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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借嘴一用(一)

    时光荏苒,一转眼就已到了端午节,尽管帝驾与太子都不在京师,可却无碍于四九城里的喜庆气氛,家家挂青,处处粽子飘香,好一派的节庆之景象,诚郡王府里自也不例外,一向喜欢附庸风雅的三爷午时不到便在自家府上折腾开了,一大帮在京的文人骚客们聚集一堂,在后花园里吟诗作赋,流传千古的名诗欠奉,打油诗倒是玩出了不少,按弘晴的话来说,就是一群吃饱了撑着的家伙在无病呻吟,分外地惹人厌烦。

    本来么,旁人要发酒疯、诗疯啥的,弘晴根本就懒得去理会,问题是三爷临时起了兴致,愣是要弘晴前去旁听,说是要让弘晴长长见识,得,不去还不行了,这一去之下,就是整整两个半时辰的折磨,可怜弘晴耳朵都快被那些个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的打油诗生生磨出茧子来,好不容易熬到太阳将将下了山,算是了酒席开宴的时辰,这才稍稍解脱了出来。

    之所以说稍稍,那是因为弘晴又得了个“上好”的差使,为诸位“大”诗人们斟酒持壶,以尽三爷他老人家的礼贤之道,毫无疑问,这事儿理所当然地又没有征求弘晴的意见,于是乎,弘晴同学就这么由王府世子转职成了倒酒的童子。

    弘晴同学高兴不高兴的,没啥人去在意,左右不过就一小屁孩而已,哪怕挂着世子的头衔,可在一众自命清高的酸文人们眼中,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只要哄得三爷开心,大家伙也就能开心了去,恰巧三爷最近诸般事宜突然转顺了,心情大好之下,自是与众乐乐个不休,欢筵一直闹腾到了月上树梢方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萍儿,整碗面来,小爷我饿死了,赶紧!”

    一场酒筵下来,菜没能吃上几口,闷气倒是受了不少,可怜弘晴小肚子都已是饿得前心贴了后背,这才一回到自家小院,已是憋不住地咋呼了起来。

    “咦,小主子,您不是才刚用过酒筵,这满身的酒气都还未散呢,这就饿了,不会吧?”

    “是啊,小主子不会是昏了头了吧?”

    “小主子该不会又是在说笑吧,得,别逗了,您啊,还是赶紧洗洗睡了去,别误了明日的早课才是正理。”

    ……

    无论是弘晴本人还是前任,对房中的众丫鬟们都是极宠的,这后果么,自然就是丫鬟们个个胆子都贼肥,拿自家小主子开刷的事儿可都没少干,这不,尽管众丫鬟们都不曾去与宴,可“翠山居”就在后花园的边上,弘晴同学倒霉的倒酒童子生涯却是一点不差地全都落在了众人的眼中,早笑破了肚子,这会儿逮着了机会,打趣起弘晴同学来,自也就毫无客气一说了的。

    “搞啥,反了天啊,回头将你们统统都指了出去!”

    弘晴憋闷了一天了,这会儿心情正烦着呢,一听众丫鬟们如此这般地调侃自己,小脸顿时耷拉了下来,眼珠子都有些发绿了。

    指,自然指的是“指婚”,这时节,主子房里的丫鬟那可都是私有财产,说送人顺便就能送了去的,拿房中丫鬟赏赐门下奴仆更是寻常事儿,至于赏给谁么,那可就得看主人心情了,指的好,固然是皆大欢喜,指的不好么,丫鬟的一生可就全都玩完了去,这显然不是件可以拿来说笑的事儿,可惜众丫鬟们早就拿捏住了弘晴嘴硬心软的性子,哪怕此际弘晴的小脸悻然无比,众丫头们却依旧没当一回事儿,尽皆嘻嘻哈哈地笑闹成了一团。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晴哥儿,饭菜都给你备好了,都热着呢。”

    身为大丫头,萍儿自是心细得很,这一见弘晴是真的有气了,自不敢任由一众丫鬟们在这么胡乱闹腾下去,赶忙从旁喝止了一句,款款地走到了一旁的几子前,伸手掀开了纱巾罩子,指着几碟弘晴平日里最喜用的小菜,温柔地解说道。

    “啊哈,还是萍儿姐最知我心!”

    弘晴都已是饿了一天了,这会儿一见那些小菜都是自己平日里最喜欢吃的,哪还顾得上跟一帮小丫头们置气,欢呼一声,无甚形象地便往几子边扑了过去,一把抄起碗筷,大干快上了起来,那狼吞虎咽的样子,顿时逗得众丫鬟们再次嬉笑成了一团。

    “什么,你确定?”

    饭好菜香,正合弘晴之胃口,可惜这顿饭他是注定无法安然受用的,这不,饭都还没扒拉上几口呢,就见书童刘三儿鬼鬼祟祟地从房门外窜了进来,一溜烟跑到了弘晴的身边,俯身在弘晴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顿时便令弘晴双眼圆睁地惊呼了一嗓子。

    “奴才哪敢欺骗主子,确实如此,若有虚假,奴才就是这个!”

    一见弘晴惊讶若此,刘三儿可就得意了起来,用手比划了个“乌龟”的手势,脸上满是谄笑地应答道。

    “哈哈哈……,好,走,看看去!”

    得了刘三儿的证实之后,弘晴饭也不吃了,哈哈大笑着将手中的筷子一丢,跳将起来,火烧火燎地便向院门外冲了去。

    “晴哥儿,你站住了,别跑,这么晚了,去作甚,你回来……”

    弘晴冲得实在是太快了些,大丫鬟萍儿一把没拉住,急得直跺脚,喊得倒是惶急,奈何弘晴却是早跑得没了影子。

    “三儿,你给我站住了,说,这么迟了,你蛊惑晴哥儿作甚去?”

    眼瞅着弘晴溜了,而刘三儿也要跟着逃,萍儿自不免大急,一把拽住刘三儿的胳膊,杏仁眼一睁,气咻咻地喝问了一句道。

    “哎呀,萍儿姑娘,这事还真说不得,您要问,回头自己问主子去好了。”

    这事儿弘晴早有过噤口之交待,刘三儿哪敢说与旁人听,哪怕是萍儿,也不例外,这一见弘晴已跑远了,心一急,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一抖手,挣脱开了萍儿的拉拽,撒开双腿,飞也似地便跑不见了踪影,那飞窜而去的鬼祟样子,顿时便惹得一众大小丫鬟们尽皆怒叱连连……

    新月已升起三竿高,喧闹了一整天的后花园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尽管尚不到夜深人静时,可园子里却已是黑沉一片,唯有不知名的小虫在草间窸窸窣窣地鸣唱个不停,好一派的祥和之景象,若说有甚不协调之处的话,那便是两道躲在假山旁的鬼祟之身影,一大一小,不是旁人,正是急匆匆赶了来的弘晴与刘三儿。

    “三儿,你确定人真在里头?”

    弘晴先前跑得急了些,气息到这会儿都没能平定下来,小胸脯起伏得有若拉风箱一般,可双眼却是一眨不眨地死盯着不远处的“仙客居”,口中微喘地低声问了一句道。

    “爷,是真的,奴才哪敢哄您啊,要不奴才这就去将观雨叫出来,爷您自己问了去?”

    一听弘晴这话,刘三儿立马双手一摊,叫起了撞天屈。

    “得,少废话,去,叫门!”

    弘晴这会儿正自心急火燎,哪有功夫跟刘三儿多瞎扯,眼一瞪,极之不耐地喝叱道。

    “好叻,爷,您等着,奴才这就去!”

    刘三儿虽不明白弘晴此举的真实用心所在,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却是极为的期待,也没管弘晴的语气有多不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嬉笑着应了一声,抬脚便向“仙客居”窜了过去。

    “仙客居”,诚郡王府里一个相当特殊的存在,位置虽在外院,却有门可直通后院花园,离王府内书房只有四十余步之距,绝对算得上是王府的核心之地,别看外表普通,内里却是别有机枢——除了后门是共通的之外,整个院子其实是由四座独立的院落组成,各有庭院楼阁、假山池塘,虽都不甚宏大,却颇有江南锦绣林园之精巧,能入住其中的,自然不会是寻常人物,实际上,这处院子正是诚郡王四大幕僚——孟光祖、梁绪文、陈观照、李敏铨的居所。

    “笃、笃、笃。”

    “仙客居”虽是核心要地,可毕竟深处王府腹地,守御却是算不得森严,往日里倒是有着几名仆人在内里值卫,然则今日时值端午,王府闹腾了一天,下人们也跟着忙乎了一整天,自是得给下人们一个喘息的空挡,正因为此,王府各处除了必要的警戒之外,大多下人们都得了假,各自归家团聚去了,毛糙窜将过去的刘三儿自是放心得很,毫无顾忌地便在门上连敲了三响。

    “三哥,你可算是来了,唉,都快急死小弟了,你……”

    刘三儿敲门的手都尚未放下,门便已“咯吱”一声从内里开出了条缝,旋即便见一颗留海蓬松的小脑袋从门里飞快地探了出来,赫然正是刘三儿先前提过的小书童观雨,这一见来的是刘三儿,早已等得不耐的观雨立马急吼吼地埋汰了起来。

    “嘘,作死啊,小声点,没见主子就在后头等着么,误了主子的大事,小心你的皮子!”

    观雨一急之下,声音自不免有些大,顿时吓得刘三儿赶忙伸手捂住了其嘴,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唔唔……”

    一听刘三儿如此说法,观雨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一口气没回过来,顿时双眼翻白,手脚乱抓地支吾着,动静却是不免闹得有些大了,登时便令藏身暗处的弘晴眉头狂皱不已……

第17章 借嘴一用(二)

    这俩该死的笨蛋!

    弘晴这等时分潜来“仙客居”,自是有着不可告人之目的,这一见两小童闹出如此动静,登时就火了,暗骂了一句,心急火燎地从藏身处窜了出来,几个大步便来到了近前,怒气冲冲地假咳了一嗓子。

    “啊,主子,不是奴才不小心,实是这厮……”

    “小王爷,不是小的的错,实是三儿他……”

    弘晴不假咳还好,这一假咳之下,两童子全都慌了手脚,互相指着对方,乱糟糟地便要为自己先脱了罪,原本的响的动静顿时更大上了三分,直气得弘晴狂翻白眼不止。

    “够了,观雨,领路!”

    遇到这么俩活宝,弘晴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无奈之下,也只好将脸一板,极之不耐地呵斥了一句道。

    “啊,是,小的遵命。”

    观雨年不过十三,仅仅只是个配属给幕僚的书童,在王府里地位着实低得可怜,这一见弘晴动怒,腿肚子不由地便狂哆嗦了起来,哪敢再多啰唣,紧赶着应了一声,战战兢兢地领着弘晴主仆俩径自往院子深处走了去。

    “三儿,你等在外头,观雨,你跟小爷一道进去!”

    “仙客居”并不算太大,三人绕着夹墙转了一阵子,便已来到了一间院门微敞的小院前,弘晴脚步略一停顿,沉着声下了令。

    “主子,我……”

    “小王爷,我……”

    一听弘晴如此下令,两书童尽皆一愣,几乎同时开了口,静夜之下,响动自不免又大了起来。

    “都给小爷闭嘴!”

    眼瞅着目的地都到了还会出岔子,弘晴是真的火了,眼一瞪,阴冷地低喝了一声,顿时吓得两书童赶忙噤口不迭。

    “好了,待得此间事了,小爷自会将你调到身边,走,进去再说!”

    用不着去听,弘晴都能猜到这两书童心里在想些甚,心中不免有些不喜,却也没辙,本来么,这就是两普通书童而已,可要干的却是件高级流氓才能玩得转的技术活儿,自是怨不得两书童不为之提心吊胆的,有鉴于此,弘晴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烦躁,斜了观雨一眼,压低了声音,将事先便已通过刘三儿转达的承诺亲口复述了一番。

    “小的明白,小王爷,您请跟小的来!”

    能到弘晴这么个王府世子身边听用,对于观雨来说,那便是鲤鱼跃了龙门了,不止是月俸要多出不少,也不单意味着地位的提高,更重要的是有了晋身之阶,一旦被弘晴收入门下,外放为官也不是不可能,正因为有着这么大的诱惑在,观雨才会同意了刘三儿的游说,只是事到临头,却又不免担心弘晴过河拆桥,这才会犹豫不决,此际一听弘晴亲口做出了保证,观雨心动之下,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牙关一咬,猛然侧转了下身子,一把将虚掩着的门推了开来,领着弘晴便往院子里行了去。

    “先生,先生!”

    小院只是整个“仙客居”的四分之一,面积并不算大,穿过一进庭院,便已是到了主房之所在,观雨先是扭头看了看弘晴,见弘晴点头示了意,这才紧走几步,来到了主房前,伸手敲了敲门,低低地唤了两声。

    “嗯?”

    观雨的声音这么一响起,主房中原本回荡着的喘息声与呻吟声顿时便嘎然而止了,好一阵的死寂之后,这才有一声不悦已极的冷哼从内里传了出来。

    “先生请开门,小王爷来了。”

    这一听内里的声响不对,观雨脸色一白,忍不住狂咽了口唾沫,又回首看了看弘晴之后,这才涩声禀报道。

    “某已睡下,请小王爷明日再来好了。”

    观雨之言一出,主房里顿时便是一阵悉悉索索之声大起,片刻之后,一个略带颤音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李敏铨,小爷就在此处,你若是不想将事情闹大,那就赶紧开门!”

    不等观雨再次请示,弘晴已是不耐地走到了门前,寒着声发出了威胁之语。

    “啊……”

    弘晴的声音一起,主房里立马便有一声惊呼骤然响起,可旋即便嘎然而止了,片刻之后,主房的门“咯吱”一声被人从内里推开,一名三十出头的青年文士从内里走了出来,不等弘晴有所反应,反手飞快地又将门关了起来,也不开言,只是面色阴沉地低着头。

    “李先生好胆略,在下叹服。”

    弘晴压根儿就没将李敏铨的激愤表情放在心上,大拇指一挑,满不在乎地调侃了对方一句道。

    李敏铨本是山东举子,康熙三十六年时进京赶考,原以为必能金榜题名,却不料三场下来,居然是名落孙山之结果,更糟糕的是其正打算离京之际,行囊被盗,以致连归乡的盘缠都没了,险些流落街头,后经人举荐,入了三爷府中为文书,因一手书法相当不错,得了三爷的赏识,去岁刚被提拔为四大幕僚之一,当然了,只是排名最末的一个,饶是如此,在王府芸芸众生中,也算是颇有地位的一个了,别说那些王府庶子了,便是弘晴这个王府嫡亲世子,见了四大谋士,可都是得行后辈之礼的。

    “哼!”

    李敏铨虽小有才学,人也长得端庄斯文,甚有卖相,算得上名士风流,可就一毛病——管不住裤裆里的家伙,平日里就没少背着人偷偷出没烟花之地,前不久更是与侧福晋田氏房里的丫鬟翠柳勾搭成奸,今日趁着胤祉大醉之际,私下偷欢,却没想到会被弘晴撞破了去,此际被弘晴如此这般当面羞辱,李敏铨尽管害怕不已,腿脚都已微微哆嗦着,可兀自强壮镇定地冷哼了一声。

    “李先生好生快活啊,呵呵,有趣,很有趣!”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被李敏铨这等虚张声势的怒气给唬住,戏谑地巴眨了下眼,满不在乎地调侃了李敏铨一句道。

    “你……,呼……,说罢,小王爷究竟想要李某做甚事?”

    尽管羞怒在心,可李敏铨能被诚郡王看重,自不会是平庸之辈,心思倒也敏锐得很,已然看出了弘晴此来必有所求,这便长出了口大气,阴沉着脸发问道。

    “李先生,请了!”

    弘晴这等时分跑来捉奸,自然不是为了将事情闹腾大发了去,要的就是李敏铨的低头,只不过弘晴并没打算立马便将谜底揭破,而是微微一笑,潇洒地一摆手,示意了一下,而后自顾自地便向前院行了去。

    “哼!”

    勾搭内院丫鬟虽谈不上甚重罪,可真要是闹腾开了,李敏铨的名声全毁不说,少不得还会被素来讲规矩的三爷扫地出门,这显然不是李敏铨所能承受之重,正因为此,尽管明知道弘晴此举是别有用心,却也不得不跟着弘晴的步调走,心中的羞怒自是更深了几分,但却不敢朝弘晴发作了去,也就只能是怒视了观雨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拂袖,悻悻然地跟在了弘晴的身后。

    “李先生请坐。”

    弘晴施施然地走到前院葡萄架下的一张石桌边,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眯缝着眼,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脸色阴晴不定的李敏铨,淡然一笑,比了个请的手势道。

    “我……,唉,李某认栽了,还请小王爷莫要再戏耍在下了,有甚吩咐,还请直言,但凡李某能办得到的,断不敢辞。”

    李敏铨实在是闹不清面前的小主子到底在唱哪出戏,可不管弘晴想作甚,人在屋檐下的他,似乎也没躲闪的余地可言,心虚之下,哪敢就座,也就只能是苦着脸,躬身拱手地认了栽。

    “很简单,借阁下的嘴一用。”

    有着两世的经历在身,真话假话弘晴自是能分辨得出,这一见李敏铨已然服了软,自也懒得再多费唇舌,这便面色一肃,将来意道了出来。

    “啊……”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李敏铨不由地便是一愣,霍然抬起了头来,目瞪口呆地望着弘晴。

    “这么说罢,过些日子,朝中恐有变化,有些话在下不好说,还烦请李先生说与我阿玛知晓,放心,在下断不会害了先生的,反倒能给先生一场富贵,就不知先生可愿为否?”

    时辰已晚,弘晴自是不想再多磨蹭,这便莞尔一笑,语带戏谑地将此行的目的道了出来——康熙老爷子要拿下索额图的事儿既已走漏,事情就不可能再似前世那般平稳过渡,波澜大起是必然之事,尽管目下还不好判断事情会如何演化,可未雨绸缪却是必须之事,总不能弘晴自个儿跑去跟其父拉呱出谋罢,那未免太扯了些,就三爷那谨慎的性子,只怕没等弘晴将话说完,大巴掌就先侍候上了,有鉴于此,找个递话之人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的,至于为何找李敏铨,原因就一条,这厮屁股不干净,容易拿捏罢了。

    “这……”

    富贵可是好东西,没谁会不想要的,问题是这等情形下的富贵似乎不怎么对劲,怎么看怎么想是一个陷阱,只是要李敏铨说出不对劲之处么,他又实在是说不上来,加之把柄眼下还落在弘晴手中,拒绝的话他又实是没胆子说出口,竟至傻愣住了……

第18章 波澜渐起(一)

    “哟,十六叔,早!”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转眼便已是六月盛夏,天热得慌,稍一动便是一身的大汗,纵使如此,弘晴也不曾有翘课的想头,一大早便进了宫,逛荡着向上书房行了去,方才刚转过门前的屏风,入眼就见旷课日久的老十六胤禄居然出现在了书房里,还一脸子的兴奋之色,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没多想,疾步行上前去,笑呵呵地行礼问了安。

    “得,少来这套,不玩这些虚礼会死啊?”

    老十六人虽小,性子却是格外的狂放,最烦的便是弘晴礼数周全,这一见弘晴一见面又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大礼,立马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挥手埋汰了一句道。

    “嘿,十六叔,咱俩熟归熟,可礼却是少不得的,要知道这儿可是上书房,若是小侄行止有差,被人参上一本,须不是耍的,没见太子殿下昨儿个都回了么?”

    弘晴这些日子来,早跟胤禄混得烂熟,但凡得了闲,不是在一起吹牛胡侃,便是一块跑城南的在建工坊去憧憬伟大的金钱梦,关系融洽得很,说起话来,自也就随意得紧。

    “太子?嘿嘿,他这回怕是要有大难喽。”

    弘晴不提太子还好,这一提之下,胤禄可就来了精神了,双眼精光狂冒,“啪”地打了个响指,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嗯?十六叔这话是从何说起?”

    一听胤禄如此说法,弘晴的心猛地便是一跳,隐隐然已猜到了根底,但并未表露出来,而是作出一派茫然状地瞪大了眼,狐疑地追问道。

    “呵,这你就不知道了罢,宫里都传开了,说是皇阿玛已受够了索额图的骄横无度,这就打算将那狗奴才拿下了!”

    胤禄显然很是享受弘晴的诧异之表情,自得地又打了个响指,而后故作神秘状地左顾右盼了几下,这才眉飞色舞地道出了实情。

    这就开始了?好麻利的手脚!

    索额图要倒霉的事儿本就是弘晴故意漏给老十四的,他自是能料到不甘寂寞的八爷一方会有所动作,为此,也早早便做出了不少的应变计划,可对于八爷一方能如此快地便将风波挑起,却还是不免有些心惊——要知道太子昨日午间方回,这才半天不到的时间,宫里居然已是流言漫天了,足可见八爷一方的潜势力已是强大到了何等惊人之地步,这对于想要乱中渔利的弘晴来说,实在算不得甚好消息。

    “哎,晴哥儿,发啥愣,傻了啊?”

    弘晴脑筋急转之下,一时间不免想得入了神,半晌也无一言,胤禄见状,自是老大的不耐,伸手在弘晴的眼前晃了晃,口中更是咋咋呼呼不已。

    “十六叔,小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尽管对时局有些担忧,可此际显然不是深入思考的时机,被胤禄这么一闹,弘晴自也就从沉思中醒过了神来,将心思暂时搁置到了一旁,面色一肃,神情慎重地开了口。

    “得,晴哥儿,你就少卖些玄虚,咱俩谁跟谁啊,有甚话直说好了。”

    这一见弘晴神色不对,胤禄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恢复了本性,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豪气十足地应了一句道。

    “朝政之事非我等可以过问者,流言可听不可信,忘了最好。”

    老十六可是弘晴精心挑出来,准备当顶级打手培养的,自是不想见其早早便卷入成年阿哥们的争斗中去,再说了,这地儿可是上书房,别看这会儿书房里就小哥俩在,外头却不知有多少眼睛与耳朵在盯着呢,言语稍有疏失,少不得便是一场祸事,有鉴于此,弘晴自是将话说得极重。

    “有甚大不了的,这事……,好好好,算我错了行不,得,整天一副小老头的样子,你烦不烦啊。”

    老十六就是个豪放性子,确是真没将弘晴的话往心里去,大嘴一咧,厥词便要向外狂喷,可一见弘晴面色沉了下来,心自不免为之一虚,不为别的,只因相交半年多来,老十六对弘晴的能耐可是真心佩服的,甚至隐隐有些怕了这个仅仅比自己小了半岁的侄儿,可具体说到为何会有惧意么,胤禄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情不爽之下,应答起来自也就勉强无比。

    “咳、咳。”

    一听老十六给自己一个“小老头”的评价,弘晴当真有些哭笑不得,刚想着反唇相讥上一把,却被两声假咳给打断了去,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马奇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房中。

    “见过富察先生。”

    尽管奇怪于马奇的再次出现,可弘晴却并未有所表露,而是恭谨地躬身行了个礼。

    “坐,坐,呵呵,今日梁翰林又有事要办,告了假,老朽受人之托,只好勉力为之了,二位不会不欢迎罢?”

    马奇笑呵呵地点了下头,算是还了礼,而后一边解释着,一边将手中托着的棋盘、棋盒往弘晴的桌子上一放,顺手拖来一张椅子,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摆出的便是一副准备开战之架势。

    得,这老梆子,您老这哪是啥替班啊,不就是棋瘾犯了呗。

    弘晴心思灵动得很,只一看马奇那等迫不及待的样子,便已猜到了个大概,可也没说破,左右弘晴原就想着跟马奇搞好关系的,这会儿人自己送上门来了,不接着更待何时,这便淡然一笑,也不多言,只是比了个“请”的手势。

    “啪!”

    马奇棋瘾一起,自是不会有甚客气一说,拿起一枚白子,重重地往棋盘上一拍,算是开了局,弘晴笑了笑,随手拿起枚黑子,应了一手,一老一少就这么无声地酣战了起来,不多时,棋盘上已是烽烟四起,好不热闹……

    “咣当!”

    一声脆响中,毓庆宫书房里的宋瓷花瓶又碎了一个,这可是宋瓷啊,随便拿出一个,在市面上,少说也能换个三、五千两的银子,可眼下都已碎了两对了,呆立在书房里的大小宦官们却连句话都不敢吭,不为别的,只因在那儿疯狂败家的人赫然就是毓庆宫的主人、当今太子胤礽!

    胤礽的心情本来是很好的——身为太子,看似尊荣无比,可其实就是只笼中鸟,实难得有出宫游玩的机会,难得在德州一场小病,不止是摆脱了随侍康熙老爷子的繁琐差使,更得了份随意的清闲,痛快无比地在德州疯玩了一回不说,这一路回京更是一路走一路玩,逍遥得快意无比,然则一觉起来,一切都变了味道,宫中肆虐的流言生生将胤礽的好心情搅成了一团的乱麻。

    索额图可不是寻常人,乃是堂堂之国舅,更是权倾天下三十余年的首席宰辅,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索额图是胤礽最重要的依靠,他若是倒了台,胤礽原本就隐隐有所不稳的东宫大位立马便要处于岌岌可危之地步,正因为此,宫中飞传的流言对于胤礽来说,实在是诛心之剑,奈何众口难禁,纵使胤礽已喝令打杀了几名在东宫里乱传流言的宦官宫女,算是勉强止住了东宫的哄乱,可对于内禁之地,胤礽却是鞭长莫及,眼瞅着流言愈传愈烈,胤礽已是气急败坏到了极点,哪怕连砸了书房里的十数件摆设,也无法平息心中的滔天之怒意。

    “启禀太子殿下,索相到了。”

    就在胤礽又拿起了文案上的玉石笔架要往地上摔之际,一名小宦官急匆匆地从外头行了进来,低眉顺眼地禀报了一句道。

    “宣,快宣!”

    一听是索额图到了,胤礽心中的怒气立马稍平了些,可急躁之意却并不见少,随手将笔架往文案上一丢,跺着脚,嘶吼了一嗓子。

    “喳!”

    值此胤礽暴怒之际,前来通禀的小宦官自然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地出了书房,不旋踵,便已陪着名身形高大壮硕的白发老者从外头转了回来,这老者正是保和殿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

    “索相,您可算是来了,唉,如今流言四起,本宫心已乱,当何如之?”

    胤礽正自心急如焚,这一见索额图到来,也不等索额图见礼,紧走了几步,抢到了近前,惶急地便嚷嚷了起来。

    “殿下莫急,些许流言耳,并不足为虑。”

    望着胤礽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庞,索额图心中不禁滚过一阵失望——索额图早已将全部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了胤礽的身上,为了能将胤礽扶持起来,他不知花费了多少的精力与心血,可纵使如此,胤礽还是没能真儿个地成长起来,平日里那些沉稳与敏锐不过都是表相罢了,这一遇到了大事,就成了眼下这般模样,实难堪大用,当然了,失望归失望,索额图却并未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面色平淡地应答了一句道。

    “流言?索相,这怕不是流言那么简单罢,个中必有蹊跷,一准是有小人在暗中作祟,众口铄金之下,后果难料啊。”

    胤礽本性其实并不笨,不单不笨,甚或还可说是个极聪慧之人,故此,他能看得出流言背后隐藏着的蹊跷,也正是因为看得出危机之所在,胤礽才会惶恐不已,这等恐惧自不是索额图一句简单的安慰话便能消除了去的。

    “嗯。”

    索额图能纵横朝政几十年,自然不是平庸之辈,胤礽能看得出的蹊跷,又怎能瞒得过他的算计,只是索额图似乎并不愿多言,只是沉闷闷地吭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之神色……

第19章 波澜渐起(二)

    “尔等尽皆退下!”

    一见索额图神色不对,胤礽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面色一肃,朝着侍候在侧的大小宦官们一挥手,冷着声喝令道。

    “喳!”

    太子既已下了令,不管情愿不情愿,一众随侍的宦官们自不敢怠慢了去,齐齐躬身应了诺,各自退出了书房。

    “索相,流言飞传,实非等闲,当何如之,还请索相教我。”

    众宦官们退下之后,索额图却并未开口,而是神色复杂难明地看着胤礽,直看得胤礽心烦意乱不已,心一急,忍不住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流言?呵呵,殿下到现在还以为这是流言?”

    索额图并未回答胤礽的疑问,而是苦笑了一下,语气萧瑟地反问道。

    “嗯?这……”

    一听索额图言语不对,胤礽面色不由地便是一白。

    “若是老臣没记错,殿下如今该是二十有八了罢?”

    索额图还是没出言解释个中蹊跷,而是转开了话题,问起了胤礽的年齿。

    “嗯。”

    虽不明白索额图为何好端端地问起此事,可胤礽却不想再追问个所以然了,仅仅只是沉闷闷地吭了一声,便算是回答过了。

    “二十八载的太子啊,呵呵,古来虽有,罕矣,而陛下又正值春秋鼎盛之时,贤也不是,不贤也不是,何其难哉!”索额图这回没再卖关子,慈爱地看了胤礽一眼,微微地摇了摇头道:“陛下此番召老臣去德州,用意深刻啊,老臣虽心知肚明,却不敢宣之于口,本想以退为进,保住一丝元气,以待将来,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事情竟被小人捅破,情形如是,再想退步已无可能了。”

    “啊,当不至此罢?不就是一伙子奸佞之徒狂悖胡言罢了,怎会……”

    于胤礽来说,索额图就是他依靠的大树,也是他坐稳太子之位的最重要保证,一旦索额图倒下,他胤礽怕也难有善终,正因为此,胤礽才会对疯传的流言如此在意,潜意识里也不愿去相信那最坏的可能性,哪怕此际索额图已将关窍点了出来,胤礽兀自不愿相信,脸色发青地狂嚷了起来,只是嚷到半截子,见索额图脸色灰败不已,立马便嚷不下去了,唯剩狂乱的喘息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响个不停。

    “事已至此,是谁在搅事已无关紧要,若无作为,老臣必死无疑!”

    索额图怅然地摇了摇头,给出了个胤礽最不想听到的结论。

    “这,这……”

    一听索额图此言,胤礽只觉得头脑一懵,啥话都说不出来了。

    “嘿,老臣与明珠不同,那厮支持的不过是大阿哥那个庸人罢了,老臣支持的却是太子您啊,这就决定了老臣之命运,而今之计,唯搏耳,老臣虽老,却依旧能杀人!”

    索额图没去理会胤礽的震惊,牙关一咬,道出了句阴森森的话语。

    “索相,您,您……”

    索额图虽没明言要杀谁,可胤礽却是一听便懂了,顿时为之大惊失色,瞠目结舌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此事就由老臣一手包办好了,殿下对此当一无所知,事若能成,固然大佳,若是不成么,殿下就需得韬光养晦以待将来,万不可盲目而为,切记,切记!老臣去矣,殿下保重!”

    索额图话音一落,也不再管胤礽是何等想法,毅然决然地转身大步行出了书房,径自去了。

    “索相,索相,唉……”

    索额图都已行出了书房,胤礽方才回过了神来,连呼了几声,也没见索额图回转,面色瞬间便是煞白一片,长叹了一声,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叫吃,哈哈,小王爷,这回看你如何应!”

    上书房中,酣战依旧在持续着,盘面虽尚难看清胜负,可先手却是落在了马奇的手上,先负了一局的马奇此际可谓是精神抖擞不已,落子用力不说,口中也没闲着,一派胜券在握之喜意。

    “先生这手棋大妙,学生输矣!”

    弘晴的心思其实并未放在棋上,而是分心琢磨着时局的可能之变化,饶是如此,凭借着高出马奇不止一筹的棋力,盘面上却也能对付得过去,只是心有所思之下,要想胜出,显然不是件容易之事,第一局还好些,随手应付着也就赢了下来,可到了第二局,心力已是有所不逮,此际见棋局已难有挽回之余地,也就懒得再去苦思,干脆利落地投子认了负。

    “哈哈哈……,好,再来,再来!”

    马奇历经艰苦,方才赢回了一局,自是想着再趁胜追击,哈哈大笑着一抹盘面,自得地发出了再战之约。

    还来?老梆子当真没完了!

    弘晴此际心有牵挂,哪有心思下啥棋,心里头暗骂不已,可却并未带到脸上来,只是恭谨地起身行了个礼道:“先生有令,学生自不敢不从,只是午时已至,学生实不敢耽搁了先生的休息,待得闲时,自当再向先生请益。”

    “嗯,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待得月假之日,还请小王爷过府一战。”

    马奇棋兴虽兀自浓得很,可一听弘晴如此说法,自是不好再勉强,也就顺势站了起来,定下了再战之期。

    “自当叨唠,先生,请慢走。”

    这一见马奇要走,弘晴暗自松了口大气,陪着笑脸地应了一声,恭敬地摆出了恭送的架势,一见及此,百无聊赖地在一旁打着哈欠的胤禄也赶忙站起了身来,如获重释般地跟着恭送不迭。

    “嗯。”

    马奇笑了笑,也没去收拾文案上的棋盘,一拂袖,缓步便行出了书房,径自去远了。

    “唉,又白瞎了一个晌午,这匹老马也真是能折腾,无趣,无趣!”

    胤禄原本就无心上学,来此不过是向弘晴报个信罢了,却没想到撞上了马奇,走又走不得,对棋也没啥兴趣,闷坐了一个晌午,当真累得犯困,马奇方才离开,他已是彻底放松了下来,毫无顾忌地猛伸了个懒腰,口中碎碎地埋汰不已。

    “呵。”

    尽管尚不是很确定马奇连番出现的真正目的之所在,可弘晴却是看出了些蹊跷——老马同志十有**是奉了康熙老爷子之令而来的,只不过弘晴既懒得说破,也不想去多加猜测,左右他只管老老实实上学也就是了,至于旁的么,弘晴此际既无心也无力去理会那么许多,自不会去接胤禄的抱怨之言,只是淡然地笑了笑,抬脚便往外行了去。

    “哎,等等我!”

    胤禄还想着再多感慨几句,却没想到弘晴居然就这么走了,先是一愣,接着便像是被狗咬了屁股般地窜了起来,一溜小跑地跟了上去……

第20章 波澜渐起(三)

    “小王爷,王爷有交待,让您一回府便去书房一趟。”

    三言两语将缠人的胤禄打发了去之后,弘晴便即径自回了府,这才方一下马车,就见门房管事满脸堆笑地迎上了前来,陪着小心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知道了。”

    一听自家老爹有请,弘晴先是一愣,可很快便醒过了神来,也没多言,只是淡然地应了一声,抬脚便往内院书房赶了去,心里头却依旧在推演着时局的可能之变化——就目下的形势而论,弘晴敢断言索额图必定会铤而走险,只是结局却是不会有甚变化,败亡乃是板上钉钉之事,此无它,索额图压根儿就不可能是康熙老爷子的对手,至于打算渔翁得利的老八那一头能否成功地将太子也卷入其中,却是不好断言了的,这也正是弘晴推演的重点之所在,奈何所得线索过少,纵使弘晴已做了不少的假设,却依旧难有个结论出来。

    嗯?怎么都在?

    想心思归想心思,弘晴的脚下却是半点都不慢,不过片刻功夫便已赶到了内书房,方才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入眼便见一身浅紫单衣的胤祉高坐上首,而王府四大谋士则分坐左右,分明便是议事之格局,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可脚下却是没停,疾走数步,抢到自家老爹跟前,恭谨地大礼参见不迭。

    “都议议罢,这事儿该是怎个章程来着。”

    胤祉满头满脸的汗水,看样子也是刚回不久,心急着议事,自无心与弘晴多废话,待得弘晴礼毕,胤祉也就只是指了下自个儿的身旁,示意弘晴站着旁听,而后,环视了下诸谋士,略带一丝兴奋之意地开了口。

    “王爷明鉴,老朽以为此事大有蹊跷,恐是小人在背后作祟,欲以此断太子殿下之根基,然,今上英明过人,此等之鬼祟又岂能瞒得过圣察哉,故,当以不变应万变为宜。”

    胤祉话音一落,身为第一谋士的孟光祖便已率先开了口,一派智珠在握地进言道。

    “然也,然也,孟兄所言甚是,此等造谣之举,实小儿无赖之行径也,以陛下之睿智,岂会不察,妄自卷入其中,恐难免大祸,梁某以为以实情密报陛下,当可得首举之功,至于其余,还是坐观为上。”

    第二谋士梁绪文显然对孟光祖的建议深有同感,不待胤祉表态,便即摇头晃脑地出言附和了一番。

    “善哉斯言,王爷只消将京中局势如实上报,无论时局走向如何,王爷大可坐看风起云涌,何乐而不为哉?”

    这一见前面两位都赞成坐看局势发展,第三谋士陈观照自也无甚不同之意见,一击掌,兴致勃勃地也跟着附和道。

    啥?这就是老爹所看重的谋士?简直就是一群篾片相公!

    弘晴第一次参与旁听议事,本还精神大振,以为能长长见识,可一听三大谋士所言,顿时双眼金星狂冒而出,淼淼飘飘地汇聚成了一个大字——靠!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并不奇怪,这帮家伙都是所谓的名士,文章词赋或许还能凑合,说到心机算计么,那可就全都是白瞎,之所以能餐位素食至今,原因不外乎今年以前的朝局一直平稳得很,也无甚大事需要他们参赞的,这一乍然遇事,得,立马就露馅了,敢情全都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在弘晴看来,坐看风起云涌不是不可以,稳倒是很稳,可要想从中得利,那却压根儿就是没影的事儿,不仅如此,反倒会给康熙老爷子留下个平庸的不良印象——老爷子对太子已是不满已久,之所以要拿下索额图,正是为了断太子的左膀右臂,而今没急着换马,只是担心社稷有乱罢了,换而言之,太子是肯定坐不稳东宫的位置了,剩下的就是诸位阿哥谁上的问题,很显然,在这一点上,老爷子自己都没有拿定主意,还在观望之中,眼下,时局演化至此,或许已将是一场考试,尽管不是期末考,可说是期中考却也断不为过,毫无疑问,在夺嫡路上,光稳是不行的,还得有手段,试问以老爷子的睿智,又怎会放心将江山社稷交给一庸才?

    “嗯……,子诚(李敏铨的字),你对此事有甚看法么?”

    胤祉不算是个很有决断之辈,原本是打算趁乱做上一票的,否则的话,也不会一听到流言,便匆匆赶回自家府中议事,可这会儿听得三大谋士都主张稳中求胜,心意顿改,只是还有着一丝丝的不甘心,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没急着下个决断,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始终默默不言的李敏铨。

    “唔……”

    李敏铨虽也位列四大谋士之一,可毕竟在府中根基尚浅,通常议事时,都是随大流罢了,可此番把柄落在了弘晴的手中,这大流自然也就随不得了,问题是弘晴尚未有所表示,他自是不敢随便进言,不得不假作沉吟状地点了点头,半眯着的眼,以掩饰投向弘晴的目光。

    赌了!

    李敏铨扫过来的视线虽是隐蔽,可弘晴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自是知晓该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只是心里头却不免还是有些犹豫——这些天来,弘晴可是没少下力气去收集各方信息,也没少私下推演时局的可能之变化,可惜所得信息实在有限得很,纵使对大势有着先知先觉的优势,却也不敢保证自己所作出的判断一准是最佳选择,奈何事已至此,弘晴也只能是狠狠心地去赌上一把了,这便趁着房中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李敏铨身上之际,悄悄地打了个“二”的手势。

    “李老弟有甚高见不妨说出来议议好了。”

    孟光祖不单是诚郡王府的第一谋士,更是京师名门之后,一向自视甚高,素来瞧不起李敏铨这个落第举子,往日里便没少给李敏铨小鞋穿,这会儿一见李敏铨似乎有不同之建议,心下里自是大为的不满,这便出言挤兑了一句道。

    “孟公言重了,高见不敢当,只是李某有些思忖,也不知对否,还得请王爷与诸公垂询。”

    收到了弘晴打来的暗号,李敏铨不单没能安心,反倒是更忐忑了几分,只是箭在弦上,却也由不得其不发,没奈何,只好暗自咬了咬牙,双手一抱拳,摆出了个低姿态,言语诚恳万分地开了口。

    “子诚有话但讲无妨,本王听着呢。”

    胤祉原本对李敏铨并无太多的期待,也就是心有不甘之下,随口问问罢了,可此际见李敏铨还真的别有想法,登时便来了兴致,煞是和煦地鼓励了李敏铨一句道。

    “王爷明鉴,在下以为此番流言大起恐非空穴来风,纵有小人辈在背后作祟,却也言明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圣上对东宫那位已有所不满,索额图此番已是在劫难逃,只是此人历相多年,在朝在野皆根深蒂固,实非引颈就擒之人,京师大乱必起也,不知王爷以为然否?”

    李敏铨强压住心中的不安,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将弘晴私下给他的分析结果娓娓道了出来。

    “危言耸听!不过是些无根据的流言罢了,何尝至此!”

    孟光祖本就瞧李敏铨不顺眼,这一听其所言与自个儿的判断相悖,羞怒顿起,不等胤祉发话,便已一板脸,毫不客气地出言训斥道。

    “子诚此言差矣,索相辅政三十余载,乃从龙之元勋,圣上信重已极,纵使有所不满,也当不致有太重之惩处,当年明珠专权,又暗自怂恿大阿哥谋图东宫之位,陛下也不过只是免其领侍卫内大臣之职而已,大学士之衔依旧,而今更是随帝驾巡幸山东,足见圣上乃宽宏之主也,又岂会因区区流言而降罪索相,言过矣,过矣!”

    梁绪文同样也不赞成李敏铨的分析,咬文嚼字地将李敏铨之言驳斥了一番。

    “不然,明珠能得宽宏,只因大阿哥不是太子,甚或也不是太子之选,自无须重处,削权即可,而索相则不同,有其在,圣上便动太子不得,此索相必死之道也,且,自古为太子近三十载者,罕矣,偏偏今上又值春秋鼎盛之时,个中蹊跷一眼可见,诚如宋祖所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声如雷?”

    李敏铨如今已是被逼上了梁山,哪怕心中再忐忑,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反驳孟、梁二人的意见。

    “狂悖之言,你……”

    这一见李敏铨这个往日里只会唯唯诺诺的小字辈居然敢反驳自己,孟光祖的脸面顿时便挂不住了,张口便要怒叱。

    “嗯!”

    胤祉尽管少了些杀伐果断之气,可到底不是庸才,听到此处,心中已然认同了李敏铨的分析,自不会让孟光祖胡搅蛮缠了去,这便沉着脸一扬手,止住了孟光祖的咆哮,略一沉吟之后,朝着李敏铨一摆手道:“子诚接着说,似此局面下,本王当何如之?”

    “王爷,在下以为此事当分两步走,其一,将京中诸般蹊跷急报陛下,以防索额图狗急跳墙,另,山东水师提督察福安乃是索额图之门下,恐有异动之嫌疑,须得提请圣上小心;其二,小儿辈既敢散播流言,必是有备而为,京师大乱恐难免矣,王爷须早作准备才是。”

    话既然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李敏铨已是没了退缩之可能,这便面色一肃,将弘晴事先便定好的谋略说了出来。

    “这……”

    李敏铨说得倒是慷慨激昂,可如此之大事,胤祉却又怎敢仓促便下定决心,一时间脸色变幻不已,就此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21章 不欢而散(上)

    胤祉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只是那都已是两日之后的事情了,尽管这等犹豫不甚令人满意,可自家老爹好歹还算是有着一战的勇气的,而这,于弘晴来说,也就足够了,至于最后结果会如何,弘晴眼下也尚难说出个所以然来,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的,当然了,不管怎么说,这等告急本章一上,诚郡王府至少是占了几分的先机,至不济也能给三爷多加点印象分啥的,总之,亏不了!

    奏本是上了,算时间,都已够跑两来回了的,可回音却是半点全无,倒是京城里的流言却是越传越烈了起来,不止是官场,便是民间也是如此,有说索额图将反的,也有说一帮阿哥们打算篡位的,各种版本甚嚣尘上,着实是热闹非凡,京师里的气氛自然也就好不到哪去,到处都透着股诡异之气息。

    外头热闹也好,诡异也罢,弘晴却是压根儿就不去参合,按部就班地上这学,哪怕大多数时候,上书房里就他一个学生,也一样认真听讲,活脱脱就一“三好学生”,纵使是最苛刻的总教习胡任与也挑不出他的刺儿来,这不,今儿个弘晴又是一大早便到了上书房,只是方才转过屏风,入眼便见老十六愣愣地坐着,一张小脸煞白得可怕,人不由地便是一愣。

    “十六叔,你这是……”

    在弘晴的印象中,胤禄一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乐天派,还真就没见过其有若这般神伤状的,惊疑不定之下,弘晴赶忙走上前去,试探着问了半截子的话。

    “出事了,出大事了,皇阿玛出事了……”

    听得响动,胤禄有些个茫然地抬起了头来,这一见来的是弘晴,嘴角便是一咧,带着哭腔地呢喃了起来。

    “什么?快说,怎么回事!”

    一听康熙老爷子出了事,弘晴的脑袋顿时“嗡”地一声猛响,眼立马就瞪圆了,哪还顾得上甚上下尊卑的,一把拽住胤禄的胳膊,面红耳赤地便吼了一嗓子。

    “啊,宫里都传开了,说是皇阿玛的龙舟遭了盗劫,沉了,沉了啊!”

    被弘晴这么一吼,胤禄先是身子猛地一震,紧接着,泪水便已止不住地脱眶而出,嘴角抽搐地哽咽不已。

    遭了盗劫?这不可能!

    听完了胤禄的述说,弘晴的心已是稍定了下来,只因他很清楚此事纵使是事实,康熙老爷子也断然不会因此而遭劫,道理很简单,姑且不说诚郡王的告急密信早已送抵老爷子手中,就说老爷子对朝廷的把控程度之高,也绝不可能对京师中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又怎可能给索额图一方留下如此明显的攻击之破绽,如此一来,这等流言得以如此迅速地散播开来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是哪一方放出的消息?是索额图,还是八爷?又或是老爷子自己玩的把戏?不好说,谁都有可能!

    虽说已可认定老爷子不会有事,可说到流言的出处,弘晴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不为别的,只因从理论上来说,各方都有着散布流言的动机,于索额图来说,这是可以拥立的大好机会,于八爷来说;也不失为一个推波助澜,趁机将太子也卷入谋逆案的良机;而康熙老爷子那头么,同样也有着引蛇出洞之可能;甚至不吭不声的大阿哥、四阿哥两方也有着作案的动机,人人都有嫌疑之下,饶是弘晴再如何聪慧,也无法得出个准确的推断,心下里自不免有些感慨手头的力量之不足。

    “十六叔莫急,此事当不得真,必是谣言无疑!”

    虽说对手头力量不足有些纠结,可这当口上,显然不是感慨的时候,弘晴略一沉吟之后,肯定无比地安抚了胤禄一句道。

    “啊……”

    胤禄年岁虽小,可在宫中日久,加之其母密嫔王氏圣眷极隆,宫里头的人脉却是不差,昨夜下匙之后,便已得了准信,心下自不免惶恐不已,先是找了其兄十五阿哥胤禑商议对策,奈何胤禑本就是个无甚大主见之辈,哪有甚良策可言,不得已,只好苦熬到了天明,这才急赶着来上书房等弘晴,却没想到弘晴居然一口便咬定此事为假,胤禄登时便大吃了一惊,霍然瞪大了眼,狐疑无比地望向了弘晴。

    “十六叔,没有公文奏报之事,又岂能当了真去,即便有,皇玛法也断然不会有事的,这一条小侄可以性命担保。”

    事关重大,且内里蹊跷颇多,弘晴自不可能多加解释,面对着胤禄的疑惑,他也就只能是笼统地给出了答案。

    “可,可我听说曹州知府的紧急奏报都已送抵京师,这莫非是假的不成?”

    尽管彼此真正交往的时间并不算长,可胤禄对弘晴却有着种难言的信服,此际见弘晴将话说得如此肯定,心下里已是信了几分,只是兹事体大,胤禄自不免还是有些疑惑在心,小脸一皱,迟疑地追问道。

    “呵,若真是曹州知府的奏报,那就更显此事必假无疑,十六叔该不会连朝廷规矩都忘了罢,这事儿要奏,也该是山东巡抚出面,一个小小的知府,又怎敢擅自将此事奏到朝中,此必是有奸佞在其中作祟,十六叔且放宽心好了,皇玛法断然不会有事的。”

    胤禄话音一落,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一抖袖袍,语调轻松地解释了一番。

    “该死的狗贼,下作胚子,竟敢谣言肇事,就不怕夷灭九族么?混账行子!”

    胤禄昨夜一宿未眠,尽担着心思,这会儿听得弘晴如此说法,已是彻底明悟了过来,只是安心之余,心头的火气却是暴然而起了,也不管此地乃是上书房,跳将起来,面红耳赤地狂骂不已。

    “咳咳!”

    对于胤禄的恼火,弘晴自是能理解,正因为此,他也不好说些甚子,也就只能是无奈地笑了笑,并未出言劝解,不过么,自有劝解之人出现,这不,没等胤禄咆哮完呢,就听两声假咳突兀地响了起来。

    嗯,怎么又是这匹老马?

    听得响动不对,弘晴也顾不得去理会胤禄,扭头一看,这才发现马奇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屏风前头,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隐隐间似乎有所明悟,只是这当口上,却也没功夫去细想,忙不迭地上前几步,一躬身,甚是恭谦地行了个礼道:“学生见过富察先生。”

    “见过先生。”

    胤禄尽管正在火头上,可该有的规矩却是不敢少的,这一见弘晴已见了礼,心下虽是不爽得很,可也只能跟着问了安。

    “免了,免了,都请坐,今日还是棋道课,小王爷,请了。”

    马奇显然是听见了胤禄先前的咆哮,但并未有所置评,而是随和无比地一摆手,示意二人免礼,而后缓步走到了弘晴的文案前,随手将手中托着的棋盘搁下,笑呵呵地说了一句道。

    还下棋,搞没搞错啊!

    弘晴先前虽是一派平和状地安抚好了胤禄,可他自己却是泛起了满腹的心思,不为别的,只因此事太过蹊跷,显然是大变在即之表征,为万全计,正打算找个借口回府中,也好详细推演上一番,却没想到马奇同志居然又要下棋,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奈何马奇坐都已坐下了,弘晴一时间哪好找甚借口来着,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苦笑了一下,将四角子填好,以备战局之展开。

    “嗬……”

    胤禄对围棋从来就没啥兴趣,上回就煎熬得不行,这一见棋局又要开始,心中烦躁之意立马就起了,加之昨夜一宿未眠,早困顿得不行,恶狠狠地打了个哈欠,小脑袋一低,不管不顾地径自坐着睡了去。

    “搞啥,搞啥啊!厄……”

    胤禄倒是睡得快,可惜他也没能睡上多久,方才刚入了眠不多会,突然觉得有人在猛摇自个儿,火气登时便起了,气恼万分地睁开了眼,口中不爽已极地骂着,只是朦胧的睡眼突然间扫到了正鱼贯从屏风后头转出来的诸多人等,骂声立马便嘎然而止了——来的人不算多,也就二十左右,可个顶个的都是极贵之辈,不单太子来了,一众阿哥们,除了老十五之外,也全都到了,更有索额图、王熙、熊赐履、张英等四位在京的大学士,独独缺了佟国维一人,这些人等中,哪一个的身份都比他胤禄强上一大截,饶是胤禄再胆大,到了这会儿,也就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份儿了。

    这都是搞啥来着?

    别看弘晴眼明手快地摇醒了胤禄,又作出一副恭谦状地躬身而立,一脸子的从容淡定,可其实他心里头也在狂泛着嘀咕——上书房议事可不比寻常,按朝堂惯例,但凡在朝议上争执颇多的大事,又或是不便在朝议上通议的机密事宜,大体上都由帝王与大学士们在上书房议决,能列席者,除大学士之外,也就只有一众阿哥们够资格旁听,其重要性自是非比等闲。

    饶是弘晴进上书房已有半载还多,可却还从没遇到过上书房议事的情形,心中自不免有些忐忑,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对接下来要议之事有着隐隐的担忧……

第22章 不欢而散(中)

    开会,弘晴并不怕,身为长在红旗下的“五好青年”,开个会啥的,那都是家常便饭,即便是即席发言之类的高难度活计,于他而论,也算不得啥大事儿,问题是上书房议事显然轮不到弘晴这么个小虾米去发表高论,如此一来,自家老爹会不会在这等议事上行差踏错,就成了弘晴最担心的事儿,要知道今日议的十有**便是老爷子龙舟遇盗劫之事,事关帝王,实容不得有丝毫的差池,动辄便是倾覆之祸,奈何担心归担心,这当口上,弘晴却也没旁的法子好想,只能是强按住心中的忐忑,规规矩矩地退到了一旁。

    “众爱卿,惊闻龙舟遇盗一事,本宫心已大乱,实无心理事,就请诸公拿个章程出来罢。”

    上书房不仅是房子们读书之所在,更是机要大事的议决之场所,地儿自是极为宽敞,哪怕这一家伙挤进了二十余人,也并不显得拥挤,不多会,自有李德全指挥着小宦官们抬来了椅子,搁置在了正中央,胤礽毫不谦让地端坐了下来,满脸愁容地环视了一下分列两旁的诸般人等,语气沉痛地开了口。

    “启禀太子殿下,如今龙舟遭盗劫,圣上下落难明,须防社稷有变,老臣提议京师宵禁,以防意外,另,可着即传文山东各有司,急寻圣上,以全社稷。”

    胤礽话音刚落,索额图便已抢先站了出来,高声禀报了一番,神情肃穆,宛若真是忠心为国一般。

    索额图所言说起来也算是合乎朝规,本来么,帝驾有闪失之际,就该是太子出面稳住朝堂,行宵禁事宜,以防京师变动,从道理上来说,自无不妥之处,熊赐履等大学士一来是跟索额图颇善,二来么,也没觉得其中有甚不对之处,自是不会站出来唱反调,而原本一向跟索额图颇不对付的八爷一方也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竟也保持了沉默,至于三爷么,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不动,倒是大阿哥面色阴沉,脸皮子抽动不已,显然不甚同意索额图的提议,只是其一向无急智,一时半会间,也找不出个反对的理由来,书房里登时便是一派诡异的安静。

    “不妥,此事尚未经得证,我等岂可自乱阵脚,倘若天下有乱,何人能担此责?”

    这一见众人皆无异议,胤礽眼中立马精光一闪而过,这便打算就此准了索额图之所奏,可还没等其开口,却见胤禛冷着脸从旁站了出来,高声反驳了一句道。

    “四贝勒何出此言?现有曹州知府王彬告急文书在此,又岂会有假,倘若不早作决断,一旦京师流言哄传,社稷岂不危矣!”

    眼瞅着大事将定,却冷不丁地蹦出胤禛这么只“臭虫”来,索额图心里头就跟吃了只苍蝇般恶心,可也不好发作,只能是装出一副忧心状地回应道。

    “曹州知府何德何能,竟敢上此文书,莫非山东巡抚余万隆不在职守么?即便要告急,为何不经抚司衙门?个中情形怕别有蹊跷,在未明是非之前,又怎能胡乱行事?索相宦海多年,该不会连此节都不知罢?”

    胤禛根本没理会索额图的忧心状,毫不客气地连连追问,直指问题之核心所在,言语可谓是犀利无比。

    “四贝勒此言差矣,所谓事急当得从权,龙舟有失,乃天大之事,曹知府如此行事,也不无过错,而今当务之急是要稳定社稷,宵禁一事,势在必行!”

    胤禛在朝中并无甚差使,加之为人苛刻,素来不得人缘,索额图也一向不怎么将其放在眼中,可却没想到胤禛会在此时如此强硬,心中不禁火起,这便铁青着脸反驳了一番,只是那神态怎么看,怎么像是老羞成怒之模样。

    “曹州离济南不过两百里之距,纵使从权,也断不至急迫如此,此文书真假难明,未厘清前,又怎能盲目行事,请恕某不敢苟同!”

    胤禛根本不理会索额图的羞恼,寒着脸,不退不让地便强顶了回去。

    “不错,四哥所言甚是,此事还须去文山东,探明了实情,方可便宜行事,若不然,便是欺君罔上之大逆!”

    胤祥一向以胤禛的马首是瞻,此际见双方争执不下,自是看不过眼了,这便从旁闪了出来,高声附和了一句道。

    “哟呵,哪冒出来的小疙瘩,啥大逆不大逆的,大人议事,你个小屁孩懂个啥,哪凉快站哪去。”

    胤祥这才一站出来,无所事事地站一旁的老十胤锇突地冷笑了一声,嘴一撇,不屑地讥讽了老十三一把。

    “放屁,你个厮郎鸟……”

    一听胤锇如此说法,胤祥登时就怒了,面色铁青地怒视着胤锇,也不管这是啥场合,粗口便已是暴了出来。

    “够了,老十三,太子殿下在座,你胡扯个甚,还不退下!”

    胤祥这么一发飙,一直找不到借口表现一把的大阿哥胤禔可就来了精神了,也不管此事的起因乃是胤锇的挑衅,毫不客气地便将胤祥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番。

    “你……”

    胤祥在众阿哥里总是最受排挤的一个,平日里便没少被欺负,早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又正在火头上,哪管甚大阿哥不大阿哥的,双眼一瞪,便要出言反吼。

    “有理不在声高,十三弟所言何曾有差?某也是这般看法,敢乱行事者,便是不轨之臣!”

    胤禛自然不能坐看胤祥吃大亏,这一见胤祥又要发狂,唯恐其再说出些不理智的话来,这便上前一步,将胤祥挡在了身后,面如沉水地亢声顶了胤祥一把。

    胤禛一向冷面冷心,打小了起,便没少跟兄弟们起纠葛,纵使胤禔这个大阿哥,对胤禛也有些微怵,这一见其出面挺胤祥,一时间还真没敢再穷追不放,可脸面却是有些个挂不住了,脸色铁青无比地怒视着胤禛,双手握拳,似乎有着动手之迹象,一见及此,老八一伙全都露出了丝幸灾乐祸的笑意,打定了看好戏的主义,而太子则依旧紧皱着眉头,宛若不曾见到面前这一幕一般,至于一众大学士们则面面相觑地不知该如何劝谏方好,书房里的气氛陡然间便火爆了起来。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有甚话不能好好说的,先议事要紧,都消停些罢。”

    眼瞅着好端端的一场议事就要演变成全武行,素来讲规矩的胤祉自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便从旁站了出来,拦在了对峙双方的中间,作好作歹地打着圆场。

    “三哥,非是小弟要折腾,实是此乃大是大非之事,请恕小弟不敢苟同这等妄为之举措!”

    胤祉倒是一片好心,可胤禛却是个认死理的主儿,根本没打算就此借坡下驴,依旧黑沉着脸,不依不饶地说着。

    “四弟莫急,这不正在议事么,有甚想法大家伙慢慢商议了去,终归是能有个章程的。”

    兄弟二十余年,胤祉自是清楚胤禛的性子,这一见其如此强项,不由地便苦笑了起来,和声劝解了一番,总算是将胤禛先行安抚了下来,只是兄弟几个这么一闹,这议事显然就有些议不下去了,大家伙尽皆木然而立,一时间谁也没了再起个头的兴致,上书房里顿时就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唉,老爹这回怕是要考不及格了!

    弘晴虽身处上书房,可却也就是个旁听生,自然是没他发言的份儿,当然了,他也没打算在这等场合胡乱出头的,一场大戏虽精彩无比,可他却并不是很在意,倒是对房中诸般人等的表情更感兴趣些,尽管只是垂手而立,可眼珠子却始终转悠个不停,早将所有人等的表现尽皆看在了眼中,也早有所评估,尤其是看到站不远处的马奇那双精光闪烁不已的眼睛之际,心下里不禁涌起了一声哀叹。

    对于马奇这个隔三差五总会在上书房里冒出来的家伙,弘晴心中早有所猜测——倒不是马奇的表演有甚纰漏之处,而是弘晴对历史的大势有所先知,知道马奇不是池中之物,断然不可以闲官视之,原本也只是隐隐的猜测,可今日马奇的出现,却令猜测变成了事实,毫无疑问,老爷子对众阿哥的考核已经开始了,而马奇就是眼下这场考核的主考官之一,考的便是诸位阿哥的忠心与能力,很显然,锋芒毕露的胤禛考了个优良,脾气暴躁的胤祥也能得个及格,而心怀鬼胎的其余阿哥么,全都不及格,当然了,不及格虽说都不及格,可毕竟还是有差别的,出面打圆场的三爷离及格线也就只有一线之隔,事情还没到不可挽救之地步。

    “咳咳,众爱卿,此事究竟该如何应对,终归须得有个章程罢?”

    场面这么一冷,皱眉忧心不已的胤礽可就有些坐不住了,没奈何,只得假咳了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之后,这才长叹了一声,满脸忧虑状地开了口。

    死寂,还是死寂,哪怕胤礽的忧虑看起来无比之逼真,可惜在场人等都不是等闲之辈,谁也不想再当出头之鸟,于是乎,上书房里的诡异气氛就此更诡异了几分……

第23章 不欢而散(下)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可书房里却还是一派诡异的死寂,胤礽那原本强装出来的忧心,至此已是浑然不见了踪影,剩下的只有满心眼的恼怒与怨恨,脸色铁青的有若锅底一般,真恨不得拿根大棒子,可着劲地将面前的一群人等尽皆砸得个头破血流,奈何想归想,做却是断然不能这么行了去,不单不能动手,甚是连再次出言都令胤礽再三犹豫而不敢为,理由?很简单,不管所谋大事能成与否,他胤礽都必须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出来!

    大事能成,固然是大好,只是“弑父篡位”的大帽子未免沉了些,胤礽可是断然不肯往自个儿头上栽了去的,哪怕事实便是如此;而事若是不成,要想保住东宫之位,胤礽自然是不能跟索额图所谋之事沾上丝毫的瓜葛,尽管这番小心谨慎未必便能瞒得住康熙老爷子的睿智,可至少从表面上不能留下丝毫的把柄,正因为此,纵使心中再急躁,胤礽也不敢所有表露,也就只能是苦苦地在这等死寂中煎熬着,指望着看有谁会沉不住气地冒将出来,只是这个愿望在沉默的现实面前,似乎难有实现的可能。

    “三弟一向多智,而今事态紧急,可有甚良策否?”

    沉寂复沉寂,又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尽管明知道不宜开口,然则面对着可能成事的诱惑,胤礽到底是没能沉得住气,环视了一下房中诸人之后,视线最终落在了一派沉思状的胤祉身上,假作忧虑地叹了口气,将难题踢到了胤祉的脚下。

    “这……”

    一听胤礽如此说法,房中所有人等的目光立马齐刷刷地便向胤祉扫了过去,登时便令一向长袖善舞的三爷额头见了汗。

    顶住了,千万别趴下!

    这一见自家老爹在那儿支吾迟疑,弘晴的汗水也跟着下来了,真恨不得跳出来以身相待,奈何这等场合之下,又怎有他说话的份儿,尽自再急,也就只能是眼巴巴地看着,心里头暗自祈祷不已,寄望着三爷能有个说得过去的表现。

    “三弟有话但讲无妨,都是自家兄弟,无须顾忌太多。”

    胤礽既然已开了口,自是不想无疾而终,这一见胤祉在那儿犹犹豫豫,立马紧逼了一句道。

    “太子哥哥明鉴,臣弟,唔,兹事体大,臣弟以为终须得谨慎些才好,左右济南离京并不算远,快马来回也就是五日之功夫,且先去文问个清楚似乎更妥,只是京中局势却也万不可稍有动荡,该如何处置,还请太子哥哥与诸相一并议决之,臣弟别无异议。”

    无须顾忌?瞧胤礽这话说得多轻巧,若是不明白事由之根底,胤祉或许还真不会顾忌太多,可早已得知索额图之不轨的情形下,胤祉又怎能无所顾忌,从其本心来说,他是万万不愿在此时献甚良策的,问题是胤礽都已逼到了家门口了,不说的话,当真有些交待不过去,毕竟君臣之位份摆在那儿,也容不得胤祉再保持沉默的,问题是事情着实是太大了些,胤祉一时半会还真不知该说啥才好了的,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含含糊糊地扯了一通,虽有着两头讨巧之嫌疑,可大体上还是站在了胤禛那一方。

    “三哥所言甚是,不就三、五日的时间罢了,兵部去文一问,真相自可大白,又何须急于一时。”

    胤祉那和稀泥的话一出,胤礽原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便更阴沉了几分,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言事,站一旁的胤禛已是抢先站了出来,有些个断章取义地高声附和道。

    “没错,就是这个理儿,三、五日都不能等,如此急着胡乱行事,莫非心虚不成?”

    胤禛这么一出面,胤祥自是不甘落后,紧跟着跳了出来,大声疾呼了一嗓子,矛头毫不客气地直指索额图。

    唉,老爹啊老爹,您老到底还是缺些胆略,得,就您这等表现,又是不及格,够呛喽!

    尽管早就知道自家老爹和稀泥的本性难改,可真见着了三爷那敷衍的表演,弘晴心中自不免还是有些恼火,哪有心思去理会胤禛哥俩个的闹腾,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心下里暗自嘀咕不已,飞快地盘算着补救之可能措施。

    “老十三,你个混小子,胡嚷嚷个甚,有你这么跟太子哥哥说话的么,滚一边去!”

    对眼下之朝局,胤禩有着自己的判断与私心,自是不愿看到局势之平稳,此际一见胤禛兄弟俩抢了出来,眉头不自觉地便是一皱,但并未直接出面,而是飞快地给站在身边的胤锇使了个眼色,旋即便见胤锇大步而出,双眼圆睁地瞪了老十三一眼,骂骂咧咧地便喝叱了一嗓子。

    “十哥,跟个没娘教的蠢东西计较个甚,也不嫌晦气得慌。”

    老十四同样有着自己的私心,这一见老十站了出来,眼珠子飞快地一转,阴测测地从旁插言了一句道。

    “你,你个混蛋,老子打死你!”

    胤祥的娘死得早,打小了起就没少因之被众兄弟们挤兑,往日里也就罢了,此际可是在上书房议事,竟也遭老十与老十四连番羞辱,心中的火气哪能压得下去,面色铁青地吼了一声,飞身便向老十四扑了过去。

    “乒、彭彭……”

    老十四还真没想到老十三会当场动手,接连挨了两拳之下,火气也起了,拽住老十三便是一顿爆锤,哥俩个年岁相当,个头也相当,武艺又不相上下,一打将起来,当真是火星撞了地球,生生搅得书房里好一片的大乱。

    “别打了!”

    “住手,快住手!”

    “唉呀呀,打个甚,停下,快停下!”

    ……

    小哥俩这么一打将起来,满屋子极品权贵们可就全都乱了手脚,跺脚喝止的有之,假意劝架的有之,打太平拳的也有之,又怎个乌烟瘴气了得。

    “你们,你们……”

    胤礽一向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曾见过这等混乱之场面,登时就吓坏了,口角抽搐不已地呢喃着,浑身上下哆嗦个不停。

    “殿下!”

    索额图尽管早已预见到今日的议事不会顺利,但却并未预料到会遭到胤禛兄弟俩如此强硬的狙击,而原本私下里有所沟通过的熊赐履等人却不知何故并未站出来响应其之提议,这令索额图对拿到宵禁大权一事,已不敢再抱太大的希望,然则此际混战一起,却令索额图又看到了一丝的希望,但见其眼珠子狂乱地转了几圈之后,悄悄地靠到了胤礽的身边,低低地唤了一声,待得胤礽惊疑不定地望将过来之际,索额图右手一压,无声地示意了一下。

    “够了!”

    胤礽尽管心中兀自发虚不已,可经得索额图的提点,却已是有了主张,但见其霍然而起,抄起身后的椅子重重地往地上一砸,有若怒狮般地咆哮了一声。

    “殿下息怒,臣等失礼了。”

    胤礽毕竟是太子,有着半君的身份在,他这么一发作,无论众人心中服还是不服,那都不敢有失礼的表现,否则的话,一个君前失礼的罪名便足可令大家伙全都吃不了兜着走,到了此际,众人除了跪下请安之外,却也没旁的法子好想,唯有老十三、老十四两个却是依旧不管不顾地打得个不可开交。

    “来人!”

    既已端起了太子的架子,胤礽可就不想再任由胤祥二人如此这般地胡闹下去,也没去理会众人的大礼,板着脸便断喝了一声。

    “老奴在!”

    一听得胤礽传唤,恭候在书房门外的李德全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领着数名小宦官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抢到了近前,恭敬万分地应了一声。

    “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动手,将那两憨货都给本宫赶了出去!”

    “喳!”

    太子有令,李德全哪敢不从,忙不迭地应了诺,指挥着一众宦官们拥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将胤祥哥俩个拉扯开来,也不管两位阿哥如此谩骂,推搡着便将二人一齐架出了上书房。

    “皇阿玛正值危难之中,尔等不思绸缪,反倒彼此斗殴不休,都很能么,哼!此事记档,待皇阿玛回来后再行发落!”

    胤礽并未去关注被架出去的胤祥二人,而是咬着牙,阴沉无比地环视了一下跪着的众人,阴森森地冷哼了一声道。

    “殿下英明。”

    甭管服气不服气,太子就是太子,半君的身份摆在那儿,他要摆谱,众人就算再不甘,那也只能是称颂不已,哪怕冷面冷心的胤禛都已是脸色黑得有若锅底一般,在这当口上,却也一样得低头。

    “熊大人,烦劳您即刻发文济南,看余万隆处有何分说,索大人,尔即刻行文九门提督衙门,从今夜起,全城宵禁,任何人不得有违!”

    胤礽既已发了飙,自然不会平白错过了一举下个决断的良机,但见其牙关一咬,一派坚毅状地连发了两道命令。

    “老臣遵命。”

    胤礽命令一下,索额图自巴不得赶紧执行,应答起来自是干脆利落得很,而熊赐履则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似有欲言状,可到了底儿还是没有多言,低声地跟着应了诺。

    “哼!”

    索、熊二人方才一应诺,胤礽已是不管不顾地去了,似乎真被胤祥二人的打斗气着了一般,这一走又急又快,愣是没给众阿哥以反应的时间,便已是去得不见了踪影……

第24章 解决之道(一)

    “三哥,还是您行啊,大家伙都议之不决的事儿,您一进言,这事儿可不就定下来了,三哥当真了不得啊。”

    太子这么一走,熊赐履等一班大学士们自是不愿在这等是非之地多加逗留,紧跟着便闪了人,只留下满屋子阿哥们在那儿茫然以对,正值气氛诡异间,却见胤禟笑容满面地凑到了诚郡王的身边,一挑大拇指,狠狠地恭维了三爷一把。

    “是啊,此番多亏有三哥出面,否则此事还真不知要议到何时才是个头。”

    老九话音方才刚落,还没等胤祉回过神来,就见原本面色铁青的胤禛也挤出了丝钦佩的笑意,紧跟着出言附和了一把。

    “嘿嘿,四哥说得极是,要不三哥咋能封了王,自然是比我等兄弟要高出几筹了的,幸好有三哥在,若不然,还真不知该咋整喽。”

    老十从来都是个大嘴巴,这会儿有了热闹可凑,自是少不了他一份,哪管胤祉此际的面色已是阴得能滴出水来,嘻嘻哈哈地踱了过来,大嘴一咧,酸不拉几地便扯了一嗓子。

    “哼!”

    大阿哥胤禔一向自命不凡,总以为兄弟们都该围着他转才是,此际一见众阿哥们都往老三那儿凑了过去,心头的飞醋顿时狂涌不已,这便怒视了胤祉一眼,而后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昂着头,径自离开了书房。

    “呵呵。”

    面对着如潮的“赞誉”,三爷着实是尴尬得紧,偏生太子所下之令谕还真就是他三爷的进言翻版,饶是三爷长袖善舞,在这当口上,也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解说才是,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干笑了两声,心里苦得有若吃了黄连一般。

    瞧这屎盆子扣得,呵,咱家三爷这回算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当断不断,自遭其乱!早不都说好了,让您老坚挺上一把,可您老倒好,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还要玩啥两不相帮,结果如何?这不就被太子狠耍上了一回,纯属就是自找的!

    眼瞅着自家老爹在那儿狼狈不已,弘晴心里头当真是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不为别的,只因在前几日,弘晴便已通过李敏铨的嘴,三番五次地告诫三爷要立场坚定,务必与太子划清界线,可惜三爷答应归答应,事到临头之际,却又萎了,和稀泥的老毛病一犯,生生将自个儿摆在了受攻击的位置上,不说阿哥们会扣屎盆子,就是老爷子那头,只怕也不甚好交待,虽说大碍倒是不至于,可一场明明唾手可得的功劳却平白被四爷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捞了去,当真心疼得弘晴想大哭上一回的。

    “哎哎,晴哥儿,你去哪啊?”

    尽管上书房里的哄闹还在继续着,可对于弘晴来说,却已是半点价值全无,左右不过都是些瞎扯淡罢了,浑然不必再多留心,再说了,身为人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爹受人挤兑,显然也不是啥好滋味,弘晴自不想再在上书房里多逗留,这便一转身,打算就此悄悄走人了事,却没想到他才刚抬脚呢,站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大戏的胤禄这会儿却是突然回过了神来,小手一伸,一把拽住了弘晴的胳膊,语带兴奋之意地招呼了一声。

    这臭小子,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尽管胤禄是弘晴早已定下来要拉拢的援手,只是此际心正烦着,实在是不想跟其多啰唣,可又不好将话说重了,心念电转之下,已是有了主意。

    “十六叔,前几日陈掌柜派人捎来了个口信,说是有些不开眼的货色来搅乱,事虽不大,看着却是烦心,不走上一趟怕是不行了。”

    弘晴摊了下手,有些个郁闷地扯了几句。

    “什么?竟有此事,哪个不开眼的家伙,竟敢欺到小爷的头上,不给他点厉害,当真不知马王爷长了几只眼,这事晴哥儿就别管了,小爷我这就看看去!”

    香皂工坊的投资虽不大,可前景却是极其诱人,胤禄早将工坊一事当成了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摇钱树,这一听居然有人敢坏了他的好事,火气“噌”地便冒了上来,一捋袖子,也不等弘晴再发话,气咻咻地便冲出了书房,一溜烟便跑得没了个影踪。

    “嘿!”

    轻巧地将胤禄打发了去之后,弘晴也没再在上书房里多逗留,瞥了眼乱哄哄的众阿哥们,又看了看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的马奇,饶有深意地笑了笑,抬脚便行出了书房,溜达着出了宫,乘马车便即向自家府上赶了去……

    这回的乐子怕是真要闹腾大发了,若不能将自家老爹从中摘了出来,后果怕是有些不妙来着!

    马车平稳地走着,可弘晴的心却是波澜起伏不定,只因他实是没预料到当初对胤祯的提点会闹出如今这般大的动静来,而更没想到的是自家老爹的迎逢之本性居然会在要紧关头暴露无遗,眼下一个为太子出谋献策的屎盆子扣在头上,弘晴原本预算的乱中取利之谋划行不通不说,还有可能会遭来康熙老爷子的猜忌之心,这显然不是弘晴乐意见到的局面。

    咋办?还当真不好办了,饶是弘晴推理能力过人,一大堆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在心头滚过,可真说到可靠性上,却是不敢有太多的指望,心绪紊乱之下,头都疼了起来。

    老爷子肯定不会有事,这一点,弘晴心中有数得很,别说自家三爷已去信告了急,就算没有,以老爷子对朝局的掌控来说,索额图的图谋也休息瞒得过老爷子的耳目,换而言之,龙舟遇盗劫一事十有**就是个烟幕弹,至于究竟是哪方放出的,限于信息过少,弘晴一时半会也无法做出个准确的推断,可不管怎么说,太子既已下了宵禁令,索额图等人的谋逆之举便已是箭在弦上了的,而留给索额图的时间最多只有五天——一旦余万隆那头的公文一到,真相必将大白,真到那时,索额图就算想举事也没了半点成功的可能,只是这厮究竟会在何时举事,又将如何举事,却尚有待分说。

    宵禁?九门提督福庆阿?难不成索额图打算借着宵禁之机,一举强行拿下京师所有势力?这显然不太现实!

    弘晴对军事懂得不多,可猪肉没吃过,总还是见过猪跑路的,只略略一想,便可断定出索额图万不可能仅靠着九门提督衙门的实力一举控制住整个京师——九门提督福庆阿虽然是索额图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其手下三万余的兵力也堪称京师第一大势力,又握有着警戒京畿防务之便利,可要想以之来彻底镇压京师所有势力的反弹,却是半点可能性都没有,道理很简单,各阿哥对九门提督衙门的渗透已久,旁的不说,就连三爷这个在军事上素来无甚影响的人物都在九门提督衙门里部署了五、六名中高级军官,至于八爷那头,暗中安插的人手那就更是多了去了,就算福庆阿高居主将之位,也难以控制住这支构成复杂至极的军队,就更别说指挥全军去镇压各阿哥府了。

    强行硬干既然不行,索额图又将会如何行事?唔,若是不能将朝中所有重臣一网打尽的话,压根儿就无法做到拱太子上位,再者,就太子眼下这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惺惺之态,显然也不可能在大事已定的情况下轻易出面帮着索额图,如此一来,索额图要想实现目标,只有一条路可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原来如此,果真是好计策,可要想实现,却也没那么简单,左右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最终只怕还是难免一败,问题是索额图败是败了,却并不能将三爷头顶上扣着的屎盆子解将下来,哪怕康熙老爷子不见怪,却少不得也要被众阿哥们弹劾上一把,纵使能侥幸过了关去,可一顶“平庸”的帽子只怕就要无情地落在了三爷的头上,而这,显然不是弘晴乐意见到之结果。

    “小王爷,到家了,您看……”

    头疼,十二万分的头疼,哪怕已算计出了索额图一方的可能之部署,可真说到该如何在其中渔利,弘晴却是半分把握都欠奉,这一急之下,额头都已是见了汗,正自百般不耐之际,却听车帘外传来了刘三儿的提醒之言。

    “哦。”

    一听已到了家,弘晴倒也没甚废话,轻吭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肿胀得厉害的太阳穴,又用力地甩了下头,这才抖了抖衣袖,在一众仆役的侍候下,哈腰下了马车,刚抬脚要行上府门前的台阶,却又突然立住了脚,只是愣愣地望着诚郡王府门楣上的牌匾,那样子一出,登时便令随侍的仆役们全都傻在了当场,谁也不知自家小主子这到底在发啥呆愣,可却无人敢上前催促,一时间府门处的情形当真诡异得慌。

    “小主子,您这是……”

    众仆役们不敢乱发话,只能是尽皆拿眼看着刘三儿,被逼无奈之下,刘三儿只得大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弘晴的身边,小声地试探了半截子话。

    家?呵呵,有了!

    弘晴根本没理会刘三儿的提醒,眼珠子转了转之下,心中已然有了成算,也没管众人的神色如何,自得地一笑,急冲冲地便冲进了府门,径直奔着后院去了……

第25章 解决之道(二)

    “哈哈哈……,过瘾,今儿个着实是太过瘾了,一想起老三那厮的嘴脸,爷可是憋坏了,哈哈哈……”

    八爷府的书房中,脸上带着几块青紫的胤祯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陆纯彦闲聊着,突地一阵狂笑传来,立马便见八、九、十三位阿哥已是联袂从屏风处转了进来,二人见状,忙各自起身见礼不迭。

    “都坐罢,今日之事还是得好生议议才是。”

    今儿个上书房里唱了出好戏,八爷的心情自是大好,笑呵呵地一压手,示意众人落了座。

    “嘿,是该好生议议,要不十四弟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

    老十就一粗人,兴奋劲一起,也不管场合不场合的,挤到老十四的身边,大巴掌重重地一拍老十四的肩头,满脸戏谑笑容地调侃了一句道。

    “那是,要不是老十四机灵,太子那厮怕还不知该如何下台呢,如今好了,这宵禁令一下,乐子可不就来了?”

    老九同样兴奋得很,眼瞅着老十四在那儿狂翻白眼,忍俊不住之下,也跟着附和了一把,顿时逗得满屋子人等尽皆放声大笑不已。

    “好了,都别闹了,正事要紧,先生,依您看来,索额图那只老狐狸接下来会如何行事?”

    胤禩虽也兴奋不已,可到底心中有所牵挂,笑闹了一番之后,挥手叫了停。

    “八爷明鉴,某以为兵部那头既已去了信,五日便可打个来回,索大人若要举事,必在这五日之中,这一条已是确然无误,至于其会如何行事么,想来也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强行举事,以福庆阿所部封锁全城,而后对各府来个各个击破;其二么,或许便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

    陆纯彦早已从先行归来的老十四口中得知了今日上书房议政的详情,心下里对局势也早就推演过多回了,此时听得八爷见问,自是笃定得很,一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给出了答案。

    “嘿,福庆阿成不了大气候,衙门里十八营兵,那厮能掌握的不过五营而已,算起来,还没我们兄弟手里的多,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明着举事,真要敢做,兄弟们随便伸伸手,那货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胤锇人虽粗鲁,可对军事却是熟稔得很,在这小集团里,也就老十四能压他一头,此际一听陆纯彦如此说法,立马大嘴一咧,笃定无比地便将第一条否决了去。

    “十弟这话说得极是,九门提督里的情形,索额图怕也是心中有数的,宵禁倒是容易,要想调动全军造乱,断无一丝的可能,就不知先生刚才所言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又是怎个说法?”

    对于胤锇的分析,胤禟可是打心底里赞同的,这便紧跟着出言附和道。

    “宵禁是假,调兵入宫是真,借朝议之名,大聚群臣,以有备算无心,黄袍加身亦等闲事耳。”

    陆纯彦并未卖关子,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便已将谜底道了出来。

    “这……,怕是不能罢,真往宫里调兵,善扑营能答应么?”

    一听陆纯彦如此说法,众阿哥们不单没兴奋异常,反倒尽皆傻了眼,末了,还是老十四反应最快,疑惑地看了陆纯彦一眼,将不可能之处指了出来。

    “畅春园。”

    面对着众阿哥们的疑惑,陆纯彦并未详加解释,而是言简意赅地提点道。

    “着啊,怎么忘了这茬,这不都已是六月中了,照惯例,也该是到了清园子的时候了,老二那厮只消说要去畅春园入住,善扑营还不得赶紧出城忙乎去,如此一来,宫里可不就空去了大半,索老二又有着领侍卫内大臣的头衔,换防之类的活计熟得很,随便调几下,怕是宫禁将尽皆落入其手了!”

    老九的反应也不慢,陆纯彦仅仅只这么一提点,他便已是大体猜到了根底,一拍脑门,絮絮叨叨地将索额图的行事可能道了出来。

    “九哥说得是,宫禁一旦有失,索额图大可放出风声,说是山东有准信传来,要诸般臣工尽皆入宫议事,朝议之上,以兵相迫,又怎由得群臣不服?”

    胤祯心思缜密,看得显然要比胤禟更深几分,但见其一击掌,已是飞快地将胤禟没算到的事儿补了出来。

    “唔,先生以为当何如之?”

    胤禩并未就两位弟弟的话加以置评,而是低着头思忖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神情凝重地抬起了,慎重其事将问题抛给了陆纯彦。

    “九爷、十四爷都说对了,以如今之形势,索额图其实就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至于应对么,却也不难,待得其发动之际,八爷不妨……,如此,大事当可成矣!”

    陆纯彦心中早有定策,此际自是不慌,但见其微微一笑,已是不紧不慢地将所思之计细细道了出来。

    “好一个将计就计,此事爷看着一准能成,就这么干了!”

    胤锇性子野,最爱的便是闹腾,这一听有仗可打,心痒顿时难搔,也没管其余兄弟是怎个想法,兴冲冲地便表了态。

    “可行!”

    胤祯同样也是大开大合的主儿,略一估算,便已认定此事把握不小,自也就跟着附和了一把。

    “行倒是行,只是那几位会否整出甚幺蛾子来?”

    胤禟对军事并不精通,此际见老十、老十四两位号称知兵的弟弟都表了态,倒也没提出甚反对的意见,只是对胤禔等几位年长阿哥的反应有些不敢确定。

    “问题应该不大,老大那厮就一根筋的货色,除了会做入主青宫的白日梦外,啥事儿也成不了,至于老四与老十三么,手头力量缺缺,纵使能看得出些名堂,却也就只有动动口的能耐罢了,算不上威胁,倒是老三这厮有些不好确定,若是能牵绊住这货,大局理应无碍!”

    有清一代,阿哥们全都是开府建牙的主儿,但消成年,哪一个不是门下奴才众多,个顶个的势大,虽说个中八爷一方最强,可其余哥几个也不是吃素的,真要都闹腾了起来,八爷一党还真未见得能得多少利的,正因为此,胤禟之言一出,满屋子人等都不禁为之挠头不已的,到了底儿,还是心算功夫了得的胤祯率先出言打破了沉默。

    “嗯,十四弟此话有理,老三那厮一向精明,还真难保其不闹出点事来,须得小心提防才是。”

    胤祉乃是阿哥们中头一拨封王的两人之一,圣眷极隆,加之其本人长袖善舞,在朝中人缘颇佳,势力更是不小,又与太子相当友善,胤禟对其一向忌惮得很,这会儿一听胤祯如此说法,自是深以为然。

    “有啥大不了的,老三不是管着礼部么,清园子之际,找人上个本,让他一并去忙乎好了。”

    旁人忌惮胤祉,可胤锇却是浑然不放在心上,大嘴一咧,满不在乎地扯了一嗓子。

    “好主意!”

    “不错,就这么办了去!”

    ……

    胤锇话音一落,胤禟、胤祥尽皆大笑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叫着好。

    “那好,就这么定了!”

    胤禩并未急着下个定论,而是看了下陆纯彦的表情,见其颔首示意,这才起了身,一击掌,下了最后的决断……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李先生可有异议么,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几乎就在胤禩下决断的同时,将李敏铨召到后花园僻静处的弘晴也将事情交待了下去。

    “这……”

    李敏铨说起来也算是胆大之辈,可也没到妄为之地步,早被弘晴之所言震惊得目瞪口呆,实在是没胆子应承下来,不为别的,只因弘晴的分析与决断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些,作为传话者,他李敏铨所要担的责任也实在是太大了些。

    “嗯?”

    一见李敏铨支支吾吾地没个担当,弘晴的小脸顿时便沉了下来,从鼻孔里哼出了极之不悦的冷哼之声。

    “啊,这,小王爷,此事干系太过重大,若是,唔,若是出了差池,在下,在下……”

    李敏铨是百般不愿答应帮弘晴递这个话的,奈何有把柄落在弘晴的手中,待要拒绝,却又没那个胆子,也就只能是吭吭唧唧地找着理由。

    “若真出了事,你只管推到小爷头上来好了,就这么定了!”

    对于李敏铨这个所谓的谋士,弘晴自是看不上眼,若不是担心被自家老爹当妖孽看,实在是懒得跟这等本事缺缺之人多废唇舌的,此际见其如此之不上道,心中更是老大的不耐,也懒得再多做说服,一挥手,直截了当地便下了令。

    “是。”

    这一听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敏铨尽自依旧忐忑得紧,可到了底儿还是不敢强扛,没奈何,也就只能是苦着脸应承了下来。

    “去罢。”

    事情既已交待完毕,弘晴自不想再多言,这便一扬手,将李敏铨屏退了去,他自己却是神情凝重地在后花园的池塘边来回踱着步,心潮起伏难平,不为别的,只因此事太过紧要,尽管已下了决断,可说到底,心里头还是踏实不下来,偏生又无人可以商量,这等烦躁与忐忑,也就只能自个儿承受了去……

第26章 解决之道(三)

    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一帮有意大位的阿哥们,除了老大与老十稍弱些外,其余诸人可全都是精明过人之辈,且不说自家老爷子的文采出众、长袖善舞,也不说老八一方势大难挡、四爷阴险诡谲,就说看起来似乎有些孱弱的太子,都不是个简单人物,其拿捏局势的能力绝不在其余阿哥之下,若不是因处在被众阿哥们围攻的位置上,这主儿玩起手段来,也是响当当的一把好手,至于眼下尚未崭露头角的老十三、老十四哥两个么,同样不是好惹的货色。

    欲与这么帮枭雄相抗衡,又岂是件容易的事情,更别提这帮精怪上头还盘踞着康熙老爷子这尊大神,这等险恶的局势下,弘晴真不知自己尚显稚嫩的肩头能否扛得起来,然则,要想避免自家的悲惨命运,弘晴也实在是没旁的路好走,就算再难,他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

    前路固然多艰辛,可要紧的却是眼下,毕竟路是要一步一步行了去的,这一点,弘晴比谁都清楚,自是不会犯了好高骛远的错误,只是说到当下,面对着棘手的局面,弘晴却也一样无甚把握可言,他实是没想到当初一句泄密的话语,竟然会演化到而今这等紧张之局势,决断虽是已下,可心却还是忐忑着,当然了,记挂的不是此局的结果会如何,而是烦心自家老爹能否从中得大利,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对康熙老爷子之能有着绝对的信心,可对自家老爹么,信心就不是那么足了,没见早商量好的策略,愣是让三爷生生给唱得歪了去。

    “小王爷,王爷让您赶紧去书房呢。”

    没等弘晴思忖出个头绪来,就见刘三儿急冲冲地跑了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心急火燎地嚷了一嗓子。

    嗯,这么早就回了?呵,三爷心里头怕是急坏了。

    尽管刘三儿没说自家老爹召见的用意何在,可弘晴却是心中有数,左右不过是让弘晴去旁听议事,打的便是从小培养接班人的主意,大体上就是阿哥们上书房听政的翻版罢了,却也无甚大不了之事,弘晴自是不会在意此点,也没多废话,只是淡然地点了下头,疾步便向内院书房赶了去。

    “孩儿见过父王。”

    一行进书房,入眼就见三爷正微沉着脸,高坐在上首,讲述着的正是今日上书房所发生的事儿,语调虽尚算平缓,可内里却透着股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焦躁之气息,弘晴见状,自是不敢上前打搅,直到三爷将事情经过介绍完毕之后,这才疾步走上前去,恭谨万分地行了个大礼。

    “嗯。”

    胤祉心中有事,自是无心跟弘晴多言,只是淡淡地吭了一声,指点了下身旁,示意弘晴老实呆着,而后,环视了一下正襟危坐的四大谋士,面色凝重地开口道:“事情便是如此,诸公可有甚教我者?”

    “王爷明鉴,圣上如今下落不明,京中局势凶险,索额图如此急迫地要宵禁,其心必是叵测,王爷须得谨慎应对才是。”

    胤祉话音刚落,一向自视甚高的孟光祖便已是忧心忡忡状地开了口,一派为主分忧之模样,只是所言不过都是些废话罢了,没半分的营养,直听的胤祉原本就皱着的眉头顿时更皱紧了几分,却又不好发作,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孟兄所言甚是,此等诡谲时分,当得以静观其变为妥,索额图倒行逆施,断无成功之可能,参与其事,实是自毁之道,殊不可取,纵使其侥幸得逞,也于我等无碍,一者,王爷素来亲善太子殿下,二来么,诸阿哥势大,太子殿下欲稳朝堂,也定会重用王爷,此进可攻,退可守之好局也,王爷何须顾虑甚多哉。”

    孟光祖这么一定了调,梁绪文自是紧紧跟上,将孟光祖未尽之言详细地阐述了一番,说到兴起处,还忍不住击节了一把。

    “梁兄斯言大善,某观八爷那头虽看似平静,实则早已磨刀霍霍,必将与索额图大战上一番,我等何不坐看风云变幻,待价而沽可也!”

    第三谋士陈观照倒是比孟、梁二人看得更远一些,好歹算是看出了八爷那头的不对之处,然则说到应对之选择,却与前两者并无甚不同之处,也亏得这位老兄将一简单的道理说得个之乎者也,其实不过是胡诌罢了,至少在弘晴看来是如此。

    “嗯,若得如是,倒也可行,只是……”

    胤祉本是聪慧之辈,三大谋士看得出的策略,他自然也能瞧清,心中本也有此打算,只是又觉得有些不甘,此无他,三爷自个儿也有着坐上大位之野望,自是不怎么情愿看着别人玩得个风生水起,挣扎了一下之后,还是没肯就此选择平淡之路。

    呼……,还好,老爹啊,老爹,您老要是真就这么平淡了下去,后头咱也别玩了,赶紧跑去四爷那儿抱大腿才是真的!

    一听三爷有同意孟光祖等人意见之倾向,弘晴险些当场便跳出来高声反对了,好在三爷总算是还留了个不甘的尾巴,这才算是令弘晴稍松了口气,可也不敢大意了去,忙不迭地朝忐忑不安地坐在下首的李敏铨打了个催促的暗号。

    “不可,万万不可!”

    李敏铨正自不安之际,这一接到弘晴的暗号,心顿时更慌上了几分,这一慌之下,霍然而起的动作突兀不说,嗓音也变了调。

    “嗯?”

    “哼!”

    “李敏铨,尔安敢在王爷面前失礼,如此慌乱,当真有辱斯文!”

    ……

    上一回大议之际,李敏铨已是抢了诸般人等的风头,此际又冒出了头来,自是令孟光祖等人都大为的恼火,孟、梁二人倒还算是能稳得住架势,自是各自冷哼了一声表示不满,可排名第三的陈观照就没那般客气了,唯恐被李敏铨夺了位的陈大谋士毫不容情地张嘴便是一通喝叱。

    “子诚,有话坐下来慢慢说,本王听着便是了。”

    胤祉虽也被李敏铨的突然蹿起吓了一跳,然则一来是要保持礼贤下士的形象,二来么,也念及前番李敏铨出谋划策的功劳,自不会胡乱发作了其,当然了,也不会去削了其它三位谋士的脸面,这便略一沉吟,和蔼地笑着压了压手,示意李敏铨入座详谈。

    “属下情急失礼了,还请王爷海涵。”

    既已站了出来,李敏铨忐忑的心反倒是就此平稳了下来,但并未就此落座,恭谦地行了个礼之后,便即开口道:“王爷明鉴,属下以为此乃大是大非之关头也,万不可轻忽了去,须得有所坚持才是。”

    “嗯,子诚且接着说。”

    一听李敏铨如此说法,胤祉不由地便想起了今早上书房议事时的情形,深为自己未能听从李敏铨的告诫,以致于生生背上了口黑锅而懊恼不已,老脸不禁为之一红,言语间立马便更温和了几分,顿时便令孟光祖等人皆为之色变,可又不敢在此时出言打岔,也就只能是尽皆满脸不耐地怒视着李敏铨,那恶狠狠的眼神就跟一匹匹饿狼一般无二。

    “王爷,属下以为索额图必败无疑,其理由有三:其一,多行不义者,必自毙,今上乃圣明君主,岂会容得索额图这等小人胡作非为,定是早有擒贼之安排;其二,索额图妄图拥立太子,殊不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其所图所谋早已败露,姑且不说圣上之安排,四爷、八爷这两方又岂会容其猖獗若此,一待其动,必遭此两方之痛击;其三,太子本人都无甚信心可言,又怎敢全力配合索额图行事,这一条从今日议事之地点不在毓庆宫而在上书房,便可见一斑,此无它,不外乎太子欲盖弥彰耳,是故,属下以为万不可起旁观之心,当以阻击索额图为上上之策!”

    李敏铨的口才相当不错,这一横下了心来,当真口若悬河,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倒也说得个头头是道。

    “荒谬!今上如今下落不明,何来早有部署一说!”

    “可笑至极,尔如何能知四爷、八爷之安排,莫非尔是那两位爷心腹之人不成?”

    “胡闹,尽是哗众起宠之言!”

    ……

    孟光祖等人排位皆在李敏铨之上,自是不愿看到李敏铨有崛起的势头,更别说李敏铨所言颇有些个耸人听闻,孟光祖等人自是信之不过,气恼之下,也不待胤祉表态,便已是群起而攻个不休。

    “嗯!”

    孟光祖等人可以意气用事,可胤祉却是不敢如此行了去,虽未及时出言制止孟光祖等人对李敏铨的攻击,可心里头却已是飞快地盘算了起来,越想便越觉得李敏铨所言颇有些道理,这便一挥手,冷哼了一声,制止住了孟光祖等人的喋喋不休,目中精光闪烁地盯着李敏铨,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发问道:“子诚所言之阻击当作何解?”

    “回王爷的话,属下以为此事我方并无需大动刀兵,有一人可为王爷决之!”

    话虽是已说开,可真正的戏肉却尚端出,值此微妙关头,尽管李敏铨已是横下了心,却依旧不免有些犹豫,偷眼看了看弘晴的脸色,这一见弘晴眉头已皱了起来,心弦不禁为之一颤,咬了咬牙之后,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地说出了句话来。

第27章 解决之道(四)

    “哦?子诚此言当真?何人高明若此?”

    胤祉本就不想在这么场大戏里袖手旁观,可又不免担心打不着狐狸惹来身骚,这一听有人可以不用动刀兵便能成大事,自是来了精神,眼中精光一闪,紧赶着便出言追问道。

    “王爷莫急,且容属下从头细细说来。”

    四大谋士就李敏铨一人是微寒出生,不似孟光祖等人皆是世家子弟,其能入得胤祉法眼,自然是有些本事的,至少在沟通能力上要比寻常人强上一大截,这不,用一句话成功吊起了胤祉的兴致之后,这就开始玩起了卖关子的把戏。

    “嗯,那好,子诚只管慢慢说来好了。”

    胤祉担心的是不能解决问题,但消能了了心事,那一切都好说,更遑论细听分说乃是辨明是非真假的不二法门,自是不会介意李敏铨的卖关子之把戏,这便微微一笑,甚是和煦地应允了下来。

    “谢王爷宽宏,属下这就详细说来。”李敏铨恭谦地谢了一声之后,脑筋急速地开动了起来,飞快地将弘晴交待的事情过了一遍,而后沉吟地开口道:“索额图急图宵禁,其反形已是毕露无遗,然,宵禁之举不外掩饰耳,行的怕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

    “嗯,此话怎讲?”

    胤祉既有志天下,自是消息灵通之辈,九门提督福庆阿的来历,他心中有数得很,本以为索额图此番强烈要求宵禁,是为调九门提督之兵举事,可此际听得李敏铨并非如此,心神不由地便是一振,不等其将话说完,已是惊疑不定地出言打断道。

    “回王爷的话,九门提督衙门虽有十八营,三万五千兵力,可福庆阿所能掌握在手的不过五营罢了,其余诸营主官既有诸阿哥门下,又有诸国公门下,并非福庆阿可以随意调遣者,是故,索额图断然无法靠九门提督之兵横扫京师,所能为者,不外借宵禁之机,调心腹之军入宫,以为埋伏之用罢了,却也无甚稀奇可言。”

    午前弘晴分析局势之际,李敏铨也同样对此结论大为的不解,此际见胤祉也是这般,自不免有些个同病相怜之感,暗自好笑之余,却也不敢轻忽了去,赶忙将理由道了出来。

    “此言谬矣,宫中禁卫素来由善扑营统管,福庆阿要调兵进宫,德楞泰、刘铁成这几个又岂会坐视?这断然无一丝之可能!”

    眼瞅着李敏铨再一次抢了风头,孟光祖可就坐不住了,也不等胤祉发话,便已满面讥诮之色地从旁插了一句道。

    “孟兄所言甚是,那德、刘二人皆是圣上简拔之人,素来目无余子,又怎可能听索额图胡乱差遣,李老弟言过其实了罢?”

    “嘿,夸夸其谈,实不知所谓!”

    ……

    梁绪文与陈观照同样不愿见李敏铨得势,这一见孟光祖出言打岔,自是不愿放过打击李敏铨的机会,紧跟着便你一言我一语地高声讥讽了起来。

    “嗯?”

    胤祉心中也有着与三大谋士同样的疑问,故此,虽不喜孟光祖等人的乱议,却也没出言制止,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

    “畅春园!”

    李敏铨压根儿就没去理会孟光祖等人的讥讽,自得地一笑,一字一顿地道出了谜底。

    “咦?嘶……”

    胤祉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孟光祖等人尚在疑惑之际,他已是率先回过了味来,一惊之下,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呼……,您老总算是有所觉悟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虽仅仅只是猜测,可弘晴对此却是有着六成的把握,然则对于能否说服自家老爹,弘晴却是并无太多的把握,担心的便是自家老爹看不透个中之蹊跷,而今,三爷的惊讶之色一出,弘晴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松了些,只是并不敢胡乱作态,也就只能是紧绷着小脸,做出一派淡定从容之状,静静地站立着不动。

    “若真如此,当如何解之?”

    胤祉虽是被李敏铨的结论狠狠地震了一下,可也没愣上多久,眉头一扬,直截了当地便追问起了应对之策。

    “王爷莫急,且容属下详议之。”

    别看李敏铨先前说得神气十足,其实心中却是忐忑得紧,此无它,这推论不是他自己得出的,而是从弘晴那里得来的,自不免有些个患得患失,怕的便是不能得到胤祉的认可,这会儿一见胤祉显然是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心安之余,倒是真儿个地神气活现了起来,潇洒地一抖袖子,好整以暇地应答道。

    “嗯,子诚只管往下说好了。”

    三爷一向讲究礼仪,先前一惊一乍地,自觉失态不已,不禁微有些汗颜,伸手抚了下额头,自嘲地笑了笑,而后一摆手,示意李敏铨接着往下讲。

    “王爷明鉴,属下先前得闻上书房议事之经过,窃以为八爷一方态度实是暧昧,实有推波助澜之嫌,是故,属下料定八爷那头必已是看透索额图之谋算,必会行将计就计之策,若是索额图不察,必为其所算,一旦如此,不止索额图本人难逃劫难,便是太子殿下也将瓜葛难脱,社稷恐真将有大患矣,能力挽狂澜者,非王爷莫属也!”

    李敏铨一边简单地分析了一下八爷一方的可能之举措,一边可着劲地拍着胤祉的马屁。

    “子诚言过了,本王而今尚茫茫然耳,何敢言力挽狂澜,且不知子诚有何妙策否?”

    好话人人爱听,胤祉自也不例外,只是受用归受用,该假谦虚一下的时候,三爷自当表示一下,当然了,三爷也确实没想出个稳妥的解决之道,这等谦虚显然假得够可以的。

    “王爷过谦了,属下以为解局之人确非王爷莫属,而关键之关键便在一人身上,这人便是当今国舅、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佟国维!”

    卖关子乃是为了吊听者的胃口,可真若是吊得过份了,那听者也就该疲了,这一个度的把握相当不好处理,然则李敏铨却显然是个中之高手,且听其先是再次狠夸了胤祉一把,而后神叨叨地道破了谜底。

    “嗯、佟国公?他……”

    一听李敏铨说出的关键人物竟然是佟国维,胤祉不由地便是一愣——没错,佟国维位份极高,不仅是康熙老爷子的母舅,又是老爷子的泰山大人,其一族在朝在野的势力都不小,在大清有着“佟半朝”之美誉,着实是尊庞然大物,问题是佟国维前些日子便已告病在家,就连今日上书房议政都没参与,姑且不论其是真病还是假病,其坐看风起云涌之态度已是明摆着的,胤祉实在不明白为何李敏铨要如此推崇其人。

    “正是其人,今领侍卫内大臣者有五,熊赐履,张英皆汉官,虽有名而无实,难与索额图相抗衡,而大阿哥又是个鲁钝之辈,此时恐尚茫然不知危机将至,实难堪大用,欲制衡索额图,唯有佟国公可为之,然,这并非关键之所在,真正紧要处么,属下以为佟国公恐是奉圣上密旨平乱之机枢也。”

    前头一大通的分析与推论,为的便是推出佟国维这个核心人物,这才是戏肉之所在,而恰恰就是这一点,李敏铨心中连半分把握都没有,话虽说得尚算慷慨激昂,可实际上,额头大汗狂冒不说,腿肚子都为之微微哆嗦了起来。

    “何以见得?”

    胤祉是个精细人,可不是那么好蒙的,尽管心惊于李敏铨的判断,但并未全信,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之后,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王爷可曾记得当年吴应熊之乱否?佟大人不正是主事之人么?今索额图又欲造乱,情形何其相似哉?况乎佟大人与索额图又有着解不开的死仇(佟国维之兄长佟国纲因被索额图设计陷害致死),再者,就算属下推测有误,能将佟大人揽出,于大局又岂无利耶?王爷何不试之?”

    午前时,李敏铨也曾问过弘晴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么,就两个字——直觉!也正因为这两个字,生生弄得李敏铨心头忐忑不已,要知道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啊,弘晴居然敢把直觉当事实来说,真令李敏铨很有些哭笑不得,奈何把柄在弘晴手中拿着,被逼无奈之下,李敏铨也只好自己去找了个实在谈不上有多靠谱的理由,这会儿胤祉有问,他也只能是强撑着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状地连番反问道。

    “唔……,也罢,本王明日私下去探个底也好。”

    胤祉不甘心在这场大戏里袖手旁观,可自身又找不出可行的应对之道,此际哪怕对李敏铨这番分析多有保留,可沉吟了良久之后,还是打算私下去探个究竟再作计较。

    “不可,王爷,此事欲行,便须得大张旗鼓而为之,若是私下行了去,反倒更遭人疑,倘若误了圣上大事,后患无穷矣!王爷何不以探病之名,这就去行上一趟。”

    这一听胤祉如此说法,李敏铨先是暗自松了口大气,可突然又省起弘晴的交待,心一紧,赶忙出言劝谏了一句道。

    “嗯,那好,就这么定了!”

    胤祉到底是聪明人,只一想,便已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倒也没多坚持,霍然而起,干脆利落地下了个决断……

第28章 国公府奇遇(一)

    “待会见着了佟国公,莫忘了礼数。”

    佟国公府门外的台阶下,一身整齐王服的胤祉面色和煦地站在台阶下,身形挺拔,神态也颇为的从容,吩咐侍立在侧的弘晴之话语也显得平和得很,看不出有丁点的紧张之感,宛若真就是专程来探病一般无二。

    “是,父王,孩儿记住了。”

    一听胤祉如此吩咐,弘晴虽是恭谨地应了诺,可心底里却是暗自好笑不已,不为别的,只因这来佟国公府的一路上,相同的话语三爷已是足足吩咐过了六次,毫无疑问,这不过是三爷舒缓心中紧张的小伎俩罢了。

    紧张是必然之事,要知道此番前来探病可是一场大赌,赌赢了的话,好处自然是不消说的多,可若是赌输了,一顶“昏庸”的帽子可就要扣在三爷的头上了,尽管不会有甚明显的惩处,然则,对于有志于大位的三爷来说,却不啻于致命之打击,将来的路显然就不好走了,别说三爷紧张,始作俑的弘晴自己也一样紧张得够呛,哪怕明知事已至此,紧张已是无意义之事,可说到控制么,也实在是有些难为了的,别看弘晴此际神态自若,可内心里其实也一样是忐忑得紧。

    “末将隆科多参见王爷,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则个。”

    弘晴父子并未等上多久,不多会,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中,一名身着四品武官补服、年约三十出头的壮硕汉子已领着数名仆役从大开的府门里迎了出来,疾步抢到了胤祉的面前,纳头便是一个打千,口中诚恳万分地道着歉意。

    隆科多?哈,这厮不就是那被四爷砍了头的国舅爷么?嘿,有趣,有趣!

    一听来人自报家门,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来,暗自将面前这主儿与后世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位比较了一番,却猛然发现两者间根本没半点的相似之处,哪曾见电视剧里那位的瘦弱,这位可是一赳赳之武夫,气度相当之不凡。

    “老隆不必如此,且请起罢,小王此来仓促,算是个不速之客,多有搅扰了。”

    胤祉此番前来可是有求于人的,自然不会摆甚郡王阿哥的架子,再说了,尽管隆科多本人官卑职小,可后头却有着佟佳氏这么个庞然大物,自由不得胤祉孟浪了去,这一回礼自是客气得紧。

    “不敢,不敢,王爷能来,我佟家蓬荜生辉,只是家父卧病在床,难以迎候大驾,还请王爷多多海涵。”

    隆科多虽是佟家第二代的中坚人物,早早便已投身官场,也曾参与过两次平葛尔丹之战,据闻还曾救过康熙老爷子的命,可不知为何,其官运却是极差,到如今也还只是个二等侍卫,别无兼职,简直就闲人一个,人穷气短之下,面对着正当红的三爷,自不免有些个放不开手脚,加之心中别有计较,回答起三爷的话来,也就显得颇为的拘谨。

    “老隆客气了,小王正是听闻佟国公染病在身,这才会前来候问的,哦,这是犬子弘晴,闹着要一并前来向佟国公问个安,小王被闹得无奈,只好一并携了来,也算是让他长长见识好了,晴儿,还不赶紧上前见过。”

    胤祉可是个长袖善舞之辈,只一听隆科多所言,立马便明白这厮有着挡客的意思在内,自是不肯就此作罢,假作听不懂隆科多话里的潜台词,笑呵呵地扯上了弘晴,区区几句话便堵住了隆科多的嘴。

    “小侄给隆叔请安了。”

    弘晴可是活了两世人了,鬼精得很,有怎会看不出三爷将自己推出来的用意何在,心中自是暗笑不已,可腿脚却是不慢,满脸恭谦之色地便行上了前去,煞是恭谨地便是一个大礼。

    “不敢当,不敢当,小王爷快快请起,且请内里叙话,王爷,您请!”

    隆科多此来确实是奉命来挡客的,只是他方才说出了个隐约的意思,就被三爷父子俩生生给堵了回来,到了此际,他也已是不好再强拦,没奈何,只得强笑着伸手扶起了弘晴,客气了几句之后,一摆手,将三爷父子让进了大门,一路说笑着向二门厅堂行了去。

    嗯?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佟家乃是大清一等一的大世家,其宅院自是富丽堂皇得很,当真是仆役如云,婢女往来不绝,处处透着股富贵之气息,人行其间,自然而然便会有种肃穆之感,当然了,于三爷来说,这等富贵也不过寻常事罢了,自不会有甚旁的想法,也不会去注意沿途的风景,可弘晴却是不同,他对佟家可是好奇得很,压根儿就没去听自家老爹与隆科多之间的无聊应酬,而是一路走,一路观察着佟家的一切,这一看之下,似乎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可要弘晴说出哪里不对么,还真说不上来,存疑之下,心弦也就此绷紧了几分,但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默默地思索着,试图找出个蹊跷来,可惜却只是在作无用功,直到宾主双方都已在二门厅堂里落了座,弘晴还是没能搞清那不对之感究竟出自何处。

    “老隆啊,你可知今夜起就要宵禁了?”

    宾主各自落了座,自有一帮下人们紧赶着奉上新沏好的香茶,不等仆役退下,也不给隆科多闲扯的机会,胤祉已是率先打开了话题。

    “这个,呵呵,末将略有所闻,唯知之不详耳。”

    一听胤祉上来便扯出了如此敏感的话题,隆科多心头不禁为之一沉,眼珠子微微一转,已是笑呵呵地打起了太极拳。

    “唉,都是索额图那老儿搞出的幺蛾子,这回好了,京师又得好生乱上一阵喽,得,瞧这天色,小王若是回得迟了,指不定还真被福庆阿那小子找上一番麻烦,那笑话可就闹大了去了,罢了,不说这个了,小王还是先拜会了佟大人,早早回转也好。”

    胤祉本身就是打太极的高手,自然不会被隆科多给糊弄了去,但见其眉头一皱,面带苦笑地扯了一通,话里话外就是要逼着隆科多带路去见佟国维。

    “这……,王爷海涵,肖太医有吩咐,说是家父年老体虚,须得静养,受不得惊扰,您看这……”

    隆科多原本就是奉命拦客的,而今客没能拦住,已是懊恼在心,实是不愿再多起波澜,被胤祉这么一逼,自是更觉尴尬,可又不想趁了胤祉的愿,这便支支吾吾地找了个理由出来搪塞。

    “哦?竟会如此?这样罢,小王就到病榻前一问安,尽个心意便走,如此可成?”

    这一见隆科多百般推辞若此,胤祉的心中不禁疑云大起,自是更不想白走这么一趟了,也不管隆科多为难不为难地,笑呵呵地紧逼个不休。

    “如此,也罢,且容末将到后院看看,若是家父不曾熟睡,定不敢负了王爷的美意。”

    隆科多说起来也是个精明人,可哪及得三爷的长袖善舞,被一逼再逼之下,已是乱了阵脚,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出拒绝三爷的理由来,无奈之下,也只好敷衍地应了一句,告了个罪之后,疾步向后院行了去。

    俗话说棋差一着,就不免缩手手脚,天可怜见的,老隆的沟通技巧明显差了老爹不止一筹,派他出来拦客,也着实是难为人了,嘿,这么出戏一唱,当真是欲盖弥彰了,老佟同志明摆着是个问题人物,这一趟来对了!

    弘晴虽只是静静地听着自家老爹与隆科多的交涉,可心思却是转得飞快,待得见隆科多被逼去了后院,心中紧绷着的心弦自此稍松了一些,然则对先前心里头涌起的不对劲感却是更疑惑了几分,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也就只能是暂时搁到了一边。

    “哟,佟大人,您老怎地亲自出来了,本该小王亲自去榻前问安的,这可都是小王之过了,晴儿来,赶紧见过佟大人。”

    弘晴父子俩并未等上多久,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响起中,就见隆科多搀扶着一白发皓首的老者从后堂屏风处转了出来,赫然竟是佟国维到了,胤祉见状,忙不迭地便起了身,紧走数步抢上前去,满脸歉疚之色地陪着不是,末了,又紧赶着吩咐弘晴上前行礼问安。

    “见过佟老大人。”

    弘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佟国舅,自不免有些好奇,也就多看了两眼,这一看之下,还真看出了一些蹊跷,此无他,这老者虽作出一副行动不便的样子,可面色红嫩不说,双目也炯炯有神,显然这“病”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心中暗笑不已,可动作却是麻利得很,迈步上前,一个规规矩矩的大礼已是行了出来。

    “小王爷客气了,嗯,好俊的个哥儿,好,好啊,早听说小王爷聪慧过人,今日一见,当真不凡,好,好啊。”

    佟国维似乎对弘晴很感兴趣,一落了座,便即拉着弘晴的手,絮絮叨叨地拉着家常,从学业到兴趣爱好,一概问个不休,可就是不给胤祉开口谈正事的机会,愣是弄得三爷很有些个哭笑不得的……

第29章 国公府奇遇(二)

    我勒个去的,这只难缠的老狐狸,还有完没完啊!

    这一见佟老爷子拽着自个儿扯个没完,弘晴哪还会不明白此老的用心何在,左右不过是不想给三爷开口说正事的机会罢了,心下里自不免有些个悻悻然,然则人老爷子笑脸嘘寒问暖,弘晴总不能冷面想向罢,没奈何,也就只能是强耐着性子,规规矩矩地应答着,只是脑筋却已是高速运转了起来,寻找着破局的法子。

    “老朽尝闻小王爷一手棋艺精妙无双,一时见猎心喜,不知小王爷可肯见教否?”

    佟国维一派和蔼状地东拉西扯了好一阵子之后,该扯的天气之类的废话也差不多扯尽了,眼瞅着将将无话可说之际,却猛然话锋一转,居然打算邀请弘晴来上一番手谈了。

    下棋?这时候还下棋,您老有这么个闲情,小爷可没那个逸致,嗯?等等,尝闻?哈,敢情这老爷子跟马奇是一伙的,这一趟还真就来对了!

    弘晴大费周章地部署了那么一大通,可不是来陪佟老爷子消遣的,这一听佟国维开口邀战,自不免有些恼火在心,刚想着不管不顾地捅破局面之际,突然猛醒了一件事——弘晴棋艺高明不假,可也就只有马奇知道而已,如今佟国维开口就是尝闻,那岂不是明摆着是从马奇处得知的,这里头可就有蹊跷了——就马奇眼下那区区的四品官儿,又不是佟家门下奴才,再者,马奇与佟家又无甚瓜葛可言,哪可能与位高权重的佟老爷子搭得上话,很显然,双方间的联系必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

    “老大人有邀,小子本不敢不从,奈何如今天时不对,小子实有心而无力也。”

    棋,弘晴自然是不奉陪的,可借着这个下棋的提议,却是不妨紧赶着引出此番前来的主题。

    “天时?”

    佟国维之所以拉弘晴下棋,本不过是个堵三爷嘴的由头罢了,倒不是真的棋瘾大发,可这一见弘晴小小的人儿居然如此一本正经地提起了“天时”这么个敏感的字眼,不禁暗自有些好笑,长长的寿眉一挑,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弘晴一番。

    “此事说来话长,小子仅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唯父王可明个中蹊跷,还请老大人垂询。”

    出风头的事儿,弘晴一想不希望多做,闷声发大财才是他的追求,哪怕整件事其实都是他一手策划出来的,可弘晴却并不打算抢了自家老爹的风头,这便话锋一转,已将三爷隆重地推了出来。

    “哦?”

    佟国维其实早就猜到了三爷的来意,之所以如此这般的惺惺作态,本意就是不想与三爷在此时多扯时政罢了,可被弘晴这么一说,却又不好再行阻拦了,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

    “好叫老大人得知,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京中流言肆虐,言及皇阿玛将降罪索额图,昨日便有曹州知府王彬告急文书抵京,说是皇阿玛的龙舟遇盗劫,没于河中,今晨,衮衮诸公云集上书房,商议行止,索大人首上本章,提请宵禁全城,诸公各持己见,众说纷纭,其间,更有十三、十四二弟因之斗殴当场,实大为不堪,太子殿下气愤难平之下,不愿再行多议,负气允了索额图之请,事遂急矣!”

    三爷早就在等着开口的机会了,此际见时机已到,哪管佟国维脸色如何,面色凝重地一拱手,已是自顾自地说开了去。

    一听三爷将话挑明了说,佟国维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但却并未开口接话,而是瞥了隆科多一眼,暗示了一番。

    “那又如何?不过都是些似是而非之流言罢了,似当不得真罢?”

    自家老爹有令,隆科多自不敢不从,这便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流言可以杀人!”

    隆科多的话实在是有些硬,饶是三爷长袖善舞,也愣是被狠狠地噎了一下,一时间竟没能及时接上了口去,眼瞅着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气氛就要冷了场,弘晴可就顾不得甚出风头不出风头的了,小脸一绷,生冷地将隆科多的话语顶了回去。

    “说得好!”

    隆科多本是提防着三爷的反驳,却没想到站出来的却是小不点的弘晴,他一大人,总不好跟一小屁孩一般见识罢,登时就被憋得个面红耳赤不已,还没等其反应过来,却听后堂一个洪亮的声音陡然响起。

    “儿臣叩见皇阿玛!”

    随着声音的响起,后堂处转出了三人,当先一精神抖擞的威严中年赫然竟是传言遇盗失踪的康熙老爷子,另两人则是明珠与高士奇,一见三人行来,满屋人等皆惊而起身,至于三爷已是满脸通红地一个扑地,纳头便拜不已。

    靠啊,老爷子竟然已回到了京师,我勒个去的,瞧这出戏唱的!

    弘晴之所以通过李敏铨的嘴鼓动自家老爹来佟府,本是想着佟国维很有可能会是康熙老爷子布下的暗手,却万万没想到老爷子居然亲身在此,这一惊之下,当真后背冷汗狂涌不已,目瞪口呆之下,竟忘了要大礼参拜。

    “晴儿,来,到皇玛法这儿来。”

    康熙老爷子没管众人的磕头,大步走到上首,一撩起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看了眼兀自没回过神来的弘晴,突地展颜一笑,招了招手,煞是和蔼地开了口。

    “孙儿给皇玛法请安了。”

    惊归惊,礼数却是万万不能有失的,这一听老爷子召唤,弘晴赶忙抢上前去,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问安。

    “嗯,都起来罢。”

    康熙老爷子很是慈爱地看了弘晴一眼,虚抬了下手,叫了起。

    “儿臣(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发了话,众人自是都不敢有违,齐齐谢恩不迭,而后各自起了身,自觉无比地左右一分,尽皆垂手而立。

    “晴儿不错,朕心甚喜。”

    老爷子一捋胸前的长须,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弘晴好一阵子,见弘晴举止落落大方,自是甚为满意,这便出言夸奖了其一句道。

    “皇玛法谬赞了,孙儿只是行本分事耳。”

    老爷子说得倒是和蔼,可心中有鬼的弘晴却是不免有些发虚,一时间也弄不明白老爷子所言的不错究竟是怎个不错法,好在城府深,倒也没露出甚破绽来,只是面带谦逊之色地拱手应答了一句道。

    “本分么?呵,尔能知本分,便是好事一件,可有些人却是连本分都忘了,朕倒要看看这些人等究竟能闹出甚幺蛾子来!”

    弘晴不提“本分”二字还好,这一提之下,老爷子的脸色可就冷峻了起来,话也说得寒气四溢,登时便令满厅堂的人都站不住脚了,尽皆又都跪在了地上。

    “皇阿玛息怒,儿臣等实不敢无礼非法。”

    老爷子尽管不是大发雷霆,可神态绝对不善,溢出的寒气可谓是逼人已极,然则胤祉不单不惊,反倒是暗喜不已,一边磕头告罪,一边暗自寻思着如何借此机会给哥几个全都上上眼药。

    得,老爹啊老爹,您老就别瞎折腾了,老爷子的眼睛里可容不得沙子,您说得越多,麻烦一准越大!

    大半年相处下来,弘晴对自家老爹的品性已是了解得差不多了,只一看其闪烁不定的眼神,便已猜知其心里头究竟在盘算些甚子,心中自是叫苦不迭,不为别的,只因康熙老爷子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告刁状?后果就是自个儿也得跟着吃挂落,当真是损人不利己,简直就是自杀之举措,弘晴可不想自己耗费了如此多心力才赢得的大好局面就这么被三爷几句话全都毁了去。

    “皇玛法,您消消气,您能平安归来,便是儿孙们最大的福气。”

    弘晴可不敢让自家老爹将底给泄了出来,赶忙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你这小鬼头,嘴儿都蘸了蜜了,不过么,这马屁话皇玛法很是受用,罢了,都起来罢。”

    被弘晴这么一打岔,三爷的刁状自是告不下去了,而老爷子自然也不好再发作,这便展颜一笑,伸手赏了弘晴一个不轻不重的板栗,便即叫了起。

    “儿臣(臣等)谢主隆恩!”

    眼瞅着酝酿了好一阵子的刁状就这么胎死腹中,三爷心中自不免有些个悻悻然,可也不敢再在此际节外生枝,也就只能是强按住心中的躁动,领头谢了恩,垂手站到了一旁。

    “老三,你能寻到此处,想来是用了心的,说罢,你打算如何做了去?”

    还没等三爷缓过气来,老爷子已是眼睛一眯,锐利如刀般的视线已扫在了其身上,语意不明地发问道。

    老爹,撑住了,这等大好的表现机会若是抓不住,您老也就可以回家洗洗睡了去了!

    这一听老爷子如此问法,弘晴可就不免紧张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已是听出了老爷子的未尽之言,那便是三爷若是说得合理,这桩平乱的案子之处置权十有**就要着落在三爷的身上,这可是偌大的功劳啊,旁人求都求不来,当然了,若是说得不成,好事也就长翅膀飞了,不仅如此,还会给老爷子留下个不堪大用的印象,那后果可不是耍的,有鉴于此,弘晴真恨不得跳出来替三爷应答上一番,奈何想归想,做却是不可能这么做了去,他也就只能是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家老爹……

第30章 国公府奇遇(三)

    东宫之位无疑是诱人得很,但凡是阿哥的,就没谁不想将自个儿的屁股往那上头搁了去的,胤祉自然也不例外,不止是想,还热切得紧,只可惜一直没逮着机会罢了,而今,一块大馅饼就这么从天而降了,自由不得胤祉不为之心颤不已的——机会啊,天大机会,此时此刻,只要能将几位阿哥尽皆扫将进去,东宫的大位岂不就唾手可得了?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此事当得以快刀斩乱麻为宜!”

    胤祉心一热,告刁状的话便已是到了嘴边,可就在将将脱口而出之际,突然间发现康熙老爷子脸色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甚为古怪,心中立马“咯噔”了一下,忙不迭地转了口,好在三爷本就是变戏法的好手,一句话说将出来,倒也慷慨激昂得很,并未露出丝毫的破绽。

    “嗯,接着说。”

    一听胤祉这般答法,老爷子的眼中立马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精光闪过,很显然是对胤祉的回答颇为的意外,可也没旁的表示,只是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呼……,还好,老爹这回算是撞对了!

    三爷的话一出,弘晴忍不住长出了口大气,紧绷着的心弦已是彻底松了下来——真要是三爷忍不住犹豫,一个刁状告将上去的话,弘晴今番的全部努力也就得尽皆化成了泡影——老爷子明摆着是不想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之地步,更没打算现在便将太子拉下马来,也不打算惩处胆大妄为的八爷一方,理由么,很简单,老爷子想当明君,并不想看到父子兄弟相残的事情发生,一旦三爷行差踏错,虽说不会有甚严厉的惩处,顶多也就是挨上一顿训斥,可日后要想扭转老爷子对三爷的看法,那可就难了,好在这等最坏的局面总算是没发生,接下来虽还有着不少的手尾要整,可最难的一关已算是过去了!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此番京师有乱,全是索额图其人希图幸进所致,只是其人在朝经营日久,党羽门徒众多,若欲破之,须得出其不意,一击中的,方可确保无碍。”

    胤祉到底是精细人,既已放开了心胸,说起破贼之道来,还当真有那么一手,寥寥几句话便已点出了关键之所在。

    “一击中的?有点意思了,且不知这一击又该是怎个击法?”

    康熙老爷子对胤祉的回答显然颇为的满意,脸上的笑容也因此更和煦了几分,但并未就此作罢,而是微笑着往下追问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此番前来之际,并不知皇阿玛已然归来,本打算恳请佟老大人出面,与索额图争夺宵禁之大权,今皇阿玛既已至此,事已无须再大费周章,儿臣愿请旨率王府侍卫前去索府,趁其不备,一举拿下首恶,以平此乱!”

    胤祉尽管并擅长军事,可好歹是受过精英教育的皇子,大体上的道理还是很清楚的,所献之策也属中规中矩,并无甚可挑剔之处。

    “嗯,来人!”

    老爷子似乎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但并未加以置评,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而后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末将参见陛下!”

    老爷子话语刚落,一阵甲胄的摩擦声中,一名戎装大汉已从后堂抢了出来,一个打千,已是跪倒在了老爷子的跟前。

    嗯,竟然是福庆阿!

    弘晴一看来人竟然是九门提督福庆阿,微一发愣之下,这才彻底明白了为何老爷子能如此迅速地赶回到了京师,敢情是福庆阿这个所谓的索额图心腹告的密,很显然,有这么枚大钉子在,索额图之图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惨败的下场,一念及此,心中不免有些发紧,倒不是为索额图悲哀,而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事,那就是老爷子究竟在京师各府里安插了多少的眼线,自家府上怕也不是净地一块,日后行事少不得要更谨慎上几分,否则的话,指不定啥时就会被老爷子提溜出来狠狠地敲打上一回,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讲!”

    老爷子并未叫起,而是双唇一碰,不动声色地吐出了个字来。

    “喳!”福庆阿中气十足地应了诺,神情肃然地开口道:“启禀圣上,索额图已通传阿尔吉善、心裕等诸心腹,今夜戌时三刻齐聚索府,以议定清畅春园一事,是时,群贼将毕至,末将亦是受邀之人,若以兵趁之,当可击其无备,一战而定非难事!”

    “嗯,福将军公忠体国,朕心甚慰,平身罢。”

    老爷子并未对福庆阿的提议加以置评,而是温和地嘉许了其一句,便即叫了起。

    “末将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举荡平索额图一党,说起来可是个巨功,福庆阿自是希望老爷子能将这个机会交给自己,这一见老爷子并无交待,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可又怎敢在帝驾面前有甚失礼之处,也就只能是恭谨地谢了恩,退到了一旁,一双眼滴溜溜地打量着胤祉,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嫉妒之色。

    “老三,都听清楚了么,嗯?”

    老爷子没再去看退到了一旁的福庆阿,而是将视线转到了已因激动而面色潮红的胤祉身上,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道。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都已牢记在心,请皇阿玛训示!”

    一桩天大的功劳这就要到手了,饶是胤祉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可依旧难以抑制住心头的激动之情,回答的声音里都已是带着一丝的颤音。

    “嗯,尔要旨意,朕便给你旨意,此事便由尔与福将军一并负责,务求将群贼一网打尽,不得有误!”

    老爷子并未在意胤祉的略微失态,自信地笑了笑,给出了胤祉最想听到的答案。

    “诺,儿臣谨遵圣命!”

    心愿既已得偿,胤祉应答起来自是干脆利落得紧。

    “明珠,拟旨!”

    老爷子并未再多言,只是扬了下手,不咸不淡地吭了一声,站在老爷子身后侧的明珠自是不敢大意了去,紧赶着应答了一声,疾步走到文案前,挥笔速书了起来。

    呵呵,成了,一番努力总算是没白费,这回老爹的分数可就要狠狠地压过四爷一头了,再多来上几回,看四爷还有甚戏可唱!

    眼瞅着大事已将尘埃落定,弘晴的心情自是爽利得紧,若不是地儿不对,只怕他早已是得意得放声大笑了起来,奈何老爷子在场,就算再多给弘晴两个胆子,他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肆,也就只能是在心里偷着乐呵上一把罢了。

    “晴儿,朕听闻你棋下得不错,且陪朕手谈一局如何啊?”

    老爷子扫了眼围着文案忙乎着的明珠等人之后,突地侧头望向了弘晴,笑呵呵地开口道。

    下棋?这……

    弘晴正自乐呵着,却冷不丁听老爷子开口邀战,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忙不迭地躬了下身子道:“皇玛法有令,孙儿自当遵从。”

    “哦?哈哈哈……,好,来,摆棋,摆棋!”

    老爷子的棋瘾可是相当大的,这一听弘晴如此应答,立马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挥手,吩咐了一声,自有佟家父子俩忙乎着张罗了开来,不多会,棋盘、棋盒已是就了位,爷孙俩各据一方,不言不语中,棋局已就此展开。

    啧啧,老爷子还真就是个臭棋篓子,喊声倒是山响,这棋么,下得着实有够糟的,这回麻烦了!

    棋方才在布局阶段,弘晴已是很郁闷地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老爷子的棋艺简直糟透了,连三脚猫的能耐都算不上,最多也就是个二把刀而已,这可就令弘晴很是纠结了——赢还是不赢,这可是个要命的问题来着,赢倒是容易,就弘晴的水平,灭了老爷子,那也就是秋风扫落叶一般轻松,可赢了之后,会不会引得龙颜大怒却是不好说的事儿,值此微妙时分,弘晴可是不想节外生枝的,倘若要输,又该怎么输,输多少才算合适?心有纠结之下,这棋么,自也就下得个痛苦万分,可还不能不下,当真令弘晴心里头歪腻透了。

    “老爷,老爷……”

    就在弘晴暗自愁苦不已之际,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中,佟家的门房总管急匆匆地从外头闯了进来。

    康熙老爷子棋艺虽是不佳,可下棋的时候却是最烦人打搅,此际原本正要落子,被这突然起来的咋呼声一吵,眉头立马便皱紧了起来,虽不曾开口,可不悦之色已是摆在了脸上,登时便惊得佟国维腿肚子打颤不已,恨不得一刀子活劈了那讨人厌的门房管事。

    “混账行子,何事慌张若此?说!”

    佟国维哪敢真让这二五眼的门房管事惊扰了康熙老爷子,几个大步飞窜到了厅堂口,拦住了其之去路,冷着脸,毫不容情地呵斥了一句道。

    “啊,老爷息怒,老爷息怒,是四贝勒到了府门外,说是有要事要面见老爷,您看这……”

    一见佟国维发怒,那倒霉催的门房管事自是不敢有所怠慢,忙不迭地躬身将事情报了出来,此言一出,佟国维登时便傻了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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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