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九龙夺嫡TXT下载九龙夺嫡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九龙夺嫡全文阅读

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6章 圣心有惧(二)

    “晴儿可有甚看法么?”

    三爷极为的不甘,这些年来,为了图谋东宫之位,三爷可是没少下苦力,不止是实事干了不少,阴暗勾当也没少做,为的是啥?还不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直上青云,而今,机会就在眼前,又怎能说放弃就放弃的,只是两大谋士都已是如此说了,三爷纵使不甘,也不好在此际有过甚的固执,无奈之下,也只好侧头望向了弘晴,竟是打算从弘晴处得到了支持了。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夫子与李先生所言乃正理也,今,皇玛法正值春秋鼎盛之际,自无传位之心,无论何人入了东宫,都非幸事,废太子之前车之鉴犹在,万不可或忘焉,且,经此番热河事变之惊,皇阿玛心中芥蒂已生,越是热心东宫之位者,必遭横祸无疑,若是孩儿料得不差的话,此番八叔将有大难矣!”

    三爷想要的支持,弘晴自是不会给,开啥玩笑,真要在此际支持三爷去鲁莽行事,那不是在帮三爷,而是在害三爷,倘若三爷玩完了,弘晴也就甭想再有甚出头之日了的,当然了,这么个心思却是断然不能在三爷面前表露出来的,弘晴也只能是恭谦地欠了下身子,言语诚恳地解说了一番,末了,又给出了个转移三爷视线的判断。

    “哦?此话怎讲?”

    胤礽与大阿哥既已倒台,剩下的阿哥中,最有希望夺嫡的,除了三爷自己之外,就只剩下八爷与四爷,在三爷看来,没了老十三帮衬的四爷不过一跳梁小丑罢了,压根儿就上不得台面,倒是人望极高的八爷堪称劲敌,若是能看到八爷倒大霉,三爷自是乐意得很,正因为此,一听到弘晴言及八爷有难,三爷立马便来了兴致,也没再去纠缠早先的事儿,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八爷将有大难一事上。

    “回父王的话,皇玛法之所以迟迟不立太子,非不能,实不愿也,个中关窍便是‘疑惧’二字耳,此一条,四叔、八叔恐都会有所察,然,应对之抉择却断然不同,概因您与四叔都可退,而八叔却是退无可退,他若是不趁此机会上位,那就永无机会矣,故此,兵行险招也就是必然之事也,无非是勾连群臣,以舆论大势来逼皇玛法就范,殊不知这恰恰犯了皇玛法之大忌,焉有不败之理,一个不小心之下,便是大阿哥那般下场。”

    有着前世的经历在,弘晴对大势以及对老爷子心态的把握,远非等闲可比,哪怕今世的历史已被弘晴扭转了个方向,可就废立太子一事上,却并无太大的差别,弘晴心中自是早有定算,更别说还有陈老夫子这么个当世绝顶智者在一旁辅助,在大势的判断上,自是不会有甚偏差可言,此际说将起来,自信之情自也就溢于言表了的。

    “嗯,若如此,还真有几分可能,只是公推一事又当何如之?”

    能解决掉八爷这么个心腹大患,三爷自是满意得很,在他想来,只消八爷一倒,四爷压根儿就不足为惧,东宫之位自也就断难逃出自个儿的掌心,心情立马便好了不老少,也就有心关切一下此番公推该当如何应对一事了的。

    “父王明鉴,这半月余来,胤礽虽已被囚咸安宫中,可皇玛法却并未全然置之不理,先后三次召其前去问话,又曾数次交待宫中宦官要勤勉侍奉于其,个中之意味颇深,父王不可不防啊。”

    论及应对之策,弘晴自是也早有了谋算,不过么,他却是不打算直接说将出来,道理很简单,就两字——避嫌,倒不是怕自是的隐秘来历会曝光,而是担心三爷起猜忌之心——别看眼下父子乃是一体,可将来如何就不好说了,真要是表现得太过,那后患断然小不到哪去,正因为此,弘晴并未直接回答三爷的问题,而是意有所指地点了一句道。

    “嗯?这……”

    自打胤礽被废黜之后,三爷已是将其忘到了脑后,压根儿就不曾留意过胤礽眼下的处境究竟如何,此际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当即就愣住了。

    “莫非陛下打算复立胤礽,这怕是不能罢?”

    弘晴此言一出,不止是三爷为之一惊,李敏铨也同样惊悸不已,惊疑不定地便问了一句道。

    “有甚不能的,胤礽纵使被废,也依旧还是阿哥之身份,但消有根据,复立亦非难事,左右不过是圣上一句话的事罢了。”

    面对着李敏行的疑问,弘晴只是笑了笑,却并未出言解释,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陈老夫子从旁插了一句道。

    “不致于罢,废立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哉?”

    陈老夫子这么一说,李敏铨倒是听懂了,可三爷却是着急了,眉头一皱,颇为不快地便出言反驳道。

    得,老爹这格局还真就不大,不就一个太子之位么,值得这般紧张?

    这一见三爷如此作态,弘晴心里头当真有些个哭笑不得的,奈何生为人子,在这当口上,却是不好犯颜直谏的,没奈何,也就只能是装作没听到三爷那句满是酸味的话语。

    “儿戏也总好过玄武门之变。”

    陈老夫子讥讽地一笑,简明扼要地再次点出了问题的关键之所在。

    “哎……,父子相防到这般田地,实是天家之大不幸也。”

    被陈老夫子这么一说,三爷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仰头长叹了一声,内里不知几多之惆怅,只不过这等惆怅并非似三爷感叹的那般,更多的则是在哀叹自个儿的遭遇罢了,大体上是对此番没能趁势而起而感伤不已。

    “王爷其实不必挂怀,纵使陛下欲复立太子,也不过是拿其当挡箭牌罢了,断不可能真将社稷江山传于其,依属下看来,太子纵使复立,也断难长久,就其跋扈之个性,再废也是迟早之事也。”

    李敏铨本性乃是热衷功名之辈,之所以甘心投入三爷府中为幕僚,为的便是要图个大富贵,自然是很想帮着三爷上位,也好得个从龙之巨功,不过么,倒是有着足够的清醒,并未真儿个地利益熏心,此际想明白了事情之关键后,倒也能说出些道道来,尽管不中,却也不远了。

    “太子复立不过形势所然也,其欲自保,就不得不结党,一旦结党,则更犯了圣上的忌,又岂能长久哉。”

    陈老夫子显然看的比李敏铨要深远了许多,一句话便点破了事情发展的大势之所在。

    “嗯,若如此,此番公推便全力迎合圣意也罢,将来的事便将来再说好了。”

    听完了陈、李两大谋士的解说,三爷心中的不平之气也就消了许多,点了点头之后,便即转开了话题。

    “不然,王爷可以上本保太子,却断不可全力而为之,其余诸人还须得有本保王爷,若不如此,必遭圣忌!”

    三爷的话音方才刚落,陈老夫子已是毫不客气地指正了一句道。

    “也好,就依夫子所言。”

    三爷并非不明事理之辈,此际冷静下来后,心思倒也敏锐得很,只一想,便已领会到了陈老夫子所言的道理之所在,自不会有甚异议,爽利地便应允了下来。

    呼……,老爹总算还不是太糊涂!

    三爷这么个决断一下,弘晴悬着的心也就此落了地,可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一把,没旁的,三爷的格局着实是太令人放心不下了,若不是有着陈、李二人不遗余力地帮衬着,早就该被淘汰出局了的,纵使如此,三爷时不时地还是总会犯浑,当真是令人一刻都不敢放松,这等走钢丝的感觉实在是好不到哪去,纵使弘晴心性过人,却也不免有些累了之感……

    雍郡王府的后花园中,一身青衣的邬思道微闭着双眼,端坐在石亭中,双手连弹中,一曲《渔礁问答》悠然地响着,曲调高雅,有着种令人但愿长醉不常醒之韵味,然则缓步走到了亭前的四爷却显然无心去倾听,尽管不曾开口打破这等雅致的意境,可微皱着的眉头却明白无误地显示出了四爷的烦躁之心理。

    “四爷有心思?”

    邬思道尽管不曾睁眼,可显然是察觉到了四爷的到来,但并未停下琴曲,兀自不紧不慢地弹拨着,直到一曲终了,这才面带微笑地望向了四爷,一派风轻云淡状地开了口。

    “嗯,皇阿玛已下了明诏,要诸臣工公推太子之人选,而今此事已是闹得沸沸扬扬,朝野不得安宁,于社稷实难言有利,倒叫小人胡乱折腾个欢快,实不是个事儿。”

    四爷抬脚行上了亭前的台阶,走到几子前,一撩衣袍的下摆,在邬思道对面的蒲团上端坐了下来,摇头叹息了一声,絮絮叨叨地抱怨了起来。

    “哦,就这事?”

    一听四爷这般说法,邬思道的嘴角立马便是一挑,露出了丝讥讽的笑意,但并未加以置评,仅仅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道。

    “此社稷大事也,如此儿戏,实非正理。”

    一见到邬思道嘴角边的笑意,四爷的脸不禁便是一红,可又不愿直接说出心中所思,这便没话找话地扯了几句。

    “哦?哈哈哈……”

    四爷此言一出,邬思道登时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得四爷再也绷不住了,一张老脸红得有若猴子屁股一般。

第347章 圣心有惧(三)

    “先生,此事须开不得玩笑。”

    四爷的脸皮虽厚实,可也有个限度,加之此际正烦恼得紧,被邬思道这么一通大笑,心火可就不免大起了,虽是不好朝邬思道发作了去,可语气已是颇见僵硬了的。

    “王爷说得好,此事确实开不得玩笑,然,于邬某看来,却不折不扣就是个玩笑罢了。”

    眼瞅着四爷气色已是不好相看,邬思道倒是没再笑将下去,可说出来的话听着却依旧带着丝调侃之意味。

    “嗯?此话怎讲?”

    这一听邬思道如此说法,四爷原本就不好相看的脸色顿时便更阴沉了几分,但却依旧不曾发作,只是眉头却已是紧锁成了个“川”字。

    “莫非王爷以为这公推出来的便是太子了么?”

    尽管四爷已是眉头紧锁,可邬思道却显然并不放在心上,冷笑着反问了一句道。

    “嗯?”

    一听此言古怪,四爷当即便是一愣,顾不得再暗自生气,脑筋已是高速地运转了起来,隐约间似乎想到了些甚子,可却又抓不住实形,脸色顿时便精彩了起来。

    “王爷还没看明白么,若是真心要立太子,回京如许久了,圣上早该有所表示才对,又何须等到此时弄出个甚公推来?此无它,圣心有惧也!”

    邬思道并未让四爷久等,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自信满满地给出了答案。

    “有惧?这……”

    四爷显然还是没能想透事情的关键之所在,茫然地望着邬思道,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

    “王爷好生想想,此番热河事变,内里几许凶险,便是连圣上都被逼得避祸戒得居,如此,又怎能无惧哉?嘿,自古太子之位最难守,立得贤了,圣上有隐忧,立得不贤,则诸皇子逐鹿,朝堂不宁,两难,两难啊!”

    邬思道感慨地摇了摇头,一语揭破了老爷子此际的心境之煎熬。

    “嗯,若如此,当何如之?”

    四爷到底是枭雄之辈,瞬间便已明了了邬思道所言之道理,然则对公推一事却依旧无甚头绪可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略一欠身,紧赶着出言请教了一句道。

    “此番公推虽说是群臣压力之所致,其实何尝不是圣上在设局,谁若是表现得越积极,谁便难逃一劫,若是邬某料得不差,八爷此番必遭劫无疑!”

    邬思道并未急着到处所谋之策略,而是先行给出了个判断。

    “哦?那老三……”

    四爷的心思与常人不同,别人都以为八爷势大难挡,可在四爷看来,八爷一方不过土鸡瓦狗般的乌合之众罢了,根本不值一提,倒是对表现一向出众的三爷极之忌惮,正因为此,他对八爷要倒霉一事并不是很关注,倒是对三爷那头的动向极为的着紧。

    “三爷?嘿,此局,邬某既能看破,三爷那头断然也能,他是不会上套的,至于八爷么,那方或许有高人能看破此局,奈何形势所迫,八爷就算明知此局风险极大,他也断然无法挣脱,唯拼死一搏耳,只因此际已是八爷最后的机会了,错过了此番,八爷将再无一丝入主东宫之可能,即便是行玄武门旧事,也不过是徒劳耳。”

    尽管四爷没明说,可邬思道却是一听便知四爷想问的是甚子,这便微笑地解说了一番。

    “嗯。”

    一听无法将三爷也拉进乱局之中,四爷心中自不免颇为失落,虽不曾带到脸上来,可其没再接着追问下去本身就已是明白无误地表露出了其心中之所思。

    “何明达这枚棋子也该到了启用的时候了。”

    四爷不问,邬思道也没急着说出应当如何应对此局,而是不动声色地提议了一句道。

    “嗯?这……”

    四爷的思绪还停留在应对公推一事上,冷不丁听得邬思道如此提议,不由地便是一愣,瞳孔猛然一缩,眼神已是锐利如刀般地扫了过去,显见对此提议意外至极,没旁的,何明达虽只是个江湖武夫,尽管武艺高强,却也算不得甚奢遮人物,问题是当初四爷为了将此人安插到三爷身边,可是没少下大力气,指望的便是此人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关键作用,上一回邬思道先斩后奏地动用了此人,四爷已是有些不甚满意了,只是碍于邬思道的身份,不好发作而已,此际一听又要动用这枚战略性棋子,四爷心中的不满也就有些压制不住了,尽管不曾发作当场,可阴沉的脸色却足以说明四爷对此事有着何等之不悦了的。

    “王爷莫急,且容邬某慢慢道来。”邬思道压根儿就不在意四爷的凌厉之目光,不慌不忙地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八爷一向视三爷为最大之对手,前番十爷在戒得居出首大阿哥,看似威风,实则却是彻底寒了圣上之心,若不然,也不致丁点奖赏全无,个中之意味如何,想来八爷已是心中有数了的,若是知晓了此事乃是三爷在背后使绊子,王爷以为八爷当会如何哉?”

    “唔……”

    邬思道这么番话下来,四爷的眼神瞬间便柔和了下来,但并未立马作答,而是捋了捋胸前的长须,就此沉吟了起来,显然心已是大动了,只是碍于牺牲下属的话不好直接说出口罢了。

    “此事王爷无须理会太多,一切就由邬某来安排好了,至于公推一事么,王爷只消死保胤礽即可。”

    邬思道乃当世有数之智者,自是看得出四爷在顾忌些甚,不过么,也没出言揭破,而是轻笑了一声,将此事揽了下来,与此同时,也给出了应对公推一事的策略。

    “保胤礽?这……”

    能有邬思道去张罗牺牲下属的阴暗勾当,四爷自是不会反对,可对于死保胤礽一事,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疑惑万千地便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怎么?莫非王爷想保自己不成?”

    一见四爷这等惊诧的样子,邬思道不由地便笑了起来,无甚顾忌地便调侃了四爷一句道。

    “先生说笑了,二哥刚被废黜,这又上本保其,万一要是皇阿玛见怪,那……”

    若不是毫无胜算可言,四爷其实真心想保自己一本的,此际被邬思道这么一调侃,四爷但即便有些个哭笑不得,可偏偏又拿邬思道没辙,无奈之下,也只好老脸微红地将话题打岔了开去。

    “呵呵,王爷还有旁的选择么?”

    邬思道并未急着解说个中之关窍,而是戏谑地一笑,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这……”

    四爷想保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他自己,问题是他就算再想,也不可能这么做了去,别说没半点成功的希望,就算有,那也不能,不说避嫌了,假谦虚也还是要的,至于三爷、八爷这两位竞争死敌么,四爷便是打死也不想去保的,如此算来,还真就只有胤礽可保了的,问题是一想到老爷子的可能见责,四爷还真就不敢上这么一本的。

    “我朝向以仁孝治天下,王爷上此本章,原就是仁孝之体现也,且,此亦是圣心之所向,只消本章一上,得一彩头不难也。”

    面对着四爷疑惑的目光,邬思道此番倒是没卖啥关子,直截了当地道破了谜底。

    “圣心所向?这……,何以见得?”

    四爷素来有大志,对于彩头不彩头的,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对于圣心所向,却是极为的着紧,此际一听老爷子有意复立胤礽,自不免有些紧张了起来。

    “这半月余来,圣上人虽未曾回过皇城,可却没少关切咸安宫里关着的胤礽,不止与群臣们说过胤礽的好,更曾先后三次将其接到畅春园叙话,说是要看其是否悔过,可实际却并非如此,倘若真无意复立其,一介废人而已,又何须圣上如此着紧,怎不见圣上问起过关在上驷院中的大阿哥,一样是儿子,待遇相差如此之大,个中岂非无因,此举之用心有二,一者是在为太子复立铺垫,二来么,也是在暗示诸般人等要保胤礽,这等用心无疑是好的,惜乎能瞧破者,罕矣,圣上注定是要失望上一场了的,若是王爷能上本保胤礽,正是切中圣心之大善也,若是邬某料得不差,三爷那头必然也是这般之选择!”

    邬思道只一眼便看出了四爷心中到底在顾虑些甚子,左右不过是担心太子复立之后,再难有撼动之时,不过么,却并不打算在此际点破,而是详详细细地分析了一番保胤礽的必要性。

    “呼……,也罢,那就依先生所言好了。”

    听完了邬思道的解释之后,四爷并未马上表态,而是脸色时红时白地沉思了起来,良久之后,方才仰头长出了口大气,有些勉强地同意了邬思道所献之策。

    “王爷英明,此本一上,府内的银安殿也就该多上个前墀了。”

    正事既已谈完,邬思道也就不再多啰唣,笑着又调侃了四爷一句道。

    “先生说笑了,本王行事只求公心,于身外名爵却是不甚在意。”

    四爷如今是郡王,按大清律制,郡王可以有银安殿,却不能在殿中设前墀,唯有亲王方可,毫无疑问,邬思道说的便是四爷能凭此本章再晋一爵,而这,对于四爷来说,显然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不过么,一来是不尽信这等调侃之言,二来么,四爷也不想表现得太过热衷,也就只能是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口回了一句,可眼神里的炙热光芒却是透露出了四爷内心里的真实想法……

第348章 拼死一搏

    “哈哈哈……,八哥,大喜啊!”

    廉郡王府的西花厅中,一身白袍的八爷刚用完晚膳,正与陆纯彦低声地闲聊着,外头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响起中,九爷等人已是相携着从厅外行了进来,一个个尽皆面有喜色,嘴快的老十更是哈哈大笑着恭喜了八爷一番。

    “十弟说笑了,为兄此际正惶恐不已中,何敢言喜哉?”

    八爷的心情显然是不错的,口中说着惶恐,可满面皆是春风,就差没把喜字往额头上刻了去了的。

    “八哥过谦了不是?嘿,今儿个皇阿玛可是下了明诏,公推!哈,这可是天赐良机于八哥啊,小弟可是等不及要放手大干上一场了!”

    老十素来就是个口无遮拦的家伙,这会儿又值心情好,自是百无禁忌,摇头晃脑地走到了近前,重重地往椅子上一坐,击了掌,笑呵呵地便扯了一嗓子。

    “十哥这话说得对,我等便是抬也好将八哥抬进毓庆宫里去,嘿,谁敢拦着,小弟第一个不放过他!”

    老十话音刚落,老十四也跟着闹哄了起来,表态倒是表得极为的诚挚,只是眼角边却有着一丝淡到几不可察的阴霾之光一闪而过。

    “好了,都别闹腾了,此事非同小可,还须得好生商议一下才是,都坐下再说罢。”

    九爷虽也是满脸兴奋之色,不过么,却没跟着两位弟弟一道起哄,而是笑着压了压手,示意大家伙先坐下再说。

    “得,有啥好议的,不就是公推么,要论人多,爷几个怕谁来着,嘿,不瞒八哥,小弟今儿个一早得知了消息,午前就已通知下去了,让那些狗才们都赶紧准备好奏本,明儿个就一哄而上,先造个声势出来,看老三拿啥来跟咱哥几个斗!”

    十爷满不在乎地挥了下手,大大咧咧地便咋呼了起来。

    “不错,要的就是这话,老三就那点人马,跟咱哥几个斗,还差得远了。”

    老十四也是个不怕事的主儿,同样是兴致高昂地表着态,极力怂恿八爷出面争先。

    “诸位弟弟的好意,为兄心领了,然,此事终归须得从长计议才是,若是皇阿玛见怪,须不是耍的。”

    八爷本意便是要趁此良机一举登顶,对于诸位弟弟的表忠,自是满意得很,不过么,却并不想表现得吃相太难看,应有的谦逊之姿态还是得做上一回的。

    “八哥,此事乃是皇阿玛亲自下的诏,我等不过是顺天应人罢了,实无须顾忌太多,此天赐良机也,不进则败矣!”

    “是啊,九哥言之有理,八哥可莫要谦让,真要是被老三得了手去,我等兄弟死无地也!”

    “不错,八哥不进,岂不平白便宜了老三那厮!”

    ……

    八爷所言不过是假谦虚而已,左右不过是等着人劝进罢了,一众阿哥们自是都心中有数,只不过有数归有数,该劝进的话还是得说上一番的,这不,八爷话音方才刚落,九爷等人已是极其配合地劝进了起来。

    “哎,尔等这是要架为兄于火炉之上啊,罢了,为天下苍生计,为兄也就勉力为之好了。”

    众人既已是纷纷劝进,八爷自然得从善如流,但见其苦笑着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一派悲天怜人状地咬了咬牙,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众阿哥们的劝进。

    “就是,八哥英明,我等自当尽心辅佐。”

    “好,有八哥出马,大事可定也!”

    “八哥心怀天下,仁德无双,当是仁君之望也!”

    ……

    戏码虽是假的,可该演的时候,那都得演得跟真的一般,这一条,一众阿哥们显然都是行家里手,乱嚷嚷间,好一派的赤忱之心。

    “能得诸位弟弟相助,实是为兄之大幸也,若真有他日,断不敢忘焉。”

    八爷同样是演技派的高手,一众阿哥们既已是表了忠,自是轮到他许诺的时候了,言语间虽不曾说得很明,可意味却是表达出来了,就一个意思——苟富贵,不相忘。

    “哈哈哈……,好,八哥果然够意思,小弟这百八十斤就豁出去了,谁敢拦阻,小弟拿命跟他拼了!”

    八爷这话说得倒是赤诚无比,至于有多少可信度么,其实难说得很,一众阿哥们心思显然迥异,唯有向来粗豪的十爷却是笃信无疑,第一个便跳出来表忠不已。

    “是到了该拼了的时候了,再不拼,怕也用不着拼了!”

    十爷话音刚落,也不得其余人等再度开口,原本默默不语地端坐在一旁的陆纯彦却突然感慨了一句道。

    “嗯?”

    “这……”

    “呃……”

    ……

    陆纯彦此言一出,正自乐呵着的一众阿哥们顿时全都呆住了,闹不清陆纯彦这话到底是个甚意思来着。

    “先生何出此言?”

    一派死寂中,九爷最先反应了过来,满脸疑惑之色地看了看陆纯彦,见其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心头不禁为之一沉,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此番热河一行,若不是行了非常手段,太子之位早定矣,此际三爷怕是早该高坐毓庆宫了的,然,所谓成也谋,失也谋,热河一事蹊跷过多,圣上岂能不疑哉,之所以不查,非不愿,实不能也,概因牵连过巨,非社稷所能承受也,陛下心中疑窦已起,心中已是有了惧意,故此,才会迟迟不立太子,怕的便是玄武门之旧事重演,而今,虽迫于群臣之压力,勉强同意了公推一事,实则心中却颇有芥蒂,若是此番不拼力而为之,久拖则必殆无疑!”

    事关重大,陆纯彦自是不敢卖甚关子,详详细细地将老爷子的心思分析了一番,暗示八爷已失了圣心,若不能以群臣之势压老爷子就范,那便再无一丝可能入得青宫。

    “原来如此,然,若是皇阿玛不肯依群臣之意行事又当如何?”

    陆纯彦这么番分析当真有若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一般,顿时便令一众阿哥们心中尽皆为之拔凉一片,西花厅里的气氛顿时便就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良久之后,还是九爷率先开了口。

    “那八爷必危,恐有大阿哥之祸也,非诸位阿哥鼎力相救不可得脱!”

    陆纯彦苦笑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给出了个不甚乐观的答案。

    “啊,这……”

    “不致于罢,这公推诏书可是皇阿玛下的,难不成这就敢公然反悔不成?”

    “是啊,先生,皇阿玛都已是明诏公告天下了,岂能朝令夕改焉?”

    ……

    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诸位阿哥们顿时便傻了眼,愣了好一阵之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全都发问了起来。

    “圣心有惧,圣心易变。”

    面对着众阿哥们的乱问,陆纯彦没多加解释,仅仅只是简单地点了一句道。

    “依先生看来,此番若是拼力而为,可得几成之胜算?”

    八爷到底城府较深,并未跟着一众弟弟们瞎起哄,而是眉头微皱地问出了关键之所在。

    “三成,若是运筹得当,或有三成半之希望。”

    陆纯彦显然早就通盘谋算过了的,八爷话音刚落,他已是肯定无比地给出了答案。

    “三成半?这……”

    八爷本以为公推诏书一出,自己当有着八成以上的希望能进东宫了的,却不曾想陆纯彦仅给出了如此低的成功之把握,心头立马便是一沉,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抉择方好了,没旁的,不拼的话,固然可保得一时平安,可将来呢,三爷或是四爷一旦上了位,又岂能轻饶了他八爷这个竞争对手,真要拼么,胜算又如此之低,一旦不成,还可能有大祸临头,如何取舍着实令八爷左右为难不已的。

    “八哥,拼了,大不了小弟陪您一道去上驷院蹲着好了,奶奶个熊的,与其坐以待毙,不若奋死一搏!”

    十爷性子糙得很,这一见八爷迟迟没个决断,登时便急了,一把扯开前襟,光着毛茸茸的胸膛,骂骂咧咧地便吼了一嗓子。

    “对,拼了,皇阿玛若是要降罪,我等兄弟便一并扛着,有甚大不了的!”

    老十这么一嘶吼,老十四也来了精神,猛地一拍面前的几子,高声附和了一句道。

    “八哥,十弟这话糙理却是不糙,值此紧要关头,当须舍命一搏,成王败寇,原也无甚大不了的,即便不成,有我等兄弟拼死帮衬,皇阿玛也断不致过为己甚的。”

    九爷想了想之后,也觉得眼下的局势并不算太坏,至少还有着一拼的本钱,总好过将来被竞争对手抄底清算了去,这便也跟着从旁提议道。

    “好,既是诸位弟弟都愿帮衬,那为兄便豁出一身剐,战了!”

    八爷乃是枭雄之辈,哪肯坐以待毙,本就有心一拼,再被众弟弟们这么一鼓动,血顿时涌上了脸,霍然而起,面红耳赤地下了决断。

    “好,这才是八哥所应为之举!”

    “拼了!”

    “八哥英明,我等必胜无疑!”

    ……

    八爷这么个决断一下,一众阿哥们立马全都激动了起来,一个吼得比一个大声,雄纠纠气昂昂间,就宛若胜利的果实已然到了手一般。

第349章 隔空斗法(一)

    康熙四十七年四月初九,亦即公推诏书下达的第二日,陆陆续续有保本送交到了畅春园中,只是并不多,拢共也就只有二十余而已,且上本者都是四、五品这一档次的低级官员,所保的不是三爷便是八爷,其中保八爷的占了三分之二不到一些,优势算不得太过明显,至于朝中从一品以上的重臣们却是都尚未表明态度,这等情形与众人所预料的保本如潮显然不甚相符,毫无疑问,满朝文武此际大多还在观着风向。

    这等情形说来也不奇怪,站队问题可不仅仅是关系到富贵与否,更关系到身家性命,一旦在这等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栽了跟斗,眼下或许尚不会有甚麻烦,可将来呢,一旦新君登基,又岂会轻饶了那些站错了队的大臣,就算不被血洗上一场,被贬谪却是断然少不得的,正因为此,位高权重者在公推一事上无不谨慎再谨慎,都想着看出些风向再行定夺,以免有行差踏错之虞。

    保本,弘晴是早就已准备好了的,不过么,他却没打算那么早便动本,甚或也不去关心畅春园那头究竟有甚动静,一大早便赶进了上书房,照老例习完了每日里的文武课程,又直接去了工部,按部就班地办着公,宛若真就对朝野哄传不已的公推一事毫无兴趣一般,可就算是这样,弘晴也依旧没能得个清闲,此无他,工部并非静地,有资格参与公推的官员多达四十余,这些人等可不会让弘晴真儿个地清净了去。

    自古以来,从龙之功便是满天下最大的功劳,就没谁不想往自个儿怀里扒拉的,哪怕弘晴一向御下甚严,却也挡不住工部诸多有资格参与公推之官员们的骚扰,当然了,这帮子官员们都滑头得很,并非是直统统地胡乱打听,而是尽皆借着汇报公事之名寻上了门来,拿些小事装模作样地前请示后汇报一番,末了么,大体上都会拐弯抹角地探听公推一事之虚实,就这么着,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弘晴始终没能有个消停的时候,前来禀事者络绎不绝,闹得弘晴烦不胜烦,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这些官员都是打着公事的旗号找上门来的,又都是他的手下,于公于私,都不能不留余地,否则的话,整个工部的人心怕都得就此散了去,无奈之下,弘晴也就只能是强打精神地敷衍着,好在虚与委蛇的本领到家,倒也不致于有甚泄密之虞。

    “禀小王爷,毒蛇出洞了。”

    应付接着应付,敷衍接着敷衍,饶是弘晴生性沉稳,一个下午的折腾下来,精神也已是有些不济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时间,将最后一名前来禀事的郎中打发了去之后,刚想着就此起身离衙,却见李敏行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近前,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

    李敏行这话尽管说得有些没头没尾的,可弘晴却是一听便知,此无他,毒蛇只是个代号,还是弘晴亲自拟定的代号,代表的不是旁人,正是四爷一方打入诚亲王府中的奸细何明达——自打当初得知何明达侦知大阿哥魇压太子一事时起,弘晴便已对此人起了疑心,只是一来并无证据在手,弘晴也不好公然对三爷的心腹手下动刀子,二来么,也是不想打草惊蛇,这才没急着将其拔除,当然了,严加监视之令谕却是早就已下达了的,不止是李敏行这一系的人马参与了其事,更调动了“尖刀”的力量严密监控何明达的一举一动,等的便是这条潜伏的毒蛇再次露出破绽,而今,多方的部署总算是见到了效果,弘晴的精神自不免为之一振,但却并未急着下个决断,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然则脑筋却是高速运转了起来。

    四爷想作甚?

    弘晴第一个反应便是四爷打算在公推一事上玩手脚,只是一时间尚难断定四爷打算如何利用何明达这枚棋子——老爷子整出公推这档事就是个局,要整的便是那些个蹦跶得最欢的阿哥,这一点,弘晴不相信以邬思道的智算之能,会看不清迷雾背后的真相,很显然,四爷自己是断然不会在此时蹦跶出来的,如此一来,能利用的手段也就有限了——借刀杀人,借八爷的刀来捅三爷,倘若何明达落到了八爷手中,而其又是个死士的话,还真有可能让八爷上当的。

    一旦八爷将何明达这么张牌打出来,三爷的名声只怕就得毁个精光了的,没旁的,既已早知道大阿哥的不轨行径,却隐瞒不报,这岂不是故意陷胤礽于死地么?对于讲究仁孝的时风来说,三爷岂不就成了伪君子一类的人物?毫无疑问,就算八爷明知道这其中可能另有别情,也断然不会放过这等能致三爷于死地的大好机会的。

    弘晴的智算之能非比寻常,仅仅略一推算,便已猜到了四爷那头在此际动用何明达这枚棋子的用心之所在,心头不禁为之一沉,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眉头一扬,已是有了决断:“通知下去,收网,格杀勿论!”

    “喳!”

    一听弘晴语气不善,李敏行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办公室,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邬思道!这一定是邬思道的手笔,嘿,好阴狠的手段,走着瞧好了!

    李敏行去后,弘晴并未急着离去,而是皱着眉头又思量了好一阵子之后,方才起身向外行了去,脚步虽沉稳,面色也淡然如常,可实则内心里却已是杀意无穷了的……

    “禀小王爷,目标已躲进了万福客栈,周边发现十数名暗桩,应是‘血滴子’中人,曹副总舵不敢轻动,请小王爷明示行止。”

    弘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出了办公室之后,并未直接打道回府,而是换乘了马车,便衣赶到了小串子胡同,亲自指挥此次灭口行动,不为别的,只因他对邬思道有着极深的忌惮,哪怕已是握有了先机,也不敢轻慢了去,果不其然,奉命前去格杀何明达的曹燕山去后不久就派人回来报告了个不甚妙的消息。

    “嗯?”

    一听何明达躲进了万福客栈,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没旁的,只因万福客栈就在崇文门附近,离着九门提督衙门只不过百余丈远而已,锄奸的动静只消稍一闹大,事情便将一发不可收拾,这显然就是邬思道早就预算好的后手——九门提督隆科多往日里可是跟四爷走得极近,虽说自打其上任九门提督之后,为避嫌故,彼此间已是少在一起了,可那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对于弘晴而言,隆科多与四爷的关系压根儿就不是啥秘密,真要是被隆科多拿住了把柄,后果当真不堪设想了去了。

    麻烦了,怎么办?

    尽管九门提督那头眼下还平静着,可弘晴却很清楚,隆科多那厮十有**正张网以待,盲目出手的话,只会是平白送把柄于人,至于突袭斩首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道理很简单,四爷一方并非无能人,敢设下这么个圈套,自然有着万全的应对措施,加之何明达本身也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要想一击杀之,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至于坐视不理么,那也同样麻烦,真要是何明达到了八爷手中,三爷可就要有大难了,就算最终逃过了一劫,名声也得臭大街了去了。

    “启禀邬先生,小串子胡同的人到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弘晴得知准信后,正在权衡利弊之中,却说离着万福客栈一条街外的一栋民宅中,一名青衣大汉也正在向邬思道通禀着曹燕山等人赶到万福客栈一事。

    “嗯,来了多少人?”

    对于曹燕山等人赶了的消息,邬思道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若是小串子胡同那头半点反应全无的话,那才真正有蹊跷了的。

    “回先生的话,来了二十余人,由曹燕山带头,‘八大金刚’来了四个,余下也皆是精锐。”

    邬思道有问,那名前来报信的青衣大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将所探知的消息尽皆道了出来。

    “哦?只来了四个么?也罢,那就开始好了。”

    “尖刀帮”成立至今也不到五年,说起来并不算长,可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已然成长为京师暗底势力中的巨无霸,偌大的西城已尽皆在“尖刀帮”的掌控之下,不禁如此,还开始向其余三城渗透,尽管大体上的功劳要归于“麒麟商号”那头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可曹燕山等人的勇悍却也是“尖刀帮”迅猛扩展的根本缘由之一,不说曹燕山这个天下有数的绝顶高手之一了,便是那“八大金刚”也非等闲之辈,京师走暗道的,一提起这几人之名号,无有不心惊肉跳的,而今,这么一出动就是五大高手,换做旁人,早已被这等阵容给吓住了,可邬思道倒好,不单不以为意,反倒还嫌到的人少了,个中之意味着实不太寻常。

    “喳!”

    邬思道既已下了令,那名青衣大汉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诺,自行退出了房去,身形闪动间,很快便没了踪影。

第350章 隔空斗法(二)

    “何事?”

    廉郡王府的内院书房中,一身便衣的八爷端坐在几子后头,正与陆纯彦就公推一事做着最后的部署之调整,突然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不由地便抬起了头来,这一见来者是郑明睿,眉头立马便不自觉地为之一皱,可也没就此发作,而是不动声色地问出了两个字来。

    “禀王爷,属下刚得到线报,小串子胡同那头突然大举出动,据闻,是要追捕一名诚亲王府叛逃之家奴。”

    这一见八爷眉头微皱,郑明睿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将所得之消息简略地报了出来。

    “嗯?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一听这话,八爷微皱着的眉头顿时更皱紧了几分,没旁的,小串子胡同那头的实力究竟如何,八爷可是很清楚的,而今为追捕一个逃奴居然要大举出动,这显然不对味。

    “回王爷的话,属下闻讯后,也颇觉奇怪,这就派人去打探了一番,这才得知那名逃奴身份并不简单,赫然是三爷所收拢的江湖高手,姓何,双字明达,据闻此人手中握有重要情报,事关三爷之隐秘,如今正藏身万福客栈中,据属下探明,有十数‘血滴子’在内策应,所涉之事恐大,属下不敢怠慢,特来请王爷明示行止。”

    八爷问话的语气显然不善得很,郑明睿哪敢有甚隐瞒,忙不迭地躬身行了个礼,将详细消息一一禀报了出来。

    “竟有此事?先生您看这……”

    一听是这么回事,八爷的眼神里立马闪过了一道精光,但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将探询的目光投到了陆纯彦的身上。

    “嗯,是有蹊跷,此必是四爷一方故意为之!”

    陆纯彦先前虽只是静静地听着,可脑筋却是早已高速运转了起来,待得八爷见问之际,已然是有了个判断,但并未急着出言解说,而是先给出了个结论。

    “啊……”

    八爷原本是有着趁火打劫上一把的心思,只不过是顾忌到公推一事,唯恐节外生枝,这才不敢轻易下这么个决断,此际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心不由地便是一抽,惊呼之声已是就此脱口而出了。

    “王爷莫急,此圈套并非冲着王爷去的,四爷要埋葬的人是三爷,不过是故意送把柄于您罢了。”

    陆纯彦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自信地一笑,胸有成竹地解释了一句道。

    “哦?此话怎讲?”

    对于三爷这个大敌,八爷可是着紧得很,哪怕对此番公推已是有了一定的把握,八爷也一样不想放过任何能打击到三爷的机会,毕竟就算公推得胜,那也只不过是入了东宫,并不意味着便能一帆风顺地登基成帝,正以为此,一听陆纯彦如此说法,八爷的兴致可就大起了。

    “呵,这有何难猜的,那何明达十有**便是四爷埋在三爷府上的钉子,倘若四爷真要以此人来攻讦三爷,早就可以动手了,又何须演出这么一场叛逃之戏码,再者,此人何处不可逃,偏要逃到九门提督附近,摆明了就是要引三爷的人马上钩,至于王爷么,也是四爷算计的目标之一,要的便是将此人交到您手中,若不然,此等重大之消息又怎可能会如此轻易地泄露到您这儿。”

    陆纯彦嘴角一挑,露出了丝讥讽的笑意,慢条斯理地将内里的关窍一一指明了出来。

    “嘿,好个老四,居然如此阴险,竟要本王为其火中取粟,当真是狗胆包天!”

    一听四爷居然连自个儿也一并算计了进去,就算八爷修养好,也忍不住好一阵的火大,当即便愤愤地骂了一句道。

    “呵呵,这主意当不是四爷自己想出来的,四爷虽阴险狡诈,却并无此等谋算之能,此圈套应是其府上那个邬瘸子所设,唔,或许算不得阴谋,而该是阳谋啊。”

    陆纯彦瞥了一眼暴怒不已的八爷,微微地摇了摇头,面带苦笑地解说道。

    “阳谋?先生之意是……”

    陆纯彦此言一出,八爷顿时便是一愣,顾不得再生气了,惊疑不定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那邬瘸子是算准了我方不得不出手啊,嘿,当真好算计!”这一见八爷还是没能领悟过来,陆纯彦脸上的苦笑顿时更浓了几分,叹了口气道:“王爷明鉴,此番公推,我方虽是准备充分,可三爷那头也断然不会闲着,莫忘了六位大学士里可是有两位全力支持三爷的,再算上礼、工二部之官员,三爷之拥护者也必不少,若其有意从中作梗,我方胜算难料啊,可若是能在此际将三爷一军,令其自顾不暇,显然于我有大利也,那瘸子盯着的便是此一条。”

    “这该死的瘸子!本王若有他日,定不会轻饶了其,哼!重锋(郑明睿的字),尔即刻率人赶去万福客栈,将那何明达给本王带了回来,记住,要活的!”

    喜欢算计别人的人总是不喜欢被人算计,八爷无疑就是这等样人,然则骂归骂,怒归怒,八爷的决断却是下得极快,毫不拖泥带水。

    “喳!”

    八爷此令一下,郑明睿自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紧赶着躬身行了个礼,匆匆便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八爷这头算计复算计,却说九门提督衙门里,一身整齐官袍的隆科多正焦躁万分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北面的窗户,哪怕明知就算再看,也断然无法透过重重墙壁瞧见万福客栈那头的情形,可隆科多还是忍不住要往那方向多看上几眼,不为别的,只因此番他可是受了四爷的重托,要帮着配合行事的。

    冲着彼此多年的交情,四爷有托,隆科多自是不得不帮忙,只是一想到那妖孽一般的晴贝勒,隆科多心中自不免有些不衬底,没旁的,这么些年下来,倒在弘晴手下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些,不说那些个地方大员,也不说萨穆哈这个几十年的老工部,就连隆科多的前任托合齐的倒台也是出自弘晴的背后推手,一念及此,隆科多背心便不免好一阵的发凉,也不免有些后悔昨儿个答应得太过爽快了些,奈何如今箭已在弦上,后悔也似乎有些迟了——此一事不单涉及到四爷,还有八爷也在其中,真要是他隆科多坏了大事,这两位爷一联手,那后果可不是闹着好玩的——别看他如今是从一品的九门提督,身份尊贵得很,可跟两位爷,尤其是八爷一比,那就啥都不是了的。

    “报,大人,晴贝勒已到了府门外,说是有要事要与大人面谈。”

    就在隆科多患得患失之际,却见其手下一名戈什哈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一个标准的打千,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

    一听弘晴此时来访,心中有鬼的隆科多当即便有若被踩到了尾巴的老猫一般,脸色狂变地惊呼了一声。

    “大人,晴贝勒已到了大堂之上。”

    这一见隆科多如此震惊,那名前来报信的戈什哈不得不再次开口解释道。

    “不见,就说本官公务繁忙,请他明日再来好了。”

    隆科多这会儿正准备配合着四爷、八爷算计弘晴一把呢,怎敢在这等关头上与“苦主”见面的,下意识地便说出了拒绝的话语。

    “喳!”

    那名戈什哈并不清楚隆科多所要做的阴暗勾当,这一听自家主子居然敢于拒绝弘晴的求见,心中自不免大吃了一惊,但却绝不敢开口乱问,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匆匆退出了书房。

    九门提督衙门关防着京师的安全,无论日夜,都是禁地之所在,哪怕此际天已擦黑,戒卫却依旧森严得很,大堂上下持械兵丁林立,大门外更是往来巡哨不少,若是寻常人到了此地,被这等杀气一冲,一准是腿脚战栗之下场,然则弘晴却显然并不放在心上,哪怕身边仅仅只跟着观雨这么个小书童,弘晴也依旧站得极稳,丝毫不为九门提督衙门的森严之气象所动。

    “晴贝勒,我家大人正忙于公务,一时无暇,还请您改日再来。”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大起中,就见那名先前进后堂通报的戈什哈疾步从弯角处行了出来,大步走到了弘晴身前,恭谨地一躬身,客气地致意了一句道。

    “公务繁忙?嘿,好一个公务繁忙,本贝勒来此也是为了公务,隆大人既是很忙,那好啊,观雨,去,将那鼓给本贝勒擂响了!”

    弘晴乃是有备而来,哪可能就这么被几句轻巧话给打发了去,不过么,他也没多纠缠,冷笑了几声之后,伸手一指堂下陈列着的一面大鼓,语调生冷地喝令了一嗓子。

    “喳!”

    观雨与其前任刘三儿一般,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这一听弘晴如此下令,当即便来了精神,紧赶着应了一声,不管不顾地便冲下了堂去,没等值守的兵丁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观雨已是拿起了鼓槌,卖力地狠敲了起来……

第351章 隔空斗法(三)

    “咚咚咚……”

    观雨人虽不大,可常年跟着弘晴一道习武,力气却并不小,这么一阵狂擂之下,堂口处的大鼓当即便隆隆作响了起来,声如雷震中,整个九城提督衙门当即便乱成了一团,不少值守的将佐乱纷纷地冲出了办公室,飞奔着向大堂跑了去,事发突然之际,彼此相撞者不在少数,不为别的,只因这面鼓可不比寻常,乃是聚将鼓,鼓声一响,三十息内没赶到大堂者,那便是死罪难逃。

    “你,你……”

    正跟弘晴交涉的那名戈什哈浑然没想到会有眼前这一幕发生,待得要喝止,观雨早已是将鼓擂得震天响了,这一急之下,当即就结巴了,一时间还真不知该说啥才是,刚想着冲上前去制止观雨的胡闹,可迎面就瞧见了弘晴那张阴冷无比的脸庞,心一寒,腿脚却是怎么也挪动不了了。

    “怎么回事?”

    此际已是天擦黑之际,在九门提督衙门里值守的将佐其实并不算太多,可也有着二十余之数,这么一窝蜂地从后堂奔行而出,声势自是不小,只是到了前堂之后,一见是弘晴这个“官场屠夫”站在堂中,却是全都傻了眼,面面相觑地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正值为难间,却听一声怒斥响起中,面色铁青的隆科多已是领着数名戈什哈气急败坏地从后堂里转了出来。

    隆科多此番为了配合四爷那头的行事,可是特意调整了值守的轮次,留在衙门里的都是他的心腹手下,他这么一声怒斥,一众将佐们当即便慌了神,各自退了开去,将弘晴这个罪魁祸首就此暴露了出来。

    “隆大人很忙么,本贝勒亲来报案,尔都能耽搁了去,嘿,好,甚好!”

    隆科多如今可不比当初一介闲官,而是威风八面的九门提督,官威自是不小,这么一声断喝之下,当真有令人胆寒之气势,然则弘晴却显然并不吃这一套,阴冷地扫了其一眼,似笑非笑地讥讽了其一句道。

    “啊,原来是晴贝勒驾临,末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隆科多心中本就有鬼,在一看闹出如此大动静的人是弘晴,心头自不免更虚了几分,脸色变幻了几下之后,还是硬着头皮抢到了近前,没敢先追究弘晴乱擂聚将鼓的事儿,而是陪着笑脸地致意了一番。

    “隆大人客气了,本贝勒此来乃是有一巨案要报,事急从权,若有打搅处,还请海涵则个。”

    弘晴并未因隆科多的笑脸相迎而面色稍缓,拱了拱手,语调低沉地还了个礼道。

    “啊……”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隆科多不由地便是一愣,一时间还真搞不懂弘晴这到底唱的是哪出戏来着,也不知究竟该如何应对才好,人当即便傻在了当场……

    “嗯?”

    聚将鼓一响,动静自是小不了,不止是衙门里的诸多将佐被惊动了,就连隔着一条街、正在面对棋盘打着谱的邬思道也同样被震了一下,眉头一皱,霍然地抬起了头来,满是疑惑地望向了九门提督衙门的方向。

    “不好,发信号,撤退!”

    邬思道到底是当世有数的智者,仅仅只是片刻的呆愣之后,便已猜到了九门提督那头鼓声大响背后的意味之所在,瞳孔不由地便是一缩,顾不得许多,已是一挥手,高声下了令。

    “咻……”

    邬思道这一声令下,侍候在侧的一名便装大汉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一闪身,窜到了开着的窗棂处,飞快地点燃了一支烟花,扬手一掷,但听一阵刺耳的锐啸声暴起中,一朵绚烂的礼花已在夜空里炸将开来。

    “冲进去,强攻!”

    邬思道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惜还是太迟了,就在鼓声响起的同时,曹燕山已是悍然发动了,但听其一声大吼之下,三十余“尖刀帮”高手已是如旋风一般地冲出了街角的暗处,如狼似虎地直闯进了万福客栈之中,与此同时,李敏行也率着百余王府侍卫狂奔而出,将万福客栈前后尽皆围堵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

    崇文门附近乃是寸土寸金之地,万福客栈能在此处安身立命自然不会没背景,实际上,这客栈背后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佟家,在客栈里营生的上上下下也都跟佟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胆气自然不小,此际一见有恶客闯将进来,几名在大堂里忙碌的伙计不单不怕,反倒是气咻咻地抢上前去,试探拦阻曹燕山等人的突进。

    “滚开!”

    突袭要的就是突然与快速,值此紧要关头,曹燕山哪有功夫跟这帮子店小二多啰唣的,但听曹燕山一声大吼,手臂只一挥,那几名凑将过来挡道的店小二便有若被巨锤砸中的铁弹子一般,哀嚎着翻滚了出去,而曹燕山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率部便顺着楼梯杀上了二楼。

    “挡住他们!”

    曹燕山等人的突击虽是迅猛异常,可二楼处的“血滴子”们却是早有准备,并不慌乱,但听一声大吼,一名光头大汉已是率众从楼道两旁的房间里狂涌了出来,毫不示弱地迎上了冲杀而来的曹燕山,那手持精钢禅杖的光头大汉赫然就是四爷府上的了因和尚!

    双方都是有备而来,战事一开打便已是白热化之惨烈,曹燕山一方是人多势众,武艺也大多比对方要高出一截,可地利优势却是在了因和尚一边,双方这么一狠杀起来,当真打得个热闹非凡,一些原本在大堂里用膳的无辜房客全都被吓坏了,不少人狂号着便往大门口逃了去,试图躲开这场血腥的厮杀。

    “跪下,全都跪下,有敢乱闯者,杀无赦!”

    一众房客们反应倒是很快,可惜没等他们冲出大门,就见李敏行早已率部在大门外列好了阵型,一声呼喝中,刀枪林立地逼住了乱窜的人群。

    “报,大人,万福客栈发生战乱!”

    万福客栈就在九门提督衙门附近,曹燕山等人方才一冲杀进去,在九门提督衙门口轮值的巡哨们自是全都瞧在了眼中,原本还有佐官打算率部前去弹压的,可一见到诚亲王府的侍卫们已然将客栈团团围困了起来,自不敢轻举妄动,紧赶着便派人冲进了大堂,向隆科多报急。

    “什么?怎么回事,说!”

    那兵丁前来禀报之际,正值隆科多被弘晴宣称的报巨案一事所困扰,待得听闻万福客栈有战乱,登时便急了,顾不得弘晴还在一旁,紧赶着便喝问了起来。

    “回大人的话,是诚亲王府侍卫突然包围了客栈,内里激斗声不止,王千总不敢擅专,特派小的前来请大人明示行止。”

    这一见隆科多气色不对,那名前来禀报的兵丁自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赶忙将所知之情形禀报了出来。

    “晴贝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您给下官一个解释。”

    万福客栈里有些啥人在,隆科多虽不是特别的清楚,可这些人的来历么,隆科多却是心中有数的,原本按计划,若是弘晴这头的人马一动手,他便会派出九门提督衙门的兵丁前去弹压,借此机会给弘晴来上一个狠的,当然了,隆科多要打击的仅仅只是弘晴手下的暗底势力,而不是诚亲王府的大队侍卫,更不是弘晴本人,这会儿那头的战事倒是如期爆发了,可他隆科多却被弘晴堵在了衙门里,要想当着弘晴的面调兵前去支援显然没那么容易,至少在压服弘晴之前,隆科多是断然不敢这么做了去的,正因为此,隆科多并未理会那名兵丁的请示,而是将愤然的目光投到了弘晴的身上,面色极其不愉地发问了一句道。

    “隆大人问得好,此这正是本贝勒来此的目的所在。”

    弘晴单刀赴会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震慑住隆科多,不让其有机会出兵去搅乱自个儿的锄奸大计,有鉴于此,弘晴自是不会急着解说个分明,而是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嗯?此话怎讲?”

    隆科多虽是心急如焚,可还真就没敢当众跟弘晴翻脸,哪怕明知弘晴卖关子是为了拖延时间,却也只能是配合地追问道。

    “隆大人莫急,且听本贝勒慢慢说来,唔,这么说罢,本贝勒府上今儿个遭了贼劫,丢了不少的东西,财物倒是小事,就连皇玛法御赐的玉如意、玉佩等物都丢了几样,哎,真令本贝勒头疼不已啊,这若是找不回来,皇玛法怪罪下来,可怎生得了啊,哎……”

    既是有心要拖延时间,弘晴自然是怎么啰嗦怎么来了,语速不紧不慢也就罢了,偏偏说一截还留一截的,不说隆科多急得直冒火,便是边上那些个将佐们也尽皆为之皱眉不已,没旁的,这儿可是九门提督衙门,管的都是治安大事,弘晴府上丢了东西,要报案,那也得到顺天府去报才对,跑九门提督衙门来报案,这不是折腾人还是咋地,偏生弘晴位份尊贵得很,还是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三爷之爱子,诸将们纵使有着再多的不满,又怎敢说其一个不是的,还真就只能耐着性子听弘晴在那儿絮叨个没完。

第352章 隔空斗法(四)

    “晴贝勒,您要报案,似乎该到顺天府罢,下官此处可是九门提督衙门,并不该管此事,您看这……”

    王府失盗固然是大事,御赐之物被偷更是大事中的大事,然则按朝规来说,这并不归九门提督管辖,隆科多已是耐着性子听了半晌,见弘晴兀自在那儿缠杂不清,摆明了就是在拖延时间,心里头的火气登时便起了,却又不好强行打断弘晴的唠叨,没奈何,只好逮住了个弘晴换气的空当,紧赶着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隆大人,您这话可就说到正理上了,嘿,本来么,本贝勒也是打算到顺天府去报案的,可赶巧得了线报,这案子居然是本贝勒府上一逃奴勾结了江湖匪类所为,这可把本贝勒给气坏了,阖府彻查了一番,这才知晓此逃奴姓何,双字明达,居然躲到了万福客栈中,嘿,离着这九门提督衙门居然就只有百步之距,个中怕不是别有蹊跷罢,隆大人,您说呢?”

    隆科多急,弘晴却是一点都不急,依旧是慢条斯理地扯了一大通,末了,话锋一转,毫不客气地将了隆科多一军。

    “哦?竟有此事?”

    一听弘晴此言蹊跷,隆科多的心当即便是一抽,可哪敢真儿个地承认此事与自己有牵扯,这便赶忙作出了副惊讶万分的样子,一皱眉,狐疑地反问了一句道。

    “嘿,本贝勒早先得知线报时,也不敢相信啊,这万福客栈离着九门提督就几步路,莫非真是灯下黑不成?”

    左右就是要拖时间,弘晴自然不急,笑呵呵地一击掌,话里有话地扯了一通。

    “这群蟊贼,当真好胆!晴贝勒放心,此事包在下官身上了。李甫旺!”

    隆科多这些年可是没少跟弘晴打交道,自然清楚弘晴可不是寻常之辈,真怕被弘晴死揪着不放之下,会有露馅之可能,加之也担心四爷那头的人手栽在了弘晴手中,自不肯再多啰唣,这便假作发怒状地骂了一声,旋即便点了一名心腹参将的名。

    “末将在!”

    隆科多话音一落,便有一名身材魁梧的参将从旁闪了出来,一躬身,高声应了诺。

    “本督令尔即刻率本部兵马前去万福客栈,务必将贼子都给本督拿下!”

    事情久拖必生变,这么个浅显的道理,隆科多又怎会不知,这一见李甫旺已站了出来,隆科多当即便寒声下了令,看似公事公办,实则么,却是趁着挡住弘晴视线的机会,悄悄地给李甫旺使了个眼神。

    “喳!”

    李甫旺早年间本是隆科多身边的一名戈什哈而已,后跟随隆科多参与了西征葛尔丹的战事,立过军功,被隆科多收为门下奴才,屡屡提拔于其,前些年,隆科多晋升九门提督之后,更是将其从丰台大营调到了九门提督衙门,从千总直接提拔为了参将,乃是隆科多的绝对心腹,自是能看得懂隆科多递过来的眼神中所隐藏的意思,不过么,却并未有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恭谨地应了一声,抬脚便要向衙门外冲了去。

    “慢着。”

    尽管没瞅见隆科多背地里打的暗号,可弘晴却是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遂了隆科多的意,没等李甫旺动身,弘晴已是大步从旁闪出,挡住了李甫旺的去路,一摆手,高声喝止了一句道。

    “嗯?晴贝勒此是何意?”

    都已经被弘晴耽搁了如此之久了,隆科多真担心万福客栈里的“血滴子”们会就此落到弘晴的手中,心中的焦急自是不消说了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发兵的空档,居然又被弘晴给拦了下来,自不免又急又气,言语间自也就少了几分的客气,多了些不耐的怒意。

    “隆大人莫急么,这事情是这样的,本贝勒乃是苦主,这一得知贼子潜藏在万福客栈里,为防止贼众狗急跳墙,不得不先斩后奏,已是派出了王府侍卫,包围了万福客栈,眼下或许正在缉贼中,若是没个统一的调度,贵我两方要是起了冲突,那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有鉴于此,本贝勒以为此事还是得请隆大人陪本贝勒一并前去,如此方可确保万事无虞,想来隆大人是不会拒绝本贝勒之所请的罢,嗯?”

    尽管隆科多已是脸色铁青,可弘晴却依旧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一派随意状地扯了一大通,末了,更是以不容拒绝的口吻提议道。

    “这……”

    眼瞅着弘晴一派胸有成竹之架势,隆科多心里头当真是虚得慌,迟疑着不敢下个决断。

    “隆大人须知失物里可是有着两件御赐之物,若是有个闪失,皇玛法怪罪下来,怕是你我都不好交待罢。”

    论及词锋之利,满朝文武中,能及得上弘晴的,当真不多,不过就是几句话而已,已是准确无比地拿住了隆科多的死穴。

    “晴贝勒所虑甚是,那就一并前去好了。”

    隆科多本想着让李甫旺前去搅局,也好暗助“血滴子”一方趁乱逃脱,可这等心思已然被弘晴点破,自是再没了继续的可能,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勉强地答应了弘晴的提议,怏怏地点齐了些兵马,浩浩荡荡地向万福客栈赶了去。

    “参见小王爷!”

    弘晴等人来到万福客栈之际,李敏行早已率侍卫中的高手杀进了万福客栈中,此际正率部负责围堵的是王府侍卫副统领李顺,这一见弘晴与隆科多联袂而来,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疾步迎到了近前,紧赶着便是一个打千,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内里情形如何?”

    弘晴虚虚地一抬手,示意李顺不必多礼,眉头微微一皱,声线微寒地问了一句道。

    “回小王爷的话,贼子负隅顽抗,李将军正率部围剿。”

    李顺一直守在门口,并不清楚内里的战况究竟如何,此际听得弘晴见问,也就只能是实话实说地应答道。

    “嗯,那便好,而今九门提督的兵已到,外围就不必再留人了,尔也即刻率部杀进去,务必全歼这群贼寇。”

    内里的喊杀声此际早已渐消,想来战事已是到了尾声,可为了保险起见,弘晴可没打算在战事平息前让隆科多插上一手,这便自顾自地下了令。

    “喳!”

    李顺可是个好战分子,此番没捞到仗打,心里头早就痒得不行,此际一听弘晴如此下令,哪有不乐意的理儿,紧赶着应了一声,便打算就此杀将进去。

    “且慢。”

    隆科多虽是迫于弘晴的压力,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援助客栈里的“血滴子”,可也绝不想让弘晴再往内里派去援兵,这便从旁站了出来,高声喝止了一句道。

    “嗯,隆大人有何见教么?”

    这一见隆科多跳了出来,弘晴的脸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不甚客气地吭了一声道。

    “不敢言见教,下官只是有个建议,呵呵,晴贝勒您是知道的,下官属下这帮狗才吃的便是拿贼这碗饭,手脚自是利索,此事不若便交由下官所属办了去可好?”

    前番是弘晴刻意拖延吗,这回可就轮到隆科多玩这么一手了,但见其挤出了几丝笑容,一派陪着小心状地提议道。

    呵,这老小子,还真是个麻烦人物!

    一听隆科多这么个说法,弘晴立马便猜到了其内心里的真实想法,不由地便暗骂了一句,不过么,倒也没给其脸色看,而是故作沉吟状地点了点头道:“隆大人有此心怕不是好的,只是内里正乱,两部各不统属,一旦有个误会,却不是耍的。”

    “无妨,下官……”

    隆科多存心搅局,自是乐得在门口处多胡诌上一回,只是不等其将话说完,就见李敏行已是大步从内里行了出来,说到半截的话自也就此打住了。

    “禀小王爷,末将已将逃奴当场击毙,人赃俱获,只是有数名盗匪趁乱得脱,请小王爷明示。”

    李敏行没理会隆科多狐疑的目光之凝视,大步行到了弘晴身前,一个标准的打千,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好,隆大人,贼子既已伏法,你我且一并到现场看看如何?”

    一听何明达已被击毙当场,弘晴悬着的心已是就此落了地,也没再多问,笑呵呵地一摆手,道了声请之后,也没管隆科多是怎个表情,抬脚便行进了客栈之中,隆科多见状,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也领着一众手下跟在了弘晴的身后……

    “禀王爷,属下去得迟了,万福客栈已被三爷手下侍卫攻入,属下见敌势大,实不敢妄动,不得不先行撤了回来,属下无能,请王爷降罪。”

    廉郡王府的书房中,八爷正焦躁万分地来回踱着步,冷不丁却见人影一闪,郑明睿已是满头大汗地出现在了房中,但见其朝着八爷一躬身,面色潮红地请罪道。

    “嗯?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一听弘晴居然敢在九门提督衙门的眼皮子底下强攻万福客栈,八爷的瞳孔不由地便是一缩,紧赶着便追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郑明睿乃是个精明人,在撤回之前,已是派人去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尽管不是很详尽,可大体的经过却已是心中有数,此际一听八爷见问,自不敢有甚隐瞒。

    “这混小子!罢了,此事就这么算了,尔且自去休息罢。”

    一听弘晴居然玩了一手单刀赴会,八爷当即便没了脾气,无奈地骂了一句之后,便即将郑明睿打发了开去,他自己却是走到了窗边,远眺着崇文门的方向,默默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353章 晴天霹雳(一)

    万福客栈一战动静不小,可反响却并不大,仅仅只是由九门提督出具了个结案报告,将案由归结到何明达等死于客栈中的“血滴子”内外勾结盗窃诚亲王府财物,便算是将此案草草了结了去,若是往常,似这等死了十数人的大案或许还会在京师上下风传上一阵,可值此公推太子的风头上,这么个案子就连个泡沫都不曾泛起,便已是彻底湮没在各种公推谣言之下,没旁的,无论是吃了亏的四爷还是没能占到便宜的八爷,此际都无心再起波澜,至于得了利的弘晴么,自也乐得闷声发大财,诸方势力不约而同地对此事作出了冷处理的姿态,事情自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翻了过去。

    康熙四十七年四月十一日,也即是公推开始的第四日,不温不火的上本节奏终于被打破,一日间,两百余本奏折有若雪片般飞进了畅春园中,还全都是保的八爷,与此同时,各种版本的流言开始满京师哄传,说甚圣心暗许八爷,又有道士张明德为八爷批字,言及八爷贵不可言,头上有白气,乃王上加白,当有人主相,更有李光地、佟国维等一干致仕之老臣为八爷私下奔走联络,朝廷风向瞬间大变,接连数日间,原本尚在观望之朝臣们纷纷上本,各省督抚大员们也纷纷起而相应,一时间八爷人望高涨、风头无两。

    “晴儿,一并进去罢。”

    畅春园的门口,刚下了轿的三爷并未急着行向园门,而是定定地在原地站了好一阵子之后,方才微皱着眉头地看了眼已跟在了身旁的弘晴,简单地吩咐了一句,语气里满是萧瑟之意,此无他,都是被八爷的声势给闹的,哪怕陈、李两大谋士已是屡次三番地给出了八爷成不了事的判断,可三爷的心境却依旧灰得很,还得强撑着去部里办公,几天的煎熬下来,人已是憔悴了不老少。

    “是,孩儿遵命。”

    三爷的心情如何,弘晴自是了若指掌,不过么,却也没打算再多进言,左右该说的早就已是说过了,三爷自己放不下心结,便是神仙来了也没辙,正因为此,弘晴也就只是恭谨地应了一声,甚旁的话都没有。

    “三哥,早!”

    “三哥来了。”

    “哈,就等您了。”

    ……

    今儿个是公推已将截止之日,一众阿哥们可是早早便到了畅春园中,聚集在春晖堂外等着消息,正自百无聊赖地闲扯之际,这一见三爷父子到了,自是全都七嘴八舌地寒暄了起来。

    “诸位弟弟都早。”

    三爷尽自心中烦恼不已,可这当口上却不致露了怯,作了个团团揖,笑呵呵地还了个礼。

    “三哥今儿个满面春风,想来好事要近了,哈哈,小弟先给您道喜了。”

    老十向来看不惯三爷,这一见三爷眼窝深陷,显见这几日就没少烦心,心下里自是暗爽不已,哈哈大笑地便讥讽了三爷一把。

    “嘿,十哥说得是,三哥满面红光,这可是喜兆啊,好,甚好。”

    老十话音一落,老九也阴测测地刺了三爷一句道。

    “诸位弟弟且稍候,容为兄去上了本,再来相叙。”

    三爷心里头原本就憋着一把火,再被九爷、十爷这么一刺激,更是怒气勃发,只是这当口上,却是不好跟这两位浑球一般见识,没奈何,也只能是装着没听懂两位爷话里的讥讽之意味,笑眯眯地丢下句场面话,便即领着弘晴向春晖堂里行了去。

    “下官参见王爷。”

    春晖堂如今可是一众大学士们的办公之所在,眼下正值保本汇总的时节,堂中诸般人等尽皆忙的个不可开交,然则一见到三爷父子行将进来,众人却是不敢有甚失礼之处,张廷玉、马奇等尽皆起了身,各自见礼不迭。

    “诸公客气了,小王这几日部务缠身,一直不得空,没能早些上本,却是得让诸公费心了。”

    三爷笑着还了个礼,而后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黄绢蒙面的折子,双手捧着,递到了张廷玉的面前。

    “王爷,陛下有交待,若是您与晴贝勒的折子直接送到瑞景轩即可。”

    张廷玉并未伸手去接三爷递过来的折子,而是恭谨地欠了下身,客气地回答了一句道。

    “哦?也好,那小王就先行一步了。”

    三爷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么道圣谕,心头不由地便是一跳,但却并未多问,而是笑着点了点头,将折子又收回了衣袖之中,交待了句场面话,便即领着弘晴出了春晖堂,径直往瑞景轩去了。

    “陛下有旨,宣诚亲王、晴贝勒觐见。”

    三爷父子赶到了瑞景轩之后,照老例递了请见牌子,不多会便见秦无庸急匆匆从内里行了出来,宣了老爷子的口谕。

    “儿臣(孙儿)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爷父子虽是各怀心思,可该尽的礼数却是少不得要尽的,齐齐谢了恩之后,便即由秦无庸陪着一并进了园门,向瑞景轩深处行了去。

    “儿臣(孙儿)叩见皇阿玛(皇玛法)。”

    方一行进了瑞景轩的书房,入眼便见老爷子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摇椅上,手拿着本闲书,悠闲地看着,三爷父子自不敢怠慢了去,各自疾步抢到了近前,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嗯,老三来了,平身罢。”

    听得响动,老爷子放下手中的闲书,抬头看了三爷父子一眼,微笑地一摆手,和煦地叫了起。

    “谢皇阿玛(皇玛法)隆恩。”

    三爷父子齐齐磕头谢了恩,而后各自起了身,尽皆垂手而立,作出一副恭听训示之模样。

    “老三,你的保本可是都拟好了?”

    老爷子的心情似乎不错,脸上的笑容也和煦得很,并未多啰唣,直接便奔了主题。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的保本在此,请皇阿玛过目。”

    这一听老爷子问起此事,三爷自不敢稍有迁延,赶忙从衣袖中取出了折子,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嗯,你这保的是胤礽?”

    老爷子一挥手,自有边上侍候着的小太监将三爷的折子转交到了老爷子身前,老爷子随手翻了翻,而后猛然坐直了身子,眼神灼灼地望向了三爷,似有不悦状地发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二哥之所以行事有差,皆因大阿哥魇压所致,断非其本心,是故,儿臣还是保二哥。”

    三爷真正想保的人是他自己,不过么,这话却是不敢说出口来,也就只能是作出一派诚惶诚恐的样子,按着陈老夫子的交待,言语诚恳地解释了一番。

    “嗯,晴儿,你呢?又保的是谁啊?”

    老爷子并未对三爷的解释加以置评,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随手将三爷的折子搁在了身边的几子上,而后侧头望向了弘晴,笑眯眯地问了一句道。

    “回皇玛法的话,儿臣保的是我阿玛。”

    听得老爷子见问,弘晴赶忙一欠身,抖手取出了衣袖中的折子,高高地举过了头顶,毫不含糊地应答道。

    “哦?理由呢?”

    一听弘晴此言,老爷子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看了看三爷,又看了看弘晴,而后突然笑了起来,也没下令去取折子,而是饶有兴致地发问道。

    “举贤不避亲。”

    弘晴乃是有备而来,回答起老爷子的问话自是干脆利落得很。

    “哦?哈哈哈……”

    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老爷子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皇阿玛明鉴,晴儿所奏并非儿臣指示,儿臣……”

    老爷子倒是笑得畅快,可三爷却是有些吃不住劲了,赶忙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便要解释上一番。

    “无妨,眹说过了,保谁不保谁,那都看各人意愿么,晴儿愿保你,那也是为人子之孝道,眹看很好么。”

    不待三爷将话说完,老爷子已是豪爽地一挥手,无所谓地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谢皇阿玛宽仁。”

    三爷格局是小,可却不是笨人,到了此时,又怎还会看不出老爷子的真实心意所在,心中悬着的大石头已是就此落了地,但却不敢表现出来,也就只是恭谦地谢了一声。

    “嗯,秦无庸,去看看衡臣那头都将保本汇总出来了么,眹等着看结果呢。”

    老爷子没再就三爷父子的保本多啰唣,而是霍然而起,缓步行到了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面色微肃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老爷子有令,秦无庸又怎敢耽搁了去,紧赶着应了诺,匆匆退出了书房,不多会,已是陪着张廷玉以及四名各捧着一大叠折子奏本的小太监又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微臣叩见陛下。”

    一见到正襟危坐的老爷子,张廷玉哪敢又甚怠慢,疾步便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嗯,眹要的结果可都出来了么?”

    老爷子并未叫起,而是直截了当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微臣已将名录整理停当,只是尚有些外省的奏本未到。”

    张廷玉磕了个头,而后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折子,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递上来罢。”

    老爷子嘉许地点了点头,也没甚废话,一挥手,自有边上侍候着的小太监将张廷玉手中的折子转交到了老爷子的面前。

    “嗯?”

    老爷子接过了折子,只一看,脸色却是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第354章 晴天霹雳(二)

    “秦无庸!”

    老爷子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折子,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但并未就此发作,而是寒着声地点名道。

    “奴才在!”

    听得老爷子传唤,秦无庸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从旁闪了出来,恭谨地应了一声。

    “去,传眹旨意,宣马奇等大学士即刻到此来见,另,着所有阿哥一体到轩外跪着!”

    老爷子阴冷地看了秦无庸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喳!”

    一听老爷子语气如此不善,秦无庸的身子忍不住便哆嗦了一下,但却不敢多言,紧赶着应了诺,匆匆便退出了书房,不多时,又已是陪着马奇等诸般大学士们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臣等叩见陛下!”

    马奇等人一行进书房,立马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再一看老爷子脸阴沉无比,心下里不禁都有些慌了神,忙不迭地全都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眹叫尔等用心汇总保本,尔等就拿这么个结果来糊弄眹,嗯?”

    老爷子根本没理会马奇等人的见礼,拿起搁在文案上的那本汇总折子,往地上一摔,语气极为不善地便喝问了一句道。

    “陛下息怒,臣等已是据实汇总,实不知错在何处,还请陛下明示,臣等也好用心改过。”

    这一见老爷子震怒如此,众大学士们当即都吓得不轻,却又不知到底是何事让老爷子如此之不满,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倒是马奇胆子大,恭谨地磕了个头,诚惶诚恐地探问道。

    “用心?哼,好个用心,马奇,你来说,这汇总结果是怎生回事?”

    老爷子压根儿就没给马奇留甚面子,寒着声便喝问道。

    “回陛下的话,臣等自奉旨汇总起,便不敢掉以轻心,经数日整理,现结果已明,共计收到保本七百八十二份,其中保诚亲王的有八十七本,保雍郡王的有三本,保五、七、十二阿哥的各有一本,余下六百八十九本皆保的是廉郡王,臣等……”

    马奇实在是想不明白老爷子的怒气究竟由何而起,这便大着胆子将汇总的结果禀报了出来,也亏得马奇好记性,没看折子便能将数字准确无误地背了出来。

    “哼,不敢掉以轻心?眹看尔等就是在玩忽职守,眹问你,保胤礽的奏本呢?据眹所知,胤禛、王熙、武丹,狼谭等人保的都是胤礽,为何尔等汇总时竟然不报,嗯?”

    老爷子似乎怒极,不等马奇将话说完,已是不留丝毫情面地一挥手,恨声喝问了起来。

    “陛下,臣等以为胤礽乃是废太子,当不在保荐之列,故此并未写上节略。”

    一听老爷子这话说得不对味,马奇心中不由地便是一抽,自不敢再开口应答,倒是王士祯却是没甚眼力架,竟是不以为然地从旁插了一句道。

    “哼,好一个自以为是,眹何时说过不能保胤礽了,嗯?”

    王士祯这话才刚一出,老爷子已是毫不客气地便呵斥了起来,此言一出,满书房人等可就全都傻了眼,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了。

    “眹说过多少回了,要尔等尽心办差,可尔等都在做些甚?王子真(王士祯字子真),尔身负汇总要务,不思用心,却在六部上下游窜,逢人便夸八阿哥,说甚‘宽仁有度,圣上每多嘉许。’嘿,近七百人齐齐保老八,若是无人从中串联,又怎能有这等结果,尔等还真是善体眹心么。”

    老爷子越说越气,到了末了,简直就是指着王士祯的鼻子在骂其欺君罔上了的。

    “微臣,微臣……”

    王士祯万万没想到老爷子会如此怒叱于己,顿时便慌了神,待要出言解说,可一急之下,却是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息怒,廉郡王确有宽仁之名,群臣保举于其,也不为过,至于说串联一事,也是臣等不小心疏忽所致,实非有意欺君,还请陛下体谅我等之难处,似此立储大事,万众瞩目,臣等也是难为……”

    尹泰保荐的也是八爷,同样也没少为此事私下奔走串联,此际一见王士祯触了霉头,唯恐连自己也一并被扫了进去,赶忙从旁出言开脱了一句道。

    “难为?有甚难为的,眹说过了,保谁不保谁,那都得看本心,尔等倒好,明里暗里胡乱折腾,歪解眹意,哼,八阿哥何德何能,竟敢希图太子之位,不过一辛者库贱婢所生者,且殊无功绩于社稷,岂能立为太子,秦无庸,去,传眹旨意,将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锇一体锁拿至宗人府问罪!”

    不等尹泰将话说完整,老爷子已是重重地一拍文案,毫不容情地便又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到了末了,突地话锋一转,竟是悍然下了擒拿八爷一伙的旨意。

    “喳!”

    老爷子这通子火发得很有些莫名其妙,一众大学士们都不知该如何自处方好,至于秦无庸么,早被这等晴天霹雳般的威势惊得腿肚子直打颤,这冷不丁听到老爷子点了他的名,更是吓得脸色惨白不已,可又哪有违逆的胆子,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应了一声,领着几名小太监便向轩门外行了去。

    “尔等都起来罢,此事说来也不能全怪尔等,眹亦有所失误,前番废太子乃是眹一意专断,并未与尔等协商,而今,群臣有悔,眹亦有悔,这些日子来,胤礽的心疾已是大有见好,眹也安心了不少,只是眹并不打算即刻复其位,就先跟尔等说说,传喻诸臣工知道便好,唔,尔等大可放宽心,此番公推一事乃是眹的主意,胤礽断不致有甚抱怨,此一条,眹可作担保。”

    老爷子大发作了一番之后,似乎也就此消了气,没再折腾一众大学士们,甚至也没追究王、尹二人的私下串联之罪,而是叹了口气,挥手叫了起,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

    “皇阿玛圣明!”

    群臣们显然没料到事情居然转变到了这么个结果上,这一听老爷子居然打算复胤礽的太子之位,一时间全都傻在了当场,倒是三爷反应快,已是一头跪倒在地,一派心悦诚服状地称颂了一句道。

    “陛下圣明。”

    众大学士们对胤礽其实都无甚好感可言,也没觉得其被废黜有甚不对的,奈何老爷子硬要说有悔,大家伙也自不敢强行反对,没见老爷子先前那等雷霆之怒有多凶悍么,谁要是敢在此际乱进谏,那一准要吃挂落,除了跟在三爷后头称颂之外,却也没旁的话好说了的。

    “晴儿,你呢?”

    众人尽皆称颂不已,可弘晴却是站着不动,一见及此,老爷子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瞥了弘晴一眼,声线微寒地问了一句道。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保的还是阿玛。”

    眼前这么一幕,众臣们尽皆惊心不已,可弘晴却是并不在意,概因他早就料到会是这般模样,哪怕此际老爷子问话的语气颇有不善,然则弘晴却是依旧不改初衷,躬身行了个礼,坦然无比地回答道。

    “嗯?”

    一听弘晴这般回答,老爷子的脸色顿时又是一沉,哼声中似有不满,可弘晴却并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老爷子见状,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倒也没发作弘晴,而是展颜一笑道:“眹说过多回了,但消保荐是出自本心,保谁不保谁,那都是可以的,尔既是要坚持,眹也不跟你计较。”

    “皇玛法圣明。”

    老爷子说不计较,其实心中还是有着计较的,不过么,却断然不是计较弘晴的不是,而是嘉许,这一条,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可弘晴却是心中有数的,当然了,有数归有数,弘晴却是不会在此际说破的,也就仅仅只是恭谨地称颂了一声,便即闭紧了嘴。

    “罢了,眹……”

    老爷子说了这么许多,为的只是要复胤礽的太子之位,而今,一众大学士们既是都已无异议,老爷子也不想再多啰唣,这便摆了下手,打算就此事作个了结,只是话才刚说了个开头,冷不丁听外头吵嚷声大起,面色顿时便难看了起来,嘴角抽了抽,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来人,去,看看外头都在闹些甚?”

    “喳!”

    老爷子既已开了金口,自有边上侍候着的小太监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不多会又已是满脸惶急之色地转了回来,朝着老爷子一躬身,语气急迫地禀报道:“启禀陛下,是十四阿哥在闹着要见驾为八阿哥等鸣冤,秦公公与刘统领弹压不住……”

    “什么?混账行子,哼!”

    没等那名小太监将话说完,老爷子已是愤然而起,猛地一拂袖,大步便向轩外行了去,房中众人见状,自是面面相觑不已,可又哪敢有丝毫的耽搁,尽皆匆匆跟在了老爷子的身后。

    哈,好戏开锣了!

    旁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弘晴却是早已猜知了根底,心里头当真乐呵得很,不过么,也没敢表现出来,也就只是低着头,默默地跟在了三爷的身后……

第355章 晴天霹雳(三)

    “我就不信了,这满天下还没公理了?老四,你给我让开,好狗不挡道,你这甚德性,瞧着自家兄弟倒霉,你就开心了?没地作甚假好人,再不让开,休怪小弟无礼了!”

    瑞景轩的园门外,十四阿哥暴跳如雷地指着拦在其面前的四爷,破口大骂着,袖子卷起了半截,似有要动手给四爷来一个狠的之架势。

    “老四,你算啥东西,就算八哥遭了罪,那也轮不到你进东宫,没地在此装啥圣人,啥玩意儿,我呸!”

    不止十四阿哥在破口大骂着,老十也在一旁脸红脖子粗地嘶吼个不休。

    “四哥这是作甚,莫非脑子烧糊涂了,这天下还轮不到你来当家作主罢?凭啥不让我等见皇阿玛伸冤去,没见你这等霸道的,你是太子还是皇上啊?”

    老九倒是没骂娘,可同样没轻饶了四爷,一句句小刀子般的阴凉话递个没完。

    “尔等眼下是失心疯了,为兄懒得与尔等计较,嘿,我只说要觐见也得照着规矩来,似尔等这般蛮横,又岂是觐见之礼,更遑论孝道了,秦公公不过是传皇阿玛旨意罢了,尔等凭甚拿耳刮子打其,这就是欺君!”

    面对着三位阿哥的围攻,四爷尽管已是面色铁青,但却毫不退缩,死死地拦在了园门处,就是不肯让开道路。

    “弟弟们都别说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尔等这么一闹,不是要为兄死无地么,千错万错都是为兄的错,算为兄求求你们了,都别闹了,别闹了啊。”

    一团混乱中,八爷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着,一派无穷委屈之模样,生生令围在一旁看热闹的阿哥与朝臣们尽皆为之叹息不已。

    “八哥,您有啥错的,这公推旨意本就是皇阿玛自己下的,我等不过是奉旨公推,嘿,结果出来了,皇阿玛竟然要变卦,不是出尔反尔有是甚?这倒也罢了,竟要拿八哥您作法,自古以来就没这个理,小弟今儿个就算豁出了这条命不要,也得找皇阿玛问个明白,到底是哪个狗才在背后下蛆,安敢如此陷害八哥!”

    八爷这等哀求姿态一出,十四爷的火气顿时更大了几分,不管不顾地便咆哮了起来,言语中毫无顾忌地便指责起老爷子的错处来。

    “十四弟休得胡言,皇阿玛做事自然有其道理,岂能轮到你放肆如此!”

    四爷是铁了心要扮演孤臣的,哪管十四阿哥如何愤怒,毫不客气地便反驳了其一句道。

    “老四,你这小人,爷打死你!”

    说起来,老十四与四爷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彼此间的关系么,却有若死敌一般,平日里就不相往来,就算是上下朝见了面,也是各走各的路,连寒暄都少得很,这会儿遭四爷如此当面呵斥不已,十四阿哥的火气可就再也压不住了,怒吼了一声,奋力便扑了过去,挥拳便打。

    “哎呀!”

    四爷虽也习过武,可论及武艺么,却是样子货,当真就一寻常人而已,哪能躲得过老十四这等好手的拳击,只一下就被揍得腮帮子青肿了起来,当场便惨呼不止。

    “上,拉开他们!”

    老十四含恨出击之际,下手自是不讲轻重,接连几下便揍得四爷东倒西歪不已,眼瞅着情形不对,负责弹压众阿哥们的刘铁成可就看不下去了,挥手高呼了一声,自有十数名大内侍卫冲上了前去,架开了打得兴起的十四阿哥。

    “打,接着打,放开他,让眹好生看看你老十四有多威风!”

    现场一片大乱中,却听一声冷厉的断喝声骤然响了起来,赫然是不知何时已挤在人群中的老爷子发话了。

    “臣等叩见陛下!”

    一众人等光顾着看好戏,浑然就没注意到老爷子居然已经到了,待得听声色不对,全都慌了神,忙不迭地尽皆跪倒在了地上,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皇阿玛来得正好,儿臣倒要问问,八哥到底犯了啥错,为甚要锁拿宗人府?”

    众人皆已是跪在了地上,可十四阿哥却是依旧倔强地站着,昂着头,双眼通红地便责问起老爷子来了。

    “放肆,没听过眹传的旨意么,嗯?”

    老爷子此番下诏锁拿八爷其实是真没啥道理可说的,真要说么,那便是老爷子对八爷的势大起了疑惧之心,唯恐玄武门旧事重演罢了,很显然,这么个理由自然是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说的,面对着十四阿哥的责问,老爷子也就只能是作出一副震怒的样子,阴冷地断喝了一嗓子,摆明了就是要以帝王之威势压服老十四。

    “听是听过了,然儿臣却是不服,公推诏书乃是皇阿玛您亲自下的,朝臣们不过都是奉旨行事罢了,纵有串联,那也是少数人所为,与八哥何干哉?就凭一‘莫须有’之罪名便要拿人,不止儿臣不服,天下臣民也尽皆不服,儿臣就是想知道是哪个王八小人在皇阿玛面前下蛆,竟要拿八哥、九哥、十哥一并作法,这是乱命,儿臣就是不服!”

    老爷子这等威势一出,跪满了一地的朝臣们尽皆为之噤若寒蝉,可老十四倒好,压根儿就不为所动,双眼怒睁地便扯了一大通,毫不客气地将老爷子顶到了墙角上。

    “哼,眹于国之大事,素来独断专行,何须旁人来说,怎么?尔这是打算学朱棣,给朕来个清君侧么?”

    老爷子哪有啥道理可讲的,面对着咄咄逼人的十四阿哥,也就只能是蛮横地胡搅上一气,不单不说明拿下八爷等人的道理何在,反倒是声色俱厉地指责十四阿哥有反心,说穿了,还是要以势压人。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要个公义!”

    尽管老爷子已是撂下了狠话,可十四阿哥却依旧不肯就范,一句递着一句地逼迫着,愣是不给老爷子转开话题的机会。

    “公义?眹之所言就是公义,眹意已决,尔休要再妄言,还不退下!”

    老爷子被十四阿哥的步步紧逼弄得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将蛮横耍到了底。

    “儿臣不服,此乃乱命,儿臣纵死也不服!”

    哪怕老爷子已是怒极,可十四阿哥却是兀自不肯低头,情筋暴起地梗着脖子,高声嚷嚷不已。

    “好,好个不服,眹就当没你这个儿子,眹杀了你!”

    老爷子本就亏心,再被十四阿哥如此顶撞个不休,当即便恼羞成怒了起来,哆嗦着抢过了边上侍卫腰间的大刀,挥舞着便作势要向十四阿哥砍了过去。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陛下,您不能啊!”

    “陛下,不能如此啊!”

    ……

    老爷子这么一挥刀,边上侍候着的刘铁成等人当即就慌了,赶忙拥上了前去,一边哀求着,一边死死地拦在了老爷子的身前。

    “十四弟,别说了,别说了啊,事由我起,也该由我而息,就让为兄自去领罪好了,别闹了,你这是要逼为兄自尽当场么?别闹了啊……”

    一派大乱中,八爷一半是真伤心,一半是做戏地嚎啕大哭了起来,原本就乱的场面顿时更乱了几分。

    “怕个甚,不就是一死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儿臣便是死,那也一样不服,皇阿玛要杀,只管杀好了!”

    十四阿哥也已是火起,根本不听八爷的劝,也不管边上侍卫们的好意拦阻,昂着头,慷慨激昂地述说着,一派舍生取义之模样。

    “孽子,孽子,眹,眹……”

    老爷子被气得哆嗦不已,骂了几句之后,一阵头晕袭来,已是向后倒了去,只惊得一众大内侍卫们赶忙七手八脚地扶住了老爷子的龙躯。

    呵,都是一帮戏子,个顶个的演技派!

    旁人乱得不行,可弘晴却是浑然不为所动,冷眼旁观着,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不为别的,只因弘晴早就预料到了这等场面,也已是看穿了老爷子与十四爷其实都是在做戏——十四阿哥死保八爷,为的并未仅仅只是保八爷,而是要表现其仁爱兄弟之情,为的便是收拢人心,至于老爷子么,所谓的晕倒其实也不过是无颜面对十四阿哥的连番质问,玩出了一把晕遁之把戏,而一众阿哥们团团围着老爷子嚷嚷个不停,同样是在演戏,演的自然是孝顺之场景,虽说都演得不耐,可天家父子相疑相防的真面目已是彻底暴露在了朝臣们的面前。

    当然了,冷笑归冷笑,弘晴却是不敢带到脸上来的,也不敢因之忘了正事,这便悄悄地伸手拉了拉三爷的衣袖,待得三爷侧脸之际,飞快地使了个暗示的眼神,示意三爷在此际站出来主持大局。

    “刘铁成,尔即刻送圣上进轩内休息,秦无庸,还愣着作甚,去,赶紧传太医来!其余人等全都退下,张廷玉,即刻着人记录,三息之内不离开者,一律以大逆不道论处!”

    接到了弘晴的暗示,三爷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可到了末了,还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地站了出来,运足了中气,接连下达了数道命令。

    “喳!”

    老爷子既已晕倒,在场的就属三爷位分最尊,他这么一嘶吼,没头没脑的一众人等自也就有了主心骨,刘铁成等人固然是轰然应诺,原本尚在周边看热闹的诸般臣工也不敢再多逗留,乱纷纷地便就此散了去……

第356章 都在感慨(一)

    “嗯……”

    龙榻上,双目紧闭的老爷子在一众太医们的忙活下,总算是有了动静,但听一声悠长的闷响过后,老爷子已是吃力地睁开了双眼。

    “陛下醒了。”

    “皇上。”

    ……

    一众太医们都已是忙乎了大半个时辰了,这一见老爷子终于是醒将过来了,自是都不免有些激动,齐齐呼出了声来。

    “皇阿玛,您可算是醒了,儿臣,儿臣……”

    听得响动,尚在房中一角等候着消息的三爷以及众大学士们顿时便来了精神,纷纷抢上了前去,个中三爷动作最快,但见其几个大步便已冲到了龙榻前,一头跪倒在地,语不成调地哽咽着,泪水如泉般顺着脸颊直淌而下,那样子要说有多激动便有多激动。

    “痴儿,眹没事,扶眹起来。”

    被十四阿哥接连顶撞个不休,老爷子说心中没气自然是不可能,可真要说有多气么,其实还真就不见得,之所以会晕过去,那不过是借机下台的一种手段罢了,此际见三爷激动若此,老爷子心中还真有有些愧疚不已的,没旁的,此番废储,老爷子本是想让三爷进东宫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如此多的波折下来,老爷子已是改了初衷,倒不是对三爷有了甚不好的看法,而是老爷子对所有的阿哥都起了疑惧之心,为保自身之安稳,不得不将已是无甚大用的胤礽推出来当挡箭牌,正因为此,老爷子自是觉得分外地对不起三爷的忠心与能干,吩咐的声音里自也就满是怜爱之意味。

    “皇阿玛,您小心些。”

    听得老爷子吩咐,三爷赶忙胡乱抹了把眼泪,而后伸手扶住老爷子的肋下,在两名小太监的帮助下,将老爷子扶靠在了锦垫子上。

    “衡臣,去,将胤礽唤了来,眹乏了,尔等都告退罢。”

    老爷子在锦垫子上靠好之后,并未急着开口,而是先重重地喘了口气,环视了一下榻前诸般人等,而后方才有气无力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臣等告退。”

    众大学士们原本还想探问一下老爷子究竟打算如何处置八爷等人,可这一见老爷子并无议事的兴致,自也都不敢胡乱开口,只能是齐齐躬身应了诺,各自向房外退了去。

    “老三,你留下,嗯,晴儿也留下好了。”

    一众人等方才刚走没几步,老爷子突然又开了口,将三爷与弘晴尽皆留了下来。

    “是,儿臣遵旨。”

    三爷本心就想留下来听个准信,只是不敢开那个口罢了,这一听老爷子亲自许了,心中立马滚过了一阵激动,忙不迭地便应了一声,紧赶着凑到了老爷子的身边,规规矩矩地垂首而立着,一派的恭谦之状。

    “是,孙儿遵旨。”

    老爷子叫留,弘晴自不敢不应,只不过他却并不似三爷那般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仅仅只是平心静气地应了一声,可脑筋却是高速运转了起来,不多会已是有了所得,隐隐已是猜到了老爷子此际的用心之所在,只是这当口上,老爷子就在眼前,弘晴虽有所得,却也不好给三爷甚提示,无奈之下,也只能祈祷三爷能有个出彩的表现了的。

    “罪人胤礽叩见皇阿玛!”

    胤礽到得很快,三爷与老爷子才刚交谈没几句,就见一身青萝单袍的胤礽已是脚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行数步,抢到了榻前,恭谨万分地行了个大礼。

    “嗯,平身罢,眹昨儿个吩咐你读的书可都读了?”

    面对着胤礽的大礼,老爷子并未坐直身子,仅仅只是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摆了下手,随意至极地发问道。

    老爷子这句问话看似随意,可实则却是别有居心在内,三爷并不笨,自是瞬间便领悟了个中之关窍所在,瞳孔不由地便是一缩,好在养气功夫到家,倒也没旁的不妥之表现,倒是弘晴却是浑然不为所动,不为别的,只因弘晴早已猜到了根底——胤礽其实就在这瑞景轩中,而且还不是刚到的,十有**是前几日便已被老爷子接到了此处,这会儿将其唤了来,其实就一个用意,那便是要为三爷与胤礽整出个将相和来。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奉旨读《老子》,昨儿个正读到上善若水一文,心中颇有所感,唯不争,故能得其善,能为善者,故不争也,思及往昔之种种,儿臣实惭愧不已,幸得皇阿玛点化,儿臣得新生矣。”

    胤礽恭谦地躬着身子,谨慎小心地应答了一番,言语诚恳无比而又流利之极,看似发自肺腑之言,实则却是早就背好了台词了的。

    “嗯,尔能有此感悟怕不是好的,‘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此一篇可谓字字珠玑,若能善学善用,当可保尔一生之平安,尔能好,眹也就安心了。”

    老爷子对胤礽这番作答显然是很满意,嘉许地点了点头,好生地提点了其一番。

    “是,儿臣自当牢记皇阿玛之教诲,永不敢或忘焉。”

    老爷子话音方才一落,胤礽已是极其配合地作出了副感激涕零状地应了诺。

    “嗯,记住便好,尔能用心办事,便是眹的福气了,眹已传谕诸臣工,将复尔之位,然,尤不可遂行,且过上些日子再定也罢。”

    老爷子欣慰地点了点头,微笑地给出了个承诺。

    “儿臣乃有罪之身,一切听凭皇阿玛发落便是了。”

    一听老爷子这般说法,胤礽赶忙一头跪倒在地,连磕了几个响头,感激涕零地回答了一句道。

    “嗯,尔且起来罢,眹还有几句话要交待于尔,这么说罢,此番公推乃是眹的主张,朝臣们推谁不推谁,那都是已然过去的事了,尔切不可死揪住不放,倘若寒了臣工们的心,纵使眹再如何保你,尔怕也难坐稳太子之位,此一条,尔可能做到否?”

    老爷子翻身而起,面色肃然地虚虚一抬手,先是叫了起,而后又是淳淳教诲了胤礽一番。

    “皇阿玛放心,儿臣自不敢有甚怨疚之心,前番儿臣本就有大错,群臣们弃儿臣而去,也属理所当然之事,今儿臣得蒙皇阿玛不弃,自当洗心革面,善事朝堂,为皇阿玛分忧。”

    别看胤礽在夺嫡道路上处处受制,步步维艰,但这并非其太过无能所至,而是一众弟弟们实在太过凶猛了些,实际上,胤礽也是个极其聪慧之辈,演技也相当之高明,并不见得比哪位阿哥弱了去,这不,老爷子的教诲之言方才一出,胤礽已是极为得体地表了态,那小样子要说多诚恳便有多诚恳。

    “如此便好,唔,尔此番能得以复出,还须得好生感谢你三弟的大力保举,将来有事,还须得多多与老三好生协商着办了去,或当可保得行事无虞,尔可能办的到么?”

    老爷子转来转去了如此之久,终于是将这一感人的一幕翻到了正题上来了。

    “皇阿玛放心,儿臣定不敢有违的。”

    胤礽先是一头跪倒在地,朝着老爷子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而后膝盖一转,已是面向着三爷,言语恳切地开口道:“三弟,感激的话,为兄就不说了,一切都看为兄的表现罢,但消为兄在一日,定当与三弟携手共进,若违此言,叫为兄不得好死!”

    “二哥,您千万别这么说,小弟乃是臣下,本就该听您的,但消小弟在一日,自当以二哥马首是瞻,万不敢有负皇阿玛之厚望,此心可昭日月,臣弟愿对天盟誓,永不变心。”

    三爷乃是有心人,尽管谋算一道上远不及弘晴这般了得,却也不是愚钝之人,哪怕事前并未猜到老爷子的用心之所在,可看戏看到了这等时分,哪还会看不出老爷子将自己留下来的真实目的为何,尽管心中其实酸楚得够呛,可还是硬生生地忍了下来,装出一副激动万分的样子,猛地跪倒在地,朝着胤礽重重地磕了个头,语气诚恳万分地也跟着赌了咒。

    “三弟!”

    “二哥!”

    ……

    哥俩个都是演技派好手,彼此赌了咒不说,还双双热泪盈眶地紧紧握住了手,未语泪先流,那场景当真感人得紧,若是不知内情者见了,指不定还真会以为这两位爷之间的感情比起桃园结义来,半点都不差,至于事实如何么,那就只有哥俩个自己心中清楚了的。

    呼,还成,老爹总算是没掉链子!

    三爷与胤礽这么一幕感人至极的表演一出,边上侍候着的大小太监们无不为之动容,哪怕是老爷子的眼中也隐隐有泪光在闪烁,可弘晴却是浑然不放在心上,哪怕脸上也是一般的感动之色,实则内心里却是半点都不以为然。

    “晴儿,来,到眹这儿来。”

    就在弘晴心中暗自嘀咕不已之际,却听老爷子突然点了他的名。

    厄,怎么还有咱的戏码?搞没搞错啊!

    弘晴原本就只带着颗看戏的心,却是万万没想到要上场演上一回的,这冷不丁被老爷子一传唤,心下里立马便犯起了嘀咕……

第357章 都在感慨(二)

    “是,孙儿遵旨。”

    心里头虽是犯着嘀咕,可老爷子有召,却是万万怠慢不得的,弘晴也只能是紧赶着应了一声,疾步行到了近前,作势便要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免了,来,到榻边来。”

    不等弘晴下跪,老爷子已是一挥手,和煦地道了免。

    “是。”

    老爷子越是表现得和煦,弘晴心里头便越是犯嘀咕,没旁的,天下间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于帝王来说,亲情这玩意儿虽有,也只是遮羞布一类的东西,上位者对谁亲热,并不意味着亲近,更多时候只是利用的前奏罢了,可不管怎么嘀咕,那都只能是埋在自个儿的心里头,表现出来的话,那就是自找死路,以弘晴之智商,自然是不会犯这等低级错误的,也就只是恭谨地应了一声,几步便来到了榻前。

    “晴儿肯干,也能干,眹很取你这一条。”

    老爷子伸出左手拉住了弘晴的胳膊,右手揉了揉弘晴的头,笑着嘉许了一句道。

    “皇玛法过誉了,孙儿唯行本分事耳。”

    在搞不清老爷子真实用意之前,弘晴自是不敢轻忽了去,谨慎得很,回答起老爷子的话来,态度倒是恭谦无比,但却绝不多言,仅仅只是简洁地回答一句道。

    “嗯,能知本分者,方能成大器,譬如此番公推,晴儿保荐你阿玛是本分,而你阿玛保荐胤礽也是本分,但能依本心行事,那便是好的,然,于本分之上,尚有大义,圣人有云:百事孝为先,又云:天地君亲师,讲求的便是仁孝二字,亦即我朝堂治世之根本,晴儿乃饱读诗书之人,该是能知晓其理的,眹也就不敷多言了,唔,眹就一要求,侍太子如侍眹,尔可能办到否?”

    老爷子很是和蔼地拉着弘晴的手,絮絮叨叨地扯了一大通,末了,终于是现出了底牌,赫然是要弘晴为太子之臂助。

    我勒个去的,老爷子搞啥啊,有您老这么拉郎配的么?

    一听老爷子这般说法,弘晴的心里头当真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老爷子这可是太过一厢情愿了些,为了分散胤礽当靶子的压力,居然要三爷父子俩跟着一并陪绑了,真要是按老爷子的话做了去,他老人家倒是稳坐钓鱼台了,可却得苦了三爷父子去挨众阿哥的火力打击,这显然不是弘晴乐见之局面,不为别的,只因弘晴自己倒也就罢了,反正他是小辈,有谁敢来攻讦,直接打还了去也就是了,以牙还牙的事儿,弘晴这些年来就没少干,问题是三爷却没那个本事,真要是为太子去当挡箭牌,那一准是死路一条!

    “皇玛法放心,孙儿记住了。”

    在老爷子当面,甭管心里头乐意不乐意,该表的态还是须得表上一表的,这一点,弘晴自是拎得清,左右承诺又不能当饭吃,口头答应下来也无妨,至于行动么,该咋样还是咋样,被人当枪使的事儿,弘晴是万万不会去干的,哪怕这命令是来自老爷子,那也不会有甚例外可言。

    值得弘晴表态之际,老爷子可是无比认真地看着弘晴,似乎是想从弘晴的表情里看出些蛛丝马迹来,可显然他老人家是注定要失望的,没旁的,弘晴同学的脸皮厚实得很,哪怕说的是违心话,可脸上的挚诚之表情却是十足十的真,玩起口是心非这一套,当今天下也真没几个人能跟弘晴相媲美的,纵使老爷子阅人无数,也断然看出甚破绽来。

    “嗯,记住便好,眹累了,尔等都道乏罢。”

    该交待的都已是交待过了,该唱的戏文也已是都唱了一遍,到了这会儿,老爷子是真的有些疲了,也就没再多留弘晴父子,和煦地一挥手,便即下了逐客令。

    “皇阿玛(皇玛法)保重,儿臣(孙儿)告退。”

    三爷父子此际尽皆心事重重,原也不想多逗留,老爷子金口这么一开,父子俩自是乐得赶紧告辞走人了事……

    “属下参见王爷!”

    今儿个所发生的事儿太多,三爷父子自是都无心到部里去办公,一出了畅春园,便即拐到了新赐下来的颐和园中,一路无语地到了书房,正在与陈老夫子闲聊的李敏铨一见三爷父子到了,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起身见礼不迭。

    “免了,坐下说罢。”

    三爷点了点头,随口吩咐了一句,大步走到了正中的大位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重重地跌坐了下来。

    “谢王爷赐坐。”

    李敏铨身为三爷暗底势力的负责人,消息自是灵通得很,早已知晓了今儿个畅春园里发生的那一幕大戏,可对于后头老爷子召见三爷父子的事却是不甚了了,这一见三爷气色不好,心中不由地便打了个突,但却并未急着发问,而是逊谢了一句,便即在右手边的几子后头落了座。

    “晴儿,你且将今儿个的事儿都跟夫子与子诚好生说说。”

    三爷伸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块白绢子,胡乱地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而后方才疲惫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儿遵命。”三爷既已下了令,弘晴自不敢稍有迁延,这便紧赶着应了一声,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道:“好叫夫子与先生得知,今儿个之事是这样的……”

    “唉,朝堂就此多事矣,想想八弟辛辛苦苦操持一番,却落得个圈禁之下场,着实是可叹啊!”

    今儿个的事多,饶是弘晴口才好,一番话说将下来,也已是大半炷香的功夫,陈、李两大谋士都没急着开口言事,倒是三爷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道。

    “八爷不会有事!”

    三爷感慨的话语里很明显地带着幸灾乐祸之意味,在场的都是灵醒无比之辈,又怎可能会听不出来,只不过弘晴与李敏铨都不好在此时接口,可陈老夫子却是没那么多的顾虑,不甚客气地便给出了个相反的判断。

    “嗯?这……”

    三爷一向视八爷为最大的竞争对手,自是巴不得八爷就此彻底完蛋,在他想来,老爷子既是发了雷霆之火,接下来定不会轻饶了八爷才对,可却万万没想到陈老夫子会这般说法,不由地便愣在了当场。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此番若是十四爷不闹,八爷或许会被圈上一段时间,却也断然长不了,概因陛下心中有愧,断不会太过为难八爷,而今既是十四爷闹了这么一出,陛下虽是气恼在心,可却断不好再行处置八爷,不仅如此,恐还会特别抚恤上一番,若不然,怕是真要寒了诸多臣工之心了。”

    陈老夫子压根儿就没理会三爷的疑惑,也不屑于开口解释这般浅显之道理,李敏铨见状,不得不出面解说了一番。

    “唔,原来如此。”

    没能看到八爷倒霉,三爷显然很是失落,却又不好宣之于口,也就只能是胡乱地敷衍了一句道。

    “要抚恤的不止八爷,四爷此番怕也要得上个大彩头了,再过几日,朝中又该多两位亲王了。”

    陈老夫子似乎有着打击三爷的嗜好,这不,没等三爷从八爷会没事的坏消息里回过神来,他已是又加上了个更令三爷揪心的判断。

    “……”

    傻眼了,三爷这回可就真的傻眼了,目瞪口呆地望着陈老夫子,愣是搞不懂形势怎会发展到了这般地步,要知道眼下三爷可是唯一的亲王阿哥,这要是再多了两个,三爷的超然地位岂不就彻底没了?这等打击未免太大了些,三爷已是被震得个头晕目眩不已。

    “夫子所言甚是,看来此事是避免不了的了。”

    李敏铨原本还没想到这一层,可被陈老夫子这么一提醒,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摇了摇头,忍不住便感叹了一句道。

    “这……,当不致于罢?”

    一听李敏铨也这么说,三爷的心已是拔凉一片,可还是不怎么死心,这便试探着问了一句道。

    “有甚不致于的,八爷此番公推声势浩大,满朝文武九成都保荐于其,若是不能一举拿下,那便须得好生抚慰,晋升亲王理所当然,至于四爷么,此番表现也可圈可点,又有管部功劳在,循旧例升一级也属寻常事耳,王爷若是连此事都要担心,将来担心的事那怕就少不了了。”

    陈老夫子不满地瞥了三爷一眼,不甚客气地提点了三爷一番。

    “嗯……”

    三爷并不傻,自是听出了陈老夫子话语里的未尽之言,此无他,老爷子又要玩平衡手段了,要的便是让诸阿哥相互牵扯,为此,自是得将八爷与四爷抬高到与他三爷并列的地位上,这等结果显然不是三爷所乐见的,奈何此事压根儿就轮不到他三爷做主,纵使再不甘,也没辙,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发出了声满是酸楚之意的长叹。

    “王爷实无须过虑太多,但消谨守本心,圣上会记得王爷的好的。”

    三爷的烦恼之情着实是太过明显了些,不过么,弘晴与陈老夫子都不甚在意,概因夺嫡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哪可能顺风顺水地便达成目标,倒是李敏铨比较在意三爷的态度,这便出言劝谏了一番,只是这等劝解却是半点营养全无,纯属废话罢了。

第358章 都在感慨(三)

    “如此局面,本王当如何自处方好?”

    三爷到底不是寻常人,尽管对老爷子这手玩平衡的把戏极为的窝火,可也知晓事实已然无法改变,再如何窝火也无济于事,反倒会乱了自家阵脚,来回踱了阵步之后,也就勉强将烦躁之意强压了下去,就此追问起了应对之策来。

    “若即若离。”

    三爷这个问题显然不好回答,不止是李敏铨为之皱眉不已,便是连弘晴也颇感棘手,倒是陈老夫子却是浑然不放在心上,随口便给出了个简洁无比的答案。

    “嗯?夫子之意是……”

    一听此言,三爷先是一愣,可很快便已是回过了神来,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已领悟到了个中之关窍,只是并不敢完全肯定,这便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圣上之所以复胤礽之位,恐非仅仅树一靶子那般简单,更多的恐是欲太子下重手去整治众阿哥们,根本目的应是在于收权,倘若真是如此,确是不可不防了。”

    李敏铨的反应很快,尽管他并无陈老夫子那等能看穿重重迷雾直指核心的能耐,可智算之能却也绝不是等闲人可比,这一有了陈老夫子的提点,他自是能迅速找到问题的根由之所在,有心抢功之下,紧赶着便出言道破了谜底。

    “嘶……”

    三爷此际虽已是压下了心中的烦躁之意,可心思大多还停留在如何与太子相处的问题上,浑然就没想到老爷子要收权这么个可能上,只一听,顿时便大吃了一惊,忍不住便倒吸了口凉气,愣了好一阵之后,这才长出了口大气道:“当不致于罢?阿哥开府建牙乃是我大清之祖制,任何人都违背不得,皇阿玛虽强势,怕也不敢真行此事罢?”

    “嘿。”

    陈老夫子压根儿就不屑回答三爷这么个蠢问题,仅仅只是发出了声讥诮的冷笑,当即便令三爷的老脸为之涨红不已。

    “王爷说的是,祖制确是不可废,然借太子的手打压一下阿哥们却还是办得到的,陛下无须有太多的表示,只须暂时放权于太子便足矣,以太子睚眦必报之个性,加之又急欲稳固自身之地位,其出手狠狠打压众阿哥亦属必然之势也。”

    陈老夫子乃是座师身份,自是可以不给三爷面子,可李敏铨却是没这个胆量,这一见三爷尴尬万分,赶忙从旁解说了一番。

    “嗯,那倒是有可能,太子那厮心胸素小,此番被人构陷,以致险些死无地,再次起复之际,报复起来,其势恐非小,本王当如何应对方好?”

    李敏铨都已将道理说得如此分明了,三爷又不笨,自不会听不懂,只是听懂归听懂,至于说到究竟该如何应对么,三爷却不免有些抓瞎了,不得不将问题抛给了两大谋士。

    “若即若离。”

    陈老夫子显然对三爷的鲁钝实在是不感冒,也懒得多啰唣,依旧是给出了先前说过的答案。

    “属下以为王爷大可静观其变,他要闹,且让他闹去好了,王爷只管做该做的事,至于其余么,不必理会那么许多,有甚事,让小王爷出面去应付便好。”

    李敏铨心里头其实也觉得三爷鲁钝得够呛,只是他却不敢似陈老夫子那般随意,而是慎重其事地将陈老夫子的意思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嗯,晴儿,你有甚看法么?”

    三爷微皱着眉头,细细地想了好一阵子,心下里也已是有了定见,但却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将问题又丢给了默默端坐在一旁的弘晴。

    “回父王的话,孩儿以为夫子与李先生所言皆是正理也,然,孩儿却另有一想法,唔,太子复出,报复众阿哥们恐是必然,此一条实是再明显不过了的,我等能看出,四叔、八叔想必也能有所察,只是依孩儿想来,二者的应对之道恐截然相反,八叔一准是退让为上,行卧薪尝胆之策,而四叔则恐会与太子明争不断,此无他,八叔势大,已是遭了皇玛法之忌,非必要,他是断然不会再盲动了的,至于四叔么,为表现其孤臣之忠心,必会逆大势而上,二者间爆发尖锐冲突已是必然,父王大可居中调停,以显宽仁之风,且,若孩儿料得不差,太子这般倒行逆施下去,必不久远也,再次被废必是理所当然之事,此孩儿之浅见也,还请父王明断。”

    别看弘晴先前一言不发,可脑筋却是早已高速运转了起来,占着熟知历史大势的便宜,看得自是比陈老夫子还要更远上一些,心中其实早已有了全盘之谋算,但却不打算说破,仅仅只是就事论事地述说了一通,没旁的,只因后头要做的事风险不小,就三爷这偏懦弱的性子,真要是提早知道了,不单与事无益,反倒会自乱了阵脚,既如此,还不如不说的好,左右时局再怎么变,那也是万变不离其宗,一切到时再行计议也不迟。

    “嗯,那好,就这么定了,本王倒要看看其能猖獗到几时!”

    三爷真正担心的并不是太子的报复,而是担心太子之位会因老爷子的支持而稳固下来,此际一听弘晴将道理说得如此分明了,心下里的担忧自也就消散了大半,豪气也就因之大起了,这便重重地一击掌,干脆无比地下了个决断。

    “刘太医,情况如何?”

    八爷府主院的主房中,面如淡金的八爷双目紧闭地躺在榻上,一名身着七品官服的老年太医侧坐于旁,手握着八爷的关脉,细细地听着诊,良久之后,终于是起了身,等在一旁的老九见状,赶忙迎上了前去,满脸关切之色地发问道。

    “九爷明鉴,八爷这是忧劳成疾,一时气血不畅所致,下官这就开上几副药,多多调养些时日,也就可以复原了,只是身子骨弱,却须得戒怒戒躁,若不然,病情或有转重之虞。”

    刘太医乃是太医院里有数的医道高手,诊断起八爷这等小病来,自是毫不困难,几句话便已将八爷的病情交待了个分明。

    “有劳刘太医了,还请您这就开了药方罢。”

    一听八爷无甚大碍,九爷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也就此落了地,这便紧赶着一摆手,将刘太医让到了一旁。

    “九爷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吗,下官这就开了去。”

    刘太医虽是不够资格参与公推太子之事,可人在宫中,消息自是灵通得很,早已是知晓了八爷惨败之事,本不愿前来就诊,奈何切不过九爷的情面,不得不来八爷府上走一趟,此际病已诊过,自不愿再多逗留,客气了一句之后,也没再多啰唣,写好了药方之后,便即匆匆告辞而去了。

    “唉,奶奶个熊的,皇阿玛太过分了,公推是他自己下的诏,结果出来了,却又不认,反倒要拿我等作法,这他娘的叫啥事来着!”

    十爷今儿个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先前刘太医在时,他不好发作,这会儿见室内再无外人,火气可就压制不住了,怒火万丈地便骂了起来。

    “唉……,时也,势也,皇阿玛要变心,我等又能如何,罢了,不说这个了,我等都先回好了,且让八哥好生歇息罢。”

    九爷同样是满腹的辛酸,摇头叹息了一番之后,也没了议事的心情,丢下句交待话,便转身走了人,十爷与十四爷见状,齐齐苦笑了一下,也跟着出了主房,各自打道回府去了。

    “嗯……”

    九爷等人方才离开不多会,原本静静地躺在榻上的八爷身子微微一颤,发出了声沉闷闷的长叹,已是就此睁开了眼,只是双目无神,目光茫然而又寂寥。

    “主子,您醒了,来人,快,快去通禀福晋。”

    八爷这么一动,侍候在旁的几名侍女当即便被惊动了,自有人喜极而泣地便咋呼了起来。

    “不必了,去,请陆先生来。”

    一番心血尽皆付诸流水,这等打击不可谓不大,饶是八爷心性过人,也真扛不住这等重挫,伤心与悲痛自是免不了之事,可要说因此便忧劳成疾么,却也不致于,先前之所以会晕厥,不过是自觉无颜面对诸位弟弟罢了,人其实还是清醒着的,若不然,也不会九爷等人方才一走,他便已清醒了过来,只是人虽是醒了,可心却还是乱着,此时哪有心跟自家福晋说甚体己话,这便不耐地一挥手,没好气地下了令。

    “喳!”

    八爷有令,侍女们自不敢不从,齐齐应了诺之后,便有一人急匆匆地奔出了主房,不多会,已是又陪着一身青袍的陆纯彦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先生,小王……,唉……”

    望着陆纯彦那张沉稳依旧的脸庞,八爷心中立马便滚过了一阵黯然,待要开口说些甚子,却猛然发现不知该从何说起才是,也就只是发出了声伤感至极的长叹,内里不知几许的沧桑与悲哀,未语泪已先流……

第359章 都在感慨(四)

    “八爷这就灰心了?”

    陆纯彦静静地站在榻前,任由八爷哽咽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寒着声问了一句道。

    “小王,小王……”

    八爷正自伤心无已间,冷不丁听陆纯彦这么一说,当即便被噎了一下,呐呐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王爷若是连这么条小沟壑都翻不过去,那陆某也无必要再留于此了。”

    陆纯彦丝毫没给八爷留甚情面,面色阴冷地拱了拱手,丢下句交待,转身便作势要走人。

    “先生留步,小王知错了!”

    八爷是伤心,但却并不曾死心,但凡还有一线的希望,他也断不会放过,毫无疑问,陆纯彦便是最有可能带给他希望的人,正因为此,这一见陆纯彦要走,八爷登时便急了,赶忙翻身而起,语气急迫地便呼了一嗓子。

    “王爷做得其实并没错,真要说错,那也是陆某之错啊,某虽是算到了圣上心中之恐惧,却没料到这等恐惧会有如此之深,以致竟不顾天家体面若此,而今,正道于王爷来说,已是断难行矣!”

    陆纯彦作势也就只是作势罢了,并非真的想离八爷而去,实际上,他与八爷纠缠已深,就算是想走,都已没了可能,再说了,陆纯彦也不是个肯轻易认输之辈,怎可能甘心一番心血就这么白白地付诸流水,所谓的要走,不过是为了刺激起八爷的斗志而已,眼下八爷既已有了再起的态度,陆纯彦自也就顺坡下了驴,但见其微微地摇了摇头,感慨万千地说了一句道。

    “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经此番重挫,八爷也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老爷子的心意之所在,自不会不清楚自己其实在老爷子的心目中已是出了局,可就算是这样,八爷也没打算自暴自弃,不过么,心中却是难免还存有一丝的幻想,而今,陆纯彦既已将此事揭破,八爷的心虽还是疼得紧,可人却是就此精神了不老少,紧赶着便朝陆纯彦一躬身,谦逊万分地求教道。

    “王爷放心,此番圣上虽是雷霆震怒,却断不会对王爷有甚重处的,不单不会重处,还会恩赏上一番,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太子复出之后,王爷与四爷也都该进位亲王了。”

    尽管八爷的情绪已是平静了下来,可陆纯彦却是一眼就看出了八爷心中的忐忑其实并未消减,这便言语肯定地出言宽慰了八爷一句道。

    “啊,这……”

    八爷原本以为自个儿此番定是难逃一番劫难了的,却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这都恩赏,一时间脑筋便有些个转不过来了,目瞪口呆地望着陆纯彦,半晌都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此不过收买人心之策也,看似恩赏,实则是在为王爷埋祸根啊,太子那等睚眦必报之小人一旦复了位,又岂能让王爷再逍遥了去,疯狂打压怕是难免之事了的,嘿,陛下还真是好手段,这是打算收权了!”

    陆纯彦摆了摆手,示意八爷不必惊讶,不紧不慢地将内里的关窍就此点破了出来。

    “原来如此,小王当何如之方好?”

    八爷本性聪慧,自是一听便知根底,左右不过是老爷子欲借太子之手来整治众阿哥们,待得众阿哥们势力都被削弱得差不多了,老爷子反手便可将惹了众怒的太子再次打翻在地,如此一来,也就无人再能威胁到老爷子帝位之稳固了的,而这,对于首当其冲的八爷来说,显然不是啥好事情,不早做防备的话,八爷就算是想剑走偏锋都没了可能,自由不得八爷不为之心惊肉跳的,这便紧赶着出言问策道。

    “某有三策可化之,其一,王爷自此称病,哪怕陛下再如何催逼,也不再去理部务,诸般事宜皆由九爷、十爷出面打理便是了;其二,王爷可逢人便赞十四爷,言及十四爷仁义无双,将来必成大器;其三,待得太子与三爷、四爷矛盾彻底激化之际,王爷再以调和之姿态出面,或可联合诸阿哥一举将太子再次掀下马来,到那时,王爷挟大胜之威势,又有百官之拥戴,纵使圣上再有抗拒之心,也难阻挡八爷高涨之呼声,或可直上青云,纵使不能,也能赢得仁义之美名,以备将来!”

    陆纯彦来见八爷之前,便已是通盘算计过了全局,此际絮絮道来,自是条理清晰得很,言之有据,言而有物。

    “嗯,好,那便如此行了去!”

    八爷并未急着下个决心,而是细细地想了片刻,将陆纯彦所言之策一条一条地咀嚼了一番,越是深想,越是觉得可行,自也就不再多犹豫,一击掌,就此下了个决断,原本已是沮丧了去的斗志就此再次高涨了起来……

    “……,老八一番心血都徒然作了嫁衣裳,不单自身难保,还白白便宜了太子那厮,当真是可悲可叹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八爷那头谋算如何,却说四爷自打回了自家府上,第一时间便将邬思道请了来,絮絮叨叨地将今日所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末了,更是带着几分苦涩之意味地摇头叹息了起来。

    “王爷此时还有心情感慨旁人之遭遇,嘿,接下来怕是就要轮到王爷头疼了!”

    邬思道如今掌握着四爷手中的暗底势力,消息自然是灵通得很,原也无须四爷来告知,他早已知晓了畅春园里所发生的大多数事情,心中也早已是有了全盘的谋算,此际见四爷兀自茫然不知危险将至,忍不住便出言讥讽了四爷一把。

    “嗯?先生之意是……”

    四爷感叹的虽是八爷的不幸,可实际上却是在嫉妒太子复位的幸运,压根儿就没深想老爷子安排此一手的根本目的之所在,此际一听邬思道所言蹊跷无比,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便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八爷此番虽遭重挫,却断然不会遭重处,待得太子复位之后,必将与王爷一道晋升亲王。”

    邬思道并未急着解释个中关窍,而是先给出了个颇有些耸人听闻的论断。

    “竟然会是如此,那皇阿玛他是要……”

    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四爷先是一愣,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已然猜到了邬思道这么个论断背后的隐喻之所在,脸色不由地便是一白,心中的忐忑之意顿时便大起了。

    “陛下要收权,却又不好违了祖宗家法,只能是如此拐弯抹角地行了去,利用的便是太子复位之后急于稳固自身之心思,某若是料得不差,八爷固然首当其冲,王爷您也一样难逃打压,至于三爷么,此际恐正做着坐山观虎斗之想头,诸阿哥人心不齐之下,怕是难挡太子殿下之威势矣,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应对了去?”

    邬思道微微一笑,将关窍彻底揭破,但并未为四爷设谋,而是大有深意地问了一句道。

    “他自要做小人,却也由他,我自做我的孤臣也就是了,至于旁人会怎么想,小王却是管不得那么许多了,愿议且就乱议去也罢。”

    四爷想了片刻,摇了摇头,长出了口大气,有些个悻悻然地作出了决断。

    “哈哈哈……,不错,不错,正是斯理,王爷能如此行了去,便不致有行差踏错之虞也。”

    邬思道显然对四爷的灵性颇为的赞赏,哈哈大笑着便出言肯定了一句道。

    “先生说笑了,此不过无奈之举罢了,实谈不上有甚稀奇的,倒是皇阿玛行此险招,就不怕有太阿倒悬之危么?”

    四爷尴尬地咧了下嘴,又摇了摇头,问出了句意味颇深的话语,没旁的,四爷本想问的是太子若是就此坐稳了东宫之位的话,那他四爷岂不就没了戏文可唱,只是这话却又不好出口,也就只能是拐弯抹角地试探着。

    “呵,王爷问得好,二爷虽有些小聪明,也颇有些狠劲,可惜天时地利人和皆无,岂能成得了大事,陛下不过姑且用之罢了,纵使一时放纵,可线头却是提在圣上手中,哪真能由得二爷胡乱行之的,再者,无论三爷还是八爷,皆是枭雄之辈,纵使能一时忍气吞声,却断难持久,一旦太子猖獗过甚,那两位必然会起而抗争,真到那时,朝局必乱无疑,圣上也就不能忍了,二爷辛苦一遭,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被废黜之下场!”

    邬思道阴冷地一笑,款款而谈,瞬息间便已将事态之发展一一道了出来。

    “唔……,若如此,那……”

    四爷眉头微皱地想了想,自也觉得邬思道的分析甚是有理,只不过四爷更关心的是太子再次被废黜之后,又该轮到何人去坐那个大位,有心问个明白么,这话却又不好出口,没奈何,也只能是支支吾吾地呢喃着。

    “王爷此际关心此事未免太早了些,一切还须得看圣心所向,姑且到时再议也罢。”

    尽管四爷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可以邬思道之智商,却是一听便知四爷到底想问的是甚,只是这问题邬思道自己都尚未看透,又怎可能给四爷一个明确的答案,也就只能是作出一派神秘状地敷衍了一句道。

    “嗯……”

    这一见邬思道不肯明说,四爷也不好再问,长出了口气之后,默默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360章 一朝权在手(一)

    康熙四十七年五月九日,“八旗商号”派往东瀛的贸易船队顺利归来,停靠胶澳(今之青岛),八艘大型海船一趟下来,共得利三百二十九万七千两银子,远超原先预计的两百五十万两左右之数额,五月中旬,消息抵京,八旗子弟无不为之雀跃,无论是八旗权贵们还是普通旗丁全都围绕着八旗商号所获之巨利热议不已,京师里持续了一个半月的沉闷之气氛顿时为之一清。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初五,“八旗商号”派往南洋之十二艘大型海船满载着各色货物亦顺利进抵广州,一趟航程下来,共计得利四百四十万两五千余白银,与预计稍有偏差,约莫少了三十万两左右,大体上是因一次性运抵南洋的货物过多,导致交易价格有所下滑之故,可依旧称得上是赚得个盆满钵盈,六月中旬,盈利状况之报表抵京,八旗商号连夜召开董事会,并形成红利下发之决议,报请康熙老爷子审核。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十六日,帝下明诏,准了八旗商号之决议,并从内库拨银五十余万两,以凑成五百万两之整数,按章程下发八旗各部,此诏一下,八旗各部为之轰然,上本谢恩之折子有若雪片般飞进了畅春园,老爷子龙颜为之大悦。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十八日,就在八旗各部为即将到手的第一笔红利而兴奋不已之际,老爷子又下了一道诏书,复胤礽太子之位,并由张廷玉主持大典,再次在天坛昭告天地,群臣纷纷上本庆贺,事遂定焉。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二十一日,帝召“大病初愈”的八爷畅春园觐见,温言抚慰了一番,又上演了一场父子和的好戏,旋即便于次日晋封八爷为廉亲王,四爷也随之晋封雍亲王,五爷、七爷、九爷、十爷皆晋为郡王,并于畅春园中赐宴百官,至此,废黜太子乃至公推太子一事便算是彻底揭了过去,朝局看似焕然一新,可实则暗潮已是狂涌不已了。

    康熙四十七年七月初一,帝再次下诏,给太子批折之权,明令六部有公文皆先送至毓庆宫,并着马奇、王士祯等大学士为之辅,此后一半月的时间里,屡屡嘉奖太子所批之文本,并将年初贬谪之凌普等太子之心腹又一一召回了朝中,其中凌普就任内务府总管大臣;沈天生晋户部尚书,原户部尚书施世伦调两江为加衔总督,接替已解甲归田的巴锡所遗之缺;受废黜案牵连的原兵部尚书耿额官复原职;齐世武晋刑部尚书,免原大学士温达所兼之刑部尚书职;伊尔赛、达古等原太子心腹也得以入六部占据要职,一时间太子之权柄大重,满朝文武为之侧目不已。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九,老爷子再次下江南,带张廷玉、陈廷敬同行,留太子监国,以马奇、温达、王士祯、尹泰为四辅政。

    老爷子倒是走得潇洒,就这么玩儿去了,可京师里却是闹上了,这不,老爷子前脚才刚走没几天,装孙子装得歪腻的太子可就开始发飙了,先是借故将监察御史沈潇革职拿办,后又将吏部郎中陈望、户部郎中齐至诚二人贬谪出京,理由?莫须有!

    沈潇等人官位都不高,都不过仅仅只是五品官而已,在权贵满地走的京师里,浑然不起眼,若是往常,这等官员罢免与否,压根儿就没人会去关心,可此时太子这么一动作,满朝文武却是陡然心惊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这三人恰恰就是公推之际最早上本保荐八爷的三人,太子在此时整这三人显然不是偶然为之,打的是狗,可扇的却是八爷的耳光,后果会如何可真就不好说了的。

    如何?其实真没如何,就在群臣们都等着看八爷会如何反击之际,八爷却是称病告了假,直接猫回了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当起了缩头乌龟,愣是连个声响都没有,他这么一示弱不打紧,太子可就更来劲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又接连下了十数道手谕,将二十余名八爷、九爷的门下奴才或贬或免地狠整了一通,到了此时,原本还在看热闹的诸般臣工们可就真慌了神了,没旁的,满朝文武中保荐八爷的官员几乎占了百分之九十,真要是任由太子再这么胡整了去,大家伙都没得好果子吃,人人自危之下,跑去八爷府上求救的人可就海了去了,可真能见到八爷的却是没几个,无他,八爷病了,还很重,不见客。

    八爷这么一躲将起来,可就苦了九、十两位爷,几乎是隔三差五地被太子叫进宫里,每回都是被训得跟孙子似的,啥屁豆点大的事儿都要上纲上线一番,生生整得两位爷苦不堪言,偏生这会儿太子监国大权在握,他要训人,九爷、十爷还真就只能是乖乖地听着,当然了,两位爷也不是好惹的主儿,私下里也串联了不少的大臣纷纷上书远在江南的老爷子,打算玩告御状的把戏,可惜老爷子压根儿就不加理睬,所有的上本全都有若石沉大海一般,愣是连个泡沫都没冒起,不得已之下,九爷、十爷只好学八爷也告了病,来个惹不起,躲!

    见天就要到新春佳节了,天已是冷得慌,只是今年的天气怪,冷归冷,可第一场雪却迟迟不见落下,风倒是很大,呼啸间,刮面生痛,天寒地冻,可依旧但不住朝臣们进毓庆宫巴结太子的热情,没旁的,没见势力庞大无比的八爷一方都已在太子的威势之下溃不成军了么,此时不赶紧弥补一下昔日的过失的话,一旦被太子清算了去,那后果可是不堪得紧了,正因为这么个想头,连日来,借着新春将至之名义往毓庆宫里送礼的人当真不知凡几,便是连三爷也都去凑了回热闹,然则弘晴却是依旧老神在在地悠闲着,压根儿就不往东宫那头凑,每日里该上学上学,下了学就猫工部里,有甚部务要送呈,都打发下头的官员们去送,他自己却是绝不靠近东宫半步的,一来是不想看太子小人得志之嘴脸,二来么,也是不想跟太子起甚纠纷瓜葛的。

    “晴贝勒,太子殿下请您到毓庆宫一行。”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弘晴不想去见太子,可太子却显然没有让弘晴逍遥下去之打算,这不,今儿个方才下了学,正与老十五哥俩个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嘻嘻哈哈地瞎扯着,就见新任东宫副主事太监张德高领着两名小太监匆匆地迎上了前来,一欠身,陪着笑脸地宣了太子的口谕。

    “有劳张公公了。”

    弘晴与张德高并不熟,只知晓其原本是太子身边听用的小太监之一,因着原副主事太监赵晓潇在大阿哥魇压太子一事上恶了老爷子,被直接贬去了辛者库,方才因缘际会地被提拔成了东宫副主事,至于内里是否还有甚旁的缘由,弘晴也不太清楚,不过么,弘晴也不想去关心,更没打算跟张德高套甚近乎,听完了其的宣谕之后,也就仅仅只是拱手还了个礼,面色淡然地应了一声。

    “晴贝勒,请!”

    这数月来,随着太子的声望日隆,张德高的小日子也过得极为的红火,不说寻常官员,便是一二品大员见了其,那也得恭恭敬敬地陪着小心,此际见得弘晴神情如此淡然,并无半点的讨好之小心,心下里自是不悦得紧,可也不敢当场给弘晴脸色看,也就只是摆了下手,皮笑肉不笑地道了个请字。

    “嗯。”

    弘晴生性机敏过人,只是看得出张德高隐藏得很深的不悦,不过么,也懒得去理会,不动声色地吭了一声之后,便即一拂袖,缓步向毓庆宫方向行了去。

    毓庆宫的书房中,太子端坐在文案前,埋头速书着,哪怕是明显听到了弘晴行将进来的脚步声,也没见其抬起头来,好一派的忙碌状,真是如此么?只怕未必,至少在弘晴看来是如此,没旁的,这就是下马威来着。

    “小侄叩见太子殿下。”

    尽管早就已猜到了太子此番宣自个儿前来必无甚好意,可真见到了太子这等拿架子的表现,弘晴心中还是忍不住滚过一阵歪腻,只是这当口上,纵使有气,那也失礼不得,没奈何,只得紧走数步,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哟,是晴儿来了,免礼,平身罢。”

    听得响动,太子终于是抬起了头来,瞟了弘晴一眼,脸上瞬间便换上了笑颜,虚抬了下手,一派客气状地叫了起。

    “谢太子殿下隆恩。”

    弘晴心里头虽是犯着嘀咕,可该尽的礼数却是一点没少,恭谨地谢了一声之后,这才起了身,微欠着身子,作出一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然则脑筋却是高速运转了起来,细细地思索着太子可能发难之所在,只是千头万绪之下,一时间却又哪能想得分明,无奈之下,也还真就只能等着太子自个儿揭开谜底了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898/ 第一时间欣赏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作者:凤鸣岐山所写的《九龙夺嫡》为转载作品,九龙夺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九龙夺嫡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九龙夺嫡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九龙夺嫡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九龙夺嫡介绍: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