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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潮平浪不止(一)

    阿哥不得私交大臣,此乃大清祖制,为的便是防止阿哥们乱政,当然了,规矩是规矩,真正执行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人情世故是避免不得的事儿,尤其是佟家这等巨无霸家族,又有哪个阿哥不想引以为援的。

    正因为佟家势大,每到逢年过节时,佟家往来的阿哥可真是海了去了,不说阿哥们,便是连太子都没少跟佟家套近乎,独独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四阿哥胤禛,尽管这厮是已故皇后佟佳氏的养子,说起来算是佟国维的养孙,却从来不登佟家的门,可今日这等敏感时分却如此突兀地跑了来,还真叫佟国维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再说了,有康熙老爷子在,也还真轮不到他佟国维做主的,故此,面对着门房管事的请示,佟国维也只能是尴尬万分地扭头望向了端坐在棋盘前的康熙老爷子。

    “让他进来。”

    老爷子倒是没让佟国维为难,头也不抬地便给出了答案,只是眼中却有着一道隐约的精芒一闪而过。

    嘿,老爷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回佟家怕是要挨板子喽,瞧这事儿闹的?

    弘晴机灵得很,尽管一派心在棋上之状,可其实眼角的余光却是始终落在老爷子身上,尽管老爷子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阴霾几乎难以察觉,可弘晴却是尽皆看在了眼中,心下里不禁为之一乐,暗自为佟家默哀上三分钟。

    本来么,老爷子此番秘密归京,求的便是个隐秘,为的是出其不意地平息****,之所以不进宫,而是选择了佟府,除了是策略需要之外,也因着佟家一向持中的立场,可这回倒好,行动尚未开始呢,俩阿哥就这么前后脚地赶了来,未免太凑巧了些罢,自由不得人不怀疑佟府保密工作的能力以及倾向性,哪怕老爷子口中不说,心底里也绝对是埋上了根刺,应景儿一兜出,便是大过一条,有的佟家难受的时候,当然了,伤筋动骨倒是不致于,狠吃上一顿排头怕是难免之事了的,不过么,这与弘晴并无甚关系,幸灾乐祸一下也就是了,并未将之放在心上,而是埋头棋局间,作出一副为棋而苦之架势。

    胤禛到得很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由门房管事陪着从照壁处转了出来,步履倒算是从容,可脸色却并不好看,一来是忧心时局,二来么,也不免有些个受了冷落的怨气,要知道佟家说起来可算是他胤禛的娘家,尽管他自打开府之后,为避嫌故,几乎就没登过这个门,可逢年过节的礼数却没少过,哪一回不是早早就派了亲信将礼物送来佟府,如今好不容易登门一次,主人居然没出迎,就只让一下人陪着,这都算啥事么。

    “皇阿玛?啊,儿臣叩见皇阿玛!”

    胤禛的不满在行进了厅堂的那一刻便已消逝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与激动,身子猛然哆嗦了几下,这才急扑到了近前,一头跪倒在了老爷子的身旁,语带颤音地高声问了安。

    “嗯,看棋!”

    胤禛那激动万状的小样子显然令老爷子颇为的受用,可也没甚旁的表示,只是指了下身边,轻吭了一声,示意胤禛侍候在侧。

    “儿臣遵旨!”

    尽管有着满腹的话要说,可胤禛却是不敢败坏了老爷子的棋兴,也就只能是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挪到了老爷子的身旁,垂手而立,那样子要多规矩便有多规矩。

    “启禀皇阿玛,诏书已拟定,请皇阿玛过目。”

    胤禛方才刚站定,胤祉已捧着墨迹未干的诏书行了过来,但并未理会胤禛探询的目光,低眉顺目地凑到了老爷子的身边,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好,去办罢!”

    听得响动,老爷子从棋盘上抬起了头来,伸手接过诏书,一目十行地扫了几眼,随手取下腰间悬着的印信,往诏书上一盖,一挥手,声线平淡地吩咐道。

    “儿臣遵旨!”

    对于老四的到来,三爷口中不说,心里头其实是担着心思的,怕的便是这位弟弟分了自己应得的功劳,此际一听老爷子未改前议,心中顿时大定,激动得脸色都因之涨得通红,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旋即便在胤禛那将将喷出火苗的嫉妒目光中,领着福庆阿等人急匆匆地行出了厅堂,会合了急赶至附近的九门提督衙门之兵,率众直奔索额图府上杀了去……

    “报,八爷,不好了,三爷突然领兵包围了索府!”

    戌时过半,天早已黑透,宵禁也早已开始,大街小巷上行人为之一空,唯有九门提督衙门的兵丁全副武装地在街上往来巡视着,好一派的紧张之气氛,然则八爷府后花园里却是另一番的景象,哥几个连同陆纯彦围坐在花厅里,几碟小菜,一坛清酒,笑谈无忌,气氛轻松而又惬意,只是这等惬意并未能保持多久,就被跌跌撞撞地冲进厅中的一名黑衣壮汉的禀报生生敲成了碎片。

    “怎么回事,说!”

    一听那壮汉如此说法,八爷的手不由地便是一颤,握着的酒杯险些就此落了地,心情大坏之下,声色可就有些不好相看了。

    “回八爷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小的奉您之命率人盯住了索府,一直都没发现意外,却不曾想戌时刚过不多会,三爷就率军赶了来,说是奉旨缉拿索相,大军只一冲,索府便已乱了,小的见情形不对,这就赶来报信,云鹤他们都还在那儿盯着呢。”

    黑衣壮汉姓姚,名双城,乃是八爷暗中收拢的江湖高手之一,专一负责的便是帮八爷处理些阴暗之勾当,又因读过几年的书,算是识得些文,被八爷提拔为暗底组织“怒涛”的负责人之一,算得上是个伶俐人,这一见八爷发了急,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将事情的经过道了出来。

    “奉旨?何来的奉旨?圣上不在,那浑球哪来的圣旨?”

    胤锇性子急,一听奉旨之言,登时便忍不住了,一拍桌子,一迭声地呵斥道。

    “十爷,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啊,对了,福庆阿那小子跟在三爷后头,还有隆科多那厮也在。”

    汇报坏消息一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这一点,姚双城显然很清楚,故此,他并不敢胡乱猜测,也就只补充了一下刚才漏了的消息,便即闭紧了嘴。

    “他娘的老三,竟敢假传圣旨,反了他了,八哥,咱们也上,干翻了那货!”

    胤锇是真的火大了,本来么,八爷这头早已得知了准确的消息,知晓了索额图的全部行动计划,也做好了万全的应对准备,就等着索额图明日起事之际,上演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却没想到戏都还没开演呢,就被三爷一家伙给连锅都端了去,他十爷本来该大展拳脚的机会也就此化成了泡影,这一怒之下,桌子可就倒了大霉了,愣是被胤锇拍得快散了架。

    “够了,双城,你且再去盯着,有甚消息及时回报!”

    胤禩一向消息灵通得很,老三、老四先后脚去往佟府的事儿,他是一早就知道了的,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倒不是瞧不上佟家的庞大势力,而是他不以为一向中立的佟家会被老三、老四说动,虽也派人去关注了一下,可心中却是不怎么在意,却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个疏忽,居然闹出了如此大的一场戏,心中自是十二万分的恼火,只是眼下情况不明,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愿见老十在那儿放些无用的厥词,这便不耐至极地断喝了一声,打断了老十的废话,而后一挥手,将姚双城打发了开去。

    “八哥,老三那厮胆子不大,这假传圣旨的事儿,就凭他是做不出来的,会不会是皇阿玛就在佟家?”

    胤禟人长得胖,可心眼却活泛得很,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只是并不敢确信自个儿的猜想,这便犹豫地将问题提了出来。

    “这……”

    “嘶……”

    “不会吧?”

    ……

    老九这话一出,一众阿哥们全都倒吸了口凉气,面面相觑之余,尽皆将视线转向了闭目沉吟中的陆纯彦。

    “帝心难测啊!”

    陆纯彦没理会众人的惊疑之表现,眉头微皱地沉默了良久,这才抬起了头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先生,如今之局势,当何如之?”

    帝心自然是难测得很,自古以来莫不如此,更别说康熙老爷子这等文攻武略皆出类拔萃之辈,那就更难猜到其真实之心思了的,这一条,八爷心中自是清楚得很,只是值此微妙时刻,就算帝心再难测,他也得测上一测了,当然了,他自己是没这个本事,也就只能是将问题抛给了陆纯彦。

    “是啊,先生,您说,此事该当如何个了局才妥?”

    不止是八爷急,九爷同样也急,这便紧赶着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都收了罢。”

    陆纯彦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给出了答案,此言一出,众阿哥们脸上的期待之色登时便全都凝固住了……

第32章 潮平浪不止(二)

    “先生,您这说的是……”

    此番布局下来,八爷不知在其中投入了多少的心血,也不知耗费了多少的财力物力,为的便是能一举将太子拉下马来,可惜这番心血如今可以说是白瞎了大半,八爷心中自是不甘得很,正因为此,尽管已是听明白了陆纯彦话里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出言追问了半截子话。

    “九爷说对了,圣上怕是早就已潜回了京师,之所以此际方才发动,不外是要看看阿哥们的表现罢了,如今这一条怕是三爷、四爷两位得了大彩头,此时之局势已在圣上掌控之中,强自乱动,只能是自寻死路!”

    陆纯彦当初就不赞同盲目妄动,奈何八爷已被弟弟们怂恿起了野望,身为谋士,陆纯彦也只能是全力谋划配合,一番谋算下来,费心费力,可惜全都落到了空处,心下里自不免有些失落之感,言语间的寂寥之意也就难免了的。

    “唉,他娘的晦气,尽瞎忙!”

    一听陆纯彦如此说法,脾气暴躁的老十已是坐不住了,跳将起来,恨恨地一击掌,气恼万分地骂了一声。

    “嗯……”

    老十四倒是没啥废话,也就只是长出了口大气,可脸上也同样满是不甘之色。

    “先生,事情该不会就这么了结了罢,索额图一倒,宫里那位怕是也不久了罢?”

    老九虽也同样懊丧,可到底心眼较多,眼珠子只转了几转,已是看到了事情的另一个方面。

    老九这话一出,正自颓丧中的众阿哥们顿时又来了精神,一个个眼珠子发绿地死盯着陆纯彦,就盼着陆纯彦能给出个肯定的答案来。

    “帝心难测啊。”

    对于这个问题,陆纯彦心中自有答案,但并不想在此时说出,不为别的,只因面前这帮都是些无法无天的主儿,也不是他陆纯彦此时能掌控得住的,一旦再次胡为,后果必将不堪设想,有鉴于此,陆纯彦也就只是摇头叹息了一声,给出了个语意含糊的答案。

    “唉,晦气,尽瞎扯!平白便宜了老三那厮,不成,明儿个起,老子跟老三那货没完!”

    陆纯彦此言一出,一众阿哥们再次傻了眼,沉默了良久之后,老十再次狂暴了起来,恨恨地跺了下脚,怒气冲冲地径自去了。

    “先生,您莫在意,老十就这臭德性。”

    老十这么一发作,众人不禁颇为的尴尬,胤禟见状,唯恐陆纯彦动气,忙陪着笑脸,从旁解脱了一句道。

    “十爷性情中人,当真有一语中的之妙。”

    陆纯彦乃心机深沉之辈,自不会跟粗鄙的老十一般见识,不单不气,反倒是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这一笑之下,众阿哥们的脸色立马就精彩了起来……

    “叫吃!”

    “再叫吃!”

    “提了,哈哈哈,小鬼头,这回看你还有啥耍的,哈哈哈……”

    ……

    佟府的二门厅堂中,棋局还在持续着,尽管弘晴心不在焉,又有意退让,奈何康熙老爷子的棋艺实在是太差了些,这棋局么,自也就胶着得很,偏生老爷子还没那个自觉,明明下的尽是臭棋,还乐呵呵地叫个不休,当真令弘晴想哭的心都有了。

    老爷子哎,您老会算棋不,这都差了两气了,还硬杀,搞啥呢,不知道杀不死咱的大龙,您老自己的棋可就要崩溃了,自杀也不是您老这么个玩法的!

    望着盘面上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两条大龙,弘晴的心当真是纠结得很,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已算出了二十余步之后的变化,老爷子的棋怎么算都差了两口气,除非弘晴自填一气,否则的话,老爷子的大龙只有死路一条,这盘棋自也就不用再往下走了。

    若是没旁人在,弘晴倒是无所谓自填不自填的,左右不过一盘棋而已,弘晴还真不怎么将输赢放在心上,问题是边上还立着四爷与明珠这么两根木桩,四爷也就罢了,同样是个有名的臭棋篓子,就算弘晴做了手脚,他也看不出来,可明珠却是朝中有名的棋道高手,在他面前玩虚活,弘晴可没啥把握,万一这厮要是私底下告一小状,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儿臣叩见皇阿玛!”

    就在弘晴犹豫着该不该让老爷子一把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作中,浑身大汗淋漓的胤祉已大步行上了堂来,满脸喜色地抢到近前,大礼参拜不迭。

    “嗯。”

    老爷子屠龙正屠得来劲,加之对索额图一党的下场早已心知肚明,自是懒得多问,也就只是头也不抬地挥了下手,不经意地轻吭了一声,示意胤祉自行平身。

    胤祉这些年来正当红,又是率先封王,又是管了礼部的差使,奉旨办事倒是不少回,可说到独立平乱这等大事,却还是第一次遇到,自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干练,将事情办得个滴水不漏,这会儿可是急着来报功的,却没想到老爷子居然不闻不问,登时便有种热脸贴到了那啥上之感,悻悻然间又瞅见老四瞥过来的幸灾乐祸之眼神,心下里可就有些来了气,只是这当口上,却也没他发作的余地,也就只能是无趣万分地起了身,犹豫了一下之后,抬脚向几子边挪了过去。

    啧,老爹还真是沉不住气,就这德性,后头的麻烦还真海了去了!

    尽管三爷的脸色变化甚是细微,可弘晴却是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心头不禁微微一沉——没错,此番事变中,三爷是拔了头筹,捞了大功之余,也给老爷子留下了干练贤能的印象,可与此同时,三爷也就成了一众阿哥们针对的目标,若不能做到荣辱不惊,后头的路显然不那么好走,一旦稍有闪失,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贤能形象只怕将落得个轰然坍塌之结局,而这,显然不是弘晴乐意见到之局面。

    头疼啊,头疼,这夺嫡之路当真是步步惊心,寸寸难行!

    一想到前段时间自家老爹被众阿哥们攻击得苦兮兮之惨状,弘晴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奈何开弓断不会有回头箭,要想成为人上人,自是得吃苦中苦,而这,也只能三爷自己去承受,哪怕身为儿子,弘晴也一样替代不了,最多也就只能是从旁敲敲边鼓而已。

    敲边鼓?哈,有了!

    弘晴正自头疼间,一道灵光突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心下里已是有了决断,自不怠慢,这便站起了身来,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已是伸手将棋盘一拂,已将棋局抹得乱了套。

    “嗯?小鬼头,你这是作甚?”

    康熙老爷子还正等着屠龙呢,却没想到弘晴会突如其来地玩上这么一手,脸色立马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

    “回皇玛法的话,此局您已经输了!”

    帝王一怒,可是伏尸千里之势,老爷子脸色这么一变,边上诸人都不禁为之胆寒,尤其是三爷,更是两股战栗,惊得小心肝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可弘晴却是若无其事,巴眨着大眼睛,一派无辜状地望着老爷子,脆生生地应答了一句道。

    “什么?朕输了?此话从何说起?”

    望着弘晴那一本正经的小样子,老爷子当真有些个哭笑不得,伸手抚了下额头,满是疑惑地追问道。

    “皇玛法若是不信,且容孙儿为您复盘。”

    弘晴要的便是这么个效果,这一听老爷子发问,登时便微笑了起来,自信十足地开了口。

    “哦?小鬼头可知君前无戏言?”

    一听弘晴说得如此自信,老爷子可就来了兴致,要知道复盘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没记谱的话,要想成功复盘,那可是难于登天,须得有超人一般的记忆力方可。

    “甘当军令状!”

    弘晴敢做出如此大胆之事,自然是有着十足的把握在,老爷子话音刚落,他已是毫不犹豫地接上了口,登时便令打算从旁开脱一下的三爷生生憋得险些得了内伤,真恨不得一把拽住弘晴,狠狠地赏上一顿板子。

    “哈哈……,好,若能成,朕不吝重赏,若不成么,小心你的屁股,来罢。”

    老爷子为帝多年,见惯了阿谀奉承,还真罕见似弘晴这般胆大妄为的,兴致一起,还真就想看看弘晴有多能耐了。

    “啪、啪、啪……”

    既是有心卖弄一下,弘晴自是毫无保留,也不多废话,先是伸手一扫,将棋盘清空,而后双手如飞一般地拈子往棋盘上填了去,不过片刻功夫,棋局已恢复到了先前弘晴搅乱之局面,到了此时,弘晴已是放缓了手速,一子一子地往棋盘上落,清晰无比地宣告了老爷子输棋的结局。

    “厄,这……,哈哈哈……,好,好个晴哥儿,当真不愧是朕的好孙儿,好!”

    老爷子棋艺虽不高明,可眼光却是好的,记忆力也相当了得,自是看得出弘晴并未作假,对弘晴的智商自也就分外的满意,毫不吝啬地大大夸奖了弘晴一把,登时便惹来了明珠等随侍在侧的一干人等或真或假的附和之言,一时间里,满厅堂笑声、阿谀声响成了一片……

第33章 潮平浪不止(三)

    “晴儿,你今日实是有些孟浪了,错非皇玛法圣明,就你今日之所为,挨一顿板子都算是轻的了,少不得还要连累府里,下回断不可再如此行事,记住了?”

    忙忙乎乎了大半宿,不单平了乱,更以功臣的身份护送老爷子回了宫,胤祉的心情自是好得很,只是兴奋之余,也没忘了要数说一下贼胆包天的弘晴,这不,父子俩刚才上了马车,三爷已是板着脸地开了口。

    得了吧,若不是您老不给力,咱又何苦冒出来当这么个靶子,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弘晴之所以会故意在老爷子面前显能,自然不是大脑短路之结果,而是有目的而为之,加固在康熙老爷子心目中的好印象只是目的之一,但并非最重要的目的,真正用心在于将自己暴露出来,以吸引阿哥们的攻击火力。

    理由?很简单,三爷的门下奴才在官场上混着的虽是不少,可已有一定地位之辈大多已在前番诚郡王府受打压之际全军覆没了,剩下的都是些尚未浮出水面的货色,已然不值得阿哥们出手,如此一来,要对付三爷,只能从其本人身上着手,明枪暗箭一多,三爷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断然应付不过来,而弘晴在此际适时冒头,又是年幼之辈,无疑是阿哥们宣泄火力的好靶子,自然就能为三爷分担些杀伤之火力,当然了,在阿哥们出手之际,弘晴自也不会含糊,终归得给敢出手者一些教训,让他们知道一下啥叫惹不得!

    “父王教训得是,孩儿记住了。”

    肚子里尽可以嘀咕,可当着自家老爹的面,还是乖巧一些为好,省得好心帮忙还得挨板子,这一点,弘晴可是门儿清着呢,自不会去犯浑,也就只是老老实实地应了下来,并无丝毫多余的话语。

    “嗯,记住就好,皇阿玛既已归来,上书房的事儿必然就多,你如今虽已位列其中,能不开口的,还是少开口为妥,少惹些是非!”

    三爷并未因弘晴的规矩而放松下来,依旧肃然着脸,碎叨叨地左一个叮咛,右一个吩咐地教训个没完。

    得,您老这是过老爹的瘾啊,还没完了都,累不累啊!

    本以为老实之下,三爷能消停一会,也好趁机整理一下思路,毕竟索额图虽是倒了,可后头的事情还多着呢,怎么着也得从中捞上些足够的实惠,若不然,岂不是枉费了此番的辛苦谋算,却没想到三爷训人都训上了瘾,登时便令弘晴暗自狂翻白眼不已。

    “父王说的是,孩儿记住了。”

    厌烦归厌烦,该做出的姿态还是得做,尽自满心的不耐,可弘晴还是规矩万分地应承了下来。

    “嗯,那就好。”

    三爷这都已是忙了整整一天了,有大事可做的时候,精神自是抖擞得紧,可这一松懈下来,困倦也就不可遏制地从心底里泛了起来,教训了弘晴一番之后,精气神便已是不济了,也就没了谈话的兴致,狠狠地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靠在车厢上,假寐了起来。

    呵,总算是消停了!

    偷眼看了看双目紧闭的自家老爹,弘晴嘴角一撇,暗自嘀咕了一句,而后便将心思转到了后续手尾的处理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诚郡王胤祉公忠体国,不逼险阻,缉拿逆贼,是为大功,着赏双俸,赐皇庄一栋、金百两,银三千,丝绸锦帛……,世子弘晴天纵之资,好学不倦,甚得朕心,着封固山贝子,赏金十两,银三百,准上朝听政,钦此!”

    昨儿个弘晴在外头忙乎了大半宿,回到了府中,又急召李敏铨前来交待事情,直到子时将尽,方才匆匆梳洗入眠,本想趁着恰逢月假之际,好生睡上个懒觉,却没想到一大早就被拽了起来,说是圣旨到了,可怜弘晴眼都睁不开了,却没处躲闪去,只能是迷迷糊糊地到了府门前,跪在自家老爹身后,听着前来传旨的奏事处总管秦无庸在那儿拖腔拖调地照本宣科,正自无趣之际,猛然间听到了与自个儿有关的赏赐,顿时一个猛打了个激灵,就此回过了魂来。

    啥,贝子?我勒个去的,这回发达了,没说的,就一个字——爽!

    本来么,三爷此番立了大功,赏赐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弘晴自也不会放在心上,左右无论怎么赏,也就那么回事儿,至于他自己,原本估摸着也就是顺便捞点添头,得个金银之类的好处,也就差不多了,却万万没想到老爷子这一赏,居然赏了个贝子,这可把弘晴给乐歪了,倒不是稀罕这个爵位本身,不说旁的,只要弘晴不犯大错,待得成年之后,身为王府世子,最不济也能捞个贝勒混混,等三爷升了天,一个亲王的头衔那是板上钉钉之事,然则眼下得封的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没见老九、老十都才只混了个贝子,至于老十三以下么,如今头上可都是光秃秃的,啥爵位都没弄到,倒是弘晴这个小字辈先将贝子整到了手,这可是天家第三代里的头一个,自由不得弘晴不为之得意非常的,而更令其得意的还不是得封贝子,而是准上朝听政一事。

    上朝听政说起来简单,可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寻常人就不必说了,没混到五品以上的官衔,那是断然没有面圣的资格的,至于上朝么,那就得至少是四品大员方才够格,就算是龙子龙孙,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上得了朝的,阿哥们须得满了十六岁才能入朝听政,而龙孙们,就算是成家立业了,也不见得能登上朝堂,哪怕是太子的两位儿子,也没这个资格,满大清里,弘晴绝对算是独一份的荣耀!

    “去书房!”

    天上掉下的大馅饼显然有些沉,直砸得弘晴不免有些晕乎乎地,哪怕秦无庸都已离去了好一会儿了,弘晴也愣是没从喜悦劲头里缓过气来,若不是城府够深,只怕早已笑歪了嘴,正自在心中傻乐之际,三爷一句话便已如一盆冷水般将其浇得猛醒了过来。

    树大招风,老爹可有得担心了,嘿,老爷子当真用心良苦来着!

    一听老爷子声色不对,弘晴立马便醒悟了过来,瞬间便猜到了自家老爹的担心以及康熙老爷子如此重赏的用心何在,左右不过是为太子保位分散些视线罢了——尽管此番事变中,太子已是竭力避免搅合其中,可明眼人都能瞧得出太子在其中的手脚,再说了,索额图一向力挺太子,其造反更是为了拥太子上位,就算太子再如何撇清,也断然无法摆脱干系,受群臣攻讦自是必然之事,更别说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兄弟们在一旁窥视,其位已是岌岌可危,问题是老爷子此时还不想废了太子,如此一来,矛盾不就出来了?风头正劲的诚郡王府可不就是老爷子立起来吸引阿哥们火力的最佳之标靶?毕竟没谁想自家费尽了千辛万苦拉下了太子,却平白便宜了三爷,那笑话可就闹大发了去了。

    没错,老爷子对太子已是不满到了极点,问题是一来他老人家还没想好该由谁来顶班,二来么,也是再给太子一个自我证明的机会,至于其三么,说起来还真有点隐蔽,那便是老爷子其实是个权力狂,实容不得旁人来分了他的帝权,哪怕是自家儿子也不例外,否则的话,他也没必要设套子去推索额图一把,在这等局面下,诚郡王府可不就处在了风头浪尖上,纵使三爷心热东宫大位,却也不得不小心再小心了的。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王爷,大喜了!”

    “王爷,今儿个一早喜鹊叫得欢,属下还琢磨着会有啥好事,这不,一道圣旨下来,好事成双了,可喜可贺啊!”

    ……

    内书房里,四大谋士早已得了通报,此际已然知晓了恩旨的内容,自不免因此而兴奋异常,这一见弘晴父子行了进来,齐刷刷地全都迎了上去,道喜的道喜,说俏皮话的也咋呼个不停,偌大的书房里立马满是阿谀之声。

    “都坐下罢,今日之事怕没那么简单,都议议好了。”

    已然看出了问题不太妙的三爷显然没众谋士们那般开心,不止是不开心,反倒有些郁闷之感,不仅仅为的是即将面对的微妙局势,更因着不满这群谋士居然目光如此之短浅,心中已是起了换人之念头,只是这等心思却是不好在此时道将出来,也就只能是闷闷地压了下手,不顾众人的惊愕,低着头大步走到上首,一撩起朝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而后环视了下面面相觑的众谋士们,怏怏地开了口。

    傻眼了,全都傻眼了,孟光祖等人浑然不知问题出在何处,这一见胤祉气色不对,心可就都慌了,一时间竟不知该说啥才是了,唯有李敏铨却是若有所悟,悄悄地瞥了侍立在三爷身边的弘晴一眼,内里满是惊愕与震撼之神色……

第34章 摆正位置(一)

    若说以前李敏铨对弘晴是深为忌惮的话,那不过是因自身有把柄落在弘晴的手中之故,可此时此刻,李敏铨心中的忌惮已然演化成了深深的恐惧,没错,就是不折不扣的恐惧——一个人能偶尔猜中复杂至极的朝局之演化,并不足以为奇,连着两次猜中,还可以说是撞了大运,可次次都能料中,那就只能用奇迹来解释了,偏生这创造奇迹之人还仅仅只是个七岁小儿,这到底又是何等之妖孽,望着弘晴那张满是稚气的脸庞,李敏铨只觉得一股子冷气不可遏制地打心底里狂涌了上来,忍不住便打了个寒颤。

    这憨货起疑心了,嘿,好胆!

    李敏铨瞥过来的眼神虽是隐蔽,可弘晴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眉头只微微一皱,瞬间便明了了李敏铨的心思,可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似笑非笑地回瞪了李敏铨一眼。

    “咯咯……”

    弘晴这一眼并不如何冷厉,可李敏铨有若被雷击了一般,不止是脸色大变,身子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以致于磨牙的声音都不受控地响着,在一派死寂的书房里,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子诚可是有甚要说的么?”

    胤祉正自烦闷间,突然听得怪声响起,脸色不由地便是一沉,眼神锐利如刀般地一扫,见是李敏铨在那儿作怪,心中虽是不悦,但却并未就此发作,而是放缓了些声调,强自平淡地问了一句道。

    “王爷勿怪,属下昨夜偶感风寒,略有不适,失礼了。”

    被三爷这么一问,李敏铨这才算是回过了神来,忙不迭地找了个借口,满是歉意地掩饰道。

    “无妨,来人,去,给李先生熬碗姜汤来!”

    这一见李敏铨满头虚汗,面色又颇为的苍白,三爷倒是不疑有它,再念及这些日子以来李敏铨的襄赞之功,心中的不快已是尽去,这便挥了下手,高声断喝了一嗓子,自有侍候在书房外的下人紧赶着应诺而去。

    “多谢王爷厚爱。”

    这可是大夏天啊,没事喝上碗热腾腾的姜汤,内火怕是要大起了,可怜李敏铨闻言之下,原本就白的脸色顿时更白了几分,可又怎敢拒接三爷的美意,也就只能是苦着脸地谢了一声。

    这老小子自作自受,嘿,看来回头还得好生敲打上一番才是!

    弘晴冷眼看着李敏铨在那儿难受不已,心下里却已是盘算开了,寻思着该如何调教其人一把,也免得这厮乱生异心。

    “都说说罢,这恩旨一事当何如之?”

    三爷到底是心中有事,安抚了下李敏铨之后,也没再多废话,直接转入了正题。

    “王爷明鉴,这道恩旨固然是皇恩浩荡,却令王爷成众矢之的,须知过犹不及也,某以为当力辞为宜。”

    身为第一谋士,孟光祖自然不愿落了人后,三爷话音刚落,他已是第一个开了口,提出了个自以为稳妥的解决之道。

    “王爷,某以为全然力辞恐有不妥,皇恩不容拒也,只是世子年幼,乍然上朝,一是易遭非议,二来恐遭小人构陷,此一条当婉拒为上。”

    梁绪文对孟光祖的建议显然并不完全赞同,这便从旁插了一句道。

    “梁兄所言甚是,世子虽聪慧过人,然毕竟见识尚少,一旦有所闪失,于我诚郡王府大是不利,此一条确须婉拒了才是,想来圣上亦不致坚持要行。”

    陈观照的意见与梁绪文一致,不等胤祉有所表示,便已表态附和了一把。

    “嗯,子诚以为当何如之?”

    三爷自个儿的想法也是不想当这么个出头鸟,对于众人之提议,自是心有戚戚焉,本想着就此同意了下来,可转念一想,却又改了主意,眉头一扬,将问题抛给了刚稳下心神来的李敏铨。

    “回王爷的话,属下以为请辞奏本可以上,只是圣上定不会准。”

    李敏铨旁的能力或许一般,可演技却是颇佳,尽管内心里兀自震惊于弘晴对局势的把握之妖孽程度,可回答起三爷的话来,却是一派韬略在胸的沉稳之气度。

    “唔,想来会是如此,这当如何应对才是?”

    一听李敏铨如此说法,胤祉先是不悦地皱了下眉头,可很快便想起了当初弘晴入上书房的事儿,立马便释然了去,尽管不甘得很,却也只能是无奈地认可了这么个事实。

    “王爷明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然,若是长成参天大树,又何惧清风拂面哉,但消行得正,立得稳,以圣上之英明,又怎会不见,古来上青云者,无不大志在胸也,王爷又有何惧哉?”

    李敏铨右手一捋胸前的长须,左手潇洒自如地轻摇着折扇,一派从容不迫状地道出了番话,直指三爷之本心,当然了,凭李敏铨的能力,原本是看不透康熙老爷子的心思的,可有弘晴的提点,李敏铨依瓢画葫芦的本事倒也不差,言语虽平淡,内里却满是励志之大气魄,直听得三爷双眼炯然不已。

    “说得好,本王又岂惧考验哉,皇阿玛既是要察,本王便展示一番又有何妨!”

    胤祉本就有意于大位,如今太子之位倾斜,他心中的野望更是不可遏制地膨胀了开来,之所以有畏惧心在,只是担心挡不住众阿哥们的打击罢了,此际被李敏铨如此这般地一鼓动,心眼可就活泛了起来,一拍面前的文案,激昂万状地发出了通豪言。

    “大善斯言,王爷有此大志,青云不远矣!”

    “诚然如是,今太子与索额图有涉,倾覆不远矣,王爷屡立大功,又有贤能之名望,何愁大事不定!”

    梁绪文与陈观照虽无甚谋略之能,可马屁本事却是了得无比,原本因着屡次被李敏铨占了上风而大为不满,都想着出言驳斥李敏铨一番,可一见到三爷激动若此,到了嘴边的刁难之言立马就变成了阿谀之词,朝着三爷便是一通子猛拍。

    “王爷,此事怕没那么简单罢,依某看来,太子未必便倒,此际若是表现太过,明刀暗箭难防啊!”

    屡次被李敏铨抢了风头之下,孟光祖已是忍无可忍了,再一看梁、陈二人那副阿谀之嘴脸,心火顿时大起,哪管三爷高兴不高兴地,黑着脸便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嗯?”

    在三爷看来,太子与索额图本就是一体的,索额图既已倒了台,太子也就该不远了,极有可能是索额图一案一审清,就该是东宫换人之时了,却没想到孟光祖居然会如此说法,登时便愣住了。

    “王爷明鉴,此等可能还是存在的,不可不慎啊。”

    孟光祖之所以如此说法,并非其真看破了康熙老爷子的心思,只不过是一时气愤之言罢了,只是想着打击李敏铨一把,压根儿就找不到甚支持的理由,面对着三爷深究的目光,老脸顿时涨得个通红,又不敢将真实理由说出,也就只能是含含糊糊地敷衍了一把,那话有说跟没说其实都是一回事儿。

    “唔……”

    三爷多精明的个人,又岂是那么好糊弄得了的,这一见孟光祖满脸窘态,又怎会不知这货纯属在胡诌,面色立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若不是顾念着孟光祖往日里薄有功劳,只怕当场就会给孟光祖来上一通劈头盖脸的怒叱。

    还不赶紧开口,傻乐个甚!

    三爷这么一拉下脸来,书房里的气氛立马便有些寒了,孟光祖固然是羞愧得低下了头,而梁、陈二人也同样脸上有些涨红,只因他俩压根儿就无法断明太子究竟会不会因索额图一案而倒台,自是不敢在此时开口言事,唯有李敏铨却是表面镇定,眼神闪烁个不停,显然是在幸灾乐祸不已,这等小样子一出,登时便令弘晴好一阵的火大,小脸一板,眼神已是锐利无比地瞪了过去。

    “王爷息怒,孟兄此言确实不假,太子此番虽有磨难,却定可顺利过了关去。”

    李敏铨在四大谋士中排名最末,出身又最差,往日里总受其余三人之排挤,闲气可是吃过不少,难得见到同僚们难堪,自是心花怒放得很,真恨不得三爷赶紧拿那三位开刀,然则一接到弘晴那冷厉的眼神,李敏铨可就不敢怠慢了,赶忙收敛了下心神,微微一笑,做出一副从容状地开了口。

    “哦?此话怎讲?”

    三爷正在恼火中,若是旁人说出这么个结论,少不得要吃排头,可这等言语从李敏铨口中说出,三爷却是不能不慎重对待了,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谨慎地追问道。

    “回王爷的话,索额图案发之际,圣上既已归来,若是真欲拿下太子,胡不等索额图闹大发了再动,又何须提前哉,足可见圣心之所在也。”

    尽管答案不是李敏铨自个儿找出来的,可却无碍于其好生享受了一把众人的诧异之瞩目,直到三爷的脸皮都有些发紧了,李敏铨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出了原委。

    “这……”

    “唔……”

    “嗯……”

    ……

    一众人等,连同三爷在内,都不曾注意到这个细微的时间差之存在,此际一听李敏铨点破,不由地全都呆愣在了当场……

第35章 摆正位置(二)

    “唉,圣上此举大大不妥啊,当断不断,久后必乱,朝堂就此多事矣!”

    “确是如此,索额图一倒,太子已无臂助,岂有幸理哉,圣上纵使强托,怕也难护得周全,这又是何苦来哉?”

    “事已至此,当急思对策才是!”

    ……

    自古以来,从龙都是天功,就没谁不想得的,梁绪文、陈观照二人自是也不例外,本以为此番太子必倒,而正当红的三爷大有青云直上的可能,正自憧憬着从龙之功从天而降,却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如此之变化,心下里的失落自是浓得可以,絮絮叨叨的话里满是怨疚,就跟两受了气的小媳妇一般无二,倒是孟光祖还有些担当,只是说到应对策略么,却也一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子诚有何可教我者?”

    胤祉对孟光祖等人的能力原本就已有不满,此际见诸人废话连篇,自是更加不耐了几分,将诸般人等外放之心也就此更坚了几分,但并不打算在此际说破,也没去理会孟光祖等人的无聊感慨,而是直截了当地将问题抛给了近来表现出众的李敏铨。

    “不敢,属下只有些浅见,或能对王爷有所助益。”

    这一见三爷不问旁人只找自己,李敏铨心中还真有些小得意的,只是得意之余,却也不禁有些发虚,概因他所言的一切都不是自个儿思忖所得,而是出自弘晴的提点,也正因为此,其发红的脸色大部分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心虚。

    “子诚有话只管直说,本王听着便是了。”

    三爷本身讲规矩,对于李敏铨居功不自傲的谦逊态度,自是满意得很,脸上的笑容自也就更柔和了几分。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圣上之所以不急废太子者有三,其一,索额图既灭,太子已失臂助,何时要废,不过一句话之功夫罢了,原也不急于一时;其二,圣上尚未定下属意之人选,骤然废了太子,圣上亦不知该择何人为继;其三,圣上正值春秋鼎盛之际,自不愁社稷不稳,大可慢慢行了去,为后世挑一贤明之主,有此三者在,圣上又何须急哉?”

    李敏铨谦逊地拱了拱手,飞快地整理了下思路,而后将弘晴的分析细细地道了出来。

    “嗯,子诚所言正合本王之所思,既如此,本王又该如何立身方妥?”

    胤祉对康熙老爷子的行事背后之奥秘虽有所思索,可其实却并未想得那般深入,此际听得李敏铨畅谈若此,心中顿有拨云见日之快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同意了李敏铨的分析。

    “好叫王爷得知,此番太子虽是定能过得关去,可一番苦头却是少不得的,就算阿哥们不动本,言官们也定然不会轻饶了去,若是某料得不差,明日早朝定会一番大风波,王爷若是不信,且请拭目以待。”

    这一见胤祉接连对自己的意见如此之高看,李敏铨得意的小尾巴顿时便露了出来,言语间的肯定意味越来越浓不说,还卖起了关子,先说结论,而不言应对之道。

    嘿,这厮不去当戏子还真是梨园的一大损失,得,还真挺像一回事的么?很有做传销的潜质!

    眼瞅着李敏铨越演越投入,弘晴当真很有种狂翻白眼之冲动,不过么,心中也有着点小自得,不为别的,只因他才是真正的导演,不止眼前这出戏,说起来整桩索额图谋逆案都是按着他弘晴的指挥棒在演着,唯一的小曲折仅仅只是未能料到康熙老爷子的提前归来,可这与整出戏的圆满却并无甚大的关碍,能以一人之力,指挥得整个朝堂都团团乱转,弘晴自是有着十足的自得之理由。

    “唔,依子诚看来,本王当如何行事为妥?”

    胤祉显然很是认同李敏铨的论断,不禁便动起了随大流参太子一把的心思,在他想来,康熙老爷子虽是要保太子,却也不见得没有给太子一个教训的想头,借此机会整整太子,似乎该是顺理成章之事,当然了,想归想,胤祉却并不打算将心中的算计道将出来,而是想先听听李敏铨的主张。

    “王爷当力保太子为上策!”

    谈到了具体策略,李敏铨可就不似先前那般神采飞扬了,而是心虚地先瞥了弘晴一眼,见弘晴微微地颔了下首,这才一咬牙,一派斩钉截铁状地给出了答案。

    “嗯?”

    一听李敏铨此言,胤祉不由地便是一愣,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荒谬!太子之过如此碍眼,已是人人喊打之鼠类,此际力挺之,岂不是自讨没趣!尔安敢出此下策,是欲王爷平白受辱不成!”

    一见到胤祉面色有异,自觉已被李敏铨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孟光祖顿时来了精神,双眼一瞪,张口便是一通毫不容情的呵斥。

    “王爷,某也以为此策万不可行,纵使圣上欲保太子之位,却也未必没有教训其一番之打算,此际与太子站在一起,殊为不妥。”

    “不妥,不妥,子诚老弟此言大谬也,某以为静观其变方是上策!”

    梁、陈二人一来是不愿见李敏铨得了势,二来么,本心也不以为该帮太子缓颊,原本还打算婉言进谏的,这一见孟光祖如此大声疾呼,自有心帮衬一二,这便先后开了口,对李敏铨之建议表示了明白无误的异议。

    “嗯!”

    胤祉此时早已被李敏铨的“睿智”所折服,自是更加看不上孟光祖等人的鼠目寸光,这一听孟光祖等人再次废话连篇,心中的不耐已是再也忍不住了,毫不客气地一挥手,止住了众人的啰唣,而后微皱着眉头,神情凝重地望向了李敏铨,沉吟着开口道:“子诚为何如此说法,可否为本王详解一二?”

    “此策之理由有四:其一,圣上既是要保太子,王爷力挺则合了圣心,并无不妥之处;其二,王爷一向与太子亲善,今若是袖手旁观,难免遭小人诟病,力挺则可全兄弟之谊,何乐而不为哉?其三,圣上用人专看本心,并不计较外相,首重者,仁孝也,王爷何吝仁心乎?再者,王爷如今圣眷正隆,本就是旁人攻讦之目标,纵使再小心,也难免遭明刀暗箭之侵袭,既如此,何妨示人以柄,且看圣上又会如何妥为回护,如此一来,既可全仁孝之道,又可立忠贤之名,有何不可行之说。”

    李敏铨对此问早已从弘晴处得到了答案,应对起来,自是从容得很,但见其手一举,五指屈伸间,便已将理由一一摆明了出来。

    “嗯,好,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朝,本王定当为太子力辩,以明是非!”

    三爷本就是精明过人之辈,李敏铨都已话挑得如此之明了,他又岂会不明白个中之关窍,心中大定之余,兴奋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小王爷,李先生找您呢。”

    一个早上又是接旨,又是议事,折腾来折腾去,愣是弄到了午时将至,这才算是消停了下来,饿了一晌午的弘晴得了空便蹿回了自家小院,紧赶着吩咐萍儿随便整治了些小菜,弄上一大碗的素面,正自稀里呼噜地大干快上之际,却见刘三儿笑呵呵地跑了来,神秘兮兮地凑到弘晴的耳边,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嘿,这老小子憋不住了!

    尽管刘三儿没说李敏铨找自个儿的缘由何在,可弘晴却是瞬间便明了了李敏铨的动机何在,左右不过是这厮乍然得了重用,心虚了,想找弘晴搞个联合罢了,却也无甚稀奇可言。

    “小爷没空,三儿,去,将这份东西还给那厮。”

    对李敏铨的个人能力,弘晴虽是不太看得上眼,可他那张嘴,对弘晴还是有着不少的用处的,与其联合,说起来也是两利,不过么,弘晴要的不是盟友,需要的只是个听话的奴才罢了,自是不会就这么遂了李敏铨的意,不仅不去,反倒是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上回李敏铨留下的口供,漫不经心地往刘三儿怀里一丢,不甚耐烦地吩咐道。

    “这……,好叻,小的这就去!”

    刘三儿眼尖得很,尽管不曾摊开那份文档,可一眼就认出了那东西是啥玩意儿,不由地便是一愣,再一看弘晴的眉头已然皱起,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向后花园跑了去。

    “小王爷,李先生就在外头,说是要面见您呢。”

    刘三儿去得快,回来得也不慢,弘晴一碗面还尚未见底,这厮已是又转了回来,有些个心虚地凑到弘晴身边,满脸堆笑地请示了一句道。

    呵,算他识趣!

    一听李敏铨自己来了,弘晴不由地便是一笑,笑容里满是不假掩饰的自得之情——弘晴敢将把柄还给李敏铨,自是不怕其脱了钩去,此无它,三爷可不是好糊弄之人,就李敏铨那点能耐,没弘晴的帮衬的话,三两下就得露了馅,一旦出了大岔子,三爷又岂会轻饶了其去,在这等情形下,李敏铨只要不傻,那都得紧紧地拽住弘晴的大腿不放,当然了,他自己找上门来,盟友是肯定当不成了,也就只能当一听话的奴才罢了,若是敢有异心,弘晴要收拾他,也不过是覆手间事耳,却也不怕其能翻了天去……

第36章 跑调的小插曲

    “见过小王爷。”

    李敏铨一行进书房,入眼便见弘晴正襟危坐在书桌前,手捧着本书,目不斜视地看着,浑然没半点抬头招呼之意思,脸色不由地便是一僵,脸皮子抽搐了几下之后,还是强忍着心头的不悦,缓步走上前去,恭谨却又矜持地行了个拱手之礼。

    反应?啥反应都没有,弘晴依旧岿然不动地端坐着,别说回礼了,便是连眼皮都不曾抬上一下,就宛若将李敏铨当成空气一般,这等样子一出,顿时便令李敏铨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嘴角嚅动了几下,似乎打算再次出言,可到了末了,却还是强自忍了下来,只是静静地在原地站着,带着几分的倔强与赌气之意味,

    赌气?嘿,好,看你能支撑多久!

    弘晴很清楚李敏铨此来确是有了归顺之心,只是这等心却并不算诚,毕竟此人也算是小有才学之辈,又乍得三爷的信重,娇娇之气的膨胀是断然免不了之事,纵使担心前景,不得不低头,却也很难摆得正位置,不给他几分颜色看看,要想压服其,那绝对是没影的事儿,正因为此,弘晴这才会有意加以冷落,以此来击溃其内心里的矜持。

    说起来弘晴这手冷处理并不算啥稀罕手段,大体上官场中人都能耍得顺溜无比,不过么,一种手段之所以能流行,那自然是因其有效之故,这不,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李敏铨原本尚算平稳的气息已是渐渐紊乱了起来,半个时辰之后,李敏铨已是处在了崩溃的边缘,鼻息渐重不说,脸色也已是越来越苍白,到了末了,虚汗已是瀑布般狂淌不止,很显然,李敏铨心中尚存的骄傲已是被消磨得个殆尽,剩下的就只有敬畏之心了的。

    “来了?坐!”

    别看弘晴始终不曾从书本上移开过视线,可实际上眼角的余光却是始终不离李敏铨左右,自是将其狼狈之状尽收眼底,这一见李敏铨面色煞白地微微哆嗦着,自是知晓火候已到,也就不再多等,这便不经意地抬起了头来,不动声色地吭了一声。

    “属下不敢,属下见过小王爷。”

    被晾了大半个时辰,李敏铨的心思已是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一开始还带着几分前来与弘晴谈合作的侥幸,这会儿算是彻底认清了现实,这现实便是眼前这个妖孽一般的七岁小童毋庸置疑地拿捏着他李敏铨的前景甚至是身家性命,断然不是他一个王府幕僚可以合作的对象,除非臣服,否则的话,怕是死都不知是咋死的,正因为有此认识,李敏铨已是完全抛弃了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矜持,低眉顺目的姿态要说多卑谦便有多卑谦。

    “嗯,坐罢。”

    任凭李敏铨姿态摆得多低,弘晴的小脸上却依旧无一丝的笑容,仅仅只是点了下头,便算是回了李敏铨的礼。

    “属下不敢,属下站着便是了,事已办妥,还请小王爷训示。”

    心中的骄傲既已不存,李敏铨也就没了矜持的底气,又怎敢在弘晴面前随意了去,但见其慌乱地将原本就躬着的身子更躬低了几分,陪着笑脸地回了一句道。

    “嗯,办妥就好,先生办事,小王还是放心得过的,这个你且收着,回头自去二娘处领人便是了。”

    事,自然指的是明日早朝的应对之道,尽管李敏铨没说明,可弘晴却是一听便知,但却并不怎么在意,左右他自己明日也要上朝,纵使三爷处出了些小岔子,弘晴也自忖能帮衬得过来,只要力挺太子的大方向不出错,原也无甚可值得担心的。

    “啊,多谢小王爷抬爱,属下,属下……”

    李敏铨满怀疑惑地伸手接过弘晴递过来的一份文书,摊开一看,赫然见是侧福晋田氏身边使唤丫头翠柳的卖身文书,心不由地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惊,忙不迭地抬起了头来,诚惶诚恐地逊谢着,只是心情激荡之下,一时间还真不知说啥才是了。

    “表忠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有那份心便好,去罢,有事小王自会让三儿去寻你。”

    打人一棍子,回头就得给上颗甜枣,此乃御下的不二法门,这个理儿,弘晴自是倍儿清楚,玩起来自也就格外的顺溜——早几天弘晴便已找了个借口向田氏要了人,以他王府世子的身份,田氏自然不敢有违,翠柳的卖身文书就这么轻轻松松地便到了手,之所以没急着给李敏铨,为的便是用在此等时分,效果么,显然是不错得很。

    “啊,是,属下告辞。”

    尽管大半个时辰的等待,等来的只是这么寥寥几句无甚营养的废话,可李敏铨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抱怨,更不敢再多逗留,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老老实实地退出了房去,待得出了弘晴的小院子,被凉风一吹,这才惊觉自身上下已是如同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惊心之余,臣服之心已是不敢再稍有更易,他是真被这如妖孽一般的小儿给吓到了。

    这厮当个办差的还成,调教一番,也能派些用场,可说到大用么,怕是不怎么够格,顶多也就是二流水平罢了,当个知府、藩台啥的,该是能凑合,可要以之当谋士么,却是差得远了些。

    那一头李敏铨已是起了彻底臣服之心,可这一头弘晴却对其看不太上眼,问题是眼下缺人手,也就只能是姑且先用着,心里头却是转起了搭班底的事儿,奈何想归想,一来手头无权也无钱,二来么,身份摆在那儿,尚轮不到他出头露脸的时候,也就只能是在心中嘀咕上几声而已,做却是一时半会做不得的,无趣之下,也懒得再在书房里装样子,闷闷地起了身,低着头向主房方向行了去。

    “咯咯咯……,三儿尽胡吹,你还真当兵马司是你家开的啊。”

    “就是,三儿的嘴也能信,这天下可就没信不得的了!”

    “哪能啊,三哥我怎么着也是爷的跟班,宰相房门都七品官了,咱怎么算也得有六品吧,就那兵马司的小官儿,还不得屁颠屁颠地来迎候着,萍儿妹子,您说是这个理儿吧?”

    ……

    弘晴刚走到主房门口,就听见内里嬉笑声响得个不可开交,只一听便已大体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左右不过是刘三儿又在吹嘘其跟着胤禄一道去五城兵马司交涉地痞滋扰工坊一事罢了,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脚步不停地便转过了屏风,再一看屋中的情形,脸色立马便有些个阴晴不定了起来。

    好你个刘三儿,居然不声不响地将萍儿给拐了,嘿,有种!

    刘三儿与萍儿之间的眉目传情极其的隐蔽,可对于久经考验的弘晴来说,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儿了。

    “哟,主子,您咋就来了?”

    这一见突然出现的弘晴脸色有些不对,大小美女们可就全都犯起了嘀咕,嬉笑声就此顿止,倒是刘三儿反应快,几步蹿到了弘晴身边,笑嘻嘻地躬身招呼了一句道。

    “嘿,小爷要是不来,这房中过几日怕是要少上一人了吧,三儿,你说呢,嗯?”

    任凭刘三儿笑得有多灿烂,弘晴却并未给其丝毫的好脸色,只冷笑了一声,阴测测地问了一句道。

    “厄……,主子,您,您说的啥啊,小的,小的不懂。”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刘三儿脸色瞬间便涨得个通红,勾着头,不敢去看弘晴的眼,口中结结巴巴地含糊着。

    “不懂?嗯,你不懂,小爷就找个懂的人,萍儿,你该是懂的罢,嗯?”

    弘晴冷冷地瞥了刘三儿一眼,再次冷笑了一声,突然扭头望向了面色煞白的萍儿,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道。

    “主子,都是小的的错,不关萍儿姑娘的事,您要罚就罚小的,小的便是死了也无怨,求您了。”

    这一见弘晴眼神扫了过来,原本就已是心慌无比的萍儿顿时便支撑不住了,身子猛地一哆嗦,泪水已是狂涌而出,刘三儿见状,心中大疼之下,忙不迭地一头跪倒在弘晴身前,一边用力地磕着头,一边哀切地求肯着。

    “当真认罚么?”

    弘晴根本没理会刘三儿的可怜状,小脸依旧绷得紧紧地,寒着声,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是,奴才认罚,只求主子能饶了萍儿姑娘,此皆小的的错,不关萍儿姑娘的事。”

    一听弘晴语气如此不善,刘三儿的心已是沉到了谷底,却不敢强辩,而是老老实实地认了罚。

    “萍儿,你怎么说?”

    弘晴没再多看刘三儿一眼,而是目光闪烁地望向了泪流不止的萍儿,语调冰冷地问道。

    “奴婢知错了,求主子饶了三儿,一切处罚皆由奴婢担着便是了。”

    萍儿跟刘三儿两情相悦已有些日子了,只是都是私下往来,却哪晓得会被弘晴如此这般地当众点了出来,心慌之余,却也下了明志,并不抵赖,而是咬了咬牙,款款地跪在了地上,自请起处罚来。

    “萍儿姐姐,您……”

    “不要啊,主子,您就饶了萍儿姐罢。”

    “主子,萍儿姐也是一时糊涂,您就饶了她吧。”

    ……

    按王府规矩,弘晴房中的丫鬟都是他的私有财产,未经许可,任何人都不得与旁人有勾搭,若有违反,那罪名可是不轻,哪怕刘三儿与萍儿间其实还只是发乎情止乎礼,却也一样不行,一旦弘晴要发作二人,那可是打杀了都不为过,倩儿等丫鬟虽年幼,却也知晓其中之利害,自是全都慌了神,尽皆跪地为萍儿求肯了起来,一时间鸳鸳鸯鸯之声满室乱响个不停……

第37章 来了条大鳄

    “哼!”

    弘晴素来很少在众丫鬟们面前摆主子的架子,也从不曾真儿个地动过气,一向都是嬉笑无忌之表现,可眼下任凭众丫鬟们哀求得再凄婉,弘晴的小脸也不曾见到半点的仁慈,仅仅只是冰冷无比地一挥手,冷冷地一哼,寒气四溢之下,顿时便令众丫鬟们尽皆失了声。

    “小王爷,小的知错了,您要处罚就处罚小的吧,小的任打任杀,听凭您发落,只求您放了萍儿这一遭吧,小的给您磕头了……”

    面对着神情冷漠的弘晴,刘三儿不敢兴起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心,也不敢出言为自己辩解,只因跟随弘晴多时的他很清楚弘晴的算计有多狠辣,完全不像其年岁所应有的可怕,此时此刻,刘三儿除了可着劲地磕头哀求之外,甚旁的念头都不敢生出。

    “很好,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小爷怎么处置你都接受,小爷没听错罢,嗯?”

    弘晴紧绷着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狰狞之色,牙关一咬,阴森无比地扫了众人一眼,冷厉地开了口。

    “小的只求小王爷能饶了萍儿姑娘,至于小的,一切听凭主子发落。”

    事到如今,刘三儿自知责罚难逃,也不敢为自己求情,只想着独自将责罚承担了下来,这便一横心,慨然地应答道。

    “嗯哼,那好,小爷的处罚么,就是……”

    弘晴冷哼了一声,一派即将说出处罚,却又似还没想好之状地拖着,半晌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生生令提心吊胆的众丫鬟们全都捏足了一把汗。

    “小王爷,都是奴婢的错,您要罚就罚奴婢罢,奴婢,奴婢……”

    重压之下,萍儿的精神显然也有些支持不住了,泪水再次淌了出来,可勇气却是陡然而起了,果敢地抬起了头来,欲为刘三儿分担些惩处。

    “嗯,好,小爷的惩处便是将萍儿指给刘三儿,这事就这么定了,尔等可有异议么?”

    众人的目光可谓是哀怨已极,然则弘晴似乎并不为所动,平板着脸,终于说出了处罚的内容,登时便令一众人等尽皆陷入了石化状态。

    “啊……”

    “主子,你……”

    “咦……”

    ……

    众人愣了片刻之后,总算是回过了神来,全都惊疑不定地望着弘晴,搞不清弘晴这究竟唱的是哪出戏来着。

    “哈哈哈……,小爷这主意妙吧,将来尔等看中了谁,小爷一概都指了,哈哈哈……”

    弘晴眼下虽是王府世子了,可灵魂里却还是前世那玩世不恭的**丝青年,对于男欢女爱,自然有着与时人不同的看法,虽说平日里也没少占占众丫鬟们的小便宜,可也就只限于过过眼瘾罢了,还真就没将诸女当私有财产看,更不会起了霸住诸女的心思,当然了,就算他想也不成,家伙不给力啊,真等到家伙给力之际,诸女怕都已是明日黄花了,没见最小的倩儿都比弘晴要大上三岁,之所以做出如此这般的冷厉状,一者是要考验一下刘三儿与萍儿之间的感情真不真,二来么,也是想看看众人的忠心与否,当然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逗着众人玩才是根本目的所在,这一番假发作下来,弘晴已是憋得难受已极,忍无可忍之下,终于是爆笑了起来。

    “好啊,晴哥儿,你竟敢骗人,太过分了!姐妹们,可不能轻饶了他!”

    眼瞅着弘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众女这才反应了过来,敢情是被自家小主子好生耍弄了一回,只是碍于弘晴先前的威势,众女心中虽怨,却也不敢乱动,倒是年岁最小的倩儿却是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气恼地一跺脚,扬着小拳头嚷了一嗓子,得,这一嚷之下不打紧,可怜弘晴瞬间就被扑面而来的众女好一通子的粉拳侍候,小胸膛险些就被当鼓给擂破了去。

    “哎呀,别闹了,我投降,投降还不成么?”

    说是好男不跟女斗也成,说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也罢,一句话,被“人民”的“粉拳”淹没的弘晴非常自觉地缴械投诚了,完全没半点坚贞不屈的节操,可惜诸女都在气头上,哪敢弘晴嚷个甚,只顾着粉拳乱擂,尽管都留着手,没敢真儿个地狠打,可架不住人多啊,可怜的弘晴同学眼看着就要如此这般地英勇就义了去。

    “住手,都住手,尔等反了天了,还不住手!”

    弘晴命好,堪堪就要报销的当口上,救兵突然杀至,只见一名书童闯了进来,一边大吼着,一边双手乱挥,将肆虐的诸女尽皆推到了一旁。

    “嗯,墨雨?你怎么跑来了?”

    虽是被救,可弘晴却是没半分感激来者之意,反倒是皱起了眉头,甚是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小王爷,王爷请您到书房去上一趟。”

    墨雨乃是内院书房的书童,此番是奉了三爷的命前来请人的,却没想到会遇到弘晴遇群殴的事儿,一时间也没细想,紧赶着冲上去拦阻,本心自是护主心切,却不料换来的不是小主子的夸奖,而是不悦之表情,这才惊觉敢情自己是做了坏人,耽误了自家小主子的嬉耍,心不由地便是一慌,忙陪着笑脸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

    上午才议了大半天的事儿,这才刚回来没多会,弘晴愣是想不明白自家老爹又要找自己何事,原本就皱着的眉头顿时便更深了几分。

    “小王爷,是这样的,上书房里专一负责王爷侍读的陈梦雷、陈老夫子爷子到了,说是要见见小王爷,您看这……”

    墨雨自以为先前刚搅合了弘晴的好事,唯恐弘晴见怪,自是不敢大意了去,紧赶着将原委道了出来。

    陈梦雷?他来作甚?

    弘晴前世时倒是不清楚陈梦雷是何许人物,可在这朝代混过一段之后,自是知晓陈梦雷是自家老爹的文学师傅,乃当今文坛巨擎之一,现任翰林院学士一职,至于其生平,弘晴却是不曾关注过,也没打算跟此老有甚瓜葛的,此际一听陈梦雷要见自己,弘晴可就不免有些犯嘀咕了。

    “小王爷,王爷还在书房等着呢,若是去迟了,怕是不妥罢。”

    弘晴一时想的有些出神,半晌没个表态,身负传话之责的墨雨可就稳不住神了,忙陪着笑脸从旁提醒了一句道。

    “嗯,带路!”

    弘晴素来就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物,既然想不明白,也就懒得再去多费那个精神,这便挥了下手,言简意赅地吩咐道。

    “喳,小王爷,您请。”

    这一听弘晴如此吩咐,墨雨不安的心立马便定了下来,赶忙一侧身,恭谦地请弘晴先行,一路无语地便到了内院书房门外。

    “孩儿叩见父王。”

    方一转过书房门前的屏风,入眼便见三爷正陪坐在一白发皓首的老者身旁,轻声细语地说笑着,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忙疾步抢到近前,恭谨地大礼问了安。

    “晴儿来啦,这位是为父的师傅陈老夫子,还不赶紧见了礼。”

    一见弘晴已到,三爷并未叫起,而是直接吩咐弘晴给陈梦雷行大礼问安。

    “学生见过夫子。”

    三爷是个极讲规矩之辈,弘晴自是不敢在其面前有失礼数,尽管心中嘀咕不止,可该行的大礼却是行得极其到位。

    “世子客气了,老朽愧不敢当。”

    陈老夫子口中说不敢当,可屁股都不见抬上一下,就这么坦然无比地受了弘晴的大礼。

    得,您老耍人呢,有您这般不敢当的么?

    弘晴好学不倦,那是为了能在这朝代混得滋润,于经文本身,却是半点好感全无,连带着对所谓的文学大家也不怎么感冒,哪怕陈梦雷是自家老爹的师傅,弘晴对其也无半分的敬畏之心,这一见此老大刺刺地受了自己的礼,心中自不免有些厌烦,只是自家老爹在场,他也不敢有甚不妥的表示,也就只能是在心里嘀咕了一把,面上却是一派的恭谦之色,一起了身,便即乖巧地垂手立在自家老爹的身侧。

    “听闻世子下得一手好棋,老朽想请教一下高明,不知世子可肯赐教否?”

    陈梦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弘晴好一阵子,见弘晴始终神态从容,并不因自己的眼神而有失措之表现,心中原本就有的好奇之心自是更浓了几分,这便展颜一笑,一捋胸前的长须,和颜丽色地开口邀战道。

    啥,下棋?您老大老远跑了来,就为了下棋,无聊不?

    弘晴还真没想到陈梦雷会提出这么个要求,眼神不由地便是一凝,心中的不满自是更深了几分,但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将探询的目光转到了自家老爹的身上。

    “晴儿,夫子之棋艺乃当今之国手,能跟夫子对弈,是你的福气,还不快谢过夫子。”

    胤祉一向尊师重道,虽也同样意外于陈梦雷的提议,却也不会出言拒绝,这一见弘晴的视线扫了过来,立马笑着解说了一番。

    “是,孩儿遵命,夫子,您请!”

    一听自己老爹发了话,弘晴自是不好再迁延,只得笑着应承了下来,殷勤地搬来了几子、棋盘等物,躬身道了请,陈梦雷也没多客套,只是悠然地点了点头,端坐在了几子前,随手拈起一枚白子,不轻不重地便向棋盘上点了去……

第38章 强为人师

    厄,您老搞没搞错啊,咱是尊老,您老好歹也表现一下爱幼不是?咋就这么不客气呢,忒无趣了吧?

    这一见陈梦雷毫不客气地占了先手,弘晴心里头可就不免有些泛歪腻了,暗自鄙视了陈梦雷好一通子,可歪腻归歪腻,当着自家老爹的面,弘晴却也没敢真有啥不满的表示,不过么,心里头却是下定了给这老不修的一个难堪之打算。

    “啪,啪,啪……”

    棋局一开,双方落子都飞快,以致于噼啪声响得几乎都连成了一片,不多会,便已是过了数十来回,直瞧得旁观的三爷眼花缭乱不已,愣是没看明白双方行棋的奥妙何在。

    哟呵,这老梆子不简单啊,有点意思了!

    弘晴对自己的棋艺可是相当自信的,毕竟有着前世雄厚的根基以及超前的理念与开阔的视野,绝不是这个时代棋道高手所能企及得了的,哪怕先前自家老爹将陈梦雷的棋艺夸为国手,弘晴也并未真放在心上,然则数十子落下之后,弘晴赫然发现陈梦雷的国手之名当真无虚,啥大雪崩、小雪崩之类的定式玩得顺溜无比,行棋稳健而又不失凶悍,有若绵里藏针一般,任凭弘晴如何辗转腾挪,始终牢牢地占据着先手之利,眼下的棋虽还是两分之局,可行棋的步调却隐隐有被陈梦雷操控在手之趋势,到了此时,弘晴可就不敢再大意了,落子渐缓不说,眼神也渐渐凝重了几分。

    不妙啊,这样走下去闹不好要输了!

    棋局转眼便已到了中盘,局面虽胶着依旧,可真正的厮杀却是极少,略一细算盘面,弘晴赫然发现自己落了后手,虽说只是数子之差,落后得并不算多,可真要是这么四平八稳地走将下去,胜利无疑要落在占有先手之利的陈梦雷手中,倒不是弘晴行棋有甚差错之处,实是规矩所然——这时代的围棋可没有先手让后手数子之说,棋力相当的情况下,占先手之利者,胜算无疑较高,这一点弘晴虽是心中有数,偏生却又抗议不得,当真很有些幽怨在心口难开之郁闷感。

    老梆子,这可是你逼我的,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真不知桃花为啥会这样红了!

    尽管只是一盘围棋而已,平常时分,弘晴也不会去在意输赢如何,哪怕是前些日子与康熙老爷子对弈,弘晴也抱着无所谓之态度,可今日么,恼火于陈梦雷的态度之情况下,弘晴还真就不想输了去,眼瞅着棋局前景不妙,弘晴的心眼可就活泛了起来,眼珠子转了转,心念电闪不已,飞快地将棋局之关窍细细地过了一番,心下里已是有了妙手之盘算。

    尖,断,冲,顶,打!

    打定了主意之后,弘晴下手可就毫不容情了,对着左下角的白棋发起了猛攻,着着进逼,步步追魂,刹那间平稳的局势便已被打破,左下角烽烟四起,战况陡然间激烈了起来。

    连、并,托、粘,长!

    面对着弘晴的凶悍着法,陈梦雷脸上的神情也肃穆了起来,可下手却是极稳,着着争锋相对,寸步不让,稳健防守之余,也没忘了发出强悍的胜负手进行反击,棋局至此已是到了胜负关键的转折点。

    嘿嘿,老梆子,你上当了!

    弘晴下出这么一连串的凶悍着法之目的并不在左下角本身,瞄准的是左边的另一块看似已将稳妥的白棋,趁着一连串狂攻,弘晴已是顺溜地在左边下方建立起了一道雄浑无比的厚势,更凭着弃子之诱惑,成功地取得了先手之利,不等陈梦雷将左下角的棋势整理停当,弘晴已是脱了先,一手强硬无比的打入,瞬间便在左边大块白棋的要害处强行撕开了一个口子。

    退,再退!

    面对着弘晴这着凶狠异常的打入,陈梦雷明智地选择了退让,努力地要做出两只眼来,以求先行稳住局势,奈何弘晴早将其可能之反应都已算计在内了,又怎会给陈梦雷留下轻松做活的机会,三招两式便已点死了白棋的眼位,逼得白棋只能向中腹逃窜而去。

    攻击,再攻击!

    这一见白棋要逃,弘晴哪肯放过,一子接着一子地逼迫着白棋,但又不是无章法的强攻,总给白棋留下一线之生机,到了此时,无法割舍这么大块白棋的陈梦雷只能无奈地跟着弘晴的步调行事,一步步地将战火引向了全局,等他好不容易活出了两眼,再一看,弘晴早借着攻击之势平白围出了两大块强势之地,不仅如此,原本一基本无碍的左下角之白棋因着黑棋的强大厚势,赫然竟又出现了不稳的味道,棋局至此,陈梦雷不但先手已失,棋还不甚稳当,再想翻盘已是难能。

    “嗯,世子果然高明,这棋老朽输了!”

    眼瞅着翻盘已然无望,陈梦雷并未再坚持走将下去,伸手取了两枚白子,倒转着往棋盘上一搁,干脆无比地投子认了负。

    “小子无状,承让了。”

    大中午被叫来下棋,弘晴原就不是很情愿,奈何老爹有命,他也不敢不从罢了,而今棋局既了,弘晴也就不想再生枝节,这便起了身,恭谦地行了个礼,交待了句场面话,便已乖巧地站到了三爷的身旁,就等着自家老爹说出放行的话语了。

    “夫子,犬子……”

    胤祉早就听人说过弘晴的棋艺不凡,但却始终不曾真儿个地往心里去,在他想来,弘晴不过屁大孩儿,就算再行,也不过是尔尔罢了,哪怕弘晴曾在与康熙老爷子对弈时出过彩,胤祉也一样不是很在意,此无它,康熙老爷子是公认的臭棋篓子,但消有点水平的,要赢老爷子都非难事,之所以少有人敢赢,不过是忌惮老爷子的帝王之位罢了,这会儿见弘晴居然如此轻松地便杀败了陈老夫子,心中当真有些个惊疑不定,张着嘴欲道歉上一番,可一时间还真不知说啥才是了的。

    “无妨,得此子而教之,实老夫平生之幸事也!”

    陈梦雷脸色平静得很,丝毫没有落败之后的颓丧与苦闷,反倒是一双眼精光闪烁不已,一扬手,止住了胤祉的话语,说出了句令三爷父子俩尽皆石化的话语来。

    “夫子,您的意思是……”

    胤祉对陈梦雷这个老师一向极为尊敬,尽管对其乍一探亲归京便到自家府上深感奇怪,可却并不敢多问缘由,哪怕其提出要见见弘晴,胤祉也一样没提出异议,毫不犹豫地便将弘晴召了来,可此际一听陈梦雷有收弘晴为徒之意,胤祉可就不敢随便答应下来了,理由很简单,三爷本人就是陈梦雷的弟子,陈老夫子再收弘晴为弟子,这辈分上显然有些乱了规矩,事虽不大,可真传了出去,却也不免成了旁人的谈笑之资粮,这可不是一向爱惜羽毛的三爷所乐见之事。

    “老夫老了,难以侍天颜,唯一生所学尚不得传人,每深以为憾,今能得佳子以传衣钵,于愿足矣,当辞官就府,王爷可肯以一席之地相容否?”

    陈梦雷从康熙三十七年起奉旨教了胤祉三年有余,对胤祉的品性自是了解颇深,尽管胤祉话未说明,可陈梦雷却已是清楚了胤祉的意思所在,但并未因此而改口,反倒提出了辞官就府的想头,登时便令胤祉嘴张得老大,老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啥啥啥?搞没搞错,您老好好的翰林学士不当,跑来当咱的师傅,再好为人师也没您老这般好法的吧?晕,瞧这棋下得,敢情咱这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紧箍咒戴来着!

    一听陈老夫子如此说法,不止是三爷傻了眼,弘晴更是大脑一晕,险些当了机,恼火万分之下,真恨不得朝老夫子猛吐上一阵口水的,只是自家老爹在侧,弘晴就是再火大,却也不敢有甚放肆的举止,也就只能是无奈地猛翻了阵白眼。

    “夫子能来,实是学生之幸也,只是,只是……”

    胤祉愣了半晌之后,总算是回过了神来,有心加以拒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才是,直憋得额头都见了汗。

    “王爷放心,圣上处,老朽自会去解释清楚,断不会令王爷为难的。”

    陈老夫子显然不打算给胤祉推脱的机会,一摆手,一派为胤祉考虑状地扯了一句,顿时便将三爷好不容易才想出的借口硬生生给堵了回去。

    “犬子能的夫子教诲,实是其之大幸也,晴儿,愣着作甚,还不赶紧给夫子行大礼!”

    陈老夫子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素来敬重夫子为人学问的三爷自是没了脾气,也就这么顺水推舟地将弘晴往火坑了推了去。

    啥?老嗲啊老爹,您老就这么把咱给卖了,我勒个去的,这回惨喽!

    弘晴是怎么也没想到一盘棋居然会惹出如此大的麻烦来,若是早知如此,打死他,也绝不会同意下这么盘棋的,奈何事已至此,除了在心中狠狠地埋汰自家老爹几句之外,却也没别的法子好想,只能是老老实实地上前大礼参拜不迭……

第39章 到中流击水(一)

    “到了朝房,莫忘了礼数,而今朝局纷乱,只宜多看少动,皇阿玛若是不问,你且就站着,休得乱说,若不然,小心你的皮子,都记住了么?”

    八抬大轿晃晃悠悠地在空旷的东大街上前行着,轿子里,一脸严肃状的诚郡王斜靠在锦垫子上,眉头微皱地看着弘晴,不厌其烦地交待了第十次同样的话语。

    “是,父王,孩儿都记住了。”

    上朝?好事啊,旁人求都求不得,在没上朝前,弘晴同样也憧憬得很,可真临到了上朝时分,这才发现这活计好像没那么简单,不说别的,就说早起这一项,就不是好耍的事情,可怜弘晴一向喜欢睡睡懒觉,这冷不丁地三更就起,四更不到就得出府,当真是遭了大罪了的,到了这会儿已是犯困得不行,偏生耳边还一唐僧碎碎念个没完,这罪着实不是人受的,问题是老爹有吩咐,不答还不行,弄得弘晴心里头直泛酸水儿。

    “记住就好,进宫门须得碎步疾走,万不可大步狂奔……

    “还有,皇阿玛一出后宫,须得……”

    “皇阿玛一旦有问,必得先称圣,而后……”

    ……

    今日的早朝对于三爷来说,很重要,不单是弘晴这个七岁的王府世子初次上朝,更因着今日所议之事关乎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的朝局走向,纵使已事先得了李敏铨的提点,可三爷的心里头还是没啥底气,这人么,总是心一虚,嘴就碎,哪怕明知弘晴其实早已经府中总管太监高大诚的反复训练,对朝堂礼仪尽皆熟稔得很,可三爷还是忍不住要反复叮咛来叮咛去地念叨着,只可怜弘晴生生被整得个晕头转向,真恨不得拿块破布将三爷那滔滔不绝的嘴给堵将起来,可惜想归想,做却是没那个胆量,万般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姑且听着,姑且敷衍着,当真是苦不堪言。

    “禀王爷,已至宫前,请王爷、小王爷移驾。”

    就在弘晴已到了崩溃的边缘之际,苦难终于是到了头,随着高大诚一声唱礼响起,三爷总算是停止了毫无意义的说教,一哈腰,顺着下人们挑起的车帘子下了大轿,弘晴见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苦笑着摇了摇头,也跟着下了轿,迈开小腿,紧跟着三爷向宫门外的朝房行了去,这一路走,少不得又得跟一帮子凑上前来打招呼的朝臣们费些无意义的唇舌,好在弘晴位份高,倒也无须跟这些没资格进朝房的朝臣们行大礼,若不然,弘晴可怜的小膝盖只怕又得大吃上番苦头了的。

    “哟,三哥来啦。”

    “三哥,恭喜了,一场大功到手,得了赏赐不说,还荫子入了朝,了不得啊,这等好事咋就没让咱兄弟遇上呢。”

    “得了吧,老十,就你那懒样,就算是功劳摆你面前,怕是你小子连捡都懒得去捡罢。”

    “哈哈哈……,说的也是,老十啊,你小子也就只有眼红的份儿。”

    ……

    朝房分南北,北边的属于三品以上、一品以下大员的休息处,至于南边,则是极品朝臣们云集的所在,虽说并无明文规定,可却是约定成俗之事,无论是三爷还是弘晴,都是极贵的主儿,自然是直奔南朝房去了,这才一进门,原本闲坐着笑闹不已的众阿哥们除了大阿哥之外,全都站了起来,嘻嘻哈哈地打着招呼,当然了,寒暄之余,也没忘了调侃上三爷几句,酸味儿当真是漫天飞扬,这也不奇怪,谁让三爷这回功劳立得如此大,又如此之轻松,不遭人嫉才是怪事了的。

    “侥幸,侥幸而已,一切皆是皇阿玛绸缪帷幄,为兄也只是侥幸遇上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晴儿,来,给诸位叔伯、老大人们见礼。”

    尽管对众兄弟们的嘲讽早有预料,可值此时分,胤祉还是不禁有些个心里发虚,不为别的,只因此番大功还真就是撞上的,他自己都从来没想到过功劳会如此轻易地到了手,更没想到康熙老爷子会将弘晴提到了朝堂上,这会儿面对着众兄弟们的围攻,三爷也就只能是尴尬地笑了笑,一转身将弘晴给推了出来。

    得,又将咱给卖了,没法子喽,可怜咱的小膝盖!

    这一见自家老爹如此没义气地将自个儿推出来当挡箭牌使,弘晴心里头当真是郁闷透了,可也没辙,也就只能是在心里头埋汰上几句,这么些礼数还真就少不得去行上个遍的,谁让他辈分低来着。

    “侄儿给大伯请安了!”

    “见过四叔!”

    “见过熊老大人!”

    ……

    有清一代最重礼数,身为晚辈,见着长辈,那礼数可是万万少不得的,若是一旦有失,被言官参上一本,那后果可不是好耍的,也正因为此,哪怕心中再郁闷,弘晴也只能是强打着精神,给一众极贵之辈尽皆见了礼,好在众人皆知弘晴圣眷正隆,倒也不敢小觑了去,加之众人的心思都着落在即将开始的早朝上,自是无人为难弘晴,尽皆笑脸客气了一番,便算是让弘晴顺利地过了关去,纵使如此,一圈礼数下来,可怜弘晴的膝盖还是难免遭麻木之劫难。

    “上朝,上朝……”

    没等弘晴从繁文缛节中喘过气来,午门里已然传出了一阵响似一阵的喊朝之声,正自在朝房里闲谈的诸般大臣全都闻风而动,各自起了身,飞快地整好了官袍,按品级高低,在午门外拍好了队伍,静静地等着宫门的大开,身为龙孙,弘晴有幸站在了队列的前端,只是并未与其父在一道,而是排在了阿哥队伍的最末一个,其前头站着的正是老十胤锇那庞大的身躯,生生将弘晴的视线全都给遮没了。

    前世那会儿,弘晴总以为上朝该是在太和殿,也就是俗称的金銮殿,后世所有有关朝会的镜头大体上都在那儿,可实际上却浑然是以讹传讹,早朝的地儿压根儿就不在金銮殿,而是在乾清门,亦即前朝与后宫交接处的那个内宫门,这便是清制所谓的“御门听政”的由来——每当早朝时,在乾清门正中设御榻,榻后立屏扆即屏风和表案。黎明,皇帝升座后,来奏事的官员列队在门前广场等候,部院官按预先编好的次序,分部门顺序陆续登东阶向皇上汇报,由皇帝御批,唯有雨雪天,方会将早朝改在保和殿举行,至于金銮殿么,实际上极少动用,唯有大典之时方会启用,一年到头真用不上几次的。

    “时辰已至,进!”

    卯时正牌,午门上鼓乐齐鸣中,一名中气十足的中年宦官缓步行出了已然大开的午门,扯着嗓子一声大吼,早已排好了队的朝臣们立马闻声而动,鱼贯行进了午门,迈着小碎步,飞快地沿着宫道向乾清门赶去,一路上更有不少太监手持静鞭抽地,激起阵阵的爆鸣之声。

    乾清门前的小广场说起来并不算小,足足有十数亩见方,奈何有上朝资格的文武多达三百余,再算上维持秩序的宦官、侍卫们,总人数已是过了六百,如此多人一汇集在门前,立马便将整个小广场挤得个满满当当的,可怜弘晴个子小,在人堆里一挤,顿时便不见了影子,左左右右看去,全都是屁股蹲儿,当真令弘晴很有些子哭笑不得的。

    按朝规,在广场上只能静候,不得交谈,也不得乱动,甚至连咳嗽都不允许,有敢违者,自有御史台记着账,回头一本上去,处罚可是轻不了,很显然,这等静候着实是烦人得紧,最是考验人的耐心,旁人倒也就罢了,都是上惯了朝的老鸟,倒也不会有甚旁的想头,偏生弘晴是初次上朝,自无甚经验可言,这左等右等不见老爷子出来,心里头实是有若有猫爪在搔一般难受。

    “皇上驾到!”

    就在弘晴等得嗓子发干之际,随着奏事处总管秦无庸一声中气十足的喝道声响起,一身明黄朝服的康熙老爷子已由数名小宦官簇拥着从门后行了出来,而太子胤礽则面色苍白地紧随其后。

    “啪、啪、啪……”

    康熙老爷子这么一露面,二十八名立于小广场四周的小太监们立马全力挥舞着手中的静鞭,重重击地,发出一阵响似一阵的爆鸣之声。

    “臣等叩见陛下!”

    静鞭一响,诸臣工尽皆跪倒于地,行三叩九拜之大礼。

    “众爱卿平身。”

    康熙老爷子稳步走到门前的御榻前,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手虚虚一抬,声线平和地叫了起。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朝臣对朝规礼仪都熟稔得很,只一听叫了起,立马三呼万岁不已,弘晴虽是初哥,可混杂在群臣中,跟着喊喊,却也不致有失误之虞。

    “启奏陛下,微臣有本上参。”

    群臣们方才刚站将起来,气息都尚未喘匀,却见一人从文官队列的末尾蹿了出来,不顾朝规地高呼了一嗓子,赫然竟是御史万方敏,顿时便令诸般臣工尽皆为之一愣……

第40章 到中流击水(二)

    这就开始了?我勒个去的,老大那厮还真是没耐性!

    既是有心要走天底下最难之路,弘晴自是不会轻忽了情报的收集,尽管限于条件,尚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可浮在表面上的东西却已是知道了不少,眼下这突然冒出来的万方敏正就在弘晴的所知范围之内,乃是大阿哥胤禔门下能有上朝资格的几个奴才之一,很显然,这货的杀出断然是大阿哥授意的结果,冲着的便是索额图一案,瞄着的自然是拉太子下马,之所以一上朝便闹出这么一出,求的便是先声夺人,算盘打得倒是颇精,只是这吃相却未免太难看了些,着实令弘晴很难不生出鄙夷之心。

    “卿家有何本章只管奏来,朕听着呢。”

    按朝规,每逢大朝,最先奏事的总是六部官员,以决天下大事,这次序一般由当值大学士拟定后报御批,任何人不得擅自行事,若要说有意外的话,那就只有御史这等言官可以不受限制,任何时候都可以插队奏禀,而帝王还不能不听,此乃祖训,纵使康熙老爷子身为强势帝王,也不好随便违了去,故此,哪怕明知万方敏此举来意不善,可康熙老爷子也不能不让其开这么个口,也就只能是面带不悦地瞪了万方敏一眼,微皱着眉头,不甚情愿地准了万方敏的请。

    “启奏陛下,臣惊闻索额图聚众谋逆,不甚怒兮,似此奸佞,横亘于朝,党聚蚁附,乱我朝纲,实天地不容,幸得陛下圣明,灭之覆手,诚天下之幸也,然,叛虽平,而事尤未止,须早审深究,以正视听,另,臣又有一疑问,索贼屡受天恩,高踞相位有年,满门皆贵,本不该有反心,缘何至此哉,臣窃以为此贼背后定有指使之元凶,若不铲除此毒瘤,天下无宁日矣,如上以闻,还请陛下圣裁!”

    康熙老爷子威势极重,他虽只是瞪了下眼,可落在万方敏眼中,却有若雷霆霹雳般震撼,当即便惊得腿肚子哆嗦不已,奈何一者是不敢违了自家主子的密令,二来也是因人已出了列,开弓岂有回头箭,纵使再心惊,万方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一片奏文下来,初始还颤音满满,到了末了,竟已是慷慨激昂不已,显见其人还算是颇有胆略之辈,也不枉大阿哥将其推出来当先锋之重用。

    “毒瘤?嘿,朕倒是想知道卿家所言的毒瘤指的又是何人,说罢。”

    谋逆乃是天大之案,不审是断然不行的,康熙老爷子也没打算将此事不了了之,只不过出于种种考虑,哪怕时间已过了两日,老爷子也没急着指明主审之人,更不曾对此事做出表态,原想着议政之后,回乾清宫再与诸般大学士们计议此事,以求将此事之影响降到最低,却没想到被万方敏如此突兀地捅了出来,心中自是不喜得很,只是万方敏乃是言官的身份,有着临机奏事之权,所言之事在道理上也说得通,老爷子尽自不喜,却也不好朝其发作的,当然了,也断然不想让万方敏轻松了去,这便一扬眉,似笑非笑地撇了下嘴,带着丝揶揄意味地问了一句道。

    “这……”

    万方敏上此奏本的用心固然是为了将此案往大里闹了去,也算计了康熙老爷子的可能之反应,本以为自家所奏之事乃正理,康熙老爷子必会准了无疑,待得老爷子一准,他便可顺势举荐审案之人,从而步步主动地将审案权往预定的目标推进,这等算计无疑不错,可惜却是落到了空处,被老爷子这么一问,再一看老爷子的脸色不对味,万方敏自不免有些个慌了神,此无它,尽管大家伙都知道站在索额图背后的人是太子,问题是案情未审明,也没个证据在手,谁又敢毫无顾忌地将矛头对准了太子去,万方敏为之语塞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

    “嗯?卿家可是有甚难言之隐么,无妨,只管直说,朕为你做主便是了。”

    康熙老爷子看来是真心恶上了万方敏,根本不给其退缩的机会,眉头一扬,似宽其心,实则追逼不已地开了金口。

    “圣上明鉴,微臣以为事出必有因,索额图之所以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必与东宫脱不得干系,具体详情须得审后方知,微臣恳请圣上下诏明察!”

    一听康熙老爷子这话寒得很,万方敏原本就虚的心顿时更虚了几分,眼神游离地急图抽身之道,只是突然间瞅见大阿哥扫将过来的锐利眼神,身子不由地猛然一振,旋即牙关一咬,将心一横,语速又快又急地就此喷薄而出了。

    “嗡……”

    万方敏这话一出,下头站着的群臣们顿时轰然了起来,浑然忘了君前不得失礼之规矩,不为别的,只因万方敏这话着实是太大胆了些,要知道太子可是半君,哪怕万方敏是言官,有着闻风上奏之权,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当庭弹劾太子那也一样是大逆之罪,换而言之,万方敏此言一出,就意味着与太子是不死不休了,再一想及万方敏背后站着的是大阿哥,事情显然已是超出了正常朝议的范畴,又怎由得群臣们不为之惊诧不已的。

    “启奏陛下,微臣也以为此案疑点重重,须得尽速详审,以安天下人之心。”

    康熙老爷子之所以拿话挤兑万方敏,为的便是堵住群臣之口,这等用心虽是不错,可却是落到了空处,事情既已挑明,在一旁观望着的八爷也就有些憋不住了,但见其低垂在身侧的手悄然地翻动了几下,立马便有一名身着五品官服的中年官员从旁抢了出来,高声疾呼了一把,赫然又是一御史——九爷门下奴才葵绪。

    “陛下,此案疑点重重,不彻查明白,何以谢天下!”

    “陛下,臣等皆以为此案须得三司会审,方可明真相!”

    “恳请圣上下诏明察,以明是非,万不可轻纵了元凶!”

    ……

    葵绪这么一出面,八爷一党自是应者云集,更有不少不明真相之朝臣也跟着跪在了地上,一时间小广场上哄闹成了一片,呼啦啦百余朝臣齐齐请愿,声势不可谓不浩大,这么一整,不止是端坐在台阶下的胤礽手足无措、面色惨淡,康熙老爷子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奈何格于形势,却又不好发作众人,只是眼神里的寒光却已是阴森得吓人。

    机会啊,老爹,您老还愣着作甚,这等表现的大好机会都抓不住,您老还混个头啊!

    一瞅见康熙老爷子的脸色不对,已站了出来的群臣们自不免心惊肉跳,一时间尽皆为之失声,可退却是无人肯退,依旧跪在台阶下,以沉默相抗争,小广场上的气氛顿时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纵使是那些依旧立在原地的群臣们此际也已是噤若寒蝉,唯有弘晴却是心情激荡不已,不为别的,只因这正是三爷表现一下中流砥柱的良机,用不着多,此际只消站出来力挺太子,圣心立马便唾手可得,简直就是白来的好处,到哪去找这等好事来着。

    这一头弘晴急得直跳脚,那一头只见三爷身子微微摇晃了几下,似有站出来之势,可到了底儿还是没那个胆略,这也不奇怪,三爷本就是个谨慎人,担当说起来着实不大,虽有建功之心,却又怕犯了众怒,概因站出来攻讦太子的朝臣实在是太多了些,已然超出了三爷的心里底限,一句话,三爷怂了!

    笨瓜一个,就您老这等德性,还想着玩夺嫡,歇菜去吧!

    三爷不肯出头的理由,弘晴能理解,左右不过是想着已然有了大功在手,似无在此际犯了众怒之必要,却不知夺嫡一事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能处处表现得过人一筹,又凭啥让精明过人的老爷子重视于你,这么个浅显的道理可是明摆着的,这都看不通透,显然就是阿斗一级的人物,一念及此,弘晴的心情顿时便坏到了极点。

    “皇阿玛,儿臣以为兹事体大,若不详查,实难堵天下人悠悠之口,便是于太子哥哥之名声也是不利,是非终归得有个分明才是。”

    眼瞅着大势已成,八爷心情自是爽利得紧,只是他还不打算亲自出马,这便伸手轻轻地碰了下身边的老九,立马便见胤禟会意地站了出来,一派公忠体国状地进谏了一番。

    “皇阿玛,儿臣以为九哥说得是,不查不足以明真相,想来太子哥哥也是愿查个分明的,还请皇阿玛明鉴。”

    九爷一出,胤锇自是立马跟了上去,大嘴一咧,跟着便是一通子的胡诌。

    老十这话一出,登时便令胤礽气得个浑身哆嗦不已,直恨不得拿把刀子将老十给剐了,可惜想归想,做却是不能这么做了去,值此微妙关头,他甚至都不能出言自辩,若不然,便是越描越黑,心急之余,也只能是拿哀怨的目光扫向了老三、老四这两位平日里交情相对较好的兄弟,就指望着这两位能出面救个场,

    胤礽的用心固然是好的,可惜却是在做无用功,那哥两个这会儿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地装着木头人,任凭胤礽的目光再如何哀怨,哥俩个也浑然不为所动,就这么着,朝局堪堪已到了失控的边缘……

第41章 到中流击水(三)

    老爹怕是指望不上喽,要不咱上?

    眼瞅着三爷半天没反应,弘晴又怎会不知三爷已是彻底放弃了此次雄起之机会,郁闷之余,心眼不由地便活泛了起来,很有种亲自上阵之冲动,只是想归想,做却是不能这么去做,倒不是怕事,而是真还不到他这位世子上阵建功的时候,真要玩大发了,遭旁人嫉恨还是小事,回头闹不好还得吃三爷的板子,那可真就亏大了去了,再说了,只要四爷没动,三爷就不算输,大不了这局不玩也成,反正谁都不得分,这等结果虽遗憾了些,却也尚算是能接受。

    “晴儿,来,到朕这儿来。”

    就在群臣们以为康熙老爷子必将雷霆震怒之际,却没想到老爷子突然展颜一笑,朝着人堆里的弘晴一招手,煞是和蔼地招呼了一声。

    啥?老爷子搞啥啊!

    弘晴这都已打算放弃了,却万万没想到老爷子会在此时点自己的名,不由地便有些子傻了眼,心思立马有些卡了壳,愣是搞不懂老爷子到底想作甚,问题老爷子金口已开,不上去还真不成了,尽自心中嘀咕不已,却也只能是略带一丝慌乱地向门前的台阶行了去。

    “嗡……”

    望着弘晴那小小的背影,群臣们忍不住又轰然乱议了起来,很显然,群臣们也被老爷子这突如其来的一手给绕晕了,至于三爷么,这会儿已是冷汗狂淌直下,几番身形摇晃,似欲上前打岔,可又真没那个胆,不知如何是好之下,顿时便急得个面色煞白不已。

    “孙儿叩见皇玛法。”

    门前的台阶不多,拢共也就九级而已,尽管弘晴的步行速度并不快,可也就是几步的事情而已,毫无疑问,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要想猜透老爷子的心思,显然是办不到的事儿,此际的弘晴也就只能是强自按下心中的疑惑,抢到御座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罢。”

    康熙老爷子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弘晴一番,见弘晴气度沉稳,并不因乍然处于众目睽睽之下而有甚失态之表现,心中暗自称奇不已,可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笑着一抬手,慈爱地叫了起。

    “孙儿谢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听得出老爷子语气里的慈爱之意,可弘晴却是不敢因此而废了礼数,一丝不苟地谢了恩之后,这才起了身,垂手而立,一派恭听训示之状。

    “晴儿进学已半载了罢,可有所得么?”

    老爷子根本没理会下头群臣们的窃窃私语,也不管下头还跪着一地的官员,一捋胸前的长须,竟关心起弘晴的学业来了。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惭愧,只略有寸进耳。”

    弘晴到了这会儿还是没能猜透老爷子叫自己上来的真实用心何在,心中自是警醒得很,哪敢将话说得过满,也就只能是谦逊地答了一句道。

    “嗯,能有寸进便是好事,须知学而不厌方可至远,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晴儿当牢记在心才是。”

    老爷子这段时间虽都不在京,可对京中诸般人等的表现却是心中有数,自是知晓弘晴从不缺课的良好表现,此际尽管另有机枢,可勉励之言却也是出自真心无疑。

    “孙儿定当牢记皇玛法之圣训,不敢或忘焉。”

    老爷子此言一出,弘晴不单没就此松懈下来,反倒是更谨慎了几分,他可不相信老爷子在这等场合里会是真儿个地关心自己的学业,只是一时半会又想不明白老爷子到底唱的是哪出戏,回话起来,自是能简单尽量简单,以免闹出甚不必要的麻烦来。

    “晴儿这话,朕信得过,然,学之目的不在学,而在用,今儿个朕便来考考你,唔,晴儿可知黄袍加身之典故否?”

    老爷子这回没再让弘晴费心去乱猜,夸奖了弘晴一句之后,话锋一转,已是“图穷匕见”了。

    我勒个去的,敢情老爷子是在这等着咱啊,该不会是知晓了咱在暗自谋算的事罢,若如此,那乐子可就海了去了!唔,不对,老爷子应该没察觉,若不然,怕就不是这等君臣奏对之格局了,真要是起了疑心,十三衙门那头早出动了!

    童言无忌?呵呵,原来如此,老爷子还真是好算计,咱说对了,老爷子顺势便能下了台,即便是说错了,那也无妨,老爷子以指正之名,照样可以将意思表达出来,圣意一明,群臣就算再不甘,怕也不敢强谏了,尤其是那些个“不明真相”之辈,只怕立马便得幡然悔悟,如此一来,一场风波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听老爷子如此问法,弘晴的心中立马便“咯噔”一声猛响,冷汗不由自主地便冒了出来,不为别的,只因他在暗中操纵诸般事宜之事若是放在成年人身上,那只会博得众人一声喝彩,可问题是弘晴眼下只有七岁,这等能耐的来处可就不好解释了,再联想起去岁的死而复生一事,指不定真会被人当妖孽给处理了,又怎由得弘晴不担心的,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有不对处,再往深处略一琢磨,立马便已有所悟。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昨日方才听父王说过此事。”

    弘晴想得虽多,可心念电转之下,也不过就是呼吸间事而已,计议一决,自是有了主张,这便躬了下身子,言语诚恳地应答了一句道。

    “哦?你父王又是怎生说的?”

    老爷子还真就没料到弘晴会这么答,不由地也是一愣,细细地看了弘晴一眼,见弘晴神色从容,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好奇心顿时大起了,这便轻吭了一声,眉头一扬,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好叫皇玛法得知,父王言宋祖本无心,奈何下头人等从龙心切,妄以黄袍加其身,纵使不反也只能反了。”

    弘晴抬起了头来,双目炯然地看着老爷子,一派无邪状地应答道。

    “嗯哼,有意思,那你父王还说了些甚?”

    一见弘晴那认真的小样子,老爷子不由地便笑了起来,眼神不为人觉地瞥了站在朝臣最前列的胤祉一眼,而后又乐呵呵地往下追问着。

    “父王还说,‘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我辈当亲君子而远小人,若不然,近墨者黑矣,不可不慎。”

    左右都是往自家老爹脸上贴金,自不妨多贴上一些,反正老爷子也找不到对证之人,弘晴这一逮住了机会,立马就可着劲地为三爷鼓吹上了一把。

    “听听,都好生听听,晴儿都懂的理儿,尔等怎就会懵懂若此,哼,平乱时不见尔等用力,打落水狗时,倒是一个个都跳了出来,好么,朕是否也该好生奖赏尔等一番,嗯?”

    老爷子抓弘晴的壮丁,本就是为了引出教训群臣的由头,而今弘晴所答远比老爷子所需要的更多,也更好,毫无疑问,老爷子发作起来,自也就理直气壮得很,训得一众跪在地上的群臣们尽皆为之面红耳赤不已。

    “皇阿玛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孩儿一人的错,孩儿糊涂啊,误信了奸佞小人,险些被陷大逆之境地,孩儿不肖,恳请皇阿玛重重责罚。”

    老爷子这一发飙,胤礽立马就有了卖乖的机会,但见其一头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认着错之余,也没忘了要刁买一下人心,当真是唱作俱佳,把握时机的能力着实是惊人得很。

    “罢了,此事也不怪你,起来罢。”

    老爷子本就不打算借此事发作太子,这一见太子如此识趣地出了头,自是乐得顺水推舟上一把,父子俩就这么默契无比地演了一把双簧。

    “儿臣谢皇阿玛不罪之隆恩,儿臣惶恐。”

    老爷子一定了调,胤礽哪有不赶紧顺杆子往上爬的理儿,这不,没等群臣们反应过来呢,他已是谢了恩,一句“惶恐”便已将事情盖棺定了论,愣是没给旁人留下打岔之机会。

    “明珠!”

    老爷子没再理会太子,也没去管下头群臣们的脸色有多怪异,面色一肃,提高声调地喝了一嗓子。

    “臣在!”

    明珠乃是精细人,自是看得出眼前这场戏的奥妙何在,正自暗笑不已间,突然听老爷子点了自己的名,哪敢怠慢了去,赶忙出了列,打了个千,高声应了诺。

    “诸臣工皆言此案须得急审,朕看可以么,这案子就交由尔主审了,限十日审结,尔可能办得到?”

    既已将太子从索额图一案中摘出,老爷子自然是不会反对急审的,这便不容置疑地将案子的主审权交给了一向深体圣心的纳兰明珠。

    “喳!”

    明珠与索额图可是一辈子的老对手了,当初他垮台时,可是没少受索额图的挤兑,这会儿逮着了反整的机会,又哪有不乐意的理儿,尽管按圣意不能将太子牵扯在内,心中遗憾不小,不过么,能整到索额图,于明珠来说,就是件不折不扣的大喜事,应答起来自是干脆利落得紧。

    “退朝!”

    不等明珠起身,老爷子已是站了起来,转身行进了乾清门中,侍候在侧的秦无庸见状,忙扯着嗓子高呼了一声,率着一众大小宦官们紧追着老爷子便去了,一场险些激化的朝议到了此时便算是告了终了……

第42章 还真就来了

    明珠的办事效率当真高得可怕,仅仅三天而已,便已将轰动天下的索额图一案顺利审结,结果么,自然是无甚出人意料之处,索额图将所有的罪责尽皆担下,所有证供皆与太子无涉,帝阅奏本而怒,下明诏,列数索额图十宗大罪,着赐死,其弟心裕等党羽泰半圈禁,余者皆流配乌苏里台军前效力,显赫一时的索党就此不复存焉。

    有罚自然就有赏,就在群臣们尚在为索额图一党受罚之重而唏嘘之际,赏赐的恩旨却又接踵而下了,福庆阿等诸般有功之臣各得恩赏不定,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早已得了赏赐的诚郡王父子,也不是累功封了二等伯爵的九门提督福庆阿,而是两颗冉冉升起的朝堂新星——先是太常寺少卿因功晋户部尚书,后有大学士张英之子、康熙三十九年进士张廷玉从正七品的翰林院一举跃升为正五品的给事中。

    马、张二人皆连升了四级,都属超拔中的超拔,前者倒也罢了,本就是朝堂老鸟,资历早就够了,只是时运蹉跎,一直未得重视,而今一举飞跃而上,虽惊人,却也说得过去,可张廷玉的超拔就令朝臣们有些看不懂了,谁也说不出那闷葫芦似的一个人,咋就骤然得了大用,连升四级也就罢了,更令人诧异的是他居然当上了给事中,要知道这可是个日日近天颜的位置,官虽不大,却是晋升的最佳之阶梯,非圣眷极隆之辈不可为之!这不,诏书一下,京师上下震惊之余,各种版本的流言可就满城飞扬了开去。

    流言啥的传得倒是汹汹,不说官场上沸沸扬扬,民间同样也是众说纷纭,哪怕此番得了最大彩头的诚郡王府里也一样就此事热议连连,唯有弘晴却是浑然不当回事,不为别的,只因他太清楚这两位是何等奢遮之人物了,对于二者的乘风直上,弘晴并不觉得有甚可奇怪之处,自不会随众乱议,每日里该干啥还是干啥,上上学,逛逛工坊,小日子过得倒也颇为的惬意,只是老天显然不怎么乐意让弘晴就这么舒坦了下去,这不,麻烦不期而至了。

    “嗯?”

    诚郡王府门外,刚从工坊回来的弘晴方一下马车,腰都尚未挺直,入眼便见墨雨匆匆迎了过来,脸上虽堆满了笑容,可那笑容里却很明显地带着丝诡异的气息,一见及此,弘晴的心底里没来由地便是一颤,原本因工坊即将试产而兴奋不已的好心情瞬间便被败坏了个殆尽,忍不住便轻吭了一声,内里满是不悦之意。

    “禀小王爷,王爷让您一回府便去内书房一趟。”

    一见弘晴脸色不对,墨雨自不敢稍有大意,忙不迭地收敛起了笑容,一躬身,紧赶着将事情禀报了出来。

    “哦?”

    一听是自家老爹有请,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要知道此番索额图倒了台,受牵连的官员可是极多,不止朝中缺额多多,地方上丢官的也有不少,这几日来,众阿哥们可都似打了鸡血一般地在朝中钻营,为的便是能多捞上几个肥缺,三爷自然也不例外,每日里可都是忙到天黑才回,而今这才末时刚过,三爷居然回了府,个中显然有着蹊跷。

    “小王爷,是陈老夫子来了,说是等着要见您呢。”

    墨雨倒是没让弘晴多费思量,紧赶着便解释了一句,只是脸上的笑容里,那幸灾乐祸的色彩却是掩饰不住地漏了出来。

    嗯?这老梆子还真来了?晕!

    弘晴原本对陈梦雷并无甚印象,可自打上回见了面,弘晴就留上心了,早已私下打探清楚了陈梦雷的来历,知晓此老并非等闲之辈——陈梦雷的一生可谓是命运多舛,空有才名,却抱负难展,不仅如此,还落得个家破人亡,老来无依之悲惨——陈梦雷,字则震,号省斋,号天一道人,闽县(今福州市)人,清顺治七年生人,资质聪敏,少有才名,12岁中秀才,19岁中举人,康熙九年成进士,选庶吉士,后授编修,可谓是少年有成之楷模,可惜他的好运气到康熙十二年就用完了,是年,陈梦雷回乡省亲。翌年三月,靖南王耿精忠在福州举兵反清。在福建遍罗名士,强授官职,胁迫士人同反。

    陈梦雷身为朝堂命官,自是不肯从贼造反,遂遁入僧寺,试图躲过此事,奈何因其老父被拘,不得已入了耿精忠的幕府,但仍托病拒受印札。当时,与陈梦雷同年进士、同官编修的安溪人李光地,也被迫来福州,迅即以“父疾”请假回家。据陈梦雷称,二人曾在福州密约:由陈梦雷从中“离散逆党,探听消息”;“藉光地在外,从山路通信军前”,共请清兵入剿;并由陈梦雷主拟请兵疏稿。

    陈、李二年当时为闽之文坛双雄,一向并称于世,相交莫逆,二者相约反耿精忠,本该是佳话一段,却不料大事成后,李光地凭借此功青云直上,却始终无一语提及陈梦雷之功,反倒屡屡上书言陈梦雷从贼之过,以致三藩之乱后,陈梦雷不仅自己身陷囹圄,家人也尽皆被拘,经刑部尚书徐乾学救援,陈梦雷免死,改戍奉天(今辽宁省)尚阳堡,直到康熙三十七年方因奉旨赋诗得了康熙老爷子的赏识,从而得赦回京,奉旨侍奉诚郡王读书,算是熬出了头,只是到了此际,其家人已尽皆因流配之苦而死,一家数十口,仅余陈梦雷孑然一身,这就是康熙朝有名的“陈、李公案”之由来。

    以陈梦雷的文学造诣而论,当弘晴的师傅,那确实是绰绰有余的,问题是弘晴自认身上隐秘颇多,实在是百般不愿有这么位师傅在上头管着,此际一听陈梦雷来了,立马便猜到了其之来意,显然不是来做礼节性拜访,而是真的辞官前来就府了,心中顿时为之烦躁不已。

    “小王爷,王爷还在等着呢,您看……”

    一见弘晴愣了半晌都没个反应,墨雨脸上的幸灾乐祸之笑容顿时更浓了几分,可也不敢忘了正事,这便小意地从旁提醒了一句道。

    咋办?凉拌呗,人来都来了,不去见上一见,那是断然不成的,更别说三爷有交待了,真要是弘晴敢不去,回头一准是吃挂落的份儿,为了自家的小屁股安全着想,怎么着也得到内书房去走上一趟,至于拜不拜师么,那就走着瞧好了,大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罢,一念及此,弘晴也懒得再多费思量,只是寒着脸瞪了墨雨一眼,二话不说地便进了府门,缓步向内院书房行了去。

    咦,怎么回事?

    弘晴走得虽不快,可王府就那么大,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也就从大门处走到了内院书房处,这才一转过书房门口处的屏风,立马就见房中除了三爷与陈梦雷外,李敏铨居然也在,只是这货面红耳赤不已,显然十二万分的不自在,这一见弘晴到来,其本就红着的脸顿时更红了几分,眼神躲闪地不敢与弘晴对视,就跟一偷抓鸡被逮了现场的黄鼠狼一般,那小样子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一见及此,弘晴的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孩儿见过父王,见过夫子,见过李先生。”

    尽管惊疑于李敏铨的异样,可这当口上,显然不是深究的时候,弘晴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紧走了数步,抢到近前,规规矩矩地给座上三人见了礼。

    “嗯,免了罢。”

    面对着弘晴的行礼,座上三人反应各不相同,李敏铨是略带慌乱地欠了下身,以示还礼,陈梦雷则是岿然不动,甚至连颔首示意都没有,就这么面色平静地生受了弘晴的礼数,至于三爷么,脸上面带微笑地叫了起,只是这笑意里的尴尬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嘿,自家师傅收的关门弟子居然是自己的儿子,这辈分都不知该怎么个算法了,想来老爹此际也真是有够尴尬的。

    弘晴对自家老爹那要面子的个性自是再了解不过了的,心中自不免暗笑了一把,但却不敢带到脸上来,而是作出一副恭谨的样子,规规矩矩地谢了一声之后,这才站直了身子,垂手而立,摆出了恭听训示的乖巧状。

    “唔,晴儿来得正好,夫子有事与你商榷,你且听好了,若有违逆,小心你的皮子。”

    三爷到底是三爷,尴尬之色也就只是一闪而过罢了,很快便已恢复了平静,不动声色地瞥了弘晴一眼,语气淡然地吩咐道。

    有事商榷?搞没搞错啊!

    这一听自家老爹如此说法,弘晴不由便是一愣,硬是搞不懂陈梦雷究竟在唱哪出戏,然则自家老爹既是有令,弘晴却也不敢公然违抗,也就只能是强按住心头的疑惑,恭谦地应了诺。

    “夫子,犬子已至,请夫子训示,学生告退。”

    也不知三爷究竟与陈梦雷是如何约定的,弘晴话音刚落,他已是起了身,恭谨地朝着陈梦雷拱了拱手,交待了句场面话之后,便即领着李敏铨退出了书房,那等匆匆状,显然有着落荒而逃之嫌疑……

第43章 师与徒

    厄,老爹啊老爹,您老搞啥呢,这就又将咱给卖了?

    弘晴心中原就认定陈梦雷此来就是为了来收徒的,心中早已盘算了几个计较,准备一一抛将出来,能推则推,不能推的话,那就毫不客气地往自家老爹身上挂了去,总之一句话,这个师,弘晴可是不打算拜的,问题是计划显然赶不上变化,三爷这么没义气地一走,弘晴的小算计顿时就塌下了半天的天,借力都没处借了,心中当真是恼火异常,可老爹要走,他也无可奈何,也就只能是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淡笑着站在了原地。

    “倒茶!”

    任凭弘晴的笑容有多灿烂,陈梦雷就宛若没瞅见一般,也不言语,只是眯缝着眼,老僧入定般地端坐着不动,这一坐便是近半个时辰的时间,直到弘晴站得腿脚发麻之际,这才一伸手,指点着面前几子上已半空的茶碗,简洁无比地吩咐了一声。

    啥?倒茶?得,您老尽管折腾,咱接着就是了!

    大半个时辰的沉默对峙下来,尽管脸上的笑容已是有些僵硬不堪,可弘晴却并不以为意,心中早已盘算好了对策,那便是不抵触也不合作之策略——不管陈梦雷说的是啥,全都听着,可要真说到拜师一事么,那就不干,大不了耍个赖皮,将老夫子气跑了,哪怕为此会被自家老爹狠削上一回,也在所不惜,然则却没想到老夫子沉默了大半天,居然整出了这么一手,弘晴一时间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有心不奉命,可转念一想,基本的尊老还是要的,左右不过就是倒碗茶而已,当真没啥大不了的事儿。

    “接着倒!”

    茶碗本就不大,内里还剩着一半的水,容积自是不大,弘晴端起茶壶只一倒,水便已跟碗口齐平了去,然则不等弘晴将茶壶放下,却听陈梦雷沉声吩咐了一句道。

    还倒?搞啥啊!

    被陈梦雷这么一喊,弘晴的手不由地便哆嗦了一下,愣了愣之后,抬起了头来,细细地打量了陈梦雷一眼,见其目光炯然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心中虽不免泛起了嘀咕,可手上却是没停,依言往已是满当的碗中接着倒茶水,不消说,茶水满溢而出,沿着几子流淌了一地,整洁的地面瞬间便濡湿了老大的一块,有若秃子头上的疤痕一般难看。

    “小王爷看见了甚?”

    茶壶里的水终究是有限的,不数息,便已倒得个赶紧彻底,不等弘晴有所表示,陈梦雷已是一捋胸前的长须,一派风轻云淡状地问出了句颇为蹊跷的话来。

    嗯?这老梆子,好端端地打啥机锋来着?

    弘晴已是被陈梦雷绕得真有些不耐烦了,若不是此老乃是自家老爹的师傅,弘晴还真想给他几分颜色瞧瞧的,当然了,心中恼归恼,就弘晴的城府来说,还不致于将怒火带到脸上来,只是微一扬眉,语调平淡地开口道:“先生说的可是水满则溢么?”

    “继续。”

    陈梦雷并未对弘晴的回答加以置评,而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

    “过犹不及?”

    “继续。”

    “有容乃大?”

    “继续。”

    “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继续。”

    “上善若水?”

    “继续。”

    ……

    “夫子又看见了甚?”

    一连换了十几个答案,直说得口都快干了,换来的还是陈老夫子不咸不淡的“继续”二字,弘晴当真有些火大了,这便负气地反诘道。

    “老朽看见一呆瓜将茶水倒了一地。”

    弘晴急,陈老夫子却是一点都不急,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慢条斯理地答了一句道。

    “……”

    陈老夫子此言一出,弘晴登时就傻了眼,一时间还真不知说啥才是了。

    “哈哈哈……”

    望着弘晴那目瞪口呆的样子,陈老夫子很是无良地大笑了起来,直笑得弘晴面红耳赤不已,心中滚过一阵羞恼的同时,也觉得自个儿当真傻得可爱,居然就这么被老夫子提溜着戏耍了一通,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小王爷好大的胆子,竟敢妄测圣意,就不怕为你父王遭灾惹祸么?”

    弘晴正笑得畅快,陈老夫子却突然不笑了,脸一板,神情肃然地断喝了一嗓子。

    “嘎……”

    乍一闻斯言,弘晴的小身子不由地便是一颤,笑声立马就嘎然而止了。

    怎么回事?莫非李敏铨那厮将老子给卖了?不太可能!那厮人品虽一般般,可胆子还是不小的,再说了,他要想保住在王府的地位,就断没有自毁长城的理儿,嘿,敢情这老夫子是在诈咱呢。

    “夫子所言何意?恕小子愚昧,实是茫然,还请夫子指点迷津。”

    弘晴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只略一寻思,便已有了所悟,自是不肯承认,这便作出一派茫然不知所谓状地一摊手,一个漂亮的太极推手,便已滑不留手地将问题再次踢回了陈老夫子的脚下。

    “小王爷可是想说这段时间以来之谋划全出自李敏铨之手笔么?”

    陈老夫子显然不是那么好蒙的,任凭弘晴的样子有多天真与无辜,可陈老夫子却丝毫不为所动,嘴角一挑,讥讽地笑了起来,毫不容情地将弘晴思索好的推脱之词点了出来。

    “这个……,莫非有甚不对么?”

    既已认定老夫子这是在诈,弘晴自然是打死不认账,巴眨着大眼睛,很是无邪状地应答道。

    “不对?太对了,一个连《周易》都不精之人,又何尝能知帝王之道,至于孟、梁、陈三人么,更不过是酸儒之辈,空有名士之名,却无其实,刍狗耳,何堪大用,而你家三爷么,看似精明过人,实则懵懂,多谋而寡断,放之它朝,或许能有一番作为,可在今朝么,却不过尔尔之辈罢了,又岂能屡屡切中圣心,小王爷对此可有何解释么,嗯?”

    眼瞅着弘晴在那儿装傻,陈老夫子立马轻蔑地一笑,板着手指,将诚郡王府诸般人等一一做了点评,言语间毫不留情,虽未点名,却已明白无误地指出了诚郡王府近来一系列反常表现的根源就在弘晴的身上。

    我勒个去的,这老妖还真不是盖的,这都能猜得出来,敢情先前李敏铨那厮狼狈若此,竟是被这老梆子给考糊了去了,晕,这回麻烦大了!

    听着陈老夫子这般述说,弘晴虽还能稳稳站在当场,可后背上却已凉飕飕地尽是冷汗,不为别的,只因到了此等时分,弘晴已不知该拿啥来自辩了,没法子,陈老夫子对诚郡王一众上层人士之能为太了解了些,闹得弘晴想推都找不到人推了去,再说了,此事还真解说不得,越描那便只会越黑,有鉴于此,弘晴索性就此闭紧了嘴,来了个沉默以对。

    “过犹不及之理,想来小王爷是知晓的,却又为何不身体力行之?”

    陈老夫子根本没有理会弘晴的沉默,话锋突地一转,抛出了个令弘晴有些始料不及的问题来。

    “嗯?夫子之意是……”

    弘晴愣了好一阵子,也没能搞清陈老夫子此问之所指,心痒难搔之下,不得不打破了沉默,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话来。

    “前番早朝之际,小王爷可曾鼓动三爷出面力挺太子?”

    陈老夫子这一回倒是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点出了问题之所在。

    “这,有何不妥么?”

    一听陈老夫子点出了此事,弘晴便知自个儿的谋算怕都已被陈老夫子料中,也就不想再虚言狡辩,而是慎重其事地朝着陈老夫子行了个礼,虚心地求教道。

    “过犹不及,俗话说‘圣心难测’,奥秘就在那个‘难’字上,嘿,四爷又何尝不知圣心之所在,却又为何岿然不动哉?幸好,三爷顾忌重重,不敢为之,若不然,后果小王爷可自己想了去。”

    陈老夫子略带不满地横了弘晴一眼,将原委略略提点了出来。

    好险!

    陈老夫子不说,弘晴还真就没意会到问题的严重性何在,此际细细一想,冷汗“唰”地便狂淌了下来,道理?很简单,只要知道杨修是怎么死的,就能明白善猜圣心的危害有多大,幸亏三爷最后怂了,而老爷子又给了弘晴充分表演之机会,这才算是将坏事变成了好事。

    “多谢夫子提点,小子知错矣,若能得夫子教诲,实学生之大幸也,夫子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弘晴别的能耐不好说,可看人却还是很有一手的,如此这般地几番交谈下来,又怎会不知陈梦雷之能绝对属当今之大智者,哪肯就此错过了去,要知道他如今最缺的可就是人才了,能有陈梦雷这等人物辅佐,那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这便一头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弟子之礼。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面对着弘晴的拜师大礼,陈老夫子并未直接表态,而是呢喃地念了首陆游的诗作《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微闭的双眼中隐隐有泪光在闪烁……

第44章 乞巧之遇

    随着索额图一案的尘埃落定,一场瓜分胜利果实的盛宴也就此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各方势力尽显神通,保荐奏章漫天飞扬,折腾得好不厉害,直到乞巧节到来之际,这场分果果的闹剧才算是告了个段落,除了太子一方倒霉之外,大家伙都算是各有所得,当然了,大头自是被势大的八爷一方捣鼓了去,而作为首功之臣的三爷么,也没吃啥亏,成功地将门下诸多奴才塞进了各部衙门不说,更是为孟光祖等原王府三大谋士谋得了肥缺——孟光祖就任广州道台,梁绪文当上了淮阳知府,而陈观照则进了户部为郎中,三大谋士喜滋滋地去上任之余,三爷也算是遂了将三人赶出王府决策核心的心思。

    坐一旁看别人分果果的滋味显然不是太好,尽管最大的一份——晋封贝子,其实是落在了自家身上,可弘晴却还是颇为的不甘,奈何再不甘又能如何,别说他如今没捞地盘的资格,就算是有,也一样只能看着,不为别的,只因他手下压根儿就没人,哪怕将官职递到了他面前又能如何,除了流口水之外,还是只能白流口水,正因为此,弘晴自不会纠缠于不可能之怨念,该干啥还干啥,只是日子却过得并不逍遥——他比旁人要多上了一份学,除了上书房的功课之外,更要命的是陈老夫子的填鸭式教育,啥诸子百家全都一股脑地往弘晴的小脑袋瓜里塞,愣是整得弘晴连睡觉都睡不安稳,梦里全是一个个方块字在那儿溜来逛去地,满脑子的浆糊。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好,名句,说起来顺口得很,哪怕是三岁小儿都能哼哼而出,可真要身体力行了去,那就真不是啥舒心之事了的,要论个中滋味,想想后世高考之辈就能明了,错非弘晴心理素质过硬,换了个人,早被压趴下了的,纵使如此,弘晴也已是倦得个不行,好不容易到了七夕这么个朝休的日子,自是得赶紧好生放松上一回,舒舒服服地睡上个懒觉,奈何愿望是美好的,现实么,却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儿,这不,弘晴正睡得香甜呢,突觉有人在狂摇着自己,心头的火气“噌”地便窜了起来。

    “搞啥,搞啥呢,再闹,小爷我……”

    弘晴昨夜可是熬到了下半夜,这才算是将两日的功课全都赶了出来,为的便是今日能得闲,却没想到一大早就有人来搅合,这一气之下,当真有着揍人之冲动。

    “小王爷,王妃娘娘派了紫鹃来请您了。”

    不等弘晴发飙,干了“坏事”的倩儿已是一句话便将弘晴的骂娘之言全都堵了回去。

    啥,老娘有请?我勒个去的!

    弘晴不怕自家老爹,可对一向宠爱自己的老娘却是别有惧意,没法子,老娘太强势了,一手拳脚功夫满王府里无敌手,若是惹急了的话,便是三爷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弘晴可不打算拿自家的小屁股去试验一下老娘的巴掌有多沉,一个激灵之下,人已翻身而起,恨恨地横了眼嬉笑不已的倩儿,紧赶着下了榻,随意地梳洗了一番,连早膳都来不及用,匆匆便向主院赶了去。

    咦,这都是谁来着?

    弘晴刚转过主院门前的照壁,入眼便见自家老娘高坐厅堂之上,数名丫鬟随侍其后,边上还站着弘晴的嫡亲弟弟弘晟,至于客座上,也有一年轻贵妇端坐如仪,同样数名丫鬟陪侍在后,另有两名男童规规矩矩地站于身侧,看个头,一者年岁比弘晴略长,另一人则与弘晴年齿相当,尽皆面生得很。

    “孩儿叩见母妃。”

    弘晴穿越来此朝虽已半年余,可却甚少跟家人一道去走亲访友,在京中人头不熟,正因为此,尽管对来访者颇为好奇,却也没去多想,疾走数步,抢到了堂上,朝着王妃董鄂氏便是一个大礼问了安。

    “晴儿,来,这是你四婶,还不赶紧见过。”

    董鄂氏一向最宠的便是弘晴这个长子,加之弘晴这些日子以来表现相当之出色,自是越发宠了去,不等弘晴大礼行毕,已是笑逐颜开地抬了下手,叫起之余,也没忘了介绍今日之来宾。

    四婶?四爷的婆娘?长得不咋地么!

    弘晴自是听闻过四爷的正福晋乌拉那拉氏之大名,也知晓其与自家老娘乃是手帕交,可见却是第一回见到,这一听自家老娘如此介绍,自是多看了几眼,见此女其貌虽尚算端庄,却与美女丝毫沾不上边,心中嘀咕难免,然则礼数却是不敢有失的,这便正容转过了身去,很是恭谦地行礼问了安。

    “晴哥儿不必多礼,且请起罢,嗯,都说晴哥儿乃龙凤之姿,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姐姐真是有福之人啊。”

    乌拉那拉氏乃名将费扬古之女,与董鄂氏一般,都是性格豪爽之人,在一众妯娌间最是相善,爱屋及乌之下,夸奖起弘晴来,倒也不算甚客套之言。

    “妹妹休要夸他,这小子就皮猴子一只,每日里尽瞎折腾,闹得姐姐我可是没少跟着担惊受怕的,这回好了,有陈老夫子管着,姐姐也算是可以松上口大气了,倒是妹妹这两子皆乖巧伶俐,将来必成大器。”

    正所谓投桃报李,这一头乌拉那拉氏夸奖了弘晴,那一头董鄂氏自也得夸上乌拉那拉氏两个儿子几句。

    “姐姐过誉了。弘晖、弘历,尔二人都傻站着作甚,还不跟自家兄弟见了礼去。”

    弘晴七岁就封了贝子,不仅进学上书房,更得以入朝听政,这在所有天家第三代里,属独一无二之楚翘,乌拉那拉氏尽管深为自家二子而自豪,却也当真不敢将自家的两个儿子与弘晴相提并论,面对着董鄂氏的夸奖,欢喜之余,自不免有些心虚,谦逊了一句之后,赶忙令二子上前给弘晴见礼不迭。

    啥?弘历?不会吧?搞没搞错!

    对于认识一下四爷的婆娘与孩子,弘晴原本并不甚在意,毕竟此际还不到天家第三代上场唱戏的时候,可这一听“弘历”二子,弘晴的心顿时便猛然抽紧了起来——旁的人可以不认识,大名鼎鼎的乾隆爷却是不能不知道,只是据弘晴所知,前世那位乾隆爷现下应该还没出生才对,尽管弘晴并不记得乾隆爷的确切生辰,可有一条他却是记得的,那便是弘历是在胤礽被废之后才降生于世的,可眼下离胤礽被废显然还有好几年,弘历居然就已经大模大样地站在眼前了,这可就自由不得弘晴不为之犯嘀咕了的。

    “晴哥儿,早。”

    “小弟见过兄长。”

    弘晖乃是四爷的长子,年岁比弘晴要大了几个月,自忖是兄长,虽是奉了自己母亲之命给弘晴见礼,可不忿之情却是挂在了脸上,礼数么,也就是马马虎虎地招呼了一声便作了罢,倒是弘历人虽小,行止却是端正得很,该行的见面之礼一丝不苟地全了,就算用最苛刻的目光,也断然挑不出半点的瑕疵。

    “不敢,不敢,都是自家兄弟,实无须客气如此。”

    弘晴眼光贼得很,只一看,便已知弘晖不过就一草包,压根儿就不值一提,倒是年岁较小的弘历却令弘晴有些看不透,也不敢断言此弘历究竟是不是彼弘历,心下虽存疑,可还礼的动作却是一点都不慢。

    “晴哥儿这话说得好,都是一体的兄弟,自是该好生亲近亲近,晖儿、历儿,都去罢,好生多向晴哥儿学学。”

    弘晴如今可是天家第三代的表率,乌拉那拉氏自是希望自家孩子能从弘晴处学些好的,这也正是此番她带二子一道过府的用意之所在。

    “妹妹说的是,晟儿,你也去罢,跟几位兄长好生学学,别整日价尽淘气。”

    董鄂氏与乌拉那拉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自是有着不少的体己话要说,只是这些闺蜜之事自然不好当着儿子们的面随意乱说,此际听得乌拉那拉氏如此说法,自不会反对,顺带着将早已站得满脸不耐之色的弘晟也一并打发了去。

    “是,孩儿遵命。”

    两位王妃都发了话,四个小家伙自是不敢不从,各自躬身应了诺,肩并肩地下了堂,相携行出了主院。

    “大哥,小弟前些日子托人弄来了只铁背真青,这可是虫王来着,小弟将养了几日,今儿个算是可以出盆了,要不都到小弟处,斗上几局,玩个开心?”

    弘晟比弘晴小了一岁半,而今不过五岁多而已,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玩家,啥斗鸡斗蟋蟀之类的,玩得个顺溜,先前有老娘压着,不敢乱放肆,这一出了门,立马就来了精神,紧赶着将新得的虫王献宝般地说了出来。

    “铁背真青啊,这可是难得的货色,晟弟厉害,啧啧,这等虫王都能到手。”

    弘晖显然也是纨绔性子,对斗蟋蟀颇为的在行,这一听弘晟如此提议,心已是狂动了,只是碍于弘晴没发话,不好直说要去罢了。

    “这样好了,晖兄只管与晟弟去玩玩,小弟就陪厉弟随便走走也罢,如此可成?”

    弘晴并没有急着发话,而是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下诸人的表现,见弘历眉头微皱,显然不甚赞成弘晟的提议,心中立马便是一动,已是起了试探虚实之心,这便笑着开解了一句道。

    “好叻,就这么定了,晟弟,走,一道瞅瞅去。”

    弘晖本就已是千愿万愿,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哪有不乐意的理儿,也不给弘历开口的机会,笑呵呵地应了一声,拉着弘晟便径自去得远了……

第45章 有对手才是好事

    这小家伙看起来满沉稳的,还真有点乾隆爷的风范么,难道是老天爷瞧咱太顺利了,非得给咱找个麻烦不成?

    弘晴没理会跑远了的弘晖二人,而是笑眯眯地盯着弘历,只是那笑容里却是有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很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在内,真要打个比方的话,那就是黄鼠狼看到小鸡时的和蔼与可亲。

    “家兄疏狂,失状了,还请兄长海涵则个。”

    弘晴打量弘历的同时,弘历也正瞪大了眼,好生地端详着面前这位如流星般窜起的诚郡王世子,两者对视了好一阵子之后,厚脸皮大/法尚未练到家的弘历显然是有些吃不住劲了,面色突地便是一红,忙借助着行礼致歉的当口,掩饰地低下了头去。

    呵呵,好有趣的小子,别的不说,光是演技就已相当了得了。

    眼瞅着弘历藏拙的举止相当老练,弘晴心中暗赞不已,对其的评价就此抬高了一阶,但并未说破,而是笑着道:“无妨,率性而为,也是赤子之道么,我辈生于天家,贵极倒是贵极了,可该受之磨砺却不是常人可想的,若不自找些乐子,怕是早垮了去了。”

    “兄长教训得是,小弟记住了。”

    弘历的心中显然对弘晴这等话语并不甚赞同,口中虽应着是,可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精光却明白无误地显示出了其对这番理论的不以为然。

    口是心非?嘿,政客的基本素质已是有了,比起四爷的执拗与一味装酷来说,显然要高出了一大截,有点意思了。

    弘历眼神里的精光闪得虽快,却又怎能瞒得过弘晴的观察,这一见此子城府颇深,弘晴对其自是更高看了一眼,只是光凭着这么点感觉,弘晴还是不敢断言面前这主儿便会是赫赫有名的乾隆爷,心念电转之下,已是有了主意,这便假作不经意状地笑着道:“历弟客气了,为兄也就是随口胡诌罢了,当不得真,呵呵,听历弟之谈吐如此不俗,可是进了学了?”

    “回兄长的话,小弟是今岁入的宗学,比不得兄长能进上书房,小弟……”

    弘历到底年幼,虽沉稳,却也有限,被弘晴这么一撩拨,话里可就开始冒酸了,只是话一出口,他便已察觉不对,立马便停了下来,朝着弘晴一拱手,陪了个歉意的笑脸,却是不肯再多言了。

    “历弟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辈勤学之人,岂计较一时之所处,能学而习之,不亦乐乎,且以历弟之能,将来必可成大器也,为兄不过先行耳,何足道哉。”

    弘晴有心考校一下弘历的承受能力,这便端出兄长的架势,教训与鼓励交织地好生敲打了弘历一把。

    “兄长所言甚是,小弟知错矣,当将兄长之言牢记在心,时时不忘,以勉己身。”

    弘历其实并没比弘晴小多少,也就只几个月之差罢了,在四爷府中也有着神童之名,天资极高,有过目不忘之能,入宗学以来,更是颇受国子监博士们之赞誉,心气自是不低,这会儿被弘晴这么个同龄人如此这般地敲打着,不服之心也就难免,但并未出言顶撞弘晴,而是话里有话地回了一句道。

    牢记在心?呵呵,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这厮牢记的怕是那“先行”二字罢,敢情这是向咱发出追赶之宣言了的,很好,很强大!

    正所谓响鼓不用重锤,寥寥几句话语下来,弘晴便已摸透了弘历的想头,心中警惕之心大起之下,豪气也跟着迸发了出来,不为别的,有对手方才有乐趣不是?有了这么个立志要追赶自己的家伙在后头跟着,弘晴倒真起了要与之见个分晓之心。

    “历弟不必如此,闻道有先后而已,为兄痴长半载,懂得比历弟多一些也属正常之事罢了,区区所言,若是能给历弟些启迪,那便是为兄的功德了。”

    弘历既是要战,弘晴自也不会示弱,同样话里有话地回了一句,那意思便是我就是比你先起步,提携你是正常之事,别不服,有本事你就来追好了。

    “兄长高明,小弟叹服矣,所谓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也,圣人诚不我欺哉。”

    弘历显然是个极为要强之辈,尽管明知道眼下自身与弘晴之间的差距颇大,但却并不气馁,针对弘晴的摆资历行为,发出了最强硬的反击,那意思是你可以先闻道,可最后却是我先成达者,笑到最后者才笑得最是畅快。

    “历弟所言不差,圣人所语,道也,能明心见道者,将来必有可观,历弟当须好生努力才是。”

    不就是斗机锋么,这个可是弘晴最拿手的把戏,自不可能让弘历占了上风去,这便装作不懂弘历话里的意思,一派老成持重地教训着弘历,那架势就宛若夫子在训学生一般无二。

    “小弟就多谢兄长吉言了,但有所成,皆拜兄长之所赐也,弟自当厚报。”

    弘历乃是个自尊心极强之辈,此际被弘晴抓住话头,连番地教训个不停,心中当真是又气又怒,问题是弘晴所言尽皆站在大道正义上,他就算是有气也发作不得,眼神变幻了一下之后,也只能是牙关暗咬地回了一句,不甘雌伏之情溢于言表。

    “都是一体的兄弟,谈甚厚报不厚报的,历弟实在是太见外了。”

    眼瞅着弘历脸色不对,弘晴心中暗笑不已,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愈发带着严肃的教训之意味,当真是气死人不赔命,直听得弘历眉头狂皱不已。

    “兄长所言差矣,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小弟今日得蒙兄长教诲,实恩也,岂可不报之,来日定当再多多向兄长请益,还望兄长莫嫌烦才好。”

    弘历实在是被弘晴教训得烦了,可偏生又发作不得,自不愿再多听弘晴没完没了的“谆谆教诲”,这便一拱手,表露出了告辞之意。

    “瞧瞧,历弟又见外了不是?咱兄弟一场,谈甚教诲不教诲的,也不过就是彼此切磋罢了,所谓相携相勉,不就在此么?历弟难得来上一趟,若是招呼不周,岂非为兄之过乎?且去为兄院中一坐,你我兄弟品茶论道,岂不快哉?”

    能逗着潜在的竞争对手玩儿的机会可不是太多,弘晴哪肯轻易就这么被弘历给溜了去,不将其底细尽皆探明,那是万万不能作罢的,这一听弘历想告辞,立马面色一沉,满是不悦地训了弘历一番。

    “兄长有令,弟不敢辞也,兄长,请。”

    弘历的心中本就已是老大的不耐,再被弘晴这般催逼不已,小脸可就有些不好相看了,似有就此爆发之迹象,然则眼神闪烁了几下之后,却又风平浪静了下去,笑颜一展,很是诚恳地朝着弘晴一拱手,一派爽快状地应允了弘晴之所请。

    好家伙,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么,有趣的小子!

    弘晴本打算等着弘历发飙,然后再摆出兄长的架势,给其来上一个狠的,却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又稳了下来,心中自不免暗暗称奇,可也没再多言,只是哈哈一笑,一伸手,揽住了弘历的肩头,煞是亲热地开口道:“历弟,请随为兄来。”

    “定当叨唠。”

    弘历一向规矩老成,却没想到先前还一本正经训人状的弘晴居然会整出如此亲密状的表演,小身子不由地便是一僵,可很快便放松了下来,同样笑着应了一声,与弘晴勾肩搭背地向“翠山居”行了去,那等和谐状,当真有着兄友弟恭之景象,至于二者各自心中在想些甚,那就只有上天才晓得了的……

    “学生见过夫子。”

    跟弘历斗了一个上午的心机,又陪着来访的乌拉那拉氏一家用过了午膳,睡眠不足的弘晴已是疲得够呛,刚想着回自家小院去睡个午觉,却听刘三儿禀报,说是陈老夫子有请,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便来到了“仙客居”,入了院门,立马就见陈老夫子正悠闲地躺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双眼半睁半闭地,一派假寐状,弘晴自不敢失了礼数,忙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恭谨地行了个弟子之礼。

    “嗯,来了?那人如何啊?”

    陈老夫子并未起身回礼,而是轻摇着折扇,问出了句有些个没头没尾的话来。

    “不错,似不在学生之下。”

    老夫子虽没说明问的是何人,可弘晴却是一听便懂,略一沉吟之后,神情慎重地回答了一句道。

    “嗯,公允之评,小王爷既知厉害,当何如之?”

    陈老夫子并未急着开口,而是沉默了片刻之后,这才坐直了起来,眼神灼灼地提问道。

    “夫子明鉴,学生以为有对手方是好事,学生既已占了先,断不会拱手相让,打铁还须自身强不是么?”

    一个晌午的机锋打下来,弘晴已然可以断定弘历非等闲之辈,尽管不明白为何弘历会提早冒出来,可一想到自己的蹊跷穿越,却也就释然了去,不过么,他可没打算让弘历沿着历史的旧有轨距发展下去,左右不过是竞争罢了,弘晴这点自信心还是有的。

    “小王爷能有此心胸,老朽也就可以放心了。”

    陈梦雷一生蹉跎,满腔学问无可施展处——康熙虽喜其博学多才,可碍于其之附逆前罪,以及直隶总督李光地的颜面,并没打算真儿个地重用于其,这一点陈梦雷自是看得个通透,他很明白自是要想有所作为,那就须得另辟奇径,否则的话,也就是一混吃等死的命运,正因为此,他反复考察了一众阿哥们,为的便是择明主而侍,错非弘晴出色,他原也不会选择前景不甚乐观的三爷,倒是对特立独行的四爷以及势大的八爷有所期盼,于四爷一家自是用了心去琢磨的,也曾见过弘历之聪慧,在他看来,此子确是个人物,只是比起大器早成的弘晴来,气宇与格局都略有逊色,这也正是陈梦雷最终选择了弘晴的缘故之所在,只是个中奥妙实不足为外人道,陈老夫子也没打算对弘晴说出,也就只是语气淡然地嘉许了弘晴一句道。

    胜利者只有一个,那绝对只能是我!

    弘晴并未就陈梦雷的嘉许做出谦让,也没去回应,只是恭敬地躬了下身子,可心中却已是豪气如云冲天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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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