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长安风流TXT下载长安风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长安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萧玄武     长安风流txt下载     长安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9章 妖星跋扈

    www.uu234.com

    大明宫,仙居殿寝宫。

    阴德妃与高阳公主,母女二人并肩站立,凭栏而望,静默无声。

    半空中阴云滚滚,疾风劲走,似有暴风雨袭来。身后不远处,几名宫婢都有些担忧的皱起了眉头想上前催促她二人入宫逃避风雨,但又不敢上前打扰。

    “轰隆隆!!”

    一记滚滚春雷,终于炸响。天地惶惶,若大的大唐皇城,犹似颤抖。

    “天威,不可测。”高阳公主仰起头来微眯眼睛,喃喃道,“娘,你说这一次,慕白会否全身而退?”

    “你应该相信他。”阴德妃面无表情的看着头顶的滚滚黑云,双手却不自禁的合起,轻闭双眸叨了一声“阿弥陀佛”。

    “娘,我心里没底,很慌张。”高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强作镇定,但仍无法掩饰心中的凄惶与恐惧。几年来,高阳公主经历了诸多的风浪与波折,虽小小年纪,心志却是出乎常人的成熟与稳重。与她母亲站在一起,俨然便是年轻版的阴德妃。除了相貌气质上的极度接近,更隐约有了一丝专属于阴德妃的雍荣与淡雅,以及隐忍沉寂的气度。

    可她毕竟还是年轻。眼下她就觉得,此番她与秦慕白面临的危险,就如同暴风雨即将袭来时将要降下的隆隆天威,非人力所能抗拒。

    “玲儿,你在怕什么?”

    “我不知道我心里有点乱。虽然慕白告诉我他早已谋划在胸,可是我心中总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面对天威,没人能够抗拒。这一次,肯定会死许多人,许多人。”

    “你惧怕死亡?”

    “不怕!几年前下马桥跳河的时候起,我就没再害怕过死亡。”

    “那你怕什么?”

    “娘,我害怕的是无助,与未知。我觉得,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既不是生离也不是死别,而是眼睁睁的看着深爱的人,转身离我而去。他渐行渐远,而我却无能为力。”

    阴德妃怔了一怔,伸出一手轻抚高阳公主额头被风吹散的发沿,温柔的微笑,说道:“玲儿,为娘更愿意看到你无忧无虑天真灿烂的样子,哪怕是一直没心没肺的做个疯丫头,也可以。”

    高阳公主咬了咬嘴唇,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看着远方,说道:“娘,昨天晚上我去找过李淳风,让他给慕白预测吉凶,你猜他说什么?”

    “你信?”

    “我不知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他也只是随便说说,他也让我不要信以为真。”高阳公主说道,“可越是这种人,越值得信任,不是吗?那种弄尽玄虚诓人相信的神棍,越是骗子。李淳风,他肯定不是。”

    “好吧,你就说李淳风他说了什么?”

    “他说慕白是命格非常的异人,必走极端。将来,他要么大富大贵儿孙满堂,名垂青史又享高寿;要么,臭名昭张青壮夭亡,碧落黄泉不留一寸尸骨。而且还说,近日来星宿列张紫微生异,帝星之侧突现妖星,主朝廷多事父皇有难。而这颗妖星,就是慕白。”

    “什么?”阴德妃吃了一惊,“妖星惑帝星,这岂不是说朝廷因秦慕白而乱?”

    高阳公主双唇紧抿点了点头,说道:“妖星,哪里撼得动帝星?因此,除非这颗妖星归顺帝星,反而可成为帝星之助力,并从此摇身一变成为天枢宫辅,大旺帝星。但是,从此大唐气运因此而变,一切都不可占卜。而慕白在这一次的动荡变故之中,要么粉身碎骨万劫不得超生;要么,一飞冲天光耀星宫。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脱不了血光之灾。除非”

    “除非怎么样?”阴德妃眉头轻皱,问道。

    “除非有至亲至爱、至纯至真、至情至圣之人,为他挡灾化解灾厄。”高阳公主说到这里,扭头看向自己的母亲,一字一顿道,“娘,我可以吗?”

    “轰隆隆!!!”

    一记响雷,乌云翻滚霹雳俱下,大雨倾盆。

    武德弘文馆内,长孙无忌独坐在中枢宰辅的大椅上,看着身侧本该属于房玄龄的位置空空如也,表情肃重面如刀刻。

    桌上放了一堆的奏折,皆是来求皇帝红批的重大事情,不是他这个宰相的蓝笔可以批复的。

    第一本,房家长子房遗直一纸诉状送到了御史台,状告自己的亲弟弟房遗爱,勾结汉王李元昌设计陷害驸马秦慕白。御史台联合宗正寺、大理寺,以及三省六部十余位官员,联合弹劾汉王李元昌,揭露是非求保秦慕白。

    第二本,汉王李元昌,乾坤一掷投下了震荡天地的奏折,弹劾魏王李泰纠结党徒密图不轨,趁皇帝病重之时聚众谋事,妄图逼迫东宫谋朝篡位。并有参与过魏王私密会议的举报人证数名,以及有人在魏王府中目击的刀甲仪仗等等确凿证据若干。

    “皇帝刚刚病倒,这两个畜生就压弹不住,竟相厮咬起来了,皆非良善!”长孙无忌甚是愤恼的一拳砸在桌几上,茶杯跳起溢出水来。

    其实,长孙无忌心如明镜。房玄龄的突然病倒,房家长子大义灭亲状告亲弟房遗爱,若非是证据确凿为求保全家门,他何苦如此?照此一分析,这头一份状子的告发,十有九成是属实。如此说来,秦慕白当是被汉王李元昌给栽害了。再联想到日前秦慕白干出的“惊天动地”之事,如此狠毒的计策、如此通天的手眼,光是李元昌一人肯定办不来。没得说,定有东宫太子伙同帮凶,至少也提拱了助力。

    反观李元昌,狗急跳墙反诬李泰谋反。从这手笔与用意上看,背后也隐藏着东宫太子。因为汉王若败,太子必亡。李元昌因一己之私报负秦慕白,不料却将事情闹大危及东宫。于是二人只好破釜沉舟,妄图趁皇帝病重朝堂失控,一举扳倒魏王坐稳东宫,掌握权柄为自己谋画护身宝符。

    “好幼稚、好愚蠢的李元昌,你这不是拉着太子飞蛾扑火么?”长孙无忌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奏折,苦笑。

    既有几分愤懑,又有几分伤感的苦笑。毕竟,太子李承乾也是他的亲外甥,与李泰一样,皆是他亲妹妹所生。

    “来人,将褚遂良请来。”沉吟半晌后,长孙无忌撂下奏折,说道。

    皇帝与房玄龄一同病倒,同卧一室,里外不得通传任何人不见,连魏王李泰也只能候立在门外,唯有皇帝御前近侍的褚遂良得以自便出入。

    李泰看着褚遂良被弘文馆来人请走,满心狐疑与忐忑,很想上前来打听一下皇帝的病况,又不敢造次,只得眼睁睁看他离去。

    此刻,东西朝堂里候班上朝的文武百官,或高声喊闹或窃窃私议,无不在讨论汉王、秦慕白,以及由谁来监国理事的事情。

    皇帝这一突然病倒,朝廷便失了主心骨。明眼人都知道魏王与东宫已经打起来了。这时候,都盼着皇帝出来说句话平息事端。只要能够明确由谁来监国,便是变相的判了另一方的死刑。

    可是现在,天地阴沉大雨倾盆,文武百官已在东西朝堂里候了一个多时辰,别说是皇帝,就连宰相、太子、魏王与李家皇亲,也没有任何一个露面的。留下一群十六卫将佐与三省六部的朝堂大员们,在此猜测不休。

    “皇帝的病情不可得知,只是看来,今日这朝会怕是不会举行了”众人猜疑道。

    如此,诸多大事,也只能再往后压上一压。也不知魏王与太子会斗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谁死谁亡。一但结局分享,今日这东西朝堂里的文武百官,更不知几家兴盛几家衰亡。

    朝堂百官,无人不忐忑。

    相反,秦慕白在百骑的营牢里,反而没什么可操心的。左右已是进了班牢,还能操什么心?一切,静候判决便是。

    褚遂良来到弘文馆,长孙无忌将奏折给他看了,说道:“褚遂良,当下唯有你一人在陛下榻前伺候。此等大事,我长孙无忌也是断断不敢拿主意的。现在你已经看了奏折,就请回去。陛下若是醒着的,你便将此事奏报;陛下若是未醒,你便等陛下醒了,再行奏报。总之,此事由得陛下区处。”

    褚遂良听完,拱了一手,微然一笑,却是笑得有几分神秘,轻声道:“陛下曾苏醒片刻留下口谕,说,就让长孙无忌辅佐监国皇子,参知国事。”

    “啊!!!”长孙无忌顿时骇了一弹,目瞪口呆的看着褚遂良,脊背之侧冷汗直流,吸了一口凉气道,“那是哪个皇子监国?”

    “陛下没说。”褚遂良依旧微笑,摇了摇头道,“总之,不管哪个皇子,陛下钦点由国舅辅佐。国不可一日无君,大局为重。陛下既然已经下旨,就请国舅参照原办。”

    “是,微臣遵旨”长孙无忌拱手施了一礼,褚遂良便飘然而去了。

    看着褚遂良的背影,长孙无忌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神之中流露出许多的惊惶,其中,竟也有一丝难以查觉的惊喜!

    “陛下,这是在逼我表态啊!好吧,好吧,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表个态!来人,来人!”长孙无忌鲜有的失了风度,在弘文馆里大声叫道,“将太极宫的晨钟撞响,百官升朝!”

    “咚咚!”

    瓢泼大雨与惊雷闪电之中,大唐皇城太极宫钟鼓楼里的晨钟,洪亮震响!

    东宫震撼,太子李承乾与汉王李元昌对视一眼,眼神之中同时流露出彷徨与惊喜,异口同声道:“这是上朝的钟声!难道,皇帝康愈了?”

    “不!今晨我去见过褚遂良了,他说皇帝与房玄龄都仍未苏醒。”李元昌拧眉沉声道,“我软硬兼施游说他许久,他终于答应暗助太子一臂之力。此时太极宫晨钟撞响百官上朝,莫非是皇帝从病榻之上传来了谕旨,令你监国理事?”

    “那那万一是让老四监国呢?”李承乾的脸色有些灰白,嘴唇也略微哆嗦。

    李元昌咬了咬牙,把心一横:“若是老四得逞,便表示他弹劾我的状子告响了,我当即就要完蛋!从而,你也要完蛋!因此,这一轮朝会不是大吉就是大凶,我们务必做最好最坏的打算!”

    “好吧,好吧”李承乾连吸凉气,既惊惶又无奈的点了点头,“我去上朝,你加紧筹划。万一有变,你就”

    “放心,我早已准备妥当!东宫离太极宫,不过一墙之隔!若是朝会之上形势不利一切有我!”

    洪亮的钟声,传到了仙居殿。高阳公主周身轻轻一颤,突然站立起来:“上朝了?莫非是父皇康愈了?”

    “不可知。”阴德妃依旧冷静,说道,“如今,他的寝宫里谁也不可入内探视,病情如何,也仅有褚遂良等几个机要之人知道,连魏王见他也见不到。”

    “不管怎么样,百官上朝了定会议决慕白之事!”高阳公主情急之下,跑到阴德妃平日里跪拜的佛相之前,双手合十连声道,“佛祖,佛祖,你救救慕白吧!只要他安然无恙,我愿化身为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或化为草、为蜘蛛、为露水,在佛前聆听三千年经文!若他真有化解不去的灾厄,就请让我来替他消受吧!我曾发誓,玲儿不死,慕白休亡!求求佛祖,万不可让玲儿死在慕白之前!”

    阴德妃回头凝眸看着自己口不择言的女儿,凄然的一笑,嘴角轻微漾起,轻声道:“傻孩子”

    滚滚惊雷,霹雳炸闪,暴雨倾盆。

    秦慕白透过窗棱看着阴沉的雨幕,听着悠远洪壮的皇城晨钟,双眉微拧,自语道:“上朝了今日,当见个分晓。谁死,谁亡,谁兴,谁衰自有天意!”

    “噗噗噗”一串整齐的脚步踩踏雨水的声音,由远及近。秦慕白侧目一看,一队百骑荷甲执兵跑到了自己的小屋前,当先一名统领,正是自己的大哥秦通。

    “走吧,慕白。”浑身上下雨水淋漓的秦通拉开门,面无表情。

    “去哪儿?”秦慕白披上一件斗篷,说道。

    “我也不知道。”秦通说完这五个字,伸出**的大手来,摆在秦慕白的眼前,说道,“或一飞冲天,或永堕地狱。大哥,都陪你。老秦家,随你沉浮。”

    秦慕白伸出手与秦通握在一起,嘴角上扬,微然一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有个大神棍说过,我是个祸国殃民不干好事的妖孽,连天运气数都能扭转,肯定没那么容易就死。”

    “如此便好!”秦通咧嘴一笑,将秦慕白的手握得骨骨作响,几乎是吼道,“昨日,我已定好了数十口上好的红木棺材。今日你若有半分不测,我老秦家亲族姻戚一门上下数十口,与你殉葬!扭了天运气数的妖孽,你不跋扈谁跋扈?你二哥平常闷声闷气话不吐锋,三拳也砸不出一个屁来。可他昨天捶着桌子跟我说,就该用秦氏一门的数十腔血,助你这一身跋扈气焰!”

第349章 妖星跋

    大明宫,仙居殿寝宫。www.uu234.com

    阴德妃与高阳公主,母女二人并肩站立,凭栏而望,静默无声。

    半空中阴云滚滚,疾风劲走,似有暴风雨袭来。

    身后不远处,几名宫婢都有些担忧的皱起了眉头想上前催促她二人入宫逃避风雨,但又不敢上前打扰。

    “轰……隆隆!!”一记滚滚春雷,终于炸响。

    天地惶惶,若大的大唐皇城,犹似颤抖。

    “天威,不可测。”

    高阳公主仰起头来微眯眼睛,喃喃道,“娘,你说这一次,慕白会否全身而退?”“你应该相信他。”

    阴德妃面无表情的看着头顶的滚滚黑云,双手却不自禁的合起,轻闭双眸叨了一声“阿弥陀佛”。

    “娘,我心里没底,很慌张。”

    高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强作镇定,但仍无法掩饰心中的凄惶与恐惧。

    几年来,高阳公主经历了诸多的风浪与波折,虽小小年纪,心志却是出乎常人的成熟与稳重。

    除了相貌气质上的极度接近,更隐约有了一丝专属于阴德妃的雍荣与淡雅,以及隐忍沉寂的气度。

    可她毕竟还是年轻。

    眼下她就觉得,此番她与秦慕白面临的危险,就如同暴风雨即将袭来时将要降下的隆隆天威,非人力所能抗拒。

    “玲儿,你在怕什么?”“我不知道……我心里有点乱。

    虽然慕白告诉我他早已谋划在胸,可是我心中总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面对天威,没人能够抗拒。

    这一次,肯定会死许多人,许多人。”

    “你惧怕死亡?”“不怕!几年前下马桥跳河的时候起,我就没再害怕过死亡。”

    “那你怕什么?”“娘,我害怕的是……无助,与未知。

    我觉得,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既不是生离也不是死别,而是眼睁睁的看着深爱的人,转身离我而去。

    他渐行渐远,而我却无能为力。”

    阴德妃怔了一怔,伸出一手轻抚高阳公主额头被风吹散的发沿,温柔的微笑,说道:“玲儿,为娘更愿意看到你无忧无虑天真灿烂的样子,哪怕是一直没心没肺的做个疯丫头,也可以。”

    高阳公主咬了咬嘴唇,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看着远方,说道:“娘,昨天晚上我去找过李淳风,让他给慕白预测吉凶,你猜他说什么?”“你信?”“我不知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他也只是随便说说,他也让我不要信以为真。”

    高阳公主说道,“可越是这种人,越值得信任,不是吗?那种弄尽玄虚诓人相信的神棍,越是骗子。

    李淳风,他肯定不是。”

    “好吧,你就说李淳风他说了什么?”“他说……慕白是命格非常的异人,必走极端。

    将来,他要么大富大贵儿孙满堂,名垂青史又享高寿;要么,臭名昭张青壮夭亡,碧落黄泉不留一寸尸骨。

    而且还说,近日来星宿列张紫微生异,帝星之侧突现妖星,主朝廷多事父皇有难。

    而这颗妖星,就是慕白。”

    “什么?”阴德妃吃了一惊,“妖星惑帝星,这岂不是说……朝廷因秦慕白而乱?”高阳公主双唇紧抿点了点头,说道:“妖星,哪里撼得动帝星?因此,除非这颗妖星归顺帝星,反而可成为帝星之助力,并从此摇身一变成为天枢宫辅,大旺帝星。

    但是,从此大唐气运因此而变,一切都不可占卜。

    而慕白在这一次的动荡变故之中,要么粉身碎骨万劫不得超生;要么,一飞冲天光耀星宫。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脱不了血光之灾。

    除非……”“除非怎么样?”阴德妃眉头轻皱,问道。

    “除非有至亲至爱、至纯至真、至情至圣之人,为他挡灾化解灾厄。”

    高阳公主说到这里,扭头看向自己的母亲,一字一顿道,“娘,我可以吗?”“轰隆隆!!!”一记响雷,乌云翻滚霹雳俱下,大雨倾盆。

    武德弘文馆内,长孙无忌独坐在中枢宰辅的大椅上,看着身侧本该属于房玄龄的位置空空如也,表情肃重面如刀刻。

    桌上放了一堆的奏折,皆是来求皇帝红批的重大事情,不是他这个宰相的蓝笔可以批复的。

    第一本,房家长子房遗直一纸诉状送到了御史台,状告自己的亲弟弟房遗爱,勾结汉王李元昌设计陷害驸马秦慕白。

    御史台联合宗正寺、大理寺,以及三省六部十余位官员,联合弹劾汉王李元昌,揭露是非求保秦慕白。

    第二本,汉王李元昌,乾坤一掷投下了震荡天地的奏折,弹劾魏王李泰纠结党徒密图不轨,趁皇帝病重之时聚众谋事,妄图逼迫东宫谋朝篡位。

    并有参与过魏王私密会议的举报人证数名,以及有人在魏王府中目击的刀甲仪仗等等确凿证据若干。

    “皇帝刚刚病倒,这两个畜生就压弹不住,竟相厮咬起来了,皆非良善!”长孙无忌甚是愤恼的一拳砸在桌几上,茶杯跳起溢出水来。

    其实,长孙无忌心如明镜。

    房玄龄的突然病倒,房家长子大义灭亲状告亲弟房遗爱,若非是证据确凿为求保全家门,他何苦如此?照此一分析,这头一份状子的告发,十有九成是属实。

    如此说来,秦慕白当是被汉王李元昌给栽害了。

    再联想到日前秦慕白干出的“惊天动地”之事,如此狠毒的计策、如此通天的手眼,光是李元昌一人肯定办不来。

    没得说,定有东宫太子伙同帮凶,至少也提拱了助力。

    反观李元昌,狗急跳墙反诬李泰谋反。

    从这手笔与用意上看,背后也隐藏着东宫太子。

    因为汉王若败,太子必亡。

    李元昌因一己之私报负秦慕白,不料却将事情闹大危及东宫。

    于是二人只好破釜沉舟,妄图趁皇帝病重朝堂失控,一举扳倒魏王坐稳东宫,掌握权柄为自己谋画护身宝符。

    “好幼稚、好愚蠢的李元昌,你这不是拉着太子飞蛾扑火么?”长孙无忌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奏折,苦笑。

    既有几分愤懑,又有几分伤感的苦笑。

    毕竟,太子李承乾也是他的亲外甥,与李泰一样,皆是他亲妹妹所生。

    “来人,将褚遂良请来。”

    沉吟半晌后,长孙无忌撂下奏折,说道。

    皇帝与房玄龄一同病倒,同卧一室,里外不得通传任何人不见,连魏王李泰也只能候立在门外,唯有皇帝御前近侍的褚遂良得以自便出入。

    李泰看着褚遂良被弘文馆来人请走,满心狐疑与忐忑,很想上前来打听一下皇帝的病况,又不敢造次,只得眼睁睁看他离去。

    此刻,东西朝堂里候班上朝的文武百官,或高声喊闹或窃窃私议,无不在讨论汉王、秦慕白,以及由谁来监国理事的事情。

    皇帝这一突然病倒,朝廷便失了主心骨。

    明眼人都知道魏王与东宫已经打起来了。

    这时候,都盼着皇帝出来说句话平息事端。

    只要能够明确由谁来监国,便是变相的判了另一方的死刑。

    可是现在,天地阴沉大雨倾盆,文武百官已在东西朝堂里候了一个多时辰,别说是皇帝,就连宰相、太子、魏王与李家皇亲,也没有任何一个露面的。

    留下一群十六卫将佐与三省六部的朝堂大员们,在此猜测不休。

    “皇帝的病情不可得知,只是看来,今日这朝会怕是不会举行了……”众人猜疑道。

    如此,诸多大事,也只能再往后压上一压。

    也不知魏王与太子会斗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谁死谁亡。

    一但结局分享,今日这东西朝堂里的文武百官,更不知几家兴盛几家衰亡。

    朝堂百官,无人不忐忑。

    相反,秦慕白在百骑的营牢里,反而没什么可操心的。

    左右已是进了班牢,还能操什么心?一切,静候判决便是。

    褚遂良来到弘文馆,长孙无忌将奏折给他看了,说道:“褚遂良,当下唯有你一人在陛下榻前伺候。

    此等大事,我长孙无忌也是断断不敢拿主意的。

    现在你已经看了奏折,就请回去。

    陛下若是醒着的,你便将此事奏报;陛下若是未醒,你便等陛下醒了,再行奏报。

    总之,此事由得陛下区处。”

    褚遂良听完,拱了一手,微然一笑,却是笑得有几分神秘,轻声道:“陛下曾苏醒片刻留下口谕,说,‘就让长孙无忌辅佐监国皇子,参知国事’。”

    “啊!!!”长孙无忌顿时骇了一弹,目瞪口呆的看着褚遂良,脊背之侧冷汗直流,吸了一口凉气道,“那……是哪个皇子监国?”“陛下没说。”

    褚遂良依旧微笑,摇了摇头道,“总之,不管哪个皇子,陛下钦点由国舅辅佐。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局为重。

    陛下既然已经下旨,就请国舅参照原办。”

    “是,微臣遵旨……”长孙无忌拱手施了一礼,褚遂良便飘然而去了。

    看着褚遂良的背影,长孙无忌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神之中流露出许多的惊惶,其中,竟也有一丝难以查觉的惊喜!“陛下,这是在逼我表态啊!……好吧,好吧,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表个态!——来人,来人!”长孙无忌鲜有的失了风度,在弘文馆里大声叫道,“将太极宫的晨钟撞响,百官升朝!”“咚——咚!”瓢泼大雨与惊雷闪电之中,大唐皇城太极宫钟鼓楼里的晨钟,洪亮震响!东宫震撼,太子李承乾与汉王李元昌对视一眼,眼神之中同时流露出彷徨与惊喜,异口同声道:“这是上朝的钟声!难道,皇帝康愈了?”“不!今晨我去见过褚遂良了,他说皇帝与房玄龄都仍未苏醒。”

    李元昌拧眉沉声道,“我软硬兼施游说他许久,他终于答应暗助太子一臂之力。

    此时太极宫晨钟撞响百官上朝,莫非是皇帝从病榻之上传来了谕旨,令你监国理事?”“那……那万一是让老四监国呢?”李承乾的脸色有些灰白,嘴唇也略微哆嗦。

    李元昌咬了咬牙,把心一横:“若是老四得逞,便表示他弹劾我的状子告响了,我当即就要完蛋!从而,你也要完蛋!因此,这一轮朝会不是大吉就是大凶,我们务必做最好最坏的打算!”“好吧,好吧……”李承乾连吸凉气,既惊惶又无奈的点了点头,“我去上朝,你加紧筹划。

    万一有变,你就……”“放心,我早已准备妥当!东宫离太极宫,不过一墙之隔!若是朝会之上形势不利……一切有我!”洪亮的钟声,传到了仙居殿。

    高阳公主周身轻轻一颤,突然站立起来:“上朝了?莫非是父皇康愈了?”“不可知。”

    阴德妃依旧冷静,说道,“如今,他的寝宫里谁也不可入内探视,病情如何,也仅有褚遂良等几个机要之人知道,连魏王见他也见不到。”

    “不管怎么样,百官上朝了……定会议决慕白之事!”高阳公主情急之下,跑到阴德妃平日里跪拜的佛相之前,双手合十连声道,“佛祖,佛祖,你救救慕白吧!只要他安然无恙,我愿化身为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或化为草、为蜘蛛、为露水,在佛前聆听三千年经文!若他真有化解不去的灾厄,就请让我来替他消受吧!我曾发誓,玲儿不死,慕白休亡!求求佛祖,万不可让玲儿死在慕白之前!”阴德妃回头凝眸看着自己口不择言的女儿,凄然的一笑,嘴角轻微漾起,轻声道:“傻孩子……”滚滚惊雷,霹雳炸闪,暴雨倾盆。

    秦慕白透过窗棱看着阴沉的雨幕,听着悠远洪壮的皇城晨钟,双眉微拧,自语道:“上朝了……今日,当见个分晓。

    谁死,谁亡,谁兴,谁衰……自有天意!”“噗噗噗”一串整齐的脚步踩踏雨水的声音,由远及近。

    秦慕白侧目一看,一队百骑荷甲执兵跑到了自己的小屋前,当先一名统领,正是自己的大哥秦通。

    “走吧,慕白。”

    浑身上下雨水淋漓的秦通拉开门,面无表情。

    “去哪儿?”秦慕白披上一件斗篷,说道。

    “我也不知道。”

    秦通说完这五个字,伸出的大手来,摆在秦慕白的眼前,说道,“或一飞冲天,或永堕地狱。

    大哥,都陪你。

    老秦家,随你沉浮。”

    秦慕白伸出手与秦通握在一起,嘴角上扬,微然一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有个大神棍说过,我是个祸国殃民不干好事的妖孽,连天运气数都能扭转,肯定没那么容易就死。”

    “如此便好!”秦通咧嘴一笑,将秦慕白的手握得骨骨作响,几乎是吼道,“昨日,我已定好了数十口上好的红木棺材。

    今日你若有半分不测,我老秦家亲族姻戚一门上下数十口,与你殉葬!——扭了天运气数的妖孽,你不跋扈谁跋扈?你二哥平常闷声闷气话不吐锋,三拳也砸不出一个屁来。

    可他昨天捶着桌子跟我说,就该用秦氏一门的数十腔血,助你这一身跋扈气焰!”y

第350章 天子剑

    太极宫武德殿,正殿。

    文武百官排好队列,鱼贯而入。所有人,无不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现场的气氛吊诡又压抑。

    众皆心知肚明,今天这一朝会,便是一道大唐王朝的历史分水岭,会是许多人生死荣辱的分水岭。眼下不见刀戈兵戟,但冷枪暗箭已是四下埋布。

    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走在两排朝臣之前,非常有默契的用眼角彼此瞟了对方一眼,又迅速分开。

    谁成,谁败;谁王,谁寇,只在今日。

    相比之下,不显山不露水更没有被逼到绝境的李泰,更显得轻松自如一点。今日,哪怕皇帝宣布监国理事的不是他,那也不能代表他彻底完蛋了。因为按名份,本来就轮不到他监国理事。也就是说,他的起点低,输得起。这一战,无论胜负他李泰注定不会有什么大损失。不过,李泰有六成的把握,今日自己应该会是赢家。李元昌劣行败露,牵扯太子是必然的。于情于理,他这个太子在这时候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别提监国理事了。

    皇帝病卧,太子要倒。遍观天下,这监国一职除了他魏王,还能有谁能胜任?

    李泰,智珠在握满怀期待。

    而李承乾不同。今日这朝会若非是由他来主持,那就意味着他这太子当到头了。他已走到绝境,半点也再输不起。此刻,他心中还抱有最后的一丝幻想,他不相信他的父亲,会在这种特殊的时候、以这样一种藏头露尾不负责任的形式,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就算是看在已故母亲长孙皇后的面子上,今时今日做父亲的病倒了,也总该给他这个嫡长子最后一次表现自己、挽回自己命运的机会。

    李承乾想不到,除了血脉继承与亲情嫡庶,他还能有什么可依靠的。

    每踏上一阶武德殿龙尾道的石阶,李承乾的心脏就沉重的撞击一次,呼吸变得紧张且急促。他感觉,似乎所有人都盯着他,道道目光如同利箭一样,能将他洞穿。

    李承乾,冷汗涔涔,如芒在背。

    众文武静默无声的走进武德殿正殿。往日,这些人也不知参加过多少次的朝会了,从未有像今日这样的忐忑。以往,总是他们入朝左右站定后,司礼宦官拖着嗓门就喊皇帝驾到,然后就是正当壮年的马上皇帝李世民,龙行虎步的步入金銮殿坐上鎏金龙椅,声如洪钟的赐众卿平身。

    今日,众文武拱手低头站了半晌,别说是皇帝,就连司礼宦官也没有出现。

    许多人开始左右瞟看交头结耳,同时有人发现,除了一向陪伺于皇帝左右随起居注记的中书侍郎褚遂良没有出现,另外还有一个本该出现、最该出现的大人物,也不在场。

    国舅赵国公、司徒、尚书左仆射,长孙无忌。

    此等意义非凡、重大无比的朝会,他身为皇帝最信任最倚重的大臣,当今大唐权柄最为隆重的宰相,为何没有出席?

    众人心中,疑团更大。

    过了许久,武德殿里依旧鸦雀无声。偶尔一两声忍耐不住发出的咳嗽,也是听得出是在极力压制。有些人因为紧张与压抑,竟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蓦然一声:晋王殿下到、左仆射长孙司徒到、中书侍郎褚遂良到!

    众人如梦方响,整齐的打了一个寒颤,惊诧的看向龙庭金銮。

    长孙无忌峨冠博带昂首挺胸须发飘飘,牵着身着一身紫色鹿龙袍的半大小子李治,其后跟着捧拿玉玺的褚遂良,一步一个稳,走到了龙椅之上。

    啊!!!

    所有人,实在忍不住这等的惊诧,发出了整齐的惊呼声。

    正当年幼、常年养在深宫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李治,被这一片惊呼吓得怔了一怔,脚步都停住了。长孙无忌回头一看,双眉深皱手上用了几分暗力一拖,李治差点一个趔趄,略显仓皇的走到了龙椅之前,屁股对着椅座。

    全场文武整齐划一的瞪大了眼睛,直直的杵着金銮殿上的三人。李承乾更是夸张,身子都发起抖来嘴唇也有些青了,不自禁的喃喃道:舅舅,九弟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李泰也颇为惊愕的看了几眼台上,内心的震惊与愤慨几乎难以压持。不过当他看到太子的失态与惊惶之时,他马上转变了自己的脸色,急忙拱手低头的站好,就如同今日这金銮宝殿上站着的,就是他父亲,跟以往没有区别。

    陛下口谕。褚遂良的声音几乎是没有感情的响起,将在场石化的人群都从惊愕之中唤醒。他说道,命,长孙无忌辅佐皇子晋王治,监国理事。

    李承乾的身子一晃,差点一头栽倒。

    年幼的李治看到站得最近的太子哥哥这般神情,倒把他给吓慌了。他匆忙跑下銮庭来到李承乾身边,拉住他的衣袖:太子哥哥,还是由你来监国理事吧!九弟还小,不懂国事。

    呼朝堂之内响起一片惊呼声。

    监国之位,李治竟将他当作是儿时玩具一样,让给他大哥!好多人心中不禁惊道!

    不、不,我不要。父皇命你监国,你就监国。李承乾几乎已是崩溃,连大脑也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木讷的说道。说了些什么,他自己都没有感觉。

    晋王殿下,请你回来。进殿之后一直没有吭声的长孙无忌,发话了。

    李治怔了一怔,回头看了一眼长孙无忌与褚遂良,又仰头凝视了一阵脸色灰白不停颤抖的太子大哥,手中紧紧拽着李承乾的衣袖,不肯松手。

    李承乾的鬓角,已是冷汗溢溢。他低着头,看着矮他半头的九弟李治,狠心的一咬牙瓣住他的手,用力一扔:叫你回去!身为监国皇子,怎可轻下金銮,成何体统。

    大哥李治被李承乾甩退了几步,木然的站立在当场,眼眶竟然就湿了。

    这一声大哥,叫得真情实意颇为伤感。堂中文武百官禁不住心中一颤,几度唏嘘。

    太子大哥,小弟不想监国,小弟

    闭嘴!不要说了!李承乾突然嘶声大吼,回去,叫你回去!

    李治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他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失魂落魄一般走回了金銮殿龙椅。然后,几乎是被长孙无忌按着,颇显瘦小的身躯坐在了半点也不合他身材比例、冷冰冰的龙椅之上。

    坐上龙椅之后,李治双手各按在龙头扶手上,左右不停的看着他太子大哥与四哥魏王,表情茫然、恐惧且伤感。看那情形,非但是没有半分监国理事的威严与荣幸,反而如丧考妣哀痛非常。

    至始至终,李泰像个局外之人,低眉顺目神色沉肃,从他脸色之上,看不出任何的情感波动,宛如泥胎木心的庙里菩萨。

    近日,朝中多事。陛下病倒,宰相房玄龄病倒,皆不能理事。长孙无忌的声音倒显得平实,不急不徐娓娓而谈,很能压得住场面的语气与语速。他说道:长孙无忌受帝命,辅佐晋王殿下监国理事。但有大小事情,晋王殿下可代帝行令。朝中大小事情,不可一日荒废。下面,就请晋王殿下宣布两件重要事情。

    话音刚落,一阵整齐的刷刷声,竟是衣领摩擦脖子所发出所有人无不惊骇的看向刚刚粉墨登场的年幼皇子,晋王李治。

    李治显然有些紧张,接过褚遂良递来的一本折子,声音有些发抖的说道:近日有几本重要奏折,因父皇病卧无以批示。现,本王代帝行令,批示如下!

    其一,是有关驸马秦慕白夜闯掖庭秽乱后宫一案。经查明,秦慕白乃是被人栽赃陷害。今有重要证人房遗直,举告其弟房遗爱因怀私仇纠合一众人等,陷害秦慕白的供状。经查,证据属实。因此,本王当众在朝会之上,宣布秦慕白无罪,官复原职,与高阳公主的婚礼另行择日

    慢!!突然一声厉喝,打断了李治机械的朗读。李治吓了一弹,手中的折子差点掉到地上。

    众皆惊诧的侧目一看,发出这一声斥喊的,竟是太子。

    只见李承乾如同背负了千斤巨石,缓缓的一步步从朝班之中挪了出来走到正中,对着头顶拱了一手,沉声道:监国九弟皇,我想问,秦慕白一案,从案发到现在,从未有公之于众,从未由御史台、宗正寺或是大理寺立案刑讯,如何就叫经查证据实属了?如此人命关天,更关乎先帝与我皇族的荣辱尊严,九弟,你就如此草率下了定案,赦他无罪?莫非就是因为秦慕白是你恩师,你就以权谋私为其开罪?如此不黯常情、不合祖制、不符律法,何以服众?

    众皆哗然。

    李治瞪大了眼睛惊骇的看着太子李承乾,喃喃道:太子大哥,你何苦如此?秦慕白未曾有半分得罪你,他分明是被人遭赃陷害。

    你住口!李承乾怒斥道,朝堂之上,岂由得人情做主?如此将置国法于何地?九弟,你既已是监国,休要感情用事!

    太子大哥

    李治还要说下去,被长孙无忌抬了一下手打断。长孙无忌站在李治身边,对李承乾拱了一下手,平声静气道:太子殿下的置疑,也属应当。只是,秦慕白一案太过敏感,事关皇族家事与先帝尊严,因此并没有公开审理。太子殿下如此在朝堂之上公然叫嚣挑衅,岂非是要将家丑外扬,居心何在?

    长孙司徒,你既是编修过律法,当知律法森严、法不容情。此案既已发,就当秉公审理。现今,人人皆知后宫案发,却没有一个公正的审讯与案查就草草宣布否定罪行,何以服众?如此,我大唐还要律法干什么?九弟监国,一上来就颁布这样一纸糊涂赦令,今后还如何秉公论事?李承乾说罢,眼角瞟了一眼身后,拱手大声道:此案,还需由阁部宰相联合宗正寺、御史台、大理寺,严格审查方能定罪。否则,众心不服!

    这就好比是一纸檄文,拉开了销烟战幕。

    当下,许多拥护太子的太子党朝臣一并站了出来,附合太子的朝议。

    看着朝堂之中拱手站立誓死不退的一群人,李治静默不语。此刻,他反而不害怕了。只是有点哀怨的看着他的太子大哥,禁不住发出了一声与他年龄不符的悠然长叹。

    太子大哥,其实案情如何,你比谁都清楚。此情此景,没人逼你,你又何苦自寻死路?

    小小年纪的李治,语不惊人,死不休!

    李承乾顿时骇然的仰头,看向头顶金銮宝座。

    李治,满副的忧伤与失望,更有一些爱莫能助的绝望神色;褚遂良,就连皇帝对他咆哮时他也能面无表情,此刻依旧沉寂如水;长孙无忌,双眼微眯,眼神似刀似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太子!你若执意如何,今日,就将事涉此案的几个人都叫到朝堂之上来,当面对质,也好叫你心服口服!只是,如此将皇家内事家丑宣扬出来,你也是李家儿孙,我看你情何以堪!长孙无忌斗然暴发,抬手怒指太子李承乾,然后大喝,来人,宣房遗直、苏怜清、澹台姐妹!

    宣房遗直、苏怜清、澹台姐妹!司礼宦官大声宣话,从殿内层层外传。

    听到后面苏怜清与澹台姐妹的名字,李承乾就绝望了。

    最后的挣扎与努力,基本上可以说是暴废了。非但是暴废,还把自己推向了与李家皇族的对立面。现在,恐怕就算是皇帝走出来,也饶不得他这个铁心要将家丑外扬的蠢货了。

    汉王李元昌何在?长孙无忌当朝问道。

    有司薄记名的官员出来奏道,说汉王抱病不能出朝。

    长孙无忌冷笑道:分明是做贼心虚、畏罪潜逃!太子殿下,事到如今,我劝你和盘托出莫要被歹**及拖累,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正说着,房遗直、苏怜清与澹台姐妹已然走到了武德殿正殿门口。

    李承乾几近石化冷汗直流,木讷的转身看了这几人一眼,突然歇斯底里的叫道:别逼我!你们都别逼我!!!

    众皆大惊失色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双眼一眯,精光毕露,沉喝道:李承乾,你想干什么!

    别逼我、你们别逼我!!李承乾冷汗直流的喘着粗气,步子散乱惊惶不定的挪着步子。

    没人逼你。一切,由你纠由自取。突然一记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响在了朝堂入銮门之侧。

    众人惊讶的扭头一看,江夏王,李道宗!

    李道宗背剪着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昂然步入朝堂。一双眼睛如同虎目灯炬逼视着李承乾,直到差点将他盯得蹲下身去。

    太子,从始至终,所有人都在给你机会,一直都在挽留你,帮助你。李道宗背剪着的双手缓缓拿到身前来,李承乾顿时目瞪口呆。

    这这是我父皇的,天子剑,如何在你手中!李承乾惊叫道,你敢杀我?你敢杀我吗?我是太子!你敢杀孤?!

    没人敢杀你,也没人要杀你。承乾,你把你自己关在臆想、谎言、愚蠢与堕落编织的囚牢之中,谁也救你不得。李道宗说罢,突然高举宝剑,大喝,天子剑在此,如朕躬亲!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朝之人全部跪倒,除了已近崩溃的李承乾。

    晋王殿下,长孙司徒。今日的第二份监国赦令,就请交由本王来宣读吧!李道宗说道。

    有劳皇叔。李治拿着折本,恭恭敬敬的高举过头。李道宗也不客气,手拿宝剑走上金銮龙庭,展开折本朗声道:监国皇子第二道赦令,赐皇帝天子剑与秦慕白,提点都统百骑、金吾卫、千牛卫、监门卫一切御林军,保卫皇城,诛邪除奸!

    此刻,秦慕白正在一队百骑的押解之下,走进了太极宫玄武门,依次经过了承香殿、延嘉殿、甘露殿,过了日华门,便可一眼看到高大巍峨的武德殿。

    武德殿周围,兵甲林立刀戈生辉。从日华门到武德殿短短的数百步距离,布下兵甲不下三千,三步一岗五步一亭,庄严,肃杀。

    大雨倾盆,天地阴沉,风吹旗猎猎,地下积水已是不浅。秦慕白与这一队百骑沿路走来,已是周身湿透没有一丝干爽的地方。

    三弟,快到了。为兄,要得罪了。秦通停住了脚,浓眉微沉看着秦慕白,说道,先绑上吧!这怎么也是规矩。一会儿,要死要活,都有大哥陪你。

    大哥,你就动手吧,不必多言。秦慕白微然一笑,自己将双手背剪到身后。秦通叹了一声,拿一根绳子将秦慕白绑起,朝武德殿龙尾道而去。

    沿途百千铁甲,无不对秦慕白侧目而视。

    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武德殿与似乎没有尽头的龙尾道阶梯,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昂起头,一脚踏了出去。

    刚刚第一支脚踏上龙尾道,突然头顶处传来一声高呼:宣检校百骑使、兰州都督府长史、驸马秦慕白,进殿!

    秦通听到这一声,几乎惊喜得跳了起来,顿时挥刀一刀斩断秦慕白身上的绳子,大叫道:三弟!三弟,听到没有!宣的是百骑使、兰州都督府长史与驸马,不是罪囚!三弟,你没事,你没事了!

    哈哈哈!大哥,我没罪!我没有罪!兄弟二人紧紧抱在一起,秦通喜极而泣。

    这时,龙尾道的尽头出现一个伟岸的身影,剪手而立,在风雨声中朗声而说,声音洪亮如钟:秦慕白,你竟如此大胆,朝会宣你,你竟迟迟不入!来呀,将他捉上来!

    江夏王!秦慕白惊喜的叫了一声,与秦通松了开来。还当真有几名百骑上前来要拿秦慕白,被秦慕白一脚一个都给踢走了。

    秦慕白快步跑上龙尾道,有些气喘吁吁的站在了李道宗面前,对他展颜一笑:王爷!

    臭小子!李道宗重重一拍秦慕白肩膀,然后双手托起宝剑呈到秦慕白面前,说道:天子剑,与满皇城的御林军,暂时都归你了。太极宫与东宫相连的通训门、长乐门等处,都可能会有异变。去吧,干一些你想干的事情。

    谢吾皇!谢王爷!秦慕白接过剑来,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嘡锵一声拔剑出鞘,厉声吼道

    百骑何在!

    谨听号令!近在咫尺的秦通与众百骑将士抱拳跪倒地雨水地里,雷声大吼道。

    金吾卫、千牛卫、监门卫将佐何在?

    末将听令朝堂内的众将军们一并跑了出来,对举剑而立的秦慕白单膝而拜。

    听我号令,调集所有御林军兵马保卫皇城。左右监门卫封锁戒严各处宫门与衙署,左千牛卫镇戍武德殿,右千牛卫专行保护陛下安全,金吾卫镇守通训门、长乐门,若有叛兵来攻,杀无赦!

    诺!众将听令。

    百骑。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所有人马一起出动,一半由秦通带领镇守后宫;一半,跟随本将,杀入东宫,擒拿叛贼李元昌!若有阻拦、反抗、逃逸及不臣之举者,杀无赦!

    诺!

    李元昌,除外。秦慕白收剑回鞘,冷冷的,沉声道,给我抓活的。

    [今日还有一章更新,不过要稍晚一点。不能等的同学,明天再看。记得,红票砸起哦!]!

第351章 破东宫

    太极宫,长乐门城楼上。

    眼前即是皇城横街,一条平行连接太极宫与东宫的街道。秦慕白在两名小卒的伺候下脱去了平服,全副披挂,此时,刚盘好了头发正将头盔戴上,系上了麒麟战袍披风。

    李道宗背剪着手表情沉肃的站在他一旁,微眯眼睛看着茫茫一片的长安里坊街市,与一排排巍峨辉煌的宫殿,说道:真乃,多事之秋。

    秦慕白将天子剑交予一旁的近卫百骑小卒,挂上之前李道宗赠与他的归义刀,上前一步站到了李道宗身边,说道:陛下早有预谋?

    李道宗没有回答,反而说道:有两件事情,我要提醒你一下。

    王爷请讲。

    其一,不管是谁,不得妄杀。李道宗说道,包括,李元昌。

    这我知道。秦慕白点头。这不是普通的、简单的军事叛变,而是政治|斗争尖锐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之后,逼出来的武装反叛。这样的事端,最终还是要通过政治手段来解决。光杀伐,不解决根本问题。而且,这种时候杀多了人,对谁都没有好处。

    尤其是,秦慕白。

    这手上若是沾了皇族之血,不管是谁的,终究是个污点、隐患。李元昌与李承乾已是落水之狗,迟早死路一条。秦慕白也十分冷静,自己又何苦在这种时候逞无妄英雄,当着狗的主人去痛打这条落水狗?

    就让它在政治洪流之中,活活淹死好了。

    其二,有个人你要特别注意。李道宗说道。

    谁?

    驻守南衙提点九门戍卫的城门郎,长孙涣。李道宗说得声音挺小,表情却十分的严肃,他道,原本,他该是与太子、李元昌是一伙的。不过近日来,也许是长孙无忌有所发觉,几乎是将长孙涣绑了起来,将他与太子等人隔离,勒令他不得与太子等人走得太近。但是,此刻长孙涣仍是驻守长安九门。他若在这时候响应李元昌的兵变,关上长安九门,我等皆是瓮中之鳖。

    秦慕白的心中紧了一紧,拧了拧眉头寻思一阵,说道:王爷既然早有预料,应该早以有所准备才是。

    李道宗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些你且休问。虽说长孙涣是长孙无忌的儿子,但到了这种时候事关生死,父子操戈也是正常。所以,你务必小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长孙涣当真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关闭长安九门响应李元昌的叛,那必是一场祸及整个长安的灾难!

    秦慕白听完,静静的点了点头,一声不吭。

    虽然李道宗这话有够吓人,但是,秦慕白一点也不傻。聪明如李道宗,手里又拿着皇帝的天子剑来赐,很显然,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出自那个卧病的李世民的策划。

    之所以到现在李道宗没有去动长孙涣一丝毫毛,那是因为,看在长孙无忌的面子上。或者说,是李世民看在长孙无忌的面子上,有过特意叮嘱。

    当然,反过来想,李世民与李道宗都是老辣稳妥的大政治家,他们不会把长安与帝国的安危,看得比某人的面子要轻。一点也不难想像,他们必然早有准备。就算长孙涣自寻死路跟着李元昌往火炕里跳,附逆谋反,那也是死路一条。

    阴沟的泥鳅,在李世民与李道宗这两个老龙王面前,翻不起浪来。

    长乐门内,诸卫御林军兵马正在紧张集结、调集。想必再用不了多久,便可整顿完毕。是李元昌杀过来找死也好,是秦慕白率军杀入东宫擒贼擒王也罢,最多,也就只消一个时辰的工夫,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这时,三个女子走上了城门,走在一群金甲红袍的男人中间颇为醒目。

    是你们?秦慕白侧目看了她们一眼,是苏怜清与澹台姐妹,于是对她们道:你们来干什么?、

    见过秦将军。众多旁人在场,苏怜清也没敢失了礼数,三女一起施了礼,说道,我等三人受雇于将军,前事已经交差,如今当然只能回归将军身边,听候调谴了。

    回家,保护我的家人。秦慕白说道。

    皇城已然关闭,此时出不去。苏怜清说道。

    那好吧,暂时跟在我身边。秦慕白扬了一下手,给他们兵刃。

    她们姐妹俩用剑,老娘就用兵刃了。苏怜清还是嬉皮笑脸起来。

    秦慕白瞪了她一眼:皇城大内,军旅之中,庄重点!

    噢,是是是。苏怜清正了正脸色,学着那些将士们的样子,站得标标直直。若得百骑将士们忍俊不禁想笑。

    这时,一骑从横街奔来,在长乐门前停下,对楼上拱手叫道:报王爷、秦将军!朱雀门有异状!

    何事?秦慕白问道,莫非是叛军杀到?

    不是。信卒大声回道,是卫国公李药师,与中郎将苏定方,二人执一棋盘在关闭的朱雀门前坐下,品茗对弈。我等不敢多问,卫国公也不多言,只是坐在那里下棋,引来许多长安百姓民众的围观。

    哦?秦慕白不禁有些惊讶和好笑,我那老恩师,这是何意?他难道是想坐在那里,吓退叛军?

    谁说不是呢?李道宗呵呵的笑,半开玩笑半当真的道,那乳臭未干的长孙涣,若是听闻军神李药师挡在朱雀门前,他还敢附逆叛乱?那不是自寻死路!不管他将长安城门关得多紧、带多少兵马前来,那些人见了李药师,瞬间不认得他长孙涣,反会将他长孙涣砍作肉泥献给卫国公当见面薄礼。

    谁呀,李靖吗?苏怜清惊讶的道,这老头儿,这么厉害?

    你活腻了!秦慕白沉喝一声,敢对我恩师不敬?

    苏怜清惊诧的吐了一下舌头,澹台姐妹急忙将她拉到后面,耳语道:苏大姐,这种场合可不比平常,你少说一句就能多活一刻,自己惦念点吧!

    不必管卫国公。打开朱雀城城门,疏散人群伺候茶水。秦慕白对楼下的信卒发令道,卫国公与苏定方下一刻棋,你们就伺候一刻,不得有误!

    是!

    呵呵!李道宗爽朗的大笑道,我大唐尚有这几把开国的老骨头没死完,还有你这样的元勋子弟、后起之秀堪任栋梁,那些跳梁小丑,如何翻得了天?可怜那太子,可笑那李元昌,哎

    报王爷、将军,百骑兵马集结完毕,请下令!百骑副使程怀弼,上前来报。

    李道宗依旧背剪着手,对秦慕白努了一下嘴:去吧!事情总要解决。就将李元昌堵死在东宫里,先下手为强,能减小一分灾害,便算一分。

    好,秦某先去了。秦慕白对李道宗拱了一下手,吩咐程怀弼留在此处镇守宫门,自己带着苏怜清三女下了楼台,骑上了战马。

    归义刀出鞘,秦慕白策马挥刀大喝:百骑听令!目标,东宫!活捉李元昌,平定乱党!降者免死,反抗者,格杀勿论!

    诺!

    三百名百骑,威武雄壮。

    城楼之上,李道宗凝眉而望,叹道:三百名百骑,不输三万雄狮!饶那东宫有多少叛军?顶多也就是东宫六率两三千人。虽数倍于秦慕白,必不堪一击!

    正在这时,远处的西面方向通训门处传来一阵喊杀之声,战斗打响了。

    李元昌,还真是负隅顽抗不知死亡,当真敢率先发难。李道宗咬了咬牙,对城楼下大吼道:慕白,釜底抽薪前后夹击,直捣东宫!

    是!秦慕白大喝一声,百骑,随我来!

    长乐宫门大会开,铁骑奔腾,秦慕白一骑奔腾而出。身后,三百名百骑紧紧相随。铁蹄踩踏皇城的砖道,铿锵作响。

    李道宗眯着眼睛遥望两处城门的兵戎,倾听着人喊马嘶拼斗之声,慨然道:亏得太子承乾最后时刻,还有一丝良心发现,主动说出了他与李元昌密谋反叛党的详细步骤。当此,便是为自己捡了一条性命。哎,他这太子,是当到头了。接下来的半生时间,又当如何渡过?

    旁边的程怀弼搭言道:王爷,其实末将觉得,太子未必真的很坏。真正坏的,是那李元昌!许多坏事,太子都是在李元昌的蒙蔽、挑唆之下干出来的。此前,太子也曾是一个仁德能干的储君。只是后来与李元昌在一起厮混久了,才渐渐变成这样。李元昌这厮,该杀!

    李道宗听完半晌没说话,叹息了一声,说道:那你可曾想过,李元昌为何不去祸害别的皇子?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反过来说,若非太子自先失德失信,李元昌又何敢拉他下水?所谓臭味相投,苍蝇不盯无缝的鸡蛋。

    哎,说得也是程怀弼也是摇头叹息。

    不过,太子承乾,的确不是大邪大恶之人。他之所以走到今天,多半都是被逼的。李道宗话说到此处,悄然打住,不再说下去。

    程怀弼也没敢再问。

    难不成还要问清,被谁逼的?

    一半是皇帝,一半是魏王,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嫡长子李承乾身为国之储君,任重道远,从一出身就肩负起皇族与帝国赋予他的使命与重担。他的童年、少年、青年时代,都在这样的重压之下渡过。

    再者,他还有一个极度强势与出色的父亲。每时每刻,人们禁不住拿他与他的父亲相比。

    盛名之下,其实难符。

    这种环境下成长的李承乾,只会走极端。要么非常的贤明出色,要么,天才也将在压力之下堕落成废物。

    李承乾,将后者演变成了事情。

    他是一个悲剧,也许从他出身时起,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命运。正如程怀弼所说,从前的李承乾,也曾是十分优秀并出色的。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压力与日俱增,更伴随着老四魏王的倔起,他终于承受不住重重的压力,开始剑走偏锋的偏激与颓废,破罐子破摔,走向了这个极端。

    李元昌,只是他走向灭亡的一个助力,一记临门之脚,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这些事情,许多人清楚。但是李承乾,未必想得清楚。

    所以今日朝堂之上,只是半大小子的李治因为李承乾而流泪;长孙无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李道宗的喝斥之中,也带有一半怜悯与同情。

    还有那个一直躲在病房之中的李世民,他都不想出面,亲眼看到这样的局面。他何尝,不是心如刀割?

    秦慕白策刀扬刀,直奔东宫重明门。

    重明门大门居然洞开,从内冲出一彪兵马。

    领头的一员将领,秦慕白认得。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曾经也在百骑之中短暂就职,后来不堪任用被调离出去,在左屯卫落脚。这件事情,是秦慕白亲手经办的。不难想像,当时李安俨就恨上了秦慕白。今时今日,他以左屯卫中郎将的身份附逆李元昌谋叛,头一个照面的就是昔日仇人秦慕白,分外眼红。

    杀!李安俨是一员实打实的沙场之将,若非如此也不会调入百骑。他也不招呼,嘶吼一声挺枪就朝秦慕白迎面刺来。

    秦慕白双眼一眯,久不活动的身手依旧矫健凌厉,迎面一刀切档开李安俨的刺枪,交马而过时一脚踏出正中他的腰肋。

    如此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高下立判!

    李安俨中了一脚,在疾奔的马上坐立不稳栽倒下来,后续跟进的百骑骑兵顺手一枪,将他穿喉而过。那一枪枪不沾血迅速拔出,李安俨一双眼睛瞪到铜铃大小,眼睁睁看着无数马蹄从他身上踩踏而过,眼泡轰然炸裂,身体瞬间血肉模糊。

    主将一合之间被毙,东宫叛军顿时魂飞魄散。原本,他们就不是什么精锐之师。这些兵马平日里顶多只算是太子行驾的仪仗队,没几个人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面对兵中之王的百骑部队,无异于是一群羊羔面对下山饿虎。

    秦慕白率领百骑,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

    转眼间,重明门被破,沿途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地上已经添了百余具尸首,竟无一具是百骑的。

    东宫叛军,魂飞魄散再也无心恋战,四下逃窜作鸟兽散了。

    秦慕白率军杀入东宫直到东宫正殿明德殿前,再也没遇到什么强烈的抵抗。他留下了数十人搜寻宫中抓捕附逆党徒,再亲率余下人马,往东宫与太极宫交界相通的通训门杀去。

    这里的兵马,不少。

    方才,李安俨大约率领了七八百兵马杀出明重门,意欲攻打长乐门,与通训门这边遥相响应。不料,却当头撞上了秦慕白这个大煞星,瞬间被杀了个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这一路响应与接应的兵马被击溃,通训门这里的东宫叛军,便背腹受敌成了瓮中之鳖。

    通训门叛军主将,正是汉王李元昌。

    他不过是个纨绔皇子,别说是上阵杀敌,就是刀头溅血的事情都没亲自干过。眼下看到攻打明训门的东宫六率兵马,在奋力守城的皇城御林军攻击之下死伤甚众,李元昌心惊肉跳。

    忽而又听到身后传来喊杀声,一彪铁骑如同钢铁洪流奔腾冲杀而来,李元昌吓得差点从马上栽倒在地,大声惊呼道:谁、那是谁的兵马!

    王爷,那是百骑啊!百骑!

    什么,百骑?!李元昌顿时目眦近裂!

    百骑的威武与强大让人恐惧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也正是因为既然皇帝的亲勋近卫百骑都来参战了,那就表明,这是皇帝在镇压这场叛乱啊!

    完了、完了李世民这个奸险小人,定然使诈!李元昌一脸刷白浑身发抖,眼睛也直了。

    王、王爷!是秦慕白,秦慕白率领的百骑!身边的东宫六率将佐惊惶的叫道。

    管他是谁,给我杀、杀!冲上去,杀了他!李元昌已经快要绝望崩溃了,恶从胆边生,反而没了惧怕,居然拔出了刀来发疯似的乱舞,让身边的将校反冲回去,对抗秦慕白与百骑。

    东宫众将校仗着人多,一咬牙,也当真吼叫着冲杀了过来。

    秦慕白沉喝一声:擒贼擒王!

    手起刀落,迎面一颗人口冲天飞起,马声长嘶,血喷如柱!

    交给老娘!一声娇斥,半空中一躲异霞飞闪,苏怜清如同妖魅鬼影从坐骑上飞身而起,踏着百骑与叛军的坐骑与衣甲,竟向李元昌奔去。

    妖妇!果然是你!李元昌又气又急的大叫,手中的横刀一顿乱飞。

    贼厮,还不受缚!苏怜清轻如无物凌空一记翻身跃起,信手一扬,若大一团迷香粉迎面洒在了李元昌脸上。

    李元昌顿时变得像是个唱戏的敷面花旦一脸迷药,不作半分挣扎翻身下马掉到地上。

    这时,李元昌身边团团簇立的叛军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哄抢李元昌要杀苏怜清。

    苏怜清大叫一声:哎哟不好,老娘要完!

    撒腿就跑,四处乱跳!

    秦慕白在阵中厮杀,远远看到苏怜清被一群兵汉疯狂的追杀,又好气又好笑,大喝一声冲杀上前,在对方敌军丛中杀出一条血路,大吼道:澹台姐妹,救她!

    是!姐妹二人听了令,从马上拔身而起。两柄剑使得遍体寒光,又加上胞胎连心配合默契,很快在乱军丛中杀了一条路来,将苏怜清救出重围。

    李元昌被撒了一脸的迷药,左右将校将他的脸拍肿了也叫不醒人来,纷纷叫苦。

    这时,通训门的大门轰然打开,一彪兵马凶悍的杀出,为首大将便是另一名百骑副使,尉迟宝云。他骑一匹大黑马,使着和父亲一样的铁鞭,高大雄壮的身躯异常醒目。一骑率先杀入敌群之中,如虎入羊群。

    紧随他之后的,是一队百骑与近千名金吾卫御林军。

    前后夹攻气势尽丧,李元昌败军兵败如山倒,战斗再无悬念可言。

    一个时辰之后,震动长安的喊杀声归于宁静。

    东宫之内飘散起浓浓的血腥味,随处可见横七竖八的尸首。许多东宫属官与宫女宦官等人,都被圈在一起由百骑看管,个个噤若寒蝉,间或有人惊惶的哭泣。

    秦慕白骑着马,缓缓的在百骑将士与俘虏尸体之间走过。澹台姐妹一起走过来齐齐的拱剑一拜道:将军,我们姐妹将李元昌擒住了。他昏迷不醒,但遍体上下没有一丝伤痕。我等姐妹虽痛恨这贼厮,但未得将军将令,未动他一根毫毛。

    很不错,辛苦了。秦慕白眨了眨眼睛四下看一眼,问道:苏怜清呢?

    姐妹俩忍俊不禁的一笑,低声道:苏大姐厮杀一阵直喊热,躲到明德殿屋顶上纳凉去了。

    岂有此理。秦慕白被气乐了,简直哭笑不得,低声喝道,叫她下来,否则杀头!

    姐妹俩急忙走了。尉迟宝云拍马过来拱手一拜,说道:秦将军,一切完毕了,末将正派人清点战场。贼酋李元昌被生擒,听由秦将军发落。

    好。这里的事情,就有劳尉迟兄弟料理了。李元昌,交给本将带回去。秦慕白说道。

    尉迟宝云抱了一拳,扬手,小卒牵了一匹马过来,昏迷的李元昌被绑得结结实实,像条麻袋似的压在马鞍上。

    秦慕白瞟了他一眼,叫上了几名心腹的百骑陪他一起押着李元昌,从通训门进了太极宫。这时,苏怜清等三女也跟了上来。一行人避开了众多的兵甲耳目,转进了一条僻静的宫殿巷子里。

    苏怜清,怎么将他弄醒?秦慕白问道。

    苏怜清笑道:这简单,用一大桶水来淋他,并灌他喝下许多水,不出一个时辰就能醒。

    有没有快一点的?

    给他喝尿。苏怜清双手交叉往胸前一抱,笑得邪恶。

    众皆噗哧一笑,秦慕白却没有笑,反而板着脸说道:以后只说好办法,浪费时间的烂办法就用提了你们几个,还等什么?

    那几个百骑将士哭笑不得撇着脸,嘟嚷道:将军,刚刚厮杀了一阵,汗倒是有,尿,真的没。

    没有也得有,少说废话。秦慕白喝道,拖到静处,将他弄醒。不然,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是小卒们只得应了诺,将李元昌抬起搬到静处,窃窃私语争论起来。

    你弄吧,你不是最近上火么?

    呸!你的还是童子尿呢!你上!

    我没有啊!

    将军不是说了,没有也得有!你既不用女人也撒不出尿,要那东西何用?这点小事也办不成,阉了算了!.

    [这章六千多,上一章近六千。今天也将近一万二了。红票砸起来吧!]!

第352章 真小人,伪君子

    李元昌趴在数丈高的皇城青砖墙墙角,恶心恶胆的狂吐了近一炷香的时间。

    苏怜清和澹台姐妹捂着鼻子还直摆手:骚!骚死了!一剑抹了他吧,这叫人怎么受得了?

    秦慕白骑在马上,笑道:浓缩童子尿,药效还真是猛烈。

    那几个百骑侍卫则是猥琐的哈哈大笑,那个撒了尿的年轻士兵走上前,对着李元昌的屁股狠狠一脚踢下去,骂道:吐什么吐!小爷的尿可算矜贵了!避邪袪鬼百试百灵!哦,兴许你就是邪鬼歪神,吃了小爷的尿才有这反应!

    李元昌正吐得肠胃都抽筋了在狂喘粗气,听这小卒子的话后又禁不住狂吐起来。稍作歇停后他咬牙切齿的低着头,又不敢发作,只得恨恨的低声骂道:有本事你自己喝一口试试?

    哟,还犟嘴!小卒总算逮到一个由头,将李元昌摁倒在地拳打脚踢如暴风雨一般的招呼了下来。旁边的几个兄弟见他打得过瘾也一时手痒,同时参与了进来。

    秦慕白坐在马上双手叉在胸前,静静的看好戏。

    不能杀他,不代表不能狠狠揍他。只要还留有一口气交差就行。李元昌这畜牲,若是不狠狠修理他一把,怎解胸口恶气?

    闪开!你们闪开!澹台姐妹早就按捺不住了,见秦慕白没有阻止属下殴打李元昌,上前就将那几名小卒撇开。

    李元昌被打得浑身抽搐嘴鼻流血,骨头也不知断了多少根,就剩半条命了。

    也许是知道难逃一死,李元昌索性一硬到底。

    趴在地上不停的抽搐,他侧目过来看到澹台姐妹,顿时目如喷火的咬牙切齿大骂:贱人!早知道我就该把你们绑起来,让一百条公牛活活干死|你们!

    畜牲,讨死!

    澹台姐妹忍他很久,这无异于是火上浇油。听到这话姐妹二人同时各飞起一脚,不约而同的踢向啊李元昌的下身。

    嘭!

    如同足球比赛中的凌空怒射!

    李元昌下体中招居然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在了城墙之上然后摔落在地,当场昏死。

    哎呀,又把人搞晕了,你们真是!秦慕白触目惊心的耸了耸眉毛,啧啧的摇头道,我才是主角,我还没动他一根毫毛,你们就全收拾了,像话嘛?

    将军别急,看小人的手段,定叫他瞬间苏醒。

    一名小卒走上前,脚尖一挑将躺在地上的李元昌翻转过去,从靴子里拿出一把百骑专用配备的鲨皮套匕首,邪恶的一笑挑断了李元昌的裤带,对着他的白花花的肉屁股一刀扎了下去。

    啊!!!

    杀猪似的嚎叫,李元昌又醒了。

    众人无不解恨的大笑。

    秦慕白跳下马来,走到直翻白眼抽搐翻滚的李元昌身边,一脚踏在他胸膛上将他死死踩住。

    杀了我吧!李元昌咬牙切齿的咆哮。

    生命力很强嘛,被这样折磨了还能吼叫。秦慕白半蹲下身来俯视着他,低声道,我不会杀你的,我要慢慢的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要是忍受不了了,就咬舌自尽,这样会爽快得多。不然,你就求我,跪下来求我,舔|我的脚底板。每天舔一次,如果舔得干净,我就考虑那天不折磨你。

    你休想!李元昌狠啐了一口,一团带血浓痰落在了秦慕白的裤子上,他骂道,秦慕白,你也不过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得志便猖狂,你神气个屁!我好奇是李家的王爷,你敢这么对我?你会有报应的!

    你说对了,我的确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秦慕白说道,对付你这样的人,我若光明正大君子风度,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了。换作是我落在你的手中,你还不将我百般凌迟,再杀我亲族辱我妻妾?我仅仅是这样,算是对你客气的了吧?李元昌,多行不义必自毙,惹上我,算你倒霉。我秦慕白生平从不害人,但谁要敢害我,我定要他生不如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我是小人,有仇马上就报。也就拜托你别再幻想我是什么君子、好人,我恶起来狠起来无耻起来,定然是宗师级的。你这种道行浅薄的跳梁小丑,还真不入我法眼。

    李元昌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这样的道理,身为小人的李元昌比谁都懂。时到今日,他才发现他此前根本就不了解秦慕白这个对手。他满怀幻想的认为,秦慕白是个道貌岸然的君子,行为处事一板一眼不敢半分出格。

    可是今日,他才知道错了,错得如此彻底,输得如此干净!

    好吧,我认输了。李元昌死死闭上眼睛不敢仰头去看秦慕白,说道:给个爽快,一剑杀了我吧!

    我说过的话是不会更改的。我要把你囚禁起来,每天折磨你。还要请旨去查抄你的府第,清洗你的同党。据我所知,你的府里养了不下百名美姬,你都喜欢得紧。我要将她们全部收押流放到兰州,为奴为婢充任军妓。李元昌,你不是最爱搞别人老婆么?现在我也让你试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千人尝万人骑的滋味!秦慕白挑着嘴角,邪异的说道。

    你无耻!你混蛋!秦慕白,你不得好死、生儿子没屁|眼!李元昌破口大骂起来,双手瓣着秦慕白的脚,死命的左右扳摇。

    你扳得动我么?秦慕白脚下稍用几分暗力,将他踩得死死的。李元昌虽已是暴怒,无奈命根刚刚受了重创,哪里能使得出多少力气,于是根本动弹不得。

    你杀了我吧!!!李元昌终于崩溃了,歇斯底里的大叫,还哭了起来。

    秦慕白嘴角上扬满意的笑了一笑,扯过李元昌光鲜照人的紫黄鹿龙袍擦了擦裤脚上的血痰,松开了脚,说道:李元昌,几年了,我从未有恨过一个人,从未有真正意义上的敌人,你是第一个。你屡次挑衅我、羞辱我、毒害我,我若不报负不折磨不彻彻底底的弄死你,那我就是个事非不分软弱无能的伪君子。别跟我提什么以怨报德,那是逆来顺受的蠢货软蛋才干的事情。我一向是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所以,你活该倒霉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弄辆车子来将他装进去,拖到百骑营牢,好酒好肉的款待,给他用药治疗,好生伺候看管!让他好好活着让我折磨。他要是死了,我唯你们是问!

    诺!

    秦慕白,你这个畜牲!你是个疯子!你不是人!你是妖魔野兽!李元昌彻底绝望了,恐惧又悲愤的大吼。

    多谢夸奖。秦慕白漠然的笑了一笑翻身骑上马,看着李元昌,说道,骂吧,你骂得越狠,挣扎得越痛苦,折磨你的时候我就越带劲,我就越爽。

    你!李元昌骂不出来了,趴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号淘大哭起来。

    求你了,杀了我吧!杀了我!!!

    百骑侍卫们办事利索,很快寻来了一辆车儿,将李元昌绑得结结实实塞住了嘴扔进来,载起来拖往百骑营牢了。

    苏怜清和澹台姐妹们的脸色都有点白,心有余悸的样子,都不敢正眼来瞧秦慕白。

    怎么,连你们也被吓着了?秦慕白笑道。

    苏怜清撇了撇嘴,瓮声道:想不到哇,秦大将军。你恶毒起来,比我们狠多了。你要怎么折磨李元昌这都不过分。可他家里的妻妾怎么招你惹你了,你要将她们浪放到边关塞到军营里为娼?

    我唬他的。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去干?兰州是我爹的地盘,军纪相当之严明,怎么可能在军中狎妓?秦慕白笑道,李元昌这种鸟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打他的软肋。其实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已经是死路一条,于是索性跟我硬气要底,就是想要把我激努了一刀杀了他,给他个解脱。我偏不,我就要慢慢折磨他。他最喜欢玩弄别人的老婆,以此为最大快感;我就非要让他养在府里的百余名侍姬来恐吓他,给他最大的痛苦。不这样,怎么算过瘾?

    三女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苏怜清道:你真可怕。看来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你。

    是嘛,苏怜清?秦慕白冷冷的一笑,说道,那你现在说说,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苏怜清莫名的周身一颤禁不住退了两步,惊道:你怎么这么说话的?我从襄州跑来为你卖命,你怀疑我对你不忠?

    事实怎么样,你心里有数,我不想多说。秦慕白没有看她,对着眼前一团空气说道,我只说一句,下不为例。

    说罢,秦慕白拍马上前,缓缓的走了。

    苏怜清一脸冷汗,几近石化。澹台姐妹惊诧万分的看着她,问道:苏大姐,你究竟干了什么对不起将军的事情?你可是出卖他了?

    苏怜清瞪大眼睛看着渐渐远去的秦慕白,狠咽了一口唾沫,茫然的点点了头,又恐慌的急忙摇头,说道:别多问了!秦、秦慕白,真是太可怕了!我错了,我不该算了,好在他饶了我。我也不幻想做什么几品夫人、百骑女官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回武东家身边,当她的贴身侍婢的好!

    究竟怎么回事呢?澹台姐妹满头雾水的大惑不解。

    别问了!不许再问!不然我毒杀你们!

    秦慕白骑着马,缓缓走在兵荒马乱尸血杂乱的通训门附近,若有所思。

    刚才这么对苏怜清一诈,他马上就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没错,整件事情从一开始,都是在皇帝的掌握与谋划之中。包括苏怜清与澹台姐妹的使命与来历,太子与李元昌一直在密谋什么想干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原因,当然是苏怜清这个八面玲珑自作聪明的女人,也做了皇帝的间谍。

    秦慕白很庆幸自己没有逾越雷池的去做一些蠢事,比喻暗查李元昌手里的秘密,比喻没有和太子、魏王当中的任何一人走得太近,比喻,没有在拿到了先帝密诏后私自拆看或是隐匿不报。

    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至始至终,皇帝李世民都了如指掌。

    如履薄冰!

    秦慕白闭上眼睛,悠然的长叹了一声!

    就是这样的世道,这样的官场,这样的朝堂!

    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君王与臣子,毕竟不可能做真正的知己与朋友。哪怕这个臣子是君王的亲生骨肉,也不能。李世民连自己的儿子都信不过、都要试探,结果太子中招落马,自己区区一个女婿臣子,在他眼里算什么?若有半点不臣之举,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秦慕白骑着马,慢慢踱到了太乐门,上了城楼,李道宗仍在此处。

    情况如何,可有捉到李元昌?李道宗问道。

    秦慕白点了点头,说道:东宫兵马不堪一击,李元昌等辈更是草包,一击得手,活捉了李元昌。我已将人秘密押往百骑营牢,严密看管。

    李道宗轻轻吁了一口气,拍了拍秦慕白的肩膀,转头看向辽远的天边,说道:李元昌,他应该死在兵乱之中的。

    我会安排。秦慕白应了一声。他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李元昌,不过是这场巨大的政治风浪中的导火线。他的生死,其实早已无关大局,皇帝更不想再看到他,再面对他。

    也许,当李元昌手中的那封圣旨被盗后,他就已经是一具尸体。对皇帝来说,他早已毫无意义。

    慕白啊现在,你有什么打算?李道宗,突然问了一个让秦慕白有些莫明其妙的问题。

    秦慕白皱了皱眉头,反问道:王爷问的是什么打算?

    你说呢?李道宗轻轻的笑了一笑,和他打起了太极推手。

    秦慕白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李道宗指的是立储问题。

    皇帝这一病,将朝堂之上隐藏的危机全都释放了出来。这就好比过山围猎打草惊蛇,所有猎物都仓皇逃出了草丛,一场猎杀之后,大结即将见到分晓。

    这也许,是李世民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在他心中,应该是早有定案。太子李承乾,他是非废不可,可是又没有极好的办法与理由。此前,在苏怜清那里,皇帝肯定早就知道了李元昌与李承乾有密谋的事情,因此来了个欲擒故纵后发制人。

    不过,李世民还是给了李承乾机会。今日之早朝,如果李承乾不跳出来对李治监国表示质疑、不再将这滩水越搅越混,那他至少现在也能安危无恙。可惜,李承乾早已经自己给自己判了死刑,于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公然反击。

    于是,他的结局就此注定。

    整件事情之中,李世民始终躲在深深的寝宫里卧病没有露面。但他的这一系列手腕,足以让人惊叹、叫绝,并毛骨悚然。

    秦慕白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初入仕途时父亲说过的一句话:永远不要低估了皇帝。一切事情,皆在他的掌握。

    如今看来,无论是朝堂大局还是细微末节,李世民都了如指掌,安排得天衣无缝。

    所有人,包括我秦慕白,不过是他手下的一枚棋子秦慕白,在内心深处深深的叹息!

    怎么不说话?李道宗又问,说道,你不会是想前往兰州,一走了之吧?

    不瞒王爷,我正有此念。秦慕白说道,我只想干一些我本份内的事情,什么朝堂大局立储夺嫡,我不想沾惹。除了凶险,更有些残忍。与其参与这样的事情,我倒宁愿到边关去对付敌人。在战场上,我可以杀人如麻眼都不眨;在长安,胜了,败了,都只能叹息。

    李道宗听完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睛,悠然的叹息了一声,点点头道:是啊!胜了,败了,都只能叹息。其实太子本质并不坏,走到今天这步境地,足以让人唏嘘。我等外人尚且如此,你可想像皇帝陛下此刻心中之痛楚么?

    秦慕白沉默了片刻,说道:陛下还好吧?

    听说东宫谋叛后他是真病了,一病不起。李道宗说道,也许这样的事情他早有预料,可还是没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皇帝是什么人,少年时代就出生入死血雨腥风的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也能在这样的打击中病倒。可见,太子给他带来的伤害之大。皇帝毕竟也是人,是血肉之躯,有七情六欲。很多时候,我们都把他视作一座神砥,一个象征,却忽视了他也是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子。不容易啊!慕白,我和皇帝几十年的兄弟了,肯定比你了解他。此刻我有一句话要送给你,希望你能听进去,记下来,不要忘记。

    王爷请讲。

    不管皇帝做了什么,哪怕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不要怪他。李道宗遥看远方,轻声道,就好比,时至今日,太子承乾,也不怪皇帝。

    嗯秦慕白应了一声,轻轻点头。

    一个男人,当他胸怀天下、肩负责任以后,往往就会身不由己。因为,他要为更多的人负责,为王朝负责,为历史负责。李道宗说道,陛下今生可能无法做个好儿子、好丈夫、好兄弟、好父亲了,但他是个好皇帝。他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历史,问心无愧。

    秦慕白无言以对,百感夹杂。

    二人并肩而立眺望着星罗棋盘一般的长安城池,良久无言。最后李道宗说道:宫里余下的事情,暂时交给我。你也不必急着去见皇帝,回去叫上高阳,一起回家看看。此刻,最惦记你的是你的家人,回去陪陪他们。有什么事情,我差人去叫你。

    也好。谢王爷。秦慕白将天子剑取来交还给李道宗,对他施了礼,便下了城楼。

    苏怜清等三女在这里候着他,见了他也不敢多话,默默的跟在他身后往后宫走去。

    在大明宫丹凤门前,有许多御林门把守,戒备相当森严。秦慕白停住了脚,对苏怜清道:此时后宫不便出入,我就懒得费口舌了。你进去,将高阳公主请出来。就说我要带她回家向母亲问安。

    苏怜清咬了咬嘴唇犹豫一下,见秦慕白态度坚决,她只好认命的老老实实点了点头,走上前去亮出一块腰牌,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大明宫。

    澹台姐妹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低声道:原来苏大姐真是另有门路,连皇城后宫都能畅行无阻!

    她的本事和手腕,远非你们所能及。秦慕白微微一笑,说道,但她这样的德性,也注定得不到别人真正的信任。

    将军金言,我等铭记!澹台姐妹突然慌张的拜倒下来。

    起来,这是做什么?我可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秦慕白说道,此前皇帝曾跟我提过一件事情,说保护后宫女眷,老是用些百骑或是宦官总是不便,若能招得几名女将或女兵来,最为相宜。我看你们两个忠心耿耿办事可靠,怎么样,有兴趣到百骑混个一官半职吗?

    二女顿时欣喜万分,当即便磕头:一切全凭将军做主!

    那就先这样吧,具体情况如何,还得由皇帝说了算,毕竟是一样新鲜事。秦慕白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微然一笑,起来吧!从今往后,你们唯一的主人就是皇帝。记住了!

    姐妹俩对视一眼,一起郑重的点头:我们记住了!皇帝是我们唯一的主人;可将军,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第353章 年少,何忌轻狂!

    高阳公主出来了,看情形就知道走得很急连侍婢都没带一个,跟苏怜清同骑一匹马跑来的。秦慕白上前接她下马,高阳公主也顾不得在场人多,落地还没站稳就扑进秦慕白怀里紧紧抱住,止不住的呜咽。

    秦慕白抱着她安慰了好一阵,总算让她止住哭泣,笑道:傻,哭什么?我不是早告诉过你我不会有事么?看,现在一切都平息了,我又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嗯高阳公主红着眼圈吸着鼻子轻轻的抹眼泪,依旧忧心忡忡。大神棍李淳风的话犹在她耳边回应,说秦慕白就算脱得一时灾狱,也终究难免血光之灾。除非有一个至亲至爱、至纯至真、至情至圣之人,为他挡灾化解灾厄。

    言下之意,为他去死!

    在高阳的世界里,秦慕白几乎就快是她的一切。她当然愿意为秦慕白去死,而且是毫不犹豫的;可是更大的痛苦,是与他分离。

    怎么办?

    怎么办?!

    玲儿,你傻了?如此心不在蔫?秦慕白安慰的笑道,你不是应该高兴么?现在跟我回家吧,虽然婚礼没有顺利举行,但我们已经过了媒妁合了八字,你已是我的妻子。现在,你该跟我回家拜见母亲与兄长了。

    嗯,好,去吧高阳公主恍恍惚惚的应了一声,左右看一眼,眨着眼睛道,这个苏怜清我倒是认识,在襄州见过。这两位是谁呀?

    我请来的帮手。武艺高强,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复姓澹台。姐姐叫丹丹,妹妹叫双双。秦慕白替她做了引荐,说道,你看看你,出门连卫队侍婢也不带,孤身一人。就让她姐妹俩暂时跟着你保护你吧!

    我不用。跟你在一起,我怕什么?高阳公主微微一笑,虽是拒绝,可是笑容表示已是接纳。

    那就先这样吧。丹丹,双双,这段日子你们暂时负责贴身保护公主,寸步不离。秦慕白吩咐道。

    是。姐妹俩欣然的应了诺,还挺高兴。

    落得苏怜清在一旁挺尴尬的,她努了努嘴道:秦大将军,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办完了。现在我回秦仙阁,问一问武掌柜什么时候有商队或是搭伴去襄阳,我顺路跟着一起过去。

    秦慕白疑惑道:干嘛急着回襄阳?你不是应该留在长安享受赏赐了么?再说了,我答应给你的报酬,也还没对现。

    算啦!算了苏怜清头一次笑得有点落寞和无奈,摇了摇头叹道,什么金啊银啊田啊地的,我还真不稀罕。早先呢,我的确巴望着能嫁个大户人家或是达官显贵。经过最近这段时间一闹啊,我发现我还真没这个命。我受不了约束,更习惯不了你们这些官场之人的作风习惯。就算让我做个几品诰命夫人或是嫁个达官显贵,用不了几天我也会疯掉跑掉。我还是跟着武东家习惯,市井江湖走南闯北的,自由自在。至于你答应给我的报酬你不怪我,不去武东家那里告我的状,咱们就扯平了。

    好。秦慕白也不多言,由衷感激的点头笑了一笑,其实,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之所以将事情点破,是想告诉你,混在官场,比混在江湖更惊险。不是你攀上一个大主子就可以保太平的。你的个性,的确不适合在这个圈子里混。就算给你安宁富贵你也享受不长久。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永远算数。什么时候你改变主意了,回来找我。我依旧兑现我的承诺。

    那便谢过了。苏怜清抱起拳来施了礼,对秦慕白、高阳公主、澹台姐妹一一道了别,转身大步走去。

    高阳公主轻声道:这个苏怜清虽然有时候疯疯癫癫的不着调,可认真起来也蛮能干也挺有几分可爱的,也十分仗义。她没有一味的追求自己渴望、却不适合的东西,在唾手可得的时候能果断放弃,其实是一种智慧。能做到这样的人,并不多。

    我家玲儿是越来越懂事的。秦慕白微笑道,舍得这一词,先要舍,才能得。有时候人生的痛苦就在于,盲目的、偏执的、狂热的追求永远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且一条道走到黑。

    秦慕白的一句无心之语,听得高阳公主心里一阵阵泛寒。她暗暗想到,盲目的、偏执的、狂热的追求永远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这样渴望与慕白白头偕老相伴一生,算不算是奢望与不可能?从一开始我们还没在一起,到现在的大婚,总是风波不断而且一次比一次杀机四伏惊天动地天哪,为什么会这样?

    别发呆了,玲儿。怎么你比我还恍惚,走吧,跟我回家。秦慕白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的安慰,叫侍卫们安排了马车,让澹台姐妹一里一外随车伺候与保护,然后自己骑了马,往大明宫玄武门出宫而去。

    出了皇城,秦慕白就感觉像是挣脱了一个牢笼,身心为之一轻。

    连日来,阴谋与危机笼罩整座皇城。到现在,总算尘埃落定。但是事情肯定还没完,在清算太子同党的时候,还不知会有多少人会落马,这其中就包括现在病重卧床的房玄龄。

    房玄龄身为当朝左丞右相皇帝的重要宰辅之一,一直是坚定的太子党。如今太子倒台了,他这个宰辅定然尴尬,总不能马上对新近粉墨登场的李治献爱心表忠诚。一来这样会被人鄙夷与不信任,二来,这也的确不是房玄龄的个性。

    如此,就注定了他不会被李治(或者说是长孙无忌)集团所排挤与敌视。因为房玄龄就是太子最大最有力的支持者,他不倒,就象征着太子还有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机会。

    党争与政斗,从来没有怜悯与包容可言。政治立场的对立,就意味着生与死的较量。太子倒台,与他同一阵营的小虾米可以任意的改换门庭;但像房玄龄这样的大户,绝不可能。

    要么,皇帝出面一力死保房玄龄,可勉强让他免于一死,但从此只能做个光棍党,在朝堂之上孤身一人无人靠近无人问津;要么,他就在这样的政治洪流之中,彻底沉沦。

    想到这些,秦慕白暗自叹息。平心而论,房玄龄的确是个好人,好官,好宰相。之于贞观大唐的丰功伟绩,房玄龄功不可没名垂青史。可是现在,他几乎已是走到绝路。将来的大唐舞台上,除非奇迹的发生让李承乾死灰复燃重回倔起,否则,房玄龄绝无再次大放异彩的可能。更惨一点,他很有可能就从消失在大唐的舞台。

    慕白!高阳公主的叫声,打断了秦慕白思绪。

    秦慕白走到车边问道:何事?

    近几日你若是不忙碌,就和我一起陪母妃,去法门寺给我哥上香吧!高阳公主说道。

    秦慕白迷惑的眨了眨眼睛:好是好。可是你怎么在这时候突然想到这件事情?

    没什么啊,就是近日事情太多,心情太压抑了。我想出去走走。而且母亲异常想念哥哥,所以想去看看了。有你作陪,我才放心嘛!高阳公主说道。

    哦,那好吧!到时须得带上卫队才好,最近不太安稳。秦慕白没有多想,应了下来。

    好,听你的。高阳公主缩回车里,却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暗暗道:李淳风说非得有至亲至爱之人替他挡灾去死才能解难,就算是我愿意这样做,慕白岂非更伤心?换作不是我,死的是他任何一个至亲至爱之人,又让他如何承受?都说法门寺里高僧如云还有释加牟尼佛的舍利,我要请那里的高僧替慕白做做法事,化解了这段灾厄才好。不是有句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吗?大神棍李淳风是道家的,解决不了的事情佛家也许可以呢?因为佛法无边嘛,又有我哥的**金身在那里帮忙,肯定没问题,嘻嘻!

    澹台姐妹看着高阳公主独自嘀咕琢磨,眼睛闪亮的一会紧张一会笑嘻嘻的,摸不到头脑,好不迷茫。

    在长安街市中一路穿行,也能感觉到百姓们写在脸上的彷徨与惊恐。朝廷震动皇城兵乱,最紧张最害怕的其实还是百姓。皇帝是天子,朝廷是天,而百姓就是看天吃饭。老天要是给他们太平安稳,则百姓滋润幸福;老天若是降下兵灾或是动乱,则百姓苦不堪言。

    走到自家新翻新的驸马府前不远了,已经可以看到府第匾额上蒙盖的大红布。可惜婚礼没有顺利举行,否则那块红布该是已经被秦慕白这个一家之主给取下了,然后这个家,也就宣布从此存在了。

    府门半开,有两名朝廷拨来的杂役在清扫,另外还有老秦家的官家在一旁指手划脚,挺不耐烦。管家不经意的扭头一看,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秦慕白护着一辆车儿缓缓走来,顿时惊喜的揉起了眼睛,看得真切后一拍大腿跳了起来:少将军!哈哈哈,是少将军回来了!还有公主殿下的车驾,一并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我要赶紧回去通知老夫人!

    那管家激动之下都忘了礼数没上前来参见秦慕白,撒腿就跑往老秦家府第而去。

    秦慕白不禁哑然失笑,心情也略微轻松了一些。便吩咐车把式,直接去老秦家好了,先拜会母亲再说。

    父子府第离得不远,前方百步便是。走出约三五十步,路旁一人身着灰白长须抚髯长笑,对秦慕白拱手:卑职在此贺喜秦将军了。

    李太史?秦慕白有点诧异,居然是李淳风!

    高阳公主听到李淳风的声音分外紧张,急忙从车里探出头来叫道:李太史,你怎么在这里呀?你找驸马有事吗?

    回公话,卑职只是凑巧路经此地遇到公主与驸马车驾,因此打个招呼,并没别的事情。李淳风拱手回话,轻松随意的说道,他还特意给高阳公主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放心,自己不会胡乱说话。

    噢高阳公主这才放了心,又回了车内。

    你们先回府,我随后便来。秦慕白下了马,将马匹交给车把式,走到路边和李淳风站在了一起,相互叙礼。

    既然巧遇,太史何不稍移贵步,到寒舍小坐饮茶?秦慕白发出邀请。这个李淳风是个妙人,秦慕白对他挺感兴趣。

    李淳风捻着胡须微微一笑没吭声,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看着高阳公主的车驾走远一些,才说道:将军脱此大劫,本当浮一大白,可是

    可是什么?秦慕白十分警觉的道。

    李淳风双眉微皱凝视秦慕白的脸庞,又略抬眼睑看了一阵天空,悠然道:天机不可泄露啊可惜,可惜了!

    什么可惜?你能不能把和话说清楚?秦慕白不禁有点恼火,神棍就是神棍,总是话说一半让人心里忐忑,不爽快。

    李淳风凝视着秦慕白,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收之桑榆,失之东隅。世间,总是没有完美可言。将军,你注定会大得大失,非人力所能补救。

    为什么会这样?秦慕白也明白凡事不可尽善尽美的道理,但心中总是不甘,问道。

    李淳风说道:你的命格太过罡戾,换句话说,你的命太硬了。虽遇大难而不死,甚至可以扭转天数。但是,你这样硬的命、这样好的运,或多或少都会冲犯了你的至亲至爱之人,影响到他们的福寿命格。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其实,你父亲早在数年前就该去世了,这是袁师兄批的命。可他奇迹般的多活了好几年,这其中肯定跟你的命格大大相关。也许是以毒攻毒,反而延长了翼国公的寿命。天意难测,非人力所能尽知。将军,你事事逢源处处吃香,大难不死艳福无边,非常人难比。但是,老天是公平的,总会让将军有所失。

    秦慕白又好气又好笑,恨恨道:就因为我的运气好了一点,老天看不顺眼,非得折腾我几下?

    呵呵,将军要这么说,也可以。李淳风略有点遗憾的笑道,将军,卑职不敢泄露太多天机,只奉劝将军一句。人生一世,草木一晖。且进且退,且得且失,只在一念之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语出《论语》)。

    你是在劝我,要识得利害把准时机激流勇退吗?秦慕白微笑道,你怎么不将下半句说出来?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将军是忠良义士,又何必说?李淳风淡然笑道,而且,将军是大智慧之人,原本并不用卑职在此说教。只是有些时候,人在局中,反而不知局之奇,局之险,局之微妙。

    浮云,世间一切都不过是浮云,哈哈!秦慕白爽朗的大笑道,李太史,这样的道理,其实人人都懂。可是往往,人总会做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孔子的话也许说得在理,可我不怎么想听。那种中庸之道的论调,并不适合我这样的人。也许哪一天等我老了,倦了,厌了,我才会去过那种乐亦在其中矣的生活。现在我还年少,所以轻狂。更何况我还背负了许多的使命、责任与报负,有许多必须做的事情。不去做这些事情,纵然能一世太平富贵,我也必然抱撼终生。丹青不知老将尽,富贵于我如浮云,这样的境界,离我还有点遥远!

    年少何忌轻狂?将军说得妙。李淳风轻叹了一声,又赞许的点头,拱了拱手道,卑职絮语,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李太史一番好意,在下也是明白的。秦慕白拱手回了礼,微笑道,没有人能在顶点风光一世,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回到原点,享受平淡安宁的生活。到时,我肯定会想起李太史的谆谆教诲,让我受益一生。

    卑职算是明白了。李淳风呵呵的笑道,像将军这么有报负、有担待的好男儿,乐在其中矣这样的生活,只能做为结局,不能做为起点与过程。你这样的人若是沦为平庸,才是莫大的过错。

    哈哈!秦慕白大笑,李太史,你太会拍马屁了!

    过奖,过奖。李淳风也笑道,不打扰将军一家团圆了,卑职告辞。

    此时,老秦家家中。

    管家飞奔回府,报之家人秦慕白携公主回家了的消息,顿时举家沸腾。秦母刘氏与霜儿并大小的仆役丫环,一窝蜂似的往大门口涌去,惊喜的迎接秦慕白与公主。

    此前霜儿原本和妖儿闲来无事又闷得慌了,一起在厨房煨参汤。听闻消息后,霜儿急忙跑去,妖儿便自己留下来照顾汤火。

    听闻前宅庭院里传来一阵欣喜的叫喊声,妖儿也是暗自欢欣,而且长吁了一口气。

    三哥和公主都平安无事,太好了。三哥受了牢狱之灾,肯定伤了身子,得补补。我要多炖点汤来给他喝才是。好吧,今天全家人一起喝我亲手炖的人参鸡汤!

    妖儿越想越开心,正待吩咐下人再宰只鸡来,无奈那些人都出去迎接了。于是她便去了附近的库房取来人参。待她刚刚返回时,却听到厨房里传来极轻的响动,也闻到了一股异味。

    妖儿虽是失明,可是鼻子耳朵异于常人的灵敏。她顿时警觉,静立倾听了片刻,发现并无异样,这才略微放心。去照看参汤时,却发现瓦罐的盖子好像有动过的痕迹,原本盖得严严实实的盖子,豁开了一条小口儿,而且,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什么人动过这瓦罐了?妖儿不禁奇怪的嘀咕,伸手在盖子上抹了一圈,手指沾上了细细的一层粉末,她将那粉末放到鼻尖闻了一闻,顿时大惊失色的叫出声来

    砒霜!!!!

第354章 大洗牌

    妖儿一声惊叫尚未落定,窗棱边瞬时响起一声急促的响动。听觉敏锐的妖儿顿时感觉后脊背一阵发凉汗毛直竖,这个声音里明显带有强烈的敌意与杀气!

    也是急中生智,妖儿顺手就将那一锅鸡汤打翻在地,然后大叫一声:啊!!

    砰然的响声与妖儿的惊叫,显然吓到了窗外之人,马上听到他逃窜的声音。这时,在邻间澡池里打扫卫生的一名男仆与两名丫环也急忙赶了来,忙问妖儿姑娘有事没有?

    妖儿已是吓得一脸煞白,但对下人也不便多说,只是推说自己不慎打翻鸡汤因而吓得大叫。仆婢们惭愧的认错说不该留妖儿一人在厨房,并赶紧收拾了起来。

    这时霜儿回来了,喜滋滋乐哈哈的笑道:妖儿,三哥和公主都回来了,这下好啦,咱们都可以把心放回去了咦,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刚刚不小心打翻了鸡汤,被吓着了。妖儿强颜笑了一笑,说道,三哥呢?我想去见他。

    走,我就专程来叫你的。三哥已经在前堂,和公主一起给母亲问安了呢!

    二女一起到前堂,家人相聚,自然欢庆。可是妖儿始终有些心中忐忑不安,看到众人喝茶水都甚是担忧,生怕里面也被下了毒。于是索性将事情当众说了出来。

    众人听完都吃了一惊,秦慕白皱眉道:看来是有人要害我,潜入了府中投毒。娘,即日起府里加强戒备,任何饮食用具包括井水等物,都要严格测毒。此外,高阳,我要将百骑卫队调来保护家人。这段时间,大家都不要轻易外出落了单。妖儿,秦仙阁那边你也暂时不要去了,呆在家中,安全一点。

    方才短暂的欢喜顿时一扫而空,众人的心神都绷紧了。高阳公主点了点头,说道:都听你的,将卫队调来保护家人才安心一点。但是,会是什么人要害我们呢?这样日防夜防的,我在明他在暗,防不胜防啊!

    不知道。秦慕白拧眉摇了摇头,说道,太子,李元昌这伙人当中,谁都想要我死。此外,这些年来我可是杀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想要我命的也不在少数。现在这样的风浪关口,提高警惕吧!

    好吧众人无言,只得应诺。

    少时过后,秦慕白亲自在府里细细摸排查看一阵,发现了厨房后面有一串男人的脚印,窗棱也有翻越的痕迹。脚印从这里通往后宅马球场,翻墙而出。从脚印来判断,应该是一个男子,身裁不矮而且身手十分矫健,应该是练家子。府中脚印只有一串,但不排除有人在外接应放风做同党。

    一家人小心翼翼的查验了井水、食物以及一切可能染毒的东西,所幸没再有别的什么发现。吃晚饭时都用银针仔细的查了毒,个个提心吊胆。

    饭后,秦慕白骑快马亲自去了一趟皇宫,将高阳公主留在仙居殿的卫队调了出来,三十名百骑全部安排在了老秦家轮流值守,三班倒日夜戒备。

    虽然秦慕白对百骑很有信心,但是这样剑拔弩张的日夜戒备,如白色恐怖,往日的恬静与安宁荡然无存,每个人心头都笼上了一层阴云。秦慕白好不恼怒,暗自琢磨该想个什么办法,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给逮出来,斩草除根了才算好。

    秦母和霜儿都说干脆报官吧,秦慕白就笑了,说我就是官,还报什么官啊?这京城的万年、长安的两个县衙,能比我和百骑能办事么?

    就这样,秦家一家人提心吊胆的过了近半个月,好在安然无恙。于是大家也就渐渐放下心来,此事的阴影终于渐渐淡去,秦家也恢复了一些正常的生活。

    这半个月里,秦慕白有意呆在家里足不出户,但时刻密切关注朝堂之上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不出他的意料,皇帝依旧卧病不起,长孙无忌、褚遂良摇身一变成了左辅右弼,辅佐年轻的晋王李治监国理政,干了一系列足以影响整个华夏历史的事情。

    其一,三司会审太子李承乾的谋反一案。最终得出议案,太子承认了有谋反意图,但好在及时悔悟并拨乱反正,戴罪立功罪不至死。于是将太子贬为庶人流放岭南。不得朝廷征召不得入宫。即日,太子一家上下搬出东宫,由御史台派专人押送前往岭南服刑。

    其二,在会审彻查太子谋乱一案时,长孙无忌等人全力摸排猛追猛打,肃清太子同党,铲除异己。朝堂之上,有不少于十五名五品以上的大员落马。最轻的处罚是贬官外放,再重一点的彻职查办贬为庶人永不录用,最惨的,就是家破人亡的砍头了。

    这其中有两个人特别引起了秦慕白的注意。一个当然就是如今仍在重病不起的房玄龄。据说,房玄龄依旧和皇帝同卧一居之内足不出户,没人知道他的病情怎么样了。自然,也没人敢跑进去怎么动房玄龄。于是,本来最应该与太子一起沉浮的房玄龄,反而暂时安然无恙。

    另外一个人,就是此前和秦慕白偶有碰面、但算起来颇有渊源的吏部尚书、军界大佬之一的侯君集。在大唐建国前后侯君集一直跟随李世民。行军打仗,他是绝对的一把好手;冲锋陷阵,身先士卒。是如今大唐不可多得的一员中生代将帅之才。早些时候秦慕白辅佐父亲在兰州抗击吐蕃人、收复大非川时,侯君集就在剑南西川的淞州一带大败吐蕃军。两路兵马双管齐下各获大胜,将吐蕃人打得灰头土脸。而且当时,侯君集的凯旋之音还先行奏响。由于他跟随皇帝日久,在皇帝登基之后又异常活跃,比秦家父子在军队、朝堂之上更要大牌一些。是眼下公认的继李靖、李勣等人之后迅速倔起的军界大佬。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在太子叛乱一案之中被清洗了。其实,侯君集与东宫关系密切、一直都是坚定的太子党,这是人所共知的。这一次的叛乱他有没有参与,秦慕白不得而知。但照长孙无忌的话来说,他就是有参与。虽然没有在战场上看到他的身影,但有他慕后策划指挥并负责操练与调集了兵马。

    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在更新换代的朝堂党争之中屡见不鲜。长孙无忌摆明了,就是要清洗侯君集以绝后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是说你侯君集在某天蹲茅厕的时候辱骂了皇帝有不臣之心,被隔壁一个蹲茅厕听到了,那你也只能认命。

    讽刺的是,侯君集这么穷凶极恶的罪名却没有被判死,反而十分戏剧化的被贬到了一个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地方凉州司马。

    凉州,兰州大都督府治下的前线军镇。在那里,刺史治文都督管武,长史司马虽然位高禄厚,但没几分实权也没多少事情可干。这等官职,便是时下大唐官场之上公认的养老官。

    风光一时煊赫无比的潞国公、吏部尚书、当朝数一数二的良帅猛将,就这样顷刻之间被扫地出门,到了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凉州边野,做了个可有可无混吃等死的闲官。

    而且,还是秦慕白这个兰州都督府别驾的直接下属。

    秦慕白仿佛从这一吊诡到不合常理的举措中,嗅到了几分皇帝手笔的味道。若按长孙无忌的手腕,不弄死太子还说得过去,但像房玄龄、侯君集这样的人是非铲除不可的。可是现在房玄龄没有,侯君集虽然从天上落到了地下,但好在还有一条性命,留得青山在。

    秦慕白暗自分析,觉得李世民虽然有心重立储君,但并不想让朝堂大伤元气损失太多的骨干精英,因而有目的在进行保护。还有一层更深远的用意,或许,皇帝最信任最倚重的人是长孙无忌,但也绝不可能百分百的将朝政交给他,任由他在朝堂之上肃清异己为所欲为。到时候,要是连与长孙无忌的比肩的臣子都没有了,身为人君如何驾驭?

    给予信任与权力,又略加掣肘不听之任之养虎伤主,这是李世民的一贯手法。

    两天前,百骑副使程怀弼秘密来了一趟老秦宅,告诉秦慕白一件事情。他说,按照秦慕白吩咐的,将汉王李元昌一连折磨了十几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厮几番自尽都被救了回来。尔后一天深夜,江夏王李道宗执皇帝印授神秘出现在了百骑营牢里,与李元昌秉烛夜谈了个把时辰,任何人没能靠近。

    然后李道宗就走了。当时百骑卫士们查看李元昌,一切如常,于是也就没有生疑。可是李道宗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百骑卫士就发现李元昌七孔流血死在房中。

    尔后,就有专门为这种事情擦屁股的掖庭宦官来收尸。用一卷麻袋裹了装进薄薄的棺材之中,带走了。

    而现在,外面流传的消息是,汉王李元昌已经死于东宫兵乱之中。因其背祖望宗谋逆反叛,死后不得入祖祠,因而草草葬于终南山下。他的家人都由宗正寺安排了出路或结局

    曾经诗画闻名、风流长安更祸害无穷的纨绔之王李元昌,以这样一个仓促又神秘的死法做为结局,成为了满长安百姓的谈资。

    朝堂,惊涛骇浪;长安,风云变色。

    秦府,安静得异常。

    此时已是月末,妖儿说,得去一趟秦仙阁,进行一月一次的盘账了,这等事情不容有失,请求秦慕白允许他出门。秦慕白想,也犯不着如此谨小慎微的连正常生活都不过了,岂非是因噎废食?于是也便答应了。想想近段日子也有够无聊的,顺便去秦仙阁逛一逛当是放松也不错。

    高阳公主破天荒的没有吵嚷说要跟去。因为砒霜的事情害得她半月没出门,之前设想的去法门寺做法事也成了泡影,她气闷无聊之下自己找了个消谴的活儿跟霜儿一起学做菜。

    于是,一个菜鸟师父一个菜鸟徒弟,经常把老秦家的厨房里搞得乌烟瘴气。这还不算,她们还非得用一些从外形上无法判材料的古怪东西,宣称是美食,用来荼毒一家人的味蕾与肠胃。

    事实证明,霜儿的厨艺进步速度显然是龟速,时至今日她做出的菜依旧惊世骇俗的难吃;高阳公主则当真不是做厨子的料,倒有一点质潜成为大唐的蓝凤凰(五毒教教主)。

    高阳公主好不容易找到一件新鲜事情做,决定今天留在府里和霜儿一起研究怎么烤巨胜奴大烧饼。倒是给秦慕白省去一番口舌落得个清净,于是他和妖儿一起上了车子,带了几名侍卫一起往秦仙阁而去。

    二人,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单独的相处了,妖儿居然有点不自在,脸红。

    三哥,等这段风波过去,你是不是又要去兰州了啊?妖儿小心的问。

    嗯。秦慕白说道,要不是这件事情耽搁,我早该去了。兰州局势现在有点紧张,我担心父亲大人一个人忙碌不过来。万一要打仗,更不能少了我。

    妖儿轻轻的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如同蚊蚋的说道:三哥,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呵呵,跟自家人还有什么客气的,有话就直说嘛!秦慕白笑道。

    嗯,嗯,那我说了啊妖儿咧了咧笑得很甜,还有一点腼腆,说道,我好想走出长安,到外面去看看哪!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但是闻一闻外面的空气也好。我都好几年没有离开过长安了,好久好久。

    就这个小小的心愿啊?秦慕白呵呵的笑,笑得有点惭愧,说道,上次去襄阳旅游,就该带你去的。好,我看明天天气如何。如果天气好,我们一起出城踏青怎么样?也不走太久、太远,上终南山逛一圈,或者往东官去游玩一阵也行。春天来了,终南山上的古刹道观要迎来善男信女的膜拜朝奉,洛水的景致也应该不错,会有许多游人踏青,到时应该很热闹。

    真的吗?真是谢谢三哥了!妖儿开心的说道,声音里都是兴奋。

    秦慕白微笑的点点头,一想妖儿看不到,忙道:三哥绝不骗你。

    嗯,我相信三哥。妖儿微笑道,其实,妖儿此生已经十分满足了,只剩下一些小小的心愿,都跟三哥有关

    话说到这里,妖儿惊诧的咋舌,脸色变作菲红,一副说漏了嘴的表情。

    秦慕白却没有笑话她,轻声道:妖儿,你有什么心愿,就都跟我说。只要三哥能做到的,都满足你。

    没、没什么其实妖儿低下头,有些吞吐,轻声道,其实,只要能每天听到三哥的声音、闻到三哥的味道,我就满足了。这就是这一生最大的心愿了。假如,能陪伴三哥走南闯北游山玩水,听西域的风声,闻东海的味道,,泛舟于江河,拂琴于山巅,妖儿此生无憾!

    秦慕白的心中微微的悸动了一下,伸手拉过妖儿的手轻轻的拍了拍,柔声道:这有何难?等三哥下次回京省亲休得长假了,就带妖儿和家人们一起,游山玩水,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嗯妖儿咬着嘴唇,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可惜我这不争气的眼睛,一直看不到三哥的样子。我好想知道三哥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那一定是人间最美的笑容

    你来摸吧!秦慕白将她的双手拿起放到自己脸上,脸上堆起笑容,说道,怎么样,能感觉到我笑的样子吗?

    笑得好傻,好憨,但是好开心啊!三哥,公主和东家都好幸运,因为有你爱着她们,宠着她们,一生一世但我比她们都幸运,因为此刻,我捧着三哥的笑脸啊!

    到了秦仙阁,妖儿自去与武氏兄弟等人盘帐,秦慕白向来不理此等事情,于是带着随行的几名侍卫去听小曲喝御酒了。

    好巧,刚到酒阁秦慕白就遇到了二哥秦斌,他孤自一人也刚刚进来。于是兄弟二人还有了伴,同坐在了一间雅阁里。

    秦斌平常言语不多,性格比较沉稳。今日看来,似乎心事重重。秦慕白问他所忧何事,秦斌叹了一声,凝视着秦慕白说道:三弟,咱们三兄弟一起举家迁往兰州吧!

    为什么?秦慕白拧眉问道。

    秦斌喝了一杯酒,重叹一声道:朝堂之上发生这样的大事,什么格局都要改变了。我们这时候,该往哪边站呢?

    秦慕白这才恍然大悟,低声问道:长孙无忌要拉拢你?

    秦斌警觉的点了点头,低声道:不光是我,还有你大哥。其实他的用意我们心知肚明。我们两个虽是秦家嫡长子,但秦家一切已经是你在支撑了。长孙无忌旁敲侧击,是想先把我们两个没用的哥哥拉拢到他的阵营之后,用亲情来制约你,让你不得不加入到他的派系之中。

    秦慕白点了点头,说道:二哥睿智,长孙无忌这一手,我也差不多是早就料到了。我只是没想到,他没有直接来找我,而是通过你们恐怕,他也是觉得我不太好讲话,或者说太过敏感,于是先从你们那里打了个边鼓。

    那三弟有何高见?秦斌说道,现在朝政皆决于长孙无忌与褚遂良,二人辅佐晋王,已是权倾朝野。而且,褚遂良显然不是长孙无忌能比。现如今,长孙无忌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与你大哥若是投效他,则势必令你与父亲被动。我知你一向无意与长孙无忌走得太近,父亲就更不用说了。再者,我等身为皇帝陛下的亲勋卫队统领,如若站到了长孙无忌的阵营,那结局可想而知。反过来,如果我们不投效长孙无忌,又蔫能与之为敌?侯君集,那样的人物都被清洗了,我们算什么?

    二哥勿忧,此事容我思量。这两日你约上大哥,何时有空一起回家来,我们兄弟三人细作商议如何?此处酒肆人多眼杂隔墙有耳,就先不多说了。秦慕白说道。

    也好。就后天吧,我与大哥一同轮休,便到老秦府来拜会母亲。

    好。

    兄弟二人难得在一起喝上一回酒,秦慕白也久未放松,因此今天喝得比较随兴。一时没管住酒杯竟喝得多了一些,兄弟二人一同酩酊大醉,都在雅阁里睡着了。

    妖儿办完事情,已是夜半入深。来找秦慕白发现他兄弟俩都已醉倒,便叫那些侍卫将他二人轻手轻脚的抬上了马车,先将秦斌送了家中安置妥当。然后妖儿再坐进了马车里,与之一同返家。

    秦慕白鼾声如雷睡得如同死猪,妖儿坐在他身边面带微笑,纤纤十指在他脸上轻柔的缓缓的抚过,脸上的笑容甜蜜温馨到令人沉醉。

    走进每天必经的里坊胡同,离老秦家已不过二百步之遥。妖儿突然莫名的心慌意乱起来。

    这种心情,她不陌生!那一日在厨房里发现砒霜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第356章 化蝶

    妖儿顿时心惊肉跳,正要开口叫外面的百骑卫士们,外面已然大声叫开

    小心,有埋伏!

    有刺客!

    保护将军!

    几乎是出于条件反射的,妖儿全身一扑压到了秦慕白的身上。

    夜空之中,矢石如蝗破碎虚空,呼啸而来射向了马车!

    啊!

    咴!

    笃笃笃

    钢箭夺命,人马惨叫!

    听到第一声喊的时候秦慕白已经幡然醒来,本要惊弹而起,却发现自己起不来身。

    妖儿,第一时间翻身扑到了秦慕白的身上,将他死死压住!

    秦慕白没有想到,瘦弱如妖儿,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噗!

    一口浓血,喷到了秦慕白的脸上。

    三哥妖儿的脸,近在咫尺,痛苦的扭曲,灰色的瞳子里居然满是眼泪。

    妖儿!!!秦慕白歇斯底里的大吼,双手将她抱紧正要将她抡转过身来自己掩护她,伸手过去,却摸到她后背**的一片在剧烈的颤抖。

    几根羽箭,插在她的背上,几乎没柄!

    保护将军!啊!!

    车外也传来阵阵的嘶吼与惨叫,箭矢射中**与车身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狂乱的冰刨。

    驾车的把式早已被射死,那匹马也几乎要变成了刺猬,惨叫倒地,将马车也拖拽得几乎要翻转过来。五名侍卫,有三名围在马车旁观以身做盾,每人身上至少中了十几根箭。另外有两人,寻着箭矢射来的两方胡同墙头反杀了过去。手起飞刀落,惨叫声起,已经毙杀了好几名藏在墙上的弓箭手。

    马车里,秦慕白瞪大眼睛,表情僵硬了。

    妖儿死死的拽着秦慕白,嘴里的血不停的喷涌出来,想说话,说不出。

    别说话,别说话,三哥马上带你去找郎中!!秦慕白的脸已是一片刷白,再染着一层妖儿嘴里喷出来的雪,分外狰狞。

    三哥,你不要动妖儿几乎是使劲的以生以来最大的全部的力气,死死压着秦慕白不让他动,近乎哀求的道,不要动,不要动

    妖儿!秦慕白全身坚绷双眼紧闭,泪流如长流!

    三哥,我好开心啊,我终于为你做了一件有用的事情妖儿嘴里不再喷血,压在秦慕白的身上,将脸贴在他的脸上,断断续续的道,你不要动,你成全我,好吗?我不想让你受到一丝的伤害。

    妖儿!!!

    秦慕白已是情无以堪,失心痛哭!

    将军将军你没事吧?马车外传来百骑卫士们咬着牙发出的痛苦声音,断断续续,显然是临死之前在强提一口气。

    没事!!秦慕白大吼,马上离开这里!

    车外,厮杀声吵翻了天。好似有大队的人马赶到,想来该是长安城中巡哨警戒的卫队赶来了。

    三哥,你听到没有,你的卫士为了保护你,以身挡箭护着马车你不要动啊,不要出去,不然,他们也白白的为你牺牲了妖儿已经开始抽搐了,一洼洼的污臭浓血从她嘴里喷出来。

    箭还有毒!无耻小人!!狗|娘养的畜牲!!!我!

    秦慕白从未有过的失态,失声痛哭,泪流如注。

    三、三哥,我的三哥啊妖儿好遗憾,不能再陪着你了。妖儿伸开紧紧拽着秦慕白的沾血双手,摸到了他的脸上,断断续续的喃喃道:三哥,你长得好英俊啊,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美男子!

    妖儿,你看见了?秦慕白既惊且伤的叫道。

    是、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能看见了,我看到三哥的样子了,我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憾了!妖儿在笑,灰瞳的眼睛里有了前所未有的神彩,定定的凝视着秦慕白,泪如雨下,说道,老天待我太好了,让我能为我最爱的三哥去死,还让死在三哥的怀里,更让我心满意足的,是让我瞎了十几年的眼睛突然恢复了视力,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能看到三哥我已经噗!

    一洼浓血又喷了出来,妖儿浑身一抽搐,无力的趴在了秦慕白的身上,身体开始发冷。

    妖儿!你不要再说话了。三哥、三哥马上带你去看郎中!

    秦慕白连声嘶吼,也顾不得许多了,翻身而起将妖儿抱了起来,一脚踹开马车的壁厢,发疯似的开始狂奔。

    保护驸马!!刚刚赶来的一群士兵大声的吼叫,排出了盾牌阵来将秦慕白团团挡住。

    滚开别挡道去救我的百骑卫士们!

    秦慕白如同疯狂的野兽,一点也不讲道理的朝那些人踢去将他们赶开,夺了一条道,朝西市药铺撒腿狂奔。

    众小卒们被吓坏了不敢再阻档,于是分作了三拨,一拨儿紧紧跟随秦慕白沿途保护,另一拨去救受伤倒地的百骑卫士,再一批人和那些墙头上的杀手们博斗去了。

    里坊胡同里,喊杀声一片,吓得附近居住的百姓们心惊胆颤,千家万家都亮起灯来,战战兢兢。

    三哥好冷啊!天怎么这么黑啊,我又看不见你的脸了啊妖儿缩在秦慕白的怀里,一边抽搐发抖,一边含糊不清的喃喃道。

    妖儿不怕,有三哥在!三哥抱你啊,抱你就不冷了!秦慕白一把扯下自己的披风将她裹住,却接不住源源不断流下来的鲜血。

    墙头仍有稀疏的冷箭射下来,众小卒们如临大敌不敢有半分懈怠,举起盾牌死死护着秦慕白。

    情况有些危急,一名小卒情急之下嚷道:将军,她已经死定了,你可别为了死人断送自己啊!小心躲起来啊!!

    话没说完,他已被秦慕白一脚踢飞!

    混蛋!谁说她死了?!

    那小卒挨了这一脚也不怨怼,急忙爬起来道:将军恕罪,小人一时慌乱口不择言了但是,将军如果有何闪失,她又岂能安心?

    是啊,三哥你不要冲动啊!躲起来,躲起来妖儿伸出了双臂死死抱着秦慕白的脖子,将他往下拽,不让他再跑。

    临死之人的力气竟是如此之大,秦慕白居然抗不住,脖子生生的疼就差被拗断了,再加上旁边几名小卒死力的拖拽按压,最终被摁在了地上,全身上下周围都是盾牌了,像一间钢材铁小房子。

    三哥,我知道我就快要死了,你不要干傻事了啊,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啊妖儿躺在秦慕白的怀里,依旧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就在他耳边含糊不清絮絮叨叨的说道,三哥,你能答应妖儿最后一个请求吗?

    说,你说,我一定答应!!!

    妖儿此生,父母早逝家破人亡,要不是遇到三哥,肯定早已沦落风尘草菅不如了。是三哥赐我新生。在妖儿的心中,三哥如父,如兄,是神,是仙,也是我最爱的人妖儿断断续续的道,请原谅妖儿的自不量力,我知道我没资格爱你,可我管我自己不住对不起啊,三哥,你能原谅妖儿吗?

    啊秦慕白仰天长啸,泪奔流。

    三哥你不肯原谅妖儿吗?

    我从未怪你,如何原谅?妖儿,三哥也是喜欢你,也是爱你的啊!

    真、真的吗?妖儿伸出双手来摸秦慕白的脸,满是血污的脸上,竟露出欣喜的笑容。

    嗯秦慕白点头。

    他的泪水,落在了妖儿的脸上,与她脸上的血与泪融合在了一起,顺着她的面颊轮廓,落入她的嘴中。

    好甜啊,三哥这是妖儿此生,流过的最甜的眼泪。谢谢你三哥,就算这是个美丽的谎言,妖儿也无怨无悔了。来世,我还要做你的小妹

    若真有来世,我娶你。我要带你走南闯北游山玩水,听西域的风声,闻东海的浪涛,泛舟于江河,拂琴于山巅。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好、好啊,白头偕老,不离不弃来世,你若遇到一个只会弹琵琶,什么也不会的蠢女子,那就是我。三哥,我死后,请将我火化。你去哪里,都带上我的骨灰,好吗?那样,妖儿就可以永远陪着你了

    嗯嗯!!

    好想和你一起同奏《兰州鸿》啊,好想、好想好想

    妖儿!!!

    杀了秦慕白!一定不能让他逃走!放箭,杀了他!

    阵阵嘶吼,喊杀震天,矢石乱飞!

    休伤将军!!

    两声娇斥,黑影飘闪剑光凛冽,顿时数声惨叫响起。

    将军何在?是澹台姐妹。

    将军在此!守卫秦慕白的卫士们大叫。

    这时,又有两队卫士从胡同左右两侧杀进来,火把林立,将胡同堵了个水泄不通。

    事已至此,兄弟们,逃是逃不掉了,拼个鱼死网破为汉王报仇!喊杀声中传来一个粗重的大嗓音。

    澹台姐妹闯进盾牌林中,看到秦慕白抱着已经死去的妖儿,将头深深的埋着一动不动。

    澹台姐妹吓坏了,又不敢惊动秦慕白,只得左右蹲在他身边轻声的问:将军,你没事吧?

    秦慕白依旧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轻轻的摇了摇头。

    澹台姐妹如释重负,又道:将军,我们听到人群里有个声音十分的熟悉。仔细辨认,该是房遗爱。

    秦慕白没有表示,他早已听到了那个声音。虽然与房遗爱没有过多的接触,但是思来想去,汉王余党之中还能有如此号召力、并对秦慕白如此发自骨髓的痛恨的,只有房遗爱。

    将军保重,我等去取其首级前来,祭奠妖儿姑娘

    站住。

    二女正要走,秦慕白突然出声叫住了她们。

    姐妹俩不由得浑身颤了一颤,秦慕白的这个声音,如同来自地狱,如此的冰冷,透着彻骨的寒意。

    他抱着妖儿递给姐妹二人,对她们道:好好护着她,不要让她再受一丝的伤害。

    是

    咣

    归义刀出鞘,秦慕白嘶吼一声拔地而起踏上了盾牌,飞身而起径往墙头跃去。

    房遗爱,出来受死!

    秦慕白!来得正好!!!

    夜空之中射来箭矢数枚,秦慕白手起刀落将其砍落,怒吼一声跃身而起,以鱼死网破的跋扈气势,凌空一刀朝那应声之人砍去!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响,夜空之中火星四射!

    房遗爱惊悚的大叫一声,险些坠下墙头秦慕白这一刀斩下,竟有千斤之力,将他的一柄大环刀生生斩断!

    再一看眼前之人,脸上、头上,衣衫之上全是鲜血,面目扭曲双眼通红,竟如魔神一般狰狞!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砰砰砰

    刀兵相接,火星四射!

    紧密关注秦慕白的澹台姐妹抽了一口凉气,异口同声道:连斩十八刀!

    房遗爱虽也有些武勇,但哪里比得上秦慕白?再加上秦慕白已是愤怒攻心将生死置之度外,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将他逼得节节败退。偶有几名杀手同党来助阵,秦慕白眼皮都不眨一下,一刀一个尽皆砍死,自己受了几条刀剑之伤也无动于衷,仿佛是砍在别人身上一般。

    疯子!房遗爱打从心底里发寒,此时俨然已被逼到了屋墙的一个死角,退无可退。

    畜牲,还我妖儿来!!!

    砰又是一刀斩下,房遗爱手中的残刀再也招架不住,生生的被磕飞了。不等他发出惊叫,秦慕白飞身而起将整个人都扔了出来,凌空一脚正踢中房遗爱的脖子!

    咔嚓嚓一串响,这脖子绝然已经碎作数段了!

    秦慕白这一脚之力,怕是碗口粗的树也能生生的踢断,发力之猛,让附近的人触目惊心。房遗爱被这一脚直接踢飞摔落下墙,重重摔在地上。数名卫士顿时一拥而上,要将他逮捕。

    几乎是在房遗爱落地的同时,秦慕白也摔了下来,侧身着地。

    刚才这一脚踢得奋不顾生,竟将自己也摔了下来。

    可是方才一落地,略感头昏眼花的秦慕白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垫,翻身而起嘶声大吼:都滚开!!

    众卫士胆战心惊慌忙退开一圈,房遗爱歪着脖子趴在地上,想爬起,已是动弹不得。

    秦慕白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瞪着他,目如火,面如魔。

    扔了刀,秦慕白弯身而下抓住房遗爱的脖子将他提起来,站直身子,拳头拧得骨骨作响。

    我操|你祖宗!!!

    一拳下去,正中房遗爱的眼眶。那眼睛如同气泡一样的给炸裂了。房遗爱整个人横飞出去,撞在城墙之上如同铁锤敲响。

    不等他落地翻滚停歇,秦慕白飞起一脚踏出来,如同凌门怒射,只听得寸寸骨头碎响,再度撞上了墙去。

    此刻的秦慕白,已然彻底疯狂了

    他扑上前去,将已然半死的房遗爱用膝盖顶住,左右开弓双拳乱暴,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杂种!你这杂种!!!

    秦慕白此生,从未有像今天这样的狂乱,从未有像今天这样的爆粗。

    砰砰砰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拳,直到周围全部安静下来了,秦慕白自己也打得全身发软,才被两名百骑奋死力将他给拉开。

    所有人围作一个圈,不敢靠近三丈之内。房遗爱,已被打得不成人形,脑浆与鲜血一起四下迸裂,现场触目惊心。

    高阳公主,秦母,霜儿等人,站在人群的一角,已近石化。

    澹台姐妹抱着妖儿走过来,秦慕白起了身,用血肉模糊的双手接过妖儿,紧紧抱在怀里,一步步,走回了家中

    三天后,大好的晴天,终南山之巅。

    妖儿穿着一身漂亮的宫庭盛妆,脸上带着笑容,额头有秦慕白亲手贴上的花钿,静静的躺在火化柴堆上。

    秦慕白一袭白衣,拿着一个火把站在她身前,已经良久。在他身后,有高阳公主,秦母,霜儿,秦通秦斌,澹台姐妹,妖儿收养的一群孤女,秦仙阁的所有人,还有长孙无忌、褚遂良、李道宗与李雪雁,长安城仰慕妖儿曲艺的数千仕人百姓,竟连数年不在公众场合露面的阴德妃也都来了,正戴着一顶乌黑的宫纱帽,静静的和高阳公主站在一起,就在秦慕白的身后。

    慕白,开始吧你都这样,站了一个时辰了。

    嗯秦慕白背对着高阳公主,轻轻的应了一声。

    他走上了搭着阶梯的柴堆,弯腰下身在妖儿雪一般的脸上轻吻了一口,对她道:妖儿,记得我们的约定。来世,我们再同奏《兰州鸿》。带你走南闯北游山玩水,听西域的风声,闻东海的浪涛,泛舟于江河,拂琴于山巅。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柴堆燃烧起来。

    许多人开始叹息,甚至哭泣。

    秦慕白怔怔的定在那里,看着火苗,将柴堆渐渐吞噬,淹没。他拿出了一面琵琶,就在火堆前不远坐下,闭上双眼,扣动了琴弦。

    一曲悲歌,《兰州鸿》。

    所有人潸然泪下,连长孙无忌与褚遂良,也禁不住唏嘘叹息。战场之上流血不流泪的李道宗,扼腕于背,竟也眼圈红了。

    《兰州鸿》奏了一遍又一遍,未作片刻停歇。数以千记自发来给妖儿送行的长安民众,呜咽哭泣之声如便这山巅的云海风涛,悠然回荡。

    也这知何时,秦慕白的束发金冠之上,落了一只纯白色的小蝴蝶,静静的听着悠扬凄美的《兰州鸿》,轻轻的扇动着翅膀,似在轻然的、恬静的、迷醉的鼓掌,喝彩!

第357章 如忆妖儿曲

    暮春时节的终南山上,云蒸霞蔚。秦慕白的琵琶声,如仙音飘渺,唤起了山间沉睡的云霞随风涌动,群鸟翩然,竟还有几只仙鹤盘旋长唳。

    恍惚间,竟让人觉得此处便是仙境。

    高阳公主凝视着秦慕白的背影,轻声的道:娘,我好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将李淳风的话告诉慕白,让他早早有所防范。现在妖儿去了,慕白不知道有多伤心多内疚。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真的比死了还难受。

    傻孩子。阴德妃轻叹了一声,说道,冥冥自有天数,谁会知道竟是妖儿替他挡去了灾厄?换句话说,你不希望看到慕白为妖儿如此伤感失落,但换作死去的是你,他又当如何?

    高阳公主无言以对,眼圈红红的,泪水无声的流淌。

    《兰州鸿》凄凉的曲调,萦绕在终南山之巅,随着火星一同飘扬飞舞,冉冉升空。

    娘,你说慕白会不会因此而沉沦,或是性情大变啊?高阳公主担忧的道,这几天来,他都没有跟我说过话,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弹着琵琶,演奏这曲《兰州鸿》。这首曲子本就凄怆伤感,由他弹出来时每个音符都像刀子一样能扎进我的心里。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伤心起来,竟是如此的惊天动地。他不像我们这样容易流泪,动不动就放声痛哭捶胸顿足。但是他越是这样无言的伤痛,我越是心如刀绞。我倒宁愿他大声的哭号发泄出来好一点。他这样,我好担心啊

    不必为他担心。他若是就这样倒下,就不是秦慕白,就不会走到今天了。男人,不受点挫折如何真正的成长;不经历失去,如何懂得珍惜。阴德妃轻声道,爱到极深处,痛到极深处,皆是无言。慕白,是个性情中人。就让他用音乐来宣泄内心莫名的悲痛吧,宣泄完了,就会渐渐就会好起来的。

    另一处地方,李雪雁也在悄悄的抹泪,对他父亲李道宗轻声道:爹,我从来没见过那个死去的妖儿姑娘,也是第一次听这首曲子。可是为什么,方才我明明还没有什么感觉的,听了不到一遍,却是满心的伤感与悲楚。早就听闻陛下亲口赞扬秦慕白是当今琵琶第一大宗师,难道他弹出的曲子真有洞穿人心的魔力吗?

    李道宗扼腕于背,轻叹了一声道:常人用手抚琴,秦慕白用的是心。《兰州鸿》本就是一首心曲。此刻,秦慕白虽与妖儿姑娘阴阳两相隔,却是通过音乐心灵交融。此番境界,非我等能懂。

    女儿此身,若能有一男子为我奏出这样的曲子,也算无憾了李雪雁看着盘坐在火堆前的秦慕白,自言自语道,若我能,我愿在他奏出的音符上起舞。此生,只听一人曲,只为一人舞。

    秦母,霜儿和妖儿收养的那些孤女们,则是早已哭得唏里哗啦抱作一团,不能自已。在场众人,无不唏嘘。

    正在这时,秦慕白的曲音之中突起一个高亢之间砰嗡!

    弦断了!

    秦慕白突兀的停住,拳头关节处绑着的纱带溢出一层鲜血来。

    看着断了的琴弦,秦慕白轻声道:天可怜见,懂我之心。知音去,弦断有谁听?

    众目睽睽之下,秦慕白站起身来,朝火堆走近。

    高阳公主骇了一跳,正待大叫,被阴德妃止住。

    扬手,秦慕白将琵琶扔进了火堆之中,火星四溅浓烟翻滚。

    妖儿,秦慕白此生除了祭奠于你,再不奏曲。

    众皆默然,只剩柴火堆噼叭的燃烧声,和终南山上常年不休的风啸。

    傍晚时分,妖儿的骨灰静静的躺在了一个铜铸的骨灰盒里,秦慕白脱下自己的织锦披风将其裹好,抱起。

    满山的人,陆续往山下退去。前来参加祭礼的友人也相继告辞而去。山顶之上,留下的人已不多。正在这时,有一人走上山巅来到秦慕白面前,拱手而拜:秦兄。

    郑兄,多时不见了。秦慕白将骨灰盒暂且交与霜儿,拱手与他回礼。

    郑安顺看了一眼秦慕白绑着纱带溢血的双拳,轻轻点头微然一笑:打得好。

    秦慕白嘴角一咧,这几天来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脸,说道:郑兄专程上山来,就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郑安顺略感歉意的笑了一笑,说道,郑某连日都在东都忙碌,刚刚才回到长安,听闻此事,实感遗憾。方才上山时正遇到一些长安的旧识,他们知我与你相熟,但拜托我央求你一件事情。

    何事?

    众人仰慕妖儿姑娘已久,如今她突然仙去,无不悲痛。郑安顺说道,既然秦兄在终南山之巅送她驾仙,于是他们就想在此处竖起一座妖儿姑娘的玉白塑像,并在起立庙升碑,纪念妖儿姑娘。

    塑像立庙?秦慕白摇了摇头,说道,妖儿生前最喜清静不好虚荣,她定然不愿意。

    秦兄误会了。郑安顺说道,妖儿喜静,清丽脱俗至纯至善,在此终南仙境常有流云彩霞、仙鹤灵兽与之相伴,岂非是她绝佳的归宿?而且,此处临近长安当是一处最高之点,我等要为妖儿竖一座十丈高的白玉塑像,手托琵琶遥望长安。秦兄若是想念妖儿姑娘了,远在家中举目朝终南一望,亦可见之。如此仙境,妖儿姑娘享仙风玉露得百鸟朝奉,便当真成了仙子,岂非美事?

    好吧,郑兄拳拳之意,某便领了。秦慕白知道推脱不掉,便应了下来。心下想道,郑安顺向来不是个喜欢说废话、干无厘头事情的人,他此来,必另有用意。于是对他道:稍后郑兄若有闲时,不妨到寒舍来与某略作商议一下,这塑像立庙之事。

    如此甚好。郑安顺拱了下手,依旧又对秦慕白身后众人施礼,便道:郑某便不作叨扰,先行告辞了。

    请。

    郑安顺走后,山顶之上只剩下秦家一家人、高阳公主母女与李道宗父女俩。秦慕白看都不是外人,于是对李道宗与阴德妃道:德妃娘娘,王爷,从黎明登山到现在时已天晚,二位都水米未进,某甚惭愧。不如就请到寒舍用下晚膳如何?

    阴德妃还没说话,高阳公主忙道:好。阴德妃笑了一笑自然也不好再拒绝,于是轻然的点了点头。

    既然连皇嫂都给了这个面子,本王安敢不来?李道宗笑道,慕白,我也有些日子没与你一同把盏了,不如就今日吧!男人大丈夫,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当是历练好了。今日本王与你痛饮痛醉。一觉醒来,万事无忧。

    好,请!

    一行人等走下山巅,在半山腰有卫队与车马等候。各自上了车,便望长安而去。

    李道宗特意将秦慕白叫到了与他同一辆车上,对他道:今日长孙无忌与褚遂良,来得有够玄妙啊。

    秦慕白微笑道:王爷有何高见?

    李道宗笑道:不是我说风凉话,妖儿姑娘虽是无人不喜无人不敬,更是去得轰轰烈烈催人泪下,但是在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看来,她就是一介歌女。就算她被翼国公收为义女,也很难引起他们什么兴趣。

    诚然。长孙无忌与褚遂良摆明了是冲我来的,想趁这个机会跟我套近乎,或者是别有什么目的。秦慕白说道,若非是碍着阴德妃与王爷您在场,刚才他们二人肯定不会匆匆离去。

    呵,说对了。李道宗道,如今朝堂之上的局势比较微妙。陛下卧病不能理事,由长孙无忌与褚遂良辅佐年幼的晋王监国。说实话,这个局面,起初就连我也毫不知情,更是没有想到。慕白,你能想到一点什么吗?

    秦慕白轻轻的摇了摇头,只说了四个字:帝心难测。

    李道宗也未多问,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说道:一会儿,我还要给你请一个不速之客来。此人,必要高见。

    何人?

    英国公,李勣!

    秦慕白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他不是远在云中镇守北疆么?何时又回了长安,而且众皆不知情?

    呵,此等军机大事,岂容他人知晓?李道宗笑道,不过,凭你的智慧略作寻思,也该能猜到他为何突然回来了。

    秦慕白想了一想,此前东宫要谋反,皇帝赐李道宗天子剑震摄大局,当时李道宗就说了要提防长安南衙九门守将长孙涣的事情。既然如此,李勣定然是被调回来以应万变的。所幸长孙涣当时并没有脑袋发热干蠢事,否则,驻守在长安城外数以万计的野战戍卫军,翻手之间就可袭破他关闭的长安大门,玉石俱焚。

    长安城中有李靖这一根定海神针,皇城之内有密受机宜的李道宗与执天子剑掌管御林军的秦慕白,长安城外有李勣的野战王师,大唐的朝堂就算再如何风起云涌惊涛骇浪,也不过是一场虚惊而已。

    表面来看局势已然失控大唐几乎就要翻了天,可是,一切仍然皆在卧病在床的李世民掌握之中。

    秦慕白并没有再就这个问题与李道宗讨论下去,而是岔开话题道:王爷,你以为长孙无忌与褚遂良来找我,会有何事?

    他们要找你,事情可就多了。李道宗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道,你把人家房玄龄的儿子几拳砸成了肉泥,虽然是他谋反暗杀在先,大理寺及刑部那里总该有个说法吧?

    王爷莫要取笑我了。秦慕白看了看自己仍在溢血的拳头,轻然一笑,说道,我若将房遗爱拿去让刽子手砍那一刀,非但是便宜了他,我也无法对妖儿交待。或者说,无法对我自己交待。王爷还是说正事吧!

    嗯。李道宗点了点头,说道,估计,他们找你,无非是说兰州的事情。

    兰州现状如何?秦慕白问道。

    最新消息,高昌反了。李道宗说道,你父亲这个兰州大都督怕是早已按捺不住,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此时估计早已是厉兵秣马准备西击高昌了。

    准备?还有何准备的。秦慕白不禁纳闷道,按照最早的方略,不是应该高昌一动,兰州即动么?

    是这样的。李道宗的表情严肃了几分,说道,前不久,长孙无忌与褚遂良会同朝堂大员专程商议兰州之事。由于长孙无忌力主反对再度对外用兵,因此,当时阁部就对兰州发出了诰令,命兰州一切军事行动务必听从朝廷调谴,不得私自用兵,不得妄动干戈。

    什么?!秦慕白眉头一皱,长孙无忌为什么这样做?这是军国大事,这是国策!皇帝陛下早就制定下来的,他因何要改变?

    李道宗摇了摇头,说道:用长孙无忌的话来说,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大唐朝堂不安,内忧未除又岂能再生外患?因而他也来找我商议过了,重提赐婚吐蕃一事,让雁儿去嫁给吐蕃的赞普,以达到平息战争的目的。

    那王爷答应了没有?秦慕白拧着眉头问。

    此事,我不存在答应与不答应一说。李道宗说道,因为此前,就是雁儿主动提出要出使吐蕃远嫁高原的,如今,我安有拒绝之理?

    秦慕白沉吟半晌,轻吁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王爷为何请李勣来了。

    呵呵!这种事情,定要听听他的意见才对嘛!虽然他一向沉稳内敛谨小慎微,但是这种时候,该说的话他还是会说的。李道宗笑道,还有,你那个闭门不出万事不问的师父,有空你也去拜访一下。他可是一条人精,多听听他的意见,尤其是与军事有关的事情。这对你没坏处。

    嗯,王爷说得极是。那先回府,等李勣来了,我们三人再细作商议。

    一行车马回到长安里,已是入夜。阴德妃说想进驸马府观瞻一下,秦慕白与高阳公主及李道宗父女便一同作陪。秦母与霜儿等人则是先回了老秦家,先去拆除妖儿的灵堂以及安顿晚宴这些事情。

    驸马府里,已经住了一些人,便是高阳公主的几名贴身侍婢,和宫中掖庭分配来的一些丫环杂役和厨子马夫人等。虽然秦慕白与高阳公主暂时还没有住进来,府里也收拾得十分停当。

    秦慕白与高阳公主便领着众人在府里参观了一圈,此时阴德妃也摘去了齐肩长沿的宫纱帽,绝世容颜在夜色之下犹然夺目,让李雪雁都暗暗咋舌自叹不如。

    娘,以后你也可以到我这里来小住啊!高阳公主指着前方一处阁楼说道,我专程给你备下了这一栋好楼,在那里也可以吃斋念佛十分清净,我都给你布置好啦!

    呵呵,那不好吧?阴德妃笑道,我身为宫人,岂能私自出宫?为娘可比不得你这般自由。

    有什么不可以的啊?当母亲的到女儿家来坐坐住几天,太正常不过了吧?高阳公主说道,再者说了,你可是德妃,不是普通的宫女丫环,谁还能限制你的自由不成?

    话不能这么说。阴德妃微笑道,是没人管我约束我,可是我身为皇妃就要有自己的本份与体统,岂能轻易出宫抛头露面?

    秦慕白微然笑一笑,拱手道:德妃娘娘多虑了。娘娘既然是四妃之一,就当母仪天下。这天下万民,既是陛下的子民,亦是娘娘的子民。如此,出趟宫门有何忌讳?只需安全行事即可,陛下一向心胸宽豁,定然不会怪罪,旁人也无闲言可说。

    阴德妃听完只作微笑,终于是点了一点头,好。

    此时众人走到一处跨院,秦慕白站在门口,不自禁的停住了。

    此前,这里就是妖儿和那些小孤女们的住所。驸马府重新装修时,秦慕白还特意吩咐了这处地方不要动一草一木,保持原样依旧让妖儿她们来住。因为妖儿眼睛不方便,若是摆设有一些改变,她又要费很大的功夫来摸索熟悉,说不得又要摔上几跤撞上几回。

    此时,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些家具床褥,和一台冷冰冰的钢琴。

    众人跟着秦慕白走进去,都陷入了沉默。

    秦慕白走上前,揭开妖儿生前小心翼翼盖在上面的锦布,轻抚键盘,却没有扣响一个音符。弹琵琶磨破了皮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琴身,秦慕白脸上的神情,就如同在享受情人蜜语的芳醇。

    知音去,弦断有谁听慕白,你与妖儿姑娘,便是一对至情至圣的知音。李道宗禁不住叹息道,此处别院,就永远保留原样吧!若是妖儿姑娘仙踪降临故地重游,便会记得回家的路。

    秦慕白的嘴角轻轻上扬,勾勒起一丝谁也看不懂的微笑,说道:没关系,我会再见到她的。她说,如果来世我遇到一个,只会弹琵琶什么也不会的傻姑娘,那,就是她.

    [《兰州鸿》是我杜撰的曲名。但有一首曲子跟我心中的《兰州鸿》比较接近,那是一个经典老游戏《天之痕》里的音乐,名叫《如忆玉儿曲》,也是用琵琶来弹的,纯音乐(后有人填词翻唱)。我码这几章的时候就是听的这首曲子,挺有感觉。不知道看书的时候听,有没有感觉呢?有兴趣的书友不妨去找来听听。好吧,我很没创意的认为,《兰州鸿》,也可以叫《如忆妖儿曲》。于是,它成了本章的章名。]!

第358章 炼蛊

    老秦家摆起了家宴,有阴德妃这样的人物造访,全府上下受宠若惊。休说是秦家,就算是长孙无忌这样的皇戚人家,也未得阴德妃光顾过,这不得不说是破天荒的事情。

    阴德妃是个雍荣华贵又大方得体之人,高贵之余并不让人产生过多的距离感,十分亲和。因此这顿家宴也吃得比较的轻松。只是今天是个比较特殊的日子,气氛多少有些压抑与沉闷。

    饭罢,高阳公主留阴德妃住在驸马府。阴德妃执意要回去,说如今皇帝病重,身为皇妃岂可在外露宿?一语勾起高阳公主的忧思,她说父皇也真是,生了病也不让我们去探望,都不知他病情如何了。不行,明日我非得要去看看。

    秦慕白阻止她,说如今境况特殊,你就不要造次了。高阳公主也就没坚持,只是心头仍是不畅。

    稍后秦慕白安排了卫队与车马,送高阳公主母女一同回了皇宫。李道宗父女居住在长安城中反倒自由,因而留了下来继续饮茶。李雪雁是个聪明懂事的女子,知道父亲与秦慕白有要事相商,便随霜儿陪那些小孤女们去了。

    不久,李勣果然登门,一身便装,轻骑而来。

    三人便坐在了静室之中,煮茶论事,开门见山的直接讨论正题。

    李道宗说道:慕白,原本这样的时候,我们不该与你讨论这些烦心的事情。可是非常时期,还请你暂时抛开私念以国事为重。

    王爷不必多说,秦某自是省得轻重缓急。秦慕白说道,妖儿一事,事发突然令我始料不及。我心虽痛,但不至方寸大乱。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该做的事情,我一件不会落下。

    嗯,这便好。李道宗赞赏的点了点头,对李勣道,茂公,今日特意请你前来,是想听一听你的高见。本王已久不在朝堂虽被启用仍远在幽州,但国家大事不敢丝毫忽视。如今朝堂之上发生如此重大的变故,便是革新故鼎之时。这样的关头,既有大风险,也是大转机。说不得,便是我大唐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因而,我们为臣之人当殚精竭虑为君分忧为国谋事。

    王爷所言甚是。李勣淡然的微笑,抚了抚胡须说道,其实李某知道,王爷与慕白想与我讨论什么。王爷放心,今日不同往日,李某纵然平常是个胆小如鼠之人,但此刻断然不会有所保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报二位之信任。

    呵呵!秦慕白笑道,世叔真会说笑。你若胆小如鼠,当年瓦岗寨里十七岁统兵挂帅冲锋陷阵的是何许人?我还听父亲说起过,当年李密降了大唐之后,前来招降于你。你以李密之臣的身份降唐,被高祖大赞忠义。我父亲从不轻易赞人,但在他看来,世叔才是真正的重情重义性情中人。只是,从不把这些挂在嘴边,而是付诸于行动。世叔的人品道德,秦某向来最是敬仰。

    哈哈!你父亲有赞叹过我吗?他不在背底里骂我就不错了吧!李勣大笑道,我那秦二哥啊,这么多年来一直性如烈火刚正耿直,眼睛里揉不下一点沙子。有时候,我还真是挺敬畏他的。没得说,你比你父亲智巧圆滑不少,但骨子里也是一样的热血重情。否则,换作是我,今日这手上也许就不会缠上绷带了。

    在下惭愧。秦慕白自嘲的一笑拱了拱手,当时一时激愤,全然忘情。我只认得眼前便是我的切骨仇人,不记得他是谁家公子,也忘了国有国法了。

    冲冠一怒,男儿热血,又何必说?李道宗无所谓的一笑,说道,本王若年轻二十岁,也会如同你一般的行事。打便打了杀便杀了,又当如何?敢做敢当福祸一肩扛,方是男儿真本色。茂公你也休要胡言,你若在那种时候若还能思前想后畏手畏脚,当年就不会切下自己的一块肉来给单雄信吃了。

    哈哈,好,好,这等事情我们都不必提了。李勣摆手笑道,好吧,在场的都是热血好汉,英雄侠气,行了吧?吹捧可曾完了,我们该谈正事了吧?

    嗯,那必须是英雄好汉,才能坐到一起商议此等国家大事。秦慕白打趣的笑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与二位共勉。

    哈哈!李道宗与李勣一同大笑,还夸秦慕白文武双修出口成章,端的了得。

    又干了一回剽窃勾当的秦慕白暗自好笑,也就生受了这般吹捧。

    茂公,你对长孙无忌力主罢去与吐蕃一战,如何看待?气氛活跃了一些,彼此的距离也拉近了,李道宗便切入了正题。

    李勣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从大局上看,长孙无忌也算不得有错。常言道知兵者不好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战争,毕竟不是好事。尤其是现在,我大唐突生内患东宫倾倒,朝堂之上风声鹤唳人心惶惶,陛下又卧病不能理事。若在此时悍然动武对外加兵,便是雪上加霜于国不利。

    但是从长远来考虑,此时若放弃战机,对我大唐损耗巨大。秦慕白说道,吐蕃与我大唐已经争斗好几年了,变了各种手法来与我抗争,皆不得胜。如今他们求婚失败带着一口怨气回归高原,策动高昌反叛,就是想从外围封锁我大唐,将我们的战线拉长拉大。众所周知,我大唐在西域的控制力一向薄弱。东起凉州西至葱岭,万里疆域大小数十国,皆与我相邻,对中原的富饶虎视眈眈。在那里,虽有一些国家对我大唐称臣,比喻说高昌,但实际上只是一个虚妄的名份。反而,吐蕃与西突厥对他们的控制力更加强大。原本,人家远在千里之外,臣不臣服其实对我中原影响不大。但是,我大唐的丝绸之路可是一条源头活水,就此被掐断,非但是财富的损失,从长远战略上来考虑,也是极不安全。若高昌背反我等视而不见,其余小国就敢效仿追随。如此,大唐在西域的威信与控制力当丧失殆尽。从而,吐蕃就敢纠结这些盟友,一共对大唐发难。到那时候,群蚁蚀象,再加上吐蕃这只伏于卧榻之侧的猛虎,我大唐如何应对?

    慕白所言极是。李勣接过话来说道,看来皇帝陛下没有看错你,你的确有着长远的战略眼光。不错,高昌反,在现在看来不过是疥癣之疾。可是放任其自由,就会成为肘腑心腹之患。大唐失去一个每年送上些许牛羊器玩的臣属国不可怕,损失丝绸之路的财富也不可怕,致命的是猛虎加上蚁群,不出百年,中原必然大祸。兰州,是大唐摆在西域的一对拳头,这时若不打出去,将来就等着被人打得毫无反手之力了。从这一点上考虑,兰州必须出兵,绝对不能坐视高昌反叛不理!

    说到这里,李勣顿了一顿,铿锵道:我的个人立场,支持兰州出兵,西击高昌!并借此机会,袭卷西土制霸西域。但是,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岂不说那里小国林立政治宗教都十分复杂,还有吐蕃、西突厥这样的大势力在背后撑腰。当是凭借武力,我大唐肯定无法达到制霸西域的目的。攻城攻心伐兵治民,须得双管齐下才行。不是我李某人背后说秦二哥的坏话。打仗,秦二哥绝对没问题,当今天下罕有敌手;但是伐谋治民,他还离不开你这个儿子。

    茂公说了句大实话。李道宗深以为然的点头,说道,高昌之战,表面看来只是一场小型的平叛战争,但实际上,它是一场关乎大唐国策、中华千年大计的巨大战役。指挥这样的战役,须得大手笔,大智慧,大能耐。放眼当今天下,大概有四人能做到。

    哪四人?李勣啜着茶笑而问道。

    李道宗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其一,当然是鼎鼎军神卫公药师,不过他不大可能重披戎装上阵杀敌了;其二,便是你英国公李茂公,但是,你身为北疆长城,如何脱身到西域用兵?其三,便是很容易让大家忽视的我朝另一名军神,皇帝陛下本人。

    我赞同。李勣点头。

    那第四个,自然就是卫公的关门弟子,秦慕白了。李道宗说道,虽然你师从卫公的时间最短,但最有天赋最得精髓。尤其是,除了在军事上的长处,你还在政治民生上别人一套,兰州这两年来的转变就是明证。

    这并非是夸奖吹捧,秦慕白也不推卸否认,只是说道:如王爷所言,我恩师、世叔、陛下,三人都可以胜任,但都不可能亲身前往,只剩下秦某一人。精明如长孙无忌与褚遂良,定然也能想到这些。不是吗?

    李道宗与李勣一起对视一眼,点头。

    可是他们坚决果断的阻止兰州用兵,除了从大局上的考虑,还会不会别有用意呢?秦慕白问道。

    问得好。这便是我们今日话题的核心了。李道宗的表情严肃了一些,说道,皇帝病重,从未被人想到的晋王李治突然走上了台面。据本王所知,皇帝当时是给长孙无忌下了一道十分活络的口谕让他,辅佐皇子监国,但没说是哪年皇子。言下之意,是逼着长孙无忌表态,将他支持的皇子推上台面。

    皇帝这一手,也是无奈之举。李勣说道,近年来储君之争几乎就要乱了朝纲,大子失德,魏王锐起,但长孙无忌素与魏王不合。偏偏长孙无忌又是皇帝陛下最倚重最信任的宰相,虽然皇帝最近魏王,但若魏王上台,他与长孙无忌不和,这又是一场比储君之争更大的灾难。无奈之下,皇帝逼着长孙无忌表态。怎料长孙无忌也还真有点敢略,居然就敢将最幼的嫡子晋王李治推出来,这也算是彻底与魏王决裂,并在皇帝陛下那里摆明立场了。

    乱世多枭,不得不承认,长孙无忌这一次,也是逆流而上敢做敢为了。秦慕白说道,其实,长孙无忌肯定明白皇帝的心意,就是要逼他在这节骨眼上与魏王握手言和,共治朝堂。可他居然敢拂逆皇帝之意,支持李治。这不得不让我觉得突然与异讶。此番种种,不像是长孙无忌平常的为人。在我的印象之中,长孙无忌就与敢于抗颜直谏的魏征刚好相反,不管皇帝做什么,他都鼎力支持并赞扬称颂。他的这个特点,一直为人所诟病。可现如今他一反常态与皇帝逆道而行,当真诡异。

    这不诡异,慕白。李道宗说道,魏王是嫡子,晋王也是嫌子,同是长孙无忌的亲外甥,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奈何支持晋王?这样的问题,皇帝肯定会去问长孙无忌,而长孙无忌也定然有自己充足的有说服力的理由。否则,皇帝为何还一直安心的卧病在床不理朝政?不就是想用一段时间来考验考验长孙无忌的选择是否正确么?

    言之有理。李勣道,其实立储,说到底是皇帝家事。家事一本帐,其中的弯弯绕绕不是我们这些外人所能想得清猜得透的。按皇帝个人的意愿,魏王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事不遂人愿,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什么都说了算。选择储君,所谓的血统嫡庶其实只是一件外衣。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看有谁站在这个皇子的背后现在好了,长孙无忌立场坚定的站在李治的背后,连皇帝都不得不正眼以看。因为长孙无忌不仅仅是一个国舅,司徒,宰相,更是代表一个集团一股势力,当今朝堂之上最大的一股势力,足以扭转整个王朝历史的势力!

    一针见血!李道宗抚掌而赞,说道,我就说吧,茂公平常虽然言语不多,但智府深沉真知灼见,如今能说出这样的大实话,也足以见得你对我二人已是剖肝沥胆。

    应该的。李勣拱了拱手微然一笑,说道,同乘一条船,自当齐心协力。

    秦慕白点点以示赞可。李勣这话说得没错。常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一家人不说一家话。如今,一条神秘的纽带,已经将代表军方势力的李道宗、李勣与秦慕白绑在了一起。而以长孙无忌为首的文官集团,则是牢牢抱作一团。

    文武分野,从东宫事发之日起,已是渐露行藏。如今在兰州一事上,则是分野清晰了。有些话秦慕白与李道宗、李勣都没有挑明,那就是,除了公心,在这种事情上大家都有私心。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长孙无忌,不愿兰州开战,除了出于国事朝廷的考虑,也有私利的考虑。其一,大唐尚武重视军功,出将入相这样的事情是常事。战功卓著的将军在外挂帅归朝封相,李靖、李勣这些人都干过,司空见惯。

    如今,李靖隐退,李勣在外,朝堂之上的军方代表,罕有人迹。能与长孙无忌相抗衡的,更是寡少。东宫倒台晋王登场之后,长孙无忌火急火燎的开始清除异己培植党羽,军界中生代将领中的翘楚、吏部尚书侯君集瞬间被清洗,便是长孙无忌为了削弱军方在朝堂上的势力的一记大手笔。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长孙无忌怎么可能允许兰州开战,兵权、财富与军功外放,再为自己竖立劲敌?

    而这个潜在的劲敌,就是秦慕白。

    精明如长孙无忌,当然知道秦慕白的立场肯定不会与他一致,也不会甘居他之后,站在长孙无忌的阵营里充任一个旗手为他摇旗呐喊。再者,更深层更根渊的矛盾与分野,是长孙无忌矢志替李世民选择一个守成之君,能够将贞观大唐的盛景延续下去不出大乱子,他长孙无忌就足以功秉千秋了;而秦慕白,则是想要一名雄心勃勃的开拓之君,将大唐的国威继续发扬光大。

    立场的分野,决定了秦慕白与长孙无忌,注定南辕比辙不可能站在同一阵营。

    而在这时候,职权在手的长孙无忌最先下手了。拉拢秦家的两位嫡长子秦通与秦斌,是他的第一步棋;冻结兰州制止战争,是第二步旗。这第三步旗,就不知他该如何来下了。

    秦慕白很清醒的知道,以今时今日自己的实力与能耐,绝对不是长孙无忌的对手。他需要得力的帮手,需要一飞冲天的机会。

    而眼前的李道宗与李勣,则是与他同一阵营里的战友。李道宗坐镇幽州防御北狄与高句丽,李勣是漠北雄狮大唐的移动长城,二人都是独挡一面立鼎江山的军界巨枭。

    他们当然希望兰州能够开战,一来是出于军人的报负与理想,二来,如果兰州被冻结,那么兔死狐悲,还有多久就要轮到长孙无忌对他们卸磨杀驴呢?

    在利益上,三人是绝对统一的!

    我们不能忽略了一个人物。李道宗突然说道。

    谁?

    褚遂良!李道宗说道,你们不觉得,此人的突然倔起十分诡异么?原本,他只是皇帝陛下的一个起居郎,心腹记室。可是现在摇身一变,居然能与长孙无忌并驾齐驱鼎立朝堂了。他比长孙无忌更加年轻,也更加的内敛。往往,越是这样的人物,才更有内才;如果危险起来,也更加危险。

    褚遂良,的确是个谜团。秦慕白说道,我与之共事过几场,此人大智若愚城府极深,刚柔并济滴水不漏。比之风头并进权欲极重的长孙无忌,他要低调内敛得多。在东宫事发的先后,他突然粉墨登场。一个重要的契机,就是他给长孙无忌捎去口谕。于是从那时候起,他与长孙无忌站在了一起,成了他的左膀右臂之一。可我总感觉,褚遂良与长孙无忌有些貌合神离。褚遂良的根,始终是在皇帝那里。他是唯一获准自由出入皇帝病室的人,因而我猜杨,此刻的褚遂良,其实就是皇帝在朝堂之上的一个化身!

    这个比喻倒也贴切。李道宗微然一笑,说道,也许长孙无忌只是把褚遂良当作是他的一个党友帮随,但实际上,真正决定大事的,我猜还就是褚遂良,因为他就是皇帝的手眼口舌。因此,慕白你若想在眼前这个危机之下寻找到转机,还得从褚遂良那里入手。若能见到皇帝陛下,则是最好。这种时候,除了皇帝陛下,没人能力挽狂澜一锤定音。你,我,茂公,就算再加上卫公李药师,在朝堂之上都争不过长孙无忌。而且越争,越对我们不利。因为长孙无忌已经掌握了如今朝堂之上的话语权,我们与之对立,就是与监国皇子李治对立,变相的,就是与朝堂、与皇帝对立。

    王爷所言即是。李勣轻抚须髯,意味深长的对秦慕白道,慕白,此时,须用巧力。你是驸马,亦是皇帝爱将,长孙无忌动是肯定不敢动你的,只能用拉拢、孤立、疏远、排挤这样的法子来对付你。反过来,你更不可以去与长孙无忌正面争锋。他现在巴不得你主动发难与他翻脸,然后名正言顺的将你废掉赶出朝堂。连侯君集那样的人都在朝夕之间被他扳倒,何况他人?所以,你现在既安稳,又危险。这既是大唐的一个转折点,也是你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好好把握,谨慎小心。充分利用你的身份与人际关系,去改变当前的局面,方是上策。

    嗯世叔之言,小侄句句铭记在心。其实,我现在如何倒是不担心。我反倒担心我那性如烈火的父亲。他若知道朝廷驳回了他的请战书,该当如何?秦慕白皱眉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我父亲抗旨起兵西击高昌,无论成败,便已授人以柄。如此,我父子就会相当之被动,完全被长孙无忌抢得先机!

    所虑甚是!李道宗一抚掌,说不得,你即刻休书,派亲信之人八百里加急送往兰州。就算跑死他几个人、几匹马,此信也务必尽快送到你父亲手中!否则,后果难料!

    我即刻休书!秦慕白长身而起,请出文房四宝即刻挥笔休书,当时就派房外的几名百骑卫士星夜出长安,径往兰州奔去。

    干完这些事情,秦慕白轻吁了一口气。此刻,他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就在身后死死的盯着他,盯着李道宗、李勣还有长孙无忌那群人。

    那双眼睛,自然是属于皇帝李世民的。

    秦慕白感觉,现在他们这些人,就如同是传说中的炼蛊,像毒虫毒物一样一同被关在了瓦罐里,彼此厮咬博斗,谁最后活下来,谁就成蛊!

    李世民,不需要太多的毒物在眼前跳来跳去乱作一团。他只想要一条蛊,来辅佐他的儿子,来安定他的朝堂,来稳固他的江山,继续他的霸业!

    至于这个儿子是谁,反倒,没有那条蛊那么重要了.

    [求一求红票!]!

第359章 晋王来访

    深夜,李道宗父女与李勣方才回去。三人秉竹夜谈了数长时间,除了挑明利益上的统一,还达成了立场上的一致主张兰州用兵,平定高昌之叛。

    随着李靖的引退,李勣已经是当今朝堂之上军界的1,他怎么可能允许长孙无忌独自一人执掌朝纲?这倒不是因为李勣的贪权与弄私,而是大唐至立国以来的惯有思维影响了他。大唐重军功,军人的地位相当之高。虽然至从李世民登基之后一直以来,皆是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等人出尽风头,但是,只要涉及军国大事,便是李靖、李勣这些人的舞台。文武平等各守半边,便是贞观大唐朝野之上的惯有风景。现如今,长孙无忌几乎要独掌朝纲了,将置军人如何地?李勣虽然一惯低调隐忍,但是涉及原则问题时,他可是一点也不含糊。他的话外之音,无非就是:我李勣可以长年镇守北疆不回长安,不问国政不理朝务,但是,要我对长孙无忌俯首贴耳言听计从,没门儿!咱们本来就是一样大的,凭什么?

    李道宗摆明这样的立场,一来是出于兔死狐悲的想法与对秦慕白私人的器重,另一层用意,当然是关于他的女儿。李雪雁区区一名弱女子,甘心舍身为国远嫁吐番,为的就是平息战火教化吐蕃百姓。吐蕃人倒好,居然嫌她是个冒牌儿的公主,不要,拂袖而去摆起刀兵就要干架。这不是把他李道宗高高的吊起来用鞭子抽脸么?这事儿刚过了没多久,长孙无忌居然旧事重提,要将李雪雁送出来化解与吐蕃的战争也亏得李道宗是个城府修养都不错的人,换作是一个莽夫,估计当场就要跟长孙无忌翻脸了人家都说了不要我女儿,你还要我死乞白赖的给人送过去,你这是嫌我丢人丢得还不够么,你安的什么心?!

    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秦慕白从来没想过与长孙无忌为敌,或是在朝堂之上掀起什么巨大的政治风浪。可是命运的洪流总是不经意的将人卷进去。这种时候,要么弄潮于风口浪尖,要么沉没于江底埋于泥沙之中,永世也不得翻身。

    正如李勣所说,秦慕白现在现临一个人生的转折点。

    夜已极深,秦慕白睡意全无,孤自一人在庭院之中散步。

    月夜皎好,梧桐影梳。

    夜空之中,不知从何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琵琶声,弹得比较生涩,曲不成调。可是依稀可辩,居然是《兰州鸿》的曲子!

    秦慕白顿时吃了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想道妖儿?!

    遁声而去,还正是妖儿生前所住的别院里发出来的声音!

    除了断断续续的琵琶声,还有嘤嘤的哭声。

    秦慕白一时愕然!

    妖儿回魂?

    世上真有这样的事情么?!

    这时候,秦慕白没有半点害怕,大步就朝那房间走去,想开口大叫,又怕吓散了妖儿的魂魄,因此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走到了门口。

    一看,他自己哑然失笑,也略有点失望。

    原来,是霜儿带着那群小孤女在练琵琶。

    大半夜的,你们怎么都还不睡觉呢?秦慕白走进去笑问道。

    是三哥啊霜儿的眼圈有点红红的,还有点尴尬的放下了手里的一面琵琶,走过来说道,我们睡不着啊!

    怎么了?

    平日里,总是我和妖儿,先哄她们都入睡了,然后才一起睡的。霜儿轻声道,现在,妖儿不在了,我一个人睡着感觉怪怪的。

    是害怕么?

    不是。就算是妖儿回来了,我也不用害怕什么啊,她那么善良的人,又跟我的亲姐妹一样,我怕什么?霜儿抹了抹眼角的泪痕,我只是不习惯,真的很不习惯。感觉,就像是心里都空落落的,就像是自己缺手缺脚了一样。刚躺下半睡半醒之间,我就习惯的朝旁边挤去,要靠着妖儿的身子取暖。可是发现身边空荡荡的,我就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傻丫头。秦慕白抚她的头呵呵的笑,说道,来,我和你一起哄这些小姑娘们先睡下,然后和你聊聊天,好么?

    好。霜儿微笑点头,三哥,你都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关心过我啦!

    有吗?秦慕白微自愕然,暗忖道:难道真是这样?或许,妖儿的离去,才让我意识到了亲人的可贵?才懂得珍惜?妖儿,她既是我的红粉知音,又像我的同胞小妹。哎,现如今,也只要把对妖儿的情感,也都倾注到霜儿的身上了。

    兄妹俩便带那些小孤女们去了卧室,一一哄得安稳睡下。然后霜儿取来一点茶点,兄妹俩就坐在小别院里憇聊。

    哥,这几天你真是憔悴了好多,娘和我都快心疼死了。偏偏我们又不知道该如何来劝你,而且你这种时候也要料理那些什么国事哥,你太累了。这些年来,你走南闯北东征西讨,就没真正安稳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你这么忙碌折腾,究竟是图什么呢?霜儿说道。

    秦慕白微然一笑,说道:傻妹子,这不是简单的图什么要什么这么简单。男人一辈子,要是不干不一点自己年少轻狂时野心幻想的事情,老了躺着不能动的时候,回忆什么?从一开始,我就是这样简单的想法。后来一脚踏进来之后,便一切都身不由己了。

    霜儿抱着双肘轻轻的撇了撇嘴:你们男人,总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却要绕来绕去千百个曲折,也不嫌心烦。

    哦?听你这话酸溜溜的,似乎另有所指啊?秦慕白打趣的笑道,傻妹妹,想谁呢?

    我想谁啊?我我谁也没想!霜儿的脸红了。

    呵呵!秦慕白笑了,说道,其实我算不得有什么苦,有什么累,跟一个人比起来,我算是在天堂了。

    说谁呢霜儿酸酸的道。

    明知故问。秦慕白笑而言道,至从李恪去了高句丽,你肯定日夜担忧不得安寝吧?

    才没有彼既无情,我何有意?霜儿咬了咬牙恨恨的道。

    怎么了?没多长时间没问起这事,你们什么时候就闹翻了?秦慕白异讶的道。

    霜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是叹息了一声道:罢了,不必再提这件事情。我与他,毕竟有缘无份,今生不可能在一起了。哥,你若有什么合适的男子,就把小妹嫁出去吧!小妹,听你的。

    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秦慕白惊讶道,霜儿,此前你可是连爹的话也不听,宁死不嫁他人的。现在这是

    哥你就别说了霜儿的眼圈红了,声音也略有了一点哽咽,低声道,李恪,已经不是以前的李恪了。他的心中,装不下的只剩江山与宏途,已经没了霜儿。

    秦慕白皱了皱眉头:你与他决裂了?

    是他与我!霜儿忍着没哭,红着眼圈说道,就在上次你们一起从襄阳回来之后,我与他见过一次面。他当时铁青着脸对我说,以后不要再与之纠缠了。他还跟我说,从前的李恪已经随王妃而去。现在的李恪,不再是霜儿认识的李恪。

    秦慕白一时茫然,说道:这件事情,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么长时间了,谁也没对我提起?

    他不让我跟你说的。

    那你就不说了?秦慕白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他都这样跟你决裂了,你还听她的话?

    才没有

    哎,爹说得没错,真是女大不中留。秦慕白笑而叹道,傻妹子,别想太多了。以我对李恪的了解,他越对你绝情,就表示他心中越对你放心不下。

    为什么?霜儿又惊又喜的道。

    一言难尽。秦慕白神秘莫测的笑,说道,总之,李恪是个极其重情之人。他若当真心中再没有了你,就会远远避着你从此对你不闻不问,或是随意的敷衍塞责了事。

    那他为何对我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霜儿不解又有些愠恼的道。

    秦慕白轻拍她的手笑道:当时从襄阳回来时,局势比较微妙。李恪不能与我们走得太近。他深知你对他的情谊,如果趁他回京之后你与他走得太近,难免提及婚事。而你们的婚事,在当时是绝对不相宜的。再者,李恪当时已然有心离朝避祸,自己也不知道将来要去哪里,会是何等境况。因此,他不能拖累你一起受罪。于是

    不听、不听!霜儿气恼的捂起耳朵叫道,你们这些男人,都自私!只一厢情愿的揣测女人的想法!什么大局、什么微妙,都是庸人自扰!难道我是那种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女人么?

    霜儿,话不能这么说。秦慕白微笑的道,记得李恪说过一句话,那是很久以前了,在我初入他王府供职的时候。那句话让我的印象相当深刻。现在用来理解他的做法,就不奇怪了。

    什么话?

    他说,真正爱一个人,不是要占有,而是希望他过得更好。秦慕白微笑道,这是一个用情至深之人,对感情有了极深的领悟之后,才会有的想法。霜儿,感情都是自私的,爱一个人,就希望拥有他、和他在一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两情相悦厮守终身,固然完美。可是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有情人不成眷属者,比比皆是。世事如此无奈,人能奈何?于是,衷心的祝福、并努力让对方过得更好,何尝不是一种感情的升华?

    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爱一个人,无论如何也要跟他在一起。哪怕是再困再苦再艰险,也无所谓!霜儿执拗的道。

    秦慕白微笑,说道:你这是单纯的执着,很值得欣赏与敬佩。可是,能够安静的坐在一角微笑的欣赏他的精彩,或是甘心自堕轮回而还对方一隅安宁,又何尝不是爱得痴狂才会有的境界?

    很悲壮,很伟大是吗?霜儿轻轻的抽了一下鼻子,低声哽咽道,哥,我终究做错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想,只想和他在一起而已。我可以不做吴王妃甚至连孺人也不做,我只要安安静静的跟他在一起,就满足了。他不是在高句丽,很危险很悲苦么?我愿意陪他啊!我不要听到他跟我说什么决裂的话,我宁愿他跟我说,跟我去高句丽吧,我们同生共死!

    傻妹子。如果李恪带你去高句丽,那他就不是李恪了。秦慕白轻叹了一声,说道,正如同妖儿,在马车上翻身为我挡箭的那一瞬她说她好开心,终于可以为我做一件有用的事情,为我去死了

    哥霜儿的眼泪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哽咽道,换作是我,我也愿意为你挡箭,为李恪挡箭。我现在就担心,李恪孤身一人远在高句丽,那里三国常年征战,异常凶险。他万一有个不测,我

    秦慕白双手抚住霜儿的脸庞,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轻声道:别瞎想。李恪不是酒囊饭袋,如果区区高句丽就能害死他,那他也活不到今天了!

    我是说,万一怎么办哪?霜儿啜泣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他。虽然他对我说了那么绝情的话,可我还是忍不住想他,担心他啊!

    如果他真的回不来了,那你就秦慕白嘴角微然上扬,轻声道,嫁一个好男人,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他就会很开心了。然后,你可以把他放在心灵深处最柔软最圣洁的一处地方,永远贡奉,一生一世。

    就像你对妖儿那样吗?霜儿泪流满面的道。

    秦慕白的心,轻轻的抽动了一下,刺痛。

    傻妹子,很晚了,去睡吧!明天,陪我进宫找高阳公主!

    嗯

    翌日清晨,秦慕白方才醒来,突然前府门仆来报,说晋王来访!

    秦慕白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奇了怪了,监国晋王,怎么突然来拜访我了?这时候,他不是应该高坐龙庭,在监国上朝么?

    于是整了一下衣冠,到前堂会见李治。

    到了前堂,秦慕白远远就看到半大小子李治,穿一身黄袍背剪着双手有些焦恼的走来走去,那情形,还活像个大人了。

    微臣秦慕白,参见晋

    恩师,救我!!!不等秦慕白行完礼,李治居然对着秦慕白就双膝跪下,大声呼叫。

    这倒把秦慕白给惊到了,急忙将他拉起:晋王殿下你这是干什么?哪有君跪臣的道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拜老师,何不应当?李治苦着脸说道,恩师,休要叙这些繁琐礼仪了,求你救我啊!

    救你?这话从何说起!秦慕白更加惊讶,忙将李治请到静室之中,对他问道,说来听听,发生何事了?

    哎!我就想不通了,舅舅为何非要把我推上龙椅,监国理事?李治撇着眉毛哭丧着脸哼道,我从小长在深宫之中,对朝中之事一无所知。再者说了,我才十四岁,哪能监国哪能理事啊?看到那些奏折我就头疼,听到那些大臣们跪在地上屁股朝天的叫晋王千岁,我就两股战战双眼一抹黑。这不是难为我吗?

    就为这事啊?秦慕白不由得笑了,过阵子等你适应了,也就没事了。说不定到时候,你还舍不得从那龙椅上下来呢!

    不可能!秦慕白的一句玩笑话,将李治的脸都吓白了,他顿时站起,起誓发怨的道,我李治对天发誓,绝无贪恋君位之心,否则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好,行行行,你别这么紧张行不行,可以有出息一点吗?秦慕白哭笑不得的拉他坐下,说道,这种事情,你不是应该和你舅舅好生商量吗,怎么跑来找我了?

    哎!我舅舅,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明明知道我不是监国理事的材料,非得把我硬拽上去。李治沮丧的道,那天头一回上朝,我就想把监国的位置让给太子哥哥。结果倒好,非但让位没让成,还将太子哥哥拉下马来贬出了长安。这这事我是真没想到啊!现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骂我虚伪,要害自己的亲哥,还假惺惺的让位给他。恩师我!我真是欲哭无泪啊!这真不是我的本意。

    我了解你,也相信你,你不必跟我解释。秦慕白微笑道,别人不知你宅心仁厚孝悌老实,我还不知道么?这件事情,真的不能怪你。时局如此,人莫奈何。

    李治越发有点沉不住气了,捏起拳头砸在桌上,恨恨道:是啊!我当时不知道有多想救我大哥!就算不让他监国,也没来由定他个谋反之罪将他赶出东宫贬为庶人吧?如此一来,父皇不知道有多痛心,有多恨我!我们兄弟,恐怕也再无聚首之日了!那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大哥啊!我、我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将他赶出东宫,自己堂而皇之的坐在龙椅之上监国理事?这天下人,还不都得骂我李治狼心狗肺不是东西吗?

    不至于。秦慕白劝解道,稍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那不是出于你的本意。太子要谋反,这的确是事实,与你没有半分相干;监国理事,这也不是你想要,这是你舅舅非得硬塞给你的。

    他硬塞给我,我就非得要啊?李治撇了撇嘴酸溜溜的道,哪有这般道理啊?人家送我东西,我还非要不可了!别说,我还真不稀罕!我就喜欢和兕子在一起读书玩耍,多逍遥自在!.

    【下一章更新,0:30分】!

第360章 赤子之心

。    呵呵!秦慕白笑了。

    李治,虚岁十四,的确还是个孩子。而且,他本来就生性仁厚,说得不好听一点还有一点鲁钝,哪里想得透这朝堂党争之中的许多弯弯绕绕?而且此前,李世民几乎是将他含在嘴里养大的,从未让他接触什么阴暗、复杂的东西,他一时承受不来、理解不了,也是正常。

    可是,人,不都是被逼出来的么?谁一生下来就能做皇帝的?估计假以时日,李治尝到了手握权力高高在上的滋味,又会学会享受并舍不得放下了。毕竟他也是男人。男人么,酒色财气谁不喜欢?而这些,都可以由权力带来。不仅如此,权力还可以掌他人生死。这与被他人掌管生死,要有趣惬意得多了。

    只不过,只要有长孙无忌在,李治也就是个傀儡旗帜。更多的权力,只会掌握在长孙无忌的手中,这也正是他选择李治的一个重要原因李治年幼、鲁钝、没根基、没经验,极好驾驭。

    但凡权臣,都会选择一个黯弱的君主。强如李世民这样的君王,手底下是不可能出现权臣的。长孙无忌,现在是在给自己的未来构画蓝图他要做贞观王朝之后的首席权臣,执掌大唐这艘巨轮,按照他设想的舤道前进。或许,李世民也正是有这样的想法,因为长孙无忌是他最得力最信任的人,他希望能由长孙无忌继续辅佐他的接班人,继承发扬贞观大唐。

    这恐怕,也是李世民现在纵容长孙无忌的一个重要原因。他甚至不惜放出自己的权力与威信,交给长孙无忌,为大唐的未来打造一个坚实的执政基础。

    秦慕白却想,这是李世民的选择,但未必是王朝与历史的选择。在历史的车轮面前,谁的主观臆想都可能成为一厢情愿。英明伟大如李世民,也没什么特权可言。如果说,有谁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那九成的可能性是巧合,是历史选择了他这个幸运儿,而不是他真的创造了历史。

    换作是几年前,秦慕白觉得自己可以驾轻就熟的顺着历史的车轮前进。可是现在,不行了。因为历史已然因为他的出现,而出现了轨迹的偏转。用李淳风的话说,他这颗妖星已然更改了大唐与中华的天数气运。今后会是什么样,谁都是两眼一抹黑。

    这种时候,不止是年幼的李治在心里没底的彷徨,秦慕白是,估计长孙无忌是,就连李世民,也是!

    大家,都在摸石子过河,小心翼翼走一步算一步。

    恩师,你要救我啊!李治撇着眉毛哼道,现在只要我坐在那龙椅上,我就感觉那些臣子都在肚子里骂我,骂我串通了舅舅谋害了太子哥可,然后鸠占鹊巢。要是我年轻有为确有能耐还说得过去,可是我明明就是个一问三不知的白痴嘛!监什么国理什么事,比我太子哥哥远远不如!

    你也就这点出息!秦慕白真是好气又好笑,指着他骂了起来。、

    恩师,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吗?李治苦笑道,论资质论学问,我还不如兕子呢!舅舅干脆把兕子抱到龙椅上监国好了,干嘛害我啊?

    闭嘴!秦慕白忍不下气恼了骂咧起来,晋王,你怎么能这样啊?你看你那几个哥哥,为了你今天坐的这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不死不休。你白捡了个大便宜还在这里卖乖,让他们知道了,非得弄死你!

    那弄死我吧!弄死我,我也不坐这位置了!李治甩着袖子双手一摊,破罐子破摔的嚷道,谁想要,谁拿去!四哥不是老早就想当太子了吗,我让给他!

    秦慕白心头一紧,说道:有种你跟你舅舅说这话去,别在这我里嚷嚷。

    我说过了啊,我舅骂我是猪。李治脖子一扭,轮着眼睛认真的说道。

    哈哈!秦慕白大笑起来,你舅舅,真是英明。

    恩师,你就别取笑我了!快救我啊!再坐上那位子,我真会愁死的!李治哼哼唧唧的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大的压力,有多痛苦!每天料理那些国事的时候,听舅舅和褚遂良那些大臣们说奏折,我如听天书,两股战战浑身冷汗;这倒也罢了,反正有舅舅和褚遂良他们做主,我只要拿着玉玺大印往上面一盖就行。最让我痛苦的是,父皇这时候居然不管我了,听我像个傻子似的听由他们摆布,像个废物一样坐在龙椅之上出丑。恩师,你不知道我有多无助、多尴尬!往那龙椅上一坐,我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还有还有,回到后宫,连兕子也不跟我亲近了,说什么九哥忙于国事,别只顾着跟他嬉戏,当多办些正事才行。还有往日里都跟我十分亲近的妃娘、宫女、宦官们,看我的眼色都变了,仿佛我就成了洪水猛兽随时会吃了他们一样。恩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我往那龙椅上一坐,所有人都对我另眼相待了?

    那是自然的。秦慕白笑道,以前你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皇子,现在,你手握大唐国家权秉好吧,至少表面上看来你手握国家权秉,执掌王朝中枢,主宰他人生死。人家,能不对你另眼相待么?

    哎,我不想这样啊!李治嚷道,我就喜欢以前的生活。我没心思当什么监国皇子,更对权力啊朝堂啊这些没兴趣!为什么我不想要的东西,你们非得塞给我啊?

    跟我没关系,别扯上我。秦慕白笑道,有本事找你舅舅抱怨去。

    我这不是不敢么,才来找你的李治低声嘟嚷道,舅舅一向十分疼爱我,可是在这件事情面前,态度十分的强硬坚决。我若敢打半个退堂鼓,他便要严厉的训斥我,还要搬出我已故的母后来。我是真怕他啊!

    秦慕白心中一动,试探的道:那找你父皇说去。

    我根本见不着父皇。李治苦着脸道,我每天都去一两次求见父皇,都被挡着不让进去。那个褚遂良,简直就是又臭又硬!我都吓唬他要杀他的头了,他也不让我进去见我父皇。你说可气不可气?

    秦慕白笑而不语。这是摆明了,李世民要避着李治不见,非要赶鸭子上架的把李治磨上一磨,看他到底成不成器。再者,更重要的是看长孙无忌究竟有没有辅佐皇子、重新制定朝廷秩序的能力。

    那你来找我,也没用啊!秦慕白笑道,论权力,十个秦慕白加起来也比不上你舅舅;论亲近,我只是个驸马,你还是皇帝陛下嫡亲的儿子呢!你既无法说服你舅舅,又见不到皇帝,我又何德何能?

    李治一听这话,傻了眼,叭的一下又跪了下来,几乎是号叫道:恩师,你一定要救我啊!我知道你足智多谋一定有办法的!当年兕子病重濒危你都能妙手回春救她回来,如今我有难,你怎么袖手旁观哪?你这是偏心嘛!恩师唔,村长,救命啊!

    闭嘴,别嚷了!哎呀,我受不了你了,真没出息!秦慕白笑着将他扶起,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容我思量。

    李治的嘴上虽然长了一圈细细的绒毛,可纯粹还是个孩子天性,顿时展颜一笑:谢恩师!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别老是死啊死的,现在谁要你死了?秦慕白哭笑不得的道,还没到那份上。

    就快了李治哭丧着脸道,刚刚弄走了太子哥哥,这马上又要对四哥下手,我

    你说什么?秦慕白双眼一瞪,惊问道。

    这李治顿时惶然。

    有话就说!藏藏掖掖的,别怪我不管你!秦慕白威赫道。

    哎李治双手一甩,豁出去了说道,要不,我今天干嘛来找恩师求救呢?

    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秦慕白拉他坐下,耐心问道。

    是这样的李治有点为难的眨了眨眼睛,还是决定说出来,他低声道,我坐上龙椅没几天,反正是左右不舒坦不愿意干。有一天四哥来找我,说如果我真的不乐意干,就把位置暂时让给他好了。他愿意为我分忧解难。我当时很高兴了,就答应了!

    靠你真有才。秦慕白哭笑不得的摇头,接下来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啊!我就跟我舅舅说了,然后,我舅舅骂我是猪。李治撇着脸十分难堪的说道。

    那怎么叫对你四哥下手?秦慕白问道。

    恩师,这话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对外人说啊!李治紧张兮兮的道,我舅舅说,我四哥是肯定不会放过我的,他对东宫太子之位,志在必得。有四哥在一日,我就有一日的危险。兴许某天,就要步太子哥哥的后尘。我当时就被吓倒了,我说四哥肯定不会这样对我的,我舅舅又骂我是猪。

    秦慕白忍俊不禁的笑道:好了,猪的事情暂时不必提。你说正事。

    噢李治点了点头,说道,然后我舅舅跟我说,要想不步太子哥哥的后尘,必须要先下手为强,把四哥弄出朝廷。我当时就吓坏了,怎么也不肯害四哥。我舅舅也叹气,说五指连心,他也不想。可是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有我没四哥,有四哥没我。他让我想清楚。

    秦慕白眨了眨眼睛:那你怎么决定的?

    李治都快哭了,哼哼唧唧道:我这不几夜没睡好了么?我当然不想死,可是我我也不能害四哥呀!再者说了,我和四哥两个,哪一个出了事,我父皇都会悲痛欲绝啊!之前太子哥哥出事,父皇已然病重不起。这要是

    行,你不用说了。秦慕白说道,然后,你舅舅逼着你,做一些事情,对吧?

    李治咬了咬牙,不情愿的点头,说道:我舅舅让我把四哥跟我说的一些话,说给父皇听。

    你四哥说什么了?

    他说,如果我暂时将监国之位让给他,将来等我长大了一些什么时候想要回来,他都还给我;我说我不要,我愿意四哥当太子,将来当皇帝,我四哥说好,他说将他如果他当了太子当了皇帝,等他登了基就立我为太子。就算他有亲儿子也不立,要立我。他儿子要是敢跟我抢东宫之位,他就杀了他儿子!

    秦慕白心头一震:李泰,够狠!

    不过,他这回真是矫枉过正了!

    试问,一个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疼惜的人,如何疼惜弟弟?!

    李泰这话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那就足够证明他的虚伪了。以李世民之精明,定然不再信任李泰!如此,李泰在李世民那里印象分,将大打折扣!再者,这些言论和行为,也充分证明了李泰一直都在苦心孤诣的经营他的东宫梦想。此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这个目的。

    那么,之前无论李泰干了什么业绩、表现得有多么出色、有多孝悌,那都是动机不纯的有意做作,是绝对的腹黑与虚伪!

    如此一来,李世民此前对李泰的信任与器重,瞬间能够化为乌有!

    四哥还说李治轻轻的嘟嚷,脸上浮现出一点害怕的神色,吞吐的道,我如果不将监国之位让给他,那我肯定干不长久。

    为什么?秦慕白问道。

    因为因为朝堂之上的臣,都不服我。只认舅舅,不认晋王。李治撇了撇蛮失望的嘴道,就算我有一天入了东宫甚至是登了基,那也只是个傀儡太子、傀儡皇帝。说不得,还会将我李家江山拱手让人。就因为,我太软弱太无能了!如此,将来定然无法向列祖列宗交待!

    魏王,他连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他这分明就是在挑拨你与你舅舅的感情,是在恐吓你!秦慕白不禁惊怒道。

    李治轻轻的点了点头:其实我不傻,我知道四哥想说什么。他是想说,他在朝堂之上的人望与势力都远胜于我。就算有舅舅鼎力支持我,也未必就能胜过他。今日我不将监国之位让给他,明日,他也能凭自己的能耐抢回去。如此,还不如我现在让给他呢,尚能保全兄弟情谊。

    秦慕白点了点头:你也是难得聪明了一回。这话,你没跟你舅舅说吧?

    没、没有!李治慌忙摆手,那我怎么敢说啊?我要是说了,我舅舅往父皇那里一捅,我四哥就完啦!

    那你告诉我,就不怕我捅到皇帝那里?秦慕白咧着着笑问道。

    恩师肯定不会!恩师是君子风度的厚道人!而且,学生如此信任恩师,恩师必不负我!就算救不得我,也能周全我的骨肉兄弟之情吧!李治认真的说道。

    秦慕白微笑的点了点头,叹息一声,说道:晋王,你虽然年幼,而且比你的那些兄长都要鲁钝,但是难得你有一颗纯善赤子之心。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也不会出卖魏王。你说得对,不管是你还是魏王,其中的任何一个倒下,都是对皇帝陛下、对大唐朝廷莫大的伤害。虽然你叫我一声恩师,我与魏王也素无过多交情可言,但这种时候我帮理不帮亲,不会偏袒你,也不会帮着魏王。世事自有公论,你不必过份忧急。你舅舅让你监国理事,你就坐在那龙椅上好了。反正事情由得他们帮你办。不必忧心,因为皇帝陛下尚且健在,一切,皆在他掌握。你就算信不过你自己、信不过你舅舅、信不过任何人,也总该信得过你父皇吧?放心吧!有他在,一切乱不了套!

    真的吗?李治既怀疑又惊喜的眨了眨眼睛,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当真安稳了许多。你说得对呀,还有父皇在呢,乱不了!行,我就回去,安心在那龙椅上做一个泥胎菩萨。舅舅要干什么,我都随他,只要他不逼我谋害我亲哥;四哥要拿我什么,我也都给他,只要我有、只要我能给。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不想再有太子哥哥那样的事情发生。兄弟和睦父皇康健,这比什么都强。

    嗯我心里有数了。秦慕白点了点头,轻叹一声道,如果太子有你这样的心态,魏王有你这样的气度,事情就不会这样一团糟了。晋王,既然你信任我专程来走这一趟,我就替你出个面,到魏王那里走一回。跟他交一交心,谈一谈。就算不能化解他的心魔,也至少能消解了你们兄弟之间的误会。这种事情,尽人事,听天命吧!一切,做到问心无愧便好。

    嗯,牢记恩师的教诲,做到问心无愧。李治站起身来,对着秦慕白拱手正拜,说道,恩师保重,学生告辞了!

    慢着。秦慕白将他唤住,拉他的手,轻声道,保持一颗平常心即可,不会的东西,可以学;不懂的东西,可以问。但是,有些敏感的话题,不可轻易对人提。我给你交个底,凡是你拿捏不住的想法与念头,都不妨藏在心中,多问自己几个为什么。如果实在想不透,就去找你父皇商议。把他当作主心骨,就对了。

    嗯,学生牢记!李治再度拱手正拜,说道,如果见不着父皇,我就来问恩师!

    好吧!秦慕白点头而笑,好走,不送!

    李治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车驾,秦慕白面带微笑的摇头叹息。

    这就是历史上,大唐的高宗皇帝。他的确没有什么特别过人之处,但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出色的君王、杰出的政治家,都是后天磨励与煅炼出来的。谁能断言,再过个三年五载,现在的迷糊晋王李治,会变成什么样子?

    环境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此前的李治,生于后宫长于妇人之手,性格懦弱鲁钝纯善,这是自然的事情;可是如果将他狠心的一脚踢到湍急的政治洪流之中,历经摸爬滚打与诸般生死较量,他就是想再和现在一样的傻,也是不可能了。

    正如历史上的大唐高宗皇帝,虽然历史对他的评价不高,可也绝非是昏庸无能之辈。

    这恐怕,也正是此刻李世民的想法。就如同是教一个人游泳,先狠心的将他扔到水里,仍由他淹上一淹灌几口水吃点苦头。

    然后,再要学会游泳可就容易了。

    李治这张纯白的宣纸,正在被李世民与长孙无忌这两个大宗师,浓墨重彩的开始大手笔渲染

第361章 与虎谋皮

    方才送走李治,府里又来客人。霜儿正伺候秦慕白吃早饭,老大不乐意的哼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明知道我哥心情不佳还一个接一个的来打扰!哥,我去帮你把你挡住,你安心用早膳!

    算了,小妹。秦慕白笑道,与我交情一般的人,断然不会在这时候来打扰我。既是来了,必有要事。既是好交情又是有重要事情,就请人家进来吧!

    哼!霜儿闷闷的哼了一声,到前厅去迎请客人。不多时那人来了,霜儿脸上的怒气居然也便消散了。秦慕白一看那人便有些好笑,还能有谁,能让女子对他发不起火来呢?

    当然是天下第一富家公子,郑安顺。

    那一日在终南山上匆匆一晤,秦慕白知他有要事,于是邀请过他到府一叙,今日他便来了。

    二人简短叙礼,郑安顺便直说正题,说道:秦兄,小弟本不待来打扰,不过,事出有因,还请秦兄垂听。

    嗯,郑兄不必客气,请讲。

    郑安顺说道:前日里,郑某本在洛阳一带管理家中商舍,魏王特意派人来寻,约请在下到京城一聚,说起一件小事。

    小事?秦慕白微微一笑,能是魏王与郑兄经手的事情,怎么也不算是小事了。说吧,什么事情?

    不久后既是长孙皇后仙逝五周年之祭,魏王想在长安建一座寺庙,名为大慈恩寺,以祭奠其母。郑安顺说道,可是现如今,皇帝陛下卧病不起,朝中纷乱,此事向朝廷提起后如泥牛入海暂时无人搭理。于是魏王想自己出资独立兴建此座庙宇。但是

    秦慕白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郑安顺不必再说了,点了点头道:但是魏王没钱,于是找你帮忙对吗?

    嗯。郑安顺点了点头,说道,原本此乃孝善之举,再加上魏王既然已经开了口,郑家责无旁贷理应帮忙。些许钱财,更是无足挂齿。可是在下知道,如今朝堂之上风雨飘摇风声鹤唳,任何事情都不会简单。稍有一慎,就会累及家门。更何况,在下此先早已将郑家委于将军。此等大事,必须得到将军首肯才行。

    秦慕白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魏王这一手,玩得精妙,可谓一石多鸟。

    一来,如今正是夺嫡争储白热化的阶段,李治的异军突起,定然叫李泰始料不及叫苦不迭。真要说起来,魏王一点也不怕太子,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喜欢太子,早有心要废他;可是突然冒出一个白板一样的李治,让李泰心里没了底。

    他这个嫡亲的弟弟,此前根本就没有任何斩露头角的迹象,为人更是简单到木讷。可是越是这样的对手,越让李泰感觉到束手无策。就好比一个手拳的高手面对一大堆棉花,怎么使劲也是打不出力道来反正,李治就是不跟他对招啊!

    这时候,李泰要与李治竞争,一个重要的戏头就是亲情牌了。他在这时候突然搬出已经故的母亲来,自然是为了在皇帝与长孙无忌那里博好感。现在,李泰大约是意识到,他那个此前一点也不亲近的舅舅,有何等的威力。他扯不下面皮来直接去向舅舅示好,只好转借已故母亲的名义,去与舅舅套近乎于是,他有了建起大慈恩寺的念头。再者,众所皆知李世民对长孙皇后偏爱有佳,在他心中,长孙皇后的地位无人可及。自主兴建大慈恩寺,李泰也是大有在李世民那里讨喜邀宠的意思。

    说白了,这座大慈恩寺的修建,与其说是祭母,不如说是一项重要的政治投资。

    然而,李泰、秦慕白他们这个位面的人,大约都心里有数,郑家与秦家早已是一脉相承同气连枝。如若郑安依允帮助魏王修建大慈恩寺,无疑也就表示秦家也是支持魏王!

    如若郑安不答应魏王这一次为表善孝的请求,又显得极不近人情,有负大唐义商的名号。再者,从来都是商人眼巴巴的盼着那些皇子王爷的垂青,此次魏王公然有事相求找上门来,如果拒绝,便无异是与魏王绝裂!

    如此,郑安顺会左右为难也就不奇怪了。

    秦慕白思索了许久想通了这些弯弯绕绕,说道:郑兄不必忧急。看来,我这魏王府之行是非去不可了。

    郑安顺闻言大吁一口气,忙拱手长揖道:郑某就知道,秦兄会一力担待。一切,郑家就等秦兄一句话。若依允,即刻动工,不须魏王与秦兄须臾操心;若不允,我郑家也愿与秦兄同进退,共荣辱。

    没这么严重。秦慕白微微一笑,说道,此次,魏王与其说是想要投机邀宠,不如说是在逼我秦某人,明确表态。真要说起来,以他魏王今时今日的名望地位,在长安除了郑家,那些富商大户他完全能够振臂一挥应者云集,多少人挤破了脑袋要往他身上砸钱,眼皮儿也不眨一下。他会缺钱?他之所以单单找到你们郑家,还是多半冲我来的。

    哦,原来如此!秦兄一句话,端的是一针见血了!郑安顺说道,郑某也曾思量过这个问题,左思右想,也是觉得魏王绝计不会缺钱。他找个理由寻上门来,无非是在逼问我郑家的立场,并借此向秦兄发难。

    秦慕白微自一笑,说道:其实秦某家门不兴官品低微,魏王要对付我,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他之所以绕了这么大弯来找上我,无非就是一个动机。

    是何动机?郑安顺问了,连忙又道,哦,郑某多言了。此事辛秘敏感,秦兄可以当小弟并没有问出此话。

    跟你说也无妨。秦慕白微笑道,说来说去,魏王的矛头永远指着东宫。现在,晋王李治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异军突起,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障碍。而且晋王又不同于太子,他不争斗,无所求,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愿意监国。可就是这样的对手,让魏王十分的棘手不好对付。于是,他只能通过改变晋王身边的人的态度,来改变目前的这个现状。晋王身边,最重要的人物莫不如是长孙无忌。于是他修大慈恩寺,变着法儿的向他舅舅示好;与此同时,他找到郑家出资,这让你们无以拒绝。这不也就等于是我秦某人,帮他魏王搞政治投机,站在他的阵营了?一举多得呀!我秦某人虽然不才,但却是晋王的挂名老师,暂时还没上任的晋王傅。

    原来如此!!!郑安顺恍然大悟,魏王,好深的心机啊!

    可不就是了。秦慕白微然一笑,轻轻摆了摆手道,郑兄不必忧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魏王出招,某便接招便是。某与他无怨无仇,自不会主动寻衅与滋事。为了秦、郑二家的安危,秦某也不会莽撞行事。但是这种时候,与任何一个皇子走得太近,都不是好事。我们拿捏好这个分寸便是。

    一切谨听秦兄教诲便是。郑安顺拱手道。

    郑兄太过言重了。秦慕白还了礼,说道,同舟共济,理应如此。郑兄等某消息便是。不多时,某便会前往魏王府一行。到时,一切自见分晓。

    郑安顺点了点头,问道:此时风头之上,秦兄前往魏王府,岂不惹人非议?

    无妨。秦慕白轻叹了一声,说道,日前妖儿出殡,魏王曾差人前来吊丧。未及请得酒水,如今我去还一下礼也是应当。少时某便准备一下,长安各大门户凡是派人来吊了丧的,我都一一还礼,又不单去他魏王一家。传将出去,也无人可以多言。

    秦兄行事,果然周密,是郑某多虑了,惭愧!郑安顺拱手笑了笑,很明显的脸色舒缓了许多,轻松笑道,某就知道,有秦兄这根主心骨在,万事无忧。秦兄就请自便,在下就不多作打扰了。但凡有所趋策,秦兄派个家仆来传个信,郑某万死不辞!

    郑兄言重。请!

    郑安顺刚走,昨日方才秉烛夜谈的李道宗去而复返,让秦慕白有些惊讶。

    秦慕白将李道宗请入宅中坐下,未及置茶,李道宗一挥手道:慕名不必忙碌了,本王就说两句话。说完便走。

    王爷请讲。秦慕白拧眉问道。看李道宗表情,甚是忿然,必有心事。

    方才一大清早未及上朝之时,魏王居然转道来我府中,跟我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李道宗说道。

    哦?大清早的魏王主动造访王爷?这可真是件新鲜事!秦慕白惊讶道。

    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了?李道宗说完这句,自问自答道,他居然跟我谈起雁儿下嫁吐蕃一事!

    什么?!秦慕白大感意外,惊道,他身为皇子,如此敏感的话题只合在阁部公议中讨论,他如何私下说及?

    你若知道他的态度,便知他的用意了。李道宗表情严肃的道。

    王爷请讲。

    简单来说,他反对赐婚吐蕃,支持以战谋和!李道宗说完,两道剑眉斗然立竖,表情异常严肃,一字一顿道,李泰,心机深不可测啊!

    这样?秦慕白也深吸了一口气,惊讶道,李泰果然是真厉害呀!他的眼光,远比他那个浑浑噩噩的太子大哥深远多了,简直就是未卜先知料敌先机啊!

    可不是!李道宗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芒,沉声道,李泰知道,光凭他目前的实力,绝然无法与长孙无忌一伙相抗衡。于是,他主动向军方武将靠拢,妄图接拢我们,站到他的阵营之中。目下朝堂之上文武势力分野清晰,魏王这么做倒也是正常。他的厉害就在于,我们三人昨晚才刚刚议定的方略,他魏王早就筹划在胸,料定我等三人会达成一致主战吐蕃。于是他提早一脚站了过来,和我们紧紧靠在一起。你说,此情此景,我们还好将他魏王一把推攘出去么?

    诚然如此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魏王那张圆满胖的脸,笑得慈眉善目人畜无害,可他的心机竟是深沉得如此令人发指!

    魏王刚走,本王就借故告了个病,未去早朝。李道宗闷哼了一声,说道,就怕在朝堂之上,李泰突然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公然与我们站在一方阵营,提出与长孙无忌请和截然相反的战略。

    应该不会。秦慕白肯定的说道,魏王,这是两面三刀,想左右逢源。他是绝对不会在朝堂之上公然与长孙无忌唱反调的。就算我们提出主战的方略,他魏王也不会公然表示支持。因为他不敢与长孙无忌叫板,只能阳奉阴违的私下拉拢我们。到时候,出头的是我们,如果有灾祸,背黑锅的是我们,与他魏王无干;如果最后事成,魏王便说他是如何如何替我们在皇帝或者宰相那里努力争取,至于他干了没干,只有鬼知道。到时,我们还得感谢他魏王的鼎立相助。功劳薄上,首先还得记得魏王一笔。这便是他的诡诈之处!

    这个四胖子!李道宗气恼的一拳砸在桌椅上,恨恨道,聪明端的是聪明,可是心术如此之不正,怎能让他成就大事,岂非天下之大害!

    王爷不必气恼,这或许只是秦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待今日朝会散去,自会知晓结果。若魏王在朝上提出了主战的议案,那我们就姑且相信他,他是诚心与我等结盟;如果没有,那我们就多生个心眼提防便是,也犯不着与之决裂。秦慕白说道。

    嗯,慕名此话,正合我意。李道宗深为赞同的点头,说道,如不出意料之外,四胖子应该也去见过李勣,甚至是卫公了!慕名,你要知道,李泰不是李承乾能比的。他不仅仅是心机城府胜了一大筹,办起事来也能十分狠心。除此之外,他在军方也有一些基础。现任御史大夫李大亮,也是我大唐开国功臣之一,此前更是军中一员大将,名望颇高人脉宽广门生故吏极多。李大亮虽比不得侯君集这样的大人物,但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李泰能想透许多关乎军国大事的情由,我估计多半是懂得军事的李大亮在帮他出谋划策。

    嗯,我知道了秦慕白轻吁了一口气,点点头道,看来,李泰是来者不善了。他深知他舅舅已然在朝堂之上与他对立,他就马不停蹄的网罗与他舅舅立场相对的任何可用力量。第一个先想到的,自然就是我们这些武将。好吧,我们就见机行事,一切以大局为重,以国事为重。虽是出于不同的动机,但只要能达成一致的方略,我们暂时与李泰联手,也不为过。只是,我们须得小心提防他便是。毕竟,与虎谋皮,不是件容易差事。

    慕白,你果然没让本王失望!李道宗呵呵的笑道,其实本王此来的最终用意,就是你刚才最后说的一句话。诚然李泰阴鸷可怖,但若能为我所用,也不失为一股强大的助力。只不过如你所说,我们须得小心提防。既然是相互利用,就得小心一点别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了。这其中的微妙关系如何区处,就看你的了。毕竟,军事的核心之地是兰州与西域,那是你秦家父子的地盘。出了事,最先顶缸的是你们。李泰,现在也是有点病急乱投医了,只要是能给他提拱助力的,他都一概不会放过。我们,要有火中取栗的胆略与气魄,何妨与虎谋皮一场!

    嗯,王爷所言甚善!秦慕白双眉一皱,沉声道,这一回,我们就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使个巧劲,反过来也利用他魏王一回。没得说,我是不会让藏头露尾的缩着的。他既然想拉拢我们,就别想脚踏两船,又去向长孙无忌讨好邀媚。我要想办法,逼他挑明立场明确的站到我们这一方。如此,我们方能占据主动!

    聪明!李道宗抚掌一笑,大声赞道,如此一来便能将李泰逼得没有退路只能与长孙无忌对立,虎口拔牙,李泰就当真能为我所趋策了。这件事情,只得由慕白来张罗。我等,皆不好动手。

    这我知道。秦慕白轻轻啜了一口茶,心中暗道:勾心斗角就是这些屁事。没有绝对的朋友与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现在我们与李泰利益统一,说不得必须让他纳个投名状死心塌地和我们站到同一阵营之中。至于支持哪个皇子当储君关我屁事!打死我我也不在这件事情上表态,我只管兰州战事!李泰想要拖我下水,门儿都没有!

    好,就这么办!

    李道宗匆匆而来,匆匆而走。

    秦慕白独自坐着思量许久,当真有点殚精竭虑头昏脑胀。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从大婚之前夜被突然栽害,到如今妖儿去世之后的诸般勾心斗角,哪一件都让他万分头疼。

    秦慕白有点怀念兰州了。虽然在那里生活凄苦风险颇高,但远比如今这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危机四伏的长安,要安宁祥和的多。在兰州,有问题有麻烦大不了操刀子一顿火拼,杀个人仰马翻就能解决问题;在长安,冷枪暗箭防不胜防,人心险于刀兵。

    秦慕白很想很想脱离了长安这是非之窝,更不想沾惹上什么夺嫡争储之风波。可是现在看来,在这巨大的浪潮的侵袭之下,谁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树欲静,而风不止。

    好吧!既然已是避无可避,我就打起精神与你们较量较量!秦慕白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自吟道,鱼死也好网破也罢,这一次,与谁斗我也不回避。我不想再被投进大狱一次,更不想再有第二个妖儿出现,更不能让兰州大计毁于这场**!再巨大再汹涌的浪潮,我秦慕白,迎舟而上,潮头弄险了!

第362章 狐狸尾巴

    家中办过红白喜事,家属前往宾客家专程去答礼,算是比较高规格的“礼貌”。在大唐的仕绅阶层中,比较的流行。

    于是今天,秦慕白领上了妹妹霜儿,去了皇宫叫上高阳公主,一起去诸多宾客家答礼。

    到了皇宫,秦慕白先找到大哥秦通,问他魏王何在。秦通说魏王正和一帮子大学士们,在弘文馆里讨论《括地志》的修编,估计今天这一上午是不会离开皇宫了。秦慕白心道这正好,我先去别的几家,最后再去魏王家好了。

    顺便,秦慕白再问了一下今日朝会时,可有商议兰州之事。秦通说没有,他说近几日的朝会之上,都没有公开讨论这件事情。但是长孙无忌与褚遂良主持过两次阁部宰相会议,商议了这件事情。由于有长孙无忌做主反对兰州继续用兵,因此,主和派占了绝对优势。但是,由于第二次会议时主战派中有李勣这样的重要人物发了话,表明立场说主张兰州用兵,以战谋和。长孙无忌与褚遂良也一时难以完全将他压住,因此还有待再议。

    秦慕白心中暗暗欣慰,李勣虽然一向低调谨慎,但这一回,他是难得的摆出了一回强硬的姿态。这或许多少有点出乎长孙无忌等人的意料之外。毕竟,李勣是当今大唐军界的首席大佬,他的意见,就算是长孙无忌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横空里杀出一个李勣,这多少有点打乱了长孙无忌的部署。

    秦慕白现在想来,当初皇帝密调李勣回朝,除了镇劾长安九门的长孙涣,还多少有点给长孙无忌“竖敌”的用意在。因为李世民非常清楚,李勣一向是中立的立场,性情刚正绝不对任何人阿谀奉诚。早年李世民在与他的兄弟争储夺嫡时,李勣就保持中立,不与任何皇子沾边,一心只管自己份内之事。他连皇帝的面子也不给,又何尝会惧那长孙无忌,更不可能迫于压力站在长孙无忌的阵营了。

    李世民要放权给长孙无忌,试验一下由他辅佐李治监国理政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可是,他绝不可能让任何一人一家独大,独掌朝纲。放眼当今朝堂,够资格够能力与长孙无忌叫一叫板的,如果卫公李药师不复出,估计也就只剩李勣了。

    既然阁部的宰相们在这件事情上暂有分岐,秦慕白也就暗暗放了一些心。好在有李勣这颗顶梁柱撑着,军方不会被长孙无忌这一伙文臣完全压住。

    秦通又说,由于兰州一战事情重大,朝廷发出了诰令,着令在外带兵的重将段志玄、尉迟敬德、程知节等人召回来,举行第三次重要会议,定夺此项军国大事。据说,就连卧病在床眼睛都快病瞎了的的魏征也会被抬来,可能连与皇帝同卧一病室的房玄龄,也会请来。

    这应该是近几年来,最大规模的一会群臣会议了。以往,这样的会议一般都由皇帝主持,便是御前会议,帝国最高规模的会议。

    可见,长孙无忌是有意淡化李勣一个人的作用。至从打完突厥之后,大唐鲜有战事,文官集团渐渐占据了朝堂的话语权。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三人,再加上新进倔起的褚遂良,四个人,足以压住李勣一个人的声音了。就算尉迟敬德与程知节等人会支持李勣主张,那也难以盖过长孙无忌一伙人。再者,尉迟敬行署与程知节会否支持李勣,现在还很难说。虽然他们都是军方的首脑,但历年来各主一方井水河水不犯,彼此之间的团结程度远不如文官集团的这几位。

    秦慕白想了一想,凭自己与程知节的关系,说服他应该不难;尉迟敬德那边,没有过多的把握;段志玄,不太熟。

    算来算去,可以团结的也就只剩李勣、李道宗与程知节。李道宗虽是王爷,但受限于李世民皇戚不得过多干政的约束,一般不出席这样的会议。因此,他的作用还得大打折扣。不过,倒是可以让他发挥自己的影响力,去游些将领,支持主战。

    这思来想去的,秦慕白觉得,现在军方在朝堂之上的势力,远不如文官集团。这一次“准御前会议”的召开,多半已是凶多吉少。

    除非,自己能再挥一次神来之笔,出一两支奇兵,方能以弱胜强。

    这奇兵怎么出,秦慕白想了几个法子。第一,他就想到了自己已经退隐的老恩师李靖。虽然他退隐朝堂已久,但在诸多将领之中的影响力是无人可及的。虽然他肯定不会出席这样的会议,但可以让他出面去劝说那些将领,达成统一战线。有他出面,军方将领要团结起来就容易多了。就连脾气火爆一向连谁都不服的尉迟敬德,也卖李靖几分面子。但是,李靖肯不肯,是个问题。

    第二,就是魏王。如今,魏王在朝堂上的名望已是极高,而且他门下网罗了李大亮、张亮这样的文臣武将,这些人也是要参加御前会议的。如果有魏王表明立场支持主战,那么,文武实力的对比将会发生一些改变,至少不会呈现一边倒的局面了。

    第三,秦慕白非常希望皇帝李世民能在这时候站出来,一锤定音支持主战。毕竟,这是他早先就与秦慕白定下的大战略,他应该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这时候又提出反对。不过,最让秦慕白心里没底的,也就是李世民。都说君心难测,李世民能够放任长孙无忌在这件事情上如此折腾,鬼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难道,他已经后悔了,又不好食言而肥,才借用长孙无忌之手,来推翻自己此前亲自定下的国策?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总之,下一次的“准御前会议”,将会是大唐的一个历史转折点,也将是秦慕白人生的重大转折点。如果出兵,那么秦慕白就有机会一飞冲天,在朝堂之上彻底站住脚,获得与长孙无忌平等对话的权力;如果赐婚主和,那秦慕白就只能留在长安,乖乖的当他的清闲驸马了。从此,就要渐渐的淡出大唐权力集团,长孙无忌若不将他排挤得远远的,打压得惨惨的,那才有鬼。很有可能,秦慕白就要步侯君集的后尘,滚到边荒野地当个闲散小官去了。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

    秦慕白骑了马,护着高阳公主与霜儿的车了,驶出皇城。感觉,就像是全副披挂了要去上阵搏杀,心情没有半点放松。

    一行人先到了卫公李药师的府第。妖儿葬礼时,腿脚不便的李靖并未出席,委派的弟子苏定方为代表。今日秦慕白到访,门吏居然挡着不让进,秦慕白左右说了多时,就是不让进,说卫公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而且还会传染,实在不便见客。说得高阳公主都有些火了,若非秦慕白制止她,她就要发飙硬闯。

    秦慕白无奈的摇了摇头,带着高阳公主与霜儿正准备走。这时府里走出一人,正是苏定方。

    秦慕白急忙上前见过,问道:“恩师如何?”

    苏定方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师弟不必担忧,恩师服了药,已然睡下了。”

    “嗯,那便好。”秦慕白也不便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师弟,我有话同你讲。”苏定方伸了下手,示意秦慕白跟他走到近处。站定之后,他说道:“恩师知道你为何而来,可是,他不会在这时候见你的。”

    “嗯,我懂了。”秦慕白轻叹了一声,点点头道,“恩师有恩师的想法与本份,既已退隐,他就不便再管朝堂之事,这我理解。我也不强求他老人家了。”

    “师弟是明理之人,能这样想就不过了。”苏定方微笑道,“恩师有句话让我转达给你。”

    “师兄请讲。”

    “这句话你以前听过,平常心,淡然。凡事,不必矫枉过正,一切顺其自然便好。”苏定方说道。

    秦慕白听完拧着眉头寻思了半晌,不得其用意,于是问道:“师兄,恩师的意思是不是说,让我不要四处奔波找人帮忙,顺着事情任其自展便是?”

    “恩师没说。我一向资质驽钝这你是知道的,也想不到那些东西。”苏定方意味深长的笑道,“师弟天资过人悟性极佳,自能领会恩师深意,我就不瞎猜误导你了。”

    “嗯……多谢师兄。那我便告辞了。请代我向恩师问好,另外,师兄前番去往我府上吊过丧,今日师弟也是特意来还个礼。”

    “好,你且去吧!”

    离开了卫公府,高阳公主忿忿然的道:“李药师那个大胡子老头儿,真是又臭又硬,居然关门不见我们,气死我了!下回让我见着他,非爬到他头上拽他几把胡子下来!”

    秦慕白笑道:“你要真敢干这样的事情,我就服你。”

    高阳公主嘿嘿的笑,说道:“我当然不敢啦,所以只好嘴上骂骂过一过瘾喽!我知道,他是你重的老师,我才不敢对他无礼呢!若非如此,我管他什么卫公卫母,拔光胡子再说!”

    “哈哈!”

    三人又陆续去了几家,长孙无忌与褚遂良家也都去到了。这两人都不在家中,只是家属接待了一下。秦慕白也是有意避开与这二人私下会晤,专程挑了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才去的。

    这时,已是午时。

    三人也既没回宫也没回家,便在一家酒肆里解决了午饭稍作歇息,然后再专程前往魏王府还礼。

    到去魏王府,高阳公主就没好脸色,就连霜儿也不大乐意。高阳公主说,他的这么多皇兄当中,就李泰最虚伪,虽然平常总是笑眯眯的,可他的笑能让人心底里发凉;霜儿就更不用说了,李泰素来对李恪没好感,恨不能除之而后快,霜儿怎么可能对他有好感?

    秦慕白便劝她们说,只是去走个过场,又不与之套交情。一会进府了你们就当自己是泥胎菩萨吧,凡事由我来应付。

    魏王李泰,仿佛专程在府里等秦慕白似的,左右人等摒弃得干干净净,孤身一人坐在正堂等他前来。看到秦慕白等三人走来,他远远的就笑哈哈的起身出迎,站到了大厅屋檐下拱手而立。

    “驸马与皇妹一同来访,愚兄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秦慕白微笑的与他还礼寒暄,霜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暗骂道:“虚伪,势利!眼里就只有我哥和公主,敢情我是死人!”

    “噢,这不是霜儿姑娘吗?多时不见,越发出落得漂亮了啊!哈哈,不愧是翼国公的女儿、慕白一母同胎的亲妹子啊!父子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霜儿更是亭亭玉立标致美丽,端的惹人喜爱啊!”李泰哈哈的笑道。

    霜儿撇了撇嘴,道了声‘多谢魏王’,心里仍是骂个不停。秦慕白也有些好笑,心道这个李泰拍起马屁来可不含糊,把我们秦家的基因都给夸上了。

    寒暄已罢,李泰便请众人入座,煮茶相待。二女坐了没多大一会儿,李泰的正牌夫人魏王妃就出来相陪,将二女请去讨教花绣赏些草卉,堂中只剩秦慕白与李泰二人。

    李泰说,素闻慕白风雅,在音乐方面的造诣无人出其右,便请秦慕白去他的密阁欣赏一副最近才到手的古曲乐谱。秦慕白推说已经发过誓再不奏乐,李泰忙说无妨无妨,只是欣赏曲谱,顺便请他鉴个真伪高低。秦慕白知他是要与自己商议机要,便不再推脱,随他来到一栋雕楼之上。

    “此处清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但凡任何话语,出君之口入某之耳。”李泰一边展开一副曲谱,一边说道,“慕白,尽管赐教。”

    “不敢当。”秦慕白笑了一笑,拿着那副古旧的曲谱作势细看了几眼,点头,“原来是《高山流水》的筝曲,是真品没错,但应该是三国时留传下来的,而非先秦时的版本。”

    “我就说,慕白是大行家嘛!”李泰呵呵的笑,说道,“其实小王觉得,古曲未必就一定能胜得过今曲。慕白说从此不再奏乐,小王甚感遗憾。别的不说,小王实在是想听一听,那一日慕白在终南山上奏过的那一曲《兰州鸿》。”

    秦慕白的心中隐隐的抽痛了一下,眉头微拧,说道:“那是妖儿的遗作。”

    “哦?抱歉、抱歉!小王实则无意触及慕白的伤心之事!只是听闻,那一日凡是上了终南山的无不泪染衫襟,就是因为听了慕白弹的这首曲子的缘故。小王一时向往,因而才……”李泰急忙辩解。

    秦慕白微笑的摆了摆手:“殿下不必在意,死者已矣,在下并非是放不下的人。”

    “如此便好。慕白是真英雄,伟丈夫,自然不会因为至爱的离去,而从此一撅不振。这也正是小王看得起你的地方。方今大唐天下多事朝堂不安,正有许多的大事,有待慕白区处啊!”李泰颇为感慨的道。

    秦慕白笑了笑,心忖你绕了大半天的弯子,总算说到正题了吗?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才不会主动提起呢,非要你憋不住了最先挑起话题,后先制人,我反而能够占据主动。

    “殿下所说的‘大事’,究竟有何所指?”秦慕白问道,“殿下也是知道的,在下官品低微又是外官,朝堂之上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太多。难道殿下所说的大事,与在下有关?”

    “那是自然。”李泰眯着眼睛笑笑的点头,说道,“长孙无忌召开阁部会议,商议兰州战和之事。你说,此事可曾与你有关?”

    “哦?”秦慕白做惊讶状,问道,“那可曾有了结果?”

    “虽然还没有最终的结果,但是主和派,已然占据了绝对优势。照这样发展下去,兰州是不会打仗了。朝堂会派出使者出使吐蕃议和赐婚。”李泰说道。

    “哎……”秦慕白十分遗憾的摇头,还用拳头在桌上轻轻的砸了砸以示不甘与愤懑,叹道,“如此,前次在兰州的诸般努力与付出,皆成泡影!”

    “是啊!此前陛下定下的河陇与西域全盘大计、军国大策,也成一纸虚话!”李泰也跟着叹息,摇头道,“虽然现在我大唐朝堂颇多动荡,但是我们还是有那个实力与底气,与吐蕃一较长短的。奈何,长孙无忌等人只看重眼前,忽视了百年大计。他们哪,谋事谋国只放眼一朝一夕,专为自己的功名与政绩着想,以为国无大事便是大安,不图长远。这种做法,守成安国尚可,宏图霸业,不行。”

    “殿下此语,说到点子上了。”秦慕白点头道,“原本,兰州大计就是宏图百年、事关国运与民族兴衰的大业。虽然一时之间是会有些穷兵犊武劳民伤财,但是,站在历史与民族的角度上看,却是利大于弊的。此时,吐蕃联合高昌与我对敌。我大唐若不给出强有力的反击,西域诸国势必跟着起讧。到那时,便形成席卷之浪潮,非但是西域尽失河陇危急,长相以往让他们发展壮大,还会要威肋到中原。长孙无忌等人只因当前朝堂不宁就要放下这全局国策,我深感遗憾!”

    “慕白,你光是遗憾,有何作用啊?你肩负兰州大计的主要责任,这种时候,你难道不应该站出来,挑明立场坚持主战?”李泰试探的道。

    秦慕白苦笑的摇头,说道,“殿下就休要再取笑秦某了。秦某向有自知之明。我不过就是个兰州都督府辖下的别驾与威卫翊府中郎将,连参加御前会议的资格都没有,谈何立场、谈何坚持?”

    “什么?”李泰惊讶道,“难道,长孙无忌与褚遂良,连参加会议的邀请也没有给你?”

    “没有。”秦慕白挑了挑嘴角,冷笑的摇头,“他们这么做,也是应当吧!”

    “哼!太可恨了!”李泰恨恨道,“最应该参加会议之人,因何排除在外?他们这明明就是不容异言独掌朝纲!”

    秦慕白暗自好笑,心忖你怎么还不露点狐狸尾巴啊?你不露,我怎么知道你是自己人,怎么与你狼狈为奸?

    正思忖着,李泰桌子一拍,沉声道:“慕白,这朝堂可不是他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的朝堂。小王虽然不才,但也还能说上几句话。没得说,第三次的御前会议,必须有你参加!”

    “哦?”秦慕白做惊喜状,忙拱手道,“若得魏王成全,秦某感激不尽!”

    “不必谢我。”李泰摆手道,“小王也是为大局着想,可不能让所有事情都让长孙无忌他们说了算。如此,将置我等于何地?”

    “嗯,殿下所言极是。眼下皇帝卧病,大小政务皆决于长孙无忌与褚遂良。长将以往,我们这些人都将没有立锥之地。”秦慕白说道,“秦某虽然对长孙无忌与褚遂良并无反感,但是,针对兰州战和我是对事不对人,这种时候,我绝然不可以置之事外。不过,秦某就算能够参加御前会议,毕竟也是人微言轻。若是魏王能挺身而出坚持主战,那么……”

    “这个嘛……”李泰的屁股一抖,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他呵呵的轻笑两声,说道:“此事重大,小王虽然也有参政议政之权,但是……”

    “怎么,殿下有顾虑?”秦慕白问道。

    “也不是顾虑。”李泰苦笑了两声,说道,“慕白,你也不是外人,小王不妨跟你明说。众所皆知,长孙无忌是我亲娘舅。他主张议和,我怎么好面主张以战谋和?这不是会然与他唱反调吗?”

    “哦……”秦慕白意味深长的一笑,“原来,殿下是怕得罪——长孙无忌啊!”

    听到这句话,李泰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第363章 其乐无穷

    虽然与李泰的相处不多,但是秦慕白对他的性格可是深有了解。此前经历的好几棕事情当中,都有李泰的黑手作怪的痕迹。远的不说,就说在襄州遇到的断臂百骑张同,就跟秦慕白说了不少关于李泰的事情。

    对于他的阴鸷与歹毒,秦慕白可是知根知底。眼下要与他“共事”,秦慕白也深知绝不可以按他的套路来进行。李泰,他就想空手套白狼的用几句好听的话,来赢得秦慕白等一干儿军方人物的好感与支持。

    这样的事情,门儿也没有!

    李泰要推太极,玩手段,秦慕白偏却重拳打中了他的命门。那一句“怕得罪长孙无忌”,就如同一把锐匕,直接插中了李泰的心窝。

    李泰尴尬到表情僵硬,脸都有些红了。

    “咳……”他干咳了一声,生硬的笑道,“慕白,话不能这么说。怎么说……他也是我亲娘舅,又是我父皇的股肱之臣。这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如何能够公然与他唱反调?”

    秦慕白笑了一笑摇摇头,说道:“这说了半天,原来魏王只是要我等几人当出头鸟,替你冲锋陷阵的卖命。到头来,魏王只不过是‘精神上’支持了我们一下。如此,跟没有魏王的支持有何区别?哎,秦某还当真是得到了强有力的后盾,没成想,魏王竟是如此的没有诚意。罢了,君子不强人所难,秦某告辞了。”

    说罢,秦慕白起身,拱手便走。

    “慢着!”李泰心里猛的一沉,这秦慕白要是一脚踏出这雕楼,可能就意味着大唐朝廷军方势力,从此与他李泰绝缘了!

    秦慕白的身子顿了一顿,微笑,拱手:“道不同不相为谋,殿下,我们都没必要勉强彼此。告辞!”

    “请等一等!”李泰以手撑地,肥硕的身子有些吃力的爬起来。

    “殿下请留步,秦某告辞了。”秦慕白第二次不听挽留,执意要走,而且连门都打开了,一支脚就踏出了房外。

    “慕白,凡事好商量!”李泰情急之下,终于喊了出来。

    秦慕白脚一顿,会心一笑,转身走了回来关上门。

    李泰不经意的轻吁了一口气,笑容满面,复请秦慕白坐下,说道:“慕白你别误会,并非是小王没有诚意。只是……如今这朝堂之上正值多事之秋,风声鹤唳。太子大哥方才倒台,小王岂能不小心翼翼谨慎行事?往日里,一切有父皇做主,小王心中还有三分底气。可现如今,父皇卧病不出将一干朝政皆交予长孙无忌与褚遂良——诚然,名义上是我那年幼的九弟监国,可是天地良心,谁不知道他只是生受摆弄的傀儡?长孙无忌向来对小王没有好感,这话也不必藏着说。这种非常时刻,小王蔫敢去缨其锋、夺其锐,与之正面交锋啊?”

    秦慕白点了点头,微笑道:“魏王总算说了句大实话了。太子的倒台,让魏王有兔死狐悲之感,也是正常。长孙无忌顺坡下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将晋王推上台面,用意深远叵测。他之所以选择晋王,无非是看上他年幼无知且性格懦弱,方便他驾驭。其实……”

    说到这里,秦慕白巧妙的打住话头,不说了。

    “其实如何?”李泰果然追问了。

    “罢了,还是不说吧!”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常言道疏不间亲,秦某可不想妄作小人。”

    “慕白,有话何不明说?”李泰的表情严肃了几分,正色道,“如今,小王是诚心诚意要与你做盟友了。还请慕白坦承相待!”

    “好吧……我说。”秦慕白点点头,叹息了一声,说道,“日前,晋王曾到我府中,找我求救。”

    “求救?”李泰诧异的道,“他有何危险?”

    “也不是危险,只是情无以堪,承受不住诸多压力了。”秦慕白叹息道,“魏王,晋王虽然不如你和太子他们能干出色,但是,他难得的有一颗赤子之心。长孙无忌推他上台,无非就是利用他来削弱魏王,最终达到打击魏王、排除魏王的目的。否则,他何苦干出这等惊人反常之举,公然力挺晋王从而与魏王决裂?”

    李泰紧拧眉头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九弟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长孙无忌逼他……对我下手?”

    秦慕白凝视着李泰,轻声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李泰捏拳在桌上轻轻一砸,闷哼一声:“我就知道!长孙无忌貌似忠良实则奸伪,他好权弄势,恨不能自己君临天下!若非是我父皇尤然健在,他恐怕早就要翻了天了!他怕是忘了,这大唐的江山究竟是姓李,还是姓长孙了吧!”

    “魏王不必动怒。”秦慕白说道,“站在长孙无忌的立场上,他其实也没有错。他一心只要报效陛下,要给陛下选一个合格的守成之君。他并非是看不上魏王,而是担心自己无法驾驭魏王。从而,导致他心中的治国方略难以得到实施与落实。而他的那一套做法,又全都是从陛下那里传承沿习来的。从这一点上讲,是陛下选择了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只是负责实施。所以……”

    “如此说来,是父皇要试炼一下长孙无忌与九弟,能否做到他想要的程度?”李泰惊讶道。

    “君心难测,不得而知。”秦慕白摇了摇头,说道,“总之,如今长孙无忌既然敢于如此肆无忌惮,不说有皇帝在背后撑腰,至少也是得到了他的默许。”

    “如此说来,我们岂非是没有半点胜算?若反对长孙无忌,便是与父皇做对啊!”李泰双手一摊,有点绝望的道。

    “也不尽然。”秦慕白双眉一拧,正色道,“其实,皇帝心中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否则,他何不现在就明定储君定下国之根基,以安朝野众人之心?他之所以卧病,多半也是在观望。他或许只是想要试一试,晋王与长孙无忌的组合究竟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朝野能否在他们的领导之下顺利运转,在一些重要的是非问题上,能否拿捏妥当。这种时候,是长孙无忌与晋王的大机会大危机,同样,也是我们的大危机大机会。若是我们能在某件重大事件上做出正确的决断,以驳倒晋王与长孙无忌,那么,我们就能斩露头角,让皇帝刮目相看。魏王,你既然胸怀大志,在这种节骨眼上岂能毫无作为,白白的纵走了机会?”

    “大机会,大风险……”李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点点头道,“慕白这话,说得是一针见血啊!不错!若在这时候迫于压力盲从归顺于长孙无忌,则势必一事无成,就算可保安危,也顶多只能屈居于长孙无忌之下做个安乐平庸之辈;若是与他对立强势反弹,假如成功,则是大红大紫出尽风头,前途不可限量;反之如果失败,结局估计也会比较凄凉。太子大哥,侯君集等人,就是榜样。”

    “不错,就是这样。”秦慕白凝视着李泰,说道,“不过,这条规律只适合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对魏王,却不尽然适合。”

    “为什么?”

    “魏王殿下,难道真要在下将话挑明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李泰将桌子一拍,“慕白请讲!”

    “嗯……”秦慕白点了点头,似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道,“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纵然魏王肯屈居于长孙无忌与晋王之下,他们能对你放心么?朝野之上有魏王在一日,晋王就多一日风险。此等道理,还用多说?”

    李泰听闻此语,顿时眉毛立竖双眼圆瞪,一拍巴掌低声怒道:“此言不差!长孙无忌方才扶我九弟监国,不等我有半分异动,就生出了铲除小王的心思。看来,不管我是委曲求全或是摇尾乞怜,他们都不会放过我,非要除我而后快了!”

    “魏王何等聪明之人,本该早就想到这一层吧?”秦慕白微然笑了一笑,说道,“遍观朝野上下,任何人都可以对长孙无忌摇尾乞怜委曲求全,唯独魏王不可以。而且,魏王本就是皇帝陛下深宠的皇子,皇帝卧病太子倒台,世所共知本应轮到魏王监国。可是长孙无忌偏偏选择了李治,为此不惜忤逆陛下的心愿。这种时候,长孙无忌已然摆出一番彻底决裂、生死互斗的姿态来,魏王居然还在犹豫徘徊,并妄想讨好长孙无忌、缓合修补与他之间的裂痕。殿下,请恕秦某刻薄直言,你这样做,是否太过幼稚了一点?”

    李泰脸色一变,表情都僵硬了几分。他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重叹一声道:“若非是到情非得己,小王,怎愿与自己的亲娘舅、亲兄弟生死相搏?可是如今看来,小王已被逼到绝路退无可退。我只欲苟且偷生,他却偏要杀我。哎……朝堂上的争斗啊,就是这样的不死不休你死我活。小王,也挺无奈的!”

    秦慕白淡然的微微一笑,说道:“陛下膝下皇子不少,可现今存留在朝堂之上的嫡子,就剩你与晋王了。你们之间若是没有斗争,那才是不正常。不过,晋王剖肝沥胆的跟我说过,他无心与你争斗,一切都是长孙无忌在背后操持,他也只是做了个无奈的傀儡。想来也挺可笑的啊,堂堂皇子,竟受外戚摆布彼此厮斗命不由己。请恕秦某打个极不恰当还十分失礼的比喻,这是不是有点像斗鸡,长孙无忌逼着你们兄弟二人拼个你死我活,他却在一旁拍手叫好坐等收钱?”

    “别说了!!!”

    李泰突然大吼一声,脸都涨红了。

    秦慕白脸色一变表情十分尴尬,心中却是窃喜:好吧,终于动怒了!看来,总算是刺激到他了!

    “虽说都是骨肉亲情手背手心都是肉,可是若要我在亲兄弟与亲娘舅之间选择,我当然选择兄弟。”李泰紧咬牙关恨恨的道,“长孙无忌,逼人太甚!他不把我当外甥,我何苦将他视作娘舅?”

    “你们若能兄弟一条心,不愁斗不过长孙无忌。”秦慕白说道,“晋王视我为师,什么掏心掏肺的话都跟我说了。他说,你曾向他承诺,若他将监国之位让与你,而让你最终得立东宫登基为旁,将来你立他为储,可有此事?”

    “啊?稚奴……这种话也跟你说了?”李泰吃了一惊/。

    “好在,他没跟长孙无忌说。”秦慕白意味深长的笑。

    李泰抽了一口凉气,低声道:“秦兄,你可别将这话到处乱说啊,若是传到我父皇耳中……”

    “放心,我不会。”秦慕白微笑道,“我说出来告诉你,只是想证明两件事情。一是,秦某诚心与魏王结盟,别他二心;二是,晋王无心与魏王争斗,一切不过是迫于长孙无忌的压力,而且他束手无策,比你还要无奈。若非如此,他将你对他说的一些话告知给长孙无忌或是皇帝,魏王今日……还能安坐如此么?”

    “诚然、诚然……”李泰连连点头。这个大胖子,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当时他不过是把李治当作了不懂事的小屁孩子,说了一番鬼话胡话来哄他、唬他,没成想一时失策,竟落下这么大的把柄!

    李治对秦慕白信任,显然已是出乎了李泰的意料之外;现在好,他这条小尾巴可算是被秦慕白死死拽住了!

    “殿下,眼下我们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一同面对来自长孙无忌的压力。若不弱弱联合,必然被其各个击破,没一个有好下场。”秦慕白开始做“结案陈辞”了,誓要击破李泰心中的最后一丝虚伪与狡赖的防线,他说道,“生死存亡之时,谁还心存侥幸或是畏缩不前,仰他人鼻息而活,那最终受害的只会是自己。我秦某人自忖,就算不做这官了,好歹也还是驸马,保世荣华富贵与安乐平稳自不在话下。只要我不做官,就对长孙无忌不再构成一丝的威胁。相比之下,我的危险比殿下还要小。请殿下三思!”

    “好吧,慕白。你不用说了,小王,知道该怎么做了。”李泰终于收敛起他那副笑面虎的神色,表情严肃目光凝炼,肃正的说道,“此一刻,我们就当同心协力更渡难关。其他的,都暂时不必考虑。只是,光靠你我二人,仍显势单力薄。慕白若请再请得强援相助,则胜算大增。小王拙见,是能将李靖、李勣、李道宗以及尉迟敬德、段志玄、程知节这些人,都联合起来对抗长孙无忌,方能有几分把握。这些人都多少与你有交情,或者是你父亲生死过命的兄弟。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

    “好吧,只要魏王立场坚定态度强硬,余下的事情,交给我。”秦慕白点头道。

    李泰咬了咬牙,起身走到墙边拿下墙上悬挂的一把宝剑,对着桌几一角奋力斩下,顿时削去了一角。他说道:“我李泰对天发誓,若不诚心矢志与慕白同盟合力对抗长孙无忌,与此案同!”

    “好!魏王既然如此有诚意,那秦某也会奋尽全力。”秦慕白站起身来,拱手道,“军方的那些人,我会尽力去说服。从此,我等誓与魏王站在同一阵营,合抗外敌!”

    “好!!”李泰总算听到了他今天最想听到的一句话,顿时喜笑颜开,伸出一双肥大的手将秦慕白的手紧紧握住,感激又激动的道,“慕白,小王的性命与前程,可就托付与你了!”

    “魏王言重了。”秦慕白微微笑了一笑,说道,“秦某做这些,既是为了殿下亦是为了自己,说来都是份内之事。如今长孙无忌如此势大,我等若不矢志联合,必然被他一力压倒再无翻身之日。弱弱联合以抗强,方为生存之道啊!”

    “慕白这话听在小王耳中,就如同发自肺腑而沁入心脾,受用啊!”李泰十分严肃的认真说道,“好,闲话就不必絮叨了。第三次会议将在三日后举行,小王这就进宫活动,务必要让你参加这个会议。三天之内,你也要想尽办法多联合一些人到我们的阵营当中。慕白,这是一场事关朝廷安稳、帝国千秋与我等命运的争斗,不容有失啊!”

    “殿下放心。”秦慕白嘴角上扬微微的一笑,拱了拱手,“来了已经多时,恐他人生疑,就请告辞。三日后,咱们弘文馆见!”

    “好,弘文馆见!”

    辞别李泰,秦慕白与高阳公主、霜儿一同离开了魏王府。二女在车上低声的唠叨,猜测秦慕白会与李泰聊些什么。秦慕白骑在马上,百思百问,脑海里的思路渐渐清晰。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战斗的双方人马,几乎牵涉到当今大唐朝廷的所有人。毫无疑问,它的胜负将左右历史的走向,决定所有人的命运!

    近年来困扰整个大唐帝国的夺嫡争储之争,终于引发了一场以“兰州战和”为导火索的巨大战争。秦慕白惊讶的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居然就站在了这一场战争的最核心!

    此时此刻,他真有一点独自站在火车轨道上,面对轰隆隆狂奔而来的火车头时的感觉。

    仰头望天,万里晴好。可是秦慕白分明感觉,长安的这一片天空,是如此的阴晴不定压抑非常。时已入夏,谁能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一场袭卷天地的暴风雨,不期而至呢?

    长孙无忌集团,强大的敌人;魏王李泰,居心叵测的盟友;躺在慕后的李世民,君心难测;还有滚滚而来的历史车轮,当这一切的一切都向秦慕白迎头压来时,他居然有了一种兽血沸腾并傻乎乎的——快感!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659/ 第一时间欣赏长安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萧玄武所写的《长安风流》为转载作品,长安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长安风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长安风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长安风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长安风流介绍:
贞观大唐,江山如画;长安风流,美人倾城。
妖孽与英雄相惜,才子共佳人起舞。
香闺罗帐,金戈铁马,闻琵琶惊弦寂动九天。
……
这其实是一个,哥拐携整个时代私奔的故事。长安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安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安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