还可以触碰的一切。

    永远保持着自己的卑微和某种敬畏,心中却怀有火热的期待与向往。任何有关二人的交集对她来说都是意想不到的惊喜和震撼。

    这或许,就已是她最大的幸福。

    秦慕白很清楚自己在妖儿心目中的地位。是呵护她的兄长,是为人师表的师长,是救她于水火的恩人,更是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神砥。自己这样一个**凡胎甚至还有些庸俗的男人,在她心目中被无限的美化了,几乎就要变成一个美完的存在。

    有时候秦慕白在想,妖儿的眼睛看不见,或许也正是她的幸福与执着的来源。因为目不所及,就会有永恒的距离。所谓距离产生美,其实是距离掩盖了丑。

    秦慕白心里很明白,也许只要自己在她耳边的一声低语,妖儿就会矢志不渝的做他的女人,一辈子不离不弃永不后悔,甚至不惜为犬为马结草衔环。

    她就是这样的女子。

    她的心愿,简单又执着,纯洁如冰不带一丝尘埃,甚至让人不忍亵渎。

    可秦慕白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身上,有着和其他男人没有两样的庸俗。贪恋权势与富贵,习惯鲜衣怒马,喜欢美人与美酒的芳醇,睚眦必报杀人必求见血自己远非是妖儿心目中的圣人和完美存在。

    到时候,面对理想与现实的强大落差,她又情何以堪?

    一言以蔽之,秦慕白反倒觉得自己面对妖儿的理想与仰视,感觉很有压力。压力的根源,就是不忍让她失望。因此不敢触碰她心灵深处的执着与火热,生怕玷污了那一处世上最纯美圣洁的地方,更不忍打破她的美梦与幻想。

    能一辈子活在幻想之中,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因为现实,往往有着太多的残酷。

    饮下杯中最后一点茶水时,秦慕白准备起身先送母亲回房歇息。这时,自家大门突然被人很猛的拍响,在寂静的夜里响得十分焦躁和突兀。

    “快开门!是我!是我!”一边敲门,还一边有这样的大喊。

    “高阳?这么晚,怎么跑出宫来了?”

    母亲支了一下手:“你去应付吧,为娘自己去歇息便是。”

    “好。”秦慕白拜别了母亲,往大门口走去。这时门子已经披衣起床打开了门了,高阳公主的身影就冲了进来。

    “慕白,快!快!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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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事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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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府,秦慕白的房间里。

    高阳公主仍在喘着气,脸很红,有些激动的发抖。刚刚她说完了好大一通话,绘声绘色,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记忆力,怎么能把汉王和太子那些不堪入耳的对话记得那样清楚,几乎一字不差的复叙给了秦慕白来听。

    一通话说完,她唇干舌躁,怒气与冲动无法遏止,看那情形几乎就差拔刀子冲到汉王府上去杀人了。

    可是秦慕白的表情很淡定。他甚至面带着微笑,满不在乎的那种笑,给高阳公主倒了一杯热茶。

    “辛苦了,喝点茶。”

    “呃”高阳公主接过茶捧在手心,有些异讶的看着秦慕白,小声的问,“慕白,你不生气呀?”

    秦慕白不置可否的微然笑了一笑,说道:“男人嘛,要是没几个仇人,不遭一些人嫉妒和眼红,那就证明他混得不怎么样。”

    “你仿佛还挺得意?”高阳公主有些恼火,将杯子重重的顿在桌上,愠恼的道,“你可是听清了他说,要活剐你,要杀你全家,女人除外!”

    “听清楚了,不必你再大声嚷嚷。”秦慕白伸出双手握住她气得发抖的双肩,微笑道,“我纵然是有火气,也犯不着冲你发,不是么?”

    “呃”高阳公主一时语塞,茫然的看着秦慕白的眼睛点了点头,突然禁不住身子轻轻的一颤,心底里居然泛起一丝寒意来。

    “慕白,你刚才眼中的神色,好可怕!我从来没见过!”高阳公主有些吓住了。她不懂什么杀气与戾气这类东西,只知道,刚才秦慕白眼中飞闪而过的那一抹神色,让她打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惧怕!

    “别瞎想,没事的。很晚了,你要沐浴么?我叫人给你安排。”秦慕白依旧淡然的微笑,几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不用了。好冷你抱着我睡觉吧?”

    “好。”

    二人便除了衣服上床。高阳公主像往常一样窝在他的臂弯里用手勾拢在他宽厚的胸前。至从二人同睡以来,除非高阳公主身子不适,否则每晚必是激情高涨。可是今天,秦慕白没有点半点表示,高阳公主仿佛也想不起那回事。二人各怀心思,居然沉默了良久。

    高阳公主越想越害怕,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这么冒冒失失将这种事情告诉秦慕白。

    “慕白你别冲动,别干傻事啊!”高阳公主担忧的说道,“我现在算是看清了,原来七叔不对,李元昌居然是那样的人,简直就是人渣!他不配你与之相拼!尤其是,拿着你的前途与家族的命运与之相拼还有我啊!你还有我,可不能只顾自己一时恩仇快意啊!”

    “傻,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种没脑子的人么?”秦慕白握住她的柔夷小手拍了拍,笑道,“说实话,我还真没把李元昌放在眼角里。他对我来说,就是个跳梁小丑。我想得更多的,是他背后的太子”

    “也不能这么说啊!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我就觉得,李元昌比太子要难缠多了。太子哥哥虽然私德有失,但怎么说也不算是剑走偏锋的人,干不出多少十分出格的事情。可是李元昌不同。今天偷听到他们的谈话,我感觉他才是真坏!太子哥哥指不定就是被他带坏的。这个人,坏到骨子里了!心都是黑的,阴暗的!一个人,心里要有多阴暗多恐怖,才会有那些荒诞不经又邪恶无比的念头和**?”高阳公主如同诅咒一般的连声痛骂。

    “别激动。”秦慕白抚她的背劝慰,说道:“且不论太子如何,李元昌的确是一颗毒瘤。留着他,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祸害。其实有些事情我早有耳闻,只是不便跟你说,因为你毕竟是公主,还是小女生。”

    “哇!你是指李元昌染指后宫的事吗?”高阳公主大吃了一惊,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秦慕白。

    “激动什么!躺下来,大冷的天你想着凉吗?”秦慕白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又缩进了被窝,说道,“其实李元昌跟我也就差不多年纪,可他的臭名,早在十五六岁就风扬整个长安了。我初入百骑的时候,百骑当中不乏一些与李元昌有交情在同一个圈子里混的高门子弟,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传说。其实他真是个聪明过人的风流才子,他的诗画举世闻名,这与他对女人的嗜求一样出名。他这辈子好像就只有两件事情可做,画画,玩女人。”

    “你就说,他是不是与后宫有染?!”高阳公主执拗的问道。

    秦慕白拧着眉头,沉默,摇了摇头,“我没有证据。”

    “那就是有听说喽?”高阳公主愠恼的瞪大了眼睛。一想到自己和母亲就生活在后宫,后宫里的女子,不是武德先帝他皇祖父的女人,就是他父亲的女人,若当真被汉王染指了高阳公主很忿怒!

    她哧溜一下从床里爬出来就要跳下床,“我要去秉告父皇!”

    “有病!”秦慕白恼火的将她抓住,像拎小鸡一样提上床来塞进了被窝里,骂道,“大半夜的冷兮兮,冻病了咋办?”

    “哼!气死我了!这个败类、人渣、混帐王八蛋!”高阳公主口不择言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还威武的扬着拳头,“我一定要杀了他!我要为李家清理门户!”

    秦慕白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不让她再开溜,突然呵呵的笑了。

    “哇,你还笑得出来!气死我了!”高阳公主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奋力的挣扎还用脚踢秦慕白。

    “好,别闹了。”秦慕白笑呵呵的道。

    “哼!”高阳公主翻了个身过去,拿背对着秦慕白。

    秦慕白心里却是暖暖的。他知道,高阳公主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反应,是因为汉王把目标对准了自己。

    玲儿虽然柔弱,年纪也小,但却母性十足。活像一只护短的母鸡,绝不容许外人侵犯她的领地伤害她的家人。

    “这事不用你掺合。我自有办法。”秦慕白说道。

    高阳公主一听,又急躁躁的转过身来,拿脸对着他认真的说道:“现在你就是想弄死他,我也不反对了。但我要让你记住,可别拿你最宝贵的东西去与之相搏。为他那样的混帐东西,不值!”

    “知道了,玲儿大妈。”秦慕白拍着她的背呵呵的笑,“很晚了,睡吧!”

    “大妈?哼,不理你了!”高阳公主气呼呼的,又翻了个身转过去。

    秦慕白依旧抱着她,眼睛看着房顶,嘴角微微向上一挑露出一抹冷咧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秦慕白醒得挺早,看高阳公主还在熟睡就没叫醒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到后院练了一阵武艺箭法。家中早已忙活开了,仆役丫环们在准备丰盛的宴席,用来招待高阳公主。母亲和妹子则是带着几个丫环忙碌,像是在收拾打点行装,还乐滋滋的。

    秦慕白洗濑拾掇后去问她们,何事如此高兴?

    霜儿道:“三哥,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出去游山玩水吗?我和母亲在准备行理呢!”

    “哦,怪不得。”秦慕白笑了一笑,“不过,两等两天吧!”

    “嗯,你有事情?”母亲和妹子一起问。

    “宫里,还有一些小事。”秦慕白随口敷衍了过去,对霜儿道,“去叫高阳公主起床吧,太阳晒屁股了还在酣睡,该吃早膳了。”

    “嘻嘻!三哥,你不羞!”霜儿掩着嘴吃吃的笑了两声,也便走了。

    母亲摇头笑了笑,拉着秦慕白手问道:“三郎,昨天公主急冲冲的跑来,有什么事情呢?”

    “她能有什么大事?内急而已。”秦慕白笑道。

    母亲哑然失笑,低声道:“怎么说她也是公主,你凡事低调隐晦一点,别传出去有损皇家声威,知道吗?”

    “我心里有数的,娘,不会有事。”秦慕白笑道,“我饿了,且去吃早膳。”

    早膳罢了,秦慕白便带着高阳公主,说要进宫一趟。高阳公主还不乐意了,嘟嚷着要秦慕白|带她一起到秦仙阁玩。秦慕白没同意,说进宫有事,秦仙阁什么时候去也可以。高阳公主对昨天的事有些耿耿有怀虽是心里有些不忿,但也没跟他顶真,上了车马望皇宫而去。

    进了皇宫,秦慕白让她去找她母后,自己要去百骑办些事情。高阳公主也没多问,还偷笑的告诉他,她母妃又住进了仙居殿,而且,昨晚她父皇临幸仙居殿了。

    秦慕白摇头苦笑,这疯丫头,真是什么也敢说。将她打发走后,自己则是去了百骑军营。

    再度驾临这里,可就不是上次那般的景况了。守门小卒肃然起敬远远的相迎,让秦慕白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王国。

    秦慕白也没想惊动太多人,只将现在这支百骑当中关系最铁的程怀弼找了来,二人独坐,喝一些茶。

    “秦三哥今日倒有兴致跟小弟坐下来喝茶?”程怀弼不笨,笑问道,“说吧,有啥事儿吩咐呢?”

    “兄弟就是兄弟,没得说。”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大事,就是找你打听些事情。”

    “说吧,啥事?”程怀弼皱起浓眉,临襟危坐。他心里清楚,能让秦慕白这么小心谨慎打听的事情,断然不是小事了。

    “我要向你打听,汉王李元昌的事情。”秦慕白说完,眉梢一扬,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程怀弼的眼神骤然变了一变,但马上恢复了正常,“打听什么?”

    秦慕白微笑的看着他,也不说话。直把程怀弼盯得心里有点发毛,十分忐忑不安。

    虽然现在贵为百骑副使,连十六卫大将军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先抱拳施礼,可是程怀弼太知道自己的斤两了。记得当初参选百骑时,自己也不知怎么就走了狗屎运,和秦慕白搭伴到了一组。秦慕白当选百骑使便没忘了他,他再借着一些父辈的威名,才好不容易当上这副使。那时候,一心与之做对的长孙涣,来头可算大了;尉迟宝云,那也不是他程怀弼能惹得起的。到最后,长孙涣被一脚踢出了百骑,尉迟宝云则是在他老爹的指引之下及时“拨乱反正”,脱离了长孙涣的阵营投靠秦慕白,才得已在百骑混到今天。

    所以程怀弼心里一直有这样的“潜意识”:没有秦慕白,就没有他程怀弼的今天。虽说二人之间不是简单的从属关系还对秦慕白有那么一点嫉妒,但他心里对一直都怀有感恩与敬畏。

    眼下秦慕白有求于程怀弼了能让秦慕白开口相求的,自然不是寻常事情。程怀弼心里顿时有些挣扎起来。

    看到程怀弼这样的表情,秦慕白心里太明白不过了。百骑是干什么的?皇帝的贴身保镖。这世上如果有人对皇家之事、后宫内幕了如指掌,那一定是百骑军官。

    秦慕白自己离开皇宫较早,这两年来宫里发生了什么多半不知。但看情形,程怀弼是必然知道!

    “兄弟,我不难为你。百骑的军规,我比谁都清楚。”秦慕白说罢,就起了身准备走。

    “秦三哥!”程怀弼一急,站起身来拦着他。

    “怎么了?”秦慕白微笑。

    程怀弼的表情如同便秘,咬着牙,闷哼,“这真的不好说!”

    “信不过我?”秦慕白依旧只是微笑。

    “当然不是!”程怀弼瞪大眼睛看着秦慕白,似在犹豫,彷徨。

    “兄弟,你不告诉我,不代表我就无法弄清楚。”秦慕白微笑道,“这个,你总该是信?”

    “是,小弟当然信!”程怀弼肯定的点头,迷惑道,“我只是想不通,你怎么突然就盯上了他呢?”

    秦慕白背剪起手踱了两步,抬头看着墙上挂的百骑军徽怒麒麟,悠然道:“我只能告诉你,于公于私,我都要这么做。”

    程怀弼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于私,还自罢了。秦慕白与汉王之间有冲突有过结,这个已经不是秘密;如果是于公岂不是就要牵扯到东宫?

    在现在这种环境下,这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秦慕白突然转过身来,看着程怀弼,“兄弟,你被吓着了?”

    “不、不,没有!”程怀弼急忙苦笑着摆手,却是欲盖弥彰。

    显然,在皇宫里混了这么久,傻子也能变成半条人精,他程怀弼岂能嗅不出秦慕白这一举措中包含的惊人杀气?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清楚了。”秦慕白淡然的笑了一笑,依旧在他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慢条斯礼的喝茶。

    程怀弼反倒很焦急,紧挨着秦慕白坐下,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根低语道,“秦三哥,宫里这点事,你还不清楚?说穿了道明了,还不都是他们皇家的事情,轮得到我们掺合吗?”

    秦慕白不禁一笑,程怀弼这呆人,话粗理不糙。他言下之意无非是,皇帝没方在眼角里一辈子也不会想起的女人,被他弟弟玩上两把,有什么打紧?别说是皇族,仕人富豪之间还经常交换小妾来玩呢,这比交换鹰犬马匹还要司空见惯!

    “话是这样不错,可是深究起来,理却不是这个理。”秦慕白淡然道。

    程怀弼急了,拧着眉道:“可你干嘛要深究?”

    秦慕白扬了扬眉梢,“因为我马上也是皇族了。管管家务事,怎么了?”

    “呃”程怀弼一时语塞,无话可说。

    秦慕白拍了拍程怀弼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程怀弼也就坐了回去,闷头闷脑的喝着茶,一声不吭。

    秦慕白看着程怀弼,想笑。说他傻说他愣,还真有点大智若愚的味道。他太清楚这件事情当中的利害曲折了,同时还头顶着百骑的军规戒条,他不能不有所顾忌。原本,秦慕白也没指望程怀弼会就这件事情对他掏心窝子,人家还巴望着留着这颗人头在百骑里继续混呢,交情再好,犯不着因为一时语失而铸下大错。

    可是现在,秦慕白的目的达到了。他已经从程怀弼的表现探出了口风,坐实了汉王与后宫有染的这个事实。

    看来在这程怀弼这里,已经淘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秦慕白也不想再作纠缠,便准备告辞。

    程怀弼诚惶诚恐的亲自相送,快出营门时看到四下无人,他咬了咬牙说道:“秦三哥,我胆子比较小,有些犯忌的话真是不敢说。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

    “是我兄弟。”秦慕白微笑,“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这事,你还是别掺合了。”程怀弼少有的认真,浓眉紧锁表情严肃,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我说真的。”

    秦慕白看着,眨了眨眼睛,点头微笑:“谢了,兄弟。我会记在心里的。”

    “那小弟就不远送了。三哥有空常来坐坐。”

    “告辞。”

    离开百骑营地,秦慕白心中顿生一股疑窦。程怀弼,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如果仅仅是汉王与后宫有染这么简单的一棕风流韵事,还轮不到他谈虎色变。究竟这其中,还有别的什么蹊跷?

    

第322章 失而复得

    心头一边寻思,秦慕白便在御花园附近晃荡。www.uu234.com时已寒冬,草木多半衰败,御花园里植草不是太盛,别有一番萧瑟之意。

    皇宫,对于秦慕白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昔日初相识,他就与高阳公主在这里留下了许多的足迹与欢笑。故地重游,感觉还不错。他在一处廊亭边坐下,心境难得的有些清宁。

    至从那日听清善大师一番高谈之后,秦慕白感觉自己的心境平和安宁了不少,人也仿佛沉淀下来。原本,秦慕白对佛道之事并无多大兴趣,现在他却觉得,宗教一类并非一无是处。改日若是心浮气躁胸中烦闷,再去找清善大师聊聊天,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正独自清坐寻思一些事情,身后远远的有人呼唤:“三弟?是三弟吗?”

    秦慕白回头一看,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便是他嫡长兄秦通。

    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可是许久不见了。秦慕白起了身迎上去,恭敬的抱拳:“愚弟拜见兄长!”

    大唐最重孝悌,父不在,长兄如父,执正礼也是应当。而且回京已有数日,秦慕白也一直没抽出身来去两个哥哥那里探望一回,心中多少有些抱愧。

    秦通是典型的天生武者,粗犷大汉,奔放的大笑:“哈哈!真是三弟!”

    他开心的迎上来抱住秦慕白的双拳,欢喜的笑道:“早就听说你回来了,愚兄在宫里当差抽不开来身。今日旬假,正待约上你二哥一同归家与你聚上一聚拜会母亲,不料却在这里遇到你,甚好,甚好呀!”

    “愚弟惭愧!”秦慕白说道,“回京已有数日,也没有先去主动拜会二位兄长。”

    “三弟这是说哪里话!”秦通大手一挥,不以为意的笑道,“你现在可是皇帝御前的大红人,又要做驸马了,里外的事情定然很多,不怨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与你二哥初时还准备一同请命去兰州的,可是爹不同意,我等也不敢造次了。如今我们兄弟聚首,当浮一大白啊!”

    “那是!”秦慕白也挺高兴。亲不亲,骨肉情,亲兄弟就是亲兄弟,彼此之间总强过外人,没那一层隔阂。

    兄弟俩兴致都挺高,且走且聊,便准备去弘文馆一起去邀老二秦斌,一同归家图个热闹欢聚。

    到了太极宫武德殿,便是皇帝平常上朝与处理政事的地方,弘文馆离此不远。兄弟俩正待从这里经过,刚好遇到李世民的鸾驾,于是立于道旁拜迎。

    今日天晴严冬艳阳,李世民坐的华盖车驾,远远也看到了秦慕白。他喝停车驾对秦慕白招手:“慕白,随朕到御书房,正好找你有事。”

    “微臣遵旨。”秦慕白应了诺,对秦通道,“大哥,小弟去去就来,你与二哥就在弘文馆等我。”

    “行,你去吧!”

    秦慕白便跟着李世民的车驾进了御书房。房里升起大火炉,起居郎褚遂良也在,从旁记录李世民的言行;几名太监搬来一大批阁部选出来的奏折摆上案头,李世民便叫秦慕白从旁伺候用墨。

    以往担任百骑使时,这样的事情干了可是不止一次。那时,李世民有意培养秦慕白在政事方面的才干,增广他的见闻,现在看来收效不是一般的好。今日故事重为,秦慕白还感觉挺熟悉挺亲切。原本这样的活儿都是褚遂良来干的,但他现在坐于一旁执笔备记,脸上泛着微笑,挺柔和。

    褚遂良是个不错的人,值得相交,秦慕白一直这样认为。

    批了一阵奏折,李世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间或问一问秦慕白对奏折的意见,或听或不听,或驳倒或赞成,与其说是问计,不如说是“切磋”。以往,秦慕白就是在这样的批驳与辩论之中增长了才干与见识。

    奏折批得差不多了,李世民吁了一口气,放下笔,准备歇上一歇,便在房间里散步。褚遂良依旧坐着执笔,记录着皇帝的一言一行。

    秦慕白见李世民一直欲言又止,仿佛是有些忌惮褚遂良这个起居郎,于是主动道:“陛下,微臣方才在御花园中闲逛了一回,见别有一番萧瑟之意,与春花秋月大有迥异,可用抒怀畅诗。陛下若有兴趣,不妨到那里散散步,也好歇息。”

    “好啊!”李世民马上接过话,转身就道,“褚遂良,你将朕刚才批的奏折整理一下拿去弘文馆交给房玄龄。”

    “是。”褚遂良应了诺,对秦慕白会心的一笑,去收拾奏折了。

    君臣二人出了武德殿来到御花园,走了数步,李世民将跟随的太监宫女斥远了一些,说道:“慕白,朕有些事情要问你。”

    “陛下请讲。”

    李世民皱了皱眉头,说道:“还记得朕跟你提过的,让你担任稚奴的王傅一事吗?”

    “微臣记得,怎么了?”

    “是这样的。过年后,稚奴就虚岁十四了。早在两年前,他就该开府。朕念及他年幼丧母,便在身边多留了两年,陪伴他的小妹兕子。可是最近,朕思来想去,老把他留在身边也不是办法,还是让他出宫开府自己生活去为好。”李世民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你认为呢?”

    秦慕白一时怔了一怔:这事轮得到问我吗?问得可是真蹊跷听李世民这话中之意,仿佛并不乐意让李治离宫开府,就想将他留在后宫自己带养,对他十分的溺爱。难不成还能有人给皇帝施加压力,要把李治弄出宫去?

    想到这里,秦慕白脑海中一亮:有可能!

    联系到当初去卫国公府见李靖时的情景,秦慕白就分析,现在朝堂之上仿佛出现了一股连皇帝也无法掌控的力量,失去了一些平衡。这大概是由夺嫡之争带来的,也反过来制约着皇帝主动选定接班人。否则,皇帝何苦如此着急要把我秦慕白这样一个初入仕途不久的小子,推到上位?

    目的,还不是为了平衡朝堂之上的力量均衡,方便他来驾驭?

    这便是帝王的心术。

    想来想去,能让朝堂势力失衡的这股力量,除了长孙无忌,仿佛不会再有他人!

    也只有他,身为李治的亲娘舅,才有这资格提出让李治外出开府。

    但是他目的何在呢?

    想到这里,秦慕白不由得脑海中一激灵:历史上,不正是长孙无忌大力扶植他亲外甥李治最后登基了么?

    原来如此!

    “陛下,微臣以为”秦慕白斟酌了一下语句,隐晦的说道,“此乃陛下家事而已。”

    “嗯,说得好。”李世民也答得模棱两可,话锋突然一转,“是家事没错,但你不是朕的女婿么?女婿胜半子,朕问问你,也是应当吧?”

    看来皇帝,是铁了心要将这一军了。秦慕白笑得有点无奈,但也知道,这话推诿了一回做够了样子也该回答了,便说道:“其实微臣是在想,晋王殿下年纪是到了没错,但是,晋阳公主要是离了他这个从小一起相伴长大的亲哥哥,独自一人在宫里会很孤苦。尤其是,晋阳公主身体不是太好,这心情若是还不佳,对她来说可不是好事啊!”

    李世民的脚下停了一停,脸上居然露出欣慰又感激的神色,很由衷的微然笑了一笑:“所以朕说,你要是朕的亲儿子,该多好啊!你比谁,都懂得念及骨肉亲情,真不错。”

    秦慕白咧嘴笑道:“陛下不必夸奖。其实微臣也是陪伴晋王和晋阳公主日久了,知道他们兄妹情深,也没想太多。晋王若要开府,也不迟在一两年。等晋阳公主再长大一些,身子骨再好一些了,也不为迟。”

    李世民深以为然的点头,“这话暖心。朕这回,就听你的!”

    “微臣代晋阳公主殿下,谢过吾皇!”秦慕白笑而拱手。

    “呵呵,你小子!”李世民很舒坦的笑了起来,像爷俩一样搭上他的肩膀用力的摇了一摇,对他耳语道,“慕白,在外,你替朕攘除敌寇开疆拓土;在内,你替朕分担家事排忧解难。你可真是朕的一员福将啊!那些个大臣,皇亲国戚也好名臣大将也罢,办起事来都私心太重,也不大顾及朕的感受。仿佛朕就不是血肉之躯,就不是为人子为人父,朕有时,还真是挺寒心的。”

    “陛下,为臣不易,为君更不易。这个微臣比谁都清楚。”秦慕白说道,“微臣自己是臣子这不必说,当年在陛下身边陪伴多时,对陛下的苦恼也是深有体会啊!其实,陛下大概就是这天底下最辛苦的人了。”

    “哎!能有你这句话,朕心里真是宽慰!”李世民深有感触的长叹一声,说道,“世人皆道权贵好,须不知,一分权,一分害;一分高,一分苦。得到的越多,其实也就失去的越多。朕矢志做个好皇帝,为了这个目标,其实也牺牲了许多。一些常人都可以轻松享受的快乐和美好,对朕来说,简直就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啊!朕有时候倦了,累了,别说是歇上一歇,连个可以叙说的知心人也没有朕的苦,没人知道啊!”

    秦慕白微然一笑:“阴德妃娘娘,难道不是陛下知音么?”

    “哦?”李世民一怔,随即哈哈的大笑,用力的掳着秦慕白的肩膀作势要将他摔倒,“臭小子,定是高阳那傻丫头跟你说的吧?哈哈!你们好大胆,竟敢管起朕的私事了!”

    “哈哈,陛下恕罪!”秦慕白也大笑,一扭身从李世民的胳膊下闪开了。

    “唉!今天天气真是不错,朕心里也痛快!好久没有像今天这么放松了!别说,朕有些日子没动弹了慕白,陪朕去大明宫皇林苑射猎!”李世民兴致大好。

    “微臣遵旨!”

    “小心一点,别让魏征那老牛鼻子知道?哈哈!”

    “放心,微臣去安排。”秦慕白笑着拱手而退。找到附近在值哨的百骑军官,让他们弄齐了打猎的行头来,塞在马车里先拖着出了玄武门。李世民也换了武服骑上马,和秦慕白与一队百骑一同出了玄武门。

    打猎,可算是冬日最好的娱乐活动了。李世民这个马上皇帝,素来有此嗜好。只不过,老是因为这事被魏征等人“批评教育”,因此近年来十分收敛。今日兴致大好,便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在秦慕白等人的陪同下,他痛痛快快的打了一回猎,收获还真不少。李世民也头一次在秦慕白面前展示了他不俗的马术与武艺。秦慕白看来,他绝不输与自己与薛氏兄弟这一类武将,顶多也就是比薛仁贵的神箭稍逊一筹。

    回程之时,日已偏西,李世民酣畅淋漓之余,身心颇为放松。他跟秦慕白聊了许多,天南地北国家时政,民族风俗与家事私事,都说了不少。甚至还隐约提起了,阴德妃能回来,他其实很高兴。只是碍于面子,不肯明说。

    到了玄武门外时,李世民停了马,让那些百骑在门前候着,便与秦慕白并马而立,说道:“慕白,其实朕一直在思索一件事情。今天要让你表个态。”

    “陛下所思何事?”秦慕白问。

    “就是关于左卫大将军空缺一事。”李世民说道,“此前,左卫大将军是朕的妹夫、霍国公柴绍,但他已经病逝了。从那以后,左卫大将军一职一直空缺。你知道的,左卫,是大唐十六卫之首,统率京畿精锐拱卫京师,极为重要。非得力与信用之人,不可胜任。为了这个大将军一职,许多人是争得头破血流明争暗斗,让朕烦不胜烦。你今天倒是给朕说说,让谁来担任比较合适一点呢?”

    “这”秦慕白一时怔住了,茫然道,“此等军国大事,微臣安敢妄言?”

    “无妨。朕问了,你便说。说实话,不必绕弯子打幌子。还有,你说了朕也未必会采信,只是多听一个意见罢了。”李世民的表情倒是轻松,就像聊天一样。

    秦慕白拧了拧眉头,说道:“要说这左卫,的确是至关重要,非得是陛下最信任又最得力之人,方可胜任。微臣初入戎武对军中大将并不是十分了解。凭印象与感觉来说,人选不外乎这几个。”

    “说说。”

    秦慕白便说道:“一是尉迟敬德。二是程知节,三是李大亮,四是李君羡。”

    李世民听完拧着眉头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尉迟敬德和程知节肯定不行。这二人本就是十六卫大将军之一,而且现在都在边关或州县治兵,手下的职责也不在小。朕将他们其中任何一人调回来充任左卫大将军,不是拆东墙补西墙么?李大亮也不行。他太老了,近年来身体还不是太好,都快成药罐子了。而且,他本就是右卫大将军,和左卫差不多嘛!”

    “呵呵!”秦慕白苦笑,“陛下,微臣都说了,的确是拿不出什么好主意。”

    “不对,你小子不老实,不肯说实话,在敷衍朕!”李世民的脸色严肃起来,瞪着秦慕白。

    “呃,这个”秦慕白尴尬的笑道,“陛下,此等军国大事,微臣的确不好多言。而且,微臣自己也是掌兵之人,岂非是有瓜田纳履之嫌?”

    “哦,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李世民笑道,“你其实是想说,你自己,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对吧?”

    “不,微臣绝非此意。”秦慕白笑道,“微臣有自己的职份,兰州那边至关重大,微臣还没打算离开那里。在那里,少说还得呆上三五年,把那里的一档子事弄匀了才行。”

    “这倒是句大实话。”李世民点了点头,“所以,朕准备提拔李君羡。他虽然不是特别能干,但贵在忠心,朕也用得顺手。京官嘛,尤其是在朕御前带兵的将军,这样的人挺适合的。”

    李世民点了点头:“是挺不错。”

    对于左卫大将军这个官职,秦慕白也不是完全没有幻想。怎么说,也是十六卫正规军大将军之首。虽然没有百骑使那些拉风和耀眼,但手中那就真是有实权。不过秦慕白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斤两和轻重,能先把兰州经营好,就不错了。其他的,到时自然会水到渠成,不着急。

    “但是这样一来,问题又出现了。”李世民说道,“李君羡在百骑,现在也是无人替代啊!他身兼副使与长史二职,至从你离开百骑之后,他就是实际意义上的统领。朕一直在挑选可以代替他的人,但好像都不是太得心应手。另外两名百骑副使尉迟宝云和程怀弼,算不上出色,也说不得无能,也就那样了。要是没了李君羡这个主心骨,朕还真是担心百骑这支队伍会散了。你知道吗,百骑现在已经有一两千人了,而且不断的为大唐军队输送人才。”

    秦慕白心头一亮:明白了!绕了半天的大弯子,李世民其实是想让我给他举荐一个可以让他放心接手百骑的人!毕竟,百骑是我一手建起来的,在这件事情上,还有谁比我更有发言权呢?

    “陛下,微臣倒是以为,百骑的建制已经十分完善了,现在就是换上一个能够守成的统领,也不是不可行。”秦慕白说道,“也就是说,要忠心可靠、塌实办事的那种人。”

    “一针见血。”李世民欣慰的点头一笑,“那你给说说,谁合适?”

    秦慕白不禁一笑,拱了拱手道:“常言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那微臣可就说了。”

    “说吧,谁呀?”李世民饶有兴味的看着秦慕白。

    “我大哥秦通,二哥秦斌。二人可分任副使与长史,填补李君羡留下的空缺。”秦慕白说道。

    “哈哈!你这臭小子,还真是敢说!”李世民大笑一声,颇有深意的看了秦慕白两眼,突然一扬鞭抽在马臀上朝前飞奔去,扔下一句话给秦慕白

    “朕回宫再仔细想想!”

    秦慕白的嘴角轻然挑起,露出一抹微笑,暗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宇文洪泰、薛仁贵、庞飞和涂有海这些人都被我提拔起来了,哪能亏待了我两个亲哥哥?百骑,我亲手打造的王牌之师,现今的大唐军校,且能旁落他人之手?李世民绕来兜去说了半天,还是只放心由我秦家来执掌百骑不正是这一层心意?

    百骑这支军队不同于其他。其他军队里,你拿上朝廷的任命书和兵符,那上下将士就唯你号令是从。在百骑则不然,这支军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浑然天成的骄傲与优越感,而且这支队伍的性质也极为特殊,是皇帝的贴身保镖,首先得让皇帝能放心。

    要是突然安插一个生面孔进去,受排挤这是肯定的,皇帝和后宫的这些人放不放心,也很难说。

    照此看来,秦通和秦斌可是太合适不过了。二人皆是出身秦氏将门的嫡传虎子,秦通本就在监门卫担任御林军将领多年,秦斌则是皇帝智囊团的一员,二人对皇宫相当熟悉,皇帝对他们也是知根知底。再加上他二人是秦慕白的亲兄弟,进了百骑军队,谁敢不服?这也就解决了百骑内部可能对他们排挤的大问题。

    如此看来,这两兄弟,仿佛就是早早准备在那里,填补百骑空缺的不二人选!

    秦慕白的心里很痛快。长久以来,他自己虽然一直挂着一个检校百骑使的头衔,可总感觉百骑与自己渐行渐远,顶多也就只剩一点“精神力”在那里了。现在可好,如果皇帝能任命他两位兄长分任副使与长史,那无疑就是宣告,百骑又回到了他手上。

    失而复得,多么雄厚的一笔资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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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临家有子唤稚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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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完猎的李世民,很果断的先行溜进了后宫,让那些百骑把打来的猎物交给御膳监打理,用作晚膳。并托人给秦慕白传话,让他一并到蓬莱殿来用过晚膳再回去。

    秦慕白看到李世民这般藏头露尾,很是好笑。为君者不易,要当好皇帝更是难。别看李世民是个皇帝,还挺怕一些臣子叽叽歪歪的。就说这打猎,就被一些臣子们视作飞鹰走犬鲜衣怒马不务正业。李恪畋猎过度被弹劾过,李世民也因为这事被魏征上过好几次折子指责,甚至指着鼻子给骂过。有一回,李世民弄到一只喜欢的鹞鹰正捉在手上把玩,恰好魏征来奏事。李世民最怕的就是魏征的唠叨,顿时就慌了,顺势将鹞鹰藏进怀里。魏征明明眼神儿不好这回却瞅了个亲切,偏偏像个大妈似的将一点小事说个没完,结果那只鹞鹰就活活闷死在了李世民怀里。

    那时秦慕白正是百骑使,虽不是亲眼所见,但却是一清二楚。

    从这一点来看,李世民这个皇帝还当得有点“窝囊”。但或许正是因为这些窝囊,成就了一番伟业,成就了贞观盛世。

    抛开帝王的身份不说,秦慕白一直都觉得,李世民其实是个挺“有趣”的男人。他有才学,有品味,有胸襟,也很有幽默感,同时重感情,富有正义感。诚然他的缺点和劣迹也和优点一样的鲜明,但世上本就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圣人,优点与缺点并存,反倒让人觉得李世民这个史上流传的十分“伟光正”的帝王,其实是一个挺真实的有血有肉的男人。

    秦慕白来到蓬莱殿时,远远就看到两个光鲜的身影在殿门口等着他。不是别人,正是晋王李治和晋阳公主李明达。听说秦慕白要来用共用晚膳,两个小皇子可算是兴奋了,居然出迎到了殿门口。

    秦慕白快步上前行先见礼,看到李治还吃了一惊。这次一别年许,李治显然已是个半大小子了,嘴边还多了一圈绒毛,声音也有些变了,像个鸭公,人也长高和胖了不少。

    李明达也七八岁了,长大了不少,笑容无邪又灿烂,就像清池里盛开的一朵小白莲,一尘不染。她咧着嘴露出一对李家女儿惯有的小虎牙,额上贴了一对漂亮的小花钿,穿一身大红的锦袄,厚实的衣妆让她有些步履蹒跚的笨重,却又别有一番可爱的生趣,活像是年画上走出来的仙驾童女。

    “学生拜见老师。”李治明显是长大了,拱手弯腰,对秦慕白行师生之礼。从很早开始,秦慕白应李世民之命传授李治和李明达琵琶技艺等物,李治就视秦慕白为师。

    “殿下不必多礼。”秦慕白还了礼。耳边便响起一个稚气又兴奋的嗓音

    “村长,要抱抱!”李明达笑嘻嘻的冲秦慕白伸开了双臂,踮着脚尖。

    秦慕白顿时心花怒放的大笑,弯腰下身就将李明达给抱了起来。李明达搂着秦慕白的脖子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自己抹着嘴儿咯咯的笑:“村长的胡须扎人!”

    “哈哈!”秦慕白和李治一并大笑起来。

    李治虽然天资平平甚至可说有些鲁钝,但在宫里受到诸多熏陶也十分早熟。他翻过年头便虚岁十四,唐人是这个年龄的男子许多都娶亲成家了。因而李治现在也十分注重自己的仪表与礼数,不再称呼秦慕白为“村长”,处处体现出一个皇子该有的气度与修养。

    平心而论,在秦慕白接触过的李世民的子女当中,李治是最没脾气的一个。太子李承乾,外优而内厉,行为放|荡举止不羁;魏王李泰,笑脸虎一只,但才华真的十分出众;吴王李恪,胸怀大志文韬武略,多情重义韬光养晦。还有已去的齐王李佑与身边的高阳公主就都不必说了。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高调,不凡。

    李治则不同。不管是对秦慕白还是宫中的一名普通的宦官宫女,他都是一视同仁的温和与客气,没有半点皇子的倨傲与优越感,简直就是一个临家大男孩。

    这或许,与他自幼丧母生养于宦官宫女之手有关,性格比较模糊,还有那么一点软弱。但反过来说,他也是秦慕白所见过的李世民的子女当中,最宽仁的一个。

    李明达,秦慕白现在将她抱在怀里,心里就在幻想:我要是能生一个这样的女娃儿该多好!

    中华有重男轻女的传统,但秦慕白总觉得,相对而言女儿总比儿子懂得孝训也更贴心。远的不说,自家的霜儿可就是父母的心头肉,家里没人不喜欢她,都把她当个宝贝疙瘩。

    两个小皇子迎到秦慕白,显然都是十分开心,笑容发自内心。李明达窝在秦慕白身上,时不时的拨弄一下他的粗短青色的胡茬,或是摆弄他的束发金冠。李治则是兴奋的找他打听兰州的风土人貌和边关景象。

    交谈不过十句,秦慕白感觉李治是真的变了。以往那个木讷的稚奴小子,现在的确是半个男人了。他关心时政和边关,对军旅和兵器马匹感兴趣,听到行军打仗的故事就有些激动得手舞足蹈。

    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在他半熟的身子骨里散发得相当明显。

    走到内宫,李世民刚换了一身宽松随意的衣裳,在命宫人煮茶。秦慕白放下李明达上前施礼,李世民笑呵呵的道:“不必拘礼,家宴而已兕子,来,让为父抱抱!”

    “父皇”李明达便小跑着冲进李世民怀里,咯咯的大笑,脸儿红朴朴的。

    “哎哟,朕的兕子又长胖了,朕都要抱不起喽!”李世民很舒坦的大笑,在李明达粉都都的脸上亲了数口,胡须将她挠得咯咯大笑。

    “嗯,真不错。兕子,今后也要和你九哥一起多练太极拳,强身健体呀!”李世民掐着李明达的小脸蛋,怜爱的说道,“这一两年来,身体好不少嘛,都很少吃药了!”

    “是啊,父皇。”李治接过话来说道,“皇儿练了两年太极拳,也感觉身体强健不少。父皇若有时间,不妨也练练。皇儿听说,翼国公正是练了太极拳,才将一副病身子骨给休养好的,现在又可以驰骋疆场了!”

    “哈哈,好啊!”李世民饶有兴味的点头大笑,转头对秦慕白说道,“慕白,真是多谢你了。”

    “份内之事,陛下何必言谢?”秦慕白微笑拱手,说道,“其实,心情好才是上佳的良药。我父亲之病,多半来自于内心。风湿骨病只是小头罢了。”

    “说得不错。”李世民深以为然的点头,放下李明达将手放到火炉上方烤了烤,搓着手说道,“养生之道,由内而外。药石针济,只能为辅。你所创的这套太极拳,真是不错。朕有时间会练练。不光为了强身健体,平抚心情修身养性也挺不错的。”

    秦慕白不禁哑然失笑:抱歉了,张三丰老同志,我不是故意的

    四人围坐于火炉旁,等着御膳监将猎物打理好了,送来晚膳。没过一会儿,宫里来了人,居然是高阳公主母女!

    阴德妃和高阳公主一同出现在蓬莱殿,这还是头一次。

    阴德妃,仍是那么雍容华贵令人不敢直视的高贵,霜白的头发,更添一股神秘与别样的风采。秦慕白看到高阳公主走在她旁边,发现她简直就是年轻版本的阴德妃,头一次发现她跟她母亲是如此之像!

    兴许经历了人事的高阳公主,真是长大**了,从骨子里开始散发出女人的味道来。

    “过来,坐。”李世民也没有过多表示,脸上的笑容却是挺温和的,招呼阴德妃母女坐了下来,说道,“今日吃个家宴。这顿宴可不平常啊,是朕亲自弄来的。”

    阴德妃微笑:“陛下又去打猎了么?”

    “咦,你这人就是无趣,一语就道破了。”李世民拍着膝盖似有些愠恼的道,“怎么也得让玲儿和兕子她们先猜上一猜嘛!”

    “嘿”堂中居然响起一片鄙夷的声音,李治比较愣,脱口就说了出来,“父皇,你刚才都说过好几次,你在箭法是如何神通了。方才进宫的时候也穿的一身武弁大服,皇儿还能不知道你今天是去打猎了吗?”

    “哈哈!”一屋子人都大笑起来。

    李世民顿觉很没有面子,故意把脸一板指着李治喝道:“就你话多!”

    李治表情一滞,十分彷徨,咧着嘴,表情呆愣就像是铸下了大错。

    “稚奴你这傻小子,你怎么这么木讷?”李世民摇头苦笑,“你要是你有高阳皇姐一半机灵,朕也该放心了。”

    “噢”李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茫然的看着高阳公主,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慕白心里却是“噌”的一亮,暗道:李世民方才不经意的一句话,仿佛道破了一线天机。“放心”?他对李治有什么不放心的?是什么原因,让他把十四岁的李治,还留在后宫呢?

    秦慕白又很自然的想到了长孙无忌。这个当朝国舅,贞观第一名臣,也是唯一权臣,秦慕白与之交集并不多。此前因为和长孙涣之间的矛盾,有过一两次接触。当时长孙无忌给秦慕白的感觉是,这人很和善,谈吐文雅一团和气,很有修养也颇具学识。但同时也很有城府,仿佛深不可测。以当时秦慕白的眼力和见识,怎么也只能看到他的一层外衣。

    但历史上,不正是他竭力辅佐李治登基的么?李世民去世时托孤于他,因而李治一朝时他成了一等权臣。

    虽说史上对他评价不一,但都不否认,长孙无忌是个权力欲很强的人。而且,他也的确曾经做到了“权侵朝野、权高震主”这样的事情,最终还被高宗李治和皇后武曌一起给收拾了。

    现在正是夺嫡争储演得最烈的时候,长孙无忌这个当朝第一大臣却仿佛不显山不露水,他既没有明确站到太子一方,也没有站到魏王一方。这两人和李治一样,都是长孙皇后所生,是长孙无忌的亲外甥。但太子失德惹皇帝不喜,这已是公开的事实,现在除了房玄龄受皇后遗言所托一力死保于他,像长孙无忌这种等“聪明人”都已经对他敬而远之;至于魏王,这个长文善术的皇子历来就不在他亲舅舅那里讨喜,二人是彼此都不对眼,这个几乎是人所共知的。李泰就喜欢招慕一些“官二代”或是年轻的仕子文人身边做为党羽,对于他父皇那一辈的人物都不怎么感冒。长孙无忌呢,仿佛也对他这个“不敬老”的亲外甥不冷不热。

    因而朝堂上出现了一个在秦慕白看来挺奇怪的局面:太子和魏王你死我活的争夺人脉,但好像都只注重了一些细微末节的人物,而忽略了长孙无忌这个当朝第一巨头。

    这真是一个颇有杀伤力的冷幽默。

    思来想去,秦慕白断定主动要求让晋王李治早点离宫开府的,必是长孙无忌无疑;而听李世民刚才这话,他仿佛并不放心李治出宫开府,其根源,也正是因为长孙无忌。

    或许李世民是想保护李治离开这个争储夺嫡的大风暴,又或许,是不想李治离宫之后离了他的手心,被长孙无忌**于股掌,从而影响立储、影响朝廷格局和未来大唐王朝的走势。因为李治,也是嫡出之子。虽然年幼,也注备了参与争斗的资本。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血统。

    此刻李世民的心思,也定是复杂的。一来,长孙无忌是他的大舅哥,跟随多年劳苦功高,历来对他也是忠心耿耿办事也十分得力,最是值得他信任也颇堪重用。二来,没有哪个君王会愿意朝堂大事、王朝走向决于臣而不决于他自己。长孙无忌的影响力日渐巨大,在争储夺嫡一事上,他往哪一方站,势力的天平自然就会向哪方倾倒,也是毋庸置疑的。

    秦慕白猜测是,其实以李世民的精明与目光之长远,再加上一惯务实的风格,他应该十分清楚一个事实,选定接班人,血统与嫡庶不过是一纸外衣,大儒小儒喜欢在茶余饭后将这等事情争得面红耳赤,但这对一个王朝一个名族真能有多大作用?真正对立储与王朝未来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要看有谁,有哪一些势力站在这个皇子的身后。这才是他李世民百年之后决定王朝是否长治久安、李家皇业是否继续兴隆的决定性因素,而不是那血管里流的几十斤血。

    假如让李治出宫立府真是长孙无忌提出来的,李世民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了:难道稚奴,也终究摆脱不了被卷入夺嫡争储之中么?长孙无忌,居心何在?

    秦慕白想得挺多,但他不知道自己的想像是否有依据,是否属实。这些事情,可能一直就深深的埋在李世民的内心深处,绝不会对别人说起。只是偶尔不经意的露出只鳞片爪,引人猜测与暇想。

    总而言之,现在的贞观王朝,并不如想像中的那么宁静与祥和。争储夺嫡越演越烈,简直就像是给这个王朝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炸弹的引爆是迟早的,带来的杀伤力大小,还要处决于李世民处理这事的手段。

    李世民也的确有够悲催和苦恼。他现在就是一个拆弹员,面对无数根引线,不知道该剪哪一根。稍有闪失,可能就是毁灭性的灾难。他几十年的辛苦就有可能毁于一旦。贞观盛世,很有可能会就会是芸花一现

    一顿饭,秦慕白吃得并不安心,脑海里一直在思索这些事情。至从兰州回来之后,他感觉长安的气息都有点变味了,朝堂之上也有一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味道。他想,这或许也是李世民给他放半年大假,让他带高阳公主和家人一起出去旅游的原因,不想让他们留在长安而被卷入这些风波之中。而事实仿佛并不如李世民预料的那么顺利。秦慕白几乎刚在长安落脚,就有太子和魏王发来请贴登门上请。

    显然,这两人现在都在使劲浑身解数,就算是一根狗尾巴草,只要是能借力也不肯放过。可见争夺之凶。

    御膳监的手艺自然无可挑剔,亲手打来的山中野味也别有味道。饭罢之后,秦慕白陪同李世民和阴德妃等人,带着高阳公主与稚奴、兕子,在后花园小玩了一会蹴鞠,颇为尽兴。

    看得出来,李世民可是有些日子没有像今天这么放松和愉快了。

    夜色降临时,秦慕白才被“放行”,偏又被高阳公主逮住了不放手。秦慕白暗自叫苦,心道:我那两个可怜的哥哥被我放了鸽子,现在还指不定在哪里一起骂我呢!

    于是他急忙去了趟弘文馆,门吏说秦斌留下了话,说宫门要关闭了他与大哥先去了秦府,等秦慕白一并回来了开晚宴。

    秦慕白于是急于火烧**,急忙就往家里跑。高阳公主哪里肯放手,屁颠颠的就跟出了宫来,扬言道:“你再也别想把我甩掉,自己跑去偷偷快活啦!哈哈,刚刚在宫里吃了安宴,又去你家吃一顿家宴,我马上就要养胖喽!”

第324章 疑窦

    秦慕白和高阳公主急冲冲的跑回了秦府。www.uu234.com家里果然还没有开宴,一家人都眼巴巴的盼着。秦慕白急忙进去,先给二位兄长赔礼致歉,连带着也被母亲数落了一阵,还是二位兄长帮着开脱,母亲才饶了他。

    家人对外人是一个团体,到了家里,亲生的与非亲生的,也毕竟有一层隔阂,刘氏一般都是数落自己的儿女,从来不提秦通和秦斌的半点不是。在这一点上,她从来都做得极好,从而也赢得了老大和老二的许多尊敬。

    秦通和秦斌也没放把这事在心上,加上高阳公主也来了,更要注意形象,因而家人一本围坐在一起,饭也吃得挺开心。

    秦慕白很饱,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就陪着二位兄长饮了一些酒。高阳公主虽然年幼个子也不大,却像是个皮球胃,方才在蓬莱殿大吃了一顿,现在依旧大快朵颐。秦慕白因而很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怀孕了,胃口这么好?

    虽然大唐民风开放,但高阳公主好歹也是公主,婚期还有半年呢,到时候挺着个大肚子总归是个笑话,因而秦慕白一直都采取了某些宫庭密法做为避孕措施。但世事无绝对,他也没把握这一招是否有效。

    高阳公主对这种事情仿佛是浑然不在乎,还不只一次的说一定要给秦慕白生上几对儿女,把生儿育女这种事情当作了上街购物一样的简单,大有一点“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豪情壮志。对此,秦慕白只有一个评价:初生牛犊不畏虎。这厮,仍是有些迷糊。

    不过,秦慕白的确希望能有个孩子了。穿越千年而来,落地生根开花结果,这事对他为说,意义非凡。

    三兄弟难得聚首,推杯换盏十分勤密,喝的是自酿的秦仙御酒,听的是三仙子之一的妖儿奏曲,这到哪里都是一等一的享受。在秦家来说,却是太稀疏平常不过了。

    酒过三巡后,秦慕白对秦通秦斌说道:“二位兄长,小弟今日虽然爽约失信害你们苦等,但你们可没白等啊!”

    “哦,怎么说?”二人一起好奇的问。

    秦慕白神秘的笑,说道:“大哥在御林军当差,可有听说到什么关于军队更换将领的风吹草动?”

    “有。”秦通性格爽直,不假思索的道,“好多大将,为了左卫大将军一职争得是头破血流。但这跟咱们不挨边吧?父亲还有点可能,不过他目前坐镇兰州,无法调回。”

    “那自然是。但小弟要说的,并不是左卫。”秦慕白继续微笑,卖了个关子。

    从文的秦斌一向心思缜密,略作思索微然一笑道:“看三弟这般神神秘秘又言辞凿凿,想必是跟百骑有关。”

    “咦,还是老二聪明。”秦通深以为然的点头,“愚兄怎么就忘了,三弟可是百骑使!”

    “哈哈,正是。”秦慕白笑道,“不过现在,我也还没有完全落实消息的可靠性,只能告诉你们,百骑可能要人,而我,把你们二位推荐给了皇帝陛下。”

    “真的?”秦通二人欣喜的问道。

    “是啊!”秦慕白点头,呵呵的道,“今日小弟就是想问问二位兄长,可是愿意到百骑去?”

    “那还用说,当然愿意啊!”秦通马上接道,“我秦家乃是军武世家,从戎才是咱们的天职。你二哥虽然从文也在弘文馆编修,但他对军武之事可也不陌生啊!百骑那地方,谁不想进?就算在那里当个小小的校尉,也比在监门卫当个中郎将要强啊!”

    “大哥说得不错。”秦斌道,“百骑,现在已是大唐军旅的香饽饽了。别说是我等,就是那些早已功成名就的大将,也想进百骑讨一杯羹。从那里走出来的人物,仿佛都比别人高上一等,带着某些神圣的光环。”

    秦慕白微然笑了一笑,说道:“大哥言过了。要是只让你们进去当个校尉,父亲和愚弟的这张脸还往哪儿搁?愚弟现在虽然人不在百骑,但好歹也还是检校百骑使,怎么也不能屈就了二位兄长。我只担心二位兄长心中有疑虑,不愿进了百骑屈居小弟之下。”

    “你过虑了。”秦通大手一挥,果断的说道,“三弟,这几年来你的所作所为,大大的光耀了我秦家门庭。我与你二哥,都以你为荣!你这两个哥哥,可不是嫉贤妒能的心胸狭隘之辈,你大可不必有何顾虑。其实不瞒你说,我与你二哥早就有心找你商量商量,想请你想办法帮我们谋换个职事了。一家人,哪有那么多可客气的。换作是你,有事来找大哥,大哥也会二话不说帮你嘛,是不是?”

    秦慕白欣慰的点头而笑:“还是大哥磊落大气,小弟的确是想多了,自罚三杯!”

    这时高阳公主吞下了嘴里的食物,说道:“慕白,你今天跟父皇聊的就是这些吗,要让大哥和二哥进百骑?”

    “是啊!”秦慕白转头道。

    “这有什么嘛,用不了多久大哥和二哥也是国戚了。百骑能由国戚执掌,也是好事,父皇肯定会答应的。”高阳公主认真的说道,“我回宫后也去跟父皇说说,让他准了。”

    “你别瞎掺合,这事不许你提。”秦慕白正色道,“你不提还好,你若是提,兴许皇帝就不答应了。”

    “为什么?”高阳公主纳闷的道。

    秦慕白皱了皱眉头,说道:“事关军国之事,你一个不问政事的公主掺合什么?皇帝历来比较反感后宫之人干涉军政之事,你可别触这霉头。此事我自心中有数,你可别画蛇添足。”

    “好嘛”高阳公主悻悻的应了一声,低声的嘟嚷,“说到底,还是把我当小孩子信不过我,就怕我添乱不过,有件事情,你却非问我不可!哼,哼哼!”

    秦慕白装作没听见,继续与二位兄长喝酒,心中却暗忖:这鬼丫头,又干了什么?

    饭罢后送走了秦通两兄弟,秦慕白便把高阳公主逮到了一边,问她搞了什么鬼。

    高阳公主笑得好不得意,“求我啊,求我就告诉你!”

    “不带你去旅游了。”秦慕白轻描淡写的道。

    “啊?”高阳公主先是一愣,马上脸色就变了,恨得牙痒痒,“好,我说!但你今天晚上,得让我在上面,嘿嘿!”

    “”秦慕白直接无语,在她头上来了个不轻不重的凿栗,“快说!”

    “耳目杂,房里说。”

    “干脆床上说吧,嘿嘿本公主,今天兴致很高哦!”

    二人索性洗漱罢了上了床,高阳公主就像条小花蛇似的缠到了秦慕白的身上,全把刚才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就要亲热。

    “慢着,先说事。”秦慕白将她从身上掳了下来。倒不是非要煞这风景败这兴致,他总感觉高阳公主今天神神秘秘的,定是没干好事。

    “说就说嘛”高阳公主的悻悻的,好似还咽了一口口气,贴着秦慕白的胸膛,说道,“我今天回宫后,按捺不住,就到后宫里打听”

    秦慕白心里一紧:“打听汉王的事?”

    “对呀!”高阳公主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还瞪大了眼睛作惊诧状,压低声音紧张的道,“你别说,还真给我打听到了!”

    “什么?”

    “就前些日子,我们回长安之前不久,李元昌还在后宫里亵玩过几个宫女!”高阳公主既惊且怒的道,“太胆大了!这事几乎全后宫都知道!李元昌太嚣张了,居然一点也不避讳,就在掖庭的某个宫女房间里,还一次三个我的天,太不可思议了!”

    秦慕白拧了拧眉头:“就这些?”

    “这还不够哇?!”高阳公主惊声道,“虽是宫女,那也是我父皇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我父皇看上一个就给能升为嫔妃了!”

    “我不是这意思。”秦慕白说道,“没查到他与其他嫔妃有染的事情?”

    “暂时没有”高阳公主摇了摇头,“我觉得,这已经够震惊的了!告之父皇,也够杀他的头了!”

    “没那么简单。”秦慕白拧了拧眉头,说道,“先帝在世时,李元昌是被养在宫里的。直到两三年前先帝过世之后才被放出宫来独立居住。他非要强说自己在宫里时与哪几个宫女有私情,皇帝就算心里不悦也不好多说什么。我想,以皇帝之精明与消息之灵通,这等事情他肯定早就知道,可为何一直不管不问呢?其中必有蹊跷。”

    “什么蹊跷?”高阳公主纳闷道。

    “我也不知道。”秦慕白一面沉思,一面说道,“我总感觉,李元昌在后宫里的关系非比一般。你想想,掖庭那是什么地方,是一般人进得去的么?算起来,那里和皇帝的寝宫没什么区别,李元昌居然能大摇大摆在掖庭里夜宿龙床,谁给他的这个胆?”

    “那能有谁啊?”高阳公主一头雾水的道,“要说是先帝在世之日,他还有可能是借着先帝的名头在后宫里厮混。可是先帝已经离世好几年了,难不成还是我父皇给他这个便利?”

    秦慕白眉梢一挑,轮着眼睛看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突然莫明的打了个颤:“不会吧?你怀疑是我父皇默许他这么干?”

    “不是还好。如果是”秦慕白停顿了一下,说道,“那我就真不知道,李元昌和你父皇之间有什么猫腻了。”

    “不会吧”高阳公主一时也惊呆了,死也不肯相信,连连摇头,“肯定不可能!”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你也不要再在后宫里察问什么了,免得打草惊蛇引来什么麻烦。”秦慕白说道,“看来这个李元昌,不似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也不是表面看起来的就是个纯粹的纨绔子弟。我总感觉,他的身后隐藏着什么大秘密,或者是握有什么皇帝陛下的把柄,才让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有恃无恐的在京城肆无忌惮。其实,你父皇对皇族的约束一向极严,你三哥吴王多打了几次猎都要被弹劾,凭什么他就对李元昌如此容忍?就拿上次妖儿的事情来说,闯入民宅要强暴民女,这样的事情早就够得上削他王爵贬为庶民,再严厉一点甚至是可以杀头了。可当时,皇帝陛下几乎是生生的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外人几乎都不知情。而且我猜测,当时李元昌很快就将这事报知给陛下知道了。明明是他没理的事情,还敢去告状,你不觉得他十分嚣张而且有恃无恐,并不怕你父皇么?”

    “呀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高阳公主惊诧的瞪大了眼睛,仿佛还有一点惶恐不安,“慕白,会有什么事情让我父皇都对他投鼠忌器呀?这么说来,李元昌真是个大大的坏蛋,我们可不能容忍李元昌继续这样为所欲为呀!还有,如果他真的这么厉害,你岂不是很危险?”

    “放心,我不会有事。”秦慕白拍了拍高阳公主的背示以安慰,说道,“以前我只道他是个寻常的跳梁小丑,现在,不得不正视这个对手了。高阳,你不要再在宫里追查什么,以免惊忧到李元昌。这件事情,交给我。”

    “那要不要我去问问我父皇,李元昌到底凭什么?”

    “别,千万不可。”秦慕白严肃的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可能李元昌是握了什么你父皇的把柄,事关他的**,你还是不要去触碰。如果能够轻易解决,你父皇可是那种愿意屈服妥协之人?所以,此事应该挺重大的,非比儿戏。”

    “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真没底了,还有点怕”

    “别怕。”秦慕白将她抱紧了一些,冷冷的一笑,“跳梁小丑终究翻不起什么大浪。这事,我会慢慢追察清楚的。”

第325章 妖孽红杏

    第二天,秦慕白依旧起得早,在后院练了武,又陪高阳公主和母亲妹子及妖儿一并吃过了早膳,便到书房里写了一封书信,寄往兰州。

    信自然是写给父亲的,无非是报个平安,说些家长里短,另外,将秦叔宝最关心的他与高阳公主的婚事详情,跟老父说了说。其实秦叔宝一直有个愿望,希望秦慕白成亲的时候他能亲自来长安。但至少现在看来,那是一纸虚话。兰州不可一日无主,他显然无法轻易抽身出来。

    另外还给襄州去了一封信,告知武媚娘他马上就要过来了。原本他还想不告而去给武媚娘一个惊喜的,心想还是罢了。武媚娘时常风里来雨里去在的各地经商,到时要是阴差阳错的错过了总归不好。同时也给襄州军府的庞飞去了一封信,告之同样的事情,也简约的问了问陈妍的消息。庞飞是个聪明人,到时候该做什么该准备什么,大抵都不用在信中啰嗦了。

    秦慕白在书房里鼓捣笔墨的时候,高阳公主就和母亲妹子在一起聊天,主题是——旅游。

    她们都有些等不及了,秦家也早早就收拾好了行装,只等着秦慕白号施令,启行南下。冬天了,关内很冷,荆襄和湖扬一带要暖和许多。母亲刘氏本就是出身南方,对那里充满了怀念。

    秦慕白来到她们中间时,三人都用巴盼的眼神看着他,问:“何时起身去襄州?”

    秦慕白微然一笑:“现在就可以。”

    “耶——”高阳公主和霜儿欢呼雀跃击掌相庆。

    “娘,我去叫丫环和仆役收拾车马!”霜儿急冲冲的跑了。

    刘氏也很欣喜,起身道:“为娘去帮衬霜儿一把,顺便把家里的事情交托给管家和妖儿。”

    “等等,娘。”秦慕白将她叫住,说道,“不是说好,带妖儿一起去的么?”

    “她不肯去。”刘氏站定,有些遗憾的微笑道,“这孩子,就是执拗。她说,武媚娘将长安秦仙阁交付给她,她不能擅离职守。而且她还要照看那些小孤女,若要走,须带她们一起,就怕吵到我们。”

    秦慕白拧了拧眉头,说道:“她大清早的又去秦仙阁了是吧?我一会儿亲自走一趟,劝她与我们同行。秦仙阁有什么大不了,交给武元庆就是;带一群小姑娘,岂非是更喜庆?”

    “算了,三郎。”母亲轻声道,“妖儿虽然性子温顺柔弱,但也有她的主张和想法,你还是尊重她的意见吧。”

    秦慕白拧眉沉默,暗忖道:妖儿虽然被我爹收作义女了,但现在仍不肯跟我们同行出游,说到底还是把自己摆在一个卑微的仆从位置,不肯享受“主人”的待遇。而且,这一路过去,有高阳公主同行,去了襄州还有武媚娘……看到我与她们打情骂俏秀恩爱,对她是不是也会是一种折磨?

    想及此处,秦慕白也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好吧!只是,将她独自留在长安,我不放心。”

    “这好办。”高阳公主接话道,“我们不是还有一支父皇送的百骑卫队吗?留下一半人保护妖儿和那些小孤女们!”

    秦慕白婉尔一笑:“你总算干了一件靠谱的事了——就这么办!”

    “嘻嘻!”高阳公主得意的笑,但马上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前干的事情全不‘靠谱’?……靠谱是什么意思?”

    “咳,这个……”秦慕白苦笑,以眼色示高阳公主,说母亲在场呢!高阳公主果然马上改换颜色,一副雍容华贵的端庄表情,脸上泛着貌似圣洁无瑕的微笑。

    刘氏摇头而笑,便告辞自顾忙碌去了。她前脚刚走,后面的高阳公主就张牙舞爪的跳了起来,将坐在坐榻上的秦慕白扑倒在地。

    “快说,靠谱是什么意思?!”

    ……

    三天以后,襄州州城襄阳县,城北港市“秦仙商号”后宅大厅中。

    武媚娘看完一封信,一双红唇向上微微翘起,嘴角勾勒出一抹魅惑又带几许戏谑的微笑。

    “这家伙,终于想起我了吗?”

    苏怜清坐在她旁边撂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噗”的吐出一片瓜子壳儿,笑得妖气十足,“恭喜东家,贺喜东家!”

    武媚娘十指轻轻优雅又小心的折好信放回信封,侧目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道:“何喜之忧?”

    苏怜清撇了撇嘴,说道:“看你笑得那么春心荡漾又幸福甜美,肯定是秦慕白要来了喽!”

    武媚娘笑了笑,不置可否。

    苏怜清,女人中的千年老妖,还是什么是她看不穿猜不透的?小男小女之间的这点事情,对她来说就像是看了一万遍的自己的手指头那么熟悉。有时候武媚娘甚至在想,女人,活到她这个境界了,还会对男人或是感情这种东西感兴趣么?这都要修炼成妖了。

    可现实是,苏怜清这个千年老妖,却老像一个怀春少女似的渴望遇到她命里的“真命天子”,像个十六岁的女人那样真真切切的爱上一个人,然后义无反顾的嫁给他,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生。

    说起来虽然夸张,但其实,这是世间九成以上的女子都会经历的生活。哪有那么多惊世骇俗流传百世的经典爱情故事呢?庸俗与平凡才是这世界这常见的东西。就在所有人都渴望惊世骇俗与自以为爱得天下无双的时候,苏怜清却在渴望这世间最常见的庸俗与平凡。

    “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武媚娘不禁想起了秦慕白曾经说过的这一句话。嘴角再度向上微然一挑,流露出一抹颇有玩味的微笑,说道,“苏怜清,如果让你做秦慕白的女人,你愿意吗?”

    “不愿意。”苏怜清不假思索的就回答,然后斜眼看了看武媚娘,不等她问就一句话堵了出来,“别问我为什么。”

    武媚娘皱了皱眉头,“为什么?”

    苏怜清的表情和动作滞了一滞,扔了手里几颗干瘪无实的瓜子,拍拍手道:“他是流氓,我是混蛋。咱们不搭界!”

    武媚娘笑了,杏眼一弯,媚态百出。

    女人和女孩子之间的差别,绝不是那一层简单的膜。或许一年以前,武媚娘还是一个女孩子,无双漂亮聪明绝顶的女孩子。可是现在,苏怜清都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是一个女人。

    她的魅力,来自于生活情感的历练与见识智慧的沉淀,已经深入骨髓。按世俗的眼光来说,十七八岁的武媚娘也许够资格当娘了,但这样的年龄注定甩不掉“稚嫩”的标签。

    可是,走南闯北打下一片大大商业江山的武媚娘,让人永远无法将她与稚嫩划上等号。那些与之接触过的精明近妖的老商人,从来不敢因为武媚娘是个年轻的女子而轻视小看于她。

    十七八岁的成功人仕,商界奇才,头顶之上已经有了“传奇”的光环。这几乎已经可以让人忽略她的年龄甚至是性别。

    所以苏怜清一直都认为,武媚娘,绝对是这世上比她更加妖孽的存在。不用假日时日,这个年轻女人的道行完全能够将她死死吃住。

    这也正是苏怜清一直心安理得又浑浑噩噩的跟着武媚娘的原因,哪怕是任由她呼来喝去如同杂役小厮。因为,比她武功高的多了去,比她漂亮比她聪明比她手段高明狠辣再加不要脸无耻淫荡的都多了去,但比她妖孽的,还真是只遇到过武媚娘这一个。

    当苏怜清抓起第四把瓜子的时候,一名侍女进来通报,说郑家大少爷郑安顺来了。

    “又来了。还不死心。”苏怜清轻佻的吐出一记瓜子壳儿,挑衅似的看着武媚娘说道,“大东家,你再不切掉这个痴情种子小尾巴,等秦正房一来,可就要天下大乱鸡飞狗跳了。”

    武媚娘嫣然一笑:“那岂非更好?——请他进来吧,备茶!”

    苏怜清翻了个白眼,“老娘等着看好戏。”

    郑安顺来了,一如往常的脚步轻盈不急不徐,既不深沉也不轻浮,就像是清濯的河面上划过的唯一扁舟那样潇洒自如无羁无绊。

    大唐天下富的唯一继承人,纵横天下的商界奇子,还能做到这样清爽又自然,对一名普通的侍婢和仆役都笑脸相迎没有半分倨傲与富人的刻薄,不容易。

    苏怜清眯着眼睛看着走来的郑安顺,说道:“对大唐天下九成以上的女人来说,郑安顺都是完美的郎君。”

    武媚娘笑而不语。

    “只可惜,他爱的人,偏偏却在另一成里。”

    “未必。”武媚娘微笑,笑得有些诡谲。

    苏怜清一怔,随即一笑,眼中顿时妖气四射,“你要不守妇节红杏出墙?这刺激!”

    “郑安顺,在我看来一样的完美。这是事实,我承认不承认都改变不了。但这和我喜不喜欢他没关系。”武媚娘脸上的笑容依旧清淡,在苏怜清看来却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诡辩,饶舌。”苏怜清冷笑,“你就敢说,你对他的一片痴情没有半分动心?”

    “没有。”武媚娘答得斩钉截铁。

    “骗谁?”苏怜清冷笑。

    “对于一个连心都没有了的人,谈何动心?”武媚娘的嘴角向上微微翘起,双手将那封信折起放入怀中,贴肉的放,说道,“我的心,早被一个花心又无耻的流氓给生吞了。”

    苏怜清做惊悚状扬起了眉梢撇了撇嘴,“死鸭子嘴硬!我就不信,秦慕白若是再等个一年半载不来搭理你,只顾着跟别的女人风流快活,你能忍住不红杏出墙?”

    “也许吧!”武媚娘轻松又释然的笑了一笑,绝美的容颜上漾起一丝近乎于狐的坏笑,低声道,“可偏偏他得很凑巧,我就算春心荡漾想要红杏出墙也没机会了,不是吗?”

    苏怜清有点忿然,是那种等着看好戏却苦等了半天只看到一出看过千万遍的别脚烂戏一样的感觉。她扔了手里剩下的几颗瓜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浪费老娘口水!”

第326章 无理可讲

    用“清雅”来形容一个男人似乎并不恰当,“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样的句子,更像是清丽脱俗的女子写照。

    可是用在郑安顺的身上,却恰如其分。

    他的衣饰穿着从来只是“得体”,从不在身上堆彻那些炫富露财的珍贵器物;笑容很清爽,眼神很干净,身材或许算不上挺拔与伟岸,但却真的当得起“玉树临风”四个字。

    这样的男人,再加上满腹的才学与丰富的人生经历铺就的内涵与底蕴,与天下无双的殷实家底和英俊的外貌,如果还是单身未娶甚至连风流不羁的花边蜚闻都没有,对女人来说实在是完美。

    就像是陈妍说过的,郑安顺这样的男人,完美得有点不现实。

    可是在武媚娘看来,这个让世间女子都感觉高不可攀如梦里看花一般存在的男子,只是他的临家大哥与生意伙伴,再深一层,是她的老师与靠山。这些年来从她初入商途算起,若非是郑家的大力扶植与郑安顺的鼎力相助,她武媚娘不可能走到今天。

    武媚娘看着坐在对面优雅的饮着茶水的郑安顺,脑海里却想着那个仍在几百里外,带着另外一个女人游山玩水并浩浩荡荡往她这里开来的混帐男人。

    连她自己,也觉得这对郑安顺很不公平。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对郑安顺的定位。

    对他,武媚娘心里充满敬意、尊重与感激,可算是个可以信任与依靠的兄长,断然无法与男女之情挂上钩。怎么推断,郑安顺也不该是那种情窦初开的愣头青,可他偏偏就把武媚娘对他的“情谊”当作了感情。还是特朦胧特暧昧特纯真的那一种。

    武媚娘想起了秦慕白的一个说法,“男人这辈子,最念念不忘的除了年少轻狂时的野心,还有初恋。”

    前者不一定会实现,后者迟早降临在身上。

    现在武媚娘就感觉,郑安顺仿佛把自己当作了初恋的对象。这一度让她有些罪恶感。

    苏怜清依旧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和郑安顺聊着天。实际上,除了在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时,武媚娘很少和郑安顺说话,反倒是这个苏怜清嘴巴总是闲不住。

    “郑公子,老娘今天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卖给你,价值十两金子。”苏怜清说罢,很不客气的冲郑安顺伸出了手。

    郑安顺微然一笑,拿出随身带的一枚印章在苏怜清的手掌上印了一记,说道:“郑某身上没带钱,凭此印章去我家商铺里领取好了。”

    武媚娘无奈的摇头而笑,“郑公子,苏怜清就是这样被你惯坏的。现在,她都不盼望我工钱的日子了。”

    “各取所需。”郑安顺微然一笑,对苏怜清道,“说吧,何等消息值得十两金子?上次你跟我说你有一个惊天的大事也只卖了一贯钱。结果,还只是你们隔壁老陈家的母猪生了十七头猪崽。”

    “嘿嘿!”苏怜清贼笑,很没形象朝前探着身子,让地心引心将她春夏秋冬都半露在外的丰乳,吸出一道深沟。她凑到郑安顺耳边,却故意说得武媚娘也听见:“秦慕白,要来襄阳了。”

    郑安顺听完,脸上泛着微笑表情滞了一两秒,颇为玩味的看着武媚娘,“就这,也值十两金子?”

    “愿买愿卖,钱货两清!”苏怜清拍拍手,笑得很贼,“郑公子,当真不认为这消息值十两金子?”

    “咱们既然是商家,讲究一文钱一分货。秦慕白要来,高兴的该是媚娘,你卖给她,兴许还能卖这个价钱。”郑安顺微笑道。

    “那你是后悔喽?”苏怜清撇着嘴,露出很明显的鄙夷神色,“堂堂的天下富,不用这么小器吧!”

    “不后悔。”郑安顺依旧只有微笑,“其实赚钱赢利很容易,吃亏却是一门学问。能让苏姑娘这样的高人占一占郑某的小便宜,其实是可遇不可求。”

    “哈哈!”苏怜清笑得没心没肺十分嚣张,“郑安顺,就你这张巧嘴,天下能哄能骗的姑娘都该乖乖爬上你的床了。我就奇怪了,怎么你就拿不下咱们武东家呢?”

    “过头了,苏怜清。”武媚娘瞥了她一眼,没有怒也没有威严四射,只是如同闲聊的语调。

    苏怜清挑了挑眉梢:“行,老娘闭嘴。老娘只是替郑公子不值。”

    “这不是做生意,有什么值不值的?”郑安顺微笑,说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世事常见。媚娘早已心有所属,郑某也是心知肚明,不强求。”

    “那你还这么死心塌地的?……”苏怜清很是不解。

    郑安顺拿起茶杯浅浅的饮了一口,说了一句让武媚娘和苏怜清都回味悠长的话:“因为我不想让我自己,后悔。”

    苏怜清煞是不解的轮着眼睛,一头雾水。

    武媚娘微然一笑,说道:“郑公子,你是真性情的好男儿,媚娘自忖配不上你。真的。”

    “我信。”郑安顺微微一笑,笑容中却有几分苦涩,他说道,“情爱之事,没有道理可讲。”

    “怎么就没有道理可讲了?我若是武东家,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你!”苏怜清有些打不抱平,或者说是带些安慰的说道。

    郑安顺却是一笑:“怎么说?”

    苏怜清偏头一看,见武媚娘也颇感兴趣的看着她,她便来劲了。走到二人的坐榻之间,一本正经的说道:“那咱们就拿秦慕白和郑公子比比看。武东家,你敢说实话吗?”

    武媚娘轻然一笑,笑得没有半分犹豫和负担,“有何不敢?”

    “那行,你听好了。”苏怜清正儿八经的说道,“秦慕白,有郑公子长得英俊潇洒么?”

    “平心而论,没有。”武媚娘不假思索的说道,“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嗯,慕白经常这样忝不知耻的解释,我为什么对他死心榻地。”

    “好吧,就当你说的有道理。”苏怜清又道,“秦慕白,有郑公子这样的学识和涵养么?”

    “没有。”武媚娘轻笑,“他非但没有郑公子这样的学识和涵养,简直还不学无术和十分流氓。”

    郑安顺摇头笑了,苏怜清却是被气乐了。她不死心,接着道:“那秦慕白有郑公子这样的家世和财富么?”

    “也没有。”武媚娘笑道,“我认识他的时候,秦家已经没落了,虽然秦府依旧勋门立戟,可是他父亲早已淡出朝堂多年手上没有半分实权,更谈不上富有。实际上,秦慕白是个穷光蛋。这些年来,他唯一给过我的,就是当初我在长安开店的时候那几十亩田产和来襄州的时候给了我一点粮食。田产至今我没动过,粮食倒是卖了,但一半的钱归了李恪,另一半被他拿去用来研究什么‘五指神雷’这些东西了。也就是说,他几乎从来没给过我一文钱花,反而让我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钱。相反,若非是有郑公子,肯定没有我武媚娘的今天。”

    “看看你,心里想得多清楚!”苏怜清双手叉起来抱在胸前,如同审问犯人一样咄咄逼人的道,“我再问你,秦慕白待你,有郑公子这么专情么?”

    “这个不必问。”武媚娘微笑,淡淡道,“天下皆知他就要与高阳公主成亲了。除此之外,他身边的女人还有不少。”

    “这一比起来,秦慕白简直就是个混蛋嘛!”苏怜清有些气鼓鼓的道,“我就想不明白了,武东家,你是吃多了猪油昧了心,还是被秦慕白灌了什么**汤,非要对这个小流氓大无赖天字第一号混蛋的秦慕白,这么死心榻地?”

    武媚娘没有生气的笑而不语,有些抱歉的看着郑安顺。

    郑安顺却是微微一笑:“我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个屁!”苏怜清甚至有些动气了,看着郑安顺这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的神态和天塌下来也不大叫一声的表情,着实有些恼火,还有一点恨铁不成钢。

    郑安顺却是不以为意,淡淡道:“感情这回事就是这样的。如果什么都摆得清楚明白算得锱铢不差,那就不是感情了,是交易。”

    苏怜清一怔,愣愣的轮着眼睛,无语以对。

    “郑公子,媚娘这一生,注定只属于秦慕白那个混蛋了。但是,我却希望能有你这要一个大哥,一直陪伴媚娘左右。你可以把她理解成我的贪心和自私,但我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武媚娘看着郑安顺,面带微笑,很诚肯的说道,“因为你是我见过的,唯一的真正的君子。”

    苏怜清侧目一瞪武媚娘,就差骂了出来:狡猾!明明你要拒绝郑安顺,偏又不让郑家弃你而去继续为你所用!——认哥哥?这么庸俗又老套的法子,非你好意思用出来!可悲的是,郑安顺这个大笨蛋就算明知道是陷阱还就偏会上当!

    郑安顺轻轻的长吁一口气,不出苏怜清意料之外的微笑点头,说道:“其实郑某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上了你。但从一开始也知道,你与秦慕白有婚约在先,也有情在先。但郑某一直都不后悔。现在是,今后也是。”

    苏怜清撇了撇嘴,“大情种。大白痴!天下的女人除了武媚娘,其他的谁不让你随取随予?你还真是王八吃称铊铁了心了!”

    “苏怜清,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没有遇到你命里的那个男人么?”武媚娘突然问道。

    “为什么?”苏怜清很茫然也很好奇的问。

    “因为你,根本就不懂感情。”

    苏怜清倒是没有意外,只是满不在乎的咧了咧嘴,笑道:“大东家,老娘也曾经年轻过,纯真过,白痴过。”

    武媚娘和郑安顺一起看着她,“然后呢?”

    苏怜清双手叉在胸前,看着遥远的天际,很不顾形象的对着地上啐了一口白浊的口水,其中还有瓜子沫儿。

    “然后,老娘遇到了一个,比秦慕白还混蛋十倍百倍千倍不止的,禽兽!”

    郑安顺皱了皱眉头,有些抱歉的笑了一笑,示意不该打听她的伤心往事。武媚娘却是无所谓的挑了挑嘴角,说道:“苏怜清,你又在污辱禽兽了。不过我不介意你把秦慕白和他相提并论。那厮,是挺欠骂的。见了面,你给我使劲的骂。”

    郑安顺的脸上就浮现出一抹近乎绝望的苦笑,摇了摇头,说道:“你对我却一直很客气,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

    数日后,襄阳八鬼渡码头前。

    庞飞穿一身便装,带着几个军府里的心腹将校,在岸边眺目守望。苏怜清和几名女子,则是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吃着一包刚刚在港市里买来的襄阳特产小点心。

    “喂,庞飞!”对庞飞这个襄州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苏怜清这个“大媒人”从来不懂什么叫客气,她唤道,“过来,过来,老娘有话问你!”

    庞飞淡然的笑了一笑走过来:“苏大姐有何吩咐?”

    “我问你呵!”苏怜清嘴里包了一团食物,含糊不清的道,“秦慕白到底什么时候来?这都在港口连着等了三天了,你这个襄州府都尉正事不干还假扮平头百姓的在这里干等不嫌烦,老娘可是烦了!”

    “苏大姐若是累了,不妨先回去歇息,让庞某在这里等恩师便好。”庞飞微笑道。

    一年多的厉练,已经让庞飞彻底脱去了身上的最后一层青涩,摇身一变成了襄州地面上踏一脚地皮都要抖三抖的上位者。这种“静如泰山岿然、动如疾风掠林”的气度和不怒自威城府内敛的沉寂,不是装就能装得出来的。

    “老娘就想不明白了,凭什么你们一个二个的,都对秦慕白那家伙死心榻地?”苏怜清翻了个白眼,很有些忿忿的道,“他究竟有什么好?”

    庞飞摇了摇头,笑得眯起了眼睛:“你不懂。”

    “老娘当然是不懂才问你!别在老娘面前人模狗样的扮深沉,快说!”

    庞飞不与计较的嘴角稍稍向上挑了一挑,表情和神态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多前他鞍前马后跟着秦慕白的日子,说了一句让苏怜清有些抓狂的话:

    “其实,我也不懂。但我知道我就该这么做,就跟每天要吃饭一样的,天经地义。”

    船头上,原本举目眺望着熟悉的八鬼渡码头的秦慕白,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哪个混蛋在骂我?”他揉了揉鼻子骂咧道。

    高阳公主勾着他的胳膊肘儿,兴奋的跳着脚指着前方:“慕白,到了、到了!我看到襄阳啦!”

    “真的呀?”刘氏和霜儿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也有一点急于从旅途劳顿解脱的迫切之情。

    甲板上站着十来个百骑卫士,彼此脸上也扬溢着喜悦之情,颇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你还笑得出来?”秦慕白不怀好意的对高阳公主坏笑道,“一会儿我就要见到武媚娘了,和她卿卿我我,把你扔到一边。”

    “嘁,我才不怕!”高阳公主满不在乎的道,“本公主和媚娘那是情如姐妹,你别想离间我们,搞不好,一会儿咱们两个人都把你晾到一边,让你躲着哭去!”

    “是吗?”秦慕白看了一眼身后的母亲和妹子,咬着耳朵低语道,“晚上,我也不抱你睡了。”

    “那更吓不到我。”高阳公主的脸上,泛起最让秦慕白毛骨悚然的那种小恶魔式坏笑,她将手搭到秦慕白耳边,窃窃的道,“大不了三个人抱着一起睡,更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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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重返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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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靠岸,秦慕白先扶母亲下了船。脚触及地面的时候,心里就有点踏实感。人毕竟是属于陆地的,连日乘船,脚下都有些飘浮。

    襄阳的百姓们也见多了这种单艘包运的画舫在八鬼渡靠岸,再加上那些百骑卫士们也都穿着便装,因而人们只是猜测可能又是哪个富户人家来了。顶多就是瞥上两眼,也都没放在心上。

    庞飞却是激动的迎到了河岸边,也不顾河岸泥湿冬日寒冷,抖开前袍双膝下跪以头点地的拜,“学生恭迎太夫人,恭迎恩师!”

    “快起来,不必如此大礼。”秦慕白上前将他拉起,仔细打量他一眼,满意的点头微笑,“一年多没见,庞飞,你成器了。”

    “谢恩师夸奖!”庞飞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仍是难掩兴奋之情,又上前给刘氏行礼,对高阳公主和霜儿行礼,再与百骑同袍们一一寒暄叙旧。

    秦慕白看到苏怜清老气横秋的站在一旁,正叉着手不冷不热的看着他笑,于是便走了上去,“老苏,好久不见,你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苏怜清顿时就被气乐了,连呸了两口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有本事你给我吐两根出来看看?”秦慕白笑道,“媚娘呢?”

    “在家里候着呢!”苏怜清撇了撇嘴,看了一眼正和霜儿一起左右搀着刘氏的高阳公主,讪讪的道,“你可真是风流快活啊,把武东家一个人撂在襄阳不管不问,你就不怕她红杏出墙?”

    秦慕白挑了挑嘴角轻松的笑道:“我要是这点信心都没有,也配当媚娘的男人?”

    “嘁!”苏怜清冷笑,“照你那意思,除了你,媚娘就不可能喜欢上别的男人了?也不会有别的男人来沾惹媚娘?”

    秦慕白笑了笑说道:“媚娘那样的女子要是没有别的男人喜欢或沾惹,那才是见鬼了。不过我对她有信心。”

    “真不知道你这信心凭什么。”苏怜清很是不忿的说道,“要是有个比你优秀千万倍的男人,不到黄河心不死豁出一切的追求武媚娘,我看你还坐得住!”

    秦慕白笑得更乐了:“这样的男人,不存在于世上的。”

    “真不知羞!”苏怜清恼火的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现在媚娘身边,可就还有一个!以老娘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这个男人跟你相比,那就是凤凰比麻雀!”

    秦慕白略拧了一下眉头,侧目看着苏怜清,“郑安顺?”

    “咦?”这倒是换作苏怜清惊讶了,“你居然知道?怎么样,着急了吧,心慌了吧?”

    没想到秦慕白轻松的展颜一笑,说道:“那我更该放心了。”

    “凭什么?”苏怜清不解的问道。

    “因为我不仅对武媚娘有信心,对郑安顺也有信心。”秦慕白说道,“武媚娘不可能红杏出墙,而郑安顺,则是真君子。”

    “嘴脸胡说八道,懒得跟你说了。”苏怜清讨了个没趣,忿忿的白了秦慕白一眼,瓮声道,“我已经派人骑马回去报知东家了,她这会儿该是在准备筵席为你们一家子接风洗尘。你别怪她没亲自来迎,人家毕竟是大姑娘,不是庞飞这种厚脸皮的大男人。”

    “我的心胸还没狭隘到那份上。”秦慕白回头看了一眼正和庞飞聊得笑逐颜开的高阳公主等人,对苏怜清打了个手势让她走到一边,低声道,“介绍一笔生意给你。”

    苏怜清顿时心中一喜,秦慕白介绍的生意定然是好生意了,于是机警的快语道:“说!”

    秦慕白便凑到苏怜清耳边,快速的说了几句话。

    苏怜清一扭头凝眉瞪着秦慕白,有些恼火的喝道:“老娘早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这干这种祸害小男人的勾当。你另外找人吧!”

    “那你是不干喽?”秦慕白无所谓的撇嘴笑了一笑,“看你是熟人我才照顾你,要找人还不容易?当我没说。”

    “你等等。”苏怜清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咬了咬嘴唇道,“你先说,事后老娘有什么好处?”

    秦慕白反问:“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要个真心的好汉子,娶了老娘,生孩子过日子。不必太富,不能太穷。”苏怜清眨了眨她那双平日里总闪着狐狸一样光芒的迷离眼睛,罕有的颇有几分真诚的说道,“得是一个不计较我的过去的好汉子。”

    秦慕白拧了拧眉头,一手抱肘,一手摸着泛着青光的下颌,点了点头,“原本你是想嫁人了?看来这差事还真不好交给你做。”

    “我可以帮你找人手,暗中密布安排。”苏怜清飞快的接语道,“干这种事情,你肯定不如我擅长。而且,你在明,我在暗。”

    “这也正是我找你的理由。”秦慕白侧目看着她,“人手必须是能让我放心的,你们一切行动必须按我的指派来办,不能有一丝出格和半分闪失。”

    “没问题。”苏怜清答得干脆利落,一惯轻佻的表情与眼神,也换作了干练。

    “事成之后,你的下半生,由我负责安排。”秦慕白微笑的看着她,说道,“不管是你是看上了宰相将军,还是乞丐流民,不管你是要长安的豪宅还是襄阳的田产,甚至是你的儿女的未来,我都可以包办。”

    苏怜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点头。看向秦慕白的眼神之中,竟然流露出一丝惶恐不安。

    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物她都见多了。官场商场,黑白两道江湖市井,众生百态世间炎凉。这些都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天上不会掉铜板,越丰厚的报酬就意味着越大的风险。

    “说吧,如果我将事情办砸,会有什么后果?”苏怜清翻了一下眼睛瞟了一眼高阳公主等人,低声道,“老娘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一向都是先交待,后买卖。”

    秦慕白点点头,脸上依旧是那种人畜无害的微笑,说道:“既然是江湖生意,就讲求个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若是有半分出格或是闪失,再或是泄露了不该泄露的东西那就果断自戗吧!”

    苏怜清再度深吸了一口八鬼渡湿冷的空气,表情凝重的点头:“还算公平。看来老娘的命还值点钱。好,这趟生意,我接了!”

    这时高阳公主和刘氏等人已经走了过来,秦慕白简短道,“你先去找人手。此事除了我,不许再让任何人知道。”

    “明白。”

    高阳公主走了过来,瞥了一眼苏怜清,急忙将秦慕白往旁边一拉,低声道:“慕白,你怎么跟这个老妖婆嘀咕个没完呀,可别着了她的道儿!现在咱们去哪里呀?”

    秦慕白笑了一笑,庞飞上前来拱手道:“恩师,学生没有惊动军府和衙门,只在县内租下了一处清净雅致的院落以供歇脚,饮食用具都是学生亲自安排的。恩师大可放心。”

    “办得不错。”秦慕白点头称赞,说道,“你把这些百骑兄弟带过去安置招待。我们一家子先去媚娘那里坐坐。”

    “是。”庞飞抱拳应诺。

    “去媚娘那里吗?好呀!”高阳公主笑逐颜开的道,“好久没看到她了,我还真是想念呢!”

    霜儿就在一旁打趣的笑道:“公主殿下,你难道就不吃味吗?”

    “当然不!”高阳公主骄傲的扬起脸来,“媚娘,那可是我的人!”

    一行人顿时无语,好多人暗笑成一片。

    秦慕白无奈的摇了摇头,拍拍她的背:“走吧!别在这里装傻充愣的卖乖了,好歹是公主,口不择言!”

    乘船太久,秦慕白等人都不愿再乘车马,执意步行走走。便从八鬼渡一直走进了襄阳城中,从北城港市而入。

    市场里正热闹,往来商旅南杂百货,最多的就是鱼虾。刘氏和霜儿头一次来襄阳,感觉挺新鲜,一路逛玩过来兴致颇高,旅途的疲劳也要忘却了。、

    高阳公主贴着秦慕白走,低声道:“慕白,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问吧?”

    “你怎么就突然决定离开长安出来旅游了?”高阳公主迷惑的道,“你不管李元昌的事情了?”

    秦慕白微微的笑了一笑,“有些铁要趁热的打,有一些特殊的,却要冷却了来干锤。”

    “你是想转移李元昌的注意力,然后暗中下手?”高阳公主惊讶的道。

    “嗯。”秦慕白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事情比较敏感,不能用常规的手法来解决,慢慢来吧!既然都到了襄阳,就别再想这回事了,开心的玩吧!”

    “也好!”高阳公主的孩子心性流露出来,马上转颜一笑,还笑得挺诡异,“我现在就在想,一会儿到了晚上我一定会抱着媚娘一起睡,你能怎么样?”

    秦慕白眨了眨眼睛,故意瞟了几眼高阳公主身后的侍婢和前方不远的苏怜清,说道:“我能抱的人多了。尤其是襄阳这里,还有更多哭着喊着要抱我的。”

    “你敢!”

    秦仙商号大门口,武媚娘站在大门三尺以内,面带微笑双手放在小腹位置,耐心的等候。

    郑安顺则是站在门外三尺的地方,负手长身而立,微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往来的人群,也在等候。

    看到郑安顺,武媚娘就忍不住无奈的摇头而笑。这个温情似水又彬彬有礼的君子,执拗起来也远非一般人能比。若非是有超乎非常的胸襟和坦荡,谁还会站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大情敌”大驾光临?

    武媚娘知道郑安顺与秦慕白私交甚厚,再加上李恪,三个人可谓臭味相投或是惺惺相惜。但此刻,她也忍不住有些佩服郑安顺的心胸与气度。

    非常人,果然有非常之处。

    “来了。”郑安顺轻说一声,回头看着武媚娘微笑道,“还有他母亲和妹子,以及高阳公主。媚娘,你会先拜哪一个?”

    武媚娘眨了眨眼睛,“当然是,我婆婆。”

    

第328章 一抹神韵

    

    刘氏做了半辈子的秦家侧房,低调隐忍任劳任怨几乎成了她的标签。她的身上没有一丝寻常大户人家的贵妇那种惯有的娇横与拔扈,更像是一个临家大娘,和蔼可亲勤劳善良。

    两年前,秦叔宝去兰州前夕将她“扶正”。从此,她便深深体会到了“母以子贵”的含义。

    就拿今日的家宴来说,从不上正席从来都是一个人吃饭的刘氏,被尊奉到上座,下首左右坐着秦慕白和高阳公主,依次下来才是武媚娘和郑安顺。而她最爱的丫头霜儿,则是破例的陪坐在母亲侧席用膳,给她倒酒夹菜。

    古人重礼仪,讲座次。不管在哪里,这坐下吃饭的方位可是乱不得。

    刘氏坐在上位首座,心里左右就是别扭和忐忑。抛开自己的儿子不说,这下座的哪一个不是大唐天下一等一的人物?一个公主,一个天下首富的唯一继承者,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媳妇,如今也是风靡大唐的商家奇女。

    这还不算。在座的,还无不争着抢着给她敬酒,刘氏简直受宠若惊!

    不过在场的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全没有因为她是个造型气质都属普通的妇人,而有半分轻慢。

    母女二人时不时的会心一笑,既欣慰又激动。倒不是因为她们虚荣且势利,今天她们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吃饭,都是座下秦慕白努力奋斗的结果。说穿了,她们是因为秦慕白而骄傲和自豪。

    秦慕白坐着吃喝,旁侧就是郑安顺。

    对郑安顺,秦慕白还是相当有好感的。这是他来到大唐后,所见到的第一个真正配得上“君子”二字的人。此前再加上李恪,三人一起合作击破了水鬼一党,共添了一层过命患难的交情。再加上三人臭味相投,也算得上是知己了。

    方才抵达襄阳时听苏怜清含沙射影的胡说八道了一通,秦慕白并未放在心上。早在他刚与武媚娘相识之初,郑安顺对武媚娘有好感一事他就有所耳闻。也就是从武媚娘在长安开“天下第一酒”这个店子开始,郑安顺也就已经开始了对武媚娘进行多方面的“投资”,这包括情感和钱财与商业上的支持,秦慕白也都是一清二楚。

    他从来都不是那种小心眼的男人。有没有信心是一回事,如果一个女人连这点诱惑也抵档不住吵着嚷着要离开,秦慕白绝不相留。

    强扭的瓜不甜,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留也终究要离开。

    就像当初在绛州时武媚娘发脾气跟他“闹离婚”一样,秦慕白毫不犹豫的就写了休书。那时候,武媚娘完全有足够的台阶可下,离开秦慕白而选择郑安顺。可最终她没有。也恰是从那时候开始,完全奠定了二人的感情基础,而不仅仅是靠着一纸婚约来束缚彼此了。

    既然那样的坎都迈过来了,秦慕白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武媚娘?

    郑安顺今日仿佛是刻意留下来,参与这样的“家宴”也没有让人感觉到任何的格格不入。走南闯北见识颇广的他,最大的强项也许就是完美的融入任何环境,让人不感觉到他的突兀。

    酒过三巡后,郑安顺对秦慕白道:“秦兄,郑某听说你要来,打住行程,特意留在襄阳与秦州共游。不知秦兄是否介意?”

    “欢迎之至。”秦慕白笑道,“你没看到我这身边多是女人,阴胜阳衰么?能有郑兄这样的妙人结伴而游,可遇而不可求!”

    “哈哈!”郑安顺笑道,“秦兄果然是大气磊落之人!实不相瞒,郑某在襄阳已经羁留了三月有余。一来是为了料理一些秋后之后的粮食生意,二来”

    郑安顺略有尴尬的打住了话头,秦慕白微然一笑轻声道:“为了媚娘,对吗?”

    郑安顺不否认,微笑的点点头。

    “是个真爷们!”秦慕白喝了一口洒,嘴里吸着气,说道,“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人,配跟我争一争媚娘。”

    “很可惜,她还是选择你,对郑某只愿视为兄长。”郑安顺依旧是坦然的微笑。

    秦慕白点头笑了一笑:“你失望了?”

    “说实话,的确是。”

    “就这样准备放弃了么?”

    郑安顺一笑,举杯道:“郑某像是那种忝不知耻的厚颜之人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其实郑某从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情,做了一些自认为该做的事情。顺其自然,到了该死心的时候,也就自然死心了。不留遗憾,问心无愧。”

    “哈哈!”秦慕白举杯而笑,“如此说来,你我兄弟二人也算是君子之争了!媚娘这样的女子,若是没有男人为了她而争,岂非是对她的玷污?来,郑兄,干一杯!”

    二人便共饮了一杯。

    对面的高阳公主看到了,嘴一撇,讪讪道:“真不知羞耻!两个大男人,当着咱们的面聊女人,什么争啊抢的,当咱们是物品吗?还夸说君子互拍马屁,真受不了!”

    武媚娘的脸上早就红了,红朴朴的,心跳也有点快。她万没料到秦慕白和郑安顺,会这样风清云淡的当着她的面,讨论这些事情。听闻高阳公主这话,她更是苦笑,忙道:“公主,郑安顺那是真君子没错;至于慕白嘛我就不说了!”

    “嘿嘿!”高阳公主的眼睛贼兮兮的一转,一扭身凑到武媚娘的耳边窃笑道,“媚娘,你是不是对郑安顺动心了呀?哈哈,你要红杏出墙?”

    这话苏怜清说过,武媚娘不以为意;但这话从高阳公主的嘴里说出,仿佛瞬时就变了味,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

    武媚娘顿时心惊肉跳,“快别胡说!”

    “哈哈!你越紧张,就表示你越想喽?”高阳公主笑得十足恶魔,挤眉弄眼道,“好,好!我就喜欢看这样的好戏!你出墙吧,出墙!我倒要看看慕白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武媚娘无语,摇头苦笑,脸上出现罕有的紧张的一阵红白。高阳公主的调皮和诡诞,她是早有领教知根知底的。没想到,短短的一两年没见,她的“功力”显然已是大涨。真不知道她这一两年跟着秦慕白,都干了些什么、学了些什么,反正是没学半丝好,尽往肚子里装坏水了。

    宴罢之后,高阳公主、武媚娘和霜儿陪着刘氏,在后院里散步,欣赏武媚娘亲自伺候的一处花圃。这些年来|经商成功,优渥的生活并没有磨在去武媚娘的勤谨和灵气,花圃间并没有什么世间罕见名贵的奇花异草,只是简单的草木,有些还是路边的野花。但经她的手一修剪一摆放,便是一圃灵气。

    用姹紫嫣红和巧夺天工来形容都不太贴切,别具一格的品味往往能化平凡于神奇。若非是知道这花圃出自一名弱质纤纤的女流之手,但凡在世间混迹了一些年头,有点资历和底蕴的人看到了,都会以为这是哪个隐逸名士或是林园大家的手笔。其间如一纸淡墨山水,偏又像有脱离于尘的灵魂在舞动。

    入仕几年来,秦慕白的见识不可谓不广了。哪怕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伺候的皇家林园,也没有让他生出这样的惊艳之感,而且艳而不腻,经得起推敲和细品。

    不容易。

    霎时,秦慕白几乎对武媚娘刮目相看。

    也许每日相伴在一起如温水煮青蛙一般,倒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改变。分别一年,武媚娘俨然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褪变。

    究竟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改变?秦慕白还一时说不清。从进门以后,二人还没有坐在一起说过一句话,偶尔匆匆的一记眼神交流,更多的也是在叙说相思之苦与绵绵情谊。

    要说秦慕白现在心里不是蠢蠢欲动,就巴望着眼前这些人都消失让他可以执武媚娘之手拥她入怀,那是鬼话。显然,从眼神中秦慕白也看出了武媚娘迫切与激情。

    眼下的每一秒,好似都有点难熬。

    郑安顺是个聪明人,和秦慕白一同欣赏了花圃品了小许时间的茶,就告辞而走。约定明日由他作东,邀请秦慕白等人到他襄阳的庄院做客。秦慕白应允,他便告辞而走。

    天色渐晚,霜儿带着秦家的丫环们,先伺候母亲去歇息了,今日便住在武媚娘这里,一切早已准备妥当。

    当场便只剩下秦慕白、高阳公主和武媚娘三人,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无关痛痒的闲话。气氛一时变得微妙起来。

    高阳公主贼兮兮的转着眼睛,左右瞟着各怀鬼胎的秦慕白和武媚娘,十分恶作剧的就是赖着不走,扯着他们聊个没完。惹得她身后的侍婢们都窃笑起来。

    这是傻子都能想到,久别重逢的一对情人有多渴望二人世界。可高阳公主偏不,非要留在这里做个大灯泡。

    耗了一阵子,秦慕白有些恼了,直杵杵的道:“高阳,你怎么还不去睡啊?”

    “噢,就去,就去。”高阳公主装傻充愣的点头,一把抱住武媚娘的胳膊肘儿,娇嗔的道,“媚娘,今天好冷哦,襄阳不烧炕的吧?我们一起睡好吗?”

    武媚娘的脸顿时就红了,但也只得点头:“好”

    秦慕白顿时恨得牙痒痒。高阳公主已经是一根“老油条”了,和武媚娘还从来没有什么“深入”的交流。今天可是大好的机会,这厮居然出来搅局!

    “我和媚娘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谈。”秦慕白一本正经的对那几个侍婢道,“你们,先伺候公主去歇息!”

    “我不要!”高阳公主顿时就叫了起来,把武媚娘抱得紧紧的,“秦慕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哼,哼哼!总之,今晚媚娘是我的,你别想打一丝坏主意!”

    武媚娘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儿,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秦慕白也被气乐了,当真是哭笑不得这种话也就当真只有高阳公主这种蠢宝、活宝说得出来,有这么野蛮的捅破窗户纸的么?真比棒打鸳鸯还要大煞风景!

    “好,老子真是怕了你了!”秦慕白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媚娘,那就明日再谈吧!你们早点歇息,我去庞飞那边。”

    “嗬!”高阳公主越发得瑟了,诡笑道,“你是不是想让庞飞带你去寻花问柳呀?”

    “是你个头!”秦慕白哭笑不得的站起身来,对武媚娘微然一笑,轻声道,“天寒夜露,早点歇息。”

    “嗯”武媚娘嫣然微笑,轻轻点头。

    秦慕白转身就走,武媚娘目送他离开,眼中写满不舍。

    高阳公主嘿嘿的坏笑,在武媚娘面前夸张的扬手干扰她的视线,笑道:“看你这眼神,直勾勾的,难不成想把他拖回来?哈哈!!媚娘,今晚你是本公主的人喽!”

    一时武媚娘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既无奈又忍俊不禁的道:“公主,一年不见,我这点道行俨然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以后呀,在内在外,我都听你的好了。”

    “哈哈哈!”高阳公主笑得得意忘形又小人得志,一环手抱住武媚娘的柔腰露出男人的才有的贪婪又色迷迷的表情,诡谲的笑道,“你也不看看,我这一两年是怎么修炼的?想不想学呀,嘿嘿!”

    “公主,请恕我说句不敬的话”

    “嘻嘻,你说!”

    “你无耻的样子,真的很有慕白的神韵!”

    秦慕白走出了秦仙商号,还在一路摇头苦笑。

    夜未央,襄阳城里正热闹。一年多前,承蒙“炀帝陵”的照顾,襄阳的工商旅游业可谓发展飞速,如今已经成了南方一座鼎鼎大名的富庶之城。一年之后旧地重游,昔日的繁华与热闹显然已是更上层楼,不可同日而语。

    夹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走走看看,秦慕白的心情其实还不错。几年来,自己也的确是难得像现在这样身无所羁轻松自如了。

    蓦然在人群中,秦慕白看到了前方一个熟悉的男人背影。挑着一副担子,走得不急不忙。

    秦慕白一时好奇,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人。于是挤开人群朝他追去。

    那人显然也是察觉到了秦慕白在追他,刻意加快了一点脚步,还往人烟稀少的街巷之中走去。

    秦慕白好奇之余添了一丝警惕:是谁?非要把我引到僻静之处?

    挑担的男人走进一条漆黑的小胡同但停了下来,放下了担子,依旧背对着秦慕白,显然是在等他。

    秦慕白停住脚,凝神打量,光线较量,已是看不太真切。于是问道:“阁下何人,让某如此眼熟?”

    “秦将军,好久不见了。”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秦慕白顿时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第329章 意外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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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前,襄阳出现了一名其貌不扬,但不能不引起一些人注目的货郎。

    此人身材高大从不修边幅,时常是一身凌乱的衣裳和胡乱的虬髯,沉默寡言但与人为善。每天挑着一副担子,里面装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糖人点心或是麻布针线等物,在襄阳城乡之间穿梭往来,风雨无阻。

    这样的货郎,各地都很多。让他引起人们注意的是一次不经意的事情。那一日,他依旧挑着担子去城北港市里贩货,突然跑来一匹受惊的疯马冲进港市,撞翻了许多摊铺,也撞伤了一些人。眼看着它就要撞进一间专行制卖糖人颇多小孩与妇孺的店铺,险相环生。这时,货郎斜刺里冒了出来,如电如幻撞到那马头旁边,只一拳,硬生生的将那匹疯马打翻在地!

    一场惨祸避免了,人们仿佛也头一次注意到,这个深藏不露、身手强悍得有点令他们发指的货郎,只有一条手臂。

    “将军,某敬你!”

    一间民宅里,货郎单手举起碗对着秦慕白微笑,先干为敬。

    秦慕白举着碗,却没有急于饮下,而是看着对面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汉子,微笑。

    “张同,你一直都留在襄阳?”

    “不是,一年前才回来。”张同抹了一把嘴,咧着嘴笑,笑得有点惭愧,却又全无保留全无心机。

    就在一两年前,眼前的这个张同还是光荣的百骑一员。他和庞飞等其他30名百骑一起陪同秦慕白来到襄州,却暗中帮助他的生父韦嚣尘出卖过秦慕白,最后自断一臂以赎罪。从那时候起,秦慕白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又遇到了。

    故人相见,往日的一切恩怨已是快要烟消云散,此间现有的,更多是感慨与唏嘘。

    秦慕白喝下了一碗酒,四下看了一眼寒酸又破敝的民舍,墙壁上依旧挂着一把刀,就是那一日他用来斩落自己手臂的那把百骑专用佩刀。除此之外,一切平常又简陋。

    秦慕白说道:“张同,你怎么没回长安?”

    “回了。”张同点点头,简短的答道,“回到老家,我养伤,陪伴母亲。不久后母亲过世,我在长安每日都不得安宁,于是又来了襄阳。”

    “不得安宁?”秦慕白疑惑的皱了一下眉头。

    “魏王。”张同拧了一下眉头,说道,“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到我的消息,便要拉拢我投靠到他的阵营之中。”

    “拉拢你?”秦慕白更加迷惑了,“为什么?”

    张同微微一笑,说道:“将军难道忘了当年的襄阳|水鬼案吗?当时真正知道所有实情的人并不太多。小人就是其中之一。其实小人已经是废人一个,而且无权无势无名无望,魏王要我何用?”

    秦慕白不由得心中一亮,说道:“他想针对吴王和我?”

    张同看了秦慕白一眼,凝重的点点头,说道:“襄阳|水鬼一案,牵扯众多,其中就有长安韦杜两家,还涉及到荆襄一带的许多官将和乡绅。小人并没有答应魏王什么,只是从他的言语之中隐约感觉到,他除了想要知道水鬼一案的所有细节,还指望小人做出伪证,污蔑将军和吴王在襄州如何贪赃枉法滥杀滥屠,以及暗相勾结自成派系,针对东宫意图不轨。”

    秦慕白缓缓的点点头,说道:“等你回到长安养伤魏王知道消息的时候,差不多该是炀帝陵被发现的前后了。那时候,恰巧发生了齐王密谋刺杀东宫嫁祸给我和吴王,并反叛一案。魏王在那时候找到你让你出证,的确是一出狠招。一来你本就是我身边之人对案情前后知根知底,二来你的百骑身份也更是有力的说明。如果你当时答应了投靠魏王,我和吴王肯定相当的被动。”

    “所以小人没有答应。”张同的表情很平静,双眼之中却闪着两团灼热的光芒,铿锵道,“张某已经出卖过将军一次,良心受责生不如死!说句大不孝的话,母亲的去世,还不如我良心的谴责来得沉痛!张某虽是断了一臂,也无法恕其前罪!又怎么可能再行出卖将军?”

    秦慕白轻吁了一口气,点点头,“来,喝了这碗!”

    饮罢一碗酒,张同说道:“当时张某还在守孝,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夜逃了出来。原本我想去找你跟你说明此层,但当时张某真是没脸再去见将军。而且,当时将军也因齐王反叛一案身陷麻烦,张某如果再出现,更多的引人猜忌。于是张某隐姓埋名改头换面辗转重回了襄阳,做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货郎不过,庞飞将军知道小人!小人也正是因为有庞飞将军在此坐镇,才敢放心隐居在襄阳。”

    秦慕白不禁一笑:“庞飞这臭小子,嘴巴够牢实。见了面也没告诉我你的事情。”

    “兴许是刚见面来不及说吧!”张同笑了一笑说道,“今日小人在街上偶遇庞飞将军和以前的几位同僚,急忙遁走。看到那几位昔日同僚,小人也就知道将军来襄阳了。于是小人打听到消息之后守株待兔,到了半夜,终于等到了将军。总算是与将军相认了!”

    秦慕白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微笑道:“张同,我那天就说过了,你有罪,但你没有错。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怪过你。现在,不管你选择了什么样的生活,能够安宁平安的过一世,我也就放心了。我看你现在的生活虽然有点凄苦,但也算过得平实。这样吧,你也不必隐姓埋名过见不得人的日子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怪你,魏王也不会再打你什么主意。你就到秦仙商号里寻个差事来做,置一套像样的庄子,讨个能见人的老婆。这些,我给你安排。”

    “不不不!”张同急忙站了起来,摆着一只手惊慌道,“张同此生,能再见到将军、能与将军这样把酒畅谈一次,已是此生无憾了!张同是个罪人,无脸再回将军身边,更无脸面见到昔日的同僚!将军请恕小人不能接受!”

    秦慕白微笑的看着张同,点了点头:“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你。但是,我秦家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你什么时候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不必客气。”

    张同被布满风雨沧桑与零乱虬髯的脸,绷得紧紧,双眉沉拧眼神炽热的看着秦慕白,扬起一只拳来放在胸前,说道:“将军,小人虽然已是不配再当一名军人了,但在小人的心目中,小人永远是将军的兵!请将军受小人单拳一拜!”

    握着拳,他单膝跪下。低着头,虽然死死的忍耐,但眼泪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秦慕白上前,一掌拍合到了他的拳面上,刚好凑齐一个抱拳的军礼。

    “这一拜,我受了。”

    “谢将军!”

    张同的眼泪如奔洪而出再也按捺不住,就在地上磕起头来。

    秦慕白没有拉他起来也没有叫停。或许,这样才能让他心里更痛快,解开压抑在他心中许久的心结。

    悄无声息的,秦慕白解下了钱袋放到了桌上,拍了拍仍在磕头的张同,说道:“我走了,你保重。”

    “恭送将军!”张同也不挽留,而是在地上挪了个转身,对着秦慕白离开的房门继续磕头。

    砰砰的声响,一声声仿佛落在秦慕白的心头。

    “想我秦慕白何德何能,一介俗人连好人都算不上,竟然值得张同这样对我一个断臂的张同,许多战死的张同,还有许多现今一直陪伴着我的张同。”

    “珍惜!他们的存在,证明我这一世真没白活!”

    走出半条漆黑的胡同,身后突然又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和张同的声音:“秦!”

    秦慕白还倒是张同跑回来还钱袋了,便站住等着他说话。

    张同站定,左右四下机警的看了一眼,低声道:“小人一时激动失态,竟将一件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告诉将军!请将军再回寒舍!”

    秦慕白眉头一拧:“好!”

    二人再回寒舍,张同仿佛又活回了当日的那个百骑卫士,仔细的排查了一回没有盯梢和隔墙之耳,才回屋里。这时他才一眼看到桌上的钱袋,表情不由得一滞。想必刚才是磕着头突然想起这一回事于是拔腿就跑,都没看桌上。

    秦慕白微笑说你就收下好了不必推搪,说正事。

    张同便坐到秦慕白身边,低声道:“当初小人回到长安后,闭门不出。有一天,突然有一个人来找我,来人自称是从邓州来,是齐王的人,姓梁。”

    “梁猛彪?”秦慕白一口就说了出来。

    “对,是他!小人曾经在襄阳还见过他,一直跟随在齐王左右,但没有交往过。”张同说道,“当时,他几乎是提出了和魏王一样的要求,就是要我提供你和吴王在襄阳逆反的证据,然后对我许以高官厚禄。”

    “嗯,这不奇怪。”秦慕白说道,“梁猛彪应该是听了阴弘智的命令前去找你。当时,他们已经在密谋要将返京认罪的齐王和高阳公主一并截去,并逼反我与吴王。”

    “这些小人不知道,也正因他的出现,小人才连夜出逃了。只是,从他嘴里小人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张同说道。

    “什么消息?”

    张同的声音压得更低,说道:“当时齐王在邓州反叛,可能在朝中有内应!”

    “什么?!”秦慕白吃了一惊,“是谁?!”

    “他没说。”张同说道,“他只是说,只待邓州举事,京城也会发难逼宫。同时,他们手里握有一个让皇帝陛下都十分忌惮的秘密,因此完全有资格到时候与朝廷坐地谈价!当时,他也正是这样怂恿我的。说,只要我提供证据去告御状逼反将军与吴王,就是大功一件!”

    听到这个,秦慕白的心头布上了一层阴霾,“有让皇帝陛下都忌惮的秘密?”

    “是,他正是这么说的。”张同说道,“具体,小人就不知道了。他们对我也没说太多。当时听到这些,小人心中惊恐万状,于假意答应还收了两块黄货的收买让他们放松警惕,便连夜逃了,以免被灭口。”

    “干得好,没辱没了百骑之名!”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当时,你这些也不足以去告发谁,毕竟只是片面之词没有证据,不足为信。连夜出逃是对的。但是你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朝中内应的消息吗?或者是,那个秘密?”

    “小人当时也很想打听。但又怕打听太多引起他们怀疑,于是便没敢多问。”张同说道,“不过,那个梁猛彪好像也知道得不是太清楚,这反而让他有点想要炫耀。小人刻意与他套近乎趁他酒醉了套话,他也只是隐约提到了一个让小人非常奇怪的词先帝!”

    “先帝?”秦慕白更加惊奇了。

    “是的,小人记得千真万确,绝对错不了。那个秘密可能是与先帝有关。但具体是什么,恐怕梁猛彪也不知道。”张同说道。

    秦慕白缓缓的点了点头,心忖,现在阴弘智、李佑及其党羽,全都死了。事实证明,他们当时没用上什么内应和所谓的“秘密”,否则不至于败得如此之快,朝廷上也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究竟谁是内应、是什么样的秘密呢?”秦慕白陷入了沉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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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介绍:
贞观大唐,江山如画;长安风流,美人倾城。
妖孽与英雄相惜,才子共佳人起舞。
香闺罗帐,金戈铁马,闻琵琶惊弦寂动九天。
……
这其实是一个,哥拐携整个时代私奔的故事。长安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安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安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