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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全文阅读

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21章 崛起的关键(一)

    “只是个甚?尔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朝廷效力,却专注蝇营狗苟之事,已是大过一条,还有闲心瞎琢磨,是不是嫌工部太安详了,想去乌苏里台耍耍,嗯?”

    钱文三虽说往日里都很听话,可说到底并不是弘晴的嫡系,真要论起来,不过是盟友门下的奴才罢了,似这等样人,在弘晴心目中属于可以用,却绝不能性命交托之辈,自然不会跟其解释甚机密之事,也不可能真被其牵着鼻子走,该喝骂的时候,弘晴却是不会有半点怜悯之心的。

    “晴贝勒恕罪,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钱文三哪还敢再将其那些挑拨离间的小把戏搬将出来,心胆俱寒之下,也就只剩下磕头求饶的份了。

    “哼,滚起来说话!”

    打狗终须看主人,尽管钱文三算不得甚人物,可其背后的七爷却是三爷的坚定盟友,不看僧面,总还得看佛面,再说了,弘晴本也没打算为难钱文三,见其已是服帖了去,自也就不再过于己甚,假意地发作了其一番,也就算是揭过了此节。

    “啊,是、是、是,下官多谢晴贝勒宽仁,只是那条陈一事,呵呵,下官实是心中无底,还请晴贝勒为下官指条明路,下官也好照着办了去。”

    钱文三能混到杂科掌印郎中的高位,自然不是没眼力价的货色,这一见弘晴骂得虽凶,可实际上却并未相应之处罚,哪会不知自个儿已是过了关,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赶忙起了身,却不敢站直身子,哈着腰,满脸谄笑地问策道。

    “甚的明路,此事是巴侍郎领衔主办,尔不过奉命配合罢了,要甚明路来着,嗯?”

    弘晴冷冷地瞥了钱文三一眼,没好气地便又是一顿训斥,只是这番训斥里却明显透着股指点之意味。

    “啊,是、是、是,下官明白该如何做了。”

    钱文三并非愚钝之辈,恰恰相反,脑瓜子灵动得很,瞬息间便已是明了了弘晴话里的未尽之意,心中顿时便是一喜,赶忙笑呵呵地表了态。

    “明白便好,本贝勒还有事,尔道乏罢。”

    该提点的都已是提点过了,至于钱文三是真领悟还是假领悟,弘晴却是懒得再多理会了,这便一挥手,不由分说地便下了逐客之令。

    “喳,晴贝勒您忙,下官告辞。”

    钱文三是真的怕了弘晴,加之这会儿自忖已是有了应对之道,自是不敢再多啰唣,紧赶着行了个礼,便即就此退出了房去。

    “嘿,都不是省油的灯么!”

    弘晴的心情本来就不是太好,再被钱文三闹了这么一出,心中的躁意自不免更浓了几分,实无心去批阅公文,低声骂了一句之后,便即疲惫地闭上了眼,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闭目沉思了起来……

    “禀大人,弘历世子来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弘晴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如何运筹帷幄,却说巴郎普正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之际,却见其手下一名戈什哈匆匆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抢到了巴郎普的身旁,压低声音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

    巴郎普,正蓝旗人,出身微寒,硬是靠着科举踏上了仕途,乃康熙三十年进士出身,是年便入了翰林院为翰林,因不善钻营,加之在朝中又无甚根基,苦熬了十七年,辗转了数个衙门,方才在去岁混到了工部右侍郎的位置上,走的是裕亲王保泰的门路,只不过巴郎普口风紧,知道此点的人少之又少罢了,昨儿个恩主保泰可是递过话来,说是要其今日例会上出头支持弘历,巴郎普却不过恩情的重压,只能是应承了下来,这才会有了今日议事时突然杀出的那一幕,而今,事情做已是做了,巴郎普自是不得不考虑来自弘晴的报复,正因为此,听得弘历到访之消息,巴郎普不禁便有些犹豫了起来,没旁的,只因他本心实是不想在诸阿哥的夺嫡之争中陷得太深,奈何今儿个忤逆了弘晴之意,摆在巴郎普面前的选择似乎已经不多了,再一想到恩主那头传过来的赏赐之许诺,巴郎普的心自不免便有些个动摇了起来。

    “请罢。”

    巴郎普并未迟疑多久,最终还是有了决断,但见其双手紧紧地一握,声线微颤地便下了令。

    “喳!”

    那名戈什哈虽是有些奇怪巴郎普的迟疑与犹豫,但并不敢多问,恭谨地应了诺,便就此退出了房去,不旋踵,便见弘历步履沉稳地从门口处的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下官见过小王爷。”

    巴郎普既是有了决断,自是不敢在弘历面前摆谱,一见到弘历露了面,立马便紧走数步,抢到了近前,很是恭谨地抢先见了礼。

    “巴大人不可如此,这岂不是折煞小子了。”

    一见巴郎普给自己见礼,弘历自不敢真受了去,这便赶忙伸手一扶,和煦地客气了一句道。

    “该当的,该当的,啊,小王爷,您请坐,来人,上茶!”

    对于弘历其人,巴郎普其实并无太多的了解,所知也大多是道听途说罢了,即便是共事了月余时间,彼此间实也无太多的交往,尽管已是有了决断,可本心里对弘历其实并不甚服帖,所行的礼数么,说起来也就是个姿态罢了,弘历只这么一扶,巴郎普也就顺势站直了身子,笑呵呵地让着座,又呼喝着让戈什哈侍候着上茶,看似殷勤得很,实则却并不怎么将弘历放在心上,也就只是虚应其事罢了。

    “巴大人客气了。”

    弘历年岁虽不大,可心机却是深沉得紧,哪怕一眼便看出了巴郎普是在敷衍自己,却也并未动气,更不曾表现出来,笑呵呵地便落了座,端起戈什哈奉上的香茶,不动声色地便品了起来,却绝口不提来意,一派的淡定从容之状。

    “咳咳,唔,弘历世子此来可是有甚要事么?”

    弘历这一沉默便是一炷香的时间,巴郎普倒是先沉不住气了,只得假咳了两声,有些个明知故问地发了话。

    “巴大人说的是,小子此来一者是想谢过巴大人今日例会时仗义执言之盛情,二来么,也是为了这条陈之实施,特来向巴大人请益的,若有打搅处,还请巴大人多多包涵则个。”

    弘历眼下什么都缺,独独不缺耐心,所以他等得起,这一等之下,果然等到了巴郎普的沉不住气,心中自不免滚过一阵自得之情,不过么,好在城府足够深,倒也不虞会带到脸上来,也就仅仅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随手将端着的茶碗往身边的几子上一搁,抖了抖宽大的衣袖,潇洒地朝着巴郎普便是一拱手,很是和煦地解说了一番。

    “小王爷客气了,下官也是受人所托罢了,举手之劳耳,实算不得甚事,至于这条陈之事么,唔,条陈既是小王爷所拟,想来于实施之道也必是有了章程,下官就萧规曹随好了。”

    巴郎普虽是迫于惧怕弘晴报复的心理,有着与四爷一方合作的意向,不过么,他真正想合作的人是四爷,而不是弘历——巴郎普是欠过保泰的大人情,也知晓此番保泰之所以会提出支持弘历的要求乃是出自八爷一方的授意,不过么,巴郎普却并不想投靠八爷,不为别的,只因巴郎普已是看的很明白了,八爷绝对无一丝正常上位的可能性,如今既已在例会上支持了弘历,在巴郎普看来,自己可冒着得罪弘晴的危险,已算是还清了所欠的人情,自不打算再跟八爷那头有甚瓜葛的,而得罪了弘晴之后,要想弥补已是万难,三爷那头同样已是没了指望,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四爷的身上,至于弘历么,巴郎普还看不上眼,正因为此,对于弘历的试探,巴郎普也就只是随口敷衍上一番罢了。

    “巴大人切莫如此说,此番整顿杂科乃是您领衔主办,小子也就只是您手下一兵而已,还请巴大人示下个章程,小子也好照办了去。”

    弘历人小鬼大,又怎可能看不出巴郎普压根儿就没打算与自己谈正事,也猜到了巴郎普心中的真实想法,心底里还真就涌起了股征服之****,不为别的,只因弘历一向以超越弘晴为目标,自是不能容忍自个儿啥事都要靠着四爷来帮衬,他想要的是证明自己不比弘晴差,正是出自这等考虑,弘历还真就非要拿下巴郎普不可,这便故意激了其一句道。

    “嗯……”

    弘历此话不说还罢,一说之下,巴郎普的脸色登时便难看了起来,没旁的,只因这差使可是弘晴亲自派的,还真容不得巴郎普轻慢了去,若不然,后果可是不消说的严重,问题是今儿个开例会之时,巴郎普虽支持了弘历,可其实他的心思压根儿就不曾放在条陈本身上,对其中的内容也记得不是太清楚,这会儿要其说出个章程来,又哪可能办得到,可要其亲口说出无能为力的话语么,却又不免会被弘历小觑了去,这同样不是巴郎普乐见之局面,不得已,也只能是不置可否地长出了口大气,装出一派高深莫测之模样。

第422章 崛起的关键(二)

    “巴大人,小子此处有个计较,也不知可行与否,还请巴大人斧正。”

    刁难只是种手段,而不是目的,这一点,弘历显然很拎得清,正因为此,他并未让巴郎普太过难堪,略一停顿之后,便即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折子,微笑着递到了巴郎普的面前。

    “哦?”

    巴郎普眉头一挑,不甚在意地便接过了折子,随手一翻,不经意地便看了起来,这一看不打紧,却令巴郎普的心神就此被吸引住了,眼神里的惊异之色顿时便大起了。

    “嗯,好,按此章程行了去,不愁大事不成啊。”

    巴郎普久经宦海,尽管官运不是太佳,可才识还是有的,自是看得出弘历所献之章程的妙处,这可不仅仅只适用于工部杂科,推而广之到整个工部也不甚难,更令巴郎普在意的是此章程完全可以在其余五部实行,一旦真能成事,这可是大功一桩,身为领衔主办者,巴郎普自是少不了占了个头筹,有此功绩在手,再加上四爷那头使把力,巴郎普自忖外放一个布政使已是绰绰有余,倘若时运好的话,一省巡抚也未见得拿不到手,一念及此,巴郎普叫好之声自不免带着几分的激动难耐之意味。

    “巴大人过誉了,章程虽好,若不能得力执行,终究是一场空,小子资历不足,难有服众之可能,唯有巴大人出面,方可遂行焉,还请巴大人能不辞辛劳,主持此大局,以确保诸事无虞,小子愿为马前卒。”

    弘历精明过人,自是清楚巴郎普心中究竟在想些甚,不过么,却并不点破,而是温和地一笑,再次朝着巴郎普一拱手,低姿态地奉承了其一把。

    “小王爷客气了,你我既是同受了晴贝勒之命,本就该同舟共济,能将事情办妥便是好的,至于领衔与否,不过都是虚名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面对着弘历双手奉送过来的大礼,巴郎普心底里自是千愿万愿,只是面子上却有些放不开,这便假惺惺地客气了一番。

    “巴大人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此事要想办成,非巴大人主持大局不可,换作他人,纵使再能,也一准难有大作为也。”

    弘历捧起人可是一套接着一套,**汤灌起来,还真是手腕老到得很,几句话下来,便将巴郎普心中的芥蒂化解得个干净彻底。

    “小王爷此话过矣,下官不过一冬烘老朽耳,实无足挂齿啊,然,为社稷故,却也不敢辞其劳,今,既是小王爷盛情若此,下官也就勉为其难好了。”

    巴郎普虽是工部右侍郎,在工部算是第三把手,可实际上就一孤家寡人而已,除了他手下几名戈什哈之外,还真就没谁会听他的,这会儿被弘历这么一捧,当真就有些个晕乎得找不到北了,也没去多想,乐呵呵地便接受了弘历的劝进。

    “这可太好了,能得巴大人此诺,实小子三生之幸也。”

    这一见巴郎普失态若此,弘历心中当真不屑得紧,然则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一脸真诚状地庆贺了一句道。

    “小王爷此话过了,过了啊,你我既是同舟共济,自当携手合作,能将事办妥便是好的,唔,然,下官有句话,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巴郎普笑吟吟地摆了摆手,客气了几句之后,却突地一皱眉,露出了丝犹豫之神色,迟疑地斟酌了起来。

    “巴大人有甚事只管吩咐,但消小子能做得到的,定不敢辞。”

    巴郎普这等吞吞吐吐之状一出,弘历心中立马滚过了一阵的不爽,认定其这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着实是太过分了些,不过么,不爽归不爽,弘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回答,一派豪爽无边之模样。

    “小王爷误会了,此非下官之事也,而是,唔,这么说罢,小王爷纵使能将杂科理顺,也断难撼动那人之专横,真欲一举见功,还须得从都水清吏司着手,方才有一线之希望。”

    巴郎普显然对弘历这等恭谨的态度极为的满意,也就没再迟疑,面色凝重地摆了下手,压低了声音地提点了一番。

    “都水清吏司?这……”

    都水清吏司乃是工部最要害的核心部门,这一点,弘历自不会不懂,实际上,他早就有心从此处入手,奈何一者是弘晴对此司把控极严,加之该司掌印郎中孙东方只认弘晴一人,别说弘历了,便是左右侍郎都不放在其眼中,对此,弘历实在是有心而无力——弘历不是没试探过,可惜孙东方压根儿就是一油盐不进的主儿,因怕打草惊蛇故,弘历也不敢将动作作得太大,只能是无奈地等待着一个合适的切入之机会,正因为此,对于巴郎普的提点,弘历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了。

    “小王爷可知李双春、李郎中其人么?”

    巴郎普并未让弘历多加猜测,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点了一句道。

    “李郎中?可是都水清吏司早先那位掌印郎中么?”

    尽管来工部的日子不过方才一个月出头,可弘历却是做足了功课的,对工部一众官吏们早就做了尽可能详尽的调查,巴郎普方才一说出人名,弘历的脑海里立马便浮出了个冷峻的瘦高个中年官员之形象,心一动,隐隐然已是猜到了巴郎普提出此人之用心所在,但并未急着说破,而是略一皱眉,作出副有些茫然的样子,疑惑地反问道。

    “不错,正是此人,小王爷若是有暇,不妨与其多亲近亲近,或许能有所得也说不定。”

    巴郎普先前是承了弘历的情,可事关重大,他却是不愿将话说得太过露骨,也就只是点到即止而已。

    “嗯,小子记住了,多谢巴大人抬爱,您忙,小子便先告辞了。”

    这一见巴郎普已是双唇紧闭,显见已是不肯再多言,弘历自不好再往下深谈,这便笑着起了身,寒暄了句场面话之后,便即就此走了人。

    “福兮祸兮,唉……”

    巴郎普将弘历送到了门口处,方才转回了办公室内,但并未去文案后头就座,而是眉头紧锁地在室内来回踱着步,良久之后,方才仰头长叹了一声,内里满是复杂难明之情绪……

    “晴儿,今儿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儿个工部例会之争辩说起来不算甚大事儿,不止工部,便是其余五部,在议事之际,为某事争得个面红耳赤的情绪并不少见,甚或当场动粗的也不是稀罕事情,然则具体到工部眼下的形势来说,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这才过了大半天,朝廷里消息灵通之辈都已得到了准信,各种版本的流言也开始在朝野间疯传着,大体上对弘晴不是很有利,三爷闻讯,自不免有些子沉不住气了,这不,弘晴方才回了府,便被三爷请到了书房,见礼方毕,三爷已是迫不及待地便追问了起来。

    “回父王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尽管三爷问得突兀,然则弘晴却是一点都不慌,没旁的,只因弘晴早就预料到今儿个的事情必然会传扬出去,自是无须有甚隐瞒之处,这便不紧不慢地将例会上所发生的诸般事情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番。

    “唔,竟是如此,巴郎普,这个小人,还真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晴儿,可须得阿玛出手,先将此獠赶将出去!”

    一听是巴郎普在背后捅了弘晴一刀,三爷当真便怒了,恨恨地骂了一句,已是起了将巴郎普彻底摁下去之狠心。

    “父王息怒,此事无须如此,孩儿尚应付得来,且,孩儿早已埋下了伏笔,就等着弘历小儿上钩了,若是父王此际出手,却恐有功败垂成之虞也,还请父王三思。”

    一听三爷这般说法,弘晴哪敢大意了去,赶忙出言劝解了一番,没旁的,真要是三爷胡乱出手,搅乱了弘晴的布局事小,恶了老爷子的心事大,纯属好心办坏事,自是万万要不得。

    “伏笔?此话从何说起?”

    三爷这段时日虽是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工部的事儿,然则却甚少亲自过问,倒不是不关心,而是对弘晴的能力有着绝对的信心,此际一听弘晴言及已是有了暗手,自是来了兴致,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话,此小手段耳,其内里实是太过诡诈,父王谦谦君子也,不问也罢,就由孩儿自去处置便好。”

    弘晴的局是一早就布置好了的,计划虽是周详,可关键点却并不多,一旦风声有所走漏,那后果可是不堪了去,正因为此,哪怕发问的人是三爷,弘晴也不想说出底牌,也就只是虚言托辞了一番。

    “嗯,也罢,晴儿且自小心,切莫大意了去方好。”

    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三爷心里头自不免有些个不爽,眉头一皱,不爽地看了看弘晴,待得见弘晴双唇紧闭,显然是不打算说明个中奥秘,自也无奈得很,也就只能是不放心地叮咛了一番了事……

第423章 究竟谁坑谁(一)

    时间如流水般地过着,转眼间已是十一月二十一日,京师的第一场雪终于在夜里落了下来,从子时起,北风呼啸中,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洒洒地下着,到了辰时,方才消停了下来,积雪已是厚达尺许,整个京师一片银装素裹,美得令人惊叹,当然了,这等美也只有有钱而且有闲的人才会去欣赏,至于穷人么,却是没这个福分的,不仅不会去欣赏,反倒是大多愁苦得很,没旁的,一夜的大雪下来,内城还好些,大多是权贵居多,余下的也都是旗人与富贾,怎么着也不致有甚大碍,至于外城可就倒了霉了,房子被雪压塌不少,遭灾者不知凡几。深居九重的老爷子得报,心忧不已,一大早便下了诏书,着有司各部以及诸阿哥、权贵们一体上阵,赈灾放粥,以救助灾民。

    老爷子既是有了诏令,诸般有司自是无人敢怠慢了去,大小官员们一上午尽皆都在忙活着救灾事务,身为工部帮办的弘晴自然也没得清闲,亲自率队安排抢险救灾,又着人设粥棚放米粮,一直忙到末时已过,方才得闲回了趟工部,刚才落了座,连大气都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就见李敏行已是疾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弘晴的眉头立马不自觉地便是一皱。

    “禀小王爷,弘历来了,说是有要事要与您商议。”

    这一见弘晴气色不好,李敏行自不敢大意了去,忙不迭地抢到了近前,一躬身,低声禀报了一句道。

    “哦?”

    一听是弘历到访,弘晴原本就皱着的眉头顿时便更皱紧了几分,没旁的,只因他已是预感到弘历的来意怕是有些不善——这一个多月以来,弘历在工部可是折腾得欢快,上有圣意撑腰,下有齐大作、陈不思等人的帮衬,再加上一个右侍郎巴郎普的全力配合,生生将杂科搅得个乌烟瘴气地,又是严格考核,又是赏罚并重,弄得整个杂科鸡飞狗跳,跑来弘晴处诉苦的官吏们也不知凡几,偏偏弘历就是没那个自觉,我行我素,丝毫不曾跟弘晴打过半点的商量,而今整顿已近了尾声,弘历却冷不丁地跑了来,显见没啥好事儿。

    “请罢。”

    尽管明知来者不善,然则人都已到了门口,要说不见,那也未免太过了些,纵使心中不爽得很,可弘晴还是皱着眉头道了请。

    “喳!”

    弘晴既已如此说了,李敏行自不会多言,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匆匆退出了房去,不旋踵便见一身白狐裘袍的弘历已是施施然地从屏风处转了出来。

    “小弟见过晴兄。”

    弘历是个很讲究风度之人,无论何时,都是一派温文尔雅之状,哪怕面对着的是弘晴这个死敌,该尽的礼数却是从来不曾少过,要说多恭谦便有多恭谦。

    “哟,是历弟啊,今儿个是刮了甚风,将你给吹来了,稀客,稀客啊,来,坐下说,来人,上茶!”

    论及虚情假意那一套,弘晴自然也是个中之绝顶高手,水平只会在弘历之上,而断不会在其之下,这不,刚才还是满脸的不爽之色,待得弘历一出现,弘晴已是瞬间便换上了张诚挚已极的笑脸,不等弘历将礼行完,弘晴已是乐呵呵地迎上了前去,一把拽住弘历的胳膊,往边上引着让了座,热情不已地又叫着上了茶,愣是将地主之谊尽到了极致。

    “晴兄今日赈灾辛苦了,小弟本不该在此时前来打搅,奈何事关重大,小弟实不敢擅专,只能前来打搅,还请晴兄海涵则个。”

    弘历也是个脸皮厚如城墙之辈,甭管弘晴的招呼有多热情,他却是不改来意,该说啥照旧还是说啥。

    “哦?竟有令历弟为难若此之事?为兄倒是好奇得很,且就说来听听好了。”

    弘晴早就料到弘历此番来意不善,倒也没觉得有甚奇怪可言的,似笑非笑地瞥了下嘴,一派无所谓状地便准了弘历之所请。

    “唔,好叫晴兄得知,事情是这样的,小弟奉您之命配合巴大人整肃杂科,时至今日,已是一月另六天,幸得上下齐心,大体已是粗具规模,虽偶有犯者,亦是罕矣,月余下来,各项杂务累计节约银子两百余,数虽不多,然,于规矩却是大利,此皆巴大人之功,似该报备嘉奖,且不知晴兄以为然否?”

    弘历并未急着掀开底牌,而是先行将前一阶段的整肃作了个总结,虽言不居功,可言语间却是明摆着在宣告此事已然胜利收尾。

    “嘉奖倒是小事,然,时仅一月余,成效究竟如何尚不足以做个定论,终归须得再多看些时日,这样好了,若是半年内无甚差错,不说嘉奖了,便是向皇玛法请功也是该当的,历弟,你说呢?”

    弘晴只一听便知弘历这是打算从杂科脱身,自是不肯遂了其之意,这便笑着扯了一大通,末了,却是不容分说地又给弘历加了半年的打杂生涯。

    “晴兄既是如此说了,那小弟从命也就是了,然,另有一事却是迁延不得,唔,晴兄可知杂科一名叫喇麻布的笔帖式否?”

    这一听弘晴如此蛮横地硬要将自个儿摁在杂科,弘历的眼神瞬间便是一凛,不过么,倒是没跟弘晴争执此事,反倒是笑着应承了下来,话锋一转,已是转到了正题上。

    “喇麻布?唔,为兄有些印象,可是一白胖子,身量不高,身形却颇见规模,右脸上还有颗不小的浅灰麻子?”

    弘晴的记忆力惊人得很,但凡过了其眼的,那就一准能记在心中,别说笔帖式了,便是工部那些个打杂的衙役,弘晴也基本上都能认得齐,此际听得弘历提起此人,弘晴立马反应了过来,不单说出了其人的长相,心底里更是飞快地过了一遍此人的履历——喇麻布,镶白旗人,纳兰揆叙门下奴才,康熙四十五年弘晴去扬州办案时进的工部,早先是在都水清吏司任笔帖式,后被弘晴借故赶去了杂科,其人贪而又无能,标准的庸才一个!

    “不错,正是此人,小弟前几日整肃杂科,此人犯了些小错,落在了小弟手中,因其是累犯,按规矩该革职拿办,小弟也正是如此打算,却不想其为保住自身,竟捅出了都水清吏司数桩旧案,小弟闻之心惊,自是不信,却又担心万一,这就私下着人查了查,不曾想竟是拽出萝卜带出泥,敢情这事儿还真就牵扯到了该司掌印郎中孙东方,小弟既惊且疑,不敢专断,特来请晴兄拿个准主意,小弟也好照着办理了去。”

    弘历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地提出了对孙东方的质疑,言语间虽是自谦不已,可实际上这就是在逼宫了。

    “真有此事?这如何可能?历弟不会搞错了罢?”

    一听弘历如此说法,弘晴的脸色顿时大变,惊疑不定地打量了弘历一番,而后咬了咬唇,面色阴沉地发问道。

    “晴兄明鉴,小弟也希望是搞错了,可惜,哎……”

    这一见弘晴气色衰败不已,弘历心中当真爽到了极点,不过么,却并不敢带到脸上来,而是作出了副痛心疾首状地摇头叹息了起来。

    “历弟须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尤其是这等事关他人清白之事,更是须得慎之再慎,若无实据,便有反坐之虞,历弟不会不知此条罢?”

    弘晴咬了咬牙,似乎极为不甘状地放出了威胁之语,似打算以此来逼弘历收回指控,言语虽是狠戾,可却未免给人一个黔驴技穷之印象。

    “这个自然,小弟敢如此说,自是敢与其对簿公堂,只是那孙东方毕竟是晴兄跟前听用之辈,小弟倒是不好随意了去,一切听凭晴兄处置便是了,小弟别无异议。”

    眼瞅着弘晴已是进退失据,弘历眼神里已是隐隐透着股自得之色,不过么,却并没打算就此罢手,话虽说得漂亮无比,可其实却是在逼弘晴去动手拿人。

    “嗯……,历弟既言有实证,为兄自不会有甚偏袒,然,为慎重故,历弟总该给为兄一个说法罢,若不然,平白去拿了人,其后果须不是耍的。”

    弘历此等话语一出,弘晴显然已是被逼到了墙角上,但却又不肯就此认栽,这便长出了口大气,有些个垂死挣扎状地要弘历拿出相关证据来。

    “晴兄说得是,小弟此处有个折子,还请晴兄斧正。”

    弘历此来就是要跟弘晴摊牌的,自是早已做好了相关之准备,哪怕弘晴再如何态度强硬,弘历都不会有丝毫的退缩,但见其自得地一笑,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折子,双手捧着,一派恭敬状地便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哦?”

    这一见弘历递上了折子,弘晴的眼中立马有道精芒一闪而过,迟疑地轻吭了一声,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之后,方才有些个不情不愿地接过了折子,随手一翻,微皱着眉头地阅读了起来,越看脸色便越是阴沉,到了末了,竟已是额头青筋暴跳不已……

第424章 究竟谁坑谁(二)

    “历弟打算如何做了去?”

    折子不算太长,也就数百言而已,然则弘晴却是看得很慢,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方才面色阴冷地抬起了头来,双眼锐利如刀般地死盯着弘历那兀自带着浅笑的脸庞,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这事儿确是不好办啊,小弟也自为难中,似此贪鄙之恶行,乃国法所不容也,然,其又是晴兄跟前听用之辈,小弟实不敢擅专,还是请晴兄自处好了,小弟绝无异议。”

    饶是弘晴眼神里的寒意逼人窒息,然则弘历却丝毫不为所动,不仅如此,心中反倒是兴奋得很,就有若三伏天里吃了冰块般爽利,不过么,倒也没将这等得意带到脸上来,而是一脸诚恳状地又将皮球踢回了弘晴的脚下,言语说得倒是客气得很,可内里却满是掩饰不住的逼迫之意味。

    “嘿,历弟说得好,孙郎中毕竟是为兄面前听用之辈,那为兄自是得避嫌,历弟想如何办,便如何办了去,为兄自当鼎力支持。”

    弘历一门心思要弘晴自打耳光,这么点小伎俩,在弘晴看来,用心虽狠毒,却未免太小儿科了些,随口一句话便将弘历的不良用心给堵了回去。

    “晴兄,兹事体大,于我工部脸面也有关碍,终归须得谨慎些才是,依小弟看,似该给其一个自辩之机会,不若先在我工部例会上商议一二,议定之后,再上报朝廷可好?”

    弘历打孙东方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要的便是狠抽弘晴的耳光,以此来动摇弘晴在工部的统治地位,正因为此,他自是不想将孙东方一事草草了结,要的便是当着工部所有掌印郎中的面狠削弘晴的面子,又怎可能被弘晴轻易脱身了去,这便故作慎重状地提议了一句道。

    “嗯,历弟既是坚持如此,那为兄也无话可说,这样罢,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时间尚早,就先开个例会也罢。”

    弘历此等言语一出,弘晴的脸色顿时便更难看了几分,不过么,倒是没拒绝弘历的提议,只是望向弘历的眼神里却很明显地透着股不善之意味。

    “如此,便有劳晴兄了。”

    弘历其实并不担心弘晴会拒绝,没旁的,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真要是弘晴一意孤行地拒绝召开例会,弘历也会发动巴郎普等人由下而上地推动例会的召开,自不怕弘晴不就范,而今,弘晴既是已有了许诺,弘历自是乐得省事,这便作出一副心悦诚服状地谢了一声,浑然无视弘晴眼中的怒意与煞气。

    “来人!”

    事已至此,弘晴也懒得再跟弘历多啰唣,冷冷地瞥了其一眼之后,猛然提高声调地断喝了一嗓子。

    “末将在!”

    李敏行原就侍候在门口处,这一听得弘晴喝令,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大步行进了房中,抢到了近前,恭谨地应了一声。

    “去,传本贝勒之命,左右侍郎并各司处掌印郎中即刻到大堂议事,限半个时辰内赶到,不得有误!”

    弘晴无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下了命令。

    “喳!”

    这一见弘晴气色不对,李敏行心中虽是疑惑万千,但却绝不敢多问,恭谨地应了诺,匆匆便退出了办公室,自去安排通知诸般人等不提。

    “历弟可还有旁的事么?”

    李敏行去后,弘晴显然不想再跟弘历多啰唣,这便眉头微皱地发问了一句,很明显地透着逐客之意味。

    “晴兄,既是例会在即,小弟也须得准备一二,就不多打搅了,告辞。”

    尽管很想在此欣赏弘晴的失态,不过么,想归想,做却是不能这么做了去,左右事态之进展已是尽在掌握之中,弘历也就不打算再多啰唣,这便起了身,很是恭谨地朝着弘晴行了个礼,交待了句场面话之后,便即施施然地走了人。

    这就要开始了,那就来罢!

    弘历一走,弘晴脸上原本的阴沉瞬间便换成了冷厉之色,也无甚言语,仅仅只是用力地握紧了拳头,嘴角一挑,露出了丝煞气十足的冷笑……

    “晴贝勒到!”

    李敏行的办事效率很高,半个时辰不到,所有与会人等皆已到了大堂,唯独不见主持大局的弘晴露面,一众官员们虽不敢胡乱喧哗,可相熟者间却没少窃窃私议,正自乱议间,冷不丁听得后堂一声断喝响起,众官员们赶忙收敛起心思,齐齐站直了身子,恭候着弘晴的到来。

    “下官等参见晴贝勒!”

    断喝声未消,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中,一身整齐朝服的弘晴已是面如沉水般地从后堂转了出来,众官员们见状,自不敢有甚失礼之处,齐刷刷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都坐罢。”

    弘晴缓步走到上首的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目光炯然地环视了一下跪满了一地的诸般人等,虚抬了下手,声线微冷地叫了起。

    “谢晴贝勒赐座!”

    一众官员们都是消息灵通之辈,自是早就都已知晓了今日突然召开例会的缘由之所在,此际见弘晴面色不好相看,心思自不免都有些个活泛了起来,只是不管心中究竟是作何想法,却是无人敢在此时失了礼数,齐齐谢了恩之后,纷纷坐回了各自的位置上,一个个尽皆摆出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静候着双龙孙之争的正是开始。

    “诸公,例会之所以提前至今日,概因我工部有一大事要议,具体情形便由弘历来解说好了。”

    弘晴并未说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点明了议事的主题,此言一出,所有与会官员的目光便即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弘历的身上。

    “晴兄有令,小弟自当遵从。”

    众人瞩目所带来的压力自然不小,然则弘历却浑然不在意,不仅如此,反倒是很享受这等被聚焦的荣耀,但见其缓缓站了起来,先是恭谨地朝着弘晴行了个礼,谦逊地应了诺,而后环视了一下面色各异的诸般人等,以不紧不慢的语调地开口道:“诸公,我等能在朝堂任事,乃皇恩浩荡所致,自该廉洁奉公,以报圣恩,若不然,便是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今,在座的便有这样一人,身居掌印郎中之高位,却不思报效朝堂,反倒利用职权,恣意贪墨,却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义必自毙,孙东方,尔可知罪!”

    “嗡……”

    一众人等尽管在例会前便已得知了消息,可真当弘历当众点出了孙东方之名时,还是尽皆被震得个头晕目眩不已,一时间乱议之声便大作了起来,然则孙东方倒好,浑然不为所动,老神在在地端坐着,任由一众人等的复杂目光在其身上横来扫去,就宛若无事人一般淡定与轻松。

    “孙东方,尔勾结笔帖式泽务、拉不哈,擅改核销文本,侵吞北河总督衙门上缴之卖地款项,事实俱在,不容狡辩,尔还不认罪更待何时?”

    弘历显然没料到孙东方居然如此沉得住气,原本温润的脸色顿时便难看了起来,目光锐利如刀般地死盯着孙东方,声色俱厉地断喝了一嗓子。

    “下官无罪,下官实不知小王爷说的是甚。”

    孙东方压根儿就没在意弘历的怒吼,不紧不慢地站直了身子,一派无所谓状地耸了下肩头,慢条斯理地顶了一句道。

    “大胆,孙东方,尔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效忠朝廷,却心贪墨之丑事,事实俱在,安敢狡辩若此,还不跪下!”

    被孙东方这么一顶,当即便令弘历怒火中烧不已,只是身为帮办龙孙,却又不好当场跟孙东方乱辩不休,怒归怒,却也就只能是怒目而视,倒是在一旁随时准备助阵的巴郎普却是看不过眼了,依仗着官位比孙东方高,从旁便断喝了一嗓子。

    “巴大人何出此言?下官站得直,行得正,自忖为官兢业,向无过错,何来认罪之说?”

    饶是巴郎普怒喝得暴戾无比,可惜孙东方却依旧不吃他这一套,神清气闲地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状地便反问了起来。

    “孙郎中,不要敢做不敢当么?别以为自个儿行事隐蔽便能瞒过天下人之法眼,嘿,若欲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尔自己干下的丑事,终归须得自家担了去,指望旁人为你撑腰,怕是难喽。”

    眼瞅着巴郎普也没能压服孙东方,坐一旁看热闹的齐大作可就憋不住了,阴测测地讥讽了孙东方一番。

    “就是,齐大人这话说得好啊,孙郎中敢干下这等惊天恶事,指不定背后是有人主使的,嘿,这事儿还真就得往深里彻查了去,断不可让主事者轻易逍遥法外。”

    齐大作这么一开口,陈不思自是不甘落后,跟着也扯了一嗓子,言语间毫不客气地便影射起了站在孙东方背后的弘晴,大有借此案连同弘晴一并扫将进去之架势。

    “陈不思,尔胡诌个甚,有胆子的,将话给老子说清楚了!”

    眼瞅着形势对弘晴一方已是大大不利,身为三爷门下奴才的麻古可就沉不住气了,猛地一拍座椅之扶手,跳将起来,朝着陈不思便怒叱了起来。

    “怎地?他人敢做,还不让人说了,嘿,麻大人这是着哪门子的急,莫非孙大人做的事儿也与您有关不成?”

    陈不思自忖此番必可将弘晴搞臭搞倒,对麻古的怒叱自是不看在眼中,但见其白眼一翻,已是阴测测地反驳了一句道。

    “你……,爷打死你个混账行子!”

    麻古本就无甚辩才,被陈不思这么一顶,当即便被憋得很面红耳赤不已,气急败坏之下,一撸衣袖,这便打算给陈不思来上一顿老拳了,此等动作一出,大堂里顿时便乱了起来……

第425章 究竟谁坑谁(三)

    小子,笑吧,接着笑,有得你哭的时候!

    一众人等在那儿争执不休之际,弘晴却是稳坐着不动,一双眼微闭着,看似对甚事都漠不关心一般,可实际上注意力却并未分散,始终在默默地观察着场中诸般人等的一举一动,待得见弘历嘴角边的笑意愈发盈然,弘晴心底里的煞气却是陡然大起了,不过么,却并未急着揭开底牌,直到麻古撸袖子准备动手之际,弘晴这才猛然睁开了眼,运足了中气地断喝了一嗓子:“够了,都给本贝勒坐下!”

    “小王爷,他……”

    麻古正在气头上,手指着陈不思,不依不饶地还要再控诉上一番,可一看弘晴的眉头已然皱起,心顿时一颤,自不敢再多啰唣,赶忙住了口,慌乱地坐回了原位,至于正闹得欢快的齐大作等人么,同样不敢当真跟弘晴鼓对鼓、锣对锣地唱反调,虽不甚甘愿,可也只能是老老实实地都闭紧了嘴。

    “尔等都是朝廷命官,不是市井泼妇,比的不是嗓门大小,要的是真凭实据,又甚好吵的,嗯?”

    弘晴环视了一下与会诸人,声线阴冷地开了口,不甚客气地将所有人等全都训斥了一番,但并未提及先前争议的焦点之所在,似乎有意在回避孙东方被弘历当场指控一事。

    “晴兄说得好,徒辩无益,一切还须得靠证据说话,小弟深以为然焉。”

    弘历自以为已是拿住了弘晴的死穴,自然不肯放任弘晴将话题转到了旁的地方去,不等弘晴接着往下说,迫不及待地便从旁截口插了一句道。

    “历弟能有此认识怕不是好的,也罢,闲话少说,历弟既是如此笃定地指控孙东方,想来是已有了实证在手,那便请拿出来好了。”

    一听弘历这般说法,弘晴心底里的煞气顿时便更盛了几分,也懒得再多啰唣,直截了当地便提议道。

    “晴兄有令,小弟自当遵从,此处有份旧账册,乃是前年北河总督衙门所送之原件,个中所载之数据与现有账册相比,数据相差颇大,个中蹊跷耐人寻味,晴兄若是不信,大可将现有账册调将出来,对比一番,便可知根底。”

    弘历同样不愿有甚节外生枝的事儿发生,这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自也就不再迁延,一抖手,已是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陈旧的账册,单手擎着,却并不交到弘晴手中,而是慨然地陈词道。

    “嗯,除此之外,还有甚证据,就一并都拿出来好了。”

    弘历这一拿出账册,大堂里顿时便响起了一片的怪声,既有惋惜的叹气声,也有吃惊之下的倒吸气之声,更有陈不思等人窃喜的偷笑声,然则弘晴却依旧不为所动,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毫不在意地便又出言催促道。

    “晴兄莫急,小弟还有一间接证据,据查,去岁五月间,孙东方在其故里济州花费巨资,购买了良田五顷,庄园一栋,累算下来,足足须银五万五千两银子,以其宦海十二年余之生涯算,所能得之俸禄以及养廉银、冰炭敬等拢计下来,所得也不过此数之一半,若非贪墨,何来如许多之现银,由是可见,其为官必不正焉!”

    弘历乃是个谨慎之人,哪怕有了账册这等利器在手,他也不敢全信,特意秘密派了人手去查验过了孙东方的家世以及近来的开销,若不是担心打草惊蛇的话,他原本还打算派人去北河衙门验证上一番,只是因着北河总督陈启栋以及河南巡抚荣柱都是弘晴的人手,这才做了罢论,纵使如此,在他看来,现有之证据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铁证如山了的,自不怕弘晴能有甚翻案之可能,这会儿说将起来,自是信心十足得很。

    “历弟倒是很能推论的么,有趣。”

    饶是弘历说得个天花乱坠,弘晴也没甚太多的表情,仅仅只是撇了下嘴,不屑地讥讽了其一句道。

    “晴兄说笑了,是与不是,一查便知根底。”

    弘历这会儿心情正好,自是不会跟弘晴置气,在他看来,弘晴这等酸不啦叽的话语不过是即将走霉运之前的垂死挣扎罢了,实难登大雅之堂,正因为此,弘历很是大度地便一笑了之,不过么,却是没忘了步步紧逼,摆明了就是要弘晴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打耳光。

    “嗯,是该好生查查,只是在此之前,为兄总得知道历弟所言的旧账册是从何而来的罢,若不然,谁都可拿着本不知所谓的账册要求彻查我工部官员,这等事说将出去,岂不贻笑方家,历弟,你说呢,嗯?”

    望着弘历那张自得的笑脸,弘晴的嘴角一挑,也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反过来逼了弘历一句道。

    “当然,即便晴兄不问,小弟也须得说明才是,不瞒晴兄,此账册乃是都水清吏司前任掌印郎中李双春所献,正是被孙东方所篡改之原物,晴兄若是不信,大可将李郎中传来一问,即可知端倪。”

    弘历乃是有备而来,自不会因弘晴的揶揄而动气,自信地一笑,一派从容状地道破了谜底。

    “嗡……”

    一听账册是李双春所献,满大堂的官员们顿时又哄乱了起来,没旁的,当初李双春之所以会被孙东方所取代,正是因其不甚听弘晴的使唤之故,眼下虽已是成了靠边站的郎中,可毕竟在工部厮混了多年,根子还是在的,此账册既是其所献,那十有**便是确有其事无疑,很显然,眼下的局面对于弘晴来说,已是不利到了极点。

    “历弟既是如此说了,为兄不问个明白怕是不行了的,也罢,来人,去将李双春请了来,另,连同北河总督衙门历年账册也一并带了来。”

    众人皆慌,唯独弘晴却是丝毫不乱,甚至连嘴角边那丝揶揄的笑意也不曾有半点的收敛,平心静气地任由众人乱议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一挥手,声线阴冷地下了令。

    “喳!”

    弘晴此令既下,领着一众王府侍卫在堂下戒备着的李敏行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之后,便即领着一众手下匆匆而去,不多会,已是带着一名相貌清逸的中年文官以及一名手捧账册的衙役从堂口处又转了回来。

    “下官都水清吏司郎中李双春叩见晴贝勒!”

    这一见到高坐在上首的弘晴,那名相貌清逸的中年文官自不敢有半点的失礼之处,疾走数步,抢到了文案之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弘晴虚虚一抬手,面无表情地叫了起。

    “谢晴贝勒隆恩。”

    李双春乃是积年老宦海了,城府自是深得很,尽管此际心情激荡不已,可神情却是从容淡定得很,谢了恩之后,也无甚多的言语,就这么躬身而立,摆出一副听凭训示之模样。

    “嗯,李郎中可是本贝勒为何唤你到此么?”

    弘晴扫了眼李双春,拖腔拖调地打了句官腔。

    “下官不知,还请晴贝勒明训。”

    事情闹得如此之大,李双春又怎可能不清楚被唤来此处的缘由之所在,不过么,他却是不打算自个儿说破,而是故作茫然状地摇了摇头,恭谦地应对了一句道。

    “嗯,是这样的,弘历言及尔曾献了本账册,说是北河总督衙门所送之原物,不知可有此事?”

    弘晴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接着往下追问道。

    “账册?这……”

    面对此问,李双春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支吾着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大人莫怕,有甚话只管直说,是非曲直自有公道,此乃大清之天下,非是某些人可以一手遮天的。”

    眼瞅着李双春似有退缩之意,巴郎普可就稳不住神了,这便从旁插了一句,摆出了副为李双春撑腰之架势。

    “巴大人说得好,李郎中有甚隐情且就道来好了,想来晴兄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巴郎普话音一落,弘历也跟着从旁鼓励了李双春一句道,

    “晴贝勒明鉴,下官早非掌印郎中,又不管核销之事,怎能有甚账册在手,个中怕是别有误会罢。”

    李双春茫然地看了看巴郎普,又侧头望了望弘历,末了,朝着弘晴一拱手,肯定无比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嗡……”

    李双春此言一出,满堂顿时哗然一片,一众官吏们全都惊诧莫名,谁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演变成这般模样,至于弘历么,则已是面色狂变,原本的自信之微笑瞬间便僵在了脸上,手一哆嗦,擎在手中的那本账册便已是就此滑落在了地上。

    “李双春,尔好大的狗胆,那账册是尔十日前亲手所交,而今竟敢当场否认,是欲何为?来啊,将这狗贼给本官拿下!”

    一派乱议声中,巴郎普率先回过了神来,已是大事不妙之下,已是起了狠心,这便不管不顾地放声狂吼了起来。

    “放肆!巴郎普,尔想作甚?本贝勒在此,岂能容尔胡为!”

    巴郎普倒是喊得凶悍,可惜堂下诸般人等大多是弘晴的亲卫,自是无人去理会其之命令,反倒是惹来了弘晴的雷霆震怒,但见弘晴猛地一拍文案,已是毫不容情地狠训了其一番。

    “晴贝勒海涵,下官一时义愤,失礼了,然,此恶贼居心叵测,却是万不可……”

    被弘晴这么一骂,巴郎普已是没了再发飙的机会,然则兀自不肯就此认输,强撑着还要再解说上一番。

第426章 天心莫测(一)

    “够了,本贝勒自有主张,无须尔来乱命,再不退下,休怪本贝勒不讲情面!“

    弘晴压根儿就没给其将话说完的机会,面色阴冷地一挥手,已是不耐至极地断喝了一句道。

    “啊,是,下官,下官失礼了。”

    被弘晴这么连番的呵斥,巴郎普当即便被噎得个面色铁青不已,可到了底儿还是没有跟弘晴抗争到底的勇气,不得不悻悻然地退回了原位,重重地跌坐在了椅子上,面色灰败不堪,再无半点的精气神可言,不为别的,只因他很清楚自个儿此番怕是在劫难逃了的。

    “历弟,尔还有甚可说的,嗯?”

    巴郎普虽是面目可憎,然则毕竟不过就是一小虾米罢了,弘晴自是不可能在其身上多浪费时间,这一将其逼退,便已是看都不再看其一眼,面色阴沉地侧头望向了眼现惊慌之色的弘历,嘴角一挑,声线冷厉地喝问了一嗓子。

    “晴兄,小弟以为李郎中当场改口,其中必有隐情,须得彻查到底,看是何人在背后威胁李郎中,以致其竟不敢伸张正义!”

    弘历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尽管先前被李双春的突然反水打击得不轻,但却并未因此彻底崩溃,短短数息间,心态已是调整了过来,面对着弘晴的喝问,丝毫不慌,声线平和地便顶了一句道。

    “当场改口?嘿,好一个当场改口,来人,将两套账册对比一番,看个中有甚差别。”

    弘晴可是存了要一棍子将弘历打死的心,自不可能被其这等假作镇定的样子糊弄了过去,也没再往下追问,而是冷笑一声,提高声调,冷厉地断喝道。

    “喳!”

    弘晴此令一下,堂下侍候着的一众王府侍卫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声应诺之后,便有一名侍卫抢到了堂上,将弘历先前脱手落了地的账册捡了起来,另有他人直奔算房,紧急召来了数名账花子,就在大堂上,开始了比对之程序。

    “启禀晴贝勒,两本账册已对比完成,所差处有四项,涉及钱数约十一万五千八百二十七两,另,两本账册笔迹大体相同,乍看是出自一人之手,然,细较之下,却可看出数处差异之处,下官可断言此二账本绝非出自一人之手笔。”

    所谓人多好办事,一众账花子们都是做账高手,一个个算盘打起来都极为的麻利,彼此协作之下,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已将两本不甚厚的账本尽皆比对完毕,自有一名笔帖式排众而出,将所得之结果禀报到了弘晴处。

    “嗯,有劳了。”

    弘晴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将那名前来禀事的笔帖式挥退,而后面色凝重无比地环视了一下神情各异的诸般官员们,声线阴寒地开口道:“诸公,事情如今已是真相大白,某些小人肆意构陷孙东方,居心叵测,用心狠毒,是可忍孰不可忍,本贝勒岂能容之,此事干系重大,须臾迁延不得,本贝勒这就进宫面圣去,尔等尽皆在此等候,若敢擅离,休怪本贝勒不讲情面!”

    “嗡……”

    弘晴话音一落,也没管诸般人等是何表情,霍然起了身,大步便向堂下行了去,一众官员们见状,先是一派死寂,随即,乱议之声便就此大作了起来……

    “启奏陛下,晴贝勒在宫门外求见。”

    腊月寒冬,天冷得紧,然则乾清宫的书房里却是温暖如春,但见墙角边两只巨大的火盆熊熊地燃着,散发出来的热量将严冬的气息尽皆挡在了书房之外,仅着一身明黄单衣的老爷子端坐在棋盘前,手握着枚白子,眉头微皱地凝视着错综复杂的盘面,犹豫着不知该往何处落子方好,正自苦思间,却见秦无庸迈着小碎步匆匆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行到了老爷子的身旁,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先让他等着,李德全。”

    老爷子并未从盘面上抬起头来,仅仅只是眉头一扬,简单地吩咐了一句,旋即又声调略高地点了李德全的名。

    “奴才在!”

    李德全就在一旁侍候着,这一听老爷子点了名,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从旁闪了出来,低眉顺目地应了诺。

    “去,查查看,工部如今情形如何了。”

    老爷子依旧不曾从盘面上移开视线,随口便吩咐道。

    “喳!”

    老爷子金口这么一开,李德全自不敢多有迁延,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即匆匆退出了书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匆匆转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凑到了老爷子的身旁,轻唤了一声之后,将从衣袖里取出来的一本折子恭谦地递了上去。

    “哟,结果出来了,呵,有趣,灵皋先生也看看罢。”

    老爷子伸手接过了折子,随意地摊将开来,只一看,脸上顿时便荡漾起了一层笑意,可也未加以置评,随手又将折子递给了侧坐在棋盘对面的方苞。

    “陛下圣明,此事确是有趣,然,方某听闻晴贝勒已是先后几次出京办差,次次遇险,也不知是真是假?”

    方苞同样没对折子上所载之事加以评述,而是答非所问地问了一句道。

    “嗯……,李德全!”

    方苞这等言语一出,老爷子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是一敛,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而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

    “老奴在!”

    身为老爷子跟前负责情报体系的宦官头子,李德全自是清楚那本折子上记载的都是些啥,然则他却是听不懂老爷子与方苞这么番交谈到底是何意,正暗自揣摩间,冷不丁听得老爷子点了名,自不敢再胡思乱想,赶忙从旁闪了出来,恭谨地应了一声。

    “去,传眹口谕,就说眹乏了,让弘晴先回去,有甚事明日再议也不迟。”

    老爷子扫了李德全一眼,声线平和地下了旨。

    “喳!”

    李德全本以为老爷子就算不雷霆震怒,也应是会出手调停工部之争的,却没想到老爷子居然会来了个置之不理,一时间脑子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愣了愣之后,这才赶忙应了诺,领着两名小宦官自去宫门处宣旨不提。

    什么?明日再议,我勒个去的,老爷子这是打算拉偏架啊,没门!

    **前,冒着风寒苦等了近半个时辰的弘晴一听李德全所宣的口谕,心中的火气当即便不可遏制地狂涌了起来,没旁的,弘晴可不信老爷子会不关注工部里的动向,也不相信今番之事老爷子会一无所知,既如此,老爷子避而不见显然就是打算袒护弘历罢了,而这,自不是弘晴所乐意接受之结果,在弘晴看来,弘历就是条毒蛇,不一棍子打死的话,迟早会被这条毒蛇咬上一口,那等农夫温蛇的蠢事,弘晴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李公公且慢,本贝勒确有要事须得即刻面圣,还请李公公代为通禀一番。”

    李德全传完了口谕便打算走人,弘晴自然不肯作罢,身形一闪,已是挡住了李德全的去路,不过么,倒是没旁的失礼之处,而是谦和地拱了拱手,客气而又坚决地请求道。

    “这……,也罢,老奴便再去试试好了,成与不成,还须得看陛下之意。”

    这一见弘晴如此坚决地拦住了去路,李德全自不免有些不爽,只是再怎么不爽,他也不敢真跟弘晴这个当红的龙孙闹甚别扭的,也就只能是皮笑肉不笑地欠了欠身,极为勉强地答应了下来。

    “有劳李公公了!”

    尽管明知李德全此言应付的成分居多,可弘晴却也无奈得很,没旁的,哪怕他是龙孙,未得旨意,那也不得擅闯大内,若不然,便是大逆不道之死罪,尽自心中气恼已极,可也只能是无奈地谢了一句,侧身让开了道路。

    “陛下!”

    乾清宫的书房中,棋局还在继续着,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的李德全轻手轻脚地凑到了老爷子的身旁,低声地轻唤了一声。

    “嗯?”

    老爷子并未抬头,仅仅只是发出了一声询问的轻吭。

    “老奴已宣了陛下的口谕,只是晴贝勒还是坚持要觐见,老奴不得已,只能来请陛下明示。”

    李德全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将弘晴的请求说了出来。

    “这个不省心的混小子!”

    一听李德全这般说法,老爷子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将手中捏着的白子往棋盘上随手一丢,没好气地骂了一声,可也没发作弘晴的意思,一扬手,声线微寒地开口道:“秦无庸,去,将眹的旨意宣了。”

    “喳!”

    老爷子金口这么一开,侍候在侧的秦无庸自不敢稍有耽搁,忙不迭地应了一声,领着两名小太监便急匆匆地退出了书房,自去传旨不提。

    “……”

    李德全压根儿就搞不清老爷子这究竟唱的是哪出戏,有心发问,却又恐触了老爷子的霉头,嘴角嚅动了几下之后,还是没敢再多啰唣,满脸迷茫之色地退到了一旁……

第427章 天心莫测(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工部右侍郎巴郎普为一己之私,行排斥异己之事,其心叵测,其行也鄙,着即革职,流配雷州,望卿等引以为戒,莫失眹望,钦此!”

    工部大堂上,秦无庸面无表情地站在文案后头,悠扬顿挫地将老爷子所定之旨意宣了一番。

    “臣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这么一道古怪的旨意一下,工部大堂里跪满了一地的官员们之神情可就精彩了起来——悲催的巴郎普就不必说了,当即便脸色煞白地昏厥在地,孙东方等亲近弘晴一方的官员们是惊诧里透着些微的惶恐,而陈不思等靠拢弘历的官员们则是惊诧里透着侥幸的狂喜,至于弘晴与弘历这对冤家兄弟么,却全都是面无表情,谁也无法看透这小哥俩究竟在想些甚,当然了,不管众人心中作何感想,应有的接旨礼数却是万万不能少了去的。

    “秦公公,皇玛法可还有甚旁的交待么?”

    秦无庸宣完了旨之后,片刻都不想多留,领着手下一干人等转身便打算就此走了人,弘晴却是不干了,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晴贝勒明鉴,确不曾有,老奴还须得押解犯官巴郎普去刑部交差,就不多逗留了。”

    弘晴有问,秦无庸自不敢不答,不过么,也就只是托辞一番罢了,旋即,也不给弘晴再次开口的机会,领着一干人等便已是走得没了影。

    靠,这就算完了,老爷子还真是偏心到了极点,太过分了罢!

    望着秦无庸等人离去的背影,弘晴的面色虽淡定依旧,可眼神里却是有着把火在熊熊地燃烧着,没旁的,为了能一击必杀,弘晴此番可是费尽了心机,从一开始便布好了局,好不容易才将弘历这个大敌装进了套子里,眼瞅着胜利已是在望之际,却被老爷子来了个和稀泥,就算弘晴性子再如何沉稳,怒火中烧却也是难免之事了的。

    “晴兄,时候不早了,今日之例会可还须得继续否?”

    值此微妙时辰,弘晴不发话,一众官员们自是无人敢上前去打搅,只能是各怀心思地陪站在侧,倒是弘历却是放得开,潇洒地上前一步,语调平和地问了一句道。

    这混账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嘿,走着瞧好了!

    尽管弘历此际脸色淡然,并无一丝一毫的挑衅之神色,可其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却并未瞒过弘晴的双眼,一想到自个儿精心布下的好局就这么被老爷子蛮不讲理地破解了去,弘晴心火便不禁一突一突地狂涌不已,对弘历的恨意么,自是也就更深了几分。

    “都散了,有事明日再议!”

    尽管对弘历此时的撩拨有着不小的怒气,然则弘晴却并未表现出来,仅仅只是声线平淡地吩咐了一声,便即一旋身,头也不回地向着自个儿的办公室行了去,一众官员们见状,自也不敢再多生枝节,三三两两地各自散了开去,一场暴风骤雨的双龙孙之争至此便算是草草地告了个段落,至于胜败如何么,怕是谁也说不清楚,大体上也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晴儿,今儿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人对工部之争的兴趣或许只停留在趣闻这么个层面上,可对于三爷来说,这却是天大的事儿,分秒都耽搁不得,这不,弘晴方才回到府上,就被三爷紧急召到了内院书房,不等弘晴尽了礼数,三爷已是劈头盖脸地便追问了起来。

    “回父王的话,这事儿是这样的……”

    此番之事全都是出自弘晴的谋划,早先不告知三爷,那是为了保密之需要,而今,事情都已算是过去了,再无甚保密之必要,弘晴自不会有甚隐瞒,这便将安排李双春当内应一事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

    “原来如此,唔,皇阿玛处却又为何……”

    三爷并不擅谋算,对弘晴所言的算路自是找不出甚不对之处,听听也就过去了,他真正关心的是老爷子拉偏架的态度究竟是何缘故,只是这话却是不好直接说出口来,三爷也就只能是吞吞吐吐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为何?天晓得是为何来着!

    不说三爷疑惑万千,弘晴自己也在迷惑不已之中,没旁的,这等偏袒着实是太过了些,浑然就不是在观圣孙,而是专一在鼓励弘历造乱,真要这么整下去,工部还不得成了一团的乱麻,这显然不像是老爷子这等圣明之君所应为之举措,问题是这等偏袒还真就出现了,正因为此,对于三爷的疑问么,弘晴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也就只能是无奈地闭紧了嘴。

    “王爷明鉴,陛下乃圣明之君也,如此安排,必有深意,姑且再看看也好。”

    弘晴这么一闭紧嘴,书房里顿时便是一阵难耐的死寂,陈老夫子倒是无所谓,可李敏铨却是有些吃不住劲了,赶忙从旁开解了一句道。

    “嗯……,夫子,您看这……”

    李敏铨说的倒不是没道理,不过么,三爷显然对这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不甚满意,这便沉吟着将问题抛给了端坐不动的陈老夫子。

    “天心莫测啊。”

    陈老夫子并未明言,仅仅只是感慨了一句道。

    “啊,这……”

    三爷原本对陈老夫子可是抱着厚望的,指望的便是陈老夫子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此际一听陈老夫子这般说法,心不由地便是一乱。

    “王爷无须过虑,陛下此举当是平衡朝局之手段耳,王爷只须小心应付了去,当不致有甚大碍的。”

    这一见三爷失态若此,而陈老夫子却又不置一词,李敏铨无奈之下,只好从旁劝解了一句道。

    “嗯……”

    三爷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弘晴与陈老夫子开口,心中自不免乱得很,可也只能是无奈地接受了李敏铨这番解说。

    “先生,学生、学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诚亲王府这头对圣意颇多猜测,却说弘历一下了班,便即匆匆赶回了府里,一路急匆匆地便去了内院书房,一见到正在打着棋谱的邬思道,赶忙抢到了近前,恭谨地便是一礼,张口欲言,却一时间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嗯……”

    听得响动,邬思道从棋盘上移开了视线,面色平和地看了弘历一眼,但却并未开口,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

    “学生知错了。”

    被邬思道这么一看,弘历的小脸顿时涨得个通红如血,没旁的,只因在弘历决意要借孙东方一事排挤弘晴之前,邬思道曾两次提醒过弘历,须得小心其中有诈,奈何是时弘历一意孤行,自以为已深入调查过详情,断不致有差错之可能,一门心思就想着赶紧将弘晴打倒在地,却万万没想到会有反间这么个可能,此际想起邬思道早先的提醒,当真令弘历羞愧无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将进去的。

    “知错而能改,善莫大焉。”

    邬思道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下弘历的窘态,而后微笑着调侃了其一句道。

    “先生,学生,学生……”

    弘历本就羞愧不已,再被邬思道这么一调侃,顿时便有些个吃不住劲了,面红耳赤地呢喃着,半晌都不知该说些甚子才好了。

    “无甚了不得的,从哪跌倒便从哪站起来好了。”

    邬思道被弘历的窘态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一阵子畅笑之后,这才面色一肃,意有所指地点了一句道。

    “先生教训得是,学生无惧失败,只是皇玛法处……”

    值得弘晴去面圣之际,弘历本以为此番自个儿已是在劫难逃了的,却没想到老爷子居然会来了个糊涂案糊涂断,就这么不知所谓地将巴郎普当成了替罪羊,却浑然没过问整件事情的始末,这令弘历庆幸之余,也不禁为之大惑不解,愣是搞不懂老爷子为何会这般处置,之所以急忙忙地回了府,就是想从邬思道处得个准信。

    “圣心难测啊。”

    四爷府上的情报系统如今都是由邬思道在掌握着,他自是早已知晓了午间工部所发生的事情,也早已在心中做了无数的推断,结论不是没有,可说到把握性么,却是不敢言高,此际听得弘历见问,邬思道自是不肯将推断之结论说将出来,也就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感慨了一句道。

    “啊……”

    邬思道到四爷府的时间说起来并不算太长,也就三年不到而已,可每每推断朝局,无有不中者,不止四爷对其言听计从,弘历也一向钦佩邬思道的谋算之能,此际一听邬思道也难断言老爷子的心思之所在,不由地便有些个傻了眼。

    “圣意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尔之行事,若能踏实从头做起,将来必有可期许处。”

    邬思道显然不愿再就圣意一事多言,点了一句之后,便即闭紧了嘴。

    “是,学生知道该如何做了。”

    弘历心中虽疑惑依旧,可一见邬思道不愿再言此事,自也不敢再多纠缠,也就只能是强按下心头的纷乱思绪,恭谨地回答道。

第428章 交浅不言深(一)

    圣意虽难测,可日子却依旧得过,工部诬陷案虽是激起了朝野纷议不已,可随着巴郎普被流配出京,事情也就算是告了个段落,各方势力很有默契地都对此事采取了冷处理的态度,加之新春佳节已到,被喜庆的气氛一冲,工部一案也就没了甚声响。

    新春佳节历来是国人最重视的节日,上至天家,下至贫民百姓,概莫能外,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大体上也就是除夕夜好生吃喝上一回,次日烧烧纸,算是祭了祖,可天家就不同了,规矩多得很,大年三十夜就得入宫陪老爷子过年,次日还得到祖庙祭祀,这还没算完,还得参与大宴群臣,替老爷子执壶倒酒地酬谢诸般臣工,初二又得在自家府上折腾上一番,直到天都已黑透了,弘晴方才得了闲,可也没歇着,换了身便衣之后,便领着李敏行等人,乘马车沿东大街向南城方向赶了去。

    煤渣胡同,很土的一个名字,位于朝阳门内东大街上,不甚宽,也就是两座高墙夹着的五丈甬道而已,内里只有一户人家,守卫的兵丁不少,戒备森严,行人绝少,哪怕是新春这等喜庆的日子,这煤渣胡同里也无半点的热闹可言,不止是门前绝无访客,府内也一片阴暗,灯火都没几盏,阴气十足,就有若一栋鬼宅一般,此处正是被圈养了的十三阿哥胤祥的住处。

    自打康熙四十七年二月算起,胤祥被圈已是第三个年头了,早先还偶尔有些想投机的官员们派人送些吃用的来巴结上一把,可两年余下来,愣是没见老爷子有丝毫启用胤祥之迹象,投机者们自是再也不会往胤祥处送人情,至于那些个阿哥们么,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哪怕是一向与胤祥相交莫逆的四爷也从来不曾在此处露过面,换而言之,十三阿哥府眼下就是被世人所遗忘的角落,冷清得有若鬼域一般,当然了,例外不是没有,这不,黑灯瞎火间,一辆马车在十数名手持灯笼的壮汉之护卫下,缓缓地行进了胡同口,直奔府门前的照壁而去。

    “来人止步!”

    马车刚转过照壁,几名正百无聊赖地在房檐下闲扯的宗人府兵丁立马便觉醒了过来,乱纷纷地冲下台阶,高呼着拦在了马车前。

    “嘿,好你个包小五,在爷面前大呼小叫的,是欠抽了罢?”

    宗人府兵丁们这么一咋呼,马车倒是停了下来,可车帘子一动间,一声笑骂已是脆生生地响了起来。

    “哟,是晴贝勒来了,小的有眼无珠,您老乃金贵之人,可千万别跟小的计较,要不小的给您陪个礼儿?”

    宗人府的兵丁们都是人精,个个贼溜得很,这一听声音不对,哪还敢刀枪相向的,被点了名的班头包小五更是提心吊胆地往前凑了一小步,借助着灯笼的亮光,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刚施施然下了马车的赫然是当红龙孙晴贝勒,心一慌,赶忙满脸谄笑地招呼了起来。

    “得,你小子就皮罢,打赏!”

    弘晴当然不会真跟这些底层小卒子们计较那么许多,笑骂了一声之后,也就做了罢论,不仅不见怪,反倒是一挥手,爽快地打了赏。

    “喳!”

    弘晴既是如此吩咐了,随侍在车旁的观雨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应了一声,拿出一叠小红包,笑嘻嘻地给一众兵丁们一人分了一个。

    “小的们谢晴贝勒赏赐了,恭祝您老大吉大利,万事呈祥……”

    “谢晴贝勒赏,小的给您道吉祥了!”

    “晴贝勒万安,小的谢您的赏了!”

    ……

    弘晴来此已不是头一回了,逢年过节的,总会到此一行,每回都是出手豪绰,一众兵丁们早已是习惯了的,谢起恩来自是一个比一个嘴甜。

    “停,都给爷打住了,老规矩,将东西给爷送了进去,再问问十三叔方便不?若是不方便,爷这就走。”

    按朝规,似十三阿哥这等被圈养之人,没有圣旨是不得私下探访,也不得送东西入内的,不过么,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这两年半来,弘晴前前后后都已是来了七八次了,早将一众兵丁们全都喂饱了去,别说送些吃用的进去,就算弘晴自己要进去,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奈何十三爷似乎一直就没有接见弘晴的想头,每回弘晴来,十三爷都推说有恙在身,弘晴也无所谓,送了东西就走,不过么,下一回到此,该问的话,照例还是会问上一回,此际自然也不例外。

    “成,晴贝勒,您稍等,小的这就为您传话去。”

    俗话说得好,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一众宗人府兵丁们都得了好处,自是无人会理会甚朝规不朝规的,一个答应得比一个痛快,弘晴话音方才刚落了,几名兵丁已是争先恐后地抬着弘晴送来的各色礼物便往府内跑了去。

    西暖阁里没点灯,就一铜盆的炭火在熊熊地燃着,忽明忽暗间,呆呆地躺在摇椅上的十三爷之脸色也阴晴不定地变幻着,木讷的眼神里空空洞洞,几无一丝的生气,哪怕是楼道上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十三爷也不曾有丝毫的反应,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宛若一具毫无生机的木雕泥塑一般无二。

    “十三爷,晴贝勒又看您来了,送了些吃用,还说要见见您,嘿,就不知您得便不?”

    脚步声大起中,包小五晃晃荡荡地从楼道处探出了个头来,双眼微眯地打量了下光线不足的阁内,视线最终落到了摇椅处,嘴角一挑,露出了丝讥讽的笑意,也无甚太多的顾忌,大模大样地便走到了摇椅前,无甚敬意地问了一句道。

    “……”

    十三爷压根儿就没半点的反应,别说回答了,便是连头都不曾抬起过,双眼依旧无神地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得,您老不见也罢,算小的白跑一趟,嘿,要小的说啊,也就晴贝勒知情知义,还没忘了您十三爷,旁的人早就不知您十三爷是谁喽,气走了晴贝勒,往后看谁还会来您这,晦气!”

    老十三原本在阿哥里就不是很得力的一个,眼下又被圈养了两年半多了,也没见有个出头之日,包小五自是很瞧不起似十三爷这等混吃等死的主儿,平日里就没少拿脸色给老十三看,这会儿见十三爷居然不理会自己,心中自不免有些个悻悻然,说起话来么,自也就谈不上有甚客气可言的,絮絮叨叨地扯了一通,没好气地骂了一声,转身便要就此走了人。

    “让他上来!”

    包小五都已走到了楼梯口处了,始终不言不动的十三爷终于是有了反应,人虽依旧未动,可沙哑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

    “哟,好叻,十三爷您稍等啊,小的这就请晴贝勒去。”

    包小五可以鄙视老十三,却是不敢得罪了弘晴,这一听老十三要见弘晴,自以为得了讨好弘晴的机会,哪有不为之兴奋得理儿,笑呵呵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下了楼,紧赶慢赶地便往府门外跑了去。

    “晴贝勒,这里黑,您慢点。”

    包小五去后不多久就又领着数名兵丁提着食盒、酒坛之类的家什,打着灯笼,陪着一身白狐裘袍的弘晴行上了楼道,一路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有劳了,尔等将酒菜搁在几子上,且都退下罢,若有需要,爷自会叫尔等。”

    阁楼通风不佳,炭火味十足,空气自是好不到哪去,弘晴当即便被冲得个鼻头发痒不已,不过么,倒也没计较那么许多,随手丢出一张折叠好的百两银票,打赏了包小五等人,而后眉头一扬,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好叻,晴贝勒您请自便,小的们就在楼下守着,有甚事,您只管吩咐便是了。”

    包小五等人都是人精儿,敢在失了势的老十三面前拿捏架子,可却绝不敢违了弘晴的意,这一听弘晴如此吩咐,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地布置好了一切,又将阁楼边的两支烛台点燃,而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全都退下了楼去。

    “十三叔,小侄给您请安了。”

    包小五等人忙忙碌碌了一大通,动静自是不小,却浑然没见躺在摇椅上的老十三有甚动静,甚至不曾见老十三睁开过眼,这等情形一出,显然不是待客之道,不过么,弘晴却并未计较那么许多,始终面带微笑地站着,直到包小五等人退下了阁楼之后,这才缓步行上了前去,恭谦地躬身行礼问了安。

    弘晴的问安已毕,却愣是没见老十三有甚反应,而弘晴也不再出言,只是微笑地躬着身子,静静地等着,良久之后,终于见老十三的眉头弹动了几下,霍然睁开了眼,眼神锐利如刀般地向弘晴射了过去。

    “坐。”

    饶是十三爷的眼神锐利无匹,可弘晴却压根儿就不为所动,就宛若清风拂面般坦然地受了下来,好一阵子僵持之后,十三爷的眼神方才柔和了下来,也无甚多的言语,仅仅只是嘴皮子一掀,吐出了个字来。

第429章 交浅不言深(二)

    呵,可怜的老十三,居然成了这般模样,当真天可怜见的!

    一转眼已是两年半过去了,再次见到有着“拼命十三郎”之称的十三爷,弘晴心中还真有着颇多的感慨,没旁的,只因老十三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些,当年那个敢打敢拼的十三爷如今只剩下个空壳,不只是身形上已是形销骨立,精气神也没剩下多少,虽说不免有着装作的痕迹,可虚与弱却是不争之事实。

    “十三叔,请!”

    弘晴的养气功夫早已是修炼到家,此际尽管心中感慨不已,可脸上却是始终温和地笑着,丝毫不露半点的异色,一弯腰,随手拽过了一把椅子,撩起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在了十三爷的对面,而后拿起酒坛子一敲,将其上封泥敲出个大洞,双手一倾,将摆在面前的两只酒碗斟满,伸手一推,稳稳地将其中一只推到了十三爷的面前,笑呵呵地道了声请。

    “嗯……”

    老十三默默地盯着弘晴看了良久,而后长出了口大气,也不多言,端起酒碗,仰头便是一通子狂饮,弘晴见状,也没再多言,笑了笑,同样端起了酒碗,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说罢,找爷有甚事?”

    一碗,接着又是一碗,叔侄俩默不作声地连喝了三大碗,一坛子酒已是见了底,酒劲上涌之下,老十三原本苍白的脸色已是就此红润了起来,但见其将手中的酒碗重重地往几子上一放,双目泛红地死盯着弘晴,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再来!”

    面对着老十三的虎视,弘晴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伸手又取了一坛酒,拍开封泥,为自个儿与老十三都斟满了,而后一摆手,再次发出了邀请。

    “哼!”

    老十三跟弘晴可是打过多年的交道了的,自不相信弘晴此来只是为了找自个儿喝酒,不过么,弘晴既是不说,他也懒得再多问,在他看来,似这等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到了末了,一准会憋不住地露出狐狸的尾巴,正因为此,老十三也没再逼问个不休,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之后,抓起酒碗,便又是一通子狂饮。

    “十三叔还是这般好酒量,小侄就不行了,再喝下去就该出丑了,今儿个便到此好了,小侄下回再来与十三叔畅饮一番,告辞了。”

    叔侄俩各饮了六七碗的酒,又默默无语地用了些菜,饭饱酒足之下,弘晴也没打算再多逗留,这便放下筷子,笑着起了身,躬身行了个礼,便打算就此走了人。

    “嗯?”

    老十三先前虽是没再追问个不休,可实际上心里头却没少猜测弘晴的来意,此际见弘晴居然就这么要走了人,眉头不由地便皱紧了起来,狐疑地望着弘晴,从鼻孔里发出了声满是质疑的轻吭。

    “十三叔留步,小侄告退了。”

    弘晴此来自然不是没有目的的,不过么,却绝不似老十三想的那般,实际上,只要能跟老十三喝上一回酒,弘晴的目的便已算是达到了,毕竟此际交浅,自是不能言深,至于其它的么,大可日后再说也不迟。

    “嗯。”

    老十三还是不信弘晴会就这么离去,并未出言挽留,仅仅只是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不置可否的轻吭。

    “呵。”

    弘晴去意已定,哪管老十三在那儿瞎猜个甚,礼数一尽,轻笑了一声,而后潇洒地一转身,已是施施然地下了楼,自顾自地便就此离去了。

    “嗯?这小子,搞个甚名堂来着?”

    老十三并未去送弘晴,而是老神在在地端坐着不动,自忖弘晴必定会去而复返,却没想到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弘晴的回转,这才知晓弘晴是真的就这么走了人,自不免有些个迷茫了,伸手挠了挠额头,狐疑不已地自言自语了起来……

    新春,对于富人来说,是个盛大无比的节日,值得好生庆祝上一回,可对于穷人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鬼门关,足利友三原本也该是富人之一,可惜时运不济,自打前年大清的船队出现在大阪开始,足利家经营的布行生意就每况愈下,到了去岁初,更是不得不宣告破产了事,其父一气之下,丢下一大家老少,独自上了吊,办丧事又花了不老少,到了今年,家里能卖的,早已是卖得个精光,剩下的就只有一把祖传的武士刀,没了营生的足利友三只能厚着脸皮加入了“望春社”,当了名小喽啰,靠着敲诈各家小商号混口饭吃,这日子么,自然就过得紧巴无比,这不,大过年的,哪都不敢去,只能猫在自个儿家里喝着最劣质的清酒解闷。

    “友三,友三在家么?”

    有道是借酒消愁,愁更愁,劣质的清酒本就难以下咽,喝没几口,足利友三已是烦躁得想杀人,刚拿起祖传的武士刀,正打算挥舞上一番,冷不丁听得外头有人在叫门,登时便恼了,提着刀便冲到了门边。

    “吵死了,谁啊,大过年的叫丧啊。”

    足利友三气头一上来,痞气顿时也就大发了,一把拉开门,连看都没看来者是谁,口中已是喋喋不休地骂了开来。

    “八嘎!”

    一听足利友三骂得如此难听,来者顿时便恼了,没给足利友三留半点的脸面,一边怒骂着,一边毫不客气地便是一个大耳刮子抽了过去,顿时便抽得足利友三惨嚎着翻滚在地。

    “哎呀呀,是左兵卫大人,小的没看清您,小的……”

    被抽得昏头转向的足利友三这才看清了来人是谁,赫然竟是其顶头上司副社长左兵卫三郎,心一慌,哪还敢摆甚痞子架势,赶忙一骨碌爬了起来,点头哈腰地道着歉意。

    “八嘎,别废话了,赶紧,跟我走,有任务!”

    左兵卫三郎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打断了足利友三的道歉,没好气地骂了一声,扭头便向外行了去。

    “哦,哈伊。”

    足利友三不过一小喽啰,自是不敢向左兵卫三郎询问到底是啥任务,也就只能是乖乖地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跟着左兵卫三郎穿街过巷,来到了一栋大宅院中,这才发现几乎所有“望春社”的人马都已经集中在此处了,正三五成群地瞎扯个不停,一个个脸上全都是兴奋的红光与嗜血的冲动。

    “你,跟我来!”

    足利友三一见到同伴都在,心中的忐忑立马就少了几分,刚想着凑进同伴们中去,然则没等他动身,左兵卫三郎已是回过了头,双眼一瞪,毫不客气地喝令了一嗓子。

    “啊,哦,哈伊。”

    足利友三尽管不情愿,可却又哪敢违背顶头上司的命令,只能是一迭声地应了诺,老老实实地跟着左兵卫三郎走进了宅院的深处。

    “报告社长,人已带到,请您指示。”

    一路行到了后院,没等足利友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左兵卫三郎疾步行到了一名盘坐在蒲团上的光头壮汉面前,恭谨万分地躬身请示了一句道。

    “嗯,叫他过来!”

    光头壮汉神情肃然地点了点头,无甚表情地挥手吩咐道。

    “哈伊。”

    左兵卫三郎恭谨应了诺,回头一招手,将足利友三叫了过来。

    “社,社长,小的,小的……”

    “望春社”成立只有四年,可就这么短短的四年时间里,发展却是神速无比,四下征伐不止,打垮了大阪城近半的黑道组织,一举跃升为全大阪第一社,靠的正是这个神秘无比的社长藤田俊之勇武——没有人知晓社长是从何处来的,只知道他一口的京都口音,却偏偏自称是来自北海道,前些年一众社员们还能时不时地看到社长四下搏杀的英姿,可随着“望春社”的壮大,社长本人已是很少再露面了,足利友三都已入社半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社长本人,自不免心慌得很,话都说不利索了。

    “嗯,哟西,听说你有祖传的制火雷手艺,可是确有其事,嗯?”

    藤田俊阴森森地死盯着足利友三,直到盯得其心慌意乱地低下了头之后,这才不动声色地开了口。

    “啊,小的,小的懂一点。”

    足利友三压根儿就不明白藤田俊为何会问这么个问题,眼珠子慌乱地转了几下,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那好,给你半天的时间,制出数百枚火雷,人手由你挑,要什么,尽管开口,今晚子时前必须办到,有问题么,嗯?”

    藤田俊点了点头,以不容置疑地口吻便下了令。

    “啊,这,这……,社长大人,这火雷可是管制之物,若是,若是……”

    一听要造火雷,足利友三的腿脚不由地便是一软,没旁的,他参加“望春社”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可造火雷却是死罪一条,自由不得足利友三不心惊胆战的。

    “八嘎!”

    足利友三这等态度一出,藤田俊倒是没开口,可站在一旁的左兵卫三郎却是怒了,毫不客气地又给足利友三来了个大耳刮子,直抽得足利友三口角喷血不已。

    “哈伊。”

    足利友三尽管被抽得头晕眼花,却不敢有甚反抗之心,甚至不敢伸手去擦一下满脸的血点,规规矩矩地哈腰应诺不迭。

    “够了。”

    藤田俊并未让左兵卫三郎过分发泄,一挥手,声线冷厉地叫了停,而后目光森然地死盯着足利友三,一字一顿地开口道:“三百枚火雷今晚必须造出来,火药都是现成的,人手由你挑,要多少有多少,若是办不到,你就切腹好了。”

    “哈伊!”

    又被打了一回的足利友三这次可是学乖了,不敢再强扛,老老实实地应了诺,甚至不敢问那些火药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第430章 大阪事变

    子时将至,夜已经很深了,大阪湾风平浪静,涛声阵阵,一派的祥和之景象,停泊在港口处的八旗商号船队早已是沉寂了下来,除了些明暗哨还在岗位上坚守之外,大多数的船员早已进入了梦乡之中,然则旗舰的船长室里却是一派的灯火通明,只不过内里坐着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人而已,正中一人三十出头,面如重枣,国字脸、浓眉长须,不怒自威,此人正是船队的掌总、八旗商号副总掌孙明成,八旗商号掌总孙成武之次子,其左手便则是名身宽体胖的中年汉子,赫然正是船队的商务掌总刘奇,至于坐在右手边那名壮实汉子则是船队的护卫统领万山河。

    桌子上摆满了酒菜,虽都不算甚珍稀佳肴,可也算是丰盛得很,一席桌面没个数十两的银子压根儿就拿不下来,然则围坐在桌边的三人却是半点食欲全无,不说举杯畅饮了,便是话都没半句,尽皆默默地端坐着不动,尽皆一派心思重重之模样,船舱里的气氛自也就好不到哪去,压抑得令人难受不已,好在三人都是气度沉稳之辈,却也无甚异常之色。

    子时正牌,下雪了,不大,也就是些雪沫子,随风飘飘洒洒地落着,在瓦面上敲打出阵阵细碎的声响,天很冷,码头右侧的三栋货栈周边往来巡视着的“八旗商号”护卫队巡哨们都被冻得够呛,不得不尽皆退缩到了货栈的耳房里,只留下数名岗哨在岗楼里值守着,原本森严的戒备自是就此松懈了下来,不过么,众护卫们却是并不以为意,没旁的,大阪码头位于大阪城东郊,白日里倒是繁华热闹之所在,可到了晚上,却是人迹罕至之处所,这等半夜三更时分,更是不会有人跑这等僻静之地来,戒备不戒备的,说起来其实当真无甚太大的差别。

    俗话说得好,小心方能无大错,这不,八旗商号护卫们方才刚一松懈下来,麻烦也就开始了,先是远端的一处小树林里冒出了几条黑影,有若幽魂一般小心翼翼地摸到了货栈附近,悄无声息地观察了一阵,又静悄悄地溜回到了林子里。

    “报,社长,货栈守御松懈,只有四处岗亭各有一人在,此时出击,我方必胜!”

    不大的树林里挤满了黑衣人,却并无甚声音发出,为首的赫然正是“望春社”的社长藤田俊,那几名前去窥探货栈的黑衣人一回到林子,立马窜到了藤田俊的身前,由为首的哨探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哟西,照计划行动,左兵卫三郎,带你的人先上!”

    听得哨探回报,藤田俊的眼神里露出了野狼似的光芒,也无甚废话,狞笑了一声,一挥手,下达了攻击之令。

    “哈伊!”

    一想到三座货栈里堆积如山的各色货物以及大量的银两,左兵卫三郎的眼珠子立马便红了起来,低声应了诺,咬着牙,一挥手,率领着两百余决死突击队便窜出了树林,猫着腰,沿着岗哨的观察死角全力向东面的岗亭扑击了过去。

    “敌袭,敌……”

    左兵卫三郎等人的动作很快也很小心,奈何此际乃是雪天,地上虽无甚积雪,可如此多人踏在地上,终归不可能悄无声息,哪怕左兵卫三郎等人都已是用厚布包裹了鞋底,可待得冲到了货栈岗亭附近时,还是避免不了被哨兵发现了蹊跷,刹那间,吃惊不小的哨兵顿时便狂吼了起来,可惜敌人来势太大,警觉过来的哨兵也就只喊出了两声,就被汹涌而来的黑衣人劈杀在了乱刀之下。

    “挡住贼子!”

    “放信号求救!”

    “杀贼!”

    ……

    货栈处的八旗商号护卫队人数并不算少,算是商号的伙计,也有着百余人之多,奈何骤然遇袭之下,阵脚已是一派大乱,既有勇悍无比地迎着来敌杀上前去的,也有乱嚷乱叫地四下逃窜者,自是难挡“望春社”众匪的强袭,瞬息间便被杀得个节节败退不已,好在大乱之中,终于有人发出了求救的信号,但见一枚信号弹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了朵绚烂的礼花。

    “全体都有了,跟我来,冲上码头,炸船!”

    货栈处的战斗已是打得个如火如荼,可藤田俊却并未发兵前去增援,而是静静地站在林子中,直到信号弹腾空而起,他方才抽出了腰间的武士刀,用力向前一劈,高声断喝了一嗓子,率部冲出了树林,高速向码头冲了过去。

    “呜,呜呜,呜呜呜……”

    货栈处的信号弹一炸开,船队值守的各船岗哨自然尽皆都看在了眼中,刹那间,警报的号角声便已是骤然吹响,沉浸在梦乡中的众船员们顿时便炸了锅,四下里就此乱成了一团。

    “报,货栈遇袭,敌势不明,请孙掌总明示!”

    大乱已起,然则端坐在旗舰船长室内的孙明成等人却依旧端坐着不动,并未露出甚紧张之神色,直到一名护卫急若旋风般地冲进了船舱中,将遇袭的消息报将上来之际,三人这才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

    “万统领,尔即刻率‘路远’、‘路遥’两舰上前御敌,刘掌总即刻指挥其余各船即刻起锚,撤出码头,行动!”

    孙明成没去理会那名前来报信的护卫,也没去细问敌势如何,直截了当地便下了作战之令。

    “喳!”

    万、刘二人都是知情者,自是清楚眼下这场袭击究竟是怎么回事,自不会有甚旁的异议,各自躬身应了诺,前后脚便冲出了船舱,自去安排相关部署不提。

    “杀上去,炸船,炸船!”

    “八旗商号”船队虽说是训练有素之师,可骤然遇袭之下,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极大的混乱,尽管起锚撤退的命令已是下达,可行动起来却并不甚协调,有的船已是扬起了帆,缓缓驶出了泊位,有的船却还在忙着起锚,整个船队乱作了一团,就在此时,藤田俊已是率着三百余社众冲到了码头上,但见其声嘶力竭地狂吼着下了令。

    “炸船!炸死这帮清人!”

    “炸,给老子炸!”

    “投雷火弹,炸死他们!”

    ……

    紧跟在藤田俊身后的近百名黑衣人尽皆背着箩筐,筐里满满当当地装着的都是用葫芦赶制出来的雷火弹,但见这群黑衣人一边狂吼着,一边用引绳点燃了葫芦上的导火索,用力将雷火弹投向了最靠近码头的那一艘货船。

    “轰,轰……”

    足利友三赶制出来的雷火弹威力虽只是一般,可架不住量多,百余名黑衣人齐刷刷地往货船上投弹之下,顿时在货船上炸出了团团的火光,只一瞬间,便令巨大的货船处处起火,骤然遇袭的船上水手们就此乱成了一团,尽管有不少水手在船长的喝令下拼力灭火,奈何火势已成,却又哪能扑灭得了,满船水手尽皆被烧得哇哇乱叫,跳水逃生者不计其数,而那些个黑衣人却兀自不肯罢休,不管不顾地还在玩船上抛掷着雷火弹。

    “社长,这船差不多完蛋了,该进攻下一艘了。”

    “望春社”一众黑衣人都是些乌合之众,投弹投得兴起,浑然忘了其余,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八旗商号”船队除了中间两艘之外,其余船只都已纷纷开始驶离泊位,倒是足利友三发觉了不对,这便紧赶着凑到了藤田俊的身旁,高声提醒了一句道。

    “八嘎,找死!”

    藤田俊始终不曾动过手,任凭手下人等在那儿疯狂地发作着,一双眼死盯着大火熊熊的货船,眼中隐隐有泪光在闪烁,只不过值此纷乱之际,却是无人注意到此点,待得听到了足利友三的提醒之言,藤田俊突然暴怒了,手中的武士刀一横,不由分说地便砍下了足利友三的头颅,一腔热血瞬间溅起了老高,喷溅得周边一众黑衣人满头满脸都是。

    “跟我来,炸了前面两艘,跟上!”

    一众黑衣人浑然没想到会有这等变故,全都被足利友三的死震撼得丢了魂,一时间竟忘了要继续投弹,只顾着傻愣愣地望着狂性大发的藤田俊,然则藤田俊却并无半句的解释,大吼着下了命令。

    “哈伊!”

    藤田俊这么一冲将起来,一众黑衣人自不敢稍有怠慢,纷纷嘶吼着跟在了藤田俊的身后,有若潮水般向兀自停靠在码头上的两艘货船扑了过去。

    “开火!”

    尚停靠在码头上的两艘货船正是“路远号”与“路遥号”,这两艘货船上一派的死寂,黑暗中每船各有两百余的持枪武士分三列而立,静静地等待着藤田俊等人的冲击,直到藤田俊等人冲到了离船只有三十步之际,但见屹立在船首高处的万山河猛然一挥手,高声下了令。

    “呯,呯……”

    万山河此令一下,两船上站立着的武士纷纷扣动了扳机,按着三段射之标准,开始了火力覆盖,只一瞬间,便将汹涌而来的黑衣人击倒了大半,余者被惊得丧魂失魄,乱纷纷地掉头便跑,唯独藤田俊却是兀自不管不顾地持刀向前狂冲着。

    “终于结束了……”

    藤田俊冲得虽是猛,可肉身哪能扛得住子弹,瞬息间便连中了十数枪,浑身是血地倒在了码头上,然则藤田俊却并未后悔自个儿的冲动,反倒是欣慰地笑了起来,呢喃了一声之后,双眼已是渐渐地失去了神采……

第431章 叔与侄

    见天就要端午了,天越来越热,尤其是这等午间雨停之际,更是闷得令人心慌意乱,老十三本就心烦,再被这等热一闷,更是焦躁得很,索性便光着膀子躺在了摇椅上,拽着个小茶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可越是喝,却越是觉得渴得慌,气恼之下,愤恨地便将小茶壶往泥地里丢了去,但听“咣当”一声脆响,茶壶已是碎成了一地的残渣,纵使如此,老十三还是觉得不解气,猛然站起了身来,发泄地踹了摇椅一脚,张嘴便咒骂了一嗓子。

    “十三叔,怎地,这摇椅夹了您的臀了?”

    老十三骂声刚停,就听一句调侃声响起中,一身青色单袍的弘晴已是笑嘻嘻地从园门处行了进来,后头还跟着数名提着食盒的宗人府兵丁。

    “嘿,你个臭小子,连爷都敢调侃,讨打不是?”

    这一见来的是弘晴,老十三的嘴角边立马便露出了丝笑意,不过么,口中却是毫不客气地笑骂了一句道。

    “得,十三叔真要打,那小侄只好赶紧回了,这粽子么,也就不请十三叔了,留着小侄自个儿宵夜用了。”

    自打新年时起,弘晴隔三差五地便会来看望一下老十三,尽管每回来,都不会逗留许久,可一来二去之下,倒是与老十三混得个熟稔得很,说起话来,自也就无甚太多的忌讳,本来么,两人间往日里虽有些许的不愉快,可毕竟不是啥解不开的深仇,尤其是这会儿老十三已然被圈,再无甚大的追求,与弘晴交往起来,自也就无太多的顾忌,彼此间开开玩笑啥的,都是寻常之事了的,这不,面对着老十三的笑骂,弘晴可不就嘻嘻哈哈地反击了一把。

    “嘿,美得你了,粽子留下,你小子打哪来,自管打哪回好了,爷还不稀罕留你呢。”

    老十三这三年来可是被憋闷坏了,也就只有弘晴来时,方能得些乐子,口中虽是笑骂连连,可人却是就此端坐了下来,显见原本淤积在心中的烦躁之意已是就此烟消云散了去。

    “嘿,十三叔,您老这过河拆桥的戏法可是越演越精湛了,小侄今儿个还就不走了,不将十三叔翁藏的美酒喝个爽利,事儿就不算完。”

    弘晴可没跟老十三客气,随手拽过一把椅子,大刺刺地便坐了下来,指挥着一众宗人府的兵丁们将带来的酒菜布满了一桌子,而后笑呵呵地又调侃了老十三一把。

    “扯罢,怎地今儿个不去工部,大老远跑爷这来作甚,爷可跟你说了啊,爷这啥都没有,你小子想要整啥,别跟爷说,爷懒得听,喝酒,喝酒!”

    老十三虽是跟弘晴混得烂熟了,不过么,心里头的警弦却是从来没松过,笑骂中已是将意思表达得无比清楚了,那就是不谈国事!

    “成,就先喝酒,有甚事待会再说,来,喝!”

    弘晴哈哈一笑,宛若不曾听懂老十三话里的潜台词一般,笑呵呵地一举酒碗,这就发出了邀请。

    “嘿,你小子,一准有埋伏,得,先喝酒!”

    老十三乃是精明人,只一看弘晴这架势,便知弘晴此来必有深意,不过么,他不单不反感,反倒是很想知晓到底是何事的,没旁的,只因这个问题在老十三心中可是足足憋了半年余了的,当然了,想知道归想知道,却并不意味着他老十三便要遂了弘晴的意,这么个权衡与警醒,老十三还是不缺的。

    “好,爽快,再来!”

    一碗,又是一碗,接连喝了三大碗之后,饶是老十三酒量不错,到了这份上,也已是喝得个面红耳赤不已,可反观弘晴,面色依旧没变,最多就是额头上见了点汗而已,彼此间酒量的差距一目了然。

    “停,打住了,你小子半年来总跑爷这狗窝里一准没啥好事,说罢,但消不违反本分的事儿,爷能担待的,少不得为你小子担待上一些。”

    老十三喝得爽利了,话自然也就说得直了些,这就不打算再多绕啥弯子,将手中的空酒碗往几子上一顿,笑骂着问起了弘晴的来意。

    “哈哈哈……,知我者,十三叔也,小侄还真有件事儿要十三叔出面帮衬的,唔,在此之前,小侄倒想问问十三叔,这地儿都憋了三年多了,可想出去动动否?”

    弘晴哈哈大笑地一击掌,先是捧了老十三一句,而后眯缝了下眼,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道。

    “嗯?此话怎讲?”

    被圈养可不是好玩的事儿,这可是宗室子弟除赐死之外第二重的处罚,就没谁乐意整日被关在高墙内的,老十三自然也不例外,早就盼着老爷子那头能开恩了的,可惜他盼了三年多了,也愣是没盼到一星半点的消息,而今一听弘晴这般说法,心动自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不过么,老十三可不相信天下会有免费的午餐,自不可能急着便说出心中的想法,而是眉头一扬,面色凝重地反问道。

    “嘿,山人自有妙策,不单可让十三叔出了这圈子,还能给十三叔找个立大功的差使干干,当然了,十三叔若是不愿,那就算小侄没说好了。”

    弘晴素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玩起谈判来,可是高手中的高手,一通子话下来,狠狠地吊起了老十三的胃口,却就是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小子不实诚啊,跟十三叔来这么一手,嘿,得了罢,有屁快放,爷没空听你小子空口白牙地乱许诺。”

    一听弘晴这话越说越是离谱,老十三登时便不乐意了,没旁的,按常理来说,他眼下可是被圈养中,就算能侥幸脱了罪,那最多也就只是能得自由,至于差使么,短时间里压根儿就谈不上,更别说能立下大功的好差使了,真要是有这么个好差使,老十三也不相信能轮到自个儿的头上,就算弘晴肯帮衬,老三那头又岂肯答应了去。

    “十三叔,你看小侄像是空口许诺之辈么?”

    老十三这么一不乐意,弘晴脸上的戏谑笑容也就此收敛了起来,扬了下眉头,一本正经地发问道。

    “罢了,爷不跟你瞎胡闹了,有甚事直接说,再不说,爷睡了去。”

    这一见弘晴认真了起来,老十三心里头倒是真信了几分,没旁的,往年老十三虽跟弘晴不是很对路,可还真就没听说过弘晴有办事不靠谱的时候,只是兹事体大,老十三着实不敢胡乱表态的,也就只能佯怒地一皱眉,没好气地吭哧了一声。

    “成,那就实说了罢,小侄确实能将十三叔整出这圈子,也能让十三叔拿到一好差使,可小侄也不能白帮忙,就一条件,十三叔若是能答应,小侄就算是肝脑涂地也得帮着十三叔整上一回。”

    弘晴还是不肯说明原委,只是在作出了保证的同时,也开出了要求,只不过并未明言罢了。

    “是何条件?你且说来听听,若是能办得到,爷豁出去也得办了去,若是不能,那爷还是在这围墙里呆着好了。”

    弘晴的话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老十三自是更信了几分,不过么,与此同时,心中的警醒也就更浓了几分,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之后,这才神情慎重地追问起了详情。

    “嘿,十三叔问得好,那小侄便直说了罢,这条件说来不难,小侄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请十三叔出了这圈子之后,不可再去帮衬着四叔,就这么简单,办不办得到,就听十三叔一句话了。”

    弘晴也没再多废话,几句话便将要求说了个分明。

    “嗯?不帮老四,难不成你小子要爷去帮你老子么?”

    一听弘晴所提的居然是这么个条件,老十三的眼珠子立马便瞪圆了起来,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道。

    “十三叔此言差矣,小侄无须十三叔去帮我阿玛,嘿,就朝局趋势而论,有无十三叔之帮衬,我阿玛都是高居上首,小侄要的只是十三叔保持中立,不偏不倚便好,就不知十三叔意下如何了?”

    弘晴自信地一笑,无甚忌讳地便点出了朝局的关键之所在。

    “嗯哼,你小子就不怕爷蒙你?”

    老十三打小了起便跟老四关系极好,虽不是一母同胞,可胜似手足,这十数年来,老十三鞍前马后地没少帮着老四张罗,然则自打他被圈之后,四爷却是一次都不曾露过面,再一想起当初自个儿被圈之时,四爷也不曾有太多的帮衬与缓颊,老十三心中对四爷其实已是有了看法,只不过碍于往年的情分,从不曾宣之于口罢了,此际听得弘晴要其保持中立,老十三的心已是大动了,只是事关重大,老十三并不想急着表明态度,而是斜了弘晴一眼,语气阴冷地发问道。

    “呵,十三叔乃信人也,只消说了,那就一准能做到,小侄还真就不信十三叔是言而无信之辈。”

    弘晴压根儿就不介意老十三的桀骜之态度,笑呵呵地给出了个自信无比的答案。

    “……”

    老十三尽管心动无比,但却并未急着答复弘晴的提议,而是眉头紧锁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432章 争与不争(一)

    康熙四十九年五月初九,历经劫难的“八旗商号”东瀛船队终于回到了胶澳,货船损失虽只有一艘,可人员之损失却是多达一百三十余,货物以及货款大量被劫,不算伤亡人员的抚恤,此趟东瀛之行共计亏损七百八十五万两之巨,消息传至京师,朝野为之震动,八旗子弟群情激愤,齐聚八旗都统衙门,联名要求出兵征伐无道之东瀛,一众八旗都统们也自忿恨难平,遂以八旗都统衙门之名义,联名上了本章,要求圣裁,然则老爷子却并未当场表态,只是好言慰籍诸八旗权贵,说是‘兵者,国之大事也,须得谨慎从事。’

    老爷子的谨慎态度显然不能令八旗子弟们满意,没旁的,一众八旗子弟们分银子都已分成了习惯,可眼下即将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长翅膀飞了,这等失落与愤概可不是老爷子几句无甚营养的安慰话便能摆得平的,于是乎,无数八旗子弟开始了私下串联,呼战之声甚嚣尘上,竟是欲再行**聚众上谏的旧事,老爷子闻之,虽是震怒不已,却又拿一众已红了眼的八旗子弟们无可奈何,只能是下了明诏,说是将在十六日大聚群臣,以定国事,此诏一下,八旗子弟们不单没就此消停下来,反倒是更来了劲,无数闲人四下奔走,乱窜于有上朝资格的八旗权贵们府上,叫嚣着非战不可,若敢有退缩者,便是八旗之公敌。

    “晴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京师局势这么一乱,三爷可就坐不住了,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将弘晴叫了来,甚寒暄话都没有,便已是直奔了主题。

    怎么回事?这事儿满天下只有弘晴最清楚,没旁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弘晴导演出来的,从一开始组建“八旗商号”,直到眼下这等乱局,都是弘晴精心策划出来的结果,就连大阪之乱也不例外——此番出海多出来的三条船里并未装载太多的普通货物,而是带去了不少制造库那头新研发出来的武器,不止是后装针击枪、机关枪等常规步兵武器,更有着十数门各种型号之火炮,这一路去东瀛,就是利用海上无干扰的特性,对各种武器进行实弹检验,为的便是取得实战数据,以备下一步的定装之用,至于大阪之乱么,也是弘晴四年前便已定下的谋略——藤田俊并非倭人,而是弘晴派去的死士,为的便是挑起大阪之乱,以此来诱发八旗子弟们的愤概之心,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将海军之建设提到日程上来,从而奠定大清走向强盛的基调。

    “回父王的话,据孩儿所知,事情是这样的……”

    尽管心中无比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不过么,弘晴却是没打算说出内里的蹊跷,没旁的,只因这等勾当实在是太过阴暗了些,实不足为外人道哉,哪怕面对着的是三爷,也一样不会有例外,正因为此,弘晴也就只是就事论事地将东瀛那头发生的事情述说了一番,至于藤田俊一事么,却是连提都不曾提过半句。

    “原来如此,这便倭人当真可恶,竟敢抢我大清之财物,实是当诛!”

    三爷也在旗,按其爵位,每年也能从八旗商号分到两千余两的银子,当然了,以三爷眼下之绰阔,自是不在意那么点散碎所得,不过么,也没人会嫌钱多不是,再说了,八旗乃是大清江山之根基,三爷自是不能坐视八旗子弟吃了亏,该表的态自是得表坚决一些才成。

    “父王说的是,倭人素来无信誉,唐初时从我中华之地偷师学了些本事,不单不感恩戴德,还每每窥窃我中华,前明时更是肆意骚扰我华夏,杀人盈野,抢掠无算,而今贼心兀自不死,今番敢抢我八旗商号,来日倭寇之乱或又将重演也,此不可不防啊。”

    弘晴要想在朝议时取得胜果,第一个要说服的人便是三爷,有鉴于此,他自是乐得火上浇油一把,言语间已是不动声色地将大阪之乱上升到事关社稷的高度上,照此际的情形来看,似乎有夸大其词之嫌,可若是照之弘晴所经历的后世来说,却是十足十的实诚之言。

    “嗯……,晴儿所虑虽是有理,然,阿玛观皇阿玛之意,似无意行远征之举,若强自要谏,却恐皇阿玛见怪,须不是好耍的。”

    三爷饱读史书,自是知晓前明时倭寇之乱有多惨烈,实际上,前明的经济之所以会衰败不堪,与倭寇之乱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从本心来说,三爷倒是很赞成弘晴的提议,只是一想到老爷子迟迟不对此事表态,三爷却又不免患得患失了起来。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皇玛法非不欲战也,只是担心战不能胜耳,毕竟那东瀛之地远处海外,大海行船,本就难言万全,加之又有蒙元两次渡海东征皆惨败之先例在,皇玛法自不敢不慎,然,在孩儿看来,此虑不过小事耳,孩儿自有策能平之。”

    弘晴对老爷子的心态可谓是了解得极为透彻,在他看来,老爷子眼下早已不复早年时气吞山河的霸气,想的只是平平稳稳地渡过最后的晚年,只是又碍于武功赫赫的声名,却是不愿自身晚节不保,这等矛盾心理的作用下,老爷子自不免有些畏首畏尾了去,只不过眼下群情汹汹,老爷子想强行将八旗子弟们的怒火压将下去,也不是件容易之事,到了末了,是战是和,还在两可之间,而这,早在弘晴的预料之中,自是早就有了应对之道,此际说将出来,言语虽平和,可内里却满是掩饰不住的自信之神采。

    “哦?晴儿有何妙策,且说来听听。”

    对三爷来说,战与不战其实都无所谓,不过么,若是能顺应八旗子弟之心,又能体恤老爷子的苦心,那自然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三爷不可能不动心,这一听弘晴这般说法,兴致顿时便大起了,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话,此事说来不难,‘八旗商号’这数年来往返东瀛已是多回,早已对沿路航线之水文了若指掌,断不致有当年蒙元不识水文而遭风暴袭击之虞也,且,澳门船厂造舰之技术已是成熟,可在一年内造出渡海所需之战舰四十艘以上,加之航海学校每年之毕业生源也足以聚拢到大批之水手,水师之根本已全,另,孩儿所管之工部也已设计出了一大批火炮、火枪,足以为水师官兵之用,再,我八旗人口繁衍极快,虽有‘八旗商号’之补给,却难保将来之恒定,是故,若能以八旗冗员成军,以讨东瀛,则可解兵额有限之厄也,对此,孩儿已是有了个不成熟之策略,还请父王斧正。”

    弘晴先是将所谋之根本详细地解说了一番,末了,更是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尚未蒙上黄绢的折子,双手捧着,递交到了三爷的面前。

    “嗯,此策确是大有可观之处,夫子、子诚,您二位也都看看,且再好生计议一二。”

    弘晴的折子不算短,厚厚实实的数十页,洋洋洒洒近万言,三爷虽是看得很快,可也足足花了一炷香还多的时间,方才算是大体过了一遍,心中已是有了定数,不过么,倒是没急着下个定论,而是慎重其事地将折子递交给了端坐在一旁的陈、李两大谋士。

    “可行!”

    陈老夫子照旧是一贯的言简意赅,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折子之后,也就只给出了两个字的答案。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小王爷此策乃谋国之道也,上体天心,下顺民意,实属万无一失之策,当可照此上奏,陛下必无不准之理。”

    李敏铨其实并不懂军事,对弘晴所献出的折子么,也就只是雾里看花罢了,但却不妨碍其对此策狠夸上一番。

    “嗯,既是如此,那就这么定了也好,只是,唔,只是这统军出征者么,晴儿可有何考虑么?”

    三爷原本就认为此策可行,之所以问计于两大谋士,那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罢了,此际一见两大谋士皆无异议,他自是乐得捞上这么一功,只不过在拍板之余,三爷突然又起了将帅位捞自个儿手中的心思,没旁的,三爷这近十年来,文治方面已是表现得无比出众了,可在武功上么,却是乏善可陈,除了河南剿灭白莲教一事上有过点微不足道的的战功之外,再无甚拿得出手的业绩,对于此番东征这等唾手可得的军功,三爷自不免眼馋得紧了些,只是自请的话又不好说将出来,这便拐着弯子地问了弘晴一句道。

    得,麻烦,老爹的贪心病儿又犯了!

    弘晴对三爷可是了解得很,尽管其并未明言,可那支支吾吾的态度一出,弘晴又怎会不知三爷心里头到底想的是啥,无非是打算将这等开疆拓土的巨功捞自个儿怀里罢了,这么个心思虽美好,可惜却不现实,个中蹊跷颇多,身为人子,却又不好将话说得太过,当真令弘晴很有些个哭笑不得的……

第433章 争与不争(二)

    军功可是好东西来着,就没谁不想要的,若是可能的话,弘晴还想着自个儿领军出征呢,可惜想归想,说到底却是不可能之事,没旁的,只因形势所然——就眼下朝局而论,三爷一方已是有了两部在手,又有诸多阿哥为援,尽管甚少显示肌肉,可要想瞒过老爷子的法眼,那是断无一丝的可能性,这还不算三爷与弘晴的诸多门下奴才,更遑论有着“麒麟商号”这么个吸金怪兽在,诚亲王一系可谓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真要是比拼实力的话,便是连八爷一方都不是三爷的对手,如此情形下,老爷子又怎可能会不起忌惮之心,又怎可能放心让三爷父子去插手军权,真要是三爷自请率部出征的话,那一准要挨老爷子的大板子了,别说三爷了,就算弘晴想去,都没一丝的可能,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父王明鉴,儿臣以为但消准备充分,此番无论是谁挂帅,那都是必胜之局,只是孩儿以为此等功劳虽好,却并不宜争。”

    道理说穿了狠简单,可能想透这么个理儿么,却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儿,至少三爷就没想明白,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就想去争功劳,当真令弘晴实在是不知该说啥才是的,可不说么,却又显然不行,万一要是三爷真胡乱上了本,那后果须不是耍的,影响到东征之事还算是轻的,真要是被老爷子拉上了黑名单,那才真叫冤哉枉也,没奈何,弘晴也只好委婉地进谏了一番。

    “嗯?”

    三爷满心以为弘晴会顺势推举自个儿呢,却没想到弘晴居然会这般作答,眉头立马便皱了起来,不甚满意地轻吭了一声。

    得,您老还真是财迷心窍了,晕乎!

    这一见三爷兀自没能醒过神来,弘晴实在是很有种要翻白眼的冲动,可惜想归想,为自家小屁股的安全着想,这等遭忌的动作还真就没敢做将出来,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在肚子里腹诽了三爷一把之余,给了李敏铨一个出面解围的暗示。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小王爷所言甚是,此番出征之帅位还是不争的好,若不然,恐遭小人构陷也。”

    身为首席谋士,弘晴不好说的话,李敏铨同样也不好说得太白,可面对着弘晴的暗示之目光,李敏铨也只能是含含糊糊地建议了一句道。

    “唔……”

    这一听李敏铨也说不宜去争,三爷高涨的****立马稍减了几分,只是到了底儿还是舍不得放弃这么份大功劳,可又不好明说自己还是想争,这便作出一副若有所思之状地沉吟着,实则么,不过是等着弘晴与李敏铨改变看法罢了。

    “王爷若是不想直上青云,那就去争好了,得了份军功,也足可以留名青史了,不亏!”

    眼瞅着三爷兀自在钻着牛角尖,陈老夫子可就看不过去了,但见其不屑地撇了下嘴,毫不客气地讥讽了三爷一把。

    “啊,这……”

    军功虽好,可相较于登基为帝,那却是差得太远了些,这一条,三爷倒是拎得清的,只一听之下,顿时便傻愣在了当场。

    “纵使昏庸之君,也断不会容得为储者掌军,更遑论今上乃圣明之君也,他人皆可为帅,独独与王爷有关者皆不在其列!”

    对于三爷的鲁钝,陈老夫子虽已是习惯了的,可一见其这么般德性,还是忍不住来气,只是气归气,道理还是得讲个分明,没奈何,只能是耐心地解释了一句道。

    “呼……,小王明白了,罢了,那就这么着也好,只是何人为帅乃是大事,终归须得心中有数才成,且不知二位先生可有甚见教否?”

    陈老夫子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三爷自不会听不懂,原本炽热无比的心顿时便冷却了下来,长出了口气之后,这便转开了话题。

    “此乃天大之功劳也,王爷不争,八爷与四爷却是一准会强争,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八爷那头推出来的人选必是十四爷无疑,至于四爷么,或许会荐被圈了的十三爷为帅,这二者必有一场狠斗。”

    眼瞅着三爷终于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一众人等虽都无甚表情,可实际上心里头却是全都暗自松了口气,至于说到何人为帅么,弘晴虽是有了主意,却并不想急着说出,而陈老夫子么,却是无可无不可之态度,倒是李敏铨最为放松,笑着便解说了一番。

    “嗯,那倒是,只是此二位怕都不是最佳人选罢?”

    三爷虽是息了出面争夺的心,可要他坐看这么场大功劳落到两位竞争对手的手心里,却依旧有着极大的不甘,虽不曾明说,可问话的语调里却已是将意思表达得很明白了,那便是三爷不愿让老十三与老十四去取这么份功劳,打算另保中立者为帅。

    “父王明鉴,此番出征之主力乃八旗子弟,若非阿哥出马,恐难压服诸般人等,皇玛法若是决议出征,必从阿哥中定帅无疑,两权相较之下,儿臣以为当力保十三叔为上。”

    弘晴对三爷实在是太了解了,三爷这等言语一出,弘晴立马便猜到了三爷心中的打算,自是不肯让三爷胡乱行了去,这便紧赶着从旁建议了一句道。

    “老十三?晴儿为何这般说法?”

    一听弘晴这般建议,三爷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看了看弘晴,眉头一扬,有些个不悦地发问道。

    “回父王的话,十四叔久在兵部,威望已立,所缺者,军功也,若是让其得了手,将来必成大患,此不可不防,再,十三叔眼下正遭厄难,能解救其于水火,本就是恩德之事,十三叔其人个性虽执拗,却是知恩图报之辈,此际与其滴水,将来或可得涌泉,且,孩儿这大半年来没少私下去探访十三叔,与其已是有了约定,若是其脱了此厄,当不会再与四叔为伍也。”

    弘晴心中早已算计,哪怕三爷再如何不悦,他都不可能改变初衷,这便细细地将道理解说了一番。

    “约定?唔……”

    三爷这段时日倒是没怎么留意弘晴的行踪,自是不清楚弘晴与十三爷之间的交往,此际听得弘晴这般解释,心下里其实是不放心得很,没旁的,老十三与四爷之间的感情可不是一天两天培养起来的,三爷自是不相信这所谓的约定能有多少的束缚力,只是见弘晴说得如此肯定,三爷一时间也不好明着反对,这便眉头一皱,再次摆出了副沉吟之状。

    “父王放心,孩儿自也不信这等约定能有多大的约束力,不过么,孩儿却另有个计较,这么说罢,此番即将组建之水师乃是以广东水师提督衙门出面掌总,那孙明绪、孙提督虽非孩儿门下奴才,却是孩儿一手推举上去的,说起来算是孩儿的人,而抽调的诸多水手也大体是孩儿名下航海学校之出身,这么支水师,并非他人轻易可收买了去的,至于东征军主力么,尽皆是我八旗子弟,没有皇命,怕是谁也别想独断了去的,此战过后,十三叔固然可得大功,却断然再接着掌军,被调回京中乃迟早的事儿,真到那时,无兵可用之下,十三叔就算再勇,又能有甚大作为哉?”

    三爷的沉吟架势一出,弘晴心中当真有些个哭笑不得,没法子,也就只能细细地将内里之蹊跷尽皆道了出来。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小王爷所言乃正理也,相较于十四阿哥的野心勃勃,十三阿哥显然要可信得多,王爷能尽释前嫌地一力保举十三阿哥,就算不能收其心,也必可在四爷心中埋下根刺,假以时日,拢十三阿哥为用,亦不是难事,故,属下以为可行。”

    李敏铨自是清楚三爷担心的是养虎为患,本就想着进谏一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表现,就被弘晴抢了先,他自是不敢跟弘晴争功,不过么,出言附和上一番却是无碍。

    “嗯,夫子,您看如何?”

    有了弘晴这么番解释,三爷心中的不安自是减低了不少,不过么,却还是没急着下个决断,而是慎重地将问题又抛给了陈老夫子。

    “若是陆上征战,谁人都争不过十四阿哥,可今番乃是远征海外,十三爷为帅亦无不可之处,若是陛下决之,或都两可罢,王爷推上一把,事必成矣。”

    陈老夫子的眼光可不是李敏铨能比的,几句话便已点明了一个事实,那便是三爷不保举十三爷的话,只会平白便宜了十四爷。

    “嗯,也罢,那就这么定了,后日早朝之际,本王当力保十三弟挂帅出征!”

    三爷到底不是蠢人,陈老夫子这么一提点,他已是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自也就不再多犹豫,紧赶着便下定了决心。

    “父王英明,孩儿自当附为骥尾。”

    这一听三爷总算是有了决断,弘晴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赶忙出言称颂了一把,实则么,心里头却是暗叹不已,不容易啊,费了这么多的口舌,总算是将事情办了下来,至于最终是成还是不成,那还须得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的……

第434章 必争之议(一)

    “不下了!”

    四爷好下棋,至于棋艺么,跟老爷子是一脉相承的臭,不仅如此,棋品显然也有些问题,这不,棋刚至中局,一发现败势已无可挽回,本就心烦意乱的四爷顿时更烦上了几分,伸手一抹,已是将盘面彻底搅乱,不说认输,而说不下了,这显然有着浓浓的耍赖之嫌疑。

    “王爷的心事很重啊。”

    但凡府中人等跟四爷下棋,那都是在让着,唯独邬思道是个例外,每每总是杀得四爷狼狈不堪,当然了,遇到四爷耍赖的情形自也就不少,早就习惯了四爷这般德性,自不会因棋局被搅乱而又甚不满,反倒是笑了起来,意有所指地点了一句道。

    “真不知老三怎生教子的,养出了那么个怪胎来,每日价尽惹是非,好端端地搞甚‘八旗商号’,弄得满潮堂乌烟瘴气的,这回更好,平白惹出了战端,当真是祸害一个!”

    四爷本来就烦,输了棋自是烦上加烦,再被邬思道这么一撩拨,心里头的火气可就按捺不住了,黑着脸便埋汰了三爷父子一把,只是这话怎么听都带着股浓浓的酸意。

    “呵,王爷可是在为东瀛一事烦心么?”

    四爷这纯属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真要是弘晴是其子的话,四爷绝对是宠都来不及,又怎可能会有这等恶语,此一条,邬思道心里跟明镜似地清楚,不过么,却是不会去说破,也就只是笑着转开了话题。

    “嗯……,东瀛者,不外海外蛮荒之地也,与其商贸本就不该,再要妄动刀兵,实非社稷之福,那等地儿纵使平了,又有何益可言,偏偏就有人硬要挑唆旗丁闹事,实是居心叵测,本王定不能坐而视之!”

    四爷骨子里就是个小气之辈,在外头还会装上一装,可在邬思道面前么,这就言行毕露无疑了,愣是将“八旗商号”这等大利于八旗的好事说得个一钱不值。

    “这么说来,王爷是打算反对征东瀛喽?”

    邬思道压根儿就没理会四爷的这通子无甚营养的废话,直指核心地发问了一句道。

    “怎么?莫非有甚不对么?皇阿玛迟迟不肯下个决断,想来对此事必是有所疑义,本王顺应天心,并无甚不妥罢?”

    这一听邬思道此问蹊跷,四爷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看了看邬思道,而后咬了咬唇便连连反问了起来。

    “嘿,王爷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陛下确是不愿多生枝节,然则却未见得能却得过群臣之见,就算王爷极力反对,三爷、八爷那头又岂肯罢休,建功立业是一回事,能将手伸进军伍中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邬思道摇了摇头,冷笑着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之所在。

    “嗯……,一群城狐社鼠,只顾眼前利益,却罔顾社稷之千秋,为商贾之事轻启战端,岂是社稷之福,有此先例在,后患怕是要无穷了。”

    四爷并非愚钝之人,邬思道所言之事,四爷其实早就已想到了,实际上,对于战与不战,四爷并无甚太多的芥蒂,他真正在意的是帅位该归谁,此无他,四爷在朝中只有戴铎等寥寥数名门下,还尽是文官,真正能派上用场的武将么,就年羹尧一个,奈何年羹尧才刚外放,眼下不过一千总而已,资历威望都差得太远了些,压根儿就上不得台面,换而言之,四爷眼下只能坐看三爷与八爷争夺此番出征之帅印,这等无能为力的事实,方才是四爷烦心之根本所在,此际听得邬思道点破,四爷也只能是恨恨地长出了口大气,不甘不愿地乱发泄了一通。

    “后患如何不过是后话耳,眼下当务之急是帅印之争,不知王爷对此可有甚考虑否?”

    对于四爷的妄语,邬思道浑然就没往心里去,只是淡然地笑了笑,压根儿就不加以置评,而是追问起了后日早朝的焦点之所在。

    “本王好歹也是亲王,自幼也没少习武,便是争这么个帅印,也无甚不可以的!”

    四爷手下没人,又不甘愿帅位旁落,恼火之下,赌气的话语不经过大脑便喷薄而出了。

    “呵呵。”

    四爷这等话语一出,邬思道连评述都懒得评述,只是讥讽地笑了两声。

    “再不成,本王保荐十三弟总可以了罢?”

    被邬思道这么一笑,饶是四爷脸皮厚,也不禁有些个臊得慌,老脸微红地别过了头去,气急不已地又扯了一句道。

    “王爷此言可不就对了?呵呵,此番出征乃大势所趋,纵使陛下也断难阻也,究其根本,恐正是弘晴小儿之谋算,其人数年前便已布下了这等大局,其之心机实是莫测,欲与之争,非易事啊。”

    邬思道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摇了摇头,这便感慨了起来。

    “先生……”

    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四爷的心猛然便是一跳,忙不迭地便要插言追问个究竟。

    “王爷莫急,且容邬某细细分说罢。”用不着去听,邬思道也知晓四爷想问的是甚,这便笑着一压手,语气平缓地解说道:“弘晴小儿布局已定,大势已成,此局中已是不可争锋也,唯有在细节上做文章,方是最佳应对之道也,若是某料得不差,八爷那头一准会推出十四爷去争这帅位,而三爷一方么,推出来的人选却一准是十三爷无疑!”

    “什么?老三他怎么会,这……”

    一听邬思道言及三爷会推荐老十三,四爷顿时大吃了一惊,霍然站了起来,大失常态地便惊呼了一句道。

    “嘿,不是三爷英明,而是弘晴小儿在背后怂恿之结果,自前年十三爷被圈养起,此子便没少往十三爷处跑,今春以来更是与十三爷打得火热,若非欲举十三爷为用,又岂会如此哉?”

    邬思道总掌着四爷手中的“血滴子”,自是清楚弘晴这些年来常去十三爷处的事儿,只不过原本虽感到奇怪,却始终猜不到真相之所在,待得“大阪事变”一发生,以邬思道之能,前后稍一联系,自也就轻易地看破了弘晴的全盘布局,只是看破归看破,值此微妙关头,邬思道也找不到短时间里击破此局的方法,此际说将起来,语调虽平缓,可内里却是不可避免地带着丝丝的忌惮之情绪。

    “原来如此,那老十三他……”

    自老十三被圈时起,四爷倒是没少派人往老十三府里送些吃用,可为避嫌之故,他自己却是一次都不曾去过十三爷处的,在其想来,老十三应是能体恤其之苦处,加之自忖与老十三可是自幼一体的关系,原本对弘晴常万老十三处跑并无甚警惕之心,可眼下若是老三那头真保了老十三,那岂不是意味着老十三已是暗中投到了老三一边,一念及此,四爷的心顿时便抽紧了起来。

    “十三爷乃信义之人,并非利益便可动之者,某以为弘晴小儿虽是许以重利,却未见得便能令十三爷改弦更张,若是让十三爷中立倒是有几分可能,既如此,王爷不妨将计就计,且先派人去十三爷处,就言此番征伐东瀛一事上,王爷将拼尽全力,以保十三爷为帅。”

    邬思道自是清楚四爷到底在担心个甚,自是不会让其多费思量,这便紧赶着便将自个儿的判断说了出来。

    “嗯,先生所言甚是,本王这就亲自去走上一趟好了。”

    尽管邬思道已是有所判断,可四爷还是放心不下,没旁的,只因老十三对于四爷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些,真要是十三爷有了异心,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正因为此,四爷再也顾不得甚避嫌不避嫌的了,这便打算亲自出面去找老十三详谈上一番了。

    “慢,王爷不可自去,只可派下人一行,若不然,恐起反效果矣。”

    不等四爷动身,邬思道已是叫了停,不过么,却并未明言个中之究竟。

    “嗯?唔……,也罢,那就这么定了也好。”

    四爷到底不是愚鲁之辈,虽是略有愣神,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没旁的,临时抱佛脚终归不是个事儿,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有大事时才露面,那未免太过着相了些,就算彼此间的感情深厚,却也难保老十三心里头不起波澜的,倒不若如常对待来得强。

    “此方是一,再有一条,值得朝议之际,王爷当须得据理力争,以明擅启战端之不妥,纵使难挡诸方之诘难,也万不可退缩了去,唯议帅时,力保十三爷便可。”

    眼瞅着四爷的心已是平稳了下来,邬思道欣慰地笑了起来,一捋胸前的长须,再次进言了一句道。

    “嗯,当得如是,本王知晓该如何做了。”

    四爷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心念电转间,已是明了了邬思道此番建议的根本之所在,此无他,明孤臣之相是虚,暗合圣心是实,纵使一时为八旗子弟所诟病,可能在老爷子心目中留下深刻之印象,那便一切都值了的,有鉴于此,四爷自是不会有丝毫的异议可言,爽利无比地便应承了下来。

第435章 必争之议(二)

    酉时末牌,夜幕已落,繁星点点,该是到了用膳的时辰,然则弘晴却无半点的食欲,哪怕面前的几子上排满了各色精致的菜肴,弘晴也就只是浅尝即止,至于酒么,更是连碰都不曾去碰上一下,面上倒是笑容和煦,可话却是不多,显然心思重重,他这等模样一出,坐在一旁作陪的陈思泽、曹燕山等人自不敢随意了去,花厅里的气氛自不免稍有些压抑之感。

    “禀小王爷,九爷、十爷联袂去了八爷府,另,十四爷也已从府邸出发,看行程,当是去八爷府上!”

    一阵脚步声响起中,就见一名黑衣汉子急匆匆地从厅外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几子前,一个单膝点地,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再探!”

    后日一早便是早朝了,八爷等人要想在征东瀛一事上有所作为,聚会议事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弘晴对此自不觉得有甚奇怪可言,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挥了下手便将那名前来报信的汉子打发了开去。

    “小王爷,可须得启用七号?”

    弘晴虽不曾明说过此番征东瀛事件的背后隐蔽,可身为“尖刀”掌总的陈思泽却是清楚“大阪事变”的前后始末,也知晓弘晴对此事有多重视,自不免担心手下人等的行动上会有闪失,为保险起见,陈思泽这便从旁试探地请示了一句道。

    “不用。”

    对于陈思泽的担心,弘晴能理解得了,不过么,却并不在意,没旁的,只因八爷那头会有甚动作早就在弘晴的预料之中,不管议事的过程如何,最终出面夺帅的只会是十四爷,既如此,自是没必要启动安插在八爷府上的核心钉子,那等好钢须得用在关键的刃上,用在此际,大材小用不说,还有着提前暴露之危险,这等赔本的买卖,弘晴自是不肯去做。

    “是。”

    弘晴才是“尖刀”的真正主人,他的话就是命令,陈思泽自不敢有甚异议,紧赶着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厅里的气氛顿时又沉寂了下来。

    嗯?莫非四爷真没看破此局么?不会罢,就算四爷没这个能力,邬思道也该能看破才对,可都这会儿了,却还是没动静,未免太蹊跷了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随着沉默的持续,厅里的气氛愈发压抑了起来,然则弘晴却是丝毫不以为意,概因其之心思早已不在此处了的——“大阪事变”就眼下来看,似乎只是一桩孤立事件,可实际上却是弘晴强国规划里最重要的一环,能不能借此机会成为海上强国,靠的便是此事件的发酵,正因为此,弘晴绝不能坐视远征军的帅印落入十四爷的手中,道理很简单,十四爷管着的可是兵部,再加上八爷那头的支持,十四爷要想将远征军牢牢掌控在手并不算太难之事,即便是弘晴即将组建的水师,也难保不被十四爷偷梁换柱了去,那等后果显然是不消说的严峻,而能抗衡十四爷的,眼下唯有十三爷一人,至于其余阿哥么,军事才能都不足以令老爷子放心,自不可能得以出任远征军之主帅,这也正是弘晴死活要拉老十三一把的根由之所在,也正是因为此,弘晴才会紧张四爷那头的动向,这才会连夜坐镇小串子胡同,为的便是等待各方消息之传回。

    “禀小王爷,一炷香之前,戴铎便衣到了十三爷府门外,正在与包小五等人勾洽入内之事。”

    一转眼,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夜幕越来越深,厅内的气氛已是压抑得令人窒息,纵使陈、曹二人都算得上气度沉稳之辈,也不禁有些吃不住劲了,可就在此时,厅中人影一闪,一名黑衣汉子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弘晴所在的几子前,但见其一个干脆利落的单膝点地,恭谨万分地禀报了一句道。

    “好,传令十三号,严密监视,不得有误!”

    一听戴铎已出现,弘晴的精神顿时便是一振,也没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下了令。

    “喳!”

    弘晴此令一下,前来报信的黑衣人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身形再一闪,人已是就此消失不见了。

    老十三啊老十三,你可得顶住了,若是真要心软了去,那就休怪咱不讲信用了!

    在弘晴的计划中,用老十三来对抗老十四乃是关键之所在,不过么,这并不意味着弘晴便没有旁的替代计划,实际上,弘晴还真就有着三套替代计划在手,当然了,这三套替代计划的实现成本都远高于原版,然则真要是老十三还想着跟四爷同穿一条裤子的话,那弘晴也只能是忍痛割爱了的,至于老十三本人么,那可就没啥好说的,只能让他接着将牢底坐穿了去……

    “奴才戴铎叩见十三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弘晴在小串子胡同处患得患失,却说戴铎在十三爷府门外跟包小五等一众宗人府的兵丁们拉拉扯扯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总算是得了进府的许可,由着包小五陪同着一路抹黑赶到了西花厅处,入眼便见十三爷正高坐在堂上,自斟自酌地饮着酒,戴铎不敢多看,忙不迭地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哟,是春风啊,怎地,今儿个是刮了甚风,把你小子给吹来了?”

    老十三往年可是时常在四爷府上走动,与戴铎这个四爷门下的头号奴才自是熟稔得很,彼此间相处也颇为的融洽,不过么,此一时彼一时,自打被圈都已是三年余了,这可是戴铎第一次前来,还不是专程来请安的,这叫老十三心中如何能平衡得过去,说起话来么,自也就满是嘲讽之意味了的。

    “奴才没能早些来给十三爷请安,实是死罪,死罪。”

    戴铎也算得上是智者,自是听得出老十三话里的怒气不小,可哪敢跟十三爷置气,也就只能是陪着笑脸地告饶不已。

    “停,打住了,你是四哥的门下,却非爷的门下,这奴才不奴才的,还是别乱自称的好,说罢,戴大人彻夜前来,可是有甚了不得之事么?”

    老十三对四爷已是有了怨气,自是恨屋及乌地连同戴铎一并看不上眼了,尽管并无真跟四爷闹翻脸的意思,不过么,却是真打算跟四爷划清一下界限了,倒不全是因着四爷的不加援手之故,更多的则是老十三已然答应了弘晴的提议,真准备恪守中立了的。

    “十三爷,您要这么说,奴才可真就惭愧无地了,唉,不是奴才矫情不愿来看望您,实是诸方对您这地儿都盯得紧,奴才今儿个来此,明日一准得吃弹章,若是四爷来了,那可就不止是弹章那般简单了,个中之苦楚,还请十三爷多多体恤则个。”

    在来之前戴铎便已从邬思道处得知老十三可能与弘晴已是有了协议,对老十三可能会起异心,也已是有了些预料,只不过心里头还是存了丝侥幸心理,可听得老十三这般说法,戴铎的心顿时便沉到了谷底,没奈何,也只能是作出一派无穷委屈状地婉言解释了一番。

    “罢了,不说这个了,且就说说尔之来意好了。”

    戴铎之解释倒也有些道理,老十三并非不近人情之辈,自是不会再跟其置气,加之念及与四爷十多年的情分,老十三就更不好再拿戴铎发作了去,这便无趣地挥了挥手,算是将此事就此揭了过去。

    “谢十三爷宽宏,奴才来前,四爷有过交待,说是后日早朝之际,便是拼死也要力保十三爷挂帅出征!”

    戴铎用力地磕了个响头,先是谢了一声,而后紧赶着便将来意道了出来。

    “哦?就这么?”

    征东瀛的事儿,老十三早就从弘晴口中得知了,不仅如此,还从弘晴处得了一本水师建军与作战之折子,这段时日以来,可是没少花时间去钻研上一番,就等着来日大展拳脚了的,正因为此,老十三对戴铎所转达的四爷之言并不怎么感兴趣,也就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道。

    “回十三爷的话,四爷只有这么个交代,再无旁的言语,奴才可不敢妄加揣测。”

    老十三这么句冰冷的话语一出,戴铎便已是老十三的心中怕是早有了定算,心里头自不免失落得很,只是一想起临来前邬思道的交待,却是不敢多说旁的事儿,这便恭谨地又磕了个响头,简约地回答道。

    “嗯……”

    简单的交待背后总是隐含着深意,这一条,老十三自不会听不出来,正因为听得懂,老十三的心中不禁又起了波澜,并未再冷言相向,而是长出了口大气,就此起了身,焦躁万分地在厅里来回踱着步,很显然,老十三的内心里正自天人交战不已。

    “春风回去之际,且帮爷传句话,就说四哥的好意,我老十三领受了,断不会作出甚不利四哥之事,此一条,某可对天盟誓,至于其余么,那就看天意如何了。”

    老十三有若怒狮一般在厅中来回踱了好一阵之后,猛然站住了脚,仰头愣愣地又发了阵呆,而后面色一肃,咬着牙地表明了态度。

    “啊,这……”

    老十三虽说得含糊,可戴铎却是一听便懂了,此无他,面前这主儿从今往后是打算真跟四爷脱离关系了的,心一慌之下,惊呼之声便已是脱口而出了,待得再要进言一番,却见老十三已是头也不回地出了花厅,不多会,已是走得没了踪影……酉时末牌,夜幕已落,繁星点点,该是到了用膳的时辰,然则弘晴却无半点的食欲,哪怕面前的几子上排满了各色精致的菜肴,弘晴也就只是浅尝即止,至于酒么,更是连碰都不曾去碰上一下,面上倒是笑容和煦,可话却是不多,显然心思重重,他这等模样一出,坐在一旁作陪的陈思泽、曹燕山等人自不敢随意了去,花厅里的气氛自不免稍有些压抑之感。

    “禀小王爷,九爷、十爷联袂去了八爷府,另,十四爷也已从府邸出发,看行程,当是去八爷府上!”

    一阵脚步声响起中,就见一名黑衣汉子急匆匆地从厅外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几子前,一个单膝点地,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再探!”

    后日一早便是早朝了,八爷等人要想在征东瀛一事上有所作为,聚会议事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弘晴对此自不觉得有甚奇怪可言,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挥了下手便将那名前来报信的汉子打发了开去。

    “小王爷,可须得启用七号?”

    弘晴虽不曾明说过此番征东瀛事件的背后隐蔽,可身为“尖刀”掌总的陈思泽却是清楚“大阪事变”的前后始末,也知晓弘晴对此事有多重视,自不免担心手下人等的行动上会有闪失,为保险起见,陈思泽这便从旁试探地请示了一句道。

    “不用。”

    对于陈思泽的担心,弘晴能理解得了,不过么,却并不在意,没旁的,只因八爷那头会有甚动作早就在弘晴的预料之中,不管议事的过程如何,最终出面夺帅的只会是十四爷,既如此,自是没必要启动安插在八爷府上的核心钉子,那等好钢须得用在关键的刃上,用在此际,大材小用不说,还有着提前暴露之危险,这等赔本的买卖,弘晴自是不肯去做。

    “是。”

    弘晴才是“尖刀”的真正主人,他的话就是命令,陈思泽自不敢有甚异议,紧赶着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厅里的气氛顿时又沉寂了下来。

    嗯?莫非四爷真没看破此局么?不会罢,就算四爷没这个能力,邬思道也该能看破才对,可都这会儿了,却还是没动静,未免太蹊跷了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随着沉默的持续,厅里的气氛愈发压抑了起来,然则弘晴却是丝毫不以为意,概因其之心思早已不在此处了的——“大阪事变”就眼下来看,似乎只是一桩孤立事件,可实际上却是弘晴强国规划里最重要的一环,能不能借此机会成为海上强国,靠的便是此事件的发酵,正因为此,弘晴绝不能坐视远征军的帅印落入十四爷的手中,道理很简单,十四爷管着的可是兵部,再加上八爷那头的支持,十四爷要想将远征军牢牢掌控在手并不算太难之事,即便是弘晴即将组建的水师,也难保不被十四爷偷梁换柱了去,那等后果显然是不消说的严峻,而能抗衡十四爷的,眼下唯有十三爷一人,至于其余阿哥么,军事才能都不足以令老爷子放心,自不可能得以出任远征军之主帅,这也正是弘晴死活要拉老十三一把的根由之所在,也正是因为此,弘晴才会紧张四爷那头的动向,这才会连夜坐镇小串子胡同,为的便是等待各方消息之传回。

    “禀小王爷,一炷香之前,戴铎便衣到了十三爷府门外,正在与包小五等人勾洽入内之事。”

    一转眼,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夜幕越来越深,厅内的气氛已是压抑得令人窒息,纵使陈、曹二人都算得上气度沉稳之辈,也不禁有些吃不住劲了,可就在此时,厅中人影一闪,一名黑衣汉子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弘晴所在的几子前,但见其一个干脆利落的单膝点地,恭谨万分地禀报了一句道。

    “好,传令十三号,严密监视,不得有误!”

    一听戴铎已出现,弘晴的精神顿时便是一振,也没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下了令。

    “喳!”

    弘晴此令一下,前来报信的黑衣人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身形再一闪,人已是就此消失不见了。

    老十三啊老十三,你可得顶住了,若是真要心软了去,那就休怪咱不讲信用了!

    在弘晴的计划中,用老十三来对抗老十四乃是关键之所在,不过么,这并不意味着弘晴便没有旁的替代计划,实际上,弘晴还真就有着三套替代计划在手,当然了,这三套替代计划的实现成本都远高于原版,然则真要是老十三还想着跟四爷同穿一条裤子的话,那弘晴也只能是忍痛割爱了的,至于老十三本人么,那可就没啥好说的,只能让他接着将牢底坐穿了去……

    “奴才戴铎叩见十三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弘晴在小串子胡同处患得患失,却说戴铎在十三爷府门外跟包小五等一众宗人府的兵丁们拉拉扯扯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总算是得了进府的许可,由着包小五陪同着一路抹黑赶到了西花厅处,入眼便见十三爷正高坐在堂上,自斟自酌地饮着酒,戴铎不敢多看,忙不迭地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哟,是春风啊,怎地,今儿个是刮了甚风,把你小子给吹来了?”

    老十三往年可是时常在四爷府上走动,与戴铎这个四爷门下的头号奴才自是熟稔得很,彼此间相处也颇为的融洽,不过么,此一时彼一时,自打被圈都已是三年余了,这可是戴铎第一次前来,还不是专程来请安的,这叫老十三心中如何能平衡得过去,说起话来么,自也就满是嘲讽之意味了的。

    “奴才没能早些来给十三爷请安,实是死罪,死罪。”

    戴铎也算得上是智者,自是听得出老十三话里的怒气不小,可哪敢跟十三爷置气,也就只能是陪着笑脸地告饶不已。

    “停,打住了,你是四哥的门下,却非爷的门下,这奴才不奴才的,还是别乱自称的好,说罢,戴大人彻夜前来,可是有甚了不得之事么?”

    老十三对四爷已是有了怨气,自是恨屋及乌地连同戴铎一并看不上眼了,尽管并无真跟四爷闹翻脸的意思,不过么,却是真打算跟四爷划清一下界限了,倒不全是因着四爷的不加援手之故,更多的则是老十三已然答应了弘晴的提议,真准备恪守中立了的。

    “十三爷,您要这么说,奴才可真就惭愧无地了,唉,不是奴才矫情不愿来看望您,实是诸方对您这地儿都盯得紧,奴才今儿个来此,明日一准得吃弹章,若是四爷来了,那可就不止是弹章那般简单了,个中之苦楚,还请十三爷多多体恤则个。”

    在来之前戴铎便已从邬思道处得知老十三可能与弘晴已是有了协议,对老十三可能会起异心,也已是有了些预料,只不过心里头还是存了丝侥幸心理,可听得老十三这般说法,戴铎的心顿时便沉到了谷底,没奈何,也只能是作出一派无穷委屈状地婉言解释了一番。

    “罢了,不说这个了,且就说说尔之来意好了。”

    戴铎之解释倒也有些道理,老十三并非不近人情之辈,自是不会再跟其置气,加之念及与四爷十多年的情分,老十三就更不好再拿戴铎发作了去,这便无趣地挥了挥手,算是将此事就此揭了过去。

    “谢十三爷宽宏,奴才来前,四爷有过交待,说是后日早朝之际,便是拼死也要力保十三爷挂帅出征!”

    戴铎用力地磕了个响头,先是谢了一声,而后紧赶着便将来意道了出来。

    “哦?就这么?”

    征东瀛的事儿,老十三早就从弘晴口中得知了,不仅如此,还从弘晴处得了一本水师建军与作战之折子,这段时日以来,可是没少花时间去钻研上一番,就等着来日大展拳脚了的,正因为此,老十三对戴铎所转达的四爷之言并不怎么感兴趣,也就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道。

    “回十三爷的话,四爷只有这么个交代,再无旁的言语,奴才可不敢妄加揣测。”

    老十三这么句冰冷的话语一出,戴铎便已是老十三的心中怕是早有了定算,心里头自不免失落得很,只是一想起临来前邬思道的交待,却是不敢多说旁的事儿,这便恭谨地又磕了个响头,简约地回答道。

    “嗯……”

    简单的交待背后总是隐含着深意,这一条,老十三自不会听不出来,正因为听得懂,老十三的心中不禁又起了波澜,并未再冷言相向,而是长出了口大气,就此起了身,焦躁万分地在厅里来回踱着步,很显然,老十三的内心里正自天人交战不已。

    “春风回去之际,且帮爷传句话,就说四哥的好意,我老十三领受了,断不会作出甚不利四哥之事,此一条,某可对天盟誓,至于其余么,那就看天意如何了。”

    老十三有若怒狮一般在厅中来回踱了好一阵之后,猛然站住了脚,仰头愣愣地又发了阵呆,而后面色一肃,咬着牙地表明了态度。

    “啊,这……”

    老十三虽说得含糊,可戴铎却是一听便懂了,此无他,面前这主儿从今往后是打算真跟四爷脱离关系了的,心一慌之下,惊呼之声便已是脱口而出了,待得再要进言一番,却见老十三已是头也不回地出了花厅,不多会,已是走得没了踪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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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