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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6章 天安门前的请愿

    康熙四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巳时三刻,见天就要到新春佳节了,京师上下一派的喜庆,老天爷也赏脸,连下了几天的大雪也就此停了下来,云消雾散,碧空万里无云,初升的日头灿灿地挂在天际,和煦的阳光映照得人暖烘烘地直想睡觉,这不,正在**前值卫的几十名善扑营军士全都有些个精神不振,站姿松垮不说,还时不时地打着哈欠,浑然没半点的精气神,不止是普通士兵如此,便是连带队的游击将军也不例外,都在百无聊赖地等着换班时辰的到来。

    “将军,快看!”

    一名军卒猛打了个哈欠之后,困意更深了几分,唯恐当场出丑,这便猛甩了几下头,试图好生清醒上一下,却没想到这么个无意识的动作却让他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原本无甚行人的南大街尽头处突然涌出了黑鸦鸦的一大群人,有若潮水般便漫上了**广场,那架势怎么看都不下万人之多,军卒一惊之下,双眼立马便瞪圆了,不管不顾地便尖叫了起来,顿时便令众善扑营官兵们全都为之一乱。

    “戒备,戒备!”

    带队的游击将军显然也没想到会遇到眼前这一幕,要知道此处乃是**广场,闲人免进的地儿,能到此处来的,那可都是官府中人,哪像眼下这般乌七八糟地涌进这么多“刁民”,心慌意乱之下,也没管自个儿手下满打满算才三十余号人,竟自呼喝着下了戒严令。

    “锵锵……”

    游击将军这么一嘶吼,一众善扑营官兵们自不敢怠慢了去,全都慌乱地擎刀在手,只是面对着汹涌而来的人群,众官兵们显然都有些不知所措,腿脚打颤者不知凡几。

    “还我公道,我等要面圣陈情!”

    “还我公道!还我公道!”

    “严惩凶手,还我公道!”

    ……

    汹涌而来的人群并未直闯善扑营官兵们的警戒线,而是在广场上停了下来,人群最前端的几名汉子抬着副蒙着白布的担架,看那起伏状,白布下头该有个人在,只是不知是死还是活,这还没等善扑营官兵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停将下来的万余众已是振臂高呼了起来,声如雷震,顿时便令**广场两侧的各有司衙门全都乱作了一团,无数正在办公的大小官员们尽皆窜出了衙门,围观这开朝以来从未得见的奇景。

    “萨穆雷,托奇亚,尔等这是要作甚,胆敢聚众冲击皇城,不要命啦,还不退去,小心尔等的脑袋!”

    善扑营乃是皇帝亲兵,个中人员大多是从上三旗(正黄、镶黄、正白)中选拔而得,那名带队的游击将军正是正黄旗人善明,他只扫了眼人群,立马认出了不老少的熟面孔,慌乱的心就此稍安了些,胆气一状,喝叱的声音也就格外地响亮了起来。

    “善明大哥,我等有冤要伸,阿宁古老弟无辜被打致死,我等不服,要请皇上为我等做主!”

    “我等皆旗中兄弟,为何有人可不遵规矩却无事,偏偏阿宁古老弟仅是迟到片刻,便要被殴打至死,我等不服,定要圣上为我等主持公道!”

    “对,请圣上为我等做主!”

    ……

    善明的呵斥之声虽响,可惜却吓不倒有备而来的一众旗丁们,但听一阵嘶吼声噪杂而起,气势冲天,直惊得一众善扑营官兵们都情不自禁地齐齐向后缩了几步。

    “此乃皇城重地,尔等休得放肆,有本递上来,本将这就去请圣上旨意,若是真敢妄为,小心尔等的狗命!“

    眼瞅着吓阻不住众旗丁们,善明的脸色可就难看到了极点,但却不敢在此时有示弱的表现,只能是硬着头皮又嘶吼了一嗓子。

    “善明大哥,您是好人,我等也不为难你,此处有我等之联名本章在,还请善明大哥为我等代转。”

    善明的话音一落,自有与其相熟的一名旗丁排众而出,双手捧着份黄绢蒙面的折子,恭谨万分地递到了善明的面前。

    “尔等在此稍候,本将这就去请旨,休要喧哗,倘若惊扰了圣驾,一体都是死罪!”

    兹事体大,善明自然不敢擅专,丢下句交待之后,手捧着折子便急匆匆地向侍卫处赶了去……

    “陛下有旨,宣,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十五阿哥……,诚郡王世子弘晴,即刻到养心殿觐见,钦此!”

    上书房的课方才上到半拉,就见养心殿主事太监赵明德匆匆跑了来,打断了胡任与的授课,面色肃然地宣布了老爷子的口谕。

    “臣等领旨谢恩!”

    事出突然,绝大多数阿哥们此际都茫然得很,浑然不知究竟出了甚大事,可不管怎么说,老爷子既是有了口谕,却是没人敢不遵的,也就只能是齐齐谢了恩,鱼贯地行出了上书房,向不远处的养心殿赶了去。

    “哎,晴哥儿,这都搞的啥啊,好端端地来了宣召,难不成真……”

    老十六素性胆子肥,属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儿,这会儿见事有蹊跷,憋不住便要犯嘀咕,但见凑到了弘晴身边,好奇无比地吭唧着。

    “少说多看。”

    旁人不清楚会发生何事,弘晴却是心中有数的,尽管不能完全肯定,可七八分的把握还是有的,无非就是旗务出乱子了,至于会乱到何种程度,弘晴也不敢断言,可不管怎么说,此事都不是老十六这等未成年阿哥可以沾手的,知道得越多越是麻烦,有鉴于此,弘晴自是得赶紧提醒老十六一句。

    “厄……”

    老十六还想再说些甚子,可一见弘晴的眉头已然皱起,也就不敢再多言,只是喉咙里却是免不了发出一阵怪声,顿时便惹得一众阿哥们尽皆为之侧目不已,可老十六倒好,一点都不以为耻,反倒是圆睁着眼,跟哥几个对瞪了起来,弄得哥几个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是各自无趣地扭回了头去,一行人就这么沉默无语地赶到了养心殿中。

    “儿臣(孙儿)叩见皇阿玛(皇玛法)!”

    待得到了养心殿,一众大学士们以及诸位成年阿哥早已到了,很显然,从老十三以下诸位阿哥被宣召得最迟,大体上就是来旁听的罢了,当然了,旁听也是种难得至极的圣眷,大家伙一行进大殿中,便已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再一看高坐上首的老爷子一脸的铁青,自不由地都有些心慌,却不敢忘了礼数,这便齐齐抢到御前,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嗯!”

    老爷子显然心情极度不好,甚至连例行的叫起都免了,只是不耐地一挥手,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的冷哼。

    “儿臣(孙儿)谢皇阿玛(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这等架势一出,一众小阿哥们又岂会不知怕是真出了大事了,各自的心跳不免都加快了不老少,只是这当口上,却也没谁敢乱说乱动的,齐齐谢了恩之后,尽皆屏气凝神地退到了两旁。

    “宣!”

    人都已到齐了,老爷子也没废话,只是阴沉着脸地扫视了下众人,而后一挥手,道出了个宣字,声线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寒意。

    “喳!”

    老爷子金口一开,秦无庸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疾步走到前墀的台阶前,一抖手,将手中捧着的折子摊了开来,清了清嗓子,高声宣读道:“披甲人宁古阿遗孀章佳氏百拜叩首,先夫宁古阿生性勤勉,向无过失,今惨遭横死……”

    嘿,八爷果然动手了,太子这回怕是又得吃挂落了!

    弘晴此际尚不知**前的请愿之闹剧,可一听这份折子所言,立马便知此事必然是八爷一方的手笔,眼神立马不经意地瞄向了坐在前墀下的太子,这一见其面色惶然,心中不禁为之感叹不已。

    “够了!议议,都好生议议,朕很想知道这旗务是怎生整的,竟自有万众到朕的皇城静坐要公道,嘿,公道,好啊,尔等就给朕议议这个公道好了,胤禛,你来给朕说说!”

    秦无庸宣读完了折子之后,又顺势念起了联名之人的姓名,可老爷子却是不想听了,不耐至极地一摆手,止住了秦无庸的话头,语气极冲地发泄了一通,末了,恨声点了胤禛的名。

    万人请愿?我勒个去的,八爷居然玩得如此之大,晕,这是存心要将太子与四爷往死里逼啊,狠,真狠!

    老爷子这么一发泄,弘晴这才惊觉事情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之外了,心神不由地便是一凛,这当口上,他也顾不得去哀叹太子的不幸,脑筋已是高速运转了起来,飞快地寻思着应对之策。

    “……”

    老爷子的喝令声一起,殿中诸般人等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投到了胤禛的身上,然则却并不见胤禛有何慌乱之表现,只见其缓步从队列里行了出来,一头跪倒在下,身子付得极低,却并不言语,这等表现一出,满殿人等尽皆为之愕然不已。

第137章 四爷的演技

    好一招此时无声胜有声,四爷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嘿,厉害啊!

    殿中诸般人等还在惊愕之际,弘晴已是第一个猜透了四爷的算计,此无它,整顿旗务一事上,揽总掌大权的是太子,出了啥事儿,该打板子的人里,头一个便该是太子胤礽,而老爷子发飙却没冲着胤礽去,反倒找到了四爷的头上,这本身就是件蹊跷之事,内里的意味不管是要四爷出面指责太子也好,要四爷背黑锅也罢,都算不得啥好事儿,只要四爷回答的话语里有丁点的失误,后果都将极为不堪,既如此,沉默无疑便是最佳之选择,而四爷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这一点,其心机无疑是深得可怕,纵使身为对手,弘晴心中也不得不表示佩服。

    “怎么?哑巴了,嗯?”

    这一见四爷跪在那儿不吭气,老爷子的眼神里立马有道精芒闪过,声音顿时便更阴冷了几分。

    “皇阿玛息怒,此事与四哥无关,那宁古阿晨操每每无故迟到,纵使有到,也是懈怠居多,是儿臣看不过眼,打了他二十军棍,伤是有,却断不致命,儿臣怀疑此事定是另有蹊跷,肯请皇阿玛下诏明察!”

    老爷子这么一冷厉,殿中人等尽皆背心发凉不已,尤其是事涉其中的太子更是惶急得腿脚微微打颤不已,可有人却是忍不住了,只见老十三昂然出了列,亢声为四爷开脱了一番,不仅如此,还言辞凿凿地要反攻倒算上一番。

    “嗡……”

    老十三这话一出,殿中诸般人等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自觉不自觉地便小声计议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这会儿闹事的万余八旗子弟还在**广场上静坐着,不仅如此,还有不少闻讯赶来的八旗子弟正源源不断地加入其中,事情已然到了失控的边缘,此等关头只能用抚而断不能用强,真要是闹崩了,大清的江山怕就要出大乱子了,很显然,老十三所言不管是不是实情,都与现实有着尖锐的冲突,实在不是个解决问题的稳妥之道。

    得,四爷还真是厉害,看样子他是早就算到了老十三的可能之反应了,这回好了,有了老十三这个傻乎乎的替罪羔羊,四爷这一关算是趟过去了,没能将这厮卷将进去,实在是太遗憾了些!

    别人都在因老十三的强硬态度而惊诧,唯独弘晴却是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四爷身上,只一见四爷肩头有那么一个微松的小动作,弘晴便已瞧破了四爷的算计之所在,心下里对四爷的警惕心便即就此更深了几分。

    “狂悖,尔这是要教朕如何治国么,嗯?”

    众人纷议之声未消,老爷子已是变了脸,眼一眯,冷然地凝视着昂然而立的老十三,从牙缝里挤出了句阴森无比的话来。

    “皇阿玛明鉴,儿臣没错,此事就是另有蹊跷,四哥是冤枉的,儿臣不服!”

    老十三生就一倔强性子,纵使老爷子已是盛怒不已,他却依旧不肯低头认错,兀自亢声抗辩不已。

    “十三弟,别说了,别说了,你这是要作甚啊,跪下,快跪下!”

    老十三这等当庭抗辩的姿态一出,满殿人等尽皆为之色变,老爷子更是震怒得双眼圆睁,发作之喝叱已是将将出口之际,却见原本不言不动地跪倒在地的四爷猛然跪直了身子,伸手拉了老十三一把,带着哭腔地喝令道。

    “四哥放手,小弟今儿个豁出去了,我等拼死拼活地整旗务,多少天了,连个安稳觉都没睡过,为的是甚,还不是为了我大清之江山社稷永固,这等苦心没人理会也就罢了,还得被人下刀子,天理何在?公义何在?”

    老十三气急之下,已是完全豁出去了,面红耳赤地挺立着,不管不顾地便狂嚷了起来,言语间的矛头已是直指向了老爷子。

    “混账行子,狂悖无礼,来啦,给朕打将出去!”

    被老十三这么一顶撞,老爷子似乎是真的怒极了,猛地一拍龙案,高声喝叱了一嗓子。

    “喳!”

    老爷子金口既开,一旁看傻了眼的大内侍卫们自不敢怠慢了去,轰然应诺之下,手持着刀鞘便蜂拥扑上了前去,显见是准备动手了。

    “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儿臣一人的错,求您饶了十三弟这一回罢,儿臣愿以身相替,求您了……”

    殿前武士这么一扑出,殿中顿时便是一阵大乱,唯有四爷眼泪鼻涕狂淌不已地磕头连连,苦苦地哀求着,其余人等虽说神情各异,却都没出头为老十三求情,便是连利益相关的太子也不例外。

    “皇阿玛,儿臣没错,就是有小人构陷,儿臣没错……”

    老十三虽说习武有成,就武勇而论,远在那些个扑将过来的大内侍卫之上,可这当口上,他又怎敢出手抗拒,但也不愿屈服,尽管被一众大内侍卫们的刀鞘打得连连倒退不已,可口中依旧倔强无比地抗辩着。

    “十三弟,快走,快走,哥哥求你了,求你了啊!”

    眼瞅着老十三如此倔强,四爷似乎是真的急了,猛然挺直了跪着的身躯,苦苦地哀告了起来。

    “皇阿玛,儿臣不服,儿臣不服啊!儿臣……”

    老十三生性倔强无比,尽管被老爷子怒叱,又被痛打,却始终坚挺着,不肯有半点的示弱表现,可此际一见四爷如此哀告,眼圈立马便是一红,泪水已是止不住地狂淌而出,恨恨地一跺脚,一边向殿外退了去,一边还扯着嗓子高呼着不服。

    “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十三弟虽是无礼,可心却是赤忱可鉴。”

    “皇阿玛息怒,十三弟虽有过,可也属无心,还请皇阿玛明察。”

    “请皇阿玛息怒。”

    ……

    老十三在的时候,除了四爷之外,没人出面为其求情,可待得老十三被当成替罪羊打将出去之后,所有的阿哥们却宛若突然醒过了神来一般,纷纷出列为老十三缓颊不已。

    我勒个去的,四爷的演技当真是到了炉火纯青之地步了,尼玛的,当了婊子不说,还立起了牌坊,了不得啊,这回他可算是加了不少的分了!

    弘晴虽也跟着众阿哥们一道出列为老十三求情,可心里头却歪腻得够呛,此无它,弘晴算是彻底看出了四爷的狠戾与狡诈,这等不肯为自己辩护,却愿为兄弟的不白之冤而出头的做派一出,老爷子表面上没啥反应,可心里头一准对四爷的识大体、顾大局相当之欣赏的,不管此番风波将会有个甚结果,那板子都不会再落在四爷的屁股上了,这等唱作俱佳的表演一出,便是看透了蹊跷的弘晴也不能不为之叹服的。

    “皇阿玛息怒,此事实情如何姑且可再查,然,外头旗丁愈聚愈多,须得赶紧处置了方好,迟恐有变,还请皇阿玛早做决断。”

    众人都在为老十三求肯,可四爷却是突然话锋一转,已是率先提到了正务,那一脸沉痛的样子,就宛若真是忍辱负重之忠臣一般无二。

    尼玛的,人不要脸则无敌!

    四爷这话一出,可就不止是弘晴心里头歪腻了,一众阿哥们心里头也尽皆骂将开来,合着板子打的是老十三,好话好事却让四爷整了个尽,大家伙全都被这厮玩成了配角了。

    “秦无庸!”

    此番请愿之事爆发得如此突然,规模又是如此之大,以老爷子的智商,又怎会不知背后定是别有蹊跷,查肯定是要查的,却绝不会弱智到眼下便去查,只因眼下要的是抚,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须得有人出来背黑锅,本来这个人选定的是四爷,可有了老十三这个莽撞小子的胡乱出头,老爷子自不好再打四爷的板子了,不仅不会打,反倒得好生保一保重情重义的老四,正因为此,四爷的话音一落,老爷子也没给其它阿哥开口的机会,紧赶着便点了秦无庸的名。

    “老奴在!”

    老爷子金口一开,秦无庸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从旁闪了出来,恭谦地应了一声。

    “宣朕口谕,就说宁古阿之冤情朕已知晓,肇事之十三阿哥已被朕逐退,翌日定会彻查到底,以明真相,让他们都散了去,若再迁延,当以抗旨不遵之罪论处,去罢!”

    老爷子并未急着下诏,而是神情漠然地扫视了一下跪着的诸般人等,而后方才带着一丝疲惫之意地开了金口。

    “喳!”

    秦无庸虽深处大内,可对于八旗子弟的骄横却还是知道的,此时一听老爷子将传旨的任务交给自己,心中不禁打起了鼓来,只是老爷子都已开了金口,他又怎敢说不,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领着几名小太监,急匆匆地退出了大殿,向**方向赶了去。

    嗯,八爷的眼神有些不对味啊,这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平息,得,风波看样子还得往大里闹了去!

    老爷子圣旨一下,不仅是大学士们松了口气,大多数阿哥们脸上的神情也缓了下来,唯独弘晴却是皱起了眉头,不为别的,只因他敏锐地从八爷闪烁的眼神里瞧出了些端倪,心不由地便是一沉。

第138章 力推与力挺(一)

    “陛下口谕:宁古阿之冤情,朕已尽知,肇事之十三阿哥已被逐退,明日当着有司详查此案,另,**前乃朝堂重地,不得啸聚,尔等宜速退,不得有误,迁延不去者,当以抗旨不遵论处!”

    **城楼上,望着下头如山如海般的人群,秦无庸忍不住便打了个寒颤,但却断然不敢误了正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之后,一摆手中的拂尘,运足了中气,高声将老爷子的口谕宣了出来。

    “我等要公道!”

    “还我公道!”

    “严惩凶手!”

    ……

    果然不出秦无庸所料,圣旨方一宣完,下头那帮子旗丁们不单不散了去,反倒是乱糟糟地哄闹了起来,声浪滚滚而起中,形势显然有着失控的迹象,直惊得秦无庸面色惨淡不已。

    “全军戒备!”

    一见情形不对,率部已然赶到了宫门处的大内一等侍卫、善扑营统领刘铁成自不敢大意了去,嘶吼了一声,喝令手下三千余众刀枪齐举,以防止众旗丁趁乱冲击皇城。

    “戒备,戒备!有敢乱动者,杀无赦!”

    率部围在广场最外侧的九门提督托合齐也被眼前这哄乱的一幕吓得不轻,一把抽出腰间的大刀,重重向前一劈,嘶吼着下了令。

    两方兵马这么一动作,**广场上的气氛立马便骤然紧张了起来,好在旗丁们喊归喊,闹归闹,却也没作出甚不轨的行径来,只是抗议的起哄声却是就此更响了几分,不为别的,只因在场的都是八旗子弟,自不相信老爷子会真对大家伙下杀手,所谓法不责众便是这个道理。

    “秦公公,这样下去不行,您还是赶紧再去禀明了圣上,此处有某家看着,断不致有失!”

    眼瞅着情形不对,刘铁成可就不免有些急了——刘铁成早年间可是曾啸聚山林为匪的,自是知晓人群一旦被有心人鼓动起来之后,会有何等疯狂的力量,更知晓此际若是强行镇压,死伤将不知有多少,情急之下,也就顾不得秦无庸的体面了,一把将其从城碟处拽了回来,面色铁青地提议道。

    “那好,刘将军且在此看着,洒家这就去面禀圣上。”

    秦无庸打小时起便进了宫,若论城府心机倒也还成,可要说胆略么,却着实有限得很,早被旗丁们的狂乱吓得胆寒,正自茫然无措间,一听刘铁成如此说法,这才算是醒过了神来,哪敢再在这等风头浪尖上多呆,交待了句场面话之后,便即领着手下几名小太监慌乱地向养心殿赶了去。

    “咚咚……”

    赶走了老十三之后,老爷子显然没了议事的兴趣,只是一味板着脸高坐在龙榻上,下头诸般人等见状,自也不敢随意开口,只能是各自低头沉吟着,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所有人的目光这才齐刷刷地扫了过去,赫然便见秦无庸面色惨白如纸一般地冲进了大殿。

    “禀陛下,圣旨已宣,然,旗丁兀自不肯稍退,刘铁成将军与托合齐将军虽已率部赶到,却恐事态激化,老奴不敢擅自做主,还请陛下明断!”

    秦无庸本就慌张,再被众人这么一聚焦,自是更慌了几分,脚下一拌蒜,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好在身手还算矫捷,踉跄了几步之后,顺势跪倒在了殿中,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嗡……”

    一听众旗丁们居然将逼宫的戏码演到了这等程度,殿中所有人等不禁为之大哗,望向太子的眼神可就有些复杂了起来,怜悯有之,不屑有之,幸灾乐祸也有之,不为别的,只因众旗丁们的表现显然是要将太子往死里逼了去——奉旨整顿旗务的是太子,下头真正在办事的就只有四爷与十三爷,眼下十三爷已是被打走了,而旗丁们还不肯作罢,能拿来当替罪羊的不就只剩下太子与四爷了?偏偏四爷先前那番做作的表演已是基本将自身超脱出了烂泥塘,这等时分,除了拿太子来开刀之外,怕是没旁的法子能平息旗丁们的逼宫怒火了的。

    太子原本以为有了老十三的牺牲,此番劫难也就算是过了大半了,却浑然没想到那帮子下作的奴才们真敢将逼宫的戏码演到这般田地,心登时便慌了,再一感受到众人的闪烁之目光,立马便有些吃不住劲了,目光逡巡着投到了垂手而立的四爷身上,指望着四爷能出面救其于水火之中,这番用心倒是良苦,可惜全是白费劲,四爷头埋得极低,双眼只看自己的脚,压根儿就不曾有丝毫旁的动作,自然也就瞧不到太子的求助之目光,至于四爷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在想心事,那就只有四爷自个儿清楚了的。

    呵,正戏要上场了,八爷搭好了台子,就看咱家老爹如何发挥了,到时候看八爷还笑得出来不?

    事态有恶化的趋势,殿中诸般人等不管是真是假,都流露出了惊诧莫名的神情,弘晴自然也不例外,小脸绷得个紧紧地,只是眼神却依旧灵动得很,早将殿中诸人的反应都尽收在了眼底,只是他却是没去多留心太子与四爷之间的哑剧,注意力大多集中在了八爷的身上,果不其然,当真就从八爷那假作震惊的眼神里瞧出了一丝激动的意味,心下里不由地便是一乐,此无它,旗丁们的逼宫戏码虽是有些超出了弘晴的预料之外,但却并非坏事,至少对于将将上场唱戏的三爷来说,只会更加有利于发挥,当然了,究竟能演成哪般模样,那就得看三爷的能耐如何了的,在这一点上,弘晴能帮得上的忙已是不多了。

    “哼!”

    众人喧哗正响,老爷子却已是怒极,憋不住地便重重地哼了一声,内里的冷意寒得惊人至极,只一刹那,所有人等全都自觉地闭紧了嘴,大殿里就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细细地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嗯?”

    老爷子没再理会众人的反应,眼神锐利如刀般地刺向了跪倒在地的秦无庸,寒着声发问道。

    “回陛下的话,事情是这样的,老奴……”

    眼瞅着老爷子声色不对,秦无庸情不自禁地便哆嗦了起来,但却不敢不答,也就只能是小心翼翼地将前去传旨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番。

    “尔等都说说看,此事当如何个了局?”

    秦无庸去传旨也不过就是片刻功夫而已,自是几句话便已解释了个分明,可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说将下来,原本盛怒的老爷子却已是恢复了平静,漠然地扫视了下神情各异的殿中人等,声线平淡地开了口。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此事之所以弄到眼下这般田地,都是某些人一味用强,却不知体恤下头人等所致,当彻查到底,以明是非!”

    八爷私下里捣鼓出了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不是闹着好玩的,此番他是不将太子搞臭不收兵了的,不过么,身为主心骨,他却是不会轻易便动的,只一个眼神,便有敢打敢拼的十爷率先跳了出来,一家伙便将矛头对准了太子。

    “皇阿玛,儿臣以为十哥所言甚是,旗务整顿本是为固我大清江山,可有人却不当一回事,肆意妄为,欺上瞒下,打压良善,以致惹出无穷之事端,似此恶行,天地难容,若不彻查,岂可服众,为我大清社稷故,儿臣恳请皇阿玛下诏明察此事,惩奸除恶,还天下人一个清明!”

    老十话音刚落,老十四也紧跟着蹦跶了出去,一张口,便是滔滔之激昂,就差没直指着太子的鼻子骂无能了的。

    “皇阿玛,儿臣也以为十弟所言有理,今事态已激化,若不早做定夺,恐有大乱,为稳社稷,当尽快平息此事,恳请皇阿玛明断!”

    十爷、十四爷都已出了头,老九自然也不甘落后,同样从旁闪了出来,言辞闪烁地进谏了一番,大意便是要老爷子果敢地将太子拿出来当靶子,以平息旗丁们的怒火。

    好,终于是开始了,老爹啊老爹,火候差不多了,该到您上场了!

    三位阿哥这么先后一开火,不止是太子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便是旁的阿哥们这会儿也有些个面带讶色,而佟国维等大学士尽管尽皆面无表情,可眼神里的骇然之色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唯有弘晴却是兴奋无比,尽管神情还是照旧的冷峻,可望向三爷的目光里却已满是期待与鼓励之意味。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责任,而是平息事态,今,旗丁迁延不去,久后必乱,须得赶紧处置方妥。”

    三爷性格是有缺陷,缺乏一种敢作敢当的大无畏精神,可到底不是庸才,似眼下这等出头的良机,他自不会看不到,若不然,真就枉费了其贤王的美名,没等弘晴的热切眼神扫到位,三爷已是昂然从旁闪了出来,高声进谏了一番。

    三爷往日在议事时向来是随大流的时候多,偶尔也会露露峥嵘,不过么,那都是被人逼到了墙角上,才会狰狞相向,可眼下议事方才刚开了个头,也没见战火烧到他的身上,居然就这么突兀地强势冒出了头来,还真叫一众人等都不免有些个讶异而又愕然的,大殿里一时间竟就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第139章 力推与力挺(二)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三哥所言不无道理,旗众啸聚于宫外,已是于法不合,倘若再多迁延,一遇小人辈从中作祟,大乱难免,须得早些劝散了去方是正理也!”

    一派诡异的寂静中,就见五爷从旁闪了出来,高声附和了三爷一把。

    “皇阿玛,三哥所言甚是,请皇阿玛早作决断!”

    有了五爷的带头,一向与三爷交好的七爷自然也不甘落后,同样站了出来,干脆利落地支持三爷的意见。

    “皇阿玛,儿臣以为三哥说的好啊,旗众乃我朝之根基也,断不容有失,更不可薄待了去,今旗众之所以啸聚皇城之外,自是受了不公之待遇所致,若不还其一个明白,事情恐将棘手也,还请皇阿玛明鉴。”

    这一见三爷一方突然站出来搅局,九爷可就不免有些急了,眼珠子转了转之后,也跟着出言附和了一把,只是半道上话锋突地一拐,彻底将三爷的意思生生给扭曲得七歪八斜地,就宛若三爷站出来就是为了呼应十爷的倡议一般无二。

    “皇阿玛明鉴,儿臣也以为三哥说得有理,不严惩主凶,何以服众!”

    老十看起来鲁莽,可实际上却也是个精明人,哪会听不出九爷附和三爷的真实用心何在,大嘴一咧,厥词便喷薄而出了,言下之意明摆着是要拿太子去当抚平旗众的牺牲品。

    “皇阿玛,儿臣还是那句话,责任可以日后再算个分明,当务之急是劝退啸聚之旗众,儿臣提议由八弟出面行此要务,以八弟之人望,定可马到成功!”

    三爷可不打算策划了良久的大戏就这么被两位弟弟不清不楚地给搅没了,也不等老爷子有甚表态,便即面色肃然地进一步阐述了自己的见解,毫不客气地一脚将烫手的山芋踢倒了八爷的怀中。

    “嗯,胤禩!”

    老爷子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不清楚今儿个的旗众逼宫一事别有蹊跷,所差的只是不清楚到底是哪位阿哥在背后搅事罢了,然则心中却已是有了猜测,只是他并不打算去证实,至少是眼下没这个心思去证实,他眼下只想着赶紧将宫外那丑陋无比的一幕了结掉,正因为此,对于三爷的提议,老爷子打心底里是认可的,自不愿诸子再这么争议个不休,这便一扬眉头,直截了当地点了八爷的名。

    “儿臣在!”

    好生导演出来的一场大戏才刚进行到一半,就被三爷给折腾歪了,八爷心中自是恼怒得很,好在城府足够深,却也不致带到脸上来,可待得听到三爷将遣散旗众的棘手事踢到自己怀中之际,八爷心中的愤怒已是到了鼎沸的边缘,望向三爷的眼神都已是绿得有若饿狼一般无二,奈何怒归怒,老爷子的点名却是不能不应,没奈何,八爷也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焦躁,疾步从旁抢出,一躬身,紧赶着着应了一声。

    “你三哥举荐于你,朕看着也是可行,就不知尔可敢为否?”

    老爷子面如止水地看了胤禩一眼,而后不动声色地发问道。

    “能为皇阿玛分忧,实儿臣之幸也,自不敢辞!”

    若是可能,八爷其实很想直接出言拒绝的,奈何他不敢,就算心中有着再多的不满与不甘,面对着老爷子的发问,八爷也只能是强装出一脸子的坚毅状,言辞恳切万分地表了态。

    “嗯,那好,朕便在此候着,尔这就去办了罢。”

    老爷子似乎很满意八爷的表态,这便点了点头,语气稍缓地吩咐了一句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斗胆要个旨意,还请皇阿玛下诏赦免了今日来请愿的所有旗众,儿臣也还借此劝退众人,以免多生事端。”

    八爷虽明知被三爷狠狠地坑了一把,然则老爷子金口已开,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坑里跳,只是跳归跳,他却不能不为那些下头的办事之人着想,这便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状地出言求肯道。

    “准了!”

    逼宫乃是天大之恶行,尽管啸聚**广场的旗丁们其实并不曾作出过甚太过的举动,可不管怎么说,此举都是触犯皇权之威严的大事,纵使老爷子再开明,也一样很难容忍,之所以不急着彻查,概因此事牵扯过巨,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小心之下,大清的社稷江山便将不稳,然则不急着查并不意味着不查,无论如此,此事都得对天下人有个交待,正因为此,老爷子对八爷的提议其实打心眼里不情愿,只是如今形势微妙,老爷子也不能不准奏,说话的语调自也就难免带了几分的寒意。

    “谢皇阿玛隆恩,儿臣这就去办。”

    老爷子金口一开,八爷自不敢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领着几名小太监便急匆匆地向**城楼行了去,只是在一转身的瞬间,却是飞快地给九爷使了个隐蔽的眼神。

    “报,将军,八贝勒来了。”

    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前聚集着的旗丁不单没减少,反倒是越聚越多,虽不曾有冲击皇城之迹象,可数万人聚集在一块儿,那等噪杂之声势着实是太过惊人了些,身负防卫重责的刘铁成早已是汗透重衣,握着刀柄的手也因紧张而泛白不已,正自心急如焚之际,却见一名侍卫急匆匆地跑上了城门楼,一个单膝点地,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请!”

    刘铁成乃悍匪出身,生平只服康熙老爷子一人,旁的人尽皆都不放在眼中,别说来的是八爷,就算是太子来了,他也不会理睬,更遑论此际形势紧张,刘铁成自不可能下楼去迎接,也就只是冰冷无比地吐出了一个字,而后,也没管那名前来报信的大内侍卫是怎个反应,扭头又望向了糟乱一片的广场。

    “喳!”

    刘铁成既是有了吩咐,那名前来报信的大内侍卫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跑下了城门楼,不多会,又已陪着神情淡然的八爷从楼道上转了出来。

    “刘将军,辛苦了。”

    八爷缓步行上了城门楼,却见刘铁成自顾自地屹立在城碟处,别说迎候了,便是连脸都不曾转将过来,嘴角边的微笑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僵,只是很快便已是缓和了下去,紧走数步,来到了刘铁成的身侧,语调从容地问了一句道。

    “末将见过八贝勒!”

    刘铁成虽不甚待见八爷,可人都已到了身旁,该有的礼数却还是不能省的,也就只能是不耐地行了个礼。

    “刘将军不必多礼,本贝勒受皇阿玛之令谕而来,还请刘将军打开城门,本贝勒也好便宜行事。”

    八爷就宛若没瞧见刘铁成脸上的不耐之色一般,谦和地虚抬了下手,声线平和地提议道。

    “嗯?”

    早在率部赶到**之际,刘铁成便已下令紧闭了城门,担心的便是旗众们趁乱冲击宫廷,这会儿一听八爷要开城门,眉头立马便紧皱了起来,显然并不打算依八爷的“乱命”行事。

    “刘将军且请放心,本贝勒只带两名随从出城足矣,当不致影响到城防之安全。”

    八爷显然明白刘铁成的担心之所在,不待其出言拒绝,便已笑着解释了一句道。

    “唔……”

    刘铁成并不在意八爷的生与死,他只关心皇城的安危,此际一听八爷如此说法,倒是有些意动,只是转念一想开门容易闭门难,真要八爷出城之际,外头那帮“暴民”趁乱冲城的话,那后果可是相当之不堪,有鉴于此,刘铁成自不免有些个犹豫不决。

    “刘将军若是觉得为难,那便准备绳框,将本贝勒垂下城去好了,如此总该行了罢?”

    眼瞅着刘铁成迟迟不肯开口,八爷心中虽是不耐已极,可脸上却依旧是淡定的笑容,和煦地开口建议道。

    “来人,备绳框!”

    八爷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刘铁成自是不好再拒绝,也就只能是板着脸,一挥手,高声喝令了一嗓子,自有边上呆着的侍卫们忙乎着整来了箩筐与绳索,从城头上将八爷垂吊了下去。

    “咦,快看,那是何人,莫非是八爷?”

    “是八爷,八爷来了,八爷来了!”

    “八爷此来,定是有好消息了!”

    ……

    八爷还没落地,就有眼尖的旗丁咋呼了起来,只一瞬间,满广场顿时便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之声,声浪如雷中,直令城楼上布防的一众善扑营军士们都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中的刀枪,而刘铁成更是眉头狂皱不已。

    被人吊下城门楼,怎么着都有些狼狈之意味,然则八爷却视若坦途,浑然不以为意,待得箩筐落了地,八爷伸手整了整身上的朝服,而后从容不迫地迈下了地,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向众人行了过去。

    “小的们给八爷请安了!”

    “奴才等叩见八爷!”

    “八爷大安,小的给您磕头了!”

    ……

    八爷倒是从容不迫,可在**广场上啸聚着的旗丁们却因此而哄乱了起来,请安的请安,见礼的见礼,登时便乱成了一团。

第140章 力推与力挺(三)

    “这小子,还成!”

    虽然隔得远了些,刘铁成无法听清坦然站在人群里的八爷究竟都说些甚子,可一见到场中欢呼连连的情境,原本悬着的心已是落下了一半,虽不曾下令放松警戒,却已是有心点评了下八爷的表现。

    “嗯,是个种带的!”

    刘铁成原本只是自言自语,却是没注意到副手德楞泰不知何时已到了他的身边,瓮声瓮气地应合了一声。

    “呵。”

    德楞泰是蒙古汉子,人高马大,偏生舌头有些大,汉语说得着实糟糕,明明是带种的,到了他口中,却愣是被扯成了种带的,若是往日,刘铁成定要好生调侃上其一番,只是此时危机未除,刘铁成却是没这个心思,只是咧了下嘴,轻笑了一声便即作了罢,双目依旧炯然地死盯着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的广场。

    “走喽,回家,回家去!”

    “散了,都散喽!”

    “走走走,喝酒去!”

    ……

    也不知八爷在人群中到底说了些甚,只听一阵最猛烈的欢呼过后,人群轰然散开,嘻嘻哈哈地向外涌了去,不多会,数万旗丁已是走得一个不剩。

    “打开城门!”

    旗丁散尽之后,八爷的身形终于是显露了出来,偌大的广场上,只有他一人昂然而立,虽无甚言语,也无甚动作,可身形却被夕阳烘托得无比之高大,纵使似刘铁成这等铁石心肠之辈,都不禁为之感动不已,只是这当口上,刘铁成却也并未有甚旁的表示,只是先派了人去内廷禀报,而后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旋即,紧闭了大半天的**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再次缓缓敞了开来……

    “报,陛下,啸聚**广场之旗众皆已散尽,九门提督衙门已派兵戒严了广场,刘将军特派属下前来禀报,还请陛下明示行止。”

    八爷去后,老爷子显然没有议事的兴趣,只是不言不动地端坐在龙榻上,下头人等自也不敢胡乱开口,大殿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就在这等难耐的寂静之中,一阵脚步声大起中,却见一名善扑营将军急匆匆地从外头闯了进来,顾不得喘息不定,便已是一头跪倒在殿中,高声禀报道。

    “嗯,传朕旨意,一切照惯例行了去即可。”

    听完了那名将军的禀报,满殿人等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脸上瞬间都笑开了话,虽不曾言语,可喜悦之请却是不加掩饰的,然则老爷子却并没有笑,仅仅只是神情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那名将领是来报喜的,可一见老爷子并无丝毫的喜色,心下里不禁为之一慌,可也不敢多言,也就只能是紧赶着应了诺,匆匆退出了大殿,自去传令不提。

    “尔等有甚想说的就说罢,朕听着呢。”

    逼宫之围已解,殿中诸人原本还打算趁此良机,大肆称颂上一番,可一见老爷子的神情有些不对味,自都不敢妄言,全都老老实实地站立当场,倒是老爷子自己先开了口。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闹事之旗丁虽已暂退,却恐去后复来,概因根本之问题尤在,非可等闲视之,此一条,还请皇阿玛明察。”

    八爷不在,九爷自然要扛起他们这一系的大旗,这便昂然出列,按着八爷临去前的暗示,神情肃然地进谏道。

    “嗯哼,那尔便说说看,朕当如何应对才妥?”

    九爷话音一落,十爷立马从旁闪了出来,欲跟着附和上一把,然则老爷子却没给十爷开口的机会,饶有兴致地目视着九爷,语气暧昧不明地追问了一句道。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事情既是因旗务整顿而起,自该从此处着手才是。”

    老爷子先前一直都是听着众人谏言,仅仅偶尔做些指示罢了,可这冷不丁地突然改了议事的格调,当真令九爷很有些措手不及之感,好在事先准备充分,倒也不曾有甚失态的表现,应对之际,颇显沉稳。

    “嗯,这话,朕听着顺耳,继续。”

    老爷子压根儿就没理会已站到了九爷身边的十爷,死揪着九爷不放,浑然便是君臣奏对之格局。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旗务确是该整,只是却须得讲究策略,一味用强,后患无穷也,今日一事便是明证,故,儿臣以为当另换他人主持大局,以免重蹈覆辙,此儿臣之浅见也,还请皇阿玛圣裁。”

    九爷往日里朝议事都是敲边鼓的,还真就少有唱主角的时候,此际被老爷子接连追问不已,心下自不免有些发虚,额头上的汗珠子都沁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自不敢按原先之计划直言太子失德,可话里却满是影射之意。

    “哦?那好啊,尔属何人,朕好奇得很,且说来听听好了。”

    老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九爷,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三哥正是不二之人选,理由有二:其一,三哥为人宽厚,当非滥用私刑之辈,可缓众旗丁之心;其二,整顿旗务之折子原就是三哥所上,对个中之细则,再无一人能及三哥者,是故,儿臣以为此事由三哥出面打理,定可保万无一失。”

    老爷子这么一问,九爷可就被逼到了墙角上,好在事先的准备尚算充分,这会儿应对起来,倒也算是得体得很,只是额头上的汗珠子却已是化成了不断流淌而下的瀑布。

    “胤祉。”

    老爷子没再追问九爷,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而后侧头望向了兀自垂手站在一旁的三爷,不轻不重地点了三爷的名。

    “儿臣在!”

    尽管早就有了思想准备,可真到了老爷子点名的时候,三爷的身子还是不自觉地微微缩了一下,当然了,也就只是轻微地一缩罢了,并不是太过明显,而三爷也及时调整了过来,疾步抢到了殿中,恭谨地应了一声。

    呼,总算是要开始了,老爹,顶住了!

    三爷出列前的轻颤虽细微到几乎不可察的地步,可注意力始终着落在三爷身上的弘晴却是尽皆开在了眼中,心可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还真怕三爷顶不住老爷子的压力,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很清楚老爷子的心理,那便是老爷子对整顿旗务的心思并未因此番请愿事件而变淡,反倒有何能更迫切了几分,而能献出良策的三爷恰恰就是老爷子接下来打算换上的人选。

    此际三爷若是表现出一往无前的勇气,或许一时能讨得老爷子的欢心,可最终的结果却注定要以悲剧来收场,此无它,整顿旗务的时机并不成熟,无论谁去整,都不可能会有好结果,哪怕老爷子亲自操刀上阵,也是一样,个中的取舍之道,弘晴虽早已让李敏铨给三爷分析了个通透,想来三爷心中也自有数,然则三爷到底能不能顶得住老爷子的殷切期望,却还得两说,弘晴自不可能不担心,只是这当口上,也着实没弘晴开口的余地,也就只能是在心中暗自祈祷罢了。

    “胤祉,你九弟极力推崇于你,朕也觉得似是可行,尔可敢为否?”

    老爷子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深深地看了三爷一眼,而后方才语调平和地问了一句道。

    老爷子的问话很温和,可听在殿中诸人的耳中却有若雷震一般,此无它,先前负责旗务整顿的可是太子胤礽,眼下换上了三爷,个中意味怕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不止是太子脸色瞬间煞白一片,张英等一众老臣们的脸色也一样不是太好看,至于其余阿哥么,脸上的神情也都颇为的精彩。

    “噗通!”

    老爷子的话音一落,三爷已是一头跪倒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而后方才双目含泪地抬起了头来,满脸诚挚之色地开口道:“能为皇阿玛分忧,实是儿臣之幸事也,然,儿臣窃以为此事非儿臣力所能及也,能为此者,天下间唯有皇阿玛与太子哥哥,此无它,八旗者,我大清之根基也,唯共主方能行整顿之事,儿臣愿尽微薄之力,协助太子哥哥以全此事,还请皇阿玛明鉴。”

    “皇阿玛,儿臣有过,然,心却是诚的,此番事发突然,内里断有蹊跷,肯请皇阿玛给儿臣一个弥补之机会,儿臣定会全力彻查此案,以明真相!”

    一听三爷如此力挺自己,太子不由地便大吃了一惊,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顾不得许多,霍然而起,一个旋身,顺势跪倒在了前墀下,一边重重地磕着头,一边言辞恳切地出言求肯道。

    “陛下,老臣以为诚郡王所言甚是,肯请陛下圣断!”

    “陛下,如今事情尚未分明,实不宜撤换主持大局者,还请陛下三思!”

    “陛下,老臣以为太子殿下行事磊落,并无不妥之处,倒是此事背后恐有小人作祟,须得彻查方好。”

    ……

    太子这么一出面,原本就心向太子的一众老臣们立马呼啦啦地全都站了出来,七嘴八舌地为太子撑腰,也就只剩下明珠与佟国维站在原地没动。

    “此事再议!”

    老爷子先是望了望太子,接着又瞅了瞅一众老臣们,眉头微微一皱,只丢下句简单至极的交待,便即起了身,缓步转入了后殿去了,他这么一走,议事自也就此告了个终了。

第141章 广州来人

    康熙四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内廷连下数道诏书,专为八旗子弟啸聚**广场一事作出处置,果然不出绝大多数人之意料,老十三很不幸地成了替罪之羔羊,刚因开府建牙而晋封的贝子被免不说,还被勒令在府中反省半年,除此之外,老爷子还从内廷里拨出了四十万两银子安抚旗丁,并下诏对在此番请愿事件中立有大功的八爷加以重赏——食郡王禄,赏金银珠宝若干,一场浩大的风波就这么看似平稳地揭了过去,除了老十三倒了大霉之外,大家伙都算是各有所得。

    康熙四十三年的春节就在一片闹腾中过去了,开春不多久,老爷子突然又在十日内连下数诏,现有之六位大学士中,除了明珠不动之外,余下之佟国维、张英等尽皆准乞骨致仕,并将户部尚书马齐、原直隶总督李光地、刑部尚书王士祯、原吏部尚书陈廷敬皆晋为大学士,另有镶黄旗人尹泰晋升翰林院大学士,至此,内廷重臣除了再无权柄可言的明珠之外,全被撤换了一遍,朝堂气象顿时为之一新,然,这些新任大学士并不是最令人瞩目者,倒是一道晋升给事中张廷玉为吏部尚书诏书令朝野尽皆为之愕然无比。

    张廷玉何许人也,康熙三十九年才中的进士,这才不过四年的宦海生涯罢了,居然如彗星一般窜起,每回晋升都是连跨四级,四年时间里就走到了绝大多数朝臣们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着实是太过耸人听闻了些,一时间朝野为之议论纷纷,都在用心地揣摩着老爷子对朝堂如此大变脸背后的用意所在,三爷府上自也不例外,为了能搞清迷雾背后的真相,三爷可是连日议事不休,不过么,却是并无太多所得,此无它,只因真正了解实情的弘晴不想开口,而陈老夫子也保持着沉默,光凭李敏铨一人,自是无法从这一系列的变动中找出甚蹊跷来。

    旁人议不议的,弘晴不想管,当然了,他就算想管,也管不了,然则有一条他是心中有数的,那便是请愿一事标志着夺嫡之争已到了短兵相接之地步,接下来的争夺将会愈发的惨烈与诡诈,只是眼下各方都还没完成最后的整合,朝局将会有一段不短的沉寂期,而这,正是弘晴所需要的,概因他的根基一样还没打牢,还须得进一步加快布局之步调,以免到时候出甚不必要的岔子。

    忙忙乎乎,忙乎乎,一眨眼间,天已是近了三月,弘晴的小日子过得极为充实,习文练武之余,工部公务也没拉下,还得兼顾着商号与“尖刀”的事务,说是忙得个脚不沾地也断不为过,这不,**城楼上的钟声方才敲到第十二响,弘晴已是准点踏出了**,不紧不慢地向广场东侧的工部衙门行了过去。

    “小王爷,您可算是出来了,嘿,今儿个一早,小串子胡同那头可是捎来话了,说是广州的客人来了,让您抽空去见见。”

    刘三儿显然是等急了,这一见弘晴从宫门里行将出来,身子一闪,已是猴急无比地窜了出去,飞也似地跑过广场,连大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便已是微喘着禀报了一句道。

    “哦?”

    原本见刘三儿如此之不稳重,弘晴的眉头已是微皱了起来,可一听是广州来了人,心下里立马滚过了一浪激动之情,自也就顾不得再出言责备刘三儿,抬脚便要往马车停放处赶了去,只是方才走了几步,却又觉得不妥,这便停了下来,沉吟着吩咐道:“三儿,你且去部里为本贝子告个假,就说本贝子今日偶感不适,有事明日再办,去罢。”

    “好叻,爷您放心好了,小的这就去办。”

    刘三儿乃是弘晴的贴身伴当,虽说并不真正清楚广州来人的意义何在,可却知晓弘晴对此事极为的重视,好奇心早就大起了,此际一听弘晴如此吩咐,紧赶着应了一声,转身便向工部衙门飞奔了过去,显然是不打算错过跟随弘晴一道去小串子胡同听新鲜的乐子。

    “去小串子胡同!”

    弘晴的心这会儿早飞到了小串子胡同,一见李敏行等侍卫迎上前来,也不等众人行礼问安,便已是摆了下手,匆匆地吩咐了一句,一哈腰上了马车,须臾之后,一行数十人便沿着大道向小串子胡同赶了去。

    “禀小王爷,刘掌柜一行人已到,您看……”

    弘晴等人赶到了小串子胡同之后,自有陈思泽等人出府将弘晴迎到了书房,待得奉上了新沏的香茶之后,略一寒暄,便即由陈思泽出面禀报了一句道。

    “嗯,先请刘掌柜到此,本贝子有些事还须得先问了再定。”

    弘晴如此急地赶了来,目的就一个,那便是与千里迢迢从广州而来的刘掌柜等人见面,自不会反对陈思泽的建议,这便浅饮了口香茶,而后随手将茶碗往几子上一搁,一派随意状地吩咐道。

    “喳!”

    弘晴既已开了口,陈思泽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书房,不多会,已是又陪着一名身材略胖的中年汉子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这人正是“麒麟商号”广州分号的掌柜刘奇。

    “奴才叩见小王爷!”

    刘奇与陈思泽等人不同,他可是正牌子的王府下人出身,论起来,算是刘三儿的堂叔,原本在王府里当着账房副管事,后经刘三儿举荐,这才得了广州分号掌柜的差使,一别年余,再次见到自家小主子,刘奇可是激动得老脸都涨得通红,也不等陈思泽有所表示,便已疾走数步抢到了弘晴跟前,一头跪倒在地,大礼问了安。

    “免了,刘掌柜一别经年,辛苦了,辛苦了。”

    自康熙三十一年开海禁以来,广州便是四大对外贸易口岸之一(另三口岸为漳州、宁波、云台山),向为最繁华之地,要想在广州将商号支撑起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刘奇却是将生意做得红火无比,去岁光是解到京师总号的盈利便足有三万两之多,足可见刘奇的勤勉与能干,似这等干才,弘晴自是看重得很,这便很是客气地起了身,双手虚虚一扶,口中温和地抚慰了其一句道。

    “不敢,不敢,能为小王爷分忧,实奴才之幸也。”

    刘奇原本在王府里地位只能算是不高不低,可自打去了广州,那可是混得个风生水起,不说在商界名声鹊起,便是连广东官场都知道有他这么号人物,当真是风光无比,这一切的一切,说起来都是弘晴的赐予,饮水思源之下,自是对弘晴恭敬到了极点,可着劲地连磕了几个响头,一派诚惶诚恐之状。

    “来人,看座!”

    这世道讲究的就是尊卑有别,尽管弘晴本人对此不是很感冒,不过么,人在朝堂,规矩总还是要讲的,这一见刘奇因自己的客气而惶恐,弘晴尽自无奈得很,也就不再勉强,坐回了原位,待得刘奇尽了礼数,这才声线平和地吩咐了一声。

    “喳!”

    弘晴既已开了口,自有边上侍候着的王府侍卫们抬来了张锦墩,摆放在了下首的位置上。

    “小王爷当面,奴才实不敢坐,奴才站着回话即可,还请小王爷吩咐。”

    锦墩虽是抬了来,可刘奇却又怎敢落了座,恭谦地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出言逊谢不已。

    “坐罢,事情多,非一时可以谈完的,爷总抬头望你,脖颈酸得紧,坐下说罢。”

    弘晴自是知晓刘奇不是在假客套,而是真的不敢在自己面前失了礼数,这便笑着摆了下手,温言抚慰了一番。

    “谢小王爷赐坐,那奴才就放肆一回了。”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刘奇忐忑的心立马便安定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谢了一声,而后一撩衣袍的下摆,小意地只坐下了半边的屁股。

    “尔这年余能在广州打开局面,爷心甚喜之,然,分号之根本目的却不在盈利多少上,要紧的几条,爷去岁都已交待过了,而今都办得如何了?”

    这一见刘奇谨慎若此,弘晴自也懒得再多计较,这便沉吟着转入了正题。

    “回小王爷的话,诸般事宜眼下已有了眉目,据奴才多方探问,您要找的花生、玉米、马铃薯等物种在南洋皆有,只是南洋各处守御甚严,严禁私带出境,去岁夏日,奴才设了五千两的花红,今春已顺利将各式种子筹齐,现下已运抵京中,另,主子吩咐要找的走海好手以及造船匠师,奴才也已找到,现如今就在府中,还请主子明训。”

    一听弘晴问起了正事,刘奇赶忙一躬身,细细地解释了一番。

    “好,且将东西都呈上来!”

    旁人不知这些物种有甚用场,可弘晴却是倍儿清楚,此际一听种子皆已到手,顿时便兴奋了起来,一击掌,有些个迫不及待地便下令催促道。

    “喳!”

    弘晴此令一下,自有边上侍候着的下人们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书房,旋即便见两名壮汉抬着一个大麻袋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第142章 海运之大计划(一)

    “小王爷,这都是啥啊,黑不隆冬的,咋看着就像是炭团来着。”

    麻袋抬上来之后,几名王府侍卫小心翼翼地将内里所装的事物一一取了出来,但见数十枚裹着湿泥的马铃薯、一小袋带壳花生、还有十几个金灿灿的玉米棒子,外带十几个硕大的地瓜,整齐地码放了一地,浑然看不出有甚出奇之处,愣是让房中诸人皆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实是搞不清弘晴花大价钱整出这么些东西的意义何在,面面相觑间,还是刘三儿嘴快,忍不住便小声地咕囔了一嗓子。

    “傻小子,这可都是宝贝来着,万金不易,嘿,说了你也不懂,赶紧,先都收起来,回头在府里先种上了,明年此时,你小子就等着吃美食好了。”

    花生等物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算是稀罕玩意儿,可于弘晴来说,那不过都是些家常菜罢了,自是一眼便看了个分明,心下里可是美得不行,不为别的,只因有了这么些良种在手,弘晴便可以做出老大的一篇文章来,当然了,个中之究竟弘晴并没打算对在场诸人细说,也就只是笑骂了一声,便作了罢论。

    “嘿,那成,小的可就等着吃稀奇了。”

    一见弘晴心情大好,刘三儿自是乐得跟着凑趣上一番,嬉皮笑脸地应了一声,指挥着众人将陈列于地的物种尽皆稳妥地收了起来。

    “玄闵(刘奇的字)啊,此番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怎么赏赐都不为过,这样好了,新成立的商号就由尔主持大局,给尔一成的干股,就这么定了!”

    能如此顺利地将玉米等物弄到手中,弘晴心情自是爽得很,当然了,爽归爽,该有的赏赐弘晴却是不会忘了的,这便略一沉吟,给出了个重赏。

    “啊,这……,还请小王爷收回成命,奴才实是当不得啊。”

    旁人不清楚新设商号是怎么回事,可刘奇却是心中有数,这一听弘晴给出一成干股,登时便被吓住了,此无它,这可是投资巨大的海运贸易,一成干股就意味着少说百万两的银子,这叫刘奇怎生不为之惊诧的,心一慌,人已是坐不住了,赶忙跪倒在地,语带颤音地出言恳辞道。

    “玄闵不必如此,本贝子说过的话便算准数,但消尔能一心用事,些许股份又算得甚事,将来尔之子若是学有所成,这出身就包在本贝子身上了,平身罢。”

    又要马跑又要马不吃草的事儿,弘晴可是干不出来的,赏罚分明方才是御下的不二法门,这个道理,弘晴比谁都清楚。

    “谢主子隆恩,奴才当效死命以报!”

    眼瞅着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般份上,刘奇自不敢再多啰唣,赶忙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感激涕零地谢了恩。

    “嗯,去请船老大以及造船匠师来见罢。”

    弘晴对刘奇的表忠自是相当的满意,但并未再多言,只是欣慰地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自有边上侍候着的曹燕山等人紧赶着应了诺,不多会,已是陪着数人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方才一露面,书房中数声惊疑之音顿起,不为别的,只因行将进来的五人里赫然有着三名金发碧眼的彪形大汉,尽管身着大清服饰,可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善类,曹燕山等人也就罢了,先前就见过了这些白人,该惊讶的早就惊讶过了,然则刘三儿等人却是从不曾见过白种人,乍然一见之下,自不免有些个精神恍惚的。

    “小的孙成武(孙明绪)叩见小王爷!”

    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就见其中两人抢了出来,一头跪倒在地,这二人面型相像,长者年近五旬,年轻的则方才二十出头,正是一对父子,皆是常年走海之人,此番随刘奇一道进京,早就已将礼数练习过多回了,此际问安之礼行来,倒也中规中矩得很。

    “免了,孙掌舵一路远来,辛苦了,本贝子招呼不周,还请海涵则个。”

    面对着孙家父子的大礼,弘晴很是和蔼地虚抬了下手,客气地招呼道。

    “不敢,小人能得小王爷信用,实三生有幸也。”

    孙家祖辈都是吃走海的饭碗,从元末至今已是传了十数代了,只是前几年运气不太好,所拥有的两首货船皆因遇风暴而沉没,一家十数口仅得父子俩幸存了下来,家财尽败之下,不得不以帮人行船为业,后经人介绍,结识了正急寻走海好手的刘奇,双方一拍即合,这才有了此番的京师之行,此际,当着弘晴这个贵不可及的东家之面,孙成武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失礼之处。

    “商号一事稍后再议,孙掌舵父子且先平身,本贝子自有主张。”

    商号一事说起来繁琐,另有客在,弘晴自是不急着分说个明白,这才和蔼地叫了起。

    “谢小王爷隆恩。”

    弘晴既是如此说了,孙家父子自不敢稍有耽搁,各自磕了个响头之后,便即起了身,退到了一旁。

    “在下葡萄牙人达?阿加西见过小王爷,此二位是在下之同伴巴尔迪亚?梅朗、圣迭戈?迪亚士,久闻小王爷贤明达人,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一见到弘晴的视线扫将过来,昂然而立的三名白人中为首的一个便即上前一步,手抚胸口,行了个西方觐见之礼,可说的却是汉语,尽管口音别扭而又生硬,可意思却是表达得相当之清晰。

    “放肆,我家小王爷当面,安敢不跪!”

    “大胆!还不跪下!”

    ……

    达?阿加西这等礼节一出,侍立在一旁的李敏行等王府侍卫们可就怒了,纷纷出言喝叱不已。

    “嗯!”

    弘晴一抬手,止住了王府侍卫们锇喝叱,而后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达?阿加西等人一番,这才笑着开口道:“阿加西先生汉语说得不错么,来我大清几年了?可是住在澳门么?”

    “小王爷也知道澳门?呵呵,在下没别的意思,只是奇怪小王爷所知之渊博,在下来大清是十二年前的事了,那时大清正与郑家人打仗,我们的商船靠不了岸,只能转道倭国,在路上,有部分船遭风暴损坏,只能就近停靠澳门,在下便是从那时起留在贵国,以修船为业,梅朗与迪亚士都是这两年才来的,算是在下那小小修船厂里的技师。”

    达?阿加西显然是个很健谈之人,弘晴只是简单一问,他已是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

    “哦,原来如此,阿加西先生的船厂能造大船么?”

    弘晴并不在意阿加西的啰嗦,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其将话讲完,这才点了点头,一派随意状地发问道。

    “不瞒小王爷,梅朗与迪亚士原先都是皇家海军的舰船设计师,曾经主持建造了大小军舰无数,只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不得不远走东方,只要小王爷需要,别说货船,就是战列舰,在下也是敢打包票的。”

    广东沿海的造船业相当之发达,大小船厂不老少,阿加西所经营的船厂说起来只是其中不甚起眼的一家,倒不是技术力量不行,而是广东人极其排外,不说阿加西这么个白种人,就算是外省人到广东投资船厂,也很难拉到业务,可怜阿加西的船厂空有相对雄厚的技术储备,也就只能做些西方商船的修补工作,经营状况自是好不到哪去,此番之所以能被刘奇带进京来,实际上是阿加西自荐的结果,当然了,其人在业界的名声也是刘奇选择他的根本理由之一,此来的目的就是想从弘晴手中要到订单,自夸起来自然是信心满溢了的。

    “嗯哼,阿加西先生倒是很自信么?”

    弘晴前世那会儿吃的可就是业务这碗饭,自是听得出阿加西的话里有着不小的浮夸之成分,不由地便是一乐。

    “小王爷,在下绝无虚言,您若是不信,大可将订单交给在下,订金在下只收三成,且看在下能否造得出您所要的船来。”

    阿加西虽不清楚弘晴想要多少条船,可眼下他的船厂已到了等米下锅的地步了,自不想错过这单生意,这便咬着牙,开出了个订金的底限。

    “哦?不知阿加西先生能造最大的船有多大,载重如何?且具体说来再定好了。”

    海运一事,弘晴心中早有算计,却并不打算在此际说破,也就只是笑着发问道。

    “小王爷,您可是问对人了,若说载重之巨,广东所有船厂都做不到鄙号的规模,您请看!”

    阿加西此番可是有备而来的,一听弘晴此言似乎有下订单的意向,心中不禁为之大喜,顾不得许多,赶忙将身后背着的一个包袱取下,手忙脚乱地解将开来,从内里取出了厚厚一叠折叠着的图纸,兴冲冲地蹲在地上,就地摊开,赫然竟是一张张详细无比的舰船设计图,啥单桅、双桅、三桅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十数样战舰之图纸,琳琅满目地铺了一地,直看得房中众人尽皆眼花缭乱不已。

第143章 海运之大计划(二)

    “小王爷,您请看,这是小型单桅货船,全长三十二米,最宽处十二米,自重七十八吨,载重三百八十吨,造价每艘八千两银子……,这是大型三桅战舰,又称战列舰,全舰长一百八十三米,自重一千三百吨,三排舷窗,每层左右各十二门舰炮,造价十万三千两银子……,只要小王爷能想得到的,在下便能为小王爷造出来!”

    达?阿加西弯着腰,极度振奋地指点着那一地的图纸,语速飞快地介绍着各种舰船的特点及造价,自信之情溢于言表。

    大清的造船技术落后了,再不迎头赶上,后世那等任人宰割的情形怕是断难避免!

    弘晴静静地听着达?阿加西的介绍,脸上始终是温润的笑容,可实际上心头却是沉重得很,没错,他是不懂得造船的相关技术,甚至对这时代的战舰也所知不多,可见识过丰台水师以及山东水师那些小而破的战船之后,再对比一下眼前这些图纸上的庞然巨物,一股子酸楚之意便即油然而起了。

    “不知小王爷您打算造几艘船,又要的是什么型号,还请您明示,在下也好安排造船计划。”

    弘晴一时间想得有些走了神,半晌而无一言,达?阿加西可就等得有些不耐了,可却又不敢发作,只能是满脸堆笑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阿加西先生,您的船厂价值几何?”

    弘晴没有直接回答达?阿加西的问题,而是笑着反问道。

    “这个……”

    一听弘晴此问蹊跷,达?阿加西不由地便是一愣,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是了。

    “这么说罢,本贝子打算收购您的船厂,当然了,是连人带厂一并购入,您若是要现钱也可,要换算成股份也成,给本贝子一个准数,你我也好进一步商榷合作事宜。”

    弘晴并未让达?阿加西多费思量,摆了下手,微笑着解释了一番。

    “收购?这……,啊,小王爷且请稍候,容在下跟同伴商量一二。”

    达?阿加西此番来京,原本也仅仅只是想拿些订单而已,这一听弘晴居然要玩收购,当真是又惊又喜且惧,哪敢当即便下个决断,这便告了个罪,打算好生听听两位伙计的意见再定。

    “无妨,阿加西先生请自便好了。”

    收购一事繁琐得很,原本就不是一回两回能谈得定的,左右今儿个也就是论个意向而已,弘晴自是不会反对阿加西的提议。

    “请问小王爷,您打算投入多少银子,又将如何经营船厂,若是方便的话,还请小王爷给在下一个说明。”

    达?阿加西回身与两位伙伴用葡萄牙语交谈了良久之后,终于回转过了身来,但并未直接回答弘晴先前的问题,而是神情凝重地发问道。

    “呵。”

    弘晴并未开口回答,而是轻笑一声,竖起了两根手指头。

    “这个……,小王爷说的可是两万两银子?二十万两?”

    一见弘晴这等做派,达?阿加西不由地便有些迷糊了,伸手挠了挠头,试探地猜测着。

    “错,是两百万两银子!”

    弘晴哈哈一笑,给出了惊人至极的答案。

    “啊……”

    一听这么个天文数字,达?阿加西登时便傻了眼,目瞪口呆地望着弘晴,好一阵子的无语,末了,身子猛地一振,满脸难以置信之色地出言追问道:“小王爷,您说的可是真的?”

    “本贝子也不瞒先生,这两百万两银子并非一次性到位,而是分期投入,首期大约是四十万两,后头的资金么,则要按先生办事的效率再行追加,至于经营,就按贵国的惯例,以董事会的方式加以管理,阿加西先生可以成为公司的股东兼总经理,详细之规章,贵我双方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弘晴点了点头,给出了大致的章程。

    “好,好,好,慢慢谈,慢慢谈。”

    达?阿加西不远万里来到大清,为的便是求财,只可惜十数年的惨淡经营下来,也就只能勉强混个温饱而已,此际一听弘晴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当真激动得无以复加,头点得如捣蒜一般,口中有些个语无伦次地呢喃个不休。

    “今日时候也不早了,阿加西先生一路远来辛苦,就先在此处先行休息,回头本贝子让刘掌柜跟你详细磋商,本贝子相信,只要有心,你我双方定可合作愉快,您说呢?”

    弘晴心里头对那些图纸上的舰船可是眼馋得很,自是恨不得赶紧将图纸转化为实物,只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还是得细谈了去方可,却也不急于一时,这便笑着吩咐了一句道。

    “小王爷您说了算,在下绝无异议。”

    达?阿加西的**早被弘晴给撩拨得火热无比,心下里自是恨不得赶紧将此事拍板了下来方好,奈何弘晴不急,他也不敢硬逼,也就只能是强按住心底里的冲动,恭谦地应答了一句,而后便领着两名伙计随着迎候上来的“尖刀”帮众退出了书房,自去紧急磋商相关细节不提。

    “孙掌舵,您父子也先去休息一番,回头本贝子再与你详谈,如此可好?”

    送走了达?阿加西之后,弘晴也无心再在此处多呆,这便起了身,温言吩咐了孙家父子一句道。

    “小的一切皆听小王爷安排。”

    孙家父子早被弘晴的大手笔震慑住了,又怎敢对弘晴的安排有甚异议的,也就只能是恭谨万分地应了一声,自有下头人等将二人带出了书房。

    “玄闵,你且随本贝子到商号一行好了。”

    孙家父子去后,弘晴也没再多逗留,招了下手,朝着刘奇吩咐了一声,便即行出了书房,不多会,已是乘着马车,一路向“麒麟商号”所在地赶了去……

    “哟,晴哥儿来了?怎地,今儿个不当差了?”

    “麒麟商号”的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也就只有账房后堂算是个安静的所在,胤禄兄弟俩一人一个小茶壶,正自爽得乐呵,突然间见到弘晴挑帘子行了进来,忙都起了身,胤禑只是笑着点了下头,可生性粗线条的胤禄却是笑呵呵地调侃了弘晴一句道。

    “大家伙都在,那敢情好,这就议事好了。”

    弘晴早就习惯了胤禄的调皮,却也没怎么在意,缓步行到了茶几边,随手拖过一张椅子,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而后一抖手,神情肃然地开了口。

    “嗯?晴哥儿你这是……”

    一见弘晴这等一本正经的样子,胤禄哥俩个都不禁为之一愣,实是搞不清这议的究竟是哪门子的事,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还是由着胤禄出言试探了半截子的话。

    “是好事,十六叔可还记得前年小侄所言的海外贸易一事么?”

    海外贸易投资巨大,动辄便是数百万两的投入,尽管弘晴是商号的第一大股东,却也不好行专断之事,该商议的自然还是须得跟两位阿哥通个气。

    “哦?晴哥儿这就要动了,哈,你可是答应了百万家产的,爷早盼着有这一日了的,快说,快说,要咋办了去?”

    “麒麟商号”自打前年开办至今,已是一年半多了,摊子铺得不小,虽说投入都不算大,可林林种种算起来,投入还真不老少,尽管盈利率相当惊人,可赚到的银子也就八十余万两的,说起来是不少,可胤禄显然并不满足,早就盼着弘晴能将海外贸易一事提到日程上来,私下里也没少问过此事,只是一直不曾得到弘晴的答复罢了,这会儿一听弘晴主动提起,登时便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急吼吼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十六叔莫急,此事说起来话长,回头小侄自会整理出章程来,简单来说,此事可分三步走,一者是购入船厂,此一条,已有眉目,眼下已有葡萄牙人达?阿加西赶来京师,明日即刻商议合作一事,第二步便是造船,我等要么不做,要做便做到最大,预计将分批建百艘以上之大舰,分三路走海,一者下东瀛,二者去南洋,至于最后一路则远走欧罗巴洲,第三步可与第二步岔开进行,那便是建航校,以培训我船队所需之水手,有此三条在,当不愁大事不成,只是投资却是不小,初步预算,终归须得上千万两白银方可办完所有事宜,当然了,首期投资倒是不多,约莫五十万两即可应对,边造舰边运营,估算下来,三年间投入个两百万两也就够用了,个中风险不小,二位叔叔愿否为之,悉听尊便,小侄不敢强求。”

    海外贸易是篇大文章,绝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个中之利害,尽管弘晴已是一简再简了,可还是说了个口干舌燥。

    “嘿,晴哥儿怎么说,咱就怎么办,绝无二话,就这么定了!”

    胤禄对弘晴可是信服得五体投地,浑然就不管啥风险不风险的,也没去琢磨个中之利弊,毫不犹豫地便表了态。

    “晴哥儿,你就看着办好了。”

    胤禑倒是心细,知晓海外贸易虽能赚大钱,可大海变幻莫测,个中风险着实不小,不过么,他却不是很在意损失不损失的,左右弘晴已有了定策,他跟着也就是了,大不了这几年白整了去,有着“麒麟商号”这棵摇钱树在,还真就不怕赚不回来的,一念及此,自也不会有甚异议可言。

    “好,那就这么定了,明儿个小侄便将章程整将出来,我等再细细议了去!”

    一听小哥俩如此说法,弘晴也就不再多啰唣,一击掌,就此下了个定论。

第144章 都是黄河惹的祸(一)

    并购谈判进行得极其艰难,尽管双方都有着强烈的合作意向,可在利益面前,却是谁都不肯稍有退让,以陈思远、刘奇为首的“麒麟商号”谈判组尽管人多势众,又占有天时地利人和之优势,却依旧难以在谈判桌上压倒人单势孤的达?阿加西一方,双方对照着草案,几乎是每条每款必争,吵得个不亦乐乎,然则弘晴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连谈判现场都不曾去过一次,完完全全地当了个甩手大掌柜,此无它,在弘晴看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算不得问题,无非是利多利少的事儿罢了,这一点上,陈思远等人绝对算得贼精,压根儿就无须弘晴亲自出面去打理,再说了,这月余的时间里,弘晴正忙着呢,也真就没功夫去关心谈判的事儿。

    忙啥?不是朝局政务,也不是文章辞赋,而是忙着转职当农夫,当然了,他这个农夫显然不是很称职,也就只是指手画脚地指使旁人干活罢了,一番折腾下来,原本花团锦簇的王府后花园愣是被整得个乌七八糟,一大块农田赫然挺立在假山池水之旁,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只是弘晴眼下正当红,满王府大小人等也就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儿,只能是任由弘晴在那儿瞎折腾个没完,这不,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月假,弘晴又在后花园里折腾上了,一会儿指使着下人们施肥松土,一会儿又是呼喝旁人赶紧捉虫去,闹腾个不休。

    没说的,就一个字——爽!

    望着眼前那一拢拢绿油油的植株,弘晴心里头当真舒爽得紧,一边指使着旁人干活,一边盘算着收成之后该如何将这么些东西好生捣鼓上一番,以求发挥出最佳之效果,想到兴奋处,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当真如花一般。

    “小王爷,王爷请您到书房一行。”

    就在弘晴乐呵之际,却见墨雨急匆匆地从假山后头转了出来,紧走数步,抢到了弘晴身旁,恭谨地躬身禀报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

    一听三爷有请,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不为别的,只因今儿个一大早三爷就出了门,说是礼部要安排畅春园清园,以备老爷子不日将移驾一事,这才不到午时,居然已是回了府,个中显然别有文章,一念及此,弘晴自是不好再多迁延,这便轻吭了一声,交待刘三儿将农活干完,自个儿却是疾步向后花园前头的内书房赶了去。

    “儿臣叩见父王!见过夫子,见过李先生。”

    方一转过书房门前的屏风,入眼便见三爷正高坐上首,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抢到近前,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坐罢。”

    弘晴虽是不曾亲自下田干农活,可身在田边,难免沾上了些不甚风雅的味道,这一行将进来,那味道也就在原本淡雅的书房里弥漫了开去,当真令颇有洁癖的三爷不由自主地便皱紧了眉头,但并未发作,只是虚抬了下手,语气平淡地叫了起。

    “谢父王隆恩。”

    三爷皱眉头的动作着实是显眼了些,弘晴自是都看在了眼中,但并不以为意,恭谨地谢了一声之后,便即起了身,走到一旁下首的位置,一撩衣袍的下摆,施施然地端坐了下来。

    “农活略知即可,过犹不及,晴儿有闲,还是多用些心思在经文上好了。”

    弘晴在后花园捣鼓的事儿,三爷是一早便知了的,只是他并不想管,哪怕各房到他这儿抱怨的人其实当真不少,只是这会儿心中有事,再被那怪味一刺激,忍不住便出言埋汰了弘晴一句道。

    “父王教训得很,孩儿记住了。”

    弘晴之所以种植这些海外粮种,自然不是闹着好玩,而是别有安排,只是为保密起见,弘晴却并不打算将这等精妙之安排透露出去,不说三爷了,便是老夫子那头,弘晴也一样是秘而不宣,为的便是到时候能整出个天大的惊喜来,正因为此,弘晴自是不会在意自家老爹的埋汰,也就只是恭谦地应了一声。

    “记住便好,不说这个了,叫你来,是有一事与你工部关系不小,这么说罢,黄河开封段于三日前溃堤,大水淹没了四府十八县,受灾民众多达数十万,皇阿玛闻之震怒不已,对工部、河道两衙怕是将有重处,尔须得警醒些,莫要直撞上了去。”

    三爷没再纠缠农活一事,神情肃然地点了下头,语气沉重地将议事的主题道了出来。

    黄河溃堤,嗯?这事情怕没那么简单,莫非……

    一听三爷如此说法,弘晴先是一愣,接着隐约想起了一事,一惊之下,脸色瞬间便有些阴沉了下来。

    “王爷所言甚是,陛下素来体恤惜民,今受灾如此之重,彻查恐是难免,只是小王爷并非工部主事之人,这板子便是要打,也未见得会打在小王爷身上,只须小心应付了去,却也无须多虑。”

    一见到弘晴脸色不对,李敏铨误以为弘晴是担心被见责,忙从旁出言解释了一通,打算以此来宽弘晴之心。

    “嗯,子诚说的倒也有理,只是……,唔,若是有小人在其中作祟,事情怕是有变,却也不得不防。”

    三爷对弘晴这个出色至极的儿子可是极为着紧的,当然了,心底深处,三爷或许更看重的是弘晴眼下任着的工部帮办一职,之所以一听闻黄河溃堤一事便往家赶,怕的便是其它阿哥会在此事上做手脚,此无它,眼下一众成年阿哥们都已就了部——四月初,老爷子下了诏书,将各部差使分到了众阿哥们的身上,三爷依旧管着礼部,只是多了五、七两位阿哥帮办;大阿哥还是领侍卫内大臣,管着善扑营;四爷、十二爷则去了户部,其中四爷为主,十二爷只是帮办之身份;八、九、十三位爷都一体到了刑部,至于老十四则成了兵部帮办,独独老十三眼下还在受罚之中,并无差使在身,就这么着,大家伙眼下都是手中有权,手下有人,表面上的明争看似少了,可实际上呢,暗斗却是陡然激烈了起来,真要是弘晴因黄河溃堤一事受牵连,诚郡王府一系的大好局面可就要垮去了半边天,在这等情形下,三爷又怎能不为之忧心忡忡的。

    “父王说的是,黄河这一溃堤,朝堂必将多事矣,若不早做准备,恐祸事难免。”

    事情紧急,明日一早便要大朝了,弘晴自是不敢大意了去,也就顾不得跟李敏铨先通个气,霍然抬起了头来,面色肃然地朝着三爷便是一躬,语气沉重地插了一句道。

    “哦?此话怎讲?”

    三爷原本仅仅只是忧心而已,可这一听弘晴说得如此肯定,心神不由地便是一震,双眼猛然一睁,目光炯然地望向了弘晴,神情慎重无比地追问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话,此番灾情既是如此严峻,赈灾所需便是个不小的数字,再算上固堤所费,没个四百万两银子怕是下不来,若是往年,区区四百余万两银子并不算多,可眼下国库空有账面数字四千五百万两存银,实则不到其数之四成,再扣除朝廷日常所需,剩余已是无几,皇玛法若得知详情,震怒必然,追比一事恐将就此启动,京师已成是非之地,若不早做图谋,必将深陷其中,此一条,还请父王明察。”

    弘晴担心的压根儿就不是三爷所想的工部出纰漏一事,而是在担心涉及面极广的户部追比之勾当,当然了,弘晴之所以能猜到根底,倒不完全是推理能力所致,更多的则是穿越者的前瞻之优势,此际娓娓道来,当真是惊世之言。

    “这……”

    三爷虽也算是聪慧之辈,可毕竟离智者还差了老远,自是想不到黄河溃堤一事竟会牵扯到户部清欠的勾当,眼神一凛之下,一时间还真不知说啥才是了。

    “小王爷能见微知著,大善也!”

    弘晴所言着实是太过惊人了些,三爷自不敢全信了去,正自将信将疑之际,却听岿然端坐不动的陈老夫子发出了声感慨,立马便将三爷心底里最后的几丝疑心尽皆扑灭了个干净。

    “唔,若真如此,当何如之?”

    既已确定户部清欠一事势在必行,三爷的思绪可就荡漾了开来,飞快地在心中盘点了下时局,猛然间发现自家似乎在不经意间便已握有了不少的优势,毕竟一众阿哥们中,没欠国库的可是寥寥无几,拢算下来,也就他三爷以及四、八两位而已,其余人等可都是一屁股的烂帐,登时便起了要在此事上渔利之心思,只是兹事体大,三爷虽有心,却也不敢太过冒险行事,沉吟了良久,还是没敢真下个决断,这便试探着发问道。

    嘿,老爹啊老爹,您老没看清这趟水有多浑么,居然还想着在其中扑腾上一把,真不知“死”字是怎写的么?

    都说知子莫若父,可到了弘晴身上,却是须得反过来说才是,这不,只一瞅见三爷那闪烁的眼神,弘晴便已知晓三爷心里头究竟在盘算些甚子,自不免有些子哭笑不得之感。

第145章 都是黄河惹的祸(二)

    国人向来有凑热闹的习惯,这可是国粹来着,纵使贵如三爷也不能免俗,问题是有些热闹能凑,有些热闹一沾手,那便是天大的麻烦上身,旁人不清楚清欠的风波有多大,弘晴却是心中有数得很,这场大风暴一旦袭来,只要是在京师呆着的阿哥,就没一个能躲得过去的,哪怕三爷本人并未欠国库的钱,可那些个门下奴才以及亲朋故旧里却是有不少人身陷其中。

    显而易见,哪怕三爷想躲一旁看热闹都办不到,可真要投身其中么,先不说能不能从中渔利,就算能,那也难免犯了老爷子的忌,没地吃力不太好来着,在弘晴看来,唯有走为上策,只是这话他自己却是不好开口说,没旁的,三爷可是个极好体面的主儿,身为儿子,偶尔指点一下他老人家可以,若是事事要为其安排,那一准要埋下祸根,这当口上或许三爷不会计较,可绝对会记在心中,应景儿端将出来,闹不好便是一场大过,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弘晴自是不愿去做,正因为此,弘晴并不打算亲自回答三爷的问题,而是将视线投到了陈老夫子的身上。

    “走!”

    陈老夫子显然是看出了弘晴视线里隐含着的意味,眉头只一扬,已是言简意赅地道出了个字来。

    “走?夫子之意是……”

    这一听陈老夫子如此说法,三爷不由地便是一愣,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还是不得其解,不得不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国库亏空并非仅有朝臣牵涉其中,各地官府亦然如是,真要清欠,声势断然不小,枝蔓迁延,势难独善其身,与其在此左右为难,不若另辟蹊径,暂且离京,当可坐看风起云涌。”

    陈老夫子神情漠然地点了点头,一派随意状地解释了一番。

    “唔……”

    陈老夫子的话虽不算多,可内里的意思却是表达得极为清楚了,三爷自是能听得懂,只是听得懂归听得懂,面对着这等可能获利不小的浑水摸鱼之良机,三爷还真就不怎么情愿就此当一看客的,有鉴于此,三爷犹豫复犹豫地沉吟了好一阵子,也没能真下个决断。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夫子所言甚是,今,京师或将成漩涡,置身事外当是最佳之选择。”

    有了老夫子的开口,后头的话,弘晴自是可以好生引申了开去,只是他并不急着说出心中之所想,而是言辞恳切地附和了一句道。

    “王爷,属下以为夫子所言不无道理,与其乱中逐流,不若岸上袖手,此诚稳中求胜之道也。”

    弘晴既已开了口,李敏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也跟着附和上一把。

    “嗯,也好,只是眼下局势暧昧难明,若是托辞离京,却恐招人非议,倘若皇阿玛见责,反倒不美,终归须得有个妥善章程方好。”

    这一见弘晴等人意见如此一致,三爷自也不好再固持己见,这便点头应承了下来,只是对如何出京却尚有不小的疑虑。

    “父王不必担心,此事易耳,今黄河溃堤,亟需赈灾,父王可自荐其事,皇玛法处断无不准之理。”

    弘晴心中早已有了定策,此际见三爷一派为难状,不由地便是一笑,飞快地接了一句道。

    “嗯,这倒是能行,只是户部那头无银,固堤之事恐难有可为,这却该如何是好?”

    一听弘晴此言,三爷的眼神先是一亮,可很快便黯淡了下来,显然并不以为巡抚河南会是件容易之事。

    “父王放心,孩儿以为此事恰可做上些文章,一者可立下不世之功,二来也可遥为京师局势设上一局,当是一举两得之好事也。”

    赈灾河南一事确实不是件美差,不过么,弘晴却是另有计较,这就打算挖上一大坑,狠坑留京众阿哥们一把了。

    “哦?何以见得?”

    三爷生性偏稳,原就不是个特别喜欢弄险之人,此际一听弘晴说得如此自信,立马便来了精神,出言追问的语气自也就显得有些个迫不及待。

    “父王明鉴,此事似可……,如此安排了去,或可见奇效也。”

    弘晴飞快地整理了下思绪,将所思之策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个中构思之巧妙,顿时便令房中诸人尽皆目露神彩不已。

    “好,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早朝,本王即刻上本自荐!”

    三爷越想越觉得弘晴所言之策可行,心情大好之下,竟自拍案而起,兴致勃勃地下了个决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三爷那头计议已定,雄心勃勃地打算挖坑给众阿哥们去跳,却说刚得知了黄河溃堤的四爷也在自家府上的书房里与众心腹们议着事儿,只是四爷的神情显然不似三爷那般轻松,面色阴沉不说,眉头也因之皱成了个大大的“川”字。

    “今国库亏欠极多,偏生又遇此奇祸,当何如之?”

    四爷面色凝重地将河南巡抚荣柱急送至京的邸报简略地述说了一番,而后神情忧虑地感慨了起来——四爷接手户部已是月余,除日常事务外,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核查国库存银,所得之结果惊世骇俗,本应有的四千五百余万两库银,居然亏空了近半,这还是没算上各省拖欠未缴的份子,倘若全国一盘棋地算了去,这亏损之数额还得再加个几成,而今实际存银仅仅只剩一千三百万两不到,应付朝廷日常之开销已是极为勉强了的,再遇到此番黄河溃堤,四爷已是捉襟见肘,尽管老爷子还没问起此事,可四爷却是不能不早做准备。

    “四爷莫急,陛下真要问起,实说便是了,而今朝廷里借库银度日者众,此风若是不刹,国将难安也,以陛下之圣明,断不会坐视,清欠已是必然,四爷既在户部任上,责恐难免,勇于任事可也。”

    戴铎眼下可是任着四爷府上的首席谋士,自是清楚户部的实情究竟如何,也知晓追比之难度有多大,然则在其看来,此事还须得竭力而为之,不止是为圣上分忧,更是四爷表现忠直的大好之机会,纵使事不能成,有那等勇于任事的表现在,定能为四爷狠加上不少的印象分。

    “嗯,此本是可以上,某也有信心能为此事,然,清欠乃是后话,眼下这溃堤一事却是棘手,春风可有甚教我者?”

    四爷早就盘算着要好生清欠国库,只是此事牵扯过巨,没个准备周全的话,四爷也着实不敢轻动,此际回答起戴铎的提议来,看似信心满满,实则是尚未下定最后的决心,也就只是含糊了几句之后,便即转开了话题。

    “四爷明鉴,奴才以为此事恰是个大好之契机,只消应对得当,或许真能解国库之厄也。”

    戴铎跟随四爷多年,对四爷的性子自是了解颇深,只一听便知四爷心中其实还在犹豫,这便笑着给出了个惊人的论断。

    “哦?春风且请细细说来。”

    眼下一众成年阿哥们都已下了部,尽皆甩开膀子大干了起来,四爷自是不甘落后,亟需一个突破重围的契机,这会儿一听戴铎如此说法,兴致顿时便大起了,但见其眉头一扬,已是惊疑不定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此事说来也无甚蹊跷之处,河工一事属工部该管,而今黄河溃堤,工部岂能无咎哉?某料必有人会在朝堂上以此攻讦诚郡王世子,若能运筹得当,似可将三爷一并套入其中,四爷大可乐见其成,再如此……,或可令三爷为四爷您火中取栗,何愁大事不定哉?”

    戴铎自信地一笑,将所思忖的策略娓娓道了出来,打的主意自然是挖坑让三爷去跳。

    “唔,大师以为可行否?”

    兹事体大,四爷虽也算是果决之辈,却不敢轻下决心,默默地沉吟了片刻之后,又将问题抛给了端坐在一旁的文觉大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戴施主此策不单可解河南灾民之厄,更能为四爷大事铺路,甚或还能卖十三爷一个人情,可谓是一举三得也。”

    文觉大师显然对戴铎的建议极为赞同,佛号一宣,已是毫不犹豫地表明了支持的态度。

    “嗯,策倒是妙策,只是三哥若是不肯为,却又该当如何?”

    一听文觉大师也赞同戴铎的策略,四爷的心可就动了,只是对能否顺利地将三爷装进套子里却并不敢轻言把握。

    “四爷且请放心,除非三爷那头肯放手工部,若不然,就算明知是坑,他也只能闭着眼往下跳,四爷且请拭目以待好了。”

    戴铎显然早盘算好了一切,此际一听四爷如此说法,立马轻笑了一声,语言肯定无比地给出了答案。

    “嗯,也罢,先这么定了,待得明日早朝,看情形再做定夺好了。”

    四爷脸色变幻不定地寻思了良久,到了末了,虽尚存疑虑,可到了底儿还是挡不住建功的热切,这便眼神闪烁地含糊了一句道。

    “四爷英明。”

    戴铎勉强也可算是当世之智者,自是听得出四爷此际的含糊与先前的含糊完全是两回事,但却不敢点破,也就只是恭谨地称了句颂,脸上满是心照不宣的笑意。

第146章 都是黄河惹的祸(三)

    “此事我知道了,尔且道乏罢。”

    八贝勒府的二门厅堂中,一身青色单衣的八爷端起了茶碗,轻吹了一下,不深不浅地饮了一口,而后不动声色地开了口。

    “八爷,这……,啊,喳,奴才告退。”

    赫申此来为的便是黄河溃堤一事,本以为八爷定会有教诲,却没想到八爷居然不置一词,当真令赫申登时就傻了眼,心中大急不已,不为别的,只因他眼下可是工部尚书,黄河溃堤,不管怎么说,一个领导责任可是断然躲不过去的,问责之下,闹不好还没捂热的官帽子就得被摘了去,自是不能不急,刚想着再进言一番,猛然见八爷的脸色已是沉了下来,也就不敢再多废话,只能是无可奈何地躬身告退而去了。

    “嗯……”

    八爷自是不会起身去送门下之奴才,稳稳地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看似淡定,可眼神里却时不时有精光在闪烁,良久之后,方才长出了口大气,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抖大袖子,不徐不速地向后花园里的西花厅行了去。

    “八哥回来了?嘿,那狗奴才紧巴巴地跑了来,保准是说黄河溃堤一事罢,奶奶个熊的,屁豆点大的事儿就慌了神,实在难堪大用哦!”

    西花厅里早坐满了人,从九爷到十四爷全都在,哥几个正自无聊地瞎扯着,冷不丁见八爷行上了台阶,自是各自起身相迎不已,也就是十爷嘴快,嘻嘻哈哈地便大冒了一通厥词。

    “都坐下议议好了。”

    八爷眼线多得很,黄河溃堤的邸报方才抵京,他便已得知了准信,自觉其中应有文章可做,这便早早召集了诸位兄弟准备议事,却不曾想赫申前后脚便赶了来,八爷虽不愿,却也只能是见了去,当然了,再事未议定之前,八爷是绝无可能给赫申甚实在话的,不为别的,只因八爷这会儿自个儿都还不知该如何做这么篇文章呢,哪有心思跟十爷扯那些混账话,也就只是声线平淡地吩咐了一句,一撩衣袍的下摆,在首位上端坐了下来。

    “八哥,小弟以为此番黄河溃堤,工部确有脱不开之责,皇阿玛震怒难免,若是能妥加运作,或许能大有所得,就看八哥舍不舍得了。”

    老十四现如今不单开府建了牙,更得了兵部的差使,风头正劲,说起话来,显然比早先少了许多的顾忌,张口闭口便要八爷做出牺牲,登时便令八爷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虽未多言,可心中的不痛快却是显而易见的,不为别的,只因八爷捧赫申上位可是花了不小的代价的,又怎可能轻言牺牲来着。

    “十四弟休要胡言,难不成你打算牺牲赫申去拖弘晴那小子下水?就算赫申肯,皇阿玛那头也未见得能准罢。”

    老九心细,尽管八爷那微皱眉头的动作极为的隐蔽,可九爷还是看在了眼中,心下了然之余,也就忍不住出言驳斥了老十四一句道。

    “嘿,要真能如此,那倒也能成,一个奴才换那小子,还真不算冤。”

    老十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加之屡屡在弘晴手下吃大亏,早想着要报复了的,他原本是没听懂老十四话里的意思,可经老九这么一解释,还真就来了精神,一击掌,煞是兴奋地附和了老十四一把。

    “还别说,真就有此可能,至于牺牲么,也不见得有多大,大不了让赫申那小子外放上一段时间,回头再设法往朝里调也就是了。”

    老十四显然早就计算好了一切,此际说将起来,当真自信得紧。

    “老十四,你小子少卖关子了,说说看,这事儿究竟该怎么整了去?”

    老十只关心能不能整掉弘晴,至于牺牲不牺牲的,他可是一点都不在乎,也没等八爷表态,便已是急吼吼地嚷嚷了一嗓子。

    “此事不难,此番黄河溃堤,责在工部,光此一条,言官们便不会善罢甘休,弹章自是少不了的,明日早朝时,只消让赫申认了这个责,自请巡抚河南,顺带举荐弘晴那小子为副手,我等从旁推上一推,何愁皇阿玛不准奏,有了这个由头,还怕整不下弘晴那小子。”

    老十四自得地一笑,将所思之策娓娓道了出来,只是并不曾将话说尽,而是留了个令人遐想连篇的尾巴。

    “十四弟,你莫非打算让河南这摊差使办砸了去?”

    一听老十四这么个说法,九爷的眼神登时便是一亮,紧赶着从旁插了一句道。

    “九哥,不是小弟打算让此差使办不成,而是此差使原本就办不成,嘿,河南那地儿十年九灾,不是旱便是涝,穷得叮当响,哪有甚银两可以修堤的,至于朝廷划拨的银子么,大半都被河道衙门那帮龟孙子给黑了去,那河堤又岂能真修得起来,到时候让赫申那小子将固堤之事交待给弘晴办了去,事儿不就结了?”

    老十四也是个有心人,对下头衙门里那些阴暗勾当自是倍儿门清,此际说将起来,还真有些门道,至少从道理上来说,这事儿还真就有极大的成功之可能的。

    “中,我看能行!”

    老十一听可就乐了,也没管旁人的神情如何,一击掌,兴奋无比地便吼了起来。

    “若是这么说,倒是有几分希望,只是所涉颇多,变数太多,却也未见便能得全功,还是须得谨慎些方好。”

    九爷显然不似两位弟弟那般乐观,皱着眉头盘算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持着有所保留的态度。

    “八哥,您拿个主意罢,小弟都听您的。”

    老十四等了半晌也没见八爷有甚反应,心下里自不免有些个犯嘀咕,这便眉头一扬,带着逼问意味地吭哧了一声。

    “先生,您怎么看此事?”

    八爷打心底里便不怎么看好老十四这个计划,根本原因倒不是不愿牺牲赫申这枚棋子,实际上,若是真能以赫申的牺牲来换取拱翻弘晴的结果,八爷毫不犹豫地便会去做,哪怕心中还是会有些舍不得,可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别说一个奴才了,便是再多几个,八爷也绝不会含糊,只是八爷所算与九爷大体一致,都认为此策变数太多,结果实在是难以逆料,当然了,不看好归不看好,八爷却并不打算直接回绝了老十四的提议,这便沉吟着将问题抛给了正襟危坐的陆纯彦。

    “舍近求远,实不可为!”

    八爷有所顾忌,所以不好直接拒绝老十四的提议,可陆纯彦却显然不太在乎老十四的面子,毫不客气地便给出了否认的答案。

    “嘿!”

    一听陆纯彦这等不留情面的评判,老十四的脸色不由地便是一黑,眉头一扬,反驳之语已是到了口边,只是嘴角嚅动了几下之后,到了底儿还是没说将出来,可不服气之色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为甚不行,左右此事工部本就有重责,赫申那厮断逃不过遭人弹劾之下场,让他去将功折罪一场,总好过平白被贬了罢?”

    老十四倒是忍住了,可老十却是不干了,不管不顾地便厥词乱放了一通,口沫横飞之下,还真有股义愤填膺之气概。

    “十弟休要无礼,先生所言甚是,曲径通幽固然不错,惜乎变数太多,操控何其艰难,倘若那弘晴真是寻常小儿,或许能以巧计缚其身,奈何此子狡诈多变,一旦设谋不成,恐遭其反算,那乐子可是不小,还是听听先生怎么说好了。”

    一见老十面红耳赤地闹腾着,老九唯恐陆纯彦不喜,忙一板脸,喝叱了老十一句,又按着自个儿的理解,将不妥之处详加解释了一番。

    “不就是问责么,便让赫申先行认下,而后顺势攀咬弘晴,只消当庭起了争执,圣上必将重处,真到那时,赫申固然要挨板子,弘晴怕也难逃被废黜之下场。”

    陆纯彦是个智者,可也是个狠人,寥寥数语间便已给弘晴设了个隐蔽的套子,显见对圣心之揣摩已到了相当高的层次。

    “好计,先生所言大善,哈哈哈……,八哥,就这么行了去,这回定要那小厮好看!”

    一听陆纯彦如此说法,原本正生着闷气的老十顿时转怒为喜,大嘴一咧,已是狂笑着呼喝了一嗓子,那等得意状,就宛若已然瞅见了弘晴的悲惨下场一般。

    “八哥,您看……”

    九爷的心思可比老十要敏锐得多,自是听出了陆纯彦话里的未尽之意,那便是要彻底牺牲赫申这枚棋子,以达到将弘晴拖下水之目的,而这,显然有损八爷之实力,正因为此,尽管心里头也是极为的赞成,但却并未表露出来,而是作出一副犹豫状地将决定权交到了八爷的手中。

    “嗯,那就这么定了也好。”

    能以赫申这么个奴才的牺牲换取弘晴的废黜,八爷自是无甚不满意处,不过么,毕竟是涉及到自个儿的门下,八爷却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爽快,若不然,岂不是寒了下头人等的心,这便故作痛苦状地皱紧了眉头,沉吟了良久,方才像是极为勉强地下了个决断。

    “哈哈哈……,好,八哥英明,小弟可就等着看好戏了,哈哈哈……”

    这一见八爷已然下了决心,报仇心切的老十可就憋不住了,仰天狂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得意的期盼。

第147章 上阵父子兵(一)

    “铛、铛……”

    **城楼两侧角楼上的大钟悠悠然地连响了七下,正在午门外朝房里闲扯的一众朝臣们不约而同地都安静下来,只因这都已是辰时正牌了,居然还没听到内廷的喊朝之声,也没见有宦官前来传旨,众朝臣们自不免有些个浮想联翩的,一时间自是都没了闲扯的兴致。

    老爷子在搞啥?难不成出了啥事了?不致于罢!

    不说朝臣们神情各异,就连弘晴这个知晓历史大致走向的穿越众也有些个摸不着头脑,概因此事实在是太反常了些,倒不是老爷子不曾罢过朝,实际上,往日里,老爷子也有惰政的时候,但绝不会让朝臣们在朝房如此久候,通常是提早一日便下了罢朝的旨意,可今儿个时辰已过,却愣是没半点的消息传来,还真就不像是老爷子的做派。

    “陛下有旨,今日不朝,宣正二品以上者,养心殿觐见,钦此!”

    就在众朝臣们猜疑不定之际,朝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中,满头大汗的奏事房主事太监秦无庸领着几名小宦官匆匆从外头行了进来,一摆手中的拂尘,高声宣了老爷子的口谕。

    “臣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听是这么道旨意,南朝房里的极品权贵们尽皆为之一愣,可也没人敢在这当口上有甚失礼之处的,也就只能是各怀心思地谢恩不迭——二品以上朝臣议事可就相当于是后世的“**********常委扩大会议”了的,这可是议国之大事的格调,光凭黄河溃堤一事,显然还够不上这等资格,内里定是别有蹊跷,只是这个蹊跷究竟为何,可就有些令人犯猜疑了的。

    老爷子看来是铁了心要玩清欠了,嘿,今儿个的乐子想来不小,有意思!

    旁人或许猜不出老爷子的心思何在,可弘晴却是一听便懂了,心下里自不免庆幸昨儿个提前知会三爷一把,若不然,今日议事还真就得有难了,当然了,庆幸归庆幸,这当口上,弘晴可是不敢表露在脸上的,也就只是随大流地谢了恩,跟随着一众极品大臣们疾步向养心殿赶了去。

    “臣等叩见陛下!”

    众朝臣们一路无语地行进了养心殿,入眼便见老爷子面色阴沉地高坐在上首,气色相当之糟糕,而端坐在前墀下的太子同样脸色不愉,一众人等不由地皆为之一惊,却也不敢胡乱开口,各自抢到殿中,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

    面对着众朝臣们的大礼,老爷子并未急着叫起,而是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从口中吐出了个寒意不小的字来。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能进入这大殿中的都不是简单之辈,尽管此际都跪着,瞧不见老爷子的脸色,可一听老爷子的语气不对,心中可就都不免忐忑了起来,以致于谢恩之声里都很明显地带着颤音。

    “宣!”

    待得众朝臣分列两旁站定之后,老爷子也没甚废话,更没什么手势,只是上下嘴皮一碰,又是一个寒意四溢的字眼蹦了出来,登时便令众朝臣们原本就忐忑的心更为不安了几分。

    “喳!”

    养心殿主事太监赵明德显然早有准备,老爷子话音方才一落,他已是紧赶着应了诺,几步走到前墀台阶前,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折子,摊将开来,略一清嗓子,高声宣道:“圣天子在上,微臣河南巡抚荣柱有事启奏,康熙四十三年五月初九,河南全境暴雨连连,洪峰肆虐,大水滔天,臣等甩诸部署携万民日夜苦守大堤,惜乎水势过大,而堤坝又早有隐患,以致溃决,数十万民受灾……”

    折子不算短,尽管赵明德的语速不慢,可宣将起来却也须得不少的时间,只是殿中人等却都无心去听,不为别的,只因殿中人等都是宦海老手,个顶个的消息灵通,哪怕这折子是昨日才到的京,可大家伙却早都已是心知肚明了的,心思自是不会放在折子上,而是全都在揣测着老爷子的心思之所在。

    “赫申!”

    折子刚一宣完,老爷子这回可就没让众人多费思量了,板着脸便已是断喝了一嗓子,内里的寒意浓得令人呲牙。

    “微臣在!”

    先前赵明德在宣读荣柱之奏章时,赫申便已知自个儿怕是难逃被问责之下场,尽管事先已是有所准备,可真到了老爷子点名之际,还是禁不住有些个慌了手脚,眼神不由自主地便向站在斜对面的八爷看了过去,待得见八爷神情漠然地点了点头,心才稍稍安定了些,赶忙疾走数步,抢到了殿中,一头跪倒在地,高声应答道。

    “朕问你,这河堤是怎修的?朕每年四百万两拨给你工部,就整出道错漏百出的废堤,尔是做甚吃的,嗯?”

    自打昨儿个接到荣柱的急报,老爷子的心情就不是很好,原本还不是特别在意,可从当值大学士兼户部尚书马齐处得知国库如今亏空惊人之实情后,老爷子可就彻底暴怒了,昨夜一宿都没合眼,直到凌晨时分方才迷糊了一会儿,精神状态不好之下,怒火自是更盛了几分,丝毫没给赫申留半点的颜面,当庭便发作了起来。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微臣确有失察之过,然,微臣亦有下情容禀,还请皇上垂询则个。”

    这一听老爷子如此问责,赫申登时便虚了,整个身子哆嗦成了一团,好在事先已打好了腹稿,这会儿倒也不致于连话都说不出来。

    “讲!”

    老爷子到底不是昏君,尽管在盛怒之中,可也不致于强横到连话都不让人说之地步,当然了,心情不好之下,语气自然也就生硬无比了的。

    “回陛下的话,微臣自去岁猛陛下隆恩,得以接掌工部一职,自不敢稍有懈怠,始终战战兢兢以为之,奈何臣却是管不着都水清使司之事,但凡工程预算乃至核销之事皆是弘晴贝子该管,臣虽屡屡督促,奈何弘晴贝子固执异常,听不得人劝,微臣亦自无可奈何,今黄河溃堤一事,弘晴贝子难辞其咎!”

    老爷子金口一开,赫申赶忙急喘了口大气,将事先背好的文章一口气道了出来,毫不客气地将所有的责任全都往弘晴身上推了过去。

    “嗡……”

    赫申此言一出,满殿哗然一片,不为别的,只因赫申这个指控可是非同小可,这是要与诚郡王府决一死战的架势,再一联想到赫申后头还站着八爷这个主子,自由不得群臣们不为之惊诧莫名的,不说朝臣们了,便是老爷子也被赫申这等决绝的做派猛震了一下,眼中很明显地有一丝狐疑之色一闪而过。

    尼玛的,果然是咬上咱了,嘿,八爷倒是很舍得么,这就打算拿赫申这混账跟咱玩兑子的游戏了,够狠!

    弘晴尽管早就料到今儿个会有人攻讦自己,可却没想到这攻击的发起者会是赫申,还真就被吓了一跳,只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只一沉吟,已然明白了八爷一方的算计之所在,虽是不惧,可恼火却还是难免之事,但并不打算急着自辩,只因弘晴很清楚此际不是负气的时辰,真要是当庭跟赫申闹腾起来,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没见老爷子正在火头上么,只要争辩一起,不管输赢,一顿板子都是断然躲不过去的,与其急躁中计,倒不如坐等老爷子发问来得强,以不变应万变方是此际应有之选择。

    “晴儿!”

    老爷子并未出言制止朝臣们的乱议之声,而是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不动如山的弘晴,眉头微微一皱,轻喝了一声。

    “孙儿在!”

    一听老爷子点了名,弘晴自不敢稍有迁延,大步从旁行出,在殿中跪了下来,高声应答了一句道。

    “你来说,工部在河堤溃决一事上,该负何责,嗯?”

    旁人遇到这等被问责的情形,无有不战战兢兢的,可弘晴倒好,居然淡定异常,就宛若是寻常君臣奏对一般,这等姿态一出,老爷子的眼中立马便有欣赏之色一闪而过,但并未有甚旁的表示,面色阴冷依旧地发问道。

    何责?屁的责任,河堤是萨穆哈派员主持修的,协助的人不就正是喊得急吼吼的荣柱么,要清算,找那两位去好了,关咱甚事来着!

    一听老爷子这话里问责的味道极浓,弘晴忍不住便在心里头腹诽了老爷子一番,不过么,这等嘀咕也就只能是藏在心里,说将出来,那可是万万不可的,这等错误,弘晴自是不会去犯,这便恭谨地磕了个头,神情淡定地应答道:“启禀皇玛法,孙儿以为工部虽有失察之过,然,具体之责如何,还须得彻查方知,且,眼下灾情正急,实非问责之时,终归得以灾民之生死为要,一切可等尘埃落定之后,再行计议也不迟,此孙儿之浅见也,还请皇阿玛圣断!”

    “嗡……”

    弘晴这等明显有着逃避问责的话语一出,满殿大臣们顿时再次哗然了起来,噪杂之声狂乱地响成了一片。

第148章 上阵父子兵(二)

    “尔这是在教朕如何做事么,嗯?”

    眼瞅着弘晴那一本正经地推卸责任的样子,老爷子还真有些个哭笑不得,这便起了刁难一下弘晴的心思,脸一板,阴测测地问了一句道。

    “皇玛法海涵,孙儿并不敢无礼非法,所言者,实情也,自古救灾如救火,须臾耽搁不得,为河南数十万灾民之生计故,孙儿斗胆叩请皇玛法下诏赈灾。”

    老爷子的脸色这么一沉,边上看着的众朝臣们大多不由自主地便是一阵心悸,可弘晴却并不在意,倒不是弘晴悍不惧死,而是瞧准了老爷子的心思,左右不过是佯怒而已,自不必太过在意,回答起来自也就从容淡定得很。

    “嗯哼,那好啊,你就说说看,朕该如何赈灾才是。”

    老爷子还真就被弘晴那较真的小样子给气乐了,眉头一扬,有些个意味难明地笑了起来,可问出来的话却明显地带着浓浓的诛心之意。

    “回皇玛法的话,此国之大事也,孙儿实不敢妄言,只有些浅显见识,还请皇玛法垂询则个。”

    若是旁的大臣,听到老爷子如此不善的话语,那十有**要吓得赶紧请罪不已,可弘晴倒好,居然顺着杆子便往上爬了去,还真是一副要为康熙老爷子“分忧”之架势。

    “妄言么?朕还真就想听听尔之妄言的,说罢。”

    一见弘晴这般作态,老爷子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但并未就此发作出来,而是一派饶有兴致状地看着弘晴,声线阴冷地追问了一句道。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蒙皇玛法不弃,得以帮办工部,自不敢有负天恩,昨日邸报至京,朝野皆为之哄传,孙儿心甚忧之,连夜测算了固堤之所需,参照康熙三十五、三十九年两次固堤之前例,已得大约之数,若欲保堤坝十年不失,则至少需得白银两百三十万两,若欲保得堤坝百年不失,则此数还须得翻倍,若是所拨银两少于一百五十万之数,则仅能治标而不能治本,年年水患恐将难免,此一条,还请皇玛法明鉴。”

    弘晴自是能听得出老爷子话里的不耐之意味,但却并不在意,跪直了身子,款款将固堤所费之数详细地道了出来。

    “嗯……,马奇!”

    一听弘晴报出的数据如此之大,老爷子的眉头立马便微皱了起来,但并未加以置评,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点了马奇的名。

    “臣在!”

    昨儿个虽是月假,可马奇却恰好当值,河南的告急邸报正是他亲自送进宫里去的,还因此被老爷子揪着问责了大半个时辰,自是清楚老爷子此际点他的名之用心所在,心下里不禁暗暗叫苦不迭,只是老爷子都已开了金口,马奇却是不敢不站将出来,应答的声音里自也就难免带了几丝苦涩之意味。

    “户部对赈灾一事可有甚章程么,嗯?”

    老爷子面无表情地扫了马奇一眼,不动声色地发问道。

    “回皇上的话,臣昨日已就邸报所载之灾情预估了所需之粮秣资材,现有本章如下:此番水患四府十八县受灾,万顷良田被毁,受灾百姓四十八万七千余,若欲通体抚恤,须得调粮十二万石,费银一百四十万两,纵使减免河南一省之赋税,却也尚须得一百万两方可敷用,若算上弘晴贝子所言之固堤所需,则须得四百万两以上之银两。”

    马奇心中虽是叫苦连连,可老爷子有问,他也不敢不答,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将户部连夜赶出来的结果禀报了上去。

    “嗯,那户部可曾造好了划拨章程么?”

    昨儿个老爷子便已知晓了此番救灾的大体费用,所差的不过是工部这头固堤之额度罢了,这会儿听得马奇如此说法,自不会有甚惊疑之处,这便依旧按着君臣奏对的格调,不动声色地往下追问道。

    “陛下明鉴,粮秣尚能从两湖调拨,至于银子,臣实是难为也。”

    这一听戏肉来了,马奇脸上的苦意顿时更浓了几分,却又不敢不答,只能是满脸愧色地应对了一句道。

    “嗯?朕若是没记错的话,国库存银不是尚有四千五百余万两之数么,有甚难为处,说!”

    马奇话音一落,老爷子额头上的青筋立马便是一跳,面色阴冷地喝问了一嗓子。

    “回陛下的话,户部如今账面是有四千五百余万两之数,然,实际存银不过一千三百二十七万两,而今岁朝廷运转之所需亦差不多如此,所剩者,拢共不到两百万之数,仅够急用耳,实无法调拨出去,纵使要调,最快也得后年此时,老臣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老爷子这么一发作,不管是真是假,马奇都不能不作出一派惶恐不安之状,猛磕了几个响头,万般无奈地将实情道了出来。

    “为何如此,说,国库之银两都挪到何处去了,嗯?”

    老爷子等的就是这么个发飙的机会,马奇话音一落,老爷子已是一派震怒状地猛拍了下龙案,怒气冲冲地喝问道。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此皆臣无能,未能遏制久已成风之借贷陋习,今,国库银两除被各省拖欠的一千五百万两之外,余者皆是朝中衮衮诸公之所借,臣此处有账目在,还请陛下圣裁!”

    老爷子这么一发飙,马奇的老脸顿时苦得有若菊花一般,不为别的,只因这么些亏空与他马奇关系其实并不大,自他上任户部尚书一年半以来,已是屡屡下文各有司,严令不得将库银外借,奈何下头人等阳奉阴违,以朝廷惯例加以搪塞,马奇管不胜管,再说了,敢伸手借库银的,又有哪一个不是权贵之辈,不说阿哥们,便是连太子都在国库里借了十几万两之多,对这等陋习,马奇实在是有心而无力,这会儿被老爷子发作,尽自委屈无比,却也无可奈何。

    “嗡……”

    马奇这么番话一出,满殿大臣们顿时哗然一片,不为别的,只因在场诸般人等中,没往国库里伸过手的着实没几个,大家伙屁股底下都不干净,这会儿被马奇当庭捅了出来,又怎能不为之心虚不已的。

    “呈上来!”

    老爷子先是面色阴冷地环视了一下惶恐不安的殿中诸般人等,而后一拍龙案,怒火冲天地断喝道。

    “喳!”

    老爷子这么一怒,刹那间便令满殿朝臣们皆为之噤若寒蝉,乱议之声骤然而停,就连侍候在老爷子身旁的赵明德也吓得腿脚发软不已,颤巍巍地应了一声之后,一溜烟蹿下了前墀,接过了马奇捧过了头顶的一叠子厚实之文档,又急匆匆地行回了前墀之上,将文档递交到了老爷子的龙案上。

    “好,甚好,朕高官厚禄予尔等,尔等便是这般报答朕的么?国库的银子都敢伸手,朕要尔等来何用?”

    尽管事先便已知晓了国库亏空的事儿,可真到了目睹文档上列明的那一串串刺目已极的人名与借款额,老爷子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将文档重重地往庭下一甩,盛怒至极地喝骂了起来,直惊得满殿人等全都跪倒在了地上。

    好戏开始了,火候已到,老爹啊老爹,该您上场了,顶住了,千万别趴下!

    老爷子震怒,一众人等尽皆惶恐不安,可弘晴却是浑然不在意,尽管也趴跪在地上,可注意力却并不在此事上,而是暗自祈祷着三爷能挺身而出,上演一出力挽狂澜的好戏。

    “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儿臣有下情禀报,还请皇阿玛垂询则个。”

    三爷的性子虽稍显优柔了些,可毕竟不是愚笨之辈,一见眼前这等架势,自是知晓清欠一事已是势在必行,对昨儿个弘晴的分析与建议自也就更多信了几分,面对着这等上演壮志的大好机会,他自是不肯错过,这便膝行着从众臣中脱颖而出,一边磕着头,一边口中恳切无比地进谏道。

    “讲!”

    一见出头的人是三爷,老爷子虽在盛怒之中,却也没拿三爷来发作,脸虽依旧板着,可声线却很明显地稍缓了些,显见对三爷这几年的表现很是满意,内心里自不免有些期盼三爷能在户部一事上也做出番功业来。

    “儿臣谢皇阿玛隆恩。”

    三爷人虽是奋勇地出了头,可心底里还是不免有些担心老爷子盛怒之下,连自个儿都一并发作了去,此际一听老爷子如此吩咐,心中的忐忑立马尽去,紧赶着磕了个头,谢过了恩之后,这才跪直了身子,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神情肃然地开口道:“儿臣以为国库亏空一事须得严查,然,救灾一事却是刻不容缓,灾民有难,儿臣心中难受已极,实不忍坐视,恳请皇阿玛能准儿臣代皇阿玛主持其事,以抚灾民之心,儿臣百拜恳请,还请皇阿玛圣断。”

    “嗡……”

    一听三爷如此说法,下头跪着的众人登时又哗然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三爷这等明知事不可为而强为之的举动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些,又怎能不令众人不起疑心的。

第149章 上阵父子兵(三)

    “尔打算如何行了去?”

    老爷子本以为三爷要说的是户部一事,却没想到三爷居然要请旨去河南赈灾,自是颇为意外,可转念一想,户部的事儿还可以缓缓,救灾的事儿却是丝毫拖延不得的,对三爷敢于在此时出头承担责任之举,心中还是很受用的,只是考虑到国库眼下的情形,老爷子对救灾一事自不免颇多疑虑,这便神情慎重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赈灾与固堤看似两事,实则二而一也,堤若不固,来年依旧难保,二事当一并而为之,儿臣愿总揽其事,肯请皇阿玛恩准。”

    三爷乃是有备而来,应对起来自是慷慨激昂得很,毫不犹豫地便将两桩棘手无比的活计一并揽下,还真有些个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之气概。

    “皇玛法在上,孙儿愿随父王一并应差,还请皇玛法恩准!”

    三爷的话音刚落,也不等老爷子有所表示,原本跪在人群里的弘晴便已动了起来,膝行数步,来到了三爷身侧,神情激昂地跟着请愿道。

    “嗯,尔父子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只是眼下国库空虚,朕也难予尔等足额银两,此事恐大不易也,尔等可有甚章程否?”

    老爷子昨夜一宿未眠,操心的正是这赈灾与固堤之事,自是清楚在没有足额银两的情形下,这两桩事的难度究竟有多大,这会儿见三爷父子如此勇于任事,心中当真是欣慰得很,只是欣慰归欣慰,具体到如何办差上,老爷子还是得问个分明,毕竟这两件事可都是关系到苍生安危的大事,断容不得有丝毫的闪失的。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也知眼下国库困难,不敢奢求足额之银两,然,所求有三:一者,恳请皇阿玛能免了河南今明之税赋;其二,能给儿臣以节制河南以及河道总督衙门之权限;其三,恳请皇阿玛能拨给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及粮秣三十万石以为赈灾以及固堤之用,其余之缺额请准儿臣以盐引换之,若有此三条,儿臣定不敢有负皇阿玛之重托。”

    三爷重重地磕了个响头,眼含热泪地将所求之条件一一开列了出来,所述之言正是昨日弘晴所言之策,当然了,这仅仅只是一部分,最为关键的运作核心却并不曾明言。

    “盐引?”

    盐铁之利乃是国之赋税根本,向不得轻动,自大清开朝以来,也就只有平三藩之乱时,为筹集军费售卖了一些,三藩一平,便即取消,为的便是保证国之赋税不失,此际三爷提出要盐引,老爷子自不免有些犯迟疑了。

    “皇阿玛,此事万万不可,盐铁之利乃国之税赋根本,此例一开,后患无穷也!”

    “皇阿玛,万请慎重,此例轻开不得啊!”

    “皇阿玛,赈灾虽紧要,可比之国之重器却大是有差,万不可因小失大,还请皇阿玛明断。”

    ……

    众阿哥们本就不想见三爷成事,此际一见老爷子犹豫不决,可就全都来了劲了,不止是九爷等人叫得欢,便是连四爷也跟着起了把哄,而那些亲近八爷的朝臣们自也不甘落后,一时间反对之声噪杂成了一片。

    “嗯!”

    众人不嚷嚷还好,这么一嚷嚷之下,老爷子可就来了气了,极之不耐地一挥手,重重地哼了一声,顿时便令正嚷得起劲的众人尽皆成了哑巴。

    “胤祉,依你看,须得多少的盐引方能成事?”

    老爷子生平最恨的就是拆台之事,眼瞅着一众阿哥们办事时不见人,咋咋呼呼倒是一个比一个起劲,还真就火大得紧,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便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止住了众人的咋呼之后,也没再多啰唣,目光炯然地望着三爷,神情慎重地发问道。

    “回皇阿玛的话,两百六十万斤盐引便足敷用,还请皇阿玛成全。”

    三爷早就算过了总账,自是清楚老爷子的底限是多少,此际道将出来,自是显得颇为的自信。

    “两百六十万斤么?嗯,朕准了!”

    老爷子乃是实干之辈,对盐引的时常行情自是心中有数,略略一算,见所费不过八十余万两的白银而已,比之弘晴提议的固堤十年之费用两百三十万两足足要省了一百五十万两之巨,就算三爷所提的粮秣要多出了十八万石,也还是能省下一百余万两的银子,这买卖自是做得过去。

    “儿臣谢皇阿玛隆恩!”

    一听老爷子准了自个儿之所请,三爷悬着的心可算是就此落了地,自是赶紧谢恩不迭。

    “嗯,尔且须记好了,不止灾民要赈济,固堤之事也断不可轻忽了去,最少也要给朕保得十年不失,若不然,小心你的皮子!”

    老爷子准是准了奏,可心底里到底还是不怎么放心得下,叮咛之语也就显得颇为的严厉。

    “皇阿玛放心,儿臣定谨遵皇阿玛教诲,断不敢有失!”

    一听老爷子这话说得寒,三爷可就顾不得兴奋了,赶忙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言语诚恳地作出了保证。

    “嗯,那便好,晴儿可有甚要说的么?”

    对于三爷的办事能力,老爷子还是信得过的,此际听三爷如此说了,不安之心自也就稍平了去,也没再喋喋不休地追问下去,而是侧头看了弘晴一眼,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道。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亦有两个要求,一是请皇玛法恩准孙儿从河道衙门调集部分人手参与固堤之事;二是请准孙儿追比河道衙门历年之亏欠,以敷固堤之所用,若有此二条在,孙儿斗胆应承固堤之要务,还请皇玛法成全。”

    本来么,老爷子就算不问,弘晴也要提要求的,老爷子这么一问,那可就正中了弘晴的下怀,哪有不赶紧顺杆子往上爬的道理,一张口便是两个条件蹦将出来。

    “嗯哼,尔若是敢应承十年之固堤,朕便准了。”

    老爷子当政四十余年来,几乎每隔两、三年,黄河便得溃决一次,不是河南出问题,便是山东遭水患,治河的钱早不知往里填了多少,却始终不曾见到大的效果,毫无疑问,这条不消停的黄河早就成了老爷子的一块心病了,此际一听弘晴说得如此自信,倒是真起了兴致,这便反开出了个要求。

    “孙儿甘当军令状!”

    弘晴对治河一事其实并不精通,不过么,他却是知晓精通之人何在,心里有数,自是不慌,昂然便应承了下来。

    “哈哈哈……好,这道旨意,皇玛法给了,到时候若是治不成河,皇玛法可就拿你的小屁股是问了!”

    眼瞅着弘晴那张童稚的脸庞上满是认真的神彩,老爷子心情顿时大好,哈哈大笑着调侃了弘晴一把。

    “孙儿遵旨,谢皇玛法隆恩!”

    弘晴早就想着能有独当一面的机会了,此际一听老爷子准了奏,自是兴奋不已,至于那些威胁的话么,他却是半点都没放在心上,意气风发地便高声谢了恩。

    “嗯,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老爷子显然很是满意三爷父子的表现,加之赈灾与固堤这两个最大的麻烦已有着落,心情自也就大为的好转,也没再多啰唣,挥了下手,示意三爷父子尽皆退下,而后扫了眼兀自惶恐不安的马奇,面色一肃地点了名:“马奇!”

    “微臣在!”

    先前被三爷父子打岔了一回,马奇正自庆幸或许能躲过一劫,却没想到老爷子突然又调转回来了,趴伏在地上的身子不由地便是一个哆嗦,可又无奈得紧,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地应了一声。

    “银库是尔户部该管,今既亏欠如此之多,卿打算如何追比,可有章程否?”

    尽管心情已是好转了不少,可老爷子却是不打算将国库亏空的事儿再往后迁延了去,已是铁了心要在今日一并解决,自是不会去理会马奇的狼狈与尴尬,冷着脸便喝问道。

    “这……”

    马奇今日个本是配合老爷子演戏的,却没想到戏演着演着就有成了真的趋势,眼瞅着这么块烫手的山芋就要捂在自个儿的怀里了,马奇登时便急得满头大汗淋漓不已,一时间还真不知该作何解说才是了。

    “嗯?”

    老爷子何尝不知此事并非马奇之过,这等追比之重责也不是马奇这个大学士的身份所能承担得起的,终归须得有得力之阿哥出面方能为之,只是兹事体大,牵涉面又极广,纵使老爷子身为帝王,也不好将此事强压在阿哥们的头上,没奈何,也只好拿无辜的马奇来先行作法了。

    “皇阿玛在上,儿臣有本要奏!”

    老爷子冷哼的声音里寒意浓得惊人,不止是马奇被震得哆嗦不已,便是一旁跪着的众朝臣们也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一时间尽皆噤若寒蝉,便是连大气都不敢随便喘上一下的,就在这等难耐的死寂中,却见四爷膝行着从人群中挺了出来,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嗡……”

    得,四爷这么一出头,下头众臣们又骚乱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大家伙都已隐隐猜到了四爷在此时出头的用心之所在,再一联想到这厮的狠戾,欠了国库银两的朝臣们自不免后心发凉不已。

第150章 雄起的四爷

    “讲!”

    老爷子之所以如此逼迫马奇,为的便是激阿哥们出头,当然了,老爷子最看好的人选有三个,头一个便是眼下正管着户部的胤禛,第二个则是人脉素广的八爷,至于三爷么,其实只是第三选择,而今,四爷这个正主儿既已站了出来,老爷子自是心情不错,不过么,却并不曾带到脸上来,而是依旧平板着脸,从口中吐出了个**的字来。

    “启禀皇阿玛,儿臣蒙皇阿玛恩宠,得以执掌户部,月余之勤勉,却未能为皇阿玛分忧,实儿臣之过也,今户部积弊已多,国库亏空日胜一日,儿臣心忧若焚,累及皇阿玛盛怒若此,儿臣惶恐,实不敢辞其疚,若得蒙皇阿玛不弃,儿臣愿主持清欠一事,还请皇阿玛恩准。”

    清欠很难,还是件极其得罪人的事儿,然则四爷却并不在乎,他要的便是这份艰难,为的便是表现出自身无惧险阻的勇气,实际上,就算老爷子今日不提,他也会找个时间挑明此事,而今,机会已摆在面前,他又岂肯轻易放过,这便重重地连磕了几个响头,言语恳切至极地出言求肯道。

    “嗯,难得尔有此心,朕心甚慰也,只是兹事体大,尔可有甚章程否?”

    让四爷去整清欠一事虽是老爷子的既定之策,可真到了四爷自请之际,老爷子却又有些放心不下了,毕竟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这可是与满朝文武为敌的事儿,有勇气固然是好事,可光凭着一腔热血,却十有**成不了事,只会平白得罪了人去,老爷子不得不为四爷捏上一把冷汗,这便沉吟着追问了一句道。

    “回皇阿玛的话,此事说易行难,若是光凭儿臣一个,纵使操劳至死,也断然有成事之可能,为万全计,儿臣有几个不情之请,还请皇阿玛成全则个。”

    四爷可不是愣头青,尽管很想在户部差使上表现一回,却也没冲动到不顾一切地蛮干之地步,此际一听老爷子如此问法,自然是要顺着杆子爬上一爬,以求得些权柄与利益。

    “嗯,那尔且就说来听听好了。”

    老爷子是个很讲理的人,自然干不出既要马跑又要马不吃草的事儿,此际听得四爷如此提法,自不会有甚异议,这便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道。

    “皇阿玛明鉴,此事涉及既广且深,非一人可独力为之,故,儿臣想请几个帮手,一是左副都御史施世纶,儿臣希请能以其为户部左侍郎,主持户部公干;其二是刑部右侍郎范时捷,儿臣希请皇阿玛能准其参赞此番清欠,以刑部之差役为用;其三,御史王彬忠直敢言,向不惧权贵,儿臣希请能准其参与清欠一事;其四,十三弟如今闲居在府,并无差使在身,儿臣希请皇阿玛能准其为儿臣之副,若能得此,儿臣信心百倍矣,还请皇阿玛圣裁。”

    四爷既是早就盘算着要清欠,自然是有备而来,这一张口便要调朝中素来以敢作敢为的三员干将不说,还想着要将前番因八旗请愿一事被禁足在府的老十三也一并捞了出来。

    “嗡……”

    一听四爷要的都是硬骨头的主儿,下头那帮欠了国库银子的权贵们可就稳不住神了,也不管场合不场合的,私下里便小声乱议了起来。

    “嗯,这几个人朕可以给,这样好了,施世纶官升一级,就任户部尚书一职,由其主持户部公干,其余诸般人等暂且原职不动,待得清欠一事罢,再行升赏。”

    老爷子没理会众人的噪杂,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不单同意了四爷的要求,更进一步将施世纶提拔了起来,算是给了四爷最大的支持力度,只倒霉了原本注定是这场议事之配角的马奇,就这么平白丢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兼职。

    “儿臣谢皇阿玛隆恩,然,儿臣还有一请,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户部积弊已久,若不善加整顿,实难堪大用,请皇阿玛准儿臣先固户部,再行清欠事宜。”

    四爷人虽到了户部月余,可真说到掌控么,其实真没多少的力度,除了施世纶与其相对投契之外,从马奇到下头的各司郎中,都不怎么鸟四爷这么个整日价板着脸的冷主儿,对其之令谕,虽说不是无视,可也就是阳奉阴违罢了,这等局面自然不是素有雄心的四爷所能容忍得了的,以前之所以隐而不发,那是没逮着机会,这会儿有了清欠的大权在,又怎肯错过这等借势整顿户部之良机。

    “此一条,朕也准了,回头便给尔旨意,如今还有甚要求且就一并道出来好了,朕听着呢。”

    老爷子是明事理之人,尽管看得出四爷这是要趁机在户部揽权,可也不是很在意,毕竟他将户部交给四爷,本就有意在锻炼四爷的同时,看看四爷是否真堪大用,自不会反对四爷的提议,不过么,对于四爷这等将话分几次讲的做派,却是微有些不满了,言语间的不耐之意也就浓了不老少。

    “能得皇阿玛支持若此,于儿臣来说,已是天大之殊荣,实不敢得寸而进尺,自当效死而为之!”

    四爷是个精明人,自是听得出老爷子话里隐隐透着的不耐之意,原本还想着再多讨些权力,到了这会儿,自是不敢再多纠缠,忙连磕了几个响头,恭谨万分地表着忠。

    “嗯,那就这么定了,尔等兄弟都能如此实心任事,朕心甚喜之,来人,传朕旨意,赐宴乾清宫!”

    老爷子原本以为今日之议事必定艰难无比,却没想到先有弘晴父子的出头,后有四爷的敢作敢为,一场原本可能是大风暴的议事居然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办了下来,心情大悦之下,这才发现没吃早膳的肚子早已饿得前心贴了后背,兴致一起,便即下了赐宴群臣的旨意。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议了一早的事,如今时已近午,饿自然也都饿了,只是今日这趟议事下来,大家伙都被震得个不清,尽皆心事重重,哪有宴会的心思,只是老爷子金口既已开了,不管情愿不情愿,谢恩都是少不得之事,至于各自的心里头究竟在想些甚,那就只有上天才晓得了的……

    “小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王妃娘娘处可是派人来催了几回了。”

    御宴听起来好听,真吃起来实在是没啥滋味,来来去去就是些温火罐子,不咸不淡地,也就只是看起来色香俱全而已,更别说还是陪着老爷子吃喝,又有谁能真儿个地放开手脚,大体上也就只是吃个意思罢了,弘晴自然也不例外,大半个时辰的宴会下来,除了陪老爷子开开心之外,愣就没多少的汤水进肚,直到宴会散了,弘晴这才算是逮着了机会,溜之乎也,跟老十五哥俩个跑聚仙楼处恶补了一大通,而后又一并去了趟“麒麟商号”,迁延到日薄西山了,这才施施然地打道回了府,方才走进翠山居,就见小丫鬟倩儿一蹦一跳地跑了来,挤眉弄眼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这丫头搞啥呢,这么神秘兮兮地,不对劲啊!

    一见倩儿的神色不对味,弘晴心里头立马便犯起了嘀咕,眉头微微一皱,拿出主子的架子,佯装不悦地哼了一声道:“何事?”

    “哈,好事啊,主子去了就知道了。”

    小丫头嘴紧得很,压根儿就不吃弘晴那一套,头一歪,眉开眼笑地调侃了弘晴一把。

    “得,你个死丫头,胆子肥了,连爷都敢消遣,回头跟你算账!”

    眼瞅着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弘晴也就懒得再多问,笑骂了一嗓子,扭头便向主院子行了去,背后传来了一众丫鬟们好一通哄乱的嬉笑之声。

    “孩儿见过额娘!”

    弘晴所住的翠山居在王府的东头,离着主院还是有些距离的,可也不算远,走走也就到了,这才方进了主房,入眼便见王妃董鄂氏一本正经地端坐在榻上,那等严肃的样子一出,还真叫弘晴很有些犯嘀咕的,可也不敢有甚旁的表示,疾走数步,忙不迭地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罢,来,到娘这儿来。”

    王妃董鄂氏最宠的便是弘晴这个长子,尽管等了弘晴一下午了,却也没半句的怨言,肃然的脸上瞬间堆满了笑意,一招手,将弘晴唤到了近前。

    “额娘。”

    尽管明知道董鄂氏极疼自己,可每回被董鄂氏拉着手嘘寒问暖,弘晴总有着股别扭感在,没法子,这九岁的身躯里装着的可是成年人的灵魂,要想装嫩,实在是太过艰难了些,可又却不过董鄂氏的热切,也就只能是陪着笑脸地唤了一声。

    “晴儿啊,翻了年,你也就该十岁了,如今又有了差使在身,算是大人了,实也用不着娘操心,可有一条娘却是得为你做主,唔,这么说罢,今儿个温达家的来了府上,说是她家的孙女八岁了,尚未许人,样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俊,娘看着那丫头也乖巧可人,就想着给晴儿先定了下来,回头就给你阿玛说了去。”

    董鄂氏爱怜地摸了摸弘晴的头,笑呵呵地道出了叫弘晴前来的用意之所在。

    啥啥啥?娃娃亲?搞没搞错啊,我勒个去的!

    一听董鄂氏如此说法,弘晴登时便傻了眼,俩眼珠子圆睁得都快掉出眶了,简直不敢相信这等“惨绝人寰”的事儿居然就这么不其然地落到了自个儿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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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898/ 第一时间欣赏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作者:凤鸣岐山所写的《九龙夺嫡》为转载作品,九龙夺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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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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