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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全文阅读

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6章 收网(三)

    刘家镇,顾名思义就是刘姓人家的镇子,只不过镇子里其实就一家人——刘八女一家,其余人等不是刘八女的佃户便是他的奴仆,实际上,不止刘家镇本身,除了朝向扬州城的南门之外,其余三个方向上百里之内都是刘八女的产业,在此范围内,无论田亩还是山林,概莫能外,有如此雄厚之经济实力为支撑,刘家镇自是建设得颇为的堂皇,五丈高的城墙将整个镇子遮蔽得严实无比,其上甚至还有刘家的护院队伍日夜值守,简直就有若一独立王国一般,要想正面强攻下此镇,自非易事,没个万余兵力,那是断难办到的,这一条,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正因为此,一率军出了城,弘晴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一路急冲着便向刘家镇奔行了去。

    “快,关紧大门,快去禀报家主!”

    时值深秋,秋收已过,大路两旁的庄稼早已收尽,官军的行动虽是迅速,可显然是躲不过城墙上值守的刘家护卫之观察,这才行军到离镇子不到一里之地时,发现情形不对的刘家值守护卫队已是哄乱了起来,一名头目模样的壮汉狂吼着弹压住了众护卫们的骚动,指手画脚地下着令。

    “杀上去,控制城门!”

    此际,尽管弘晴率部已是在狂奔,可离着刘家镇却还尚远,真要是被镇上的护卫将寨门关上,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了,别说眼下弘晴手头只有一千余战斗力不咋样的绿营军,就算再多给弘晴五倍的兵力也休想在短时间里打进镇子中,真要是战事迁延,指不定会起甚意料不到的变化,好在这等事情并未发生,就在城头护卫队哗乱之际,却听镇门附近一声暴吼大起中,一群手持各式兵刃的便衣汉子已从一处弯角狂奔而出,势若奔雷般地向城头冲杀了过去,当先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赫然便是曹燕山!

    曹燕山等人两日前便已借着各种掩护身份混入了刘家镇中,或是装扮成商人,或是化妆成卖唱的戏班子,又或是算命先生,不一而足,为的便是今日配合官军一举拿下刘家镇,早早便已秘密聚集在了镇门附近,这会儿一见城头上的护卫队要关镇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纷纷嘶吼这从埋伏地冲杀了出来,兵分两路,一路杀散了抢着关镇门的十数名护卫,另一路则由曹燕山亲自率领,沿着楼道杀上了城头。

    战事一开打便是一边倒之架势,尽管城头上的护卫人数其实比曹燕山所部要多了近乎一倍,然则战力却是差了不老少,加之措不及防之下,根本摸不清状况,双方仅仅一个照面的厮杀下来,护卫队便已是溃不成军,死伤了十数人之后,余者尽皆放下了武器,老老实实地当了阶下囚,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镇门要地已是落入了曹燕山所部的掌握之中。

    “老爷,老爷,不好啦,不好啦……”

    刘八女一向有早起的习惯,这会儿尽管日头才刚升起不多会,他已是习练完了拳脚,正打算回房梳洗一番,只是还没等其动身,就见一名身着镇护卫队服饰的汉子满头大汗地从院门处狂奔了进来,一边跑,一边还不管不顾地狂吼着。

    “混账行子,慌个甚,说,何事?”

    刘八女的心情其实并不好,不为别的,只因昨夜陈彪率私盐船队闯关至今尚无丝毫的音讯——照惯例,此番若是船过了西坝,陈彪便会放回信鸽报捷,算时辰,信鸽应在半个时辰前便到家才对,可眼下却片羽全无,刘八女自不免有些忧虑在心,再一看那名护卫如此惊惶,自是气恼万分,双眼一瞪,没好气地便骂了一嗓子。

    “老爷,官军杀来了,镇门已失守,老爷,您赶紧拿个主意罢。”

    那名护卫心急火燎得很,尽管遭了刘八女的喝叱,却并未放缓脚步,疾步冲到了近前,急吼吼地便嚷嚷了起来。

    “什么?怎会这样?”

    一听那护卫如此说法,刘八女顿时大吃了一惊,一把揪住那名护卫的胸衣,气急败坏地喝问了一句道。

    “老爷,小的也不晓得,今早小的在城头轮值,大老远发现了大队官军正朝镇子而来,乔头领不敢大意,就下令关寨门,并让小的来通禀老爷,却没想到镇子里突然杀出了一伙强人,弟兄们措不及防,寨门就失守了,小的见情形不对,这就赶来禀报老爷,老爷,您还是赶紧想想办法罢。”

    被刘八女这么一拉拽,那名护卫的脸色瞬间便吓得煞白无比,但却不敢稍有耽搁,结结巴巴地将今早所发生的事情细细地道了出来。

    “有多少人,哪来的兵马?”

    那名护卫说得倒是详细,可说了半天却是没说到点子上,直听得刘八女焦躁无比,可着劲地摇了摇那名护卫,恼火万丈地喝问道。

    “啊,看旗号是守备营的人,只是没见着孙将军在内。”

    那名护卫被刘八女晃得个头晕目眩不已,却不敢有丝毫的抱怨,紧赶着出言解释了一番。

    “混账东西!来人,快,关紧大门,备战!”

    尽管已知形势不妙,可刘八女一者是尚存侥幸之心理,二来么,也没打算束手待毙,这便一把将那名护卫狠狠地推将开来,暴跳如雷地便嘶吼了起来,此令一下,刘家大宅院顿时就此乱成了一团……

    “快,进镇,活捉刘八女者,赏银千两!”

    就在刘家大院慌乱备战之际,弘晴已是率部赶到了镇门前,这一见镇门已被曹燕山等人牢牢地控制住了,弘晴紧绷着的心弦自也就稍松了些,但并不敢大意了去,从马车厢里探出了身子,高声疾呼地下了重赏之令。

    “活捉刘八女!”

    “跟上,跟上!”

    ……

    一众守备营军官们有不少都是刘八女府上的常客,对刘府的所在自是熟稔得很,此际一听弘晴开出了如此高的赏格,自是全都兴奋得无以复加,尽皆嗷嗷直叫地驱使着手下官兵拼力向刘府赶了去,不多会,已是冲到了刘府的门前,这才发现刘府早已是大门紧闭,墙头上戒卫森严,四下里也不是有多少刘府护卫在内防卫,自不敢胡乱冲击,仅仅只是将刘府四面合围了起来。

    “李顺,去喊话,让里面的人出来投降,若不然,尽皆以谋逆罪论处!”

    弘晴一下了马车,见刘府已是有了准备,显见已是难免一战,心头不禁为之一沉,但并未表现出来,而是面色肃然地下了令。

    “喳!”

    一听此令,李顺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疾步来到阵前,运足了中气,高声宣道:“里面的人听着,刘八女勾连白莲教匪徒,欲图谋反,罪无可赦,又多番贩卖私盐,数额巨大,更是死罪难逃,尔等若是附逆,当以同犯处置,我家小王爷有令:降者不杀,生擒刘八女者,既往不咎,更赏银千两,尔等还不赶紧打开大门,更待何时?”

    “钦差大人何在?刘某在此,还请出来叙话。”

    刘府中的守卫力量并不完全都是刘八女收拢来的江湖悍匪,其中还有着不少的家丁,对刘八女的阴暗勾当其实并不知情,只是奉家主之命上墙御敌罢了,此际一听李顺如此说法,自不免全都为之心慌意乱不已,各处墙头上都出现了骚动,一见及此,刘八女显然是稳不住了,这便领着几名心腹护卫登上了墙头,抱拳高呼了一嗓子。

    “刘八女,尔勾结白莲教,屡次贩卖私盐,如今已是东窗事发,本贝勒特来擒你,再敢抗拒朝廷天威,尔之九族必灭无疑,府中人等若不早降,当与刘八女同罪!”

    兵危凶险,弘晴可没打算玩甚单刀赴曹营的把戏,压根儿就不出阵列,仅仅只是站在马车的车辕上,指着墙头,毫不容情地宣布了刘八女的罪行。

    “钦差大人何出此言,草民一向良善,从不敢行出轨之事,您如此行事,可是公报私仇么?不就是草民不曾答应您的勒索么,真要银子,草民给就是了,何至于此哉?草民虽愚鲁,却也不是任人鱼肉者,自当与尔打上一场官司!”

    刘八女虽已知晓大事不妙,但却并不想就此认了栽,还指望着事情能有个转机,自不肯就这么轻易地服罪,不仅不服罪,反倒是倒打了弘晴一耙。

    “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敢诬陷本贝勒,来啊,攻进去,活捉此獠!”

    一听刘八女在那儿颠倒是非,弘晴登时便怒了,断喝了一声,便要让手下官兵发动强攻。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一众官兵们自不敢稍有怠慢,齐齐应了诺,便要就此发动攻击。

    “且慢动手,且慢动手!”

    就在官兵们将动未动之际,却听一阵马蹄声暴起中,十数骑如飞而来,当先一人赫然正是两淮盐运使何明福,但见其左手拽住马缰绳,右手前伸,连声疾呼不已,一见及此,正准备发动攻势的官兵们全都愣在了当场。

    来得好,就怕你不来!

    一见何明福赶了来,弘晴的嘴角立马便是一挑,露出了丝不屑的微笑,不为别的,只因何明福的到来恰恰正中弘晴的下怀。

第287章 收网(四)

    “钦差大人,您这是作甚?如此驱兵扰民,怕有不妥罢?”

    何明福显然是急得乱了分寸,纵马冲到了近前,一个滚鞍下马,顺势疾步行到了弘晴面前,甚至连上下尊卑之礼数都忘了行,便已是气咻咻地问起了罪来。

    “放肆!我家小王爷当面,尔这狗官安敢如此无礼,还不跪下!”

    何明福这等无礼之态一出,弘晴倒是没甚表示,可侍立在弘晴身后的李顺却是看不下去了,当即便手握刀柄地喝叱了一嗓子。

    “嗯!”

    能得何明福自投罗网,弘晴的心情当然是不错得紧,自是不会去计较其之失礼,这便一摆手,止住了李顺的发飙,饶有兴致地看着何明福,却并不回答其之责问。

    “啊,下官失礼了,只是钦差大人调大军冲击民宅,与律似有不合,下官一时情急,若有冲撞处,还请钦差大人海涵则个。”

    被李顺这么一喝,何明福这才算是警醒了过来,然则身家性命攸关之下,何明福却是丝毫不肯退让半步,兀自强硬地要弘晴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何大人很紧张么,嗯?”

    左右刘宅都已是须得强攻才能拿下了的,弘晴自是不虞多耗费些时间,这便似笑非笑地发问了一句道。

    “下官,啊,下官只是担心钦差大人此举激起民愤,倘若民变一生,后果恐将不堪,还请钦差大人三思而行。”

    眼瞅着弘晴面色有异,何明福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暗自心悸不已,奈何此时他已是退无可退,也就只能是强硬到底了。

    “呵呵,何大人说得很好么,本贝勒倒是不知何大人居然对地方政务也有如此之关心,好,很好,若是这等用心能放在盐务上,那本贝勒也就可以省心不少了,何大人,您说呢?”

    对于何明福这个自甘下贱的货色,弘晴自是不会有半点的好感,这会儿其既是自己送上了门来,不好生戏耍其一把,那可就未免太过便宜了其。

    “这……,钦差大人明鉴,刘八女乃是盐运之总商,事关盐税之大局,下官也只是担心有甚误会,实是不敢怠慢了去。”

    弘晴这话已是明着在讥讽何明福越权行事了的,自是不怎么顺耳,奈何何明福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也就只能是装作没听出个中的讥讽之意,陪着笑脸地解说了一番。

    “事关盐税大局?说得好,嗯,那本贝勒就再等等好了,指不定呆会还有多少盐道官员要来,就一并说说也罢。”

    弘晴并未急着处置何明福,而是戏谑地打了个哈哈,语焉不详地扯了一句,而后,也没管何明福是怎个表情,转身走到了曹燕山的身旁,低声地交待了几句。

    还真就让弘晴给说对了,不多会,一连串的轿子接踵而至,大大小小的盐道官员们来了数十人,全都聚集在了何明福的身旁,叽叽喳喳地瞎议论着,一时间现场噪杂得有若菜市场一般,而弘晴却是丝毫不加理会,笑吟吟地背手而立,一派看戏般的淡定与从容。

    “钦差大人,这般久拖也不是个办法,您看是否先将守备营撤了,有甚误会慢慢再商榷可好?”

    眼瞅着手下众官员大多赶了来,自忖人多势众之下,何明福的胆气自是更壮了几分,这一见弘晴始终没有甚旁的命令下达,自以为有了与弘晴计较上一番的底气,这便满脸笑容地凑到了近前,自以为是地进谏了一句道。

    “嗯,该到的既然都到了,那好啊,也省得本贝勒再一个个去拿了,来人,将这伙盐耗子一体拿下!”

    这一见何明福那等自以为是的模样,弘晴实在是忍不住想大笑上一场,好在城府深,倒也没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面色一肃,毫不容情地断喝了一嗓子。

    “喳!”

    李顺等王府侍卫早就瞧何明福不顺眼,这一听弘晴下了令,自是人人振奋不已,齐声应了诺,一拥而上,毫不客气地将何明福摁倒在地,摘去了顶戴,就此捆绑了起来,其余盐道官员们见状,顿时全都傻愣在了当场,只是还没等他们醒过神来,就见一众王府侍卫们已是各挺刀枪逼到了近前,不容分说地将众官员全都围困在了中央。

    “钦差大人,您这是何意?下官无罪,下官不服,您这是乱命,乱命!下官定要参你一本!”

    何明福压根儿就没想到弘晴说翻脸就翻脸,没等回过神来,便已是被捆成了一团,心中大慌之下,也顾不得甚上下尊卑了,扯着嗓子便吼了起来。

    “不服?嘿,何大人还蒙在鼓里罢,陈彪昨夜已被本贝勒人赃俱获,供词里可没少提你何大人之名,有甚冤屈,就跟陈彪对质去好了,本贝勒倒是很期待的,哼,李顺,将这帮蠢货全都押下去,好生看管起来,有敢顽抗者,格杀勿论!”

    弘晴在心中估摸了下时间,也差不多该到曹燕山等人发动的时候了,自是不想再跟何明福等人多费唇舌,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喝令道。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李顺等人自不敢怠慢了去,齐齐应了诺,不容分说地便将一众盐道官员们全都赶到了守备营阵列后头,牢牢地看管了起来。

    “刘八女、刘大官人,何大人可是都准备在牢里等您了,怎么,不打算跟何大人好生聚聚么?莫非还等着京里来人救您一把?”

    弘晴没理会何明福等人的喊冤与叫嚣,抬起了头来,满面春风地望着墙头上的刘八女,笑呵呵地打趣了其一句道。

    “竖子,休要猖獗,某与你势不两立!”

    刘八女本还指望着何明福能为其撑腰,却万万没想到弘晴居然不容分说地将所有赶来的盐道官员们全都擒下,心自是早就凉了半截,再一听弘晴如此调侃自己,更是怒火万丈,瞪圆了眼便破口大骂了起来。

    “进攻,杀进去,给本贝勒活捉此獠!”

    时间已是差不多了,弘晴自是懒得再多废话,面色肃然地一挥手,下达了强攻之令。

    “冲,杀进去,活捉刘八女!”

    弘晴话音一落,刚接手了守备营指挥大权的原守备营千总贺道山便已是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大刀,呼喝着指挥手下一众官兵们发动了攻击,但见近百名弓箭手齐齐开弓射箭,将一阵阵箭雨袭向墙头,压得墙头上的刘府护院们连头都很难冒出来一下,而后,又有一拨抬着撞木的官兵呐喊着向前狂冲,拼力地撞击着刘府的大门,于此同时,两百余官兵分成四队,抬着从镇子里搜罗来的长梯,拔脚向院墙冲了过去,显然是打算抢占墙头这么个制高点。

    “挡住,挡住,不要乱,杀,杀光这帮乱兵,杀啊!”

    刘八女这些年虽是养尊处优,可早年间也是闯荡江湖的骁勇之辈,尽管明知已难挡官军的强攻,却兀自不肯束手待毙,大呼小叫地指挥着墙头上的护院与家丁拼死顽抗。

    战事方一爆发,便已是白热化之程度,官军攻得虽凶,奈何地利优势却是在刘八女一方,加之刘八女平日里很是拉拢了不少的江湖好手,这般拼死抵抗之下,官军一时间也难以取得甚进展,反倒是死伤了三十余众,本就不甚精锐的守备营官兵们之锐气顿时受挫不已,攻势已有着支撑不下去之趋势。

    “老爷,老爷,不好啦,官兵从后门杀进来啦。”

    就在刘八女因战事占据了上风而痛快不已之际,却见其手中最心腹的一名师爷大呼小叫地从前厅里冲了出来,顺着大门附近的楼道奔上了墙头。

    “什么?怎会这……,啊,你……”

    刘八女正厮杀得兴起,突闻后院已破,顿时有若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一般,心都凉了半截,一边惊呼着,一边回首望了去,登时便见后院里已是杀声四起地乱成了一团,刚想着再说些甚子之际,突觉心头一凉,低头一看,就见一把尖刀已是捅穿了他的胸膛,而握刀的手赫然正是那名前来报信的师爷,这等情形显然令刘八女十二万分地难以置信,张大了嘴,试图问个分明,奈何一口气喘不过来,人已是重重地跌下了墙头。

    “哈哈哈……”

    那名刺杀了刘八女的师爷丝毫不管边上众护院们是何等惊怒之表情,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状若疯狂,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那名师爷的口中突然涌出了一大股的黑血,笑声顿时嘎然而止,其不甚壮实的身子晃荡了两下,也跟着跌下了墙头。

    该死,老八那浑球好狠的算计!

    弘晴始终在关注着墙头的乱战,自是瞧见了刘八女被袭杀的一幕,心头的火气自不免大起了,这便用力地咬了咬牙,寒着声喝令道:“杀进去,有敢后退半步者,格杀无论!”

    弘晴的格杀令既下,一众守备营的官兵们自是不敢再有丝毫的保留,纷纷狂吼着发动了强袭,而刘家护院们则因刘八女已死,后院又被攻破,再也无半点的战心可言,被官军们这么一顿狂冲,自是无力抵挡,前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刘府的大门便已被轰开,战事至此已是半点悬念全无!

第288章 凯旋荣归

    这就要走了么?

    康熙四十五年元月十六日,大雪漫天,北风呼啸,站在府衙门外的台阶下,弘晴忍不住又回首望了眼门楣上的牌匾一眼,心下里有着几分的不舍,几分的惆怅,更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这一切只因他终于要回京了——自去岁五月中旬到此,转瞬间已是半年余过去了,时间虽不算长,可留给弘晴的却是段难忘的记忆,既有所得,也有所失,可总体来说,得是绝对远远大于失的,当可算得上是段成功的地方历练。

    盐务整顿已是基本完成,尽管未能生擒刘八女算是个不小的遗憾,算是被八爷逃过了覆灭之灾,可砍掉了刘八女,却已经是给了八爷重重的一击,没了刘八女这个大钱袋,八爷那头想必得过上一段不算短的苦日子了,这也算勉强出了口被八爷几番暗算的恶气,至于后头的事么,左右来日方长,慢慢算了去也就是了,却也不必急于一时;再有一个遗憾便是没能找到邬思道的行踪,尽管弘晴已是多次派了人到高邮去寻访,可惜邬思道去岁五月初便已离开了高邮,早已不知去向,这等结果自是令弘晴颇为的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是留待将来再做计较了的。

    遗憾是有,可比起所得来,却又不值一提了,不说旁的,自抓住了陈彪之后,弘晴已是顺藤摸瓜地将两淮盐运使衙门里的大小蛀虫全都拔了出来,从何明福到下头的把总之流,拢共清除了近百名贪官污吏,而后又在新任盐运使姬怀瑾的全力配合下,将盐务重新梳理了一番,废黜了干拿银子不干事的窝商,只保留总、运、场三商,重新拟定了市场盐价,比之旧有之市价调低了两成半,又将两淮盐运使的配额提高到了原先的一倍,并将各总商的区域重新规划了一番,明确权责,以防出现推诿扯皮之事。如此这般地一番整治下来,光是两淮盐运就可为朝廷每年多增两百五十万两的岁入,而民众也能得其实惠,当可算是个不错的结果,这不,去岁十一月底,弘晴的本章一到京中,老爷子没半点含糊便准了奏,甚至不曾经过朝议,仅仅只与大学士们略做探讨而已。

    盐务上的事儿在朝中人等看来,弘晴算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然则弘晴自己却并不甚在意,在他心目中,能治理好扬州一地,方才是最令其自得的成就——不说夏秋两收的硕果累累,也不说盐河治理的成功,就说亲自主持府中乡试一事便令弘晴心情舒爽不已的,没旁的,弘晴同学前世那会儿读书尽偷懒,尽管靠着聪明无比的脑瓜子,成绩一直相当不错,可因没做作业而被老师狠批却是从小到大都没少过的,这会儿难得当了一把座师的瘾,居然也有了四十几名举人弟子,当真令弘晴很有些飘飘然的,而更令弘晴自得的是他此番取士居然在民间的反响是一致的叫好,竟无一人有异议的,哪怕弘晴本人尚未有甚了不得的大作面世,可在文坛上竟已是有了相当的名望,不得不说是个意外之喜来着,别人反应如何不好说,弘晴自己却是没少偷着乐呵了好几回。

    “小王爷,雪大了,您还是先上车罢。”

    弘晴一时想得有些痴了,久久不见动身,侍卫在一旁的李敏行见状不得不从旁小声地提点了一句道。

    “嗯。”

    尽管有着再多的不舍,可终归还是得离去,弘晴这便最后望了眼大堂,毅然决然地一转身,弯腰上了马车,不多会,马蹄声声中,两百余王府侍卫策马簇拥着弘晴所乘的马车一路向北门缓缓行了去。

    这就要回京了,想来又该是好一番的折腾来着!

    一想起八爷趁自己不在京时所搞出的那些手脚,弘晴的心火便止不住地往上冒,自是不打算跟八爷讲甚客气的,只是该如何动手却须得讲究个策略,可不管怎么说,弘晴都断然不肯放弃工部这么个要紧的地盘,与八爷之间的争斗势必将有着白热化之趋势,如何能在不引起众阿哥围攻的情形下掀翻八爷对工部的控制就成了弘晴眼下必须考虑的首要问题。

    难,真的很难!

    别看弘晴这大半年都不在京师,然则有着大量的眼线在,京中的事儿却是尽皆了然于心的——而今的工部里除了不甚听使唤的戴梓这个犟老头之外,沈河等一干弘晴的心腹手下不是被贬便是被一撸到底,最多也就只剩下几名派不上甚大用场的笔帖式,换而言之,弘晴在工部的根基已是几乎被八爷连根拔起了,要想扳回局面显然没那么容易,更令弘晴头疼的是八爷的高明就高明在并未将所有的工部出缺全都装进自家口袋,而是极其慷慨地均分给了大阿哥以及太子等人,如此一来,弘晴真想拿回工部,势必就会触动到大多数阿哥的利益,一个不小心之下,立马就会形成诸般阿哥联手合击之危险,那后果可就要不堪了去了。

    认输?这可从来都不是弘晴的风格!虽说三爷如今是宜静不宜动,可弘晴却是没这个顾虑,三爷不好出面的事儿,弘晴自是得当仁不让,至于会不会抢了三爷的风头么?答案是不会,道理很简单,弘晴做得越是出色,对三爷其实越是有利,没旁的,老爷子可是圣明之主来着,所考虑的也绝不是眼前这一代,而是大清的基业之传承,自是巴不得子孙后代一代比一代来得强,当然了,到目前为止,三爷的表现已经是很出色了的,至少比其他阿哥都要出彩许多,也该到了韬光养晦的时候了,再多露锋芒,不单不能锦上添花,反倒易引起老爷子的猜忌之心,这等时候就更需要弘晴出头来展露强硬之姿态,如此才能形成软硬相兼之好局,既不会被诸阿哥趁势欺压了去,也不致于因养晦而被老爷子忘怀,这一点,弘晴早已在跟老夫子的书信往来中探讨过多回了,自是心中有数得很,而今所差的不过是该如何动手罢了。

    “小王爷,小王爷。”

    弘晴想得太过投入了些,以致于都不知道马车何时已是停了下来,直到车帘旁传来了李敏行的连声轻唤,弘晴这才从沉思里醒过了神来。

    “何事?”

    离愁加上心思忡忡,弘晴的心情并不甚好,这一被打断了思绪,心情自是更恶劣了几分,尽管并不曾发作出来,可剪短的问话里却满是不悦之意味。

    “小王爷,您还是亲自看看罢,扬州百姓都送您来了。”

    李敏行跟随弘晴日久,自是听得出弘晴语气里的不耐之意,只是事关重大,他却是不敢擅自做主,这便小意地解释了一句道。

    “嗯?”

    一听此言,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不为别的,只因他此番离开并没打算惊动任何人,甚至都没让前来接任的扬州新任知府前来送行,为的便是不想闹出甚扰民的大动静,却没想到居然还有百姓闻讯而来,自不免有些诧异,可也没多想,轻吭了一声之后,便即将头探出了车帘子,只一看,登时便呆住了——城门口处不知何时已是站满了人,黑鸦鸦的一大片,数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哪怕此际天上兀自下着大雪,可百姓们却是整齐地排列着,无声,但却肃然。

    “各位父老乡亲,本贝勒在此有礼了!”

    眼瞅着如此多的百姓前来送行,弘晴的眼角立马便湿润了起来,自是再也坐不住了,赶忙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抱拳行了个团团揖,言语哽咽地致意道。

    “钦差大人,草民们听闻您要走了,心下里都分外的舍不得,知晓您爱民心切,不愿惊扰我等,可草民等若是不来送送您,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啊,草民等无以为敬,就请钦差大人饮上几碗酒,聊表草民等之心意。”

    一见弘晴露了面,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捧着只酒碗,在两名手捧酒坛子的青壮的随同下,排众而出,巍颤颤地走到了弘晴身前,躬着身子,言语恳切地述说着。

    “老人家,您过誉了,本贝勒来扬州不过半载,也无甚功德可言,实不敢受各位父老乡亲如此之厚爱啊。”

    这一见老者在大雪里摇摇欲坠,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上前几步,伸手扶住了老者的胳膊,温言地谦虚了一句道。

    “钦差大人过谦了,您来扬州虽仅半载,可惩奸除恶,还我扬州之太平,又修缮河道,搭桥铺路,大兴水利,此皆千古之功业也,草民等皆敬仰您之恩德,还请钦差大人满饮美酒,以表我等之谢意,大人,您若是不饮,草民等便给您跪下了。”

    老者手一抬,边上侍候着的两名青壮立马行上了前去,配合着将酒坛子的封口敲开,接着将美酒倒进了碗中,待得酒满,老者双手一捧,一边说着,一边便作势要跪地恳求。

    “老人家,这可万万使不得啊,某饮了便是了,您老还是快快请起罢。”

    一见老者要往雪地里跪了去,弘晴登时便慌了,赶忙伸手一扶,拦住了老者的下跪,紧接着,伸手接过了满满当当的一碗酒,高高地举过了头顶,朝着众百姓示意了一下,而后便即一仰头,将碗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末了,又亮了下碗底,随手将空碗递给了边上跟着的李敏行,再次朝着前来相送的百姓作了个团团揖,言语恳切地开口道:“诸位父老乡亲的美意,本贝勒已是领了,雪大天寒,都早些回罢,若是冻着了,那可就都是本贝勒之过了,都且散了罢,本贝勒就此向大家伙别过了。”

    “恭送钦差大人!”

    “钦差大人一路顺风!”

    “钦差大人慢走!”

    ……

    面对着弘晴的行礼,前来送行的十数万百姓尽皆跪倒在了雪地里,各自叩首相送不已,这等情形一出,弘晴的双眼立马便是一红,泪水已是止不住地便流淌了下来,不敢再多呆,一挥手,再次钻进了马车,须臾,随着李敏行一声断喝,不甚长的马队已是缓缓启动,渐行渐远地消失在了大雪之中,而满城的百姓兀自痴痴地远眺着弘晴一行人等远去的方向……

第289章 弘晴的选择

    终于是又回来了!

    望着眼前那恢弘依旧的**,弘晴心中有着股莫名的情绪在荡漾着,既有着几分的激动,也有着几分的期盼,更多的则是疲与倦——自打去岁四月离京,到如今已是近乎一年的时间了,时间虽不算长,可其间的风风雨雨却是不老少,几番历险下来,纵使弘晴生性坚韧,到如今也已是不免有些疲了,真想着早些回自家府上好生休整上一番,奈何这不过是奢望罢了,在不曾觐见之前,皇命在身的弘晴却是哪都去不了的,只能是老老实实地等在宫门外。

    “陛下有旨,宣,多罗贝勒弘晴乾清宫觐见!”

    弘晴并未等上多久,递了请见牌子之后,也不过才一炷香的时间,便已见秦无庸领着两名小太监匆匆从**里行了出来,离着弘晴五步远便矜持地站出了脚,一摆手中的拂尘,拖腔拖调地宣了老爷子的口谕。

    嗯,怎么会是乾清宫?

    一听这么道口谕,弘晴不禁为之一愣,不为别的,只因老爷子召见外臣,一向只在养心殿,极少有在乾清宫这个老爷子的寝宫面见大臣的时候,不说外臣了,便是阿哥们觐见,也基本上都是在养心殿居多,也就只有太子才能在乾清宫里觐见老爷子,弘晴在朝为官也算是有些年头了,还真就不曾在乾清宫里面过圣,这冷不丁一听要去乾清宫觐见,脑筋一时间当真有些个转不过弯子的。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中疑惑归疑惑,弘晴的动作却是不慢,一回过神来,赶忙便依着朝规谢了恩。

    “晴贝勒,您请。”

    秦无庸从来就不敢小觑弘晴,此番得闻弘晴孤身一人下江南,愣是将两淮盐运使衙门彻底掀了个底朝天,愕然之余,对弘晴还真就起了不小的忌惮之心,这会儿一见弘晴起了身,宣旨时的肃然脸色立马便转化成了讨好的笑容,殷勤地摆手一让,很是客气地道了请。

    “有劳秦公公了,本贝勒此番下江南,于回程时路过河南,突地想起公公最念及河南鲤鱼干,顺手带了些,回头便给公公送了去。”

    面对着秦无庸的殷勤,弘晴很是和煦地谢了一声,又笑呵呵地公然行贿了一把。

    “哟,晴贝勒有心了,老奴可是生受您了。”

    黄河鲤鱼干并不值几个钱,可对于秦无庸来说,却是来自故乡的珍贵回忆,更难得的是如今红透了半边天的弘晴竟然能记挂着这等小事,这可着实令秦无庸心中感动不已的,脸上的笑容顿时便真诚了不老少。

    “秦公公客气了,也就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能花小钱办大事,弘晴自是乐意得很,然则这等宫门外之场合,却也不是多套近乎之地,弘晴也就只是和煦地一笑,也没再多废话,抬脚便向宫门里行了去,一路行过三大殿,进了乾清门,直趋乾清宫而去。

    “孙儿叩见皇玛法!”

    原本在乾清宫觐见就已是让弘晴狐疑连连了的,可这一进了乾清宫之后,居然发现不是在大殿里觐见,而是去了后殿寝宫,自不免更令弘晴心里头犯嘀咕的,可待得进了寝宫,猛然发现老爷子居然是休闲地斜靠在了龙榻的锦墩子上,当即就令弘晴有些子看傻了眼,好在养气的功夫足够深,倒也没甚失礼的表现,忙不迭地收敛了下心思,几个大步抢到了龙榻前,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见得弘晴进来,老爷子并未坐直身子,仅仅只是笑容满面地虚抬了下手,和煦地叫了起。

    “谢皇玛法隆恩。”

    弘晴一时间实是搞不懂老爷子摆出这等拉家常似的觐见究竟是何用意,然则行动上却是一点都不慢,紧赶着谢了恩,站将起来,摆出了副恭听训示的乖巧状。

    “嗯,黑了,看样子这大半年晴儿可是都没闲着么,来,跟朕说说扬州的事儿。”

    老爷子的心情似乎很好,坐直了身子,笑眯眯地打量了弘晴一番,而后方才一派随意状地吩咐了一句道。

    “回皇玛法的话,扬州乃人杰地灵之所在,民风淳朴,确是难得的富庶之乡,更有诸般小吃名闻遐迩,孙儿闲时最愿逛街头巷尾,每每总有所得,将那扬州饼、蟹壳黄、千层油糕、双麻酥饼等等诸般名点一一品尝,实是人生一大快事哉,皇玛法,您也是到过扬州,当是知晓那千层油糕之酥软爽口,一咬下去,满口生香,更有那扬州饼……”

    扬州那么点事儿能说的、该说的,弘晴早就在奏折里详细说过了,剩下的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哉的隐秘,这会儿若是在老爷子面前扯那些个盐务案子或是地方政务,一者是容易露馅,二来么,也不免有自夸之嫌,既如此,弘晴索性就都不说,干脆装傻地扯起了扬州小吃,越说还越是来劲,尽管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可经不得弘晴口才好,说将起来,眉飞色舞地,还真就诱惑力十足的,没见老爷子都忍不住吞了一大口的唾沫。

    “停停停,朕让你去办的是正事,你倒好,每日里尽整小吃了,闹得朕也馋了,朕倒是得让曹寅多送些来,看看可有你说的这般玄乎。”

    扬州城,老爷子其实也是去过的,还不止一回,也曾微服私访过,然则也就是走马观花罢了,虽也尝过些小吃,只是却有限得很,当真就不曾听闻过弘晴所说的诸般美食,心神还真就被恍惚了一下,只是见弘晴越扯越远,却浑然不提正事,老爷子这才醒悟了过来,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声,止住了弘晴的滔滔废话。

    “皇玛法圣明,有曹大人去办着,您一准能得享口福了。”

    只要不谈正事,那就啥都好说,弘晴自是乐得凑趣地称颂了一把。

    “罢了,不扯这些闲事了,晴儿此番下江南,差使办得不错,朕心甚慰,说罢,要朕如何奖赏于你?”

    老爷子在江南可是有着耳目的,并非仅仅只有曹寅一家,对于弘晴在扬州的诸般举措,自是心中有数,当然了,也就只是知道个大体情形罢了,此番之所以在乾清宫里与弘晴单独奏对,本意是想深入地了解一下盐务一案中的一些疑点,只是见弘晴似乎并不愿说,老爷子也不好强逼,毕竟弘晴此去可是立下了大功的,再怎么着,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给的,可有一事却是令老爷子有些犯难了,那便是究竟该如何奖赏弘晴。

    没旁的,就弘晴立下的这等赫赫之功,封郡王已是绰绰有余了的,问题是眼下阿哥们中也就只有两个王——除了三爷是诚亲王之外,就只有大阿哥封了郡王,其余阿哥还大多是贝勒、贝子,总不能就这么越过一众叔伯们,先行给弘晴封王罢,可若是不封王,给些旁的赏赐,却又似乎不足以酬弘晴之功,老爷子可是为难了好久了的,一直没能拿出个稳妥的主张来,今儿个在这寝宫里单独奏对自是有着与弘晴打商量的心思在,只是身为帝王,这等商量之语却是不好说出口来的,老爷子干脆便将问题踢给了弘晴,就是想看看弘晴自己会有怎个说法。

    “回皇玛法的话,您的肯定便是对孙儿最大的奖赏,孙儿实不敢妄求其余,此情此心,还请皇玛法明鉴。”

    奖赏,弘晴自然是要的,不过么,他要的却不是金银之类的阿堵物,也不是让老爷子犯难的封王,而是另有计较,然则这等心思却是不能急着说破,否则的话,不单达不成目的,反倒会犯了老爷子的忌讳,这等蠢事,弘晴自是不会去做,这便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状地跪伏在地,诚恳万分地逊谢着。

    “嗯,这话可就不对了,有功便须得赏,若不然,朕岂不是与昏君无异,说罢,但消朕能拿出来的,自当不吝。”

    弘晴是精明,可老爷子也不傻,哪肯去接弘晴踢将回来的球,眉头一扬,带着丝不悦之色地又将球一脚踢到了弘晴的脚下。

    “皇玛法明鉴,孙儿自康熙四十三年蒙您之信重,得以帮办工部,始终兢兢业业,不敢有所差池,时虽两载,却已是颇有心得,今正值漕运改河运之紧要关头,孙儿实有所担心,若能得皇玛法恩赏,儿臣愿再回工部,以求全功。”

    弘晴本就有所野望,这会儿见老爷子又将球踢了回来,自也就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回工部主持大局的要求,言语虽说得委婉,可欲总揽工部大权的想头却已是表露无遗。

    “嗯,容朕再做斟酌,尔且先道乏罢。”

    八爷朝工部发难的事儿并不算甚隐秘,老爷子其实早就已了然于心,只是并不愿加以理会罢了,概因沈河等人不过都是中低级官员而已,又有着实际的把柄遭人弹劾,身为帝王,老爷子自是不好在这等小事上公然站在弘晴一边,总得一碗水端平才成,至于弘晴回京后的安排么,老爷子原本是有着让弘晴去吏部好生历练上一把的想头,可此际一听弘晴居然打算回工部,自不免有些犯了踌躇,此无他,朝廷纷乱并不是老爷子希望看到的局面,而一旦弘晴回了工部,却必然要跟赫申起碰撞,势必又会将三爷、八爷等阿哥们尽皆卷将进去,那乱子想必小不到哪去,老爷子自不能不有所担心,问题是弘晴都已开了口,老爷子又不好就这么一口回绝了去,犹豫之下,也只好含糊地下了逐客令。

    “是,孙儿告退。”

    这一见老爷子没立马答应自己的要求,弘晴自不免稍有些失望,好在城府深,倒也没带到脸上来,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即退出了寝宫,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第290章 弘晴的坚持

    “奴才等恭迎小王爷荣归!”

    诚亲王府门外,王府总管太监高大诚率领着府中大小管事们齐刷刷地列队在府门外,待得见弘晴从轿子里下来,忙不迭地全都跪倒在地,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嗯,都免了罢。”

    一路的长途跋涉,再加上面圣的紧张,弘晴着实是有些疲了,加之素来就不耐这么些繁文缛节,自也就不想多啰唣,也就只是随意地点头示意了一下,抬脚便要向府内行了去。

    “小王爷,王爷在书房等着您呢。”

    尽管已是看出了弘晴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浓浓倦意,可王爷有交待,高大诚自是不敢不拦了弘晴一把,恭谦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

    既已归来,去见三爷本就是该当之事,弘晴自不会有甚想头,随口应了一声,便即缓步行进了府门,一路无语地向内院书房赶了去。

    “孩儿叩见父王。”

    待得到了书房,方才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入眼便见三爷正含笑高坐上首,弘晴自不敢稍有怠慢,疾步抢到了近前,恭谨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免了。”

    三爷这段日子过得其实不是很舒心,不为别的,只因诸位阿哥明里暗里总在针对着他,啥下绊子、拆台子的事儿可是没少干,尽管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可却是令人烦不胜烦,偏生老夫子又不让还手,当真令三爷憋气得狠了些,早盼着弘晴能回来帮着扛上一把,此际一见近一年不见的长子就在眼前,三爷脸上的笑容自是格外的灿烂。

    “谢父王。”

    弘晴规规矩矩地谢了恩,站将起来,又朝着陈、李二人行了个团团揖道:“学生见过夫子,见过李先生。”

    “小王爷客气了。”

    面对着弘晴的见礼,陈老夫子仅仅只是面色淡然地点了点头,可李敏铨却是不敢托大,忙不迭地欠了下身,客气地还了半礼。

    “晴儿此番江南一行做得不错,皇阿玛可是没少在朝中夸奖于你,阿玛也是与有荣焉,好,甚好!”

    对于弘晴此番下江南一事,三爷原本其实颇为担忧的,怕的便是弘晴人生地不熟,会有马失前蹄之虞,私下里自是没少跟陈老夫子与李敏铨商议如何为弘晴保驾之事,奈何天高皇帝远,实是有些个鞭长莫及,只能是苦苦地在京等待着弘晴那头的消息,好在弘晴很争气,不止是盐务一事做得漂亮无比,地方政务也干得个风生水起,当真是很给三爷长脸,这会儿见得弘晴归来,自也就不吝狠夸上一番了的。

    “父王过誉了,孩儿只是尽本份耳,当不得父王如此谬奖。”

    说起下江南的事儿,弘晴其实也很是自得,不过么,该谦虚的时候,自然还是得好生表现上一回的。

    “嗯,晴儿能知本份便是好的,皇玛法召你进宫,可有甚旨意否?”

    夸奖的话其实也就是感情宣泄罢了,并不是三爷此番急召弘晴来见的根本目的,实际上,老爷子有甚谋划才是三爷想知道的重点所在,自是不会在夸奖一事上多加啰唣,一句话带过之后,已是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地切入了正题。

    “回父王的话,皇玛法召见孩儿是在乾清宫里,所言只有一事——让孩儿自择赏赐,孩儿却之不过,也就选了回工部任事,只是皇玛法似乎别有所虑,并未当即应允,具体如何,孩儿实不敢妄测。”

    以弘晴之精明,自是清楚这么句问话才是三爷急着相召的真正目的之所在,只不过弘晴原本就无甚隐瞒之心,这便将面圣的经过简单地描述了一番。

    “嗯?不是去吏部么?怎地……”

    老爷子打算让弘晴去吏部的事儿虽仅仅只是与几名大学士提了提,并未在朝议上说起过,可以三爷的耳目之多,自是早已得知,本以为此事该是有**成之可能了的,却没想到弘晴居然会选择回工部,这可就令三爷有些坐不住了,没旁的,工部乃是六部里排位最低下者,也一向不怎么受重视,相反,吏部乃是六部之首,素来都是老爷子亲自管着,压根儿就不让阿哥们插手,倘若弘晴能去吏部,哪怕只是帮办的名分,对于三爷来说,都有着不可估量的巨大意义,这不仅体现在安插手下的方便上,更多的则是种大义名分已定之表征,是圣心向着三爷的外在显露,至少在三爷自己看来是如此,比起去工部着实是强了不知多少倍了的。

    吏部?嗯……

    老爷子的这个打算或者说是意向并未在大范围内公开,以弘晴目前所拥有的情报网络之能力,自然是触及不到那个层次,以致于弘晴乍然得知之下,竟不由地愣在了当场,不为别的,只因吏部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些,饶是弘晴心性素来沉稳,也不禁为之好一阵子的心弦狂颤不已。

    “孩儿实不知此事,然,若是让孩儿选择的话,孩儿还是坚持回工部。”

    弘晴到底不是寻常人,尽管被去吏部的事儿炫了下眼,可很快便已回过了神来,心念电转间,已是将个中利弊计较了个分明,这便面色淡然地表了态。

    “哦?”

    三爷显然对弘晴的回答不甚满意,眉头一皱,轻吭了一声,但却并未出言追问理由。

    “小王爷,依属下看来,吏部乃六部之首,素来不许于人,今陛下格外开恩,准小王爷入吏部帮办,实是天恩也,于我诚亲王府有大利,实不宜辞。”

    身为首席谋士,三爷不好说的话,李敏铨自是得赶紧说将出来,言语里虽未言明去吏部帮办的好处所在,可话其实已是说得很透了,那意思便是三爷选择的是吏部而不是工部。

    “李先生此言差矣,从短期来说,去吏部或许于我王府有利,然,却极易遭宵小之辈记挂,倘若八方受攻,后果恐有不堪,且皇玛法虽是圣明之君,却也难免有‘曾母’之虞也,倘若一时有事,后果殊难逆料,若为稳妥故,自当以去工部为上。”

    吏部虽好,可惜目标太大,对于眼下的诚亲王府一系来说,却不见得合适,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很清楚老爷子还有着近二十年的寿数,如此长的时间里,很难保证老爷子始终对三爷满意,尤其是到了太子被废黜之后,党争将更为的惨烈,一帮子为大位而拼红了眼的阿哥们就没啥事是不敢做的,真要是被众阿哥们集火攻讦,当真不是耍的,再说了,工部那头的事儿,弘晴是断然不肯放下的,毕竟他很多的规划都跟工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然了,这等规划还不到揭晓的时候,弘晴并不愿在此时揭破,也就只能是从大义角度上来分析上一番。

    “唔,那倒也是,只是眼下工部根基已损,若是再去,却须得从头再来,动静若是过大,恐皇阿玛当有所不喜,此一条,晴儿可有甚计较否?”

    三爷毕竟不是糊涂之辈,自是听得懂弘晴所分析的利害之所在,倒也没再强求弘晴一定要去吏部,可对于工部的情形却又不免有所担心。

    “父王所言甚是,孩儿此去工部,亦无意再掀波澜,然,终归须得八叔那头肯配合才是,倘若是逼得过甚,孩儿却也不是泥捏的,想来以皇玛法之睿智,当会有所计较才是。”

    工部的那摊子事几乎都已是摆在了明面上了的,弘晴不相信以老爷子之睿智,会看不出个中之蹊跷,若不然,也不会在此事上有所犹豫,至于老爷子会如何安排,目下还不好说,可弘晴却是有着十足的理由相信老爷子一定会妥善的处理此事,若是真允了弘晴之所请,或许将赫申这个八爷门下调出工部也就成了老爷子的必然选择,如此一来,工部或许也就不会成了乱战之地,当然了,这只是弘晴自己的猜测,究竟是否定然如此,却难言十足的把握,正因为此,弘晴并未将话说满,也就仅仅只是语焉不详地带将过去。

    “嗯……,也罢,此事过后再议好了,晴儿连日车舟,想必是累了,就且先去休息罢。”

    这一听弘晴执意要去工部,三爷自也不好再勉强,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还是没就此事做个表态,仅仅只是含糊地吭了一声,便即下了逐客令。

    “是,孩儿告退。”

    一听三爷这话,弘晴便知三爷其实还是念着吏部那头的利益,然则弘晴却并不打算就此点破,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即退出了书房,也就只是趁着转身之际,悄无声息地给了李敏铨一个暗示。

    “小王爷,奴婢给您请安了。”

    方才刚出了书房的门,还没等弘晴站稳脚跟,就见王妃董鄂氏的贴身大丫头紫鹃已是款款地迎上了前来,恭谨地朝着弘晴福了一福。

    “哟,是紫鹃姑娘啊,免了,免了。”

    一见到紫鹃跑了来,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已是猜知了其之来意。

    “小王爷,王妃娘娘有请。”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紫鹃人尚未起身,已是脆生生地说了一句道。

    “嗯,那就有劳紫鹃姑娘领路好了。”

    尽管尚不知老娘如此急地召见是为了何事,可弘晴的心里头却隐隐有着种不甚妙的预感,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详问个究竟,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第291章 欢喜冤家

    “怎么回事?”

    方一转过内院门口的照壁,入眼便见弘晟正撅着屁股跪在照壁前,边上还有两粗使丫鬟正拿着戒尺狠抽着其光溜溜的小屁股,直打得弘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狂嚎着,那声音又尖又细,简直就跟被宰的小猪仔在嚎丧一般,其状着实是惨了些,弘晴的脚步立马便是一顿,眉头微微一皱,沉着声便发问了一句道。

    “回小主子的话,是娘娘吩咐用的家法,二少昨儿个跟四爷府上的弘晖跑德胜门跟人玩斗鸡,也不知怎地就闹了起来,被人拿到了五城兵马司,幸亏遇着赫达大人,方才没出甚大事,只是娘娘今日个知道了,就要拿二少发落,奴婢等也是奉命而为,还请小主子明鉴则个。”

    弘晴如今权柄日盛,在府中威信已是极高,他这么一皱眉,那两名正在行刑的粗使丫头自是不敢再动手,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其中一名胆子稍壮的忙不迭地福了一福,将事情的经过禀报了出来。

    “大哥,救我啊,我是被晖哥儿拽去的啊,大哥……”

    弘晟显见是被打得疼极了,这会儿见着了弘晴,就有若见着了救星一般,嚎啕着便哀求了起来。

    “接着打!”

    一听弘晟被打是这么回事儿,弘晴心里头可就来了气,冷冷地瞥了其一眼,无甚客气可言地丢下句话,抬脚便向内里行了去。

    “是。”

    有了弘晴的交待,两名粗使丫头悬着的心自是就此落了地,齐齐恭谨地应了诺,毫不容情地又接着行起了刑来,直打得弘晟连连惨嚎不已。

    “孩儿叩见母妃。”

    弘晴没再理会弘晟的惨嚎,不紧不慢地穿过两重院子,来到了主卧,这才转过门前的屏风,入眼便见自家老娘董鄂氏正舒舒服服地靠坐在摇椅上,背后还站着个正在帮其拿捏肩头的小丫头,赫然竟是温家那小虎妞——海兰珠!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没多想,疾步便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朝着董鄂氏行了个大礼。

    “嗯,免了罢。”

    面对着弘晴的大礼参见,董鄂氏并未坐直身子,仅仅只是无甚表情地轻吭。

    “谢母妃。”

    这一听董鄂氏声色有些不对味,弘晴心里头不禁微微有些打鼓,愣是搞不懂董鄂氏对自个儿到底有甚不满的,谢了一声之后,便即躬身垂手而立,作出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嗯,江宁曹家如何啊?”

    董鄂氏瞥了弘晴一眼,拖腔拖调地吭了一声。

    “回母妃的话,曹大人确是实诚人。”

    董鄂氏这话一出,弘晴的心立马便是一沉,已然猜到了自家老娘将海兰珠叫来的用心之所在,敢情是要为海兰珠撑腰来着,一念及此,虚汗可就不由地便冒了出来,赶忙陪着小心地应了一句道。

    “曹家那丫头又如何呢,嗯?”

    弘晴尽自已是打了埋伏眼,可惜董鄂氏却并没打算放其一码,似笑非笑地看着弘晴,哪壶不开提哪壶地点了一句道。

    得,该来的总是会来,还真就是躲都没处躲了去!

    尽管在看到海兰珠的那一刻,弘晴便已猜到了董鄂氏的用心所在,可真待得其亲口问将出来之际,弘晴还是忍不住有种翻白眼之冲动,没旁的,对于曹寅硬塞过来的曹双儿,弘晴确实有着好感,这一点弘晴并不否认,也否认不了,在扬州时倒是曾抽空陪曹双儿到各处玩耍过几回,然则也就仅此而已,毕竟双方的岁数都还小,远不到谈情说爱的年岁,将来的事情会如何,还真不好说,弘晴其实也就只是存着顺其自然的想头而已,原也没打算将此事告知家中,却没想到这事儿居然就传到了董鄂氏的耳中,竟整出了这么场“三娘教子”的戏码,当真令弘晴很有些哭笑不得的。

    “回母妃的话,您说的可是双儿姑娘么,若是,孩儿倒是与其有过接触,确是可人。”

    原本就无甚好瞒的,如今董鄂氏既已知道,弘晴也不想虚言胡诌,这便沉吟地给出了个评价。

    “嗯,我儿既是以为可人,那就娶回来好了,可要额娘帮你去下了定?”

    一听弘晴这般答法,董鄂氏嘴角一挑,笑着戏谑了弘晴一句道。

    “母妃,孩儿还小,此事姑且顺其自然好了。”

    饶是弘晴城府深,被董鄂氏这么一闹,还真有些吃不住劲了,赶忙躬身婉拒道。

    “那也由你,可有一条,娘却是须得说在前头,海兰珠乃是娘为你选的正配,甭管你想娶多少房,都不可负了海兰珠,若不然,小心你的皮子。”

    也不知晓董鄂氏究竟是听到了甚传言,哪怕弘晴都已是诚恳地出言婉拒了董鄂氏的“好意”,可董鄂氏却还是没打算轻饶了弘晴,一番训斥下来,当真雌威大发,生生令弘晴的背心好一阵的发凉。

    “是,孩儿记住了。”

    虽是搞不懂董鄂氏为何这等火气究竟由何而起,可为了自家小屁股的安全着想,弘晴自是不打算在这会儿跟董鄂氏理论的,也就只是老老实实地应承了下来,至于心里头到底怎么想么,那可就不好说了。

    “记住便好。”

    董鄂氏显然不怎么相信弘晴这等明显有些个口不应心的回答,不过么,倒也没再训斥个不休,仅仅只是横了弘晴一眼,一伸手,将已是羞得面红耳赤的海兰珠拉到了身前,怜爱地刮了刮海兰珠的小瑶鼻,笑眯眯地打趣道:“小珠儿别怕,一切都有姨为你做主呢,那家伙要是敢欺负你,就说来与姨知晓,看姨不打破他的小屁股。”

    “嗯……”

    海兰珠原本就羞得抬不起来头来,再被董鄂氏这么一调侃,当即便羞得耳根都红透了,回答的声音自也就细微得有若蚊子吟唱一般。

    晕,这都哪跟哪的事啊,我勒个去的!

    董鄂氏这么一说,不止是海兰珠羞不可遏,弘晴也同样是老大的不自在,尤其是想到当初去温家提亲时,被这小丫头给整蛊得险些下不来台,心下里自是不爽得紧,奈何老娘当面,弘晴便是有着再多的不甘,那也只能是忍着,若不然,只怕就得跟弘晟一道去品尝一下戒尺的滋味了的,没奈何,也就只能是无趣地翻了个白眼。

    “愣着作甚,还不赶紧陪小珠儿一道去园子里走走。”

    董鄂氏虽是女子,可自幼得异人传授,习得了一身的好武功,耳聪目明得很,弘晴那么点小动作虽是隐蔽,却又哪能瞒得过其之法眼,只是碍于海兰珠在,不好点破罢了,不过么,却也没给弘晴留太多的情面,双眼一瞪,已是不悦地喝叱了一句道。

    “是,孩儿遵命!”

    跟女人讲道理的,不是傻瓜就是疯子,这一点,弘晴前世那会儿就已是明悟了的,更别说董鄂氏明显不打算讲理,弘晴就算再不甘,那也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而后朝着羞答答的海兰珠一摆手道:“珠儿妹妹,请。”

    “去罢,去罢,别怕,一切有姨在呢。”

    弘晴这么一出言邀请,原本就羞不可挡的海兰珠陡然便是一惊,抬起了头来,先是扫了弘晴一眼,旋即又低下了头,扭捏地绞着手,这等羞人样一出,董鄂氏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伸手搭在了海兰珠的背上,轻轻一推,将海兰珠送到了弘晴的身旁。

    “珠儿姑娘,请。”

    弘晴这会儿又困又累,其实真心不想陪海兰珠瞎转悠的,奈何老娘还坐在那儿,就算再不情愿,该表现绅士风度的时候也须得好生表现上一把的。

    海兰珠没有吭声,也就只是低垂着头,默默地向外行了去,弘晴见状,无趣地耸了下肩头,当即就迎来了董鄂氏的冷眼,顿时吓得弘晴猛然一个激灵,忙不迭地一转身,紧走几步,尴尬地陪在了海兰珠的身旁。

    一路无言,气氛自是尴尬得紧,饶是弘晴心性沉稳,也被这等尴尬弄得个浑身不自在,只是他原本就不是很待见海兰珠,也不知道该跟这丫头说些啥,毕竟彼此间也就只见过一次面,还闹得个极不愉快,再说了,这等不是出自本心的拉郎配原就不是弘晴所愿,自是懒得开口缓和气氛,而海兰珠似乎还在羞涩之中,浑然没了当初跳脚拒婚时的泼辣,只是一味地低头慢步着,更是弄得弘晴半点开口的**全无,奈何又不好丢下对方走人,也就只能是面色漠然地陪着。

    “给你!”

    王府的后花园虽是不小,也自尽善尽美,可总这么沉默地走着,显然不是个事儿,弘晴倒也罢了,难受就难受,左右脸皮厚,挨着也就挨着了,可海兰珠却显然是沉不住气了,慌张地张手将一物事往弘晴怀里一丢,人已是低着头有若慌乱的小鹿一般地跑远了。

    厄……

    海兰珠丢东西的那一下虽是突然得很,可弘晴的反应却是极快,顺手一抄,已是将那东西抄在了手中,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是个香囊,不由地便是一愣,待得回过了神来,海兰珠早已是没了影,弄得弘晴很有些个哭笑不得,想了好一阵子,也没能弄明白海兰珠前后态度反差如此之大的根由之所在,也就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将香囊往袖子里一揣,拖着脚便往自家小院行了去。

第292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一)

    康熙四十五年三月初九,也即是弘晴回京的第三天,圣旨终于是下了,弘晴倒是得偿所愿地回了工部,然则却不是其所期颐的管部差使,依旧是帮办的身份,这倒也就罢了,左右主管与帮办之间的权责虽是天差地别,可对于弘晴来说,却也不是甚大问题,真正令弘晴感到诧异的是老爷子突然对朝廷格局作出了大变动——号称千年不倒翁的纳兰明珠终于是致仕了,美其名曰乞骨养老,递补上来的赫然竟是入仕方才六年的张廷玉,不单晋升为保和殿大学士,更兼着吏部尚书之要职,权柄之重远胜马奇、王士祯等老臣,仅仅六年时间便已走到了位极人臣之高位,与此同时,各部尚书也作了大幅度的调整,原大学士兼刑部尚书李光地调任工部尚书,而原工部尚书赫达调任礼部尚书,原礼部尚书凯音布致仕,原左都御史温达调任刑部尚书,其所余之缺由山西巡抚耿额接任。

    这就是在搞平衡!

    旁人都还在为张廷玉平步青云而感叹不已,弘晴却是早将心思转到了朝局变动背后的隐喻,在他看来,老爷子此举不过是在玩平衡的把戏罢了,而且还是那种走钢丝似的平衡,表面上看起来各方互相牵扯,似乎达到了种微妙的平衡,可实际上却不然,问题么,其实就出在弘晴本人身上——与李光地之间的旧怨倒是小事,关键在于弘晴断然不可能放弃工部这么块要紧的地盘,不止是眼下正在推动的治河以及漕运改海运二事,更多的则是弘晴早已规划好的诸多方略都须得通过工部来实施,自是不可能坐视工部大权旁落,无论于公还是于私,都得跟李光地这只老狐狸血拼上一场,如此一来,老爷子所谋算的微妙平衡显然是无法维持下去的。

    动手乃是必然之事,可怎么动手却须得有所讲究,尽管弘晴恨不得赶紧将工部大权一把拽在手中,奈何现实却是残酷的——弘晴在工部的根基已是几乎不存,新调来的那些郎中、主事们又都各有来头,暂时也无甚小辫子能让弘晴揪的,一切的一切,还须得耐心等待机会的出现,这么点耐心,弘晴自是不缺,左右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也就是了。

    “晴贝勒,您来啦,李大人已在部里,说是您若是到了,请您前去一晤。”

    圣旨已下了三天,弘晴却并无丝毫异动,该上学就上学,下了学便到工部点卯,尽管尚未明确主管之范围,可弘晴却是浑然不介意,每到了工部,便只做一件事,那便是看公文以及各部门之报表,压根儿就不去追问李光地来还是没来,当真沉稳得很,他这么一稳,李光地显然就有些个沉不住气了,这不,今儿个刚下了学,弘晴照例是领着观雨等人又到了工部,还没进门呢,就见一值守的班头迎上了前来,陪着笑脸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有劳王班头了,观雨,看赏。”

    这一听李光地终于露了面,弘晴的眼中立马有道精芒一闪而过,可也没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声线平淡地吩咐了一声,脚下却是没丝毫的停顿,不紧不慢地行进了衙门,穿过大堂,径直来到了尚书办公室。

    “晴贝勒,您里面请”

    见到弘晴行将过来,守候在李光地办公室外的一名师爷赶忙迎上了前来,满脸谄笑地躬身一让,示意弘晴只管自行入内。

    “嗯。”

    论爵位,弘晴乃是正牌子的龙孙,头上还有着贝勒的爵位,身份地位自是要高出李光地一截,按理来说,弘晴既是到了,李光地该亲自出迎才对,可眼下居然只派了个师爷前来,这显然有下弘晴的面子之嫌,然则弘晴却并未计较,仅仅只是面色淡然地轻吭了一声,浑然不在意地走进了办公室中,方才转过屏风,入眼便见李光地正埋首公文间,挥笔速书着,似乎正忙得个热火朝天状。

    “李大人请了。”

    弘晴在屏风前等了片刻,见李光地始终不曾抬起过头来,又怎会不知这老儿就是在装样,心中自不免有些不爽,不过么,也没带到脸上来,而是默默地站着不动,直到李光地批完了一份公文之后,这才拱了拱手,声线平和地招呼了一声。

    “哟,晴贝勒来了,老朽一时入了神,未能早迎,失礼了,失礼了。”

    弘晴这么一出声,李光地自是不能再装作视而不见了,但见其一脸惊诧状地抬起了头来,似乎恍惚了一下之后,方才紧赶着起了身,笑呵呵地拱手致歉了一句道。

    “无妨,李大人如此勤政,实是百官之楷模也,本贝勒可是佩服不已的。”

    政治动物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儿,弘晴自也不例外,哪怕心中再不爽,该表现大度的时候,同样不会有丝毫的含糊,只是这等大度很明显带着上对下的意味在内。

    “晴贝勒过奖了,老朽实不敢当啊,唉,说来惭愧,这工部的活计老朽还真不是太懂,尚须得晴贝勒以及各司人等鼎力支持才是。”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李光地昏黄的老眼中立马便闪过了一丝精光,显见是听到了弘晴夸奖背后的潜台词,这便打了个哈哈,绵里藏针地回了一句道。

    “李大人过谦了,您乃是老臣,见多识广,本贝勒年幼懵懂,还须得向您好生学着些才是。”

    李光地的话说得很有技巧,似乎是在自谦,可其实却是在告知弘晴,他李光地才是这工部的一把手,至于弘晴么,不过就一帮办罢了,要你帮,你才有的办,不要你帮,那你就一边凉快去好了,这等意思虽隐晦,然则以弘晴之智商,又怎可能听不出来,只不过听出来归听得出来,弘晴却并不打算就此事纠缠个不休,也就仅仅只是笑着客气了一番。

    “小王爷客气了,客气了,啊,坐,请坐,来人,上茶!”

    李光的本意是想激弘晴一把,看能不能令弘晴暴怒发作,一旦如此,他便可上本弹劾弘晴一把,就算不能废黜掉弘晴这个帮办的名分,至不济也能打击一下弘晴的威信,很显然,这么个小算计已是落到了空处,只是李光地却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其已不是第一回跟弘晴打交道了,又怎会不清楚面前这个小儿有多难缠,自是不会去计较一时之得失,笑呵呵地摆手一让,便已是将第一回合的试探揭了过去。

    李光地那一声断喝之下,自有外头侍候着的差役们抢了进来,忙碌地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各自退了下去,办公室里只留二人相对而坐,二人都是心性沉稳之辈,自是都不想急着开口说话,各自好整以暇地品着茶,办公室里自也就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老朽若是没记错,晴贝勒原先管着的便是都水清使司罢?”

    沉默复沉默,双方的耐性都好,这一沉默下来,便已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自忖有着胜券在手的李光地显然是不想再这么沉默下去了,这便将手中的茶碗往身旁的几子上一搁,一派随意状地开了口。

    “确是如此,不知李大人有何指教么?”

    这一听李光地切入了正题,弘晴心弦立马便是一紧,但并未带到脸上来,也就只是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道。

    “晴贝勒言重了,老朽方才刚到,部务尚不熟稔,岂敢言指教,只是窃以为以晴贝勒之大才,若是仅仅局限于一司之务,实是屈了些,依老朽看来,若是能在其余诸司多轮转一番,将来定可大有作为也,不知晴贝勒以为如何哉?”

    李光地打了个哈哈,笑眯眯地扯了一大通,言下之意么,便是要掳夺了弘晴原本管着的都水清使司之权限。

    “哦?不知李大人以为本贝勒该到哪一司轮换为好?”

    弘晴早就料到李光地会来上这么一手,却也并不甚在意,只是轻吭了一声,一派无所谓状地再次反问道。

    “唔,老朽来就任前,曾与赫申大人有过交流,据其所言,虞衡清吏司每每出岔子,实是因无得力者掌控之故,若是晴贝勒肯去整顿一番,焕然一新必是可期也,不知晴贝勒可愿屈就否?”

    李光地此番可是铁了心要将都水清使司这么个最核心的部门掌控在手的,哪怕可能会激起弘晴的怒火,他也在所不惜,再说了,真要是弘晴就此发作将起来,李光地不单不怕,反倒是欢迎得紧,不为别的,只因李光地手里已是拽着一个“跋扈”的帽子,就等着弘晴闹将起来,也好顺势往弘晴头上扣了过去。

    虞衡清吏司掌制造、收发各种官用器物、核销各地军费、军需、军火开支,主管全国度量衡制及熔炼铸钱,采办铜、铅、硝磺等事,下设都吏、军器、窑冶、柜、杂五科和军器案房、军器算房、窑冶案房、窑冶算房、火房等单位,分掌本司事务,外头还有隶属虞衡司的诸多机构:司库(负责收发毡、革、驼、椿、橛等)、军需库(负责收发旗纛、帐房)、硝磺库(负责收发硝磺)、铅子库(负责收发大小枪炮、铅子)、炮子库(负责收储废铁炮子)、官车处(负责管理官车以备工程运送料物)、措薪厂(负责收发苇席、竿、绳)。

    虞衡清吏司看起来规模惊人,可实际上都是不为朝廷重视的杂役部门,即便是在工部里也属于打杂的一类,出成绩很难,可出岔子却是极易,很显然,李光地此提议显然没安甚好心。

第293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二)

    “唔,李大人既是这么说了,本贝勒自是得从命才是,这样罢,本贝勒就先管着虞衡清吏司好了,若有甚差池处,还请李大人多多包涵才是。”

    李光地这等排挤之意未免太浓了些,以弘晴之智商,又怎可能看不出来,不过么,弘晴却是没打算就此与其扯破脸,略一沉吟之后,也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好,晴贝勒果然爽快人,该司能有晴贝勒在,定当大有作为矣,老朽可是翘首以待了的。”

    李光地原本也就只是想为难一下弘晴罢了,却没想到弘晴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一时间不禁有些个犯起了嘀咕,奈何话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却也不能再改口,也就只能是笑呵呵地一挑大拇指,狠夸了弘晴一句道。

    “李大人过奖了,本贝勒尽力而为便是了,只是……”

    弘晴素来都不是好说话的主儿,自然不可能被李光地几句轻巧话便打发了开去,这不,不等李光地的笑容绽放到最灿烂之时,弘晴已是眉头一皱,满脸为难状地吐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晴贝勒可有甚为难处么?且说将出来好了,若是能解决的,老朽断不敢辞。”

    一见弘晴这等模样,李光地的心里头立马打了个突,可很快便释然了,概因他先前就不以为弘晴会是个好说话的主儿,这便眉头一挑,看似慷慨,实则是语多保留地应了一句道。

    “有李大人这话,那本贝勒便放心了,其实呢,也很简单,李大人您是知道的,本贝勒这么些年来一直管着的便是都水清使司,不敢说得心应手么,却也小有所得,而今,治河以及漕运改海运二事正自如火如荼,又皆是本贝勒经手之事,若是交予他人,本贝勒实难安心,今李大人既是让本贝勒管着虞衡清吏司,却不知此二事又该由何人监管方妥?”

    李光地此言一出,弘晴的脸上立马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倒也没说出甚太过让李光地为难的事儿,仅仅只是自言对治河与漕运改海运二事的不放心,但并未自言要掌总此二事,而是很客气地将推举权交给了李光地。

    “唔,晴贝勒所虑甚是,此二事乃朝廷要务也,确须得谨慎才是,不知晴贝勒可有要荐之人否?”

    李光地乃精明之辈,这一听弘晴提起了两大要务,心里头可就飞快地计较开了,在他看来,弘晴将此二事交出显然不是诚心,而是有着埋伏在其中,概因此二事不是掌控在弘晴的手中便是其心腹在办着,无论谁去接手,都难保不被阴了,有鉴于此,李光地自是不肯去接手这么个推荐权的,轻巧的一句话便又将皮球踢回到了弘晴的脚下。

    “李大人客气了,此乃您之权责也,本贝勒实不敢妄言,还请李大人自择贤良任之。”

    弘晴精明得很,自是早就料到了李光地会有这别样的心思,心中暗笑不已,但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坚决地摇了摇头,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李光地的“好意”。

    “这……”

    治河与漕运改海运二事皆是在老爷子那儿挂上号的大事,若真能稳妥办将下来,自然是大功两件,更别说两桩差使都肥得流油,然则李光地却是一点都不想沾手,一者么,李光地为官虽不算清廉,可也绝不是贪墨无算之辈,并没打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从这两桩事里捞取好处,二来么,也是因着此二事皆是弘晴捣鼓出来的,就算他李光地半道接手,功劳也真就落不下多少,而一旦出了事的话,反倒要背上个天大的黑锅,正因为此,李光地自是不愿跟此二事有甚瓜葛的,先前方才会如此大方地将推举权交给了弘晴,本以为弘晴定会顺水推舟地笑纳了的,却万万没想到弘晴居然如此“不识抬举”,这可就令李光地为难了,沉吟了片刻,也不敢伸手去接这么个烫手的山芋。

    “李大人,此二事皆朝廷要务也,须臾耽搁不得,您还是早做决断为荷。”

    眼瞅着李光地半晌都无一言,弘晴还就更来劲了,不依不饶地又进逼了一句道。

    “晴贝勒所言甚是,而今此二事是由恩额德、恩郎中暂管着,不若且听听其之意见再作定夺可好?”

    弘晴越是进逼,李光地心中的疑窦便越是深上了几分,在摸不清弘晴底牌所在的情形下,自是更不敢轻易表明态度,这便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出言谨慎地提议道。

    “这个自然。”

    李光地这个提议属正常之举,弘晴自是不会反对,很是爽利地便应承了下来。

    “好,来人,去,叫恩额德来此!”

    一听弘晴已是答应了下来,李光地暗自松了口气,赶忙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自有外头侍候着的戈什哈紧赶着应了一声,不多会,便见一身材略胖的中年文官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这人正是刚从东宫詹事府调来的都水清使司郎中恩额德。

    “下官叩见晴贝勒,叩见李大人。”

    恩额德乃是太子门下奴才,平日里一向自恃甚高,在司里行事跋扈得很,可这会儿面对着工部的两大巨头,却是乖巧得有若小绵羊一般,这才一进了房,已是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罢。”

    按朝规,本该是位份更尊的弘晴来叫起的,不过么,这会儿弘晴却是老神在在地端坐着,丝毫没开口的意思,李光地见状,也只好逾越了一把。

    “谢李大人隆恩。”

    恩额德浑然不知这两巨头唤自己来此的用意何在,只是隐约间觉得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个不对味儿,心下里自不免有些个惴惴,却又不敢多问,也就只能是照着规矩谢了一声,站将起来,垂手而立,作出一派恭听训示之模样。

    “嗯,恩大人不必紧张,本官请你来,就一事相询,北河衙门治水以及漕运改海运二事可是由尔在管着么?”

    李光地等了片刻,见弘晴还是不肯开口,没奈何,也只能是出面询问了一句道。

    “回大人的话,确是如此。”

    一听李光地开口便问此事,恩额德的头皮立马便是一紧,不为别的,只因他心中有鬼——治河与漕运改海运二事虽说都是河南地方与北河总督衙门在办着,可账目却是须得从工部账上来走,尽管只是个核销权而已,却也非比寻常,当初为了争下这两桩差使的核销权,恩额德可是下了大力气的,甚至不惜抬出太子这尊大神,方才抢到了手中,为了能从中捞足好处,这近半年的账,恩额德可是大多扣在了手中,始终就不曾送去户部核销,原本正等着河南那头来人疏通呢,却没想到刚上任的李光地便追问起此事来了,再一见素来心狠手辣的弘晴也在座,心中当即便打起了鼓来,好在养气的功夫还算过硬,倒也没甚失态的表现,只是回答的话语里难免带了丝颤音。

    “嗯,而今账都过了么?”

    李光地宦海打滚了几十年,早就人老成精了的,尽管恩额德眼神里的慌乱之光芒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可他却已是锐敏地察觉到了,心头不由地便是一动,隐隐已是明白了弘晴追逼此二事的根由之所在,心中自不免有种被弘晴利用了去之恼火,只是恼火归恼火,身为工部尚书,李光地还真就不敢坐视有人在此等要务上做手脚的,这便面色一肃,声线微冷地追问了一句道。

    “这……,啊,回李大人的话,下官刚整好账,只是大人尚未到任,无人签押,下官也只能坐等,而今大人既到,下官这就将账册取来,大人签押后,下官这就送户部核销。”

    眼瞅着情形不对,恩额德的冷汗可就狂淌了下来,心一慌,赶忙随便找了个理由出来搪塞。

    “嗯,那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取了来。”

    李光地精明得很,只一听便知恩额德是在胡诌,不过么,他却是并不打算点破,而是佯怒地一瞪眼,假意地喝叱道。

    “慢,本贝勒先前听恩大人所言似乎有理,然,本贝勒却是有些不明了,据闻去岁七月的账到如今也不曾核销过,是时赫申、赫大人似乎还在任罢,莫非是赫大人失职了?”

    李光地倒是想帮着恩额德蒙混一把,可惜弘晴却并不想遂了其之意,不等恩额德出言应承,弘晴已是摆手叫了停,无甚客气可言地点破了恩额德的谎言。

    “这,这……”

    恩额德虽跟弘晴没怎么打过交道,可却是没少听闻弘晴的各种强悍与手狠,这会儿一见弘晴从旁杀出,登时便不免有些个乱了分寸,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哼,废物,去,将账册都拿了来,此二事尔就不必再管了!”

    李光地虽不是八爷一系,可素来与八爷相善,这一听弘晴将事情要扯到赫申这个八爷门下身上,自是不肯让弘晴遂了意,这便假意地训斥了恩额德一把,算是将事情轻巧地揭了过去。

    “啊,是是是,下官这就去,这就去。”

    有了李光地的打岔,恩额德顿时大松了口气,紧赶着应了一声,逃也似地便冲出了办公室,自去取账册不提。

第294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三)

    老狐狸!

    尽管本意不是要拿恩额德这等小人物来开刀,不过么,借机敲打一下还是要的,可惜这等算计却被李光地轻巧地糊弄了过去,弘晴心中自难免有些不爽,可也没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在心里头暗骂了一声,随手拿起了茶碗,也不管碗中的茶水其实早已冰凉,就这么有滋有味地品起了茶来。

    小狐狸!

    一见弘晴如此做派,李光地同样在心里头暗骂了一声,于此同时,原本就绷着的心弦也就此更紧绷了几分,脑筋飞快地转动了起来,默默地盘算着弘晴接下来可能还会有的阴暗手段,这一想,也就想得有些入了神,于是乎,办公室里再次静了下来,只是气氛却显得格外的诡异。

    “禀晴贝勒,李大人,所有的账册皆已在此,请您二位明示。”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中,却见恩额德怀抱着几本厚实的账册从屏风后头又转了出来,紧赶着几大步行到了近前,重重地跪倒在地,气息不稳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

    李光地显然是不愿给弘晴继续拿恩额德发作的机会,不待弘晴有所表示,便已是指点了下身边的茶几,示意恩额德将账册放下,而后一摆手,轻吭了一声,将恩额德就此打发了出去。

    “晴贝勒,账已在此,您看该由何人专责为宜?”

    恩额德退下之后,李光地并未去动几子上那厚厚的几本账册,而是一捋胸前的长须,笑眯眯地开口问了一句道。

    “李大人此言差矣,本贝勒既是没管都水清使司了,这等账目上的事儿么,本贝勒实是不好再插手,就由李大人定了也罢。”

    一听又是这么个老问题,弘晴不由地便乐了,摇了摇头,毫不客气地便一脚将球踢了回去。

    “晴贝勒这话可就不对了,你我既是蒙陛下隆恩,受命执掌工部,虽侧重有所不同,可都是为朝廷效力,斤斤计较怕是不妥罢?”

    弘晴越是力拒接手,李光地便越是认定个中必有蹊跷,自是十二万分谨慎地不肯沾手此事,昏黄的眼珠子转了几下之后,摆出了老资格,拿狠话挤兑了弘晴一把。

    “李大人所言甚是,我等既受皇恩,自该尽忠职守,但消能将差使办妥便是好的,李大人若是有所明示,本贝勒自不敢辞也,还请李大人明训则个。”

    李光地这等老资格一摆,弘晴当即就慷慨地表了态,只是慷慨倒是慷慨了,可细细一究,浑然就是句空话,啥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

    “如此甚好,此事既是晴贝勒一手操持起来的,旁人接手怕是有所闪失,那就烦劳晴贝勒先总管着好了。”

    李光地乃老姜弥辣之辈,哪管弘晴其实都是在说套话,他全然当成了实话在听,不管不顾地便将烫手山芋硬往弘晴的怀里塞了去。

    “李大人既是如此说了,那本贝勒也就勉力办了去便是了,只是虞衡清吏司事多而繁,本贝勒也是有心而无力啊,若是有甚不到之处,还请李大人多多包涵则个。”

    李光地此话一出,弘晴的脸色虽平静依旧,可眼神里却是有一道意味不明的精光一闪而过,但并未再就此事与李光地纠缠个不休,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应承了下来。

    “晴贝勒过谦了,您是能者多劳么,老朽相信虞衡清吏司有您在,断可焕然一新的。”

    既已成功地将烫手的山芋丢了出去,李光地可不想让弘晴有甚反悔的机会,笑眯眯地夸了弘晴一句之后,便即端起了茶碗,摆出了送客的姿势。

    “李大人过誉了,本贝勒尽力而为罢,时候不早了,李大人您忙,本贝勒就先告辞了。”

    眼瞅着李光地这等姿态都已是摆将出来,弘晴自也懒得再多啰唣,这便起了身,丢下句场面话,便即扬长而去了。

    “这混小子到底在玩甚把戏?”

    弘晴已是去得久了,可李光地却并未安下心来,皱着眉头沉思了良久,也愣是没搞懂弘晴今儿个的表现到底意味着甚,他可不相信弘晴会是那等乖巧听话之辈,只是反复思量了良久,却依旧一无所得,心烦意乱之下,不禁便呢喃地骂了一声。

    玩甚把戏?其实弘晴真没玩啥太玄虚的把戏,不过就两条而已,一者是要确保治河与漕运改海运二事的顺利进行,二来么,也是想探探李光地的底,这才会以退为进地跟李光地周旋了大半天,而今,诸般事宜都已是办妥了,弘晴自是懒得再在工部多逗留,回自个儿办公室打了个转转之后,便即施施然地打道回了府,至于虞衡清吏司的事么,弘晴并不急着去碰,留待来日也无不可,倒是该如何对付李光地这只老狐狸却须得早做算计才妥。

    申时末牌,夕阳已是西下,早春二月的天尚有些寒,然则陈老夫子却显然不在意这等些微的冷意,仅着一身白袍,端坐在小亭子间中,微闭着双目,双手连扬中,一曲《渔樵问答》悠然而响,风吹过,白袍荡漾,白须飘然,当真有若画中仙人般的出尘。

    “徒儿见过师尊。”

    缓步行到了亭子前的弘晴并未轻扰老夫子的雅兴,默默地立于亭前的台阶下,直到一曲终了,方才恭谨地行礼问了安。

    “如何?”

    陈老夫子一贯的寡言少语,面对着弘晴的行礼问安,也就仅仅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问出了两个字。

    “回师尊的话,那人果是狡诈之辈,徒儿按着前几日商议之策行事,已是顺利将诸事办妥,果不出师尊所料,那厮真就将虞衡清吏司塞了过来。”

    陈老夫子虽未明言,可弘晴却是清楚老夫子问的到底是甚,自不敢有甚耽搁,这便将与李光地交涉的结果简单地道了出来。

    “嗯,此人心性手段无一不狠,更兼狡诈过人,而今既是将虞衡清吏司推了来,必有后手无疑,小王爷万不可轻忽了去。”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死敌,陈老夫子无疑对李光地有着刻骨的认识,一语便道破了李光地此举背后的用心之所在。

    “师尊所言甚是,那虞衡清吏司事多且杂,内里官吏又良莠不齐,要想做到万无一失,实是难能,窃以为须得先下手为强,不知师尊可有何教我者。”

    自打圣旨下了之后,弘晴便没少与陈老夫子沟通,自是早就议过了李光地可能的动作,只是未到确定之际,倒是没就对策深入探讨过,而今,局势已明,李光地真就是不怀好意而来,弘晴自是不打算坐以待毙,反击也就成了必然之选择,只是这等反击该从何处入手却尚颇多的疑虑。

    李光地人品虽是不行,可当官却很是在行,历任诸职皆能有所建树,算得上朝中难得的能吏,又不甚贪,加之善揣圣意,圣眷极隆,自康熙十九年以来,没少遭人弹劾,其中不少已算是证据确凿的罪与过,却都被老爷子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开去,愣是不曾处置过李光地的过失,倒是弹劾于其的诸多官员皆没个好下场,似这等样人,要想扳而倒之,又谈何容易?实际上,若不是彼此立场无可调和,弘晴是断然不愿与其走到对立面上去的,奈何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还真就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此事不能急,急则必乱,那厮要整,小王爷姑且让其先整了去,是是非非总有公道,不动则已,一动便须得一剑封喉!”

    陈老夫子一生孤苦,皆是拜李光地所赐,若不是轻信了这个总角之交的话,以陈老夫子之大才,台阁之上必有其大位,若论恨意,就没谁比陈老夫子更想扳倒李光地了的,然则陈老夫子到底是当世有数之智者,自不会被私仇蒙蔽了双眼,哪怕已是决心动手复仇了,依旧是冷静得很。

    “师尊所言甚是,先让其猖獗也好,这么点小委屈,弟子还能承受得住的,只是这一剑封喉又该从何着手方好,还请师尊明训。”

    弘晴自是清楚李光地接下来一准会不断地在公务上找碴,以达成败坏弘晴威信之目的,这是早就已预料到之事,尽管有些不忿,可为了大计故,弘晴倒也不怕受些委屈的,可说到一剑封喉之策么,弘晴就有些个力不从心了,办法不是没想过,实际上,早在圣旨下达的那一刻,弘晴心里头便已在转悠着这么个念头,只可惜诸般算计推演出来的结果都不算太理想,一旦打蛇不死,那后果可就不堪了去了,有鉴于此,弘晴自是须得谨慎再谨慎。

    “此事并不难,为师此处有份奏本,你且自看了便知根底。”

    陈老夫子显然早就有所准备,弘晴话音刚落,他便已从大袖子中取出了本尚未蒙上黄绢的奏本,一抬手,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

    弘晴伸出双手接过了奏本,飞快地过了一番,心头猛地一突,面色瞬间便精彩了起来,愣了半晌也没说出句话来。

第295章 来日方长

    炮子库,工部下属之机构,专一用来收储废铁炮子之所在,位于安定门外北郊的僻静处,建有大型库房四座,占地面积足足有百余亩方圆,早年间也曾有过喧嚣的时候,可自打葛尔丹被平灭之后,朝廷铸炮渐少,报废的炮弹自也就更是寥寥,偌大的炮子库也就渐见萧条,直到三年前,戴梓以郎中之衔前来炮子库挂名,此处方才恢复了些生气,每隔一段时日,总有大量的钢铁、火药、木材等物资运进库中,但却只见进,却甚少见有物资运出,时不时总有着轰鸣声从内里传出,这等情形无疑很引人遐思,然则无论是何人,只要是没有弘晴亲自签发的手谕,都别想靠近炮子库半步,但凡有敢靠近者,总会被往来巡视的工部兵丁所警告,再敢擅闯者,那便是杀无赦,戒卫之森严,已俨然不下户部银库之所在。

    今儿个的炮子库戒备同样森严无比,所不同的是库房的大门外挤满了人,为首者赫然正是炮子库郎中戴梓,其后整整齐齐地排着数列大小官吏,所有人等神情虽各异,可却尽皆屏气凝神地眺望着道路尽头的转角,一股子紧张的气息便在这等寂静中弥散了开去。

    “来了。”

    “来了。”

    ……

    大道远端的拐角处,一阵烟尘大起中,一队骑士簇拥着一辆豪华马车疾驰而来,原本静静站立着的大小官吏们见状,立马便是一阵的骚动,紧张之气氛不单没减,反倒是更浓了几分,不为别的,只因要来的正是素有“官场屠夫”之称的多罗贝勒弘晴,谁也不敢保证自个儿的表现会否恶了这位素来手狠的主儿。

    “下官炮子库郎中戴梓叩见晴贝勒。”

    须臾,疾驰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欢迎队列三丈远处,车帘子一掀,弘晴已是哈腰从车厢里钻了出来,早已等候多时的戴梓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左右一拂马蹄袖,一个标准的打千,高声见了礼。

    “耕烟(戴梓的号)先生不必如此,且请平身罢。”

    对于戴梓这个倔强的老头,弘晴有着别样的尊重,不待其礼毕,便已是疾步抢到了近前,很是客气地伸手一扶,笑呵呵地叫了起。

    “谢晴贝勒隆恩,得知您要来巡视,我炮子库上下皆翘首以待多时了,您请!”

    自打得特赦回京已有两年余,这段时日以来,戴梓过得可谓是舒心无比,不止是又能摆弄其最喜欢的枪炮,更因着在这炮子库的一亩三分地里,就他说了算,但凡有所要求,皆无有不得应者,比起当初被流放铁岭的凄惨来说,真就是一天一地之差别,而这一切都是拜弘晴之所赐,戴梓人虽犟,却并非不明事理者,口中虽不说,心底里对弘晴确是感激得很,言语间自也就透着股感恩之意味。

    “耕烟先生客气了,您请。”

    炮子营里的枪炮研究院可是弘晴一手捣鼓出来的,所花的心血不知凡几,自不可谓不重视,奈何诸事缠身,弘晴到炮子库的时间当真不多,上一回到此,还得倒推到去岁三月间的事了,然则有着“尖刀”那边每月的固定汇报,对枪炮研究院的大体动态还是清楚的,此番前来,一者是刚接掌了虞衡清吏司,作为直管上司,自是得到自家的各处地盘都转上一转,已显重视之意,二来便是打算就枪炮研究院下一步的发展与戴梓作一番深入的探讨,至于那些面子工程之类的欢迎仪式,弘晴还真就不怎么在意,并未去理会那些排着队等候接见的大小官吏们,笑眯眯地摆了下手,便即抬脚向库房大门里行了去。

    “晴贝勒,您请看,此便是下官当年所构思之连珠火铳,此为弹匣,内装二十八枚铁丸,并混装火药,扣动此扳机,即可连发,弹呈扇面,射程约莫百步。”

    弘晴并未发表甚致辞之类的虚文,一进了库房便直接要求去看看火器样品陈列室,戴梓自是乐得展示一下这两年来的成果,笑容满面地领着弘晴便行进了中间库房,疾步走到了一排文案前,指点着搁在其上的一架有若琵琶般的武器,满是自豪地介绍道。

    “哦?确是好东西,耕烟先生不愧是当世之奇才也,好,甚好。”

    连珠火铳这等利器,弘晴可是闻名已久的,只是因着几番出差使,当真就不曾亲眼目睹过,这会儿听得戴梓如此介绍,心中的痒痒可就有些难搔了,兴冲冲地行上了前去,爱不释手地把玩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念念不舍地放将下来,没口子地狠夸了戴梓一把。

    “晴贝勒过誉了,此连珠火铳虽有可观处,却颇显粗糙,下官前年得晴贝勒提点,已是又改进了一番,左边这架便是改进之后的新型连珠火铳,同样以弹匣供弹,下设可折之支架,每弹匣内装三十枚纸壳子弹,子弹内敷以新型火药,以撞针击发,弹射如扇,射程几达两百步之距,以之拒敌,足可力挡骑军之悍冲!”

    被弘晴这么一夸奖,戴梓脸上的红光明显更盛了几分,笑吟吟地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又接着往下介绍道。

    “嗯,好,能得此利器,将来国家若有战事,当可大用也!”

    文案上搁着的那把火器的形状虽与近代之机关枪大相径庭,可火力输出上却已是有了雏形,尤其是无烟火药的应用,绝对有着划时代的意义,而这,大多是弘晴的功劳——没旁的,弘晴前世那会儿可是学化工的,尽管不甚用心,可架不住脑子聪明,似无烟火药这等在后世算是粗浅的知识还是知道的,当然了,他也就只知原理,并不曾亲手实践过,可有着戴梓等一大批陆续收拢来的研究人员在,捣鼓出来其实并不难,而今,新型陆军的主要火力输出兵器已是有了着落,待得将来青云直上时,弘晴也就不愁没家伙可使了,当真就笑得个嘴都合不拢了。

    “晴贝勒,这是您所言的前膛枪,下官今年初方才刚研制出来,射程几达三百步之遥……这是左轮手铳……,这是地雷……”

    眼瞅着弘晴如此兴奋,戴梓自是深感脸上有光,兴冲冲地便将这两年所研制的武器大体介绍了一番,当然了,限于时间尚短,所研制的都只是轻武器,至于火炮等重型武器么,如今方才刚提到研发日程上来,何时能出成果尚不好说,可就算这样,也已是令弘晴大感此行不虚了的。

    “耕烟先生办事,本贝勒信得过,此番所见当真是成绩斐然啊,不知先生还有甚需得本贝勒办的,且请明言好了,但凡本贝勒能办得到的,定不敢辞。”

    在火器陈列室里兜转了大半个时辰,弘晴当真是过足了把弄军火的瘾,不吝溢美之词之余,也很是慷慨地许下了承诺。

    “如此,下官也就不矫情了,还真有几桩碍难之事须得晴贝勒大力支持的,一者是眼下铁匠人数实有不足,尤其是懂得冶炼者更少,所铸出来的钢胚差强人意,若要大规模生产,恐有碍难之处;再者,各式火器虽已经反复检验,然,尤未能言尽善尽美,至于缺陷所在,还须得军伍用之,方可知根底,故,下官恳请晴贝勒能上本言明此事,若能拨一军操演,若能有奇效。”

    这一听弘晴承诺得如此慷慨,戴梓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也没矫情,直截了当地便提出了两个要求。

    “铁匠之事好办,回头本贝勒便下文征召各省之能工巧匠,至于铸钢之人才么,也可依此例办理了去,只是军伍之事,恐须得延缓些时日,非是本贝勒不肯支持,实是如今天下承平,欲有军制之革新,难免遭小人攻讦,徒生事端,且待来日可好?”

    弘晴对新式火器有着不同寻常的期盼,自是巴不得能赶紧装备军伍,奈何此事却不是他可以做得了主的,真要是盲目上本,一准要吃挂落,对此,弘晴其实也是无奈得很,实在难给戴梓一个明确的承诺。

    “这……”

    戴梓虽是极喜机械制造,可毕竟是出身官吏之家,也是饱读诗书之辈,文采同样出众,在政治上也有着不小的抱负,这数年来尽心尽力地捣鼓火器,一者是自身喜好,二来也是要报弘晴出手搭救之恩,可也不凡想以此为晋身之阶的想头,自是希望能将所造的火器展示于众,也好能再得圣眷,此际一听弘晴这般解释,自不免有些个别样之想法。

    “先生放心,来日方长,此确不必急于一时,然,依本贝勒看来,也必不久矣,快则三年,慢则五载,必有准信,真到那时,还须得先生主持大局,此千秋功业也,必可留名青史,出将入相,寻常时也,先生不妨拭目以待如何?”

    以弘晴之智商,自是看得出戴梓的心思之所在,然则有些事弘晴心中虽有数,但却不好说得太明,也就只能是婉言地劝解了戴梓一番。

    “也好,那下官便听凭晴贝勒指派便是了。”

    天下承平日久,四海晏平,戴梓实是想不透乱将起于何处,然则弘晴既是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强谏,也就只能是将信将疑地应承了下来。

第296章 拍案而起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是康熙四十五年五月,漕运改海运一事已是到了最关键的初航阶段,十二艘已然竣工的大型货船从广州出发,历经月余的航行,顺利抵达了杭州港,为保证海运各环节的落实,四爷奉旨率新任户部侍郎范时捷等一众户部官员早早便已赶往江南,以协调各方,弘晴则受命在京督办所有核销事宜,再算上虞衡清吏司的差使,当真就令弘晴忙得个脚不沾地,每日里总是一下学就往工部奔,一直要忙到天擦黑方才能得以脱身,着实是累得个够呛,这倒也就罢了,毕竟干实事么,总是得下些苦才成,然则俗话说得好,干得越多,犯错的几率就越大,这不,今儿个弘晴刚从军需库回转,方才行进了自个儿的办公室,屁股都尚未落座呢,李光地就派人来请了。

    李光地相请,总没好事儿——自打二月中旬接手了虞衡清吏司,李光地可是隔三差五便着人来唤弘晴,每每总是拿司里的差错问责,几次三番下来,已是弄得弘晴心头憋火不已,奈何差错确实存在,尽管都是些小差错,可事实俱在,却也狡辩不得,再说了,弘晴也不屑去狡辩,也就每每任由李光地发挥个没完,数年积累起来的威信已是有了摇摇欲坠之危险。

    “李大人找本贝勒有事么?”

    尽管百般不想理会李光地的邀见,然则弘晴却还是去了,这一转过屏风,入眼便见高坐在文案后头的李光地手捧着本黄绢蒙面的折子,眉头紧锁地翻看着,脸上阴云密布,显见没啥好事情,弘晴见状,眉头不由地也是一皱,只是脚下却并不慢,几步走到了文案前,语调淡然地开了口。

    “哟,晴贝勒来了,坐坐坐。”

    李光地其实早就听到了弘晴行将过来的脚步声,却估计装作不知,直到弘晴开了口,他这才像是刚醒过了神来一般,略带一丝惊讶地抬起了头来,眼光闪烁地看了弘晴一眼,而后展颜一笑,一派和蔼状地伸手一让,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李大人客气了,您有甚指示且就说罢。”

    弘晴并未跟李光地多客套,走到一旁的椅子前,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神情淡然地拱手说了一句道。

    “呵呵,不急,不急,来人,上茶!”

    每回见到弘晴,李光地一开始都是极为的客气,此番同样不例外,但见其笑呵呵地一挥手,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自有外头侍候着的戈什哈匆匆而入,将新沏好的香茶奉上。

    “近来工部事多,晴贝勒可是辛苦了,老朽可都是看在眼中的。”

    弘晴是早就做好了被李光地再次数说一通的准备,自是懒得先开口,也就只是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脸上的神情颇显漠然,李光地见状,眼中立马有道精芒一闪而过,伸手一捋胸前的长须,笑呵呵地先夸了弘晴一把。

    “李大人过誉了,本贝勒不过行本分事罢了,不值一提。”

    这一见李光地又来先扬后抑那一套,弘晴的心里头当真歪腻得够呛,不过么,倒也没甚恶言,仅仅只是不咸不淡地吭了一声。

    “嗯,能知本分者,明也,晴贝勒勇于任事,这一条就十足可取,只是行事须得有个讲究,若是好心办了坏事,那可就非朝廷之福了,想来以晴贝勒之明智,该是知晓的,老朽就不敷多言了,而今有桩事,老朽却须得跟晴贝勒好生计议一番,这么说罢,近来虞衡清吏司每多差错,前些日子老朽念及晴贝勒初初接手,也就不好苛求,然,事可一不可再啊,今,有言官上本弹劾了晴贝勒,事情可就不好办喽。”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李光地先是又赞许了弘晴的工作态度,而后话锋一转,已是狠下了一把弘晴的面子。

    “哦?竟有此事?本贝勒倒是不知,就请李大人指点一下迷津罢。”

    一听到有人参了自个儿一把,弘晴心中暗自冷笑不已,可脸上却是淡然依旧,眉头一扬,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喽,晴贝勒若是不信,老朽此处正有份弹章,乃是陛下特意转到了老朽处的,要老朽酌情处理,晴贝勒您看这……”

    眼瞅着弘晴似乎并不为所动,李光地嘴角边已是露出了丝冷冷的笑意,手一伸,将文案上隔着的那本奏折拿了起来,起身走到了弘晴边上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顺势将奏本递给了弘晴。

    尼玛的,打人不打脸,你个老混球,恶事算是做尽了,也该到了老子反击的时候了!

    弘晴横了李光地一眼,面带冷笑地接过了奏本,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个中内容已是尽皆了然于心,无非是将前些日子虞衡清吏司所发生的小纰漏全都累在了一块罢了,并无甚新意可言,至于签名处,则有一张黄纸封着,显见老爷子将此折子转将下来的用意并非要死追这么些小纰漏,仅仅只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意思罢了,显见李光地这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来使了,既如此,弘晴也就没打算再跟李光地多作无谓的周旋了,忍了如此之久,也该到了弘晴发动绝地反击的时候了的!

    “李大人有何打算,不妨说来听听,让本贝勒也好长长见识。”

    虽说已是打算跟李光地彻底决裂,不过么,弘晴却并不急于发飙,而是面色漠然地将折子递还给了李光地,不动声色探问了一句道。

    “晴贝勒客气了,老朽也真谈不上有甚高明的打算,不瞒晴贝勒,今儿个圣上还就此事问过老朽,老朽只言但凡做事者,难免有所差池,实非晴贝勒不用心,只是经验恐有稍缺罢了,本心却断然是好的,此一条,老朽可是在圣上面前拍胸脯担保了的,圣上对此,亦是深以为然,便让老朽想个解决的法子,唉,非是老朽故意要为难晴贝勒,实是圣命难为啊,若有得罪处,还请晴贝勒多多担待则个,毕竟你我为臣者,终归须得为朝廷社稷尽忠才是,晴贝勒,您说呢?”

    李光地就是一官场老油子,面对着身份地位均比其要高的弘晴,即便要批,也不会直统统地胡乱发飙,而是先抬出老爷子这尊大神来压低弘晴的气势,而后又装模作样地帮着弘晴开脱上一番,末了呢,又不急着说出解决之道,反倒是要逼弘晴先行表态,这么一套套地耍将下来,绵里藏针,当真是老辣已极。

    “请指教!”

    李光地是老辣,弘晴也不是雏儿,压根儿就不理会李光地的淳淳善诱,仅仅只是拱了拱手,言简意赅地吐出了三个字来。

    “不敢言甚指教,老朽只是有个拙见,唔,晴贝勒肯干是实,然,到底经验不足,独掌一司,恐有碍难,拔苗助长实是不妥,这样好了,老朽便斗胆做个主,为晴贝勒找个保驾护航的,您看武求全、武郎中如何?”

    李光地笑呵呵地一捋胸前的长须,一派恳切状地提出了个人选,便打算就此将弘晴彻底架空了去。

    武求全,九爷门下奴才,本是京兆府一通判,去岁五月时,八爷出手挖掉弘晴在都水清使司根基之时调入工部,眼下就在虞衡清吏司任郎中,管的是窑冶处,这一段时日以来,倒是没出过甚差错,当然了,并非真的就秋毫无差,而是被人上下勾结地掩盖住了,这一点,弘晴其实心知肚明得很,只是那一处不过都是些造瓷器的所在,就算出岔子,也无甚了不得的,懒得加以理会罢了。

    “恕难从命!”

    面对着李光地的咄咄逼人,弘晴已是忍无可忍,也不想再忍,毫不客气地便将此提议顶了回去。

    “嗯?晴贝勒何出此言?须知朝廷自有法度,非可轻忽者,今,晴贝勒主持司务屡屡有差,又不肯虚心纳谏,莫非真欲置朝廷大局于不顾么?”

    一见弘晴如此强硬,李光地的老脸也就此耷拉了下来,话也就说得愈发重了起来。

    “李大人拿这么顶大帽子压人,本贝勒可是承受不起的,嘿,武求全何许人也,不过九叔门下一条狗罢了,主持个窑冶处已是小材大用了,还妄图凌驾于本贝勒之上,依本贝勒看来,有人是浑然忘了上下尊卑了,真当本贝勒是好欺负的么,李大人举荐这等蠢货到底是何居心,嗯?”

    李光地这么一翻脸,弘晴不单不怕,反倒是愤然而起,用力一拍茶几,高声喝叱着,毫不容情地将李光地狠批了一把。

    “晴贝勒休要无礼,本官不过只是奉旨与尔商量,尔安敢无礼若此!”

    李光地自忖握有弘晴犯错的把柄,说起话来,自也就不甚客气,同样霍然而起,瞪着昏黄的老眼,毫不示弱地反讥了一句道。

    “奉旨?嘿,好一个奉旨!尔假诏行事,妄自歪曲圣意,举荐武求全这等庸才,便是任人唯亲,本贝勒又岂能容你,纵使闹到皇玛法面前,本贝勒也断不与尔干休!”

    弘晴本就打定了主意要将事情闹大,自是不会怕了李光地的怒视,面色铁青地便连给李光地扣上了几个大帽子,

    得,这一老一少两大巨头这么一吵了开来,当即便惊得听到响动的都水清使司大小官吏们全都乱了手脚,纷纷从办公室里行了出来,聚集在后院子里,随即,前中两院的各司官吏们也全都赶了来,人越聚越大,整个工部衙门已是就此乱成了一团。

第297章 一剑封喉(一)

    “晴贝勒何须动怒如此,左右不过是商议耳,有甚不同之意见大可慢慢商榷了去,老朽也非独断专行之辈,似这般咆哮,岂不大失朝臣体面?来,坐坐坐,慢慢再议也不迟罢,”

    弘晴这么一发怒,李光地这才猛然想起弘晴可不是寻常宗室子弟,而是赫赫有名的“官场屠夫”,心头不禁有些发虚,哪怕其再如何自恃真理在握,也断然不想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之地步,一念及此,语调立马便放缓了下来,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道不同不相为谋!尔滥用私人,尊卑不分,已是藐视朝纲之大不道,本贝勒今儿个定要与你到御前好生计较上一番,哼!”

    弘晴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逆来顺受地任由李光地摆布,宛若真就被李光地拿捏得动惮不得一般,其实不过是在麻痹对手罢了,为的便是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爆发出来,而今,李光地既是自己将脸凑了过来,弘晴又怎肯就此罢手,不将其一举拿下,当真就枉费了这三数月的苦熬了,又怎可能会让李光地几句轻巧话便糊弄了过去,但见弘晴一通子怒叱之后,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一拂袖,大步便行出了办公室。

    “你……”

    李光地还真就没想到几个月以来都乖巧无比的弘晴会突然来上这么一个大发作,更没想到弘晴居然不给他留半点的脸面,当即就被气得浑身哆嗦不已,待要反击,弘晴早已转过了屏风,就只给其留下个阴冷的背影。

    “都聚在这作甚,差事都办完了么,嗯?”

    弘晴怒气勃发地行出了李光地的办公室,入眼便见工部各有司的大小官吏们全都聚集在了院子里,原本就黑沉的脸色顿时便更难看了几分,冷着脸,满是不悦地呵斥了一句道。

    别看弘晴这几个月来似乎很安分,还每每被李光地搓揉,可众官吏们却是断然不会忘了弘晴头上顶着的那“官场屠夫”的诨号,这一见弘晴盛怒如此,哪有谁敢在此际触了其之霉头的,当即便呼啦啦地全都散了个精光。

    “哼!”

    尽管众官吏尽皆散了去,可弘晴显然余怒未消,重重地怒哼了一声,一甩大袖子,气冲冲地便转回了自家办公室,走到了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原本黑沉的脸色瞬间已是平和了下来,深吸了口大气,就此伏案速书了起来,但见笔走龙蛇间,一本弹章已是洋洋洒洒地写了出来,只不过弘晴却并无“趁怒”上本之打算,而是斜靠在了椅背上,微闭着眼,默默地沉思了起来。

    “禀大人,那厮进了书房便没见出来。”

    弘晴这么一没了动静,奉了李光地之命盯梢弘晴的一名戈什哈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急匆匆地行进了李光地的办公室,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去,盯紧了。”

    一听弘晴雷霆震怒之后居然没了下文,李光地心中的疑云顿时便大起了,皱着眉头沉吟了良久,还是猜不透弘晴到底唱的是哪出戏来着,这便不耐地吩咐了一声,将那名戈什哈打发了开去,自个儿却是低着头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踱了好一阵子的步,而后猛然蹿到了文案前,一撩衣袍的下摆,重重地跌坐了下来,拿起狼毫笔,拽过一本空白的奏本,挥笔速书了起来……

    “听闻你今儿个与李光地大闹了一场,可有此事么?”

    天已擦黑,诚亲王府内院书房里,正襟危坐的三爷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刚行过了大礼的弘晴,强自压抑住心中的不满,尽自心平气和地问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话,确是如此。”

    李光地可不比寻常之辈,圣眷极隆,号称朝廷不倒翁,自康熙十九年起,便没少遭人弹劾,其中不乏徐乾学、明珠等重量级的大臣,可却都难奈其何,并非李光地无过错,而是老爷子的无原则袒护所致,很显然,要想扳倒此人,着实是件极其困难之事,以弘晴对三爷的了解而论,自是清楚三爷若是事先知晓,定然不会同意出手,正因为此,弘晴事先并不曾在三爷面前透露出半点的风声,要的就是将三爷硬架上战车,此际,事已起了头,断难再有收手之可能,弘晴自是没必要多方掩饰,直截了当地便确认了其事。

    “你……,哎,为何莽撞若此,这,这叫阿玛说你啥才好,而今事既闹大,又该怎个收场才是,哎,你,你真要气死阿玛不成?”

    今儿个弘晴与李光地之争发生在将近下班之际,动静又闹得如此之大,消息自是早就传得个沸沸扬扬了的,以三爷的耳目众多,自是早就已知晓了个中详情,虽是如此,却也还存着一丝的侥幸,可此际一听弘晴直承其事,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就此化作了泡影,心一急,忍不住便唉声叹气地埋汰了起来。

    “父王息怒,此非孩儿意气用事,实是形势所然,不得不尔,今事虽闹大,于我诚亲王府来说,却是一利好,若能趁此将李光地一举扳倒,一者可震撼诸獠,二者,也可趁势巩固工部,三者也可报夫子被其陷害之死仇,此一举而三得之美事也,有何不可为之说。”

    所有的行动步骤,弘晴早就与陈老夫子商议过多回了,心中早有成算,自是无惧三爷的怒火,也就只是心平气和地解说了一番。

    “若得如此,固然大佳,可,唉,你怎地就不想想那安溪老儿向来是皇阿玛最宠信之辈,历弹劾无数,却从不见有得胜者,倒是上弹章之人每每被贬,今,若是胜之不得,岂不危哉?”

    三爷说到底还是信心不足,哪怕弘晴将远景描绘得极美,可三爷却并不心动,反倒是埋怨弘晴的轻举妄动,显见对此役之前景并不甚看好。

    “父王放心,孩儿既是敢出手,便是有着绝对之胜算,您若是不信,孩儿此处有弹章一份,父王看过便知根底。”

    对于三爷的心态,弘晴自是清楚得很,左右不过是自忖已在夺嫡路上领先了一步,就想着固守优势,浑然忘了这等优势并非是胜势,一旦弘晴要是真被李光地压得在工部立不住脚的话,三爷又岂能独善其身,到头来,还不得被众阿哥们联手往死里逼了去,毫无疑问,这等保守之姿态绝对是大忌无疑,这么个道理虽是浅显,可真能看得个通透的却是不多,以三爷之格局,显然不在此列,奈何这等道理实有些犯忌,弘晴却是不好当面解说,若不然,还真就有了以下训上之嫌疑,没地招来三爷的猜忌之心,故此,弘晴索性不加解释,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奏折,恭谨地递到了三爷的面前。

    “嗯?”

    这一见弘晴连弹章都已准备好了,三爷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没多言,仅仅只是轻吭了一声,伸手将奏折取了过来,微皱着眉头,细细地研读了起来,不多会,面色阴晴不定地抬起了头来,狐疑地看了弘晴一眼,沉吟着开口道:“个中所言诸般事宜可有实证否?”

    “回父王的话,个中诸事孩儿皆已查证过,证据确凿,并无差池。”

    弘晴早在三个月前便已开始部署其事,自是早就将实证备妥了的,此际回答起三爷的问话来,自是干脆利落得很。

    “嗯……”

    三爷对弘晴的能耐与人品自是信得过,只是兹事体大,三爷尽自已是心动不已,可真要其就此下个决心,却又不免有些个瞻前顾后了起来,这都已是沉吟了良久,也没见其说出个所以然来。

    “父王明鉴,那李老儿不过一假道学而已,每每以虚言哄骗皇玛法,虽略有小才,却是欺世盗名之辈,在朝野名声极差,只消我等出手,应者自会云集,纵使八叔有心帮衬,也势必难挡舆论之大势,至于其他叔伯,大体看戏的多,哪一方落了后手,则必会出面落井下石无疑,再,以孩儿对李老儿的了解,当可料定其必已是准备好了弹章,明日早朝时,纵使我等不行动,其也必会挑起事端,真到那时,则恐有形势逆转之虞也,还请父王早做决断。”

    眼瞅着三爷半晌没个反应,弘晴心中当真是很有些个哭笑不得——这刀兵都已要架到自家的脖子上了,三爷居然还在那儿优柔寡断个没完,无奈之下,也只好再次出言解说了一番,点明了“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之道理。

    “夫子,李先生,二位也都参详一二,看晴儿这折子可上否?”

    三爷到底还是缺了些果敢之勇气,这纯然就是性格使然,哪怕弘晴都已将形势分析得如此透彻了,他还是没敢当即拍板,而是将弘晴的折子转交给了陈、李二人。

    “可行!”

    这奏本的主体本就是陈老夫子草就了的,他自是无须去细看,也就只是随手翻了翻,一如既往地给出了个简洁无比的答案,便即将折子交给了李敏铨。

    “王爷,属下以为真按此行了去,我等胜算不小,该行!”

    李敏铨真正效忠的人是弘晴,而不是三爷,纵使真看出了甚不妥之处,他也断然不会跟弘晴唱反调,更别说翻阅了折子之后,已是断定胜算极大,自是乐得帮衬上一把。

    “嗯,那好,子诚,传令下去,明日早朝时,群起弹劾李光地,本王倒要看看皇阿玛还会否再偏袒此獠!”

    三爷本就已是心动了的,只是担心受挫,不敢遂决而已,此际一听两大谋士尽皆如此表态,自也就不再迟疑,这便霍然而起,面色坚毅地下了个决断、

第298章 一剑封喉(二)

    “哟,九哥,十哥都到了,嘿嘿,小弟来迟了一步,八哥莫怪。”

    今儿个工部发生了如此大事,要聚议的,自然不止是三爷一方,八爷等人自然也得好生商议一下对策才成,这不,一下了班,八、九、十三位都在刑部公干的阿哥们自是相携着便到了八爷府上,唯有在兵部帮办的老十四却是到得晚了些,天都已是黑透了,老十四这才姗姗来迟,嬉皮笑脸地招呼了一声,便即大大咧咧地挤在了老十的边上,一撩衣袍的下摆,重重地坐了下来。

    “十四弟来得正好,我等先前正议着工部之事,且不知十四弟可有甚想法么?”

    八爷等人先前方才用过膳,其实也刚开议没多会,赶巧老十四就到了,八爷自是乐得先听听老十四那头可有些甚新消息。

    “八哥,小弟哪有甚想法,嘿,左右不过就是弘晴那小子受压不过,这是要闹着反弹了,得,明儿个早朝一准有热闹看了,‘李不倒’对上了‘官场屠夫’,还真不知谁能笑到最后,小弟可是打算看回热闹的。”

    老十四鬼精鬼灵得很,尽管心中其实早有定见,却绝不肯说将出来,而是嘻嘻哈哈地乱扯了一通。

    “十四弟休要胡诌,那小厮歪门邪道多得是,既敢挑在此时发作,那一准会有后手,倘若真将李安溪挑翻了去,却不是耍的。”

    这一听老十四如此说法,八爷立马不悦地皱了下眉头,但却并未多言,倒是九爷看不下去了,没好气地埋汰了老十四一句道。

    “哈,九哥这话说得对,那小混球就一滚刀肉,这会儿指不定又在琢磨着啥阴招,依咱看来,‘李不倒’此番怕是要有难了,能不能再不倒,却是难说得很。”

    十爷显见是在弘晴手下吃亏吃得多了,已然学聪明了许多,一口便咬死弘晴此举绝非突兀的莽撞,而是有预谋的行事。

    “李安溪不能倒,若不然,工部落入那小厮手中事小,无人能制衡其却是事大,八哥,小弟以为我等此番须得力挺李安溪才是,还请八哥早做决断。”

    九爷乃是精明人,一语便道破了麻烦之所在,强烈建议八爷插手其事。

    “不错,九哥所言甚是,那小混球一旦无人能制,后患怕是不小,须得尽早将此獠打压下去才好!”

    十爷素来痛恨弘晴,自是恨不得一把将弘晴彻底击倒在地,此际一听九爷如此说法,自不会有丝毫的含糊,猛地一拍几子,面色狰狞地便吼了一嗓子。

    “八哥,小弟亦是此意,此子头角峥嵘,断不可令其再有出头之日,我等出手势在必行,只是还须得摸清其路数,方好有个万全之把握,若是一不小心坠入其彀中,那……”

    老十四这些年来与弘晴打过的交道最多,也最清楚弘晴的能耐与手腕,尽管同样赞同出手打压,可心里头却是不怎么衬底,这便出言谨慎地提点了一句道。

    “嗯,诸位弟弟所言皆有理,我等确不能坐视李安溪平白受那小儿之侮辱,终归须得襄助一二才是,只是说到朝议,却须得谨慎,不知诸位弟弟对此可有甚良策否?”

    八爷对弘晴早已是恨之入骨了的,若是可能,当真恨不得一刀子将弘晴剁成两截,方才能消解心中之恨意,当然了,想归想,做却又是另一回事儿,毕竟弘晴一向以来的强横与勇悍可不是说笑的,纵使是八爷,对其也有着十分的忌惮之心,此际尽管已是同意了众弟弟们的打压之策,可对于该如何打压,却是无太多的底气可言。

    “唉,这有甚难的,其既然敢当众与李不倒争吵,大失朝廷体面,光此一条,便足以参其一个大过,断可令其吃不了兜着走!”

    老十性子糙,城府远不及哥几个来得深,压根儿就不曾深想,急吼吼地便嚷嚷了起来。

    “十哥此议不妥,那厮既是敢跟‘李不倒’闹,想必是有底气在的,唔,九哥,您门下那姓武的奴才手脚可干净否,千万别屁股底下一摊屎,若不然,我等这本章一上,闹不好就落入那小混球的彀中去了。”

    老十四到底心眼多,算计也快,旁人都还在思忖之际,他已是点出了问题的关键之所在。

    “这……,应该还成罢,没听说那小子有甚不法之勾当的,要不这就将武求全叫了来,哥几个细细问了去?”

    一听老十四这般说法,九爷可就有些晕乎了,还真就不敢轻易替其门下奴才打包票的。

    “嗨,问个毬啊,武求全那小子在京兆府时就不怎么地道,也就是会做人罢了,属那等刀切豆腐两面光的货色,派不上甚大用场,此番‘李不倒’将其推了出来,明显就是一大败笔来着,得,这回好了,我等便是想帮都不好帮了。”

    老十跟武求全可是熟得很,自是清楚武求全是怎样一个人,压根儿就连问都懒得去问,一口便道破了武求全的根底,此言一出,哥几个全都有些傻了眼,竟是半晌都无人再有开口的兴致。

    “先生,您看此事该当如何应对方好?”

    八爷默默地盘算了片刻,始终找不到甚稳妥的法子,再一看诸位弟弟也尽皆成了哑巴,没奈何,只好将问题抛给了沉默不语的陆纯彦。

    “必须帮,李安溪不能倒!”

    面对着诸位阿哥炯然的目光之凝视,陆纯彦没半点的含糊,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答案。

    “这……,计将安出?”

    一听陆纯彦说得如此肯定,八爷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之后,这才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先发制人!不必管武求全如何,只须死揪住晴贝勒肆意挑起争端,有失朝廷体面这一条,先将水搅浑了,至于后头么,还须得李安溪那头之配合,若是……,或可化解此厄,然,尤未能言必胜,倘若真有意外,便须得八爷全力发动,死保李安溪,依圣上对李安溪之恩遇而言,或许不致有重处,但消能挺过此关,那便是晴贝勒走背运之开始,此一战实不容有失!”

    陆纯彦虽是当世有数之智者,可要想瞧破弘晴的可能之埋伏却也有些个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是就事论事地作出了些对应的安排,至于成功的把握性么,他也不敢作出个明确的判断。

    “好,那就这么定了,十四弟,尔且去李安溪府上,将我等商议之结果告知于其,也好让其有个准备,九弟、十弟,你们即刻去通知诸般人等,明日早朝时,一起上本弹劾弘晴之不法,这就都忙去罢。”

    八爷乃是果决之辈,既已下了决心,自不会拖泥带水,紧赶着便连下了两道命令。

    “好叻,小弟这就去办!”

    “八哥放心,小弟这就去张罗!”

    ……

    八爷此令一下,诸位弟弟自不敢稍有耽搁,齐齐应了诺,径直出了八贝勒府,就此各自忙乎去了……

    五月十九日,晴,天尚未亮,弘晴便已是起了,先是盘坐榻上行了回功,又到后花园跑了几圈,耍了几把石锁,这才匆匆回房梳洗了一番,用过了白粥,便与三爷一道各乘轿子往皇城方向赶了去,待得到了**广场处,文武百官们已是到了不老少,绝大多数没资格进朝房的官员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哄乱地议着,哪怕隔着老远,也能隐约听到众人所热议的正是昨儿个工部起争端之事,毫无疑问,今儿个的早朝上,此事必然会成为朝议之焦点,哪一方能笑到最后,那就得看谁的手段更高了的。

    “三爷早!”

    “三哥,来啦。”

    “三哥,早啊!”

    ……

    三爷父子并未理会朝臣们的乱议,一路与相熟的朝臣们寒暄着便行进了朝房,方才转过屏风,五爷、七爷等早到的阿哥大臣们大多笑呵呵地与三爷打着招呼,便是连一向与三爷是死敌的八爷等人也都站起来相迎,唯独大阿哥却是眼睛朝天,就宛若没瞧见三爷父子的到来一般。

    “晴哥儿,来,坐,坐这!”

    这等场合下,弘晴通常都是默不作声地跟在三爷身后,今儿个自也不例外,本想着跟三爷一并到内里坐了去,却不曾想老十四煞是亲热地跑了过来,拉着弘晴的胳膊便往一旁去了。

    “十四叔,早。”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不知老十四这会儿紧巴巴地跑了来,无非是来探底罢了,却也懒得说破,仅仅只是笑着问了安。

    “得得得,少跟爷玩这么些虚头巴脑的礼数,走,一旁坐了去!“

    老十四皮实,在弘晴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也不管旁人的目光如何,拽着弘晴便往无人的角落里去了,嘴一伸,探到了弘晴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地问了一句道:“嘿,你小子行啊,听说你昨日将‘李不倒’整得下不来台,可有此事?”

    “十四叔说哪的话,正常公务争执罢了,较不得真。”

    弘晴口风紧得很,哪可能跟老十四说甚实话的,也就只是打了个哈哈,随口胡诌了一把。

    “得,你小子不地道啊,都到这会儿了,还瞒着爷,嘿,爷可是听说了,‘李不倒’今儿个要动本参你了,怎地,可有需要爷帮的么?”

    尽管明知道很难从弘晴的口中探出甚有用的消息,可老十四却并不放弃,故意提高了几分声调,假作好意状地追问了起来。

    老十四这话说得虽不算响,可却足够令满屋子的有心的极品大臣全都听在了耳中,于是乎,所有人等的目光立马齐刷刷地全都集中在了弘晴的身上,显然都想听听弘晴对此又会有怎个说法。

第299章 一剑封喉(三)

    我勒个去的,这混蛋绝对是故意的,嗯,不对,有蹊跷!

    这一见朝房中所有人等的目光齐刷刷地便都扫了过来,弘晴心中不禁暗骂不已,刚想着出言敷衍一把,一个念头却猛然打心底里涌了出来,电光火石间,弘晴已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背心不由地便是一凉,顾不得去理会众人探究的目光,已是脑力全开,飞快地算计了起来。

    “十四叔说笑了,不过区区小冲突而已,以李大人之心胸,当不致如此狭隘罢?”

    心分两用对于弘晴来说,不过是小儿科罢了,这会儿心中虽是飞快地盘算应对之道,可口中却是没忘了胡诌上一把。

    “……”

    弘晴这话一出,一众人等尽皆无语当场,一个个脸色都精彩得很,不为别的,只因李光地的心胸还真就是狭窄得很,说是睚眦必报也不为过,为人又虚伪得很,极善揣摩圣意,朝中文武百官虽对其大多是厌烦得紧,然则近年来,敢于弹劾其的已是绝少,没旁的,只因老爷子的心太偏,没十足的把握,却是谁也不想跟李光地去硬碰,大体上对李光地都是采取敬而远之之态度,似弘晴这等公然与李光地大闹上一场的,当真就稀罕得紧了些,偏偏身为肇事者的弘晴居然还是这么一派不以为然之架势,真就令众朝臣们都有些个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嘿嘿,得,就当爷没说好了,你小子,行啊!”

    明知道弘晴就是在胡诌,可老十四愣是被噎得没了脾气,他总不能当众说李光地就是一心胸狭窄之辈罢,那也太得罪人了的,无奈之下,也只好将后头所有酝酿好的试探话题全都生生咽回了肚子里,气极而笑地朝着弘晴一挑大拇指,褒贬难明地吭哧了一句道。

    “瞧十四叔这话说的,男人么,当然得行了,要是不行,那后果可不是耍的,十四叔,您说呢?”

    虽只是几句话的交谈时间,可以弘晴那妖孽一般的智商,却已是彻底洞悉了八爷一方的所有可能之安排,心念电转间,已是有了定策,心中大安之下,也就起了拿老十四开涮一把的心思,这便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说了句暧昧的俏皮话儿。

    “噗嗤!”

    “哈哈哈……”

    “呵呵……”

    ……

    在场的虽都是位极人臣之辈,可说到底都是男人,又怎会听不懂弘晴这话里的暧昧意思,顿时就全都被逗得笑喷了,唯独被调侃了一把的老十四却是杀人的心都有了,气恼万分地横了弘晴一眼,待要发作,却又找不到理由,当即就被憋得个面红耳赤不已。

    “哟,诸公笑得如此畅快,可是有甚开心事么,也让老朽跟着乐呵一下可好?”

    就在众人哄笑不已之际,却见一向总是踏点而来的李光地已是从屏风后头踱了进来,满面红光地朝着众人做了个团团揖,笑呵呵地寒暄了一句道。

    “李大人,早啊!”

    李光地在朝臣中,尤其是极品高官中的人缘极差,他这么一露面,正笑得畅快的诸般人等立马全都收了声,也就只有八爷起了身,满脸微笑地拱手招呼了一声。

    “哟,八爷,早。”

    李光地之所以每回早朝时都到得较晚,说来也是有着自知之明,知晓自个儿在众高官们当中并不讨喜,也不想去瞧人白眼,总是差不多要上朝了,方才进朝房,今儿个到得略早了些,完全就是被弘晴给闹的,哪怕有了十四爷那头传来的保证,李光地也不敢真安下心来,也就想着早些来探听个风声,这会儿见只有八爷与自己打招呼,李光地心下里自不免有些个悻悻然,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带到脸上来,也没再继续先前的话题,而是颇有深意地与八爷对了个眼神,笑着还了个礼。

    “上朝,上朝……”

    南朝房里的众极品大臣们显然都对李光地这只笑面虎极为的忌惮,他这么一到,大家伙也就都失去了畅谈的兴致,全都默不作声地端坐着,静静地等待着上朝时辰的到来,不多会,一阵紧似一阵的喊朝声便已是从宫里传了出来,众朝臣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乱纷纷地起了身,鱼贯行出了朝房,按品阶高下排好了队列,沿着敞开的宫门,疾步向乾清门方向赶了去。

    “皇上驾到!”

    朝臣们方才刚在乾清门前的广场上列好队,就听门内一声尖细的嗓音陡然而起中,一声明黄朝服的老爷子已是健步从门里行了出来,太子胤礽紧随其后。

    “臣等叩见陛下!”

    老爷子这么一露面,所有人等自不敢稍有怠慢,齐刷刷地便全都跪倒在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众爱卿平身罢。”

    老爷子大步走到门中的龙榻前,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面色平静地环视了一下跪满了一地的朝臣们,而后虚虚一抬手,声线平和地叫了起。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既叫了起,众朝臣们照着朝规谢恩也就是题中应有之意,却也无甚稀奇可言。

    “陛下,微臣有本要参!”

    众朝臣们方才刚站定,还没等老爷子有所表示,却见都察院队列里一名身着正四品服饰的官员大步流星地排众而出,疾步抢到了御前,一头跪倒在地,高声禀报了一句,赫然竟是新任左佥都御史纳兰揆叙。

    “嗡……”

    这一见是纳兰揆叙这么个八爷一方的重将冒出了头来,一众朝臣们顿时便骚乱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消息灵通的朝臣们早就都已知晓了昨儿个弘晴与李光地之间的矛盾大爆发,也都明白李光地与八爷之间一向友善,这当口上纳兰揆叙猴急如此地跳将出来,十有**便是冲着弘晴去的,毫无疑问,三爷与八爷这回怕是又要在朝议上狠杀上一场了。

    “讲!”

    群臣们都能看得出来的端倪,老爷子又岂会心中无数,实际上,早在昨日工部大闹之际,老爷子便已得了密报,只是当时老爷子恰好有旁的事被牵扯住了,也就没急着调停弘晴与李光地之争,原本是打算今儿个早朝之后,再将二人唤到养心殿,好生调解上一番,这等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可惜显然已是不可能了,老爷子的心情自是好不到哪去,望向纳兰揆叙的眼神也就颇显凌厉,奈何碍于纳兰揆叙的言官身份,老爷子也不能不让其开口言事,也就只能是不耐至极地吐出了个字来。

    “谢陛下隆恩,微臣有本要参多罗贝勒弘晴,身为天家宗室,不为百官表率,藐视朝纲,公然大闹工部,大失朝廷体面,又,行事乖张,每多差池,不思自查,却怨疚他人之指正,此跋扈不法也,论律当革,微臣叩请陛下明察,以正视听!”

    果然不出朝臣们的意料之外,纳兰揆叙一上来便连参了弘晴几条大罪,摆明了要将弘晴往死里逼了去之架势。

    “陛下明鉴,臣以为纳兰大人所言甚是,似此害群之马,当革!”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亦附议!”

    ……

    有了纳兰揆叙这么个当头炮,八爷一方的亲信大臣呼啦啦地便站出了二十余位,众口一词地要弹劾弘晴之不法事,只不过站将出来的大体上都已中级官员为主,八爷等几个阿哥们都并未出列,甚至其手下最主要的几名高级官员,诸如新任礼部尚书赫申等也都站着没动,大体上算来,出列参与弹劾的朝臣之总数仅仅只占了八爷一系的一半而已,显见八爷一方还有着别样的后手未动,该当是为防备三爷一方的反扑而留下周旋的余地。

    死寂,一派的死寂!纳兰揆叙等人嚷嚷完之后,便是一派诡异的死寂,朝臣们所期待的三爷之反击压根儿就不曾出现,而高坐在台阶上的老爷子似乎也没急着表态,满广场便这么诡异地安静了下来,绝大多数朝臣们全都茫然无已,愣是搞不懂三爷一方究竟在玩甚把戏来着。

    反击?那是必然之事,然则弘晴却并不着急,概因早在朝会前老十四那番故作姿态的表演一出,弘晴便已猜到了八爷与李光地联手所布出来的局,自是不肯就这么傻乎乎地往套子里钻了去,而他这么按兵不动,早已得了其暗示的三爷一方人等自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乎,场面自也就这么诡异地冷了下来。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就在朝臣们还在猜测着三爷一方的可能之反击之际,却见李光地已是从工部队列里闪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御前,一头跪倒在地,语带颤音地出言请求道。

    “嗡……”

    这一见三爷一方没动静,反倒是李光地跳了出来,朝臣们顿时又是好一通子的骚乱,显见都对弘晴的下场有些个不甚看好,不为别的,李不倒睚眦必报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些,偏偏这老儿还极得圣眷,不单参其的都没啥好下场,被他参了的则更是全都潦倒万分,这等赫赫之凶名当真不是好相与的。

第300章 一剑封喉(四)

    “李爱卿有甚要说的,且就直言好了,朕听着呢。”

    老爷子对李光地向来有着种莫可名状的信赖感,在老爷子的心目中,李光地乃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栋梁之才,正因为此,他才会将李光地调到了工部,便是希望李光地能好生调教弘晴这个天家子弟中难得的千里驹,这等希望无疑是美好的,奈何现实却令老爷子分外的失望,与此同时,也有着浓浓的不解,搞不清这二者明明都是忠心耿耿又能干至极的股肱之臣,为何会闹到眼下这等水火不相融之地步,此际见到李光地出了头,老爷子还真就想听听李光地的解说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儿,这便温言地抚慰了其一句道。

    “老臣叩谢陛下隆恩。”

    李光地规规矩矩地磕头谢了恩,而后方才跪直了身子,满脸诚惶诚恐之色地开口道:“陛下明鉴,昨日老臣与晴贝勒确是有所争执,然,皆是为了公务,并无个人私怨在内,言语间或有激化,却也都是真心要办好差事之故,若有所差池,那也皆是老臣之过也,概与晴贝勒无涉,陛下若是要降罪,老臣当自担之。”

    “嗡……”

    李光地这么番揽罪上身的话说将下来,顿时便令旁听的朝臣们再次骚动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李光地这等表现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些,本来么,大家伙都以为李光地必是会借着纳兰揆叙等人烘托起来的势头,狠狠地参弘晴一把,可却万万没想到李光地居然会如此诚恳地为弘晴开拓,这显然有失常理,怎么看都不像是“李不倒”往日的做派。

    果然如此,嘿,看样子八爷身边那位陆先生当真是高人么,这一手缓兵之策当真耍得漂亮至极!

    旁的朝臣们看不懂这一幕的蹊跷何在,可弘晴却是早就已料到了的,说穿了,其实也无甚稀奇可言,左右不过是八爷那一方看出了李光地的处境不妙,这才会使出这么一招,先以群臣弹劾搅乱视听,再给李光地自承过失的表演机会,从而赢得老爷子的好感,顺带着堵住三爷一方可能的发难,这不,没见人李光地都已是如此磊落地认了错,再死揪住他不放,那就未免有些太不地道了罢,当然了,真要是让李光地挺过了此番朝议,等待弘晴的一准是温水煮青蛙的把戏,就算弘晴再能蹦跶,也只有被慢慢折腾至死这么一个下场。

    “嗯,爱卿能有此认识,怕不是好的,既是一场误会,朕看就此揭过也无不可,晴儿。”

    老爷子原本就不愿见到弘晴与李光地当真闹到不可收拾之局面,而今,有了李光地这么番识大体的自承过失之表演,老爷子也就有了将此事轻轻揭过的台阶可下,自是乐得好生夸奖了李光地一把,末了,又招手将弘晴唤了出来,显见是要弘晴与李光地当场来个将相和了的。

    开始了么?那就战罢!

    弘晴绝不想成为被温水活活煮死的那只青蛙,正因为此,摆在他面前的其实就只有华山一条路,那便是一举击垮李光地,不给其留下丝毫翻盘的机会,而这,就需得冒险一搏,这等勇气,弘晴素来不缺,不过么,弘晴却也没急着发动,疾步行出了队列之后,也就仅仅只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道:“孙儿在!”

    “嗯,先前李爱卿的话,尔可是都听见了罢,朕便做个中人,且就将此事揭了过去,望尔二人能携手用事,莫要失了朕望才好。”

    对于老爷子来说,弘晴与李光地都是他所看重的人,自是不希望其中一个会有损伤,能得个和解之结果,自是皆大欢喜的好事,也没过问弘晴的意思如何,便已是自顾自地做起了调解的中人。

    “陛下圣明,老臣定当遵从陛下旨意,尽心辅佐晴贝勒,为我大清社稷再立新功。”

    李光地昨儿个与弘晴大吵一场之际便已隐约察觉到了情形的不对处,再经老十四的专程提点,自是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身处境的危殆,只因他太清楚那一生之敌的陈梦雷有多厉害了的,说实在的,当年李光地之所以要贪功构陷陈梦雷,便是怕其之风头盖住了自己,这才会兵行险招,将陈梦雷彻底打入了万劫难复之深渊,而今,面对着比陈梦雷当年更妖孽几分的弘晴,李光地又怎敢掉以轻心,此际一听老爷子已有了旨意,也不等弘晴有所表示,立马便磕头连连地表了态,要的便是一个先发制人的效果,打算以此来堵住弘晴的嘴。

    “皇玛法的拳拳爱护之心,孙儿感佩涕零,然,和解一事请恕孙儿万难从命!”

    若是换了个人,面对着老爷子这等淳淳教诲,就算心中有着再多的不甘,那也一准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可弘晴却是不同,只因他很清楚的是——过了这个村,便没了那个店,真要是此事迫于压力屈服了,那后果就是变成了被温水煮熟的青蛙,而这,显然不是弘晴乐见之结果,正因为此,哪怕会惹得老爷子不快,弘晴也没得选择,只能是华山一条路地死拼到底了。

    “嗡……”

    弘晴这话一出,刚安静下来没多久的朝臣们可就全都哗然了起来,此无他,只因弘晴这番话回得实在是太硬气了些,难免有欺君之嫌疑,倘若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那后果只怕不妙,就算老爷子不想治他的罪,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八爷等人却断然不会让弘晴好过了去,即便不被一撸到底,脱上一层皮也该是题中应有之意。

    “放肆,有你这么跟皇阿玛说话的么,还不退下!”

    一见弘晴摆出了鱼死网破的架势,八爷的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一股子不妙的预感顿时便狂涌上了心来,只是这当口上,他自己却是不方便出面,这便紧赶着给十爷递了个眼神,旋即便见老十昂然而出,大刺刺地呵斥了弘晴一句道。

    “晴儿这话可就不对了,怎能如此无礼,三哥,您看这……”

    十爷这么一出头,素来焦不离孟的九爷自然也跟着站了出来,一派怒其不争状地摇了摇头,顺带着便要逼三爷出面去教训弘晴之无礼。

    “狂悖!哼,三弟平日里是怎地教你的,竟敢无礼若此!”

    大阿哥一向自以为该是真命天子,自是看不惯三爷父子的得势,这一见弘晴似乎已然落在了被动之局面下,立马便起了痛打落水狗之心,这便也跟着站了出来,面色狰狞地呵斥了弘晴一通,那等大义凛然状,宛若他就是正义之化身一般。

    一群疯狗!

    弘晴心中早有定策,自是压根儿就不在意众阿哥们的指责,面色沉稳无比地跪直了身子,神情平静无比地与既惊且怒的老爷子对视着,一派从容淡定之气概。

    “皇阿玛息怒,晴儿一向有为,既是如此说了,想必有着定见才是,还请皇阿玛姑且听之。”

    眼瞅着众阿哥围攻弘晴之势已成,三爷却依旧沉稳地站着不动,倒是五爷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便从旁站了出来,温言为弘晴缓颊了一句道。

    “是啊,皇阿玛明鉴,晴儿素来不做无的放矢之事,既言若此,必是别有内情,还请皇阿玛暂息雷霆之怒,且容晴儿分说一二。”

    七爷如今已是跟了三爷,尽管对三爷一方的具体安排不甚了了,可大体上却是知晓三爷一方今儿个是非要扳倒李光地不可的,自不愿见弘晴话都没说完便被老爷子责罚了去,这便也跟着出了列,同样是言语款款地为弘晴开脱了一把。

    “哼!有甚可分说的,昨儿个已是如此这般地藐视朝规,这会儿又竟敢当庭顶撞皇阿玛,这已是大逆不道之举,罪当禁锢!”

    老十就是一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自是巴不得老爷子赶紧来个大爆发,这便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打岔了一句道。

    “十弟休要胡言,如此入人以罪,尔到底是何居心!”

    这一见老十如此蛮横,七爷当即就怒了,睁圆了双眼,怒视了老十一眼,端出兄长的架势,没好气地呵斥了起来。

    “七哥说的甚话,小弟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有甚居心不居心的,倒是七哥死命为这混小子脱罪,才是居心叵测之举!”

    老十就一浑人,除了八爷之外,他谁都不服,又怎肯平白被七爷教训了去,这便毫不客气地反瞪着七爷,阴测测地反诘道。

    “你……”

    一听老十如此胡搅蛮缠,七爷登时便被气得个眼冒金星,偏生口拙,尽自浑身哆嗦不已,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击才好了。

    “够了,都给朕住嘴!”

    眼瞅着一众儿子们又拉开架势玩起了窝里斗,老爷子当真是又气又急,也顾不得甚帝王之风范了,猛地一拍龙案,气咻咻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皇阿玛息怒,儿臣失礼了。”

    “皇阿玛息怒。”

    ……

    老爷子这么一发飙,众阿哥们自是不敢再多啰唣,各自跪了下来,乱纷纷地致意不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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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898/ 第一时间欣赏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作者:凤鸣岐山所写的《九龙夺嫡》为转载作品,九龙夺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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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