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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6章 必争之议(三)

    “晴儿,随阿玛来。”

    卯时六刻,天方才刚蒙蒙亮,诚亲王的大轿子已到了**前的广场边缘,轿子一落,自有两名侍卫抢上前去,将轿帘子卷了起来,随即便见三爷哈腰从轿子里行了出来,但见其神情肃然地环视了一下周边,视线最终落在了已提前恭候在侧的弘晴身上,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挥手,满是豪气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儿遵命。”

    今日的朝议对于弘晴来说,是断不容有失的一战,能见得三爷精神如此振奋,弘晴心中自是欣慰得很,不过么,也没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恭谨地应了一声,默默地跟在了三爷的身后,一路向朝房行了去。

    “三哥,早!”

    “三哥,来啦。”

    “三哥,您这儿坐!”

    ……

    三爷父子方一行进了朝房,早已在内里扯着闲话的一众阿哥们全都站了起来,笑呵呵地打着招呼,不管是亲近三爷的五爷等人还是与三爷不甚对付的八爷一伙,都不例外,一时间满朝房里笑声、寒暄声响成了一片,而三爷也很是随和,与一众兄弟们亲亲热热地招呼着,长兄的风范表现得淋漓尽致。

    “晴哥儿,来,这边坐了去。”

    一众人等都围着三爷笑谈不已,唯独老十四却是没去搀和,笑眯眯地挤到了弘晴的身边,不容分说地拽住弘晴的胳膊,拉扯着便往角落里行了去。

    “十四叔您先请。”

    用不着去猜,弘晴也知晓老十四要作甚,无外乎是来探底的,只不过弘晴也并不在意,任由老十四拖拽着到了角落处,而后方才笑呵呵地道了请。

    “嘿,说来咱爷俩也好一阵子没好生聊聊了,怪想念得紧,得,愣着作甚,坐啊,还用爷请不成?”

    老十四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来,拍了拍长椅,笑骂着发出了邀请。

    “谢十四叔了。”

    弘晴在人前总是谦谦君子的形象,礼数上向来是完美无瑕的,哪怕与老十四再熟稔,应尽的礼数却是半点不少,很是恭谨地谢了一句之后,方才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笑脸盈盈,却并不急着开口,而是摆出了副恭听老十四高论的样子。

    “你小子,不玩这么些虚礼会死啊,小小年纪就跟老头似的,当真无趣得紧,得,爷也懒得跟你多费唇舌,就一桩事儿,嘿,这么说罢,此番‘八旗商号’吃了大亏,下头那帮奴才可是都闹着要战,你小子对此可有甚看法,且说来听听。”

    老十四跟弘晴打过的交道实在是太多了些,自是清楚跟弘晴玩虚与委蛇一点意义都没有,索性便打开窗子说亮话,笑骂着便直奔了主题。

    “十四叔说笑了,此国之大事也,自该由皇玛法圣裁,他老人家说甚,小侄自都别无异议。”

    弘晴的口风紧得很,哪可能如此轻易便被老十四套了话去,但见其嘴一张,敷衍话儿便已是麻溜无比地脱口而出了。

    “嘿,那是,那是,唔,这么说罢,此战怕是必不可免了的,所差的不过是何时战,又是由何人领军罢了,呵呵,不瞒晴哥儿,为叔在这京师之地也呆得腻味了,正打算去动动,就不知晴哥儿可愿帮衬为叔一把否?”

    老十四脸皮厚实得很,哪怕弘晴再如何虚与委蛇,他也不会因此有所收敛,但见其干笑了两声之后,已是无甚顾忌地表明了必争帅印之姿态,此无他,水师眼下说起来还八字没一撇,可真要建的话,却也很快,关键就在弘晴的态度上,无论是战舰本身还是配属的火炮乃至水手的招募,都跟弘晴有着莫大的关系,换而言之,没有弘晴的全力支持的话,谁都甭想稳坐在帅位上,正因为此,尽管对此番争夺帅位有着相当的信心,可老十四还是不得不全力争取弘晴的支持。

    “十四叔这是说哪的话,若是十四叔真能挂帅出征,小侄自当倾力帮衬,断不敢有甚懈怠之处,此一条,小侄可对天盟誓。”

    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弘晴都不可能去支持老十四,不过么,当面拒绝其,未免太伤感情了些,这等蠢事,弘晴自是不会去做,然则玩些文字游戏却是无妨,这不,弘晴一番言辞恳切无比的话说得顺溜无比,可若是细细一分析,却几乎跟没说是一回事儿——弘晴乐意支持,前提条件是老十四能挂帅出征,若是不能,当然一切都免谈了不是?

    “成,有你这句话,为叔也就放心了。”

    老十四可是个精明人,自不会听不出弘晴这话里的隐喻何在,眼神里立马有道精芒一闪而过,可也没再往下追问个不休,而是一击掌,自信地笑了起来。

    “上朝,上朝……”

    彼此态度既明,那也就无甚实在话好说了的,只能是朝议之际见分晓了去,叔侄俩没再就正多啰唣,也就是瞎扯了几句天气之类的废话,不多会,便听宫里传来了一迭声的喊朝之音,叔侄俩顺势也就结束了无聊的闲话,齐齐起了身,疾步行出了朝房,与群臣们汇合成了方队,一路小碎步地向乾清门方向赶了去。

    “皇上驾到!”

    朝臣们在乾清门前刚列好队,就听门内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中,月余不曾上朝的老爷子在一大群宦官宫女们的簇拥下,缓步从门后转了出来,径直走到了龙床前,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

    “臣等叩见陛下!”

    老爷子既已露面,大礼参拜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言之处。

    “平身罢。”

    五月中旬的天已是颇热了,若不是因着此番朝议之事搁着,老爷子早就已搬到畅春园避暑去了的,这会儿一身厚实的朝服穿在身上,纵使方才是清晨,却也令老爷子出了一头的大汗,叫起的声音里自不免透了几分的不耐之意味。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既是叫了起,一众朝臣们自不敢稍有耽搁,齐齐谢了恩之后,这才各自起了身,一日之早朝也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陛下,奴才有本要奏!”

    朝臣们这才刚起了身,就见一名花白头发的武将从队列里闪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御前,中气十足地嚷嚷了一嗓子,众人定睛望见过去,立马认出了其人之来历,赫然正是镶黄旗都统额满顺。

    “讲。”

    自打“八旗商号”东瀛船队遭劫一事传回京师起,额满顺等八旗都统们可是没少骚扰老爷子,不是上本就是要求觐见,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那便是要战!老爷子早被这帮难缠的家伙给烦透了,这会儿一见又是额满顺率先冒将出来,心里头立马滚过了一阵的歪腻,实在是不想听额满顺说过多回的陈词滥调,奈何此乃大朝时分,就算再不情愿,老爷子也不能不给额满顺开口的机会,没奈何,也就只能是眉头微皱地轻吭了一声。

    “喳,奴才额满顺有本上奏,今,我大清四海晏平,威名远播八方,却竟有倭国小丑,敢劫我‘八旗商号’,杀我忠勇之士,视我天朝如无物,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此仇雠,当灭不可饶,奴才虽老,血勇尚在,愿为陛下除此毒瘤,如上以闻!”

    额满顺虽已是耳顺之年,可精气神却依旧很足,所上之奏虽不长,却说得个慷慨激昂之至。

    “陛下,奴才以为额都统所言甚是,奴才也愿领军出征,灭此朝食!”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亦附议,似此仇雠,当得尽灭,若轻纵了去,却恐有前明倭寇之乱,还请陛下圣断!”

    ……

    一众八旗都统们事先显然都是套好了的,这不,额满顺话音方才刚落,正白旗都统泰明阿、汉军镶黄旗都统赵宏业等二十四名各旗都统们已是纷纷站了出来,齐齐响应不已,人数虽不算多,然则这般家伙都是武夫,个个中气十足,嚷嚷之声自是响得很,震得老爷子耳膜都不禁有些生疼了起来。

    “陛下,臣以为不可战!”

    一众八旗都统们都是官场老油子,一个比一个难缠,别说普通官员们了,便是老爷子对这帮家伙都很有些无奈,值此众都统们狂嚷要战之际,那些个有心反战的朝臣们都不敢轻举妄动,怕的便是遭来这帮老油子们的忌恨,指不定啥时就被这帮混账行子给坑了去,然则不怕事的人终归还是有的,这不,就在老爷子被众都统们吵得头大之时,却见太常寺少卿戴铎已疾步从队列里抢了出来,高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嗡……”

    戴铎与四爷的关系算不得甚隐秘,朝臣们都清楚得很,此际一见其蹦跶了出来,自不免皆有些诧异万分,没旁的,三爷一方可是坚决要战的,八爷那头也露出了要战的口风,这两大势力一合流,在朝中已是无可阻挡之势,更别说一众八旗都统们也都是要战的主儿,四爷这头派出了个戴铎来反战,这不是逆潮流而动么,莫非四爷那头还真有甚凭仗不成?一众朝臣们不明所以之下,自不免乱议了起来,一时间满广场尽是窃窃私语之事,噪杂得有若菜市场一般……

第437章 必争之议(四)

    “戴铎,尔安敢出此狂悖之言,罔顾我大清利益受损,是欲毁我社稷么,嗯?”

    诸般臣工乱议未定,不等老爷子发话,额满顺已是吹胡子瞪眼睛地跳将起来,手指着戴铎,毫不留情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额都统说得好,此小人之见也,我天朝之威岂能让倭奴玷污了去,又敢反战者,皆是卖国之辈,当诛!”

    “不错,我大清之威名不容有损,似戴铎者,居心叵测,非人臣所应为!”

    “戴铎,尔身为大清之臣,不思报效社稷,反倒为倭奴张目,到底是何居心?”

    ……

    有了额满顺的带头,一众八旗都统们可就全都来劲了,一个骂得比一个凶狠,群情激奋之下,就差没撸袖子给戴铎来上一通子暴揍了。

    “陛下,臣有本上奏。”

    一众八旗都统们如此群情激昂,换了个人,只怕真顶不住偌大的压力,可戴铎倒好,居然无半点的慌乱之色,压根儿就不理会八旗都统们的叫嚣,也没管身后诸多臣工们的乱议之声有多响亮,自顾自地朝着老爷子重重地磕了个头,言辞恳切地再次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爱卿有话只管直说,眹听着呢。”

    老爷子本心是不想战的,倒不是怕输,而是潜意识里便有着求安稳之思想,概因两废太子以及诸阿哥闹家务的事儿已是令老爷子心力憔悴了的,他实在是不愿有旁生枝节的事儿发生,只是这话他却是不好亲自说出口来,没旁的,只因八旗子弟们闹腾得太厉害了些,没个安抚的话,闹不好**请愿一事又将再次上演,正因为此,老爷子对戴铎敢于出头反战是抱着欣慰的态度的,吩咐其上奏的言语自也就满是鼓励之意味。

    “喳,臣有本启奏陛下,兵圣有言:兵者,国之大事也,生死之道,不可不慎,今,我大清以仁孝立国,又以仁孝教化天下,岂可因商贾之事而妄动刀兵,再,倭国孤悬海外,远离我大清,其间水路迢迢,艰险无算,大军远征,难保周详,岂不闻蒙元先后两次东征,皆铩羽而归,死伤无算,战恐有不利,且,倭国者,蛮夷之地也,取之不足以开我疆土,反倒要徒费军力,于社稷何利哉?故,臣以为不当战,断绝与彼之往来方是上策,如上以闻。”

    戴铎乃是有备而来,一番谏言下来,倒也说得个头头是道,于儒家的守旧思想颇相吻合,姑且不论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便是下头不少文官也都深以为然地点头嘉许不已。

    “陛下,臣以为戴大人此番言论大谬也,实属误国之道,其心叵测,论罪当诛!”

    一众八旗都统们中虽也不凡赵宏业这等读过些书的主儿,可说到底都是武将,吵吵闹闹可以,真要说到引经据典的当庭辩论么,那一个个可就都抓瞎了,尽管都对戴铎的言语极为的不满,只是一时间还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驳起的,正自大眼瞪小眼之际,却见鸿胪寺卿陈观照已是大步从队列里闪了出来,大步抢到了御前,一头跪倒在地,高声抗辩了一句道。

    “嗯?”

    这一见到戴铎之言将八旗都统们全都憋住了,老爷子心中可是欣慰得很,本想着顺势点评上几句,就此将战和之争做个了结,却没想到陈观照会在此时冒出头来,脸色立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厚此薄彼,也就只能是从鼻孔里哼出了声满是不悦的冷哼。

    “陛下明鉴,臣身为鸿胪寺卿,凡属外藩之事,皆臣之份内也,今,戴铎妄言误国,臣如鲠在喉,不得不出言驳斥于其,还请陛下垂询。”

    面对着老爷子的冷面冷脸,陈观照自不免有些慌乱,可一想到三爷事先的交待,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进言了一番。

    “讲!”

    老爷子先是冷厉地瞪了排在队列最前端的三爷一眼,接着又看了看强自镇定的陈观照,到了末了,还是勉强地准了陈观照的请求。

    “喳,臣,鸿胪寺卿,陈观照,有本上奏,先前闻戴铎之言,口口声声说我大清仁孝为本,诚如是哉,然,国威岂可轻辱,汉武大帝曾有言曰: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今我大清之国力十倍于汉时,岂可因倭国远在海外,便轻恕其冒犯天威之死罪,再,蒙元之所以会败,概因不识水文,所造之海船皆有隐患,本就不适渡海征战之用,遭遇风暴而没,非战之罪,而是造舰之不利也,今我大清已有坚船,工部更是造出了海船所用之巨炮,有此船坚炮利之优势在手,何愁不能破一区区倭国,至于说倭国乃蛮荒之地,那更是大谬之妄言也,姑且不说这数年来与其国贸易所获无算,就说其国多产银,拿下该国,足可得银数以亿计,此战而能胜,胜而能得利之佳事也,岂可言不战,个中种种以闻,还请陛下圣决。”

    四爷那头会有甚反应,乃至所能提出的反战理论早就已被弘晴分析得透彻无比,针对此等情形,也早已是准备好了说辞,此际陈观照所言不过是将弘晴事先的交待一一陈述了出来罢了,尽管是长篇大论,可对于早背好了台词的陈观照来说,并不算甚难事儿,这不,一通子慷慨陈词下来,已是将戴铎之言驳斥得个体无完肤。

    “陈大人此番言论怕是言过其实了罢,今我大清水师大半皆已撤裁,所剩者,大多是内河水师,以之远征海外,岂能敷用,若是从头再建,成军遥遥无期,纵我大清铁骑天下无敌,却也难渡海之辽阔,此又将何解?”

    面对着陈观照锐利的词锋,戴铎尽自心中微慌,但却并不肯就此认负,而是硬着头皮地点出了大清水师的软肋所在。

    “荒谬之谈,实夏虫不可语冰也,井蛙岂可言海!”

    戴铎此言一出,陈观照当即便冷笑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便将戴铎比喻成了夏虫与井中之蛙。

    “此乃御前,陈大人莫要妄言,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陈观照话音一落,四爷再也忍不住了,这便从旁站了出来,高声呵斥了一句道。

    “四弟何出此言?国事者,朝臣议之,有甚话是不能说的,所谓有理不在声高,四弟若是以为战不得,且拿出详实之理由来,若不然,便是仗势欺人也!”

    打狗还须看主人不是?四爷这么一出头,三爷可就忍不下去了,跟着也从旁站了出来,拿出兄长的架势,不甚客气地反击了四爷一把。

    “嗡……”

    朝臣们浑然没想到议事至此,居然引得两位亲王阿哥当庭对立了起来,惊异之下,乱议之声顿时又大起了。

    “三哥言重了,然小弟还是以为军国大事当慎之又慎,万不可草率而决。”

    四爷显然没想到一向在朝议时低调行事的三爷会在此际亲自出面与自己为难,面色不由地便是一沉,不过么,还真就不敢轻易在此等场合下与三爷翻脸的,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怒气,尽量平和地解释了一句道。

    “四弟这话就说对了,军国大事确须谨慎,然,却不可忘了我等只有议事之责,该如何裁夺,须得由皇阿玛做主,妄自加罪于人,可不是我等天家子弟应为之事,此一条,四弟还须得牢记在心方好。”

    能当众教训四爷的机会可不多,若不是此番四爷所有的反应尽皆被李敏铨“料中”,三爷也难得抓住这么个稍纵即逝的机会,而今么,三爷心中自是暗爽不已,可面上却是一脸的沉痛之色,一派语重心长状地将四爷又好生教训了一番。

    “有劳三哥提醒了。”

    四爷本打算再度表演一番孤臣的,却没想到被三爷抓住把柄不放,心中当真是又羞又气,偏生又不能在此际有甚不妥之言行,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黑沉着脸地敷衍了一句道。

    呵呵,老爹这威风出得爽极了,能让四爷吃瘪,也不枉了咱设计一番的苦心!

    眼瞅着三爷在那儿抖着威风,弘晴面色倒还算平静,可心里头却是暗笑不已,没旁的,既已料到四爷要演孤臣,弘晴自不会再让其得意了去,早就算计着要给四爷一个难堪,为此,弘晴可是没少反复推演朝议的紧张,也就此设计了几套方案,让李敏铨转告了三爷,等的便是四爷的冒头,而今,一番苦心总算是没白费,弘晴自是有理由兴奋上一番的。

    “皇阿玛,儿臣亦有本要奏。”

    三爷大刺刺地教训了四爷一番之后,也没再跟四爷多啰唣,而是一转身,面向着老爷子,恭谨地行了个大礼,言辞恳切地出言请示道。

    “嗯,老三有甚话便说好了。”

    老爷子原本对四爷的出头是寄予厚望的,可惜四爷都还没来得及表现呢,就被三爷压得没了声息,这令老爷子不免有些失望不已,再一看下头群臣们望向三爷的眼神里都有着浓浓的期盼之色,老爷子自是清楚大势恐已是难有逆转之可能了,失落虽是难免,却也不好在此际表现出来,也就只能是一扬眉,声线平和地准了三爷之所请。

第438章 必争之议(五)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东征之举势在必行,理由有三:其一,我大清之国威不容轻辱,若不灭此朝食,何以震慑宵小;其二,倭奴凶蛮,素怀异志,自唐以降,屡屡犯我中华之地,今掠我船队之罪若不得惩,其气焰必起,前明时之倭乱难保不会有重演之可能;其三,我大清水师废弛已久,有海无防,借此机会重整军备,当可一举而两得焉,是故,儿臣以为当战,还请皇阿玛圣断。”

    三爷所言其实与前面诸般主战者并无太多的不同,然则身份却是迥异,以其皇长子之位份言战,分量自是十足。

    “陛下,臣等以为诚亲王所言甚是,肯请圣上明断!”

    “陛下,臣等皆以为此战势在必行,还请圣上早做决断!”

    “陛下,臣以为诚亲王此言乃谋国之道也!”

    ……

    三爷话音一落,额满顺等一众八旗都统们尽皆来了精神,纷纷出言附和不已,不多会,朝臣中也有不少大臣出面响应,主战之声已成一面倒之势。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此战还须得慎重,兵危凶险,若无万全之准备,恐于社稷不利也,还请皇阿玛三思。”

    一派主战的呼声中,唯独四爷再次跳了出来,抓住机会便又扮演起了孤臣的角色。

    “皇阿玛,儿臣以为四弟之言看似有理,实则大谬也,兵圣有云:兵无常形,水无常势,应地制宜也,所谓万全准备,不过是空话罢了,寻常战事有七成之把握,便已可全力而为,更遑论此番东征,我方已有八成以上之胜算,何愁不能破敌。”

    三爷今儿个可是一心要将四爷打压到底了的,这不,四爷话音刚落,不等老爷子有所表态,三爷已是毫不客气地又将四爷之言驳斥了一番。

    “八成以上胜算?呵,眹倒是好奇得很,就不知这胜算又是从何得出的,嗯?”

    老爷子本心就不想战,只是格于形势,不好将这层意思表达出来罢了,此际听得三爷如此说法,眉头立马便是一扬,似笑非笑地便开了口。

    “回皇阿玛的话,此非是儿臣信口开河,而是经计算所得,个中详情,唯晴儿最为了解,还请皇阿玛垂询。”

    三爷虽是听过弘晴的详细讲解,然则到底不是亲自演算出来的,值此大议之际,自不免担心言语间会有所疏漏,自不敢真儿个地回答老爷子的提问,不过么,这也难不倒三爷,但见三爷一躬身,转手便将难题向弘晴处丢了过去。

    “嗯,晴儿。”

    一听是弘晴所算之结果,老爷子心下已是有了猜测,不过么,却并未表现出来,仅仅只是神情淡然地点了点头,将视线落到了站立在工部队列最前方的弘晴身上,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不动声色地点了名。

    “孙儿在!”

    听得老爷子点了名,弘晴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大步从队列里行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尔且说说看,这胜算从何而来?”

    老爷子漠然地看了弘晴一眼,却并未叫起,而是就这么任由弘晴跪着答话,显然是对弘晴背后捣鼓出的幺蛾子有着极大的不满。

    得,老爷子不爽了,我勒个去的,回头一准得吃挂落,麻烦!

    弘晴精明得很,只一看老爷子这等问话的架势,又怎会猜不出老爷子这是很不满意了,奈何在此事上,弘晴还真就没有退缩了余地,除非他不想改变后世那些必然会发生的惨剧,再说了,朝议都已发展到了眼下这般田地,也容不得弘晴有所退缩了的。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以为战胜之道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今,倭人残暴,妄杀我大清子民,是谓不仁,我天朝兴义师,乃以有道伐无道,故,天时在我;再,倭国虽远在海外,有大洋相隔,看似有地利之险,然,我大清巨舰却可蹈海如平地,又熟知大洋之水文,破此地利易如反掌,且,我舰队乃机动之师,倭国各处皆频海,处处皆防,等若处处皆不防,是故,地利实也在我;至于人和,我大清上下一体,举过同心,而反观倭国,眼下其国之皇乃傀儡,国之大权尽在德川幕府手中,且各地之大名纷纷割据,战乱不断,难有齐心之可能,彼虽众,却不堪一击,我大军一到,一举便可荡平其国!”

    弘晴早就已做好了相关之准备,此际尽管心中嘀咕不已,可回答起老爷子的问话来,却是快捷得很,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下来,已是将大体的战略思想表达了出来。

    “就这么些么,嗯?”

    弘晴倒是说得个慷慨激昂,然则老爷子却显然并不为所动,不单表示嘉许,反倒是眉头微微一皱,略带一丝不满地追问了一句道。

    “皇玛法明鉴,先前所言不过大势耳,至于我大清具体之优势所在,且容孙儿详禀。”

    老爷子这话问得有些寒,不过么,弘晴却并未在意,面色平静地磕了个头,再次出言请求道。

    “讲!”

    老爷子不愿东征东瀛,并非是怕打输,实际上,在老爷子看来,区区一个倭国压根儿就算不上甚大事,举手便可平灭了去,之所以不想打,不过是不想多生事端罢了,正因为此,老爷子对弘晴罗列出来的优势其实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是碍于场合,却又不好拒绝,应允的话语里自不免就带了几分的不耐之意味。

    “好叫皇玛法得知,船队此番损失虽是惨重,却带回了倭国之重要情报,据查,倭国共有人口约一千三百万左右,各地大名皆拥兵自立,其中势力最大的德川幕府约有兵力三十一万五千,大体集中在其国都京都附近,兵虽众,却不精,所用之武器大体以竹矛、长刀为主,辅以部分弓弩手,火炮虽有,数量却是不多,且基本部署于各港口附近以及城墙之上,能随军转运之轻便火炮少之又少,其军战斗力可谓低下,破之不难!另,有赖皇玛法之洪恩浩荡,工部制造库掌印郎中戴梓经多年之研发,先已大有所得,不单战舰所用之巨炮皆已研制成功,步兵便炮也大有改进,更有步兵所使用之步枪、机关枪等利器问世,诸般武器威力之大,实非言语所能形容,若以之成军,只须万余众,便可横扫倭国无虞!”

    弘晴是铁了心要推动此番东征的,至于会不会惹得老爷子不高兴么,这当口上却已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一口气便将敌我优劣势详详细细地分析了一番。

    “皇阿玛,儿臣愿率军出征,不灭倭奴誓不还朝!”

    弘晴话音刚落,不等老爷子有所表示,却见十四爷已是大步从兵部队列里闪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御前,就跪在弘晴的身旁,昂然地请命了一句道。

    “皇阿玛,儿臣以为有十四弟率军出征,必可大胜凯旋!”

    “皇阿玛,十四弟乃我等兄弟中最善兵者,有其为帅,何愁倭奴不破,儿臣恳请皇阿玛恩准!”

    ……

    老十四这么一出头,九爷、十爷立马全都跟着站了出来,异口同声地为十四爷摇旗呐喊不已。

    “陛下,臣以为此议可行,有十四阿哥为帅,大局可定矣!”

    “陛下,臣也以为十四阿哥正是为帅之不二人选!”

    “臣附议!”

    ……

    九爷、十爷这么一动,纳兰揆叙、阿灵阿等亲近八爷的大臣们也纷纷站了出来,齐齐为老十四助威不已,这么呼啦啦数十名文武官员齐齐出头,阵容当真是蔚为壮观。

    我勒个去的,老十四这混账小子,还真是能抓机会!

    尽管早就知晓老十四断不肯错过此番揽军权在手的大好机会,可值得老十四这当口上站将出来,弘晴一时间还真不好唱反调的,没旁的,只因老爷子都还没说要战呢,这会儿若是说老十四不行,万一要是老爷子来个顺杆子往上爬,彻底将出征一事押后处置,如此一来,弘晴一番苦心的谋划岂不就全都白瞎了去,正因为此,哪怕心中对老十四横插一竿子的做法极为的恼火,弘晴也只能是无奈地保持着沉默。

    “嗯,老十四有此忠心怕不是好的,眹很是欣慰,至于挂帅么,乃是大事,眹还得先听听诸般臣工的意见,晴儿,尔还有甚要说的么,嗯?”

    面对着一众八爷党们的群起进谏,老爷子欣慰地一笑,很是和煦地夸奖了老十四一番,不过么,却并未顺势将帅位交给老十四,而是转而问起了弘晴的意见。

    嘿,老爷子,算你狠,自个儿不想说的话,却要咱来说!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便知老爷子此言的用心之所在,没旁的,老爷子对老十四也有着不小的戒心,当然了,也不乏将老十四当做继位者候选之一的考虑在内,自是不会轻易让老十四掌了兵权,这等隐蔽之心思自是不方便宣之于口,很显然,这就是要借弘晴的口来唱反调了,问题是这个反调并不好唱,哪怕弘晴早已有所准备,这当口上,却也不得慎之再慎,若不然,还真有阴沟里翻船之可能。

第439章 议尤未决

    “回皇玛法的话,依孙儿看来,此战虽是必胜之局,然,大胜与惨胜却是截然不同之结果,究其根本便在何人为帅上,若是陆战之道,十四叔天下间少有对手,只是此番远征不止陆战,海战之关键更在陆战之上,唯有先破了倭国的水师与炮台,方才能确保我远征大军顺利登陆,正因为此,孙儿以为十三叔为帅或更合适些。”

    弘晴并未急着回答老爷子的问话,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谨慎地将老十三推出来跟老十四打擂台。

    “嗡……”

    弘晴此语一出,满广场的朝臣们顿时便乱议了起来,没旁的,谁都知晓其原本是四爷的人,先前三爷还跟四爷当庭激辩不休呢,这会儿弘晴居然举荐老十三为帅,众人自不免都有些糊涂了,再说了,老十三被圈养已是三年余,到如今都还看不出啥时是个头,让其出马为帅,也未免太过儿戏了些不是?

    “弘晴,此乃御前,尔休要胡言,十三弟早已圈禁,岂可为帅!”

    十爷就是个暴脾气,这一听弘晴当庭举荐老十三,当场就火了,面色一沉,不管不顾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十弟这话说得好,君前岂能戏言,晴侄如此胡为怕不是耍的,慎言,慎言啊。”

    老十话音刚落,老九已是阴测测地从旁附和了一把,一唱一和地挤兑着弘晴。

    “够了!”

    老爷子显然对九、十两位阿哥的一唱一和极为的不满,这便一皱眉,不耐地断喝了一声,而后,也没管两位阿哥的脸色有多难看,双眼锐利如刀般地凝视着弘晴,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发问道:“晴儿此言何意,嗯?”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以为您问的是何人为帅,孙儿自是照实作了答,至于旁人是何看法,那与孙儿无关。”

    别看老爷子这话问得寒意十足,可弘晴却是一点都不担心,没旁的,只因弘晴已然看出老爷子其实并不打算将帅位交给老十四,既如此,弘晴提议老十三为帅也没啥不可以之说。

    “照实?怎个照实法,眹倒是好奇得很,说说看。”

    弘晴这么句回话显然有些强硬,不过么,老爷子却并未动气,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接着往下问道。

    “好叫皇玛法得知,孙儿自幼习武,对兵法也颇有兴趣,只是苦于无人指点,进展始终不大,遂将主意打到了十三叔的身上,自前年起,便没少私下拜访十三叔,承蒙十三叔不弃,受益匪浅,始知十三叔无愧知兵阿哥之名,不止陆战在行,海战也颇有见地,孙儿没少与十三叔兵棋推演,惜乎胜绩几无,实是惭愧。”

    既是打算推荐老十三,该如何解说老十三之能自然也就是关键之所在,对此,弘晴自是早就有了腹案,此际说将出来,自也就坦然无比。

    “皇阿玛明鉴,十三弟乃是被圈之人,照朝例,任何人不得私相探访,若有违者,当以连坐论处,今弘晴知法犯法,当罪加一等!”

    老十对弘晴的怨念深如海,每每都想着干倒弘晴,可惜一直以来吃亏的总是他自己,这会儿一听弘晴自承常去私访老十三,登时便来了精神,不等老爷子有所表示,他已是一个刁状告了上去。

    “皇阿玛,十弟斯言甚是,朝廷自有法度,岂能如此胡为,儿臣以为弘晴此举大为不妥,有藐视朝纲之嫌,须得有所处罚才是。”

    难得弘晴自承罪过,老九当然也不肯放过这等打击弘晴的良机,这便紧跟着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陛下,臣以为敦郡王所言甚是,似此等藐视国法朝纲之恶行,断不可轻纵了去!”

    “陛下,晴贝勒身为天家子弟,又是朝廷大员,却做下此等非法无礼之事,其心叵测,其行也恶,实大违律法,当严惩。”

    “陛下,按我大清律法,知法犯法者当罪加一等,晴贝勒此举断不可轻纵!”

    ……

    有了九、十两位阿哥的带头,早就看弘晴不爽的纳兰揆叙等人自是不会放过这等落井下石的大好机会,乱哄哄地便一致弹劾了起来,大有一举将弘晴置于死地之架势。

    “晴儿,尔对此可有甚解释么,嗯?”

    一众人等嚷嚷得倒是凶狠,不过么,老爷子却并未因之所动,仅仅只是默默地听着,直到众人的嚷声消停了下来之后,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弘晴,带着股幸灾乐祸之意味地吭了一声道。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去看望十三叔一者是亲情使然,二来也只是想学些兵法,并无其它想法,此事于律法确是有违,孙儿不敢否认,然,若可为国举荐一帅才,确保我远征东瀛之大胜,孙儿纵使受罚,也心甘情愿。”

    弘晴很是光棍地认了罪,没旁的,此番整蛊出远征一事,本就大违老爷子的本意,原就逃不过一顿板子,索性认了罪,让老爷子有个发泄的借口也好,也省得被老爷子秋后算总账。

    “尔既是认了罪,那眹便须得处罚于尔,唔,眹便罚你一年之俸,退了朝,尔自去宗人府,庄亲王欲如何罚尔,眹一概不管,尔可服气?”

    老爷子这回可是真打算给弘晴一点教训了,这便当庭给出了处罚结果。

    “谢皇玛法隆恩,孙儿不敢有异议。”

    一听这么个处罚结果,弘晴的头皮不禁为之一麻,没旁的,那罚俸一年倒是小事,就那么八千多两的银子,弘晴还真就看不上眼,可去宗人府认罚么,却不是那么好耍的,要知道庄亲王可是个不讲情面的主儿,当初老十六犯在其手上,可是被打得卧床数月不起的,弘晴与庄亲王素来无甚交情可言,自不敢奢望这位铁面亲王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的,问题是老爷子金口已开,弘晴就算心中再苦,那也只能是老老实实地认了去。

    “嗯,那便好,尔先前言及工部新火器颇多,又说老十三擅海战,眹皆未亲眼所见,就不作评述了,这样罢,给尔三天时间,将工部所有新火器备齐,就在南海子试演,眹倒要看看这火器到底有多神奇,另,传眹旨意,着宗人府三日后将老十三一并带到南海子!”

    这一见弘晴面色发苦,老爷子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不过么,却并未再苛责弘晴,而是转而说起了正事,连下了两道诏书之后,便即起了身,缓步转回乾清门里去了。

    “散朝!”

    老爷子这么一走,朝议自是告了个段落,侍候在门前的秦无庸赶忙高呼了一声,领着一众宦官宫女们急匆匆地便追着老爷子的背影去了。

    “晴儿,可须阿玛陪你去一趟?”

    朝既散,一众朝臣们自是不敢再在乾清门前多耽搁,三三两两地便就此散了去,三爷却是没动,缓步行到了弘晴身前,颇为担忧地问了一句道。

    “父王,孩儿自做的事自受了去,您且请先回好了。”

    三爷虽是长袖善舞,可跟宗人府那帮闲极无聊的宗室子弟们也一样没太大的交情,他去与不去,作用都不大,再说了,弘晴也不愿自个儿受罚的形象落在三爷的眼中,这便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地拒绝了三爷的好意。

    “也好,你且先在此候着,阿玛这就去后宫求皇阿玛法外施恩。”

    弘晴对于三爷来说,并不仅仅只是长子,还是最重要的臂助,自是不愿看到弘晴有甚损伤,这便咬了咬牙,交待了一句之后,疾步便向乾清宫方向赶了去。

    法外施恩?嘿,老爷子要是肯法外施恩,那就不会让咱去宗人府报道了,得,这回咱的小屁股看来是要保不住了!

    对于三爷的面圣举动,弘晴虽不曾阻止,可也没抱甚希望,概因老爷子这就是要拿弘晴出气,又怎可能会给三爷面子,在弘晴看来,三爷此去除了碰一鼻子灰之外,怕是啥也得不到,与其等在此处让人看笑话,倒不若光棍一些,把该领的板子领了也就是了,一念及此,弘晴并未留在原地,而是缓步便向宫门方向行了去。

    “晴哥儿,你总算是出来了!”

    乾清门离着**并不算远,只是弘晴心思重,走得便慢,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方才从**里逛荡了出来,正打算向不远处的**行将过去,却见门旁闪出了两人,一左一右地将弘晴夹在了中间,赫然是老十五哥俩个到了。

    “嗯,十五叔,十六叔,你们俩这是……”

    这一见是老十五兄弟俩冒了出来,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这哥俩可没上朝的资格,往常但凡早朝,这哥俩可是一准猫“麒麟商号”去了,眼下居然会堵在**前,还真令弘晴有些个犯迷糊的。

    “嘿,爷要是不来,晴哥儿的小屁股怕就要保不住喽。”

    老十六就是个好笑闹的主儿,压根儿就没管场合不场合的,哈哈大笑着便调侃了弘晴一句道。

    “嗯?”

    一听老十六这话说得蹊跷,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虽不曾发问,可望向老十六的眼神里却已满是不加掩饰的疑惑之色……

第440章 两清了

    “放心,有爷在,断不会有事的,走,一并去宗人府逛逛。”

    面对着弘晴疑惑的眼神,老十六并未多做解释,仅仅只是大大咧咧地拍着胸脯,豪气十足地作出了保证。

    “晴哥儿不必担心,十六弟说得没错,走,一并去好了。”

    老十五同样笑得很****,配合着老十六扯了一嗓子,摆出了一副将关子卖到底之模样。

    得,这两小子搞啥名堂来着!

    弘晴跟老十五兄弟俩可不是一两日的交情,而是近十年的和睦,还真就没听说过老十六跟庄亲王能有甚交情的,若不然,当初老十六也不会在宗人府被打得个卧床不起的,此际见这小哥俩都是一派的自信无比之状,心中的疑惑自不免更深了几分,只是眼瞅着这小哥俩都不肯明说,弘晴却也不好强问,没奈何,也就只能是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头,任由小哥俩簇拥着向宗人府行了过去。

    宗人府本就在**广场边,斜穿过广场也就到了地儿,此际,衙门口处倒是没啥人,可隔壁以及对面的诸多衙门外却是站满了大小官吏们,一个个神情怪异地远眺着宗人府的方向,没旁的,这可是弘晴第一次到宗人府领刑罚,当真稀罕得很,大家伙自是得好生过上番眼瘾才是。

    “晴哥儿,你与十五哥且在此等着,爷这就先进去打点打点。”

    方一到了宗人府门口,老十六立马丢下弘晴,大包大揽地交待了一句,便即大刺刺地向衙门里行了去。

    这小子,到哪都这么大大咧咧的!

    还别说,弘晴对宗人府真有些畏惧的,老十六既是这么说了,弘晴自是乐得等待上一阵,哪怕心里头其实并未抱着多大的希望,也就只是存了丝万一的侥幸之心理罢了。

    “晴哥儿莫慌,嘿,告诉你个秘密,老十六这就要过继给庄亲王了,圣旨过几日便会下,有他出马,庄亲王怎么着也得给几分面子的,放心好了。”

    老十五到底是不忍心看弘晴心情紧张,这便凑到了弘晴的耳朵边,低声地嘀咕了一句道。

    厄,居然还有这事?我勒个去的,敢情老爷子早就算计好了,这不过是要吓咱一吓不成?

    一听老十五这般说法,弘晴紧绷着的心弦自是稍松了些,不过么,一想到庄亲王的铁面无私,心里头还是不免有些打鼓,没旁的,这当众受刑之事么,皮肉之苦倒还是小事,弘晴自幼苦练的武功可不是白费的,早已接近大成的“武夷心经”一旦运足了,熬过几十板子自不算甚难事,就算有伤,也断然重不到哪去,可面子却怕是要就此丢了个精光了去了。

    “晴贝勒,您请!”

    老十六一去便没见回,倒是有一名班头带着两名衙役从衙门里行了出来,也无甚废话,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朝着弘晴一摆手,道了声请。

    娘的,老十六这小子办事就是不靠谱,得,连影子都不见了,我勒个去的!

    这一见宗人府的人都已出面了,而老十六却是一去不复返,弘晴心里头自不免泛起了嘀咕,可不管再怎么嘀咕,这衙门都是非进不可的了,没法子,弘晴也就只能是深吸了口气,强自压住乱蹦的心跳,缓步便行进了衙门之中。

    “升堂!”

    衙门里审案的架势早已排出,数十名衙役手持水火棍,分两行而立,至于大堂正中的文案处,却尚是空着的,不过么,弘晴也并未等上多久,这才在堂中跪定,但听后堂一声喝道响起中,一身整齐朝服的庄亲王已是缓步从后堂口转了出来。

    “威……武……”

    庄亲王一至,整齐排列堂下的一众衙役们立马闻令而动,一边呼着威,一边以手中的水火棍击地,整齐的声响中,一股子肃杀之气陡然大起了。

    “堂下所跪何人?”

    庄亲王面无表情地落了座,旋即便拿起摆在文案一角的惊堂木,重重地一拍,威严十足的断喝了一嗓子。

    “多罗贝勒弘晴叩见庄亲王。”

    案子,弘晴可是没少审,可真轮到他自己被人审之际,纵使心性沉稳,脸色也不禁微微有些泛白不已,好在养气的功夫足够深,倒也没露出太多的异状,也就只是声线平和地应了一声。

    “所犯何事?讲!”

    老十六的包票显然不怎么牢靠,庄亲王压根儿就没给弘晴半点的好脸色,再次猛拍了下惊堂木,声色俱厉地又喝了一嗓子。

    “威……武……”

    随着庄亲王这么一声断喝,一众衙役们又再次高呼了起来,声如雷震中,一股子庞大的压力瞬间如山般地向弘晴逼迫了过去。

    奶奶个熊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怎么着便怎么着好了!

    一看这架势,弘晴自忖是逃不过此劫了,心一横,索性便放开了,这便跪直了身子,神情平静地应答道:“回庄亲王的话,小子未曾请旨便私访十三叔,确有过,不敢隐瞒。”

    “嗯,尔私访十三阿哥究竟所为何事?讲!”

    庄亲王似乎对弘晴坦然认错的态度很是满意,也没再拍惊堂木,而是语气稍缓地追问了一句道。

    “好叫庄亲王得知,小子与十三叔乃至亲,其因故被圈,小子不忍其受这等活罪,也就私下去探访了几回,再有便是小子自幼习武,对兵法也颇有兴趣,苦于无名师指点,进展不大,故,借探问之机,向十三叔多多请益一番,除此二条外,别无它意。”

    既已认定逃不过责罚,弘晴索性便大大方方地将私访的“理由”说了出来。

    “哦?就这么简单?那尔为何举荐十三阿哥远征东瀛,个中可是别有用心,嗯?”

    庄亲王显然并不相信弘晴的说辞,但见其眉头一扬,声线阴冷地便点出了弘晴话里的破绽之所在。

    “回庄亲王的话,小子此举只出于公心,别无它意,概因十三叔确是征东瀛之不二人选,由其统帅诸军,当可得一全胜,除此外,他人挂帅或可得胜,却恐是惨胜,实非社稷之福。”

    保荐老十三一事上,弘晴当然是有着很大的私心在内,不过么,那些隐秘却是不足为外人道哉,自是不能拿到公堂上来说,弘晴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地将老十三很夸上了一把。

    “此话当真?”

    庄亲王面色平板依旧,声线平淡地又追问了一句道。

    “事实如此,非是小子夸大其事,庄亲王若是不信,三日后南海子演武便可知根底。”

    为了确保老十三能顺利拿下帅位,弘晴私下里可是做了不少的准备,不单将新型火器的大体资料、数据交给了老十三,更将孙明成等人此番东瀛之行总结出来的海战纲要也给了老十三,就老十三的悟性以及武略来说,数日的准备便足以应对老爷子的考核与群臣们的挑剔,这么个自信,弘晴还是不缺的,此际回答起庄亲王的问话来,自也就自信得很。

    “嗯,尔既是认了罪,本王就须得依律处置了去,此一条,还请晴贝勒莫怪。”

    庄亲王没再往下追问,而是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慢条斯理地发了话。

    “是,小子明白。”

    反正都是要挨板子了,面子已是丢定了的,至于挨多少下么,弘晴却是懒得去理会那么许多,心中已有准备之下,回答起来自也就爽利得很。

    “那好,晴贝勒听判!”庄亲王面色一肃,拿起惊堂木再次一拍,威严十足地下了判词:“未经请旨,私访被圈之十三阿哥,罪当连坐,念尔能知罪改过,本王便判尔三十大板,尔可服判?”

    奶奶个熊的,到了底儿还是躲不过这顿板子!

    一听这等判决,弘晴心里头立马便犯起了嘀咕,不过么,倒也没提出抗辩,而是恭谨地磕了个头道:“小子服判。”

    “嗯,那便好,尔能为国举贤,又能督造火枪、火炮,于社稷也是有大功,此一条,本王也不得不赏,然,有过在先,这赏就不给了,功过相抵,两清了,尔且自去罢!”

    就在弘晴以为自个儿的小屁股已是断然保不住之际,却见庄亲王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嘴角一挑,露出了丝戏谑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又加上了一句。

    “啊……”

    弘晴压根儿就没想到庄亲王会来上这么一手,登时便傻了眼。

    “怎么?尔可是有所不服,嗯?”

    这一见弘晴傻愣在当场,庄亲王嘴角边的笑意顿时便更浓了几分,眉头一扬,假作不悦状地喝问了一句道。

    “小子服判,小子告退!”

    能不挨打自然是好事,这满天下就没谁乐意自己讨打的,弘晴自也不例外,一回过了神来,赶忙磕了个头,起身便要向外退了去。

    “哈哈哈……”

    没等弘晴站直身子,一阵狂笑声早已从后堂口处响了起来,旋即便见老十六得意洋洋地从内里窜了出来,叉指着弘晴,笑得直打跌,他这么一闹,大堂里的肃穆之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了去,堂下一众衙役们也忍俊不住地跟着笑翻了天,即便是素来严苛的庄亲王也跟着笑个不停,直笑得弘晴尴尬不已,到了末了,索性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第441章 南苑演武(一)

    南苑位于京师南郊,又称“南海子”,自元代起便是皇家猎场,史称“下马飞放泊”——“下马”,指离城里不远,骑上马,一会儿下马就到了;“飞放”,指飞鹰放狗;“泊”自然是指“海子”,内里放养,鹿、獐、雉、兔无数,平日里罕有人至,可今个儿却是人声鼎沸,概因老爷子亲率诸般臣工到此演武,一大早起,丰台大营的万余步骑便在守南苑的千余守备营官兵的配合下,四处清场,旌旗到处,鸡飞狗跳,人吼马嘶,当真好不热闹。

    军演乃是大事,对于弘晴来说,就更是如此了,断然容不得有半点的闪失,自前日起,弘晴便已是住在了南苑中,反复地操练精选出来的演武官兵,精益求精,不放过哪怕一丝的不妥之处,这不,天都已是快巳时了,弘晴还在做着最后的巡视工作,力求确保万无一失。

    “晴贝勒,您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断不会有失的。”

    相较于弘晴的谨慎,戴梓虽也紧张,可却显然自信得多,这一大早地陪着弘晴在炮兵阵地上都已是转了数圈了,该检查的都已不知检查过几回了,此际见弘晴还孜孜不倦地要在走上一遍,戴老爷子可就有些不乐意了,没旁的,戴梓毕竟是有年岁的人了,又比弘晴更早一天来到了这南苑之地,数日的苦熬下来,身子骨早已是疲得乏了,自不免担心待会儿见驾之际会有失仪之处,这便从旁劝了弘晴一句道。

    “嗯,那便好。”

    此番军演,弘晴可以说已是压上了所有的赌注,赌的便是华夏的明天,错过了此番东征,弘晴可不敢保证大清远洋舰队何时才能真正建成,也不敢保证是否还能来得及赶在列强对大清的侵扰之前,道理很简单,大清原本对外虽有贸易,可贸易额却是小得可怜,西方列强并不见得愿冒大战的风险与大清开战,可眼下么,随着“八旗商号”这只庞然大物的出现,西方列强又岂肯坐视大量的利益被“八旗商号”所垄断,战争是迟早必然会发生的事儿,这一点,早在弘晴发展海外贸易时便已预计到了的,正因为此,弘晴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哪怕戴梓再如何保证,弘晴也不为所动,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依旧固执地接着巡视各处。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巳时正牌,太阳已是升到了三竿高,弘晴最后一轮巡视尚未过半,就听南红门方向响起了一阵紧接着一阵的喝道之声,所有正在苑中各行其是的诸般人等立马全都站直了身子,纷纷向南红门方向望了过去,不多会便见旌旗招展中,无数兵马簇拥着一辆豪华大马车从苑门处缓缓行了进来,马车两侧各有数名阿哥持刀跃马地护卫着,早已被圈多年的十三阿哥赫然正在其中。

    “臣等叩见陛下!”

    马车缓缓地行到了作为检验台的高台之下,但见老爷子由着诸般亲贵们簇拥着行上了高台,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在了高台正中的龙床上,在台下恭候多时的诸般人等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纷纷跪倒在地,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众爱卿平身!”

    老爷子算得上是马上皇帝,越是军伍壮观之际,精神便越是振奋,值此数万众齐齐见礼之时,老爷子脸上的笑容自是分外的和煦,但见其虚虚一抬手,中气十足地便叫了起。

    “臣等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既是叫了起,一众人等三呼万岁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言之处。

    “晴儿。”

    众人三呼万岁已毕,老爷子也无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点了弘晴的名。

    “孙儿在!”

    弘晴早已赶到了高台上,这会儿正在边上候着,一听老爷子点了名,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地应了诺。

    “眹可是等着看尔所言的工部新造利器,且就都拿出来耍耍好了。”

    十五岁的弘晴身子骨早已长开,往日里穿着朝服倒还不显,此际一着甲,当真英气逼人,老爷子越看越是喜欢,话自也就说得很是和煦与随意。

    “喳!”

    弘晴早就在等着老爷子这么句话,自不会有甚含糊,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一转身,大步便行到了高台的前端,从腰间拽下两面小旗子,高高地举过了头顶,按着事先编排好的海军旗令挥舞了起来。

    “皇上有令,军演开始,步兵上场操演!”

    今儿个参与军演的都是戴梓一手训练出来的枪炮手,为保险起见,戴老爷子可是亲自上了阵,此际一见高台处弘晴已是发布了军演之令,戴老爷子的脸色瞬间便涨得个通红,几乎是拼尽全力地发出了一声咆哮。

    “喳!”

    戴梓此令一下,一百二十名手持步枪的炮子库官兵立马齐声应了诺,在一名把总的口号声中,踏着正步从高台的一侧进了场,与此同时,另有数十名官兵抬着作为靶子的数面木板匆匆从高台的远端冲进了场中,在离步兵方阵约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上,飞快地将数面木板并成了一道木墙。

    “第一队准备,射击!”

    “第二队准备,射击!”

    “第三队准备,射击!”

    ……

    一百二十名步兵在高台下飞快地摆成了三排,前排半蹲于地,后两排则交错站位,随着把总手中的长刀向前一指,一声声号令之下,三排步兵依次击发,枪声顿时便如雨打芭蕉般地爆鸣了起来,硝烟弥漫中,就见那面作为标靶的木墙处处破损,碎木片四下乱飞,十轮射击下来,原本完好的木墙已是残破不堪。

    “好,果然利器啊!”

    “有此利器,我大清江山无忧也!”

    “这是神器啊,当真犀利无比!”

    ……

    枪声消停之后,一众高台上的权贵们久久回不过神来,没旁的,一众权贵们不是没见识过火器,实际上,不少权贵家中都收藏有西洋人送来的火铳,偶尔打猎时也会耍上几回,可那些火铳跟此际步兵手中的针击枪相比,就有若烧火棍一般,无论威力还是射程,都差得太远了些,更别说装填弹药之速度的天差地别,一时间叫好之声立马便响成了一片。

    “机枪兵,上阵!”

    听着身后传来的阵阵叫好声,弘晴心中自不免有着些许的得意,不过么,却并未忘了正事,手中的两面小旗子再次舞动了起来,立在高台下的戴梓见状,自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运足了中气,再次高呼了一嗓子。

    “预备,射击!”

    戴梓的命令一下,立马便见二十名士兵两人一组地从高台的一侧冲了出来,飞快地跑上了阵地,另有十数名士兵则将已破损得不成样子的木墙撤了下来,又换上了新的木墙标靶,随着负责指挥的那名把总一声令下,十挺机枪也开始了疯狂的表演。

    “通通……”

    这十挺机关枪的外形颇为的古怪,枪形却不是后世那等流线型,而是状若琵琶,下有支架,弹鼓超大,内装三十发铁壳子弹,没法点射,扳机一扣,三十发子弹便依次落入弹仓,射击的速度虽不可能达到后世那等动辄每分钟近千发的恐怖程度,可每分钟三百余发左右还是有的,所形成的弹幕自是惊人得很,十挺机枪方才一响,作为标靶的木墙便宛若暴风雨中的纸张一般,瞬间就被撕扯成了碎片,其景可谓是骇人已极。

    死寂,一派的死寂,枪声都已是停了好一阵子了,高台上的诸般人等却兀自回不过神来,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场中的狼藉,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浑然没了先前步枪表演时的欢呼与雀跃,没旁的,步枪之威虽大,可众人好歹见识过西洋火铳的威力,虽觉得惊奇,却也不致于有失态的表现,可眼下机枪这等犀利武器一出场,所有人等全都被震慑住了,不禁是群臣们骇然失语,便是连老爷子都为之目瞪口呆不已。

    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机枪表演已然结束,可弘晴却并未急着下达继续的命令,也没急着转身去为老爷子做个说明,而是静静地立在高台前,好生品味了一番众人的惊骇,而后方才一旋身,面朝着老爷子,恭谨地抱拳行了个军礼,高声请示了一句道:“启禀皇玛法,接下来是炮兵演练,声响颇巨,还请皇玛法并诸位大人多多留神。”

    “嗯,好,那就继续好了,眹心中有数了。”

    被弘晴这么一请示,老爷子终于是从震撼中回过了神来,但并未就先前的机枪表演加以评述,而是面色平和地点了点头,一摆手,和煦无比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老爷子既已有令,弘晴自不会再多啰唣,高声应了诺,潇洒地一转身,再次面向着台下,手中的两面小旗子舞动着发出了下一道命令,场中顿时就此再次忙碌了起来……

第442章 南苑演武(二)

    随着弘晴打出了旗语,近百名炮兵推着两种各三门的步兵炮进入了场中,另有数十名士兵则飞快地在离炮兵阵地两百步以及三百步的距离上开始布置各种模拟标靶,不多会,步炮阵地已是部署完成,但见六门大炮依次而立,黑洞洞的炮口斜指前方,尚未开火,一股子肃杀之气便已是冲天而起了。

    “目标,前方标靶,各炮位准备!”

    待得模拟标靶一一就位之后,一名立于炮兵阵地后方的把总手举着面小红旗,发出了战备之令,旋即便见各炮位的炮手们齐齐忙碌了起来——三门轻便步兵炮装填速度极快,炮弹依旧是旧式样的圆形开花弹,与旧式火炮不同的是这三门轻便步兵炮全采用的是后膛装弹,击发火药也不是旧式火炮那等依靠经验估算的填充式,而是事先便以用硬纸壳包裹而成的制式火药包,只须从火炮后膛塞入,便可算装填完毕,至于三门重形步兵炮的装填模式大体与轻便步兵炮相当,概因炮弹沉重、击发火药包也大了许多,在装填速度上,显然要慢上了不老少,可相比于旧式火炮来说,还是要快了一大截,而更先进之处则在于两种式样的步兵炮上都有着辅助校准的表尺分划筒以及调整炮口角度的高低机,在精准度上,远不是旧式火炮所能媲美得了的。

    “预备,放!”

    各炮位陆续准备就绪之后,负责指挥的把总立马用力向下挥动了手中的小红旗,中气十足地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轰,轰,轰……”

    战令既下,早已准备就绪的一众炮手们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纷纷拉动了击发绳,但听六声闷响过后,六枚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重重地撞进了标靶群中,顿时便激起了一阵轰天巨响,土木四溅,乱石横飞,其景可谓是惊人之至。

    “各炮位准备,放!”

    尽管火炮的威力巨大,也有着瞄准具的辅助,可还是无法做到一轮齐射便摧毁所有的目标,实际上,在六枚炮弹的轰炸下,仅有两个标靶被彻底摧毁,剩下的四个里只有一个是半毁,另三个则基本无伤,这等结果按说已是相当之可观了的,然则负责指挥的那名把总却显然不甚满意,紧接着又再次下达了集火令,这一回运气显然比首次开火要强得多,一轮覆盖射击下去,残存的四个标靶尽皆化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

    “掀开炮衣!”

    步兵炮的射击表演方毕,戴梓已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拼尽全力地嘶吼了一嗓子。

    “喳!”

    舰载重炮足足有一千三百多斤之重,这还是用了精钢打造之故,若是换成铸铁,那绝对不下三千斤之多,这等庞然大物移动起来自是不方便得很,正因为此,三门重炮并未似先前的步兵以及步兵炮那般有个隆重的出场仪式,炮阵地就设在高台左侧百步之外,与高台成直角,面向着水泊,近五十名炮手就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阵地之后,此际听得戴梓下了令,一众炮手们自不敢稍有耽搁,齐齐应了诺,纷纷冲上了阵地,将蒙在炮身上的绿布揭将开来,露出了三座狰狞无比的巨大炮身。

    “嗡……”

    刚被步兵炮的凶狠炮击所震慑的一众权贵们乍然间见到那三座巨炮的身形,忍不住又是一通子乱议不休,不过么,却不是被巨炮的形体所吓住,而是在怀疑这等巨炮能有多大的威力,没旁的,大清初年可是没少铸炮,其中的重炮足足有四千斤之巨,号称轰天炮,就形体而来,显然比台下这三门巨炮要威武了许多,自不免让众人对这三门号称“重炮”的舰炮之威力表示怀疑,只不过有了先前步兵炮的威风在前,众人虽是窃窃私语不止,却也没人敢当场向弘晴提出质疑。

    嘿,一帮浑球,还真等着看咱的笑话呢,门都没有!

    尽管不曾回头,可背后群臣们的乱议之声,弘晴却是尽皆听在了耳中,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不过么,却并未回头,仅仅只是静静地立在高台的最前端。

    “各炮位准备,目标:前方水泊战船,开炮!”

    戴梓站在重炮阵地的后方,自是听不到高台上的议论之声,当然了,就算是听到了,也一准是嗤之以鼻而已,这一见一众炮手们已是就位,戴梓一把将手中的红旗高高地举过了头顶,用力向下一劈,运足了中气地狂吼了一嗓子。

    “轰,轰,轰!”

    戴梓的命令一下,早已准备就绪的炮手们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齐齐用力一拽后膛处的拉火绳,但听三声巨响之后,三枚硕大的炮弹便即****而出,划破长空,呼啸着向水泊方向飞了过去,瞬息间便重重地砸在了用来当标靶的一艘楼船之上,只一瞬,便已是炸开了三朵巨大的火团,但见三朵蘑菇云腾空而起中,原本长足有十丈左右的三层楼船顷刻间便被炸出了漫天的碎木片,仅仅只剩半边的楼船上大火冲天而起,在水面上晃荡了几下之后,便已是就此沉入了水底。

    “禀皇玛法,诸般武器皆已校验完毕,请皇玛法明示!”

    望着眼前那惊人至极的一幕,原本正自乱议着的诸般臣工们顿时便哑口无声了,全都被震慑得个目瞪口呆不已,唯有弘晴却是神态从容而又淡定,潇洒地一转身,几个大步抢到了御前,高声请示了一句道。

    “嗯,这炮打得好,眹看比红毛人的西夷大炮要强了不少,好,不错,只是眹却想知道尔为何要督造此等利器,且说来与眹听听。”

    老爷子前半生都是在战火里度过的,对铸炮也素来重视得很,可自打平灭了葛尔丹之后,老爷子却是停止了铸炮,也不曾再拨银子研发新型火炮,此际对弘晴所铸之炮倒是颇为的欣赏,不过么,表扬了几句之后,却突然问起了个诛心的问题来,很显然,老爷子对弘晴铸炮的动机已是起了疑心。

    “回皇玛法的话,亚圣有云: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故,孙儿以为武备不可懈,军不可疲,方能保我大清万世之基业永固,孙儿既蒙皇玛法鸿恩,得以帮办工部,自当为国造利器,以备不时之需也。”

    老爷子这么个问题一出,三爷等人不禁都为弘晴捏了把冷汗,没旁的,只因此问着实不好答,一旦稍有闪失,那大祸也就将临头了的,然则弘晴本人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神情平静地便应答了一句道。

    “嗯,尔能有此用心,眹甚喜焉,唔,此炮可曾命名否?”

    老爷子面色肃然地打量了弘晴好一阵子,见弘晴始终坦然无比,这才嘉许地点了点头,夸奖了弘晴一把,转而又将话题扯到了重炮上。

    “回皇玛法的话,此舰炮较之西夷火炮已有长足之进步,无论射程还是威力,皆如是哉,只是舰炮方才刚研发完成,却是尚不曾定名,还请皇玛法赐名则个。”

    一听老爷子这等问话,弘晴立马便猜到了老爷子的用心之所在,无非是打算为此舰炮题名一把罢了,自是乐得顺杆子往上爬了去。

    “好,那眹便赐其一名,唔,就叫‘震天雷’好了。”

    这一见弘晴如此识趣,老爷子心中自是满意得很,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笑呵呵地便给舰炮取了个名。

    “谢皇玛法赐名,此重炮必当扬威名于四海,管叫万国来朝,方显我大清之强盛!”

    赐名不赐名的,其实就是那么回事,弘晴本人对此是一点都不以为意,不过么,能让老爷子开心,那足够了,尽管心中对“震天雷”这么个土不拉几的名号实在不感兴趣,可还是作出了副欣喜若狂的样子,一头跪倒在地,高声谢了恩。

    “哦?哈哈哈……,你这小鬼头,尽哄着眹开心,罢了,平身罢。”

    老爷子向来好体面、重名声,此际听得弘晴这般说法,当即便被逗得个哈哈大笑不已。

    “皇玛法明鉴,此间诸般武器能得以面世,皆制造库掌印郎中戴梓之功也,孙儿可不敢掠人之美,今,我工部尚缺一侍郎,孙儿以为戴郎中或可任之,还请皇玛法圣断。”

    趁着老爷子高兴,弘晴赶忙便为戴梓请功了起来。

    “嗯,此事不急,回头让戴梓来见眹好了。”

    老爷子是兴奋不已,却并未乐过了头,虽不曾拒绝弘晴的提议,可也没当即便同意下来,只是含糊其辞地说了一句道。

    “皇玛法圣明。”

    一听老爷子这么个回答法,弘晴心中自是不甚满意,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再多进言,也就只能是称颂了一句,便即退到了一旁。

    “皇阿玛,能得此般利器相助,东征大胜可期也,儿臣不才,愿率军出征,不破倭奴誓不还朝!”

    弘晴方才刚退下,却见老十四已是昂然出了列,干脆利落地便是一个打千,再度自请挂帅了起来。

第443章 双雄相争(一)

    “皇阿玛在上,儿臣请命出征,请皇阿玛恩准!”

    老十四这么一出列,老十三可就稳不住了,没旁的,能否挂帅可是关系到他老十三能否解除圈养的关键之所在,自是不肯让老十四抢了功去,这便也跟着从旁闪了出来,高声请命了一句道。

    “皇阿玛明鉴,十四弟久在兵部,又熟知兵法韬略,有其挂帅出征,当可确保诸事无虞也。”

    “皇阿玛明鉴,十四弟勇武无双,实挂帅之不二人选,还请皇阿玛圣断!”

    “陛下,臣等也以为十四阿哥方是帅位之最佳选择,臣等附议!”

    ……

    老十三话音方才刚落,老九、老十以及纳兰揆叙等诸般人等立马纷纷站了出来,为老十四撑腰呐喊。

    “皇阿玛,儿臣以为十三弟熟知兵书战策,又懂海战,此方是为帅之良选也。”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五哥所言甚是,十四弟虽也是帅才,奈何不懂海战,却不宜为大军之主帅,还是十三弟为帅更为妥当。”

    “陛下,臣等以为十三阿哥乃当今帅才也,以其为帅,大胜乃唾手可得之事也!”

    ……

    老九等人一动,得了三爷授意的老五、老七等人自是不甘示弱,同样站将出来,为老十三张目,旋即,亲近三爷的朝臣们也大多跟着站了出来,声势之大一点都不再九爷一方之下。

    “嗯……,老四,你之意如何哉?”

    这一见双方争持不下,老爷子的脸色立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只是这当口上,却又不好发作众人,这便长出了口大气,也没急着下个决断,而是不动声色地瞥了四爷一眼,神情淡然地发问道。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十三弟、十四弟皆良帅之选也,但凡皇阿玛有所决,儿臣皆无异议。”

    眼瞅着三爷一方的人马尽皆支持老十三,四爷心中当真酸楚得很,自是不愿再为老十三进言,也就只是想着坐山观虎斗罢了,却没想到老爷子会问到他的头上,心不由地便是一慌,微一犹豫之下,还是决定两不想帮,这便耍了个滑头,将问题又踢回给了老爷子。

    哈,四爷这回要失分了,没说的,就一个字——爽!

    四爷这等答话一出,弘晴心中立马暗乐不已,没旁的,四爷这么一耍滑头,不止老爷子心里会有疙瘩,老十三处更会与其离心离德,而这,显然是弘晴最乐见之结果,又岂能不偷笑上一回的。

    “老三,你怎么看此事?”

    老爷子并未对四爷的话作任何的评述,也没再往下追问个不休,而是侧了下头,将问题丢给了随侍在侧的三爷。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两位弟弟皆忠勇之辈也,不惧战事之危而奋勇争先,此乃大利社稷之好事也,只是帅位只有一个,彼此争执不下却恐伤了和气,不若来个比试定帅,也好让彼此信服,此儿臣之浅见也,还请皇阿玛圣裁。”

    三爷对此局面早就有所预料,也早就做好了相关之准备,回答起老爷子的问话来,态度上显然比四爷要诚恳了许多。

    “比试定帅?怎个比试法,说清楚点。”

    一听三爷这般说法,老爷子倒是来了些兴趣,不过么,也没急着下个决断,而是一扬眉,饶有兴致地追问了一句道。

    “好叫皇阿玛得知,前几日晴儿曾进献了份海战推演图,儿臣一时兴起也曾玩过几手,颇觉新奇有趣,以之既可怡情养性,又可为兵棋推演之用,且就让十三弟与十四弟纸上推演一番,或可决胜负也。”

    三爷乃是有备而来,此际应对起来,自也就轻松自如得很。

    “哦?竟有此事,晴儿。”

    三爷这么一说,老爷子的兴趣当即便来了,这便一招手,将弘晴又叫了出来。

    “孙儿在!”

    这一听老爷子点了名,弘晴自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赶忙大步从旁闪出,恭谦地应了诺。

    “尔所献的海战推演图可曾带来?”

    老爷子并未多啰唣,直截了当地便直奔了主题。

    “回皇玛法的话,此海战推演图本就是制造库掌印郎中戴梓之所制,以之为验证军演之用,现下军中便有,且容孙儿这就去取来。”

    海战推演图乃是弘晴发明的杰作,不过么,这当口上,弘晴可不想将这等功劳划归到自家头上,没旁的,概因他的风头已经出得够大了,再要炫耀,那就是自掘坟墓了的,该谦虚的时候自是得好生谦虚上一把,这便毫不犹豫地将功劳推给了戴梓。

    “嗯,去罢。”

    老爷子一挥手,很干脆地准了弘晴之所请。

    “喳!”

    老爷子金口一开,弘晴自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地下了高台,不多会,已是领着两名兵丁又转了回来。

    “就摆在这,摊开!”

    待得到了御前,弘晴并未多言,仅仅只是指着御前一丈之地处,朝着那两名兵丁便下了令。

    “喳!”

    弘晴有令,那两名兵丁自不敢怠慢了去,齐齐应了诺,各自忙乎了起来,其中一人将怀抱着的一卷海图就地摊开,另一人则忙着从手捧着的盒子中取出战舰模型,分红蓝两方布置在海图的两角。

    “皇玛法请看,此即是海战推演图,图上有岛、有暗礁,更有此旋转仪以示风向,红蓝双方各有大小战舰三十艘,顺风时每步可走三格,逆风只能走一格,侧风为两格,双方舰队制式相同,火力大体相当,其中大型战舰为两侧各有炮三十门,首尾各一门,小型战舰为两侧各十门炮,船首有炮,船尾则无,中型战舰为两侧各有炮二十门,首尾炮各一门,吃子方式为比拼第一时间双方正面的炮火之密度,相差过半则判定为击沉,布局时可在棋盘中央拉上黑幕,比试以拉下黑幕为开始。”

    弘晴将两名负责帮忙的兵丁挥退之后,面朝着老爷子,指点着海图,将比试之规则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嗯,这游戏倒也有趣,算得上别出心裁,既如此,老十三、老十四,尔二人就上阵操演一番好了。”

    老爷子乃是马上皇帝,对海战其实并不太懂行,不过么,见识却是了得,听完了弘晴的介绍之后,便已是明了了此海图的奥秘之所在,点评了几句之后,便即一挥手,示意老十三与老十四上阵开战。

    “喳!”

    老爷子既是有了吩咐,老十三与老十四都不敢有旁的意见,齐齐应了诺,各自行上了前去,但都不曾急着布阵,而是就海图推演的规则,又详细地询问了弘晴一番,直到搞清了所有细节之后,哥俩个方才各自走向了自己的阵营,其中老十三选择了红方,而老十四则选择了蓝方。

    “风向北偏东,比试开始,请双方布局,限时一炷香,计时开始!”

    待得老十三哥俩个各自走到了对角,弘晴便即用手一拍旋转仪,但见旋转仪滴溜溜地转了十数圈之后,其上的箭头指向了北偏东的方向上,好晴见状,高声宣布了比试的正式开始,自有边上侍候着的两名兵丁将一块两边有插杆的大黑布往海图中央一插,将老十三与老十四的视线尽皆隔了开来。

    海图不小,格子也多,大体上是纵横各一百六十格,双方各占一半,用之于三十艘战船的布局自是绰绰有余,只不过图中多岛屿、暗礁,如何合理布局显然就是胜负的关键点之一,此一条,参赛的双方显然都意识到了,正因为此,在排兵布阵上都显得极为的谨慎,所不同的是老十三前些日子便已从弘晴处得到了海图以及海战的策略兵法,心中早有底气,自是不急着下手调兵,而老十四么,虽说对兵书战策颇有见地,这几天也找来了些水师战法之类的资料进行研磨,可对于海战还是没太多的底气,布阵起来自也就小心谨慎得很,落子极慢,显得有些个犹豫不决。

    “时间到,取下遮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很快,一炷香已是燃到了尽头,随着香头最后一闪,一股青烟袅袅而起,对决的时辰已至,弘晴自不敢稍有耽搁,猛地挥了下手,高声宣布了命令,自有两名兵丁抢上前去,将遮挡的黑布取了下来,双方的排兵布阵已是一目了然——老十四很谨慎,三十只战舰几乎集结在了一块,呈三排配置,大体上是大型战舰位于正中,小型与中型战舰则游曳两侧,而老十三则是兵分两路,左右分舰队实力大体相当,错开了二十格,乃遥相呼应之格局,就布局阶段来说,尚不好说谁的布局更合理些,至少在诸般臣工们看来是如此。

    “推演开始,由蓝方先动子!”

    旁人看不出双方布局的优劣势何在,可弘晴却是心中有数得很,不过么,这当口上,弘晴却是不会胡乱多嘴的,也就只是面无表情地挥了下手,宣布了推演决胜阶段的正式开始。

第444章 双雄相争(二)

    这是一场谁都输不起的比试,尽管只是纸上谈兵,可却关系到帅位之得失,无论是十三阿哥还是十四阿哥都谨慎得很,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也都没急着向前挺进,各自在后方慢慢地调整着,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的出招,盘面自是不免有些沉闷,一众朝臣们对海战之道本就所知不多,这一见两人在那儿蘑菇个没完,可就全都看得颇为的不耐,只是老爷子在场,却是谁也不敢有甚妄言的,也就只能是百无聊赖地在那儿看着。

    眼瞅着老十四死活不肯挪窝,老十三显然是不打算将这等和平对峙的局面保持下去了,但见其眉头一皱,率先驱兵开始向前进发,只是两路舰队却是渐行渐远,似乎有着各行其道之架势,再不见先前的遥相呼应之势。

    老十三这么一动,老十四可就稳不住了,再一看老十三两路舰队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自是起了各个击破之心,眉头一扬,手起子落,全舰队齐动,如一团乌云般向老十三的左路舰队迎击了过去。

    此际,双方都是侧风,速度都是一般无二,彼此间的距离很快便缩短到了不足十格,已是将近到了四格的交战距离上,而老十三的右路分舰队却尚远在四十格子之外,若是真迎面对上了,老十三的左路舰队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被老十四的优势舰队所歼灭,很显然,这等亏本的买卖老十三是断然不会去做的,但见其运子如飞地调度着船队的前行方向,借助着北偏东的顺风开始向西南方向撤退,老十四见状,自然不肯罢休,同样调整舰队的前进方向,打算展开猛烈的追击,一举将老十三的左路舰队逼入死角,而后再来个一举歼灭。

    老十四的算计无疑很美好,可惜他却忘了一点,那就是他的舰队船只总数是比老十三多,正面作战固然优势极大,可要想一举转头却并非容易之事,所需要的步数足足是老十三的一倍,这等差距显然是太大了些,等他刚调整好全舰队的航向,老十三的左路分舰队已是再次作出了机动,一调头,又向右侧转了过去,划出了个美妙的弧形,已是转到了老十四的侧面,摆出了一副直插老十四侧翼的突击架势。

    老十三这么一转向,老十四立马发觉了不妙,赶忙跟着转向,手忙脚乱不已地又将舰队调转了个方向,准备迎击老十三的冲击,却没想到老十三这等突击的架势不过只是虚晃一枪罢了,并不曾真儿个地发动进攻,而是再次调转方向,划出了个圆弧,向着一处暗礁林立的海域扬长而去。

    这一见老十三戏弄了自己一把之后,居然掉头跑了,老十四自不免一阵火大,再一看老十三的右路舰队还在远处呆着,并无丝毫上前与左路舰队合流的迹象,老十四立马将心一横,率全舰队展开了疯狂的追击,打算将老十三的舰队逼进暗礁丛生的海域加以围歼。

    老十四这等用心实在是太明显了些,旁观人等都能看得出来,更别说当局者的老十三了,不过么,老十三似乎并不在意,施施然地便指挥左路舰队开进了暗礁海中,船速瞬间便慢了下来,一步只能走上一格,原本落后二十格左右的老十四很快便驱兵赶到,也跟着冲进了暗礁海中,彼此间的距离仅仅只剩下六格,随时都可能发生交火,形势显然对兵力较少的老十三极为的不利。

    分兵!就在老十四已追近的当口上,老十三再次做出了调整,全舰队分成三支,每队各五艘,分三个方向散了开来,这么一整,老十四可就为难了,追还是不追?如何追?老十四考虑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决定不分兵,只追其中一路,一者是防止被老十三各个击破,二来也是想着伤其十指,不若断其一指的主意,于是乎,老十四的舰队就这么集中在了一起,衔尾直追着其中一路,任凭老十三如何逃窜,也绝不松懈半步。

    庞大的舰队要追击,所需的步数自是不少,相较于老十三的五艘战舰而论,老十四全舰队的行动自不免有些顾此失彼之虞,追击不过十数步,老十四原本紧密的阵型已是拉成了一条长蛇阵,直到将将出了暗礁海,也愣是没能赶上老十三的小舰队,直到此时,老十三又开始变阵了,但见两支分离出去的小舰队一左一右地从两侧向老十四夹击而来,与此同时,始终按兵不动的右分舰队也开始了高速挺进,沿着西南方向,顺风顺水地向老十四所在的地方疾驰杀去。

    战斗很快便打响了,率先开战的是那五艘被一路追赶着的分舰队,但见这支分舰队一脱离了暗礁海,便即摆开了战列线,齐齐以右舷对着急赶而来的追击舰队,成功地抢占了t字头的有利位置,老十四措不及防之下,连着三艘追在最前方的战舰尽皆被老十三的优势炮火所击沉,待得发现不对之际,已是来不及变阵了,没奈何,只能是硬着头皮一哄而上,妄图以数量来取得优势地位,这等想法无疑是美好的,可惜他先前的阵列拉得过长,此际要想整理好队形却是半点可能全无,就在其刚手忙脚乱地开始排兵布阵之际,老十三两支游离的分舰队也已赶到了战场,同样是摆开战列线,连连击沉老十四的散乱之船只,大战方才开始,老十四的大舰队已是被击沉了七艘,剩下的也几无阵型可言,瞬间便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窘境。

    溃败,彻彻底底的溃败,没等老十四再次做好阵型之调整,老十三的右路分舰队也已杀至战场,四面合击之下,老十四顾此失彼,大部战舰尽皆被老十三击沉,只剩下五只战舰算是勉强突出了重围,可在老十三的猛烈追击下,最终还是无奈地被逼进了死角,落得个全军覆灭之下场,战事至此,已是有了结果,老十三以三艘战沉的代价,全歼了老十四的所有舰队,胜负已是一目了然。

    “推演结束,十三叔胜!”

    对于这等悬殊的结果,群臣们自不免议论纷纷,可弘晴却是始终面无表情,没旁的,这等结局早就在弘晴的预料之中,若是老十三会输,那才真正是怪事了的。

    “唉……”

    老十四尽管很不服气,可面对着这等惨败的局面,却也没甚话好说了的,只能是长叹了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拖着脚退到了一旁。

    “好一场精彩的推演,嗯,老十三这兵法用得好,分进合击,以己之长击人之短,不错,不错!”

    老爷子虽不怎么懂海战,可对于韬略兵法却是熟稔得很,自是看得出老十三在海战的排兵布阵以及战术运用上远比老十四要高出了一大截,这便笑呵呵地夸奖了老十三一句道。

    “皇阿玛过誉了,此不过游戏罢了,真正的海战要远比此复杂百倍,儿臣也不过方一新手耳,尚须得再多历练。”

    面对着老爷子的夸奖,老十三并无太多的兴奋,仅仅只是冷静地谦逊了一句,没旁的,若不是弘晴将所有海战的资料事先透给了他,此战要想获胜怕没那么容易,毕竟老十四也不是等闲之辈,哥俩个从小到大也不知比拼过多少回了,除了此番之外,其余无数此明里暗里的对抗之战,老十三还真就没占过老十四的上风,虽说是各有胜负,可相较起来,老十三输的次数还稍多上一些。

    “嗯,尔能有此认识便是好了,眹便给尔一个历练的机会,将那倭国给朕踏平了,尔可敢为否?”

    老爷子显然对老十三这等胜不骄败不馁的气度颇为的赞赏,也没多啰唣,这就将东征军主帅的大印交给了老十三。

    “儿臣当效死为皇阿玛分忧,定当踏平倭奴,扬我大清之名!”

    老十三等的便是老爷子这么句话,这一听之下,当即便站不住了,一头跪倒在地,慷慨激昂地表了态。

    “嗯,好,眹就等着看尔之表现了,晴儿!”

    老爷子先是嘉许了老十三一句,旋即便点了弘晴的名。

    “孙儿在!”

    听得老爷子亲口将帅印给了老十三,弘晴自不免也跟着激动不已,却没想到老爷子会在此时点了自己的名,不由地便是一愣,好在反应快,瞬间便回过了神来,赶忙一闪身,从旁站了出来,高声应了诺。

    “工部这头何时可将诸般武器连同战舰造将出来?”

    老爷子没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直奔了主题。

    “回皇玛法的话,,各项材料皆是现成,只消‘八旗商号’一将五百万两银子打到了工部,诸般事宜皆可顺序展开,最快半年便可将武装一万人之武器打造出来,至于澳门船厂处,如今还有二十艘货船在建,本是用于‘八旗商号’扩建之用,今,只需稍作修改,便可改建为战舰,须时也差不多是半年左右,当可服役。”

    一听老爷子问起准备事宜,弘晴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便解说了一番,只不过内里却是多有保留——那二十艘在建之船本来就不是货船,而是战舰,自打去岁便已开始动工,为的便是能尽早服役,这等事儿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哉,至于工部这头打造武器的工作么,同样也是去年便已秘密开始了的,否则的话,压根儿就无法在半年里完成一万人所用之装备。

    “嗯,尔这就加紧罢,另,眹打算让你也去倭国走上一趟,尔可敢去否?”

    老爷子点了点头,也没再往下细问,仅仅只是随意地吩咐了一句,可接下来却是话锋突然一转,问出了个令弘晴始料不及的问题来。

第445章 烫手的山芋(一)

    只要是男儿,就没谁会不向往金戈铁马的热血之沙场,弘晴自然也不例外,更别说此番东征乃是他呕心沥血所设计出来的,能亲身参与其中,弘晴自是巴不得,问题是老爷子此问到底是何用意来着,是真的想给他弘晴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还是在虚言试探?又或是正话反说?不好说,至少眼下弘晴一时间还真很难判断得出来。

    “回皇玛法的话,但能为皇玛法分忧,实孙儿平生之所愿也。”

    甭管老爷子到底是何居心,此际问题既已摆出,那就容不得弘晴有丝毫的犹豫,若不然,一准会令老爷子心中起疙瘩,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此一条,弘晴自是有数得很,正因为此,他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忙不迭地便跪直了身子,昂然地应了一句道。

    “嗯,好,这才是眹的好孙子,既如此,回头眹便给尔旨意罢。”

    对于弘晴的表态,老爷子显然很满意,嘉许地点了点头,很是夸奖了弘晴一番。

    “孙儿谢皇玛法隆恩!”

    似老爷子这等高明的政治人物,喜未必是真喜,怒也未必是真怒,值此时分,弘晴实在不敢妄测老爷子的真实心意如何,心下里自不免有些忐忑,可不管怎么说,这谢恩都是必须谢的。

    “嗯,诸公今儿个可都是见识了诸般利器,想必此际心中都痒痒然罢,那就与眹一道下去亲身体验上一回好了。”

    老爷子深深地看了弘晴一眼,但却并未再有旁的训示,仅仅只是轻吭了一声,一挥手,示意弘晴自行退下,而后腰板一挺,就此起了身,环视了下诸般朝臣,笑呵呵地吩咐了一句之后,抬脚便向高台下行了去,一众权贵们见状,自不敢怠慢了去,齐齐簇拥着老爷子便往演武之地赶了去。

    老爷子的兴致显然很高,在各处阵地上都停留了不少的时间,不仅亲身体验了回针击枪的威力,还与诸多参加军演的士兵兴致勃勃地聊了一阵,又好生籍慰了戴铎一番,愣是将戴老爷子感动得个老泪纵横不已。一众权贵们见老爷子开心,自是都乐得奉陪,恭维话当真是说得没个消停的时候,唯有弘晴却是始终默默不语,没旁的,只因老爷子今儿个这道旨意着实是太过蹊跷了些。

    倘若弘晴是普通龙孙,参战不参战的,都算不上甚大事儿,然则弘晴可是三爷的长子,那问题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储君不掌兵乃是天条,就算再昏庸的帝王,也不会去犯这等错误,除非这帝王自己活腻了,打算让玄武门旧事重演上一回,没见当初唐明皇在安史之乱时让太子掌了兵,结果如何?可怜的唐明皇愣是被自己的儿子篡了位,最后落得个饿死宫中之下场,很显然,老爷子这等圣明之主是断然不会犯这等错误的,如此一来,弘晴此番参战的意味可就有些难明了的。

    “皇阿玛到底甚意思,为何好端端地让晴儿也去倭国走上一遭?”

    不说弘晴对老爷子那道突如其来的旨意感到大惑不解,就连素来相对迟钝的三爷也觉得内里恐别有蹊跷,在南海子时,是不敢多问,可一回到了自家府上,三爷便已是憋不住了,将两大谋士尽皆召了来,先是由着弘晴将今儿个所发生的事情述说了一番,而后便即有些个气急败坏地发问了一句道。

    “王爷莫急,想来是小王爷此番军演显露出偌大之军略才能,陛下这是有意栽培小王爷,当不致有旁的意思才对。”

    三爷这么一问,弘晴本就处在疑惑之中,自是不会去抢答,而陈老夫子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书房里立马便是一阵难耐的死寂,一见及此,身为首席谋士的李敏铨可就有些吃不住劲了,这便谨慎地出言解说了一番。

    “嗯……,夫子,您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三爷显然对李敏铨这等就事论事的回答不甚满意,只是三爷自己也在懵懂之中,自不好对李敏铨的结论加以置评,这便长出了口大气,将问题丢给了沉默不语的陈老夫子。

    “古人有云: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未经战阵洗礼者,岂能知太平之不易哉,陛下此举用心良苦啊。”

    陈老夫子并未明言,而是手捋着长须,感慨了一番,言语间已是颇多暗示了的。

    “先生之意是……”

    三爷并不笨,自是听得懂陈老夫子话里的潜台词,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喜,可却不敢确定其实,这便犹豫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此事说不得,三爷心中有数便好,该做甚还做甚,若是露了端倪,难免大祸临头。”

    这一见三爷脸上露出了惊喜交加的神色,陈老夫子忍不住便横了其一眼,眉头一皱,不甚客气地教训了其一把。

    “呼……,夫子教训得是,小王知道该如何做了。”

    三爷还真就怕了陈老夫子的严苛,赶忙大出了口气,言语诚恳地认了错。

    “小王爷若是真去了东瀛,工部恐须得有所安排才好。”

    这一见三爷面色赫然,李敏铨唯恐三爷受屈不过,忙不迭地便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嗯,子诚斯言甚是,此番东征虽是明年之事,可军务繁忙,所需准备之事颇多,工部之事恐难有周全之时,确不得不防啊,晴儿对此可有甚计议否?”

    一听李敏铨这么说法,三爷自是深以为然,在他看来,四爷与弘历都不是等闲之辈,十有**会趁着弘晴不在工部之际玩些阴谋之道,倘若真将工部这么块地盘给丢了,于三爷来说,显然是得不偿失之事来着,自是不得不加以重视。

    嗯哼,还真就是如此,弘历那小子可不是啥好玩意儿,不趁机搞名堂才是怪事了!

    弘晴先前心思全都放在了思索老爷子的用心上,还真就没想过工部的事儿,被李敏铨这么一提点,立马便警醒了过来,心念电转之下,数条计策已是涌上了心来,可细细一计较,却又觉得不甚妥当,正自焦躁间,脑中灵光一闪,已是有了主张。

    “回父王的话,儿臣倒有一策,……,若如此,定可叫那弘历小儿自顾不暇。”

    面对着三爷探询的目光,弘晴仅仅只是略一沉吟,便已将所谋之策细细地解说了一番,言语虽平和,可内里却满是掩饰不住的自信之意味。

    “唔……,子诚,夫子,您二位觉得晴儿此策可成否?”

    听完了弘晴所献之策,三爷当即便心动了,只是兹事体大,三爷却是不敢遂决,这便又将问题丢给了两大谋士。

    “若依此策行了去,当有可为也,只是须得注意时机,若是小王爷尚未归来,而那弘历小儿已将事办妥了去,恐还会有节外生枝之可能。”

    李敏铨斟酌了一番之后,又慎重地提出了个疑问。

    “无妨,此事若是如此容易便可定盘,陛下早行了去了,又何须拖延至今,且就这么做了去,当无甚大差。”

    陈老夫子对李敏铨的顾虑显然并不在意,挥手间便已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嗯,那好,就暂且如此定了也罢,左右此事纵使要盖棺定论,也须得经过朝议这么一关,再不行,且就朝议时见分晓好了。”

    三爷对陈老夫子的判断显然要更信任一些,斟酌了片刻之后,也就不再多犹豫,这便煞是豪气地一挥手,就此下了个决断……

    “皇阿玛这是要作甚?去了个老十三还不够,居然让弘晴这毛都未长齐的货色也跟着去征东,儿戏,太儿戏了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三爷这头正聚众议事,却说四爷从御前出来之后,便即匆匆地赶回了自家府上,将邬思道请到了书房,絮絮叨叨地将今儿个所发生的诸般事宜述说了一通,越说越是来气,到了末了,更是有些个恼火万丈地便骂了一嗓子。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陛下用心还真是良苦啊!”

    邬思道始终静静地听着四爷陈述,直到四爷气恼地骂了起来之后,邬思道方才摇了摇头,面带苦色地感慨了一句,这话说得跟陈老夫子所言几乎一模一样。

    “嗯,先生此言何意?”

    四爷本性聪慧,只一听邬思道这般感慨法,立马警觉到了大势怕是有些个不妙了的,心一沉,原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便更难看了几分。

    “王爷莫急,凡事皆有两面,此番陛下派那弘晴小儿去东征,固然有栽培于其之用心,却也不乏给弘历世子一个舞台之想头,至于世子能否崛起么,便看这一遭了。”

    邬思道摆了摆手,并未就先前的感慨多加解释,而是神情凝重地给出了个判断。

    “这……”

    四爷无比希望邬思道能更改先前之感慨,可也知晓实情怕真就是邬思道所言的这般,心下里自不免苦得有若吃了黄连一般,再一听邬思道给出的判断严峻无比,心中不由地便是一震,一时间还真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第446章 烫手的山芋(二)

    老爷子的旨意下得很快,康熙四十九年五月二十一日,老爷子明诏公告天下,以十三爷为帅,广东水师提督孙明绪为副,出兵一万五千,将于次年秋征讨大逆不道之东瀛,并令多罗贝勒弘晴参知军事,着工部调度诸般军备事宜,并着户部调集粮秣辎重以为军用,令兵部从八旗冗员中召集青壮一万人组建新军,由十三爷勤加操练,以备征战之用。

    康熙四十九年五月二十六日,“八旗商号”董事会决议,所有参与东征之八旗子弟每月饷银双份,由“八旗商号”发展基金支出,帝欣然准之,消息一经传出,未入军伍之八旗冗员为之欢欣鼓舞,报名参军者不计其数,没旁的,八旗子弟眼下虽已有些糜烂,可尚不到不堪之地步,热血还是不缺的,再说了,闻知了工部打造出来的诸般利器之后,更是对战功渴望已极,前后不过十日而已,所需的一万兵额已是报满,踌躇满志的老十三将兵马拉到了北古口,正式开始了新兵之操练。

    新军之所以是新军,操练的手法自然与旧式军伍不同,对此,老十三自是有些不衬底,好在弘晴多少还算懂一点,没旁的,前世大学时好歹军训过,对新兵训练那一套并不算太陌生,再加上前世网络上看来的一些杂七杂八的资料,胡乱地凑合了一下,总算是捣鼓出了一套新军训练大纲,跟老十三好生探讨了几天之后,也就正式出炉了。

    训练从来都是艰苦的,光凭热血显然是不可能支撑太久,一众旗丁们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尽管平日里也没少习武操练,可毕竟也就只是玩儿似地耍上几下罢了,真到了训练场上,不几天,便已是一个个叫苦连天,甚至连逃兵都出现了,老十三大怒之下,重典出手,砍了几颗脑袋,又责罚了一批不听指挥的刺儿头,这才算是将众旗丁们的散漫给生生扭转了过来,月余的操练下来,新军已是有了些雏形,当然了,离着应有的规范显然还差得远,不说旁的,武器装备迟迟无法到位便是个最令老十三头疼的大事,没法子,只能将随军操练了月余的弘晴打发回了工部,去督办武器制造之相关事宜。

    武器制造可非等闲之事,尽管弘晴早早便已暗中打下了埋伏,前年时便以制造库的名义在京师西郊建立了一间炼钢厂,又暗中培训了不少的枪炮技师,炮子库里也积存了一批枪支弹药,奈何所需的不仅是一万步军的装备,还有着三十艘大中型战舰所需的千余门舰炮,纵使制造库这头已是全员发动了起来,可依旧没办法在短时间里造出如此多的武器,没奈何,弘晴只能是亲力亲为地规划全局,不是忙着扩大生产规模,便是在忙着调度各方之协力,整整三个半月的操劳下来,一切才算是走上了正轨。

    忙忙乎乎,忙乎乎,一转眼已是十月下旬,随着第一批千余支步枪以及为数不少的弹药发往北古口新军,弘晴总算是得到了个喘息的机会,这才有心思去处理一下积压下来的问题,这头一条么,自然是打算给弘历套上个枷锁,也省得这小子借机生事。

    “小弟见过晴兄。”

    弘历来得很快,弘晴方才刚派人去请,这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弘历已是施施然地行进了弘晴的办公室,一见到高坐在上首的弘晴,立马紧走数步,而后又矜持地站住了脚,谦逊地行礼问了安。

    “哟,历弟来了,这边请,坐,坐下说。”

    这一见是弘历到了,弘晴立马便起了身,笑呵呵地将弘历让到了会客的角落,又招呼着手下侍卫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晴兄客气了。”

    自打去岁坑弘晴不成,反被弘晴狠坑了一把之后,弘历已是学乖了,行事极为的低调,每日里就只是老老实实地办着差,其余诸事尽皆不参与,但凡有议事之际,也往往是缄默居多,只要是有弘晴在的场合,弘历总是设法绕道走,没旁的,就是防着弘晴找茬,今儿个是弘晴派了人传唤,躲自是躲不过了的,只能是在心里头深自警醒着,说话自也就谨慎得很,面对着弘晴的客气寒暄,弘历也就仅仅只是简单地谢了一声,便即闭紧了嘴。

    哟呵,这小子的防备心思很重么,有点意思了!

    别看这些年来弘晴始终将弘历压得死死地,就宛若是其克星一般,可其实个中之惊心唯有弘晴自知,实际上,弘晴从来就不曾小觑过弘历,对其之重视还远在四爷、八爷等人之上,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很清楚弘历就是条金鳞,一遇**便有化龙之可能,似这等样人,再如何重视都不为过,这大半年来,弘晴虽说表面上从来没过问过弘历的行事,看似对其漠不关心的样子,实则却是从来不曾放松过对其的警惕之心,也暗中设了几个小圈套,试探诱使其再次犯错,可惜弘历显然学乖了,始终按兵不动,白瞎了弘晴的几番小算计,对其的忌惮之心自不免更深了几分。

    “历弟,算起来你我兄弟也已是有许久不曾聚聚了,都怪为兄,整日价瞎忙,对历弟确是少了些关心,都是为兄的错,还望历弟莫要有甚心结,有甚错处,皆为兄担着便是了。”

    政治动物讲究的都是表里不一,这一点,弘晴显然是个中之好手,尽管心中对弘历极为的忌惮,可口中说出来的寒暄话语却是分外的和煦。

    “晴兄此言差矣,小弟得蒙晴兄错爱,能在工部之地办些实事,已是三生有幸焉。”

    弘晴越是客气,弘历心中的弦便越是绷得紧了起来,没旁的,只因弘历实在是太清楚弘晴的为人了,客气的背后一准有着埋伏,越客气就越是如此,回答起弘晴的话来,自也就谨慎再谨慎,斟酌了片刻之后,方才谦逊地谢了一句道。

    “嗯,历弟乃是干才也,在这工部之地历练一年余,想来对各司处已是有了相当之了解了罢?”

    这一见弘历面色虽平静如昔,可眼神里的戒备之意味却是浓得很,心中不禁为之冷笑不已,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笑容不变地接着寒暄道。

    “不敢,小弟确是历练了些司处,可说到所得么,却依旧尚浅,难堪大用啊,惭愧,惭愧。”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弘历的心弦立马又是一紧,一股子不详的预感已是不可遏制地从心底里狂涌了上来,只是一时间却是无法猜透弘晴的算计之所在,也就只能是含糊地谦逊了一番。

    “哎,历弟过谦了,这工部司处虽是不少,可却又能有甚事难得住历弟的,而今诸司、处历弟大体上都已是轮了个便,只差制造库与都水清吏司罢了,前者么,事涉军机,无皇玛法圣旨,任何人不得入内,为兄便是想让历弟去帮办一二,却也难为啊,至于后者,不过都是些琐碎之事罢了,只消细心,原也不会有甚差错,不去搅合也好,这么一算,历弟也该能管些事了的。”

    弘晴笑呵呵地一摆手,以上位者的姿态,好生扯了一大通,末了方才隐约地透出了要给弘历压压担子的意思。

    “晴兄教训得很,若是小弟力所能及之事,自不敢辞也。”

    弘晴这么番长篇大论下来,弘历心中当真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啥滋味都有——甚叫能管些事来着,最核心的两个司、处都被弘晴牢牢地把控在手中,剩下的不过是杂务而已,就算管,又能管出甚名堂来,再说了,弘历这个帮办的身份乃是老爷子给的,又不是弘晴赏赐的,若不是爵位相差过大,本来双方的地位该是平等,而今却被弘晴当属下来看待,弘历又怎可能不恼火万分的,只是这等恼火中却也不免有着一丝的期盼,毕竟有权说话才能有分量,若是如今这等尴尬之身份的话,满工部里,真将弘历放在眼中的压根儿就没几个,问题是弘晴显然不会如此好心,这叫弘历自不免有些患得患失了起来,沉吟了片刻之后,方才谨慎无比地应答了一句道。

    “这个自然,非历弟所能及之事,为兄也不敢强求么,唔,前些日子,虞衡清吏司掌印郎中齐大作可是很说了历弟一通子好话,说是历弟在该司表现卓越,乃济世之大才也,对该司之诸般事宜熟稔在心,游刃有余焉。为兄闻此,心甚籍慰矣,就请历弟掌总虞衡清吏司可好?”

    弘晴就像一高明的猎手,诱饵一个接一个地抛着,当真是一个比一个香甜,纵使弘历能看得出些蹊跷,却也不怕其不上钩,这不,絮絮叨叨地扯了一通之后,已是将一块硕大的馅饼端到了弘历的跟前。

    “哦?”

    馅饼当然好吃,弘历都饿了多年了,乍然间见到这等香甜的馅饼从天而降,要说不动心,又怎生可能,只是心中的不详预感却又极浓,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不该伸这么个手的,迟疑了好一阵子,都没做出个决断来。

第447章 烫手的山芋(三)

    掌权的机会总是难得的,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更别说弘历都已是坐了如此多年的冷板凳,十年来光看着弘晴在台上精彩演出不断,心中早就已是羡慕嫉妒恨不已了的,而今他自己好不容易才见到了掌权的曙光,要说放弃,又怎生舍得,只是真要这么接了过来,却又怕馅饼里夹着毒,没旁的,弘历对弘晴实在是太了解了些,压根儿就不信似弘晴这等好权之辈肯轻易放权,麻烦显然一准是会有的,只是难度大小之差而已,弘历对此心知肚明,唯一不确定的是他自身能否扛得住这等考验。

    嘿,好谨慎的小子,咱还真就不信你会不上钩!

    弘历一直不曾回答弘晴的问题,始终默默地沉思着,天晓得其到底要犹豫上多久,不过么,弘晴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压根儿就不出言催促,仅仅只是笑眯眯地等着,宛若无事人一般,不为别的,只因就像弘历很了解弘晴一般,弘晴也很清楚弘历的性子,在他看来,弘历虽谨慎,可赌性却是一点都不小,就他眼下这等沉思之举,本身就已说明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其已是心动不已了的,若不然,早就该一口拒绝了弘晴的提议才是,又何须如此慎重再慎重的,至于最终结果么,弘晴可是料定弘历一准会勇于冒险上一把的。

    “晴兄如此厚爱,小弟便是万死也不敢辞焉。”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弘历斟酌再斟酌之后,最终还是决定赌上一把,这也不奇怪,但凡有为帝潜质者,都不会因畏惧艰难而生出退缩之心,倘若弘历此际真拒绝了弘晴的提议,其心气也就彻底衰弱了去,再想跟弘晴扳手,已是绝无半点可能,正因为此,哪怕明知馅饼有毒,弘历也要拼死一搏,赌的便是自个儿能抗得过弘晴的阴谋暗算。

    “好,历弟果然有大将之风,能得历弟相助,虞衡清吏司之事必无忧也!”

    一听弘历这般说法,弘晴立马便笑了起来,满脸子真挚地一击掌,很是嘉许了弘历一把。

    “不敢,小弟唯尽心耳,有不到处,还请晴兄多多指点。”

    既已决定赌上一把,弘历也就放开了,回答起弘晴的话来,自信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该当的,若有需要,为兄自当全力支持,唔,而今历弟既掌了虞衡清吏司,有一事为兄可就得跟历弟说个分明了。”

    既然弘历要赌,弘晴自是乐得成全,也懒得多加拖延,这便直接奔向了主题。

    “请晴兄赐教。”

    弘晴这等话语一出,弘历的心弦不由地便是一紧,不过么,却并不示弱,正容朝着弘晴便是一拱手,慎重无比地回了一句道。

    “谈不上甚赐教不赐教的,此事呢,说来也不是为兄发现的,而是新任侍郎沈河提将出来的,唔,其有份本章在为兄处,历弟且先看了去好了。”

    弘晴笑着打了个哈哈,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折子,随手便递到了弘历的面前。

    “多谢晴兄抬爱。”

    弘历很是谦逊地谢了一句,而后方才恭谨地伸出双手,将折子了过去,慎重地翻将开来,只一看,眼神瞬间便凌厉了起来,没旁的,只因这折子里所载之事正打在了弘历的软肋之上——钱法变革!

    大清的钱法存在了严重的问题,这一点,弘历自是早就已从邬思道处知晓,本来么,他刚到工部的时候,也打算在此事上做些文章,可惜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弘晴一把给坑惨了,手中没了权柄,又没了话语权,弘历自是不想将钱法变革的事儿端上台面,当然了,弘历始终就不曾放弃过规划此事,原本打算等弘晴远征之际,再猛然出手一搏,以此来建功立业,趁弘晴不在京师之际,一举奠定在工部的领导地位,而后依靠着四爷与八爷的联手支持,借此事之势对工部进行洗牌,排挤弘晴所属之势力,从而将工部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弘历的算计无疑是美好的,可现实却是残酷的,随着弘晴给出的这么份折子的出现,弘历原本的算计已是彻底落到了空处,不仅如此,还有着为弘晴作嫁衣裳之嫌,这令弘历心中又气又急,险险些就此骂将了起来——无耻,这是无耻的剽窃,是亵渎,是可忍孰不可忍!

    “晴兄明鉴,小弟以为兹事体大,恐非虞衡清吏司一司所能为也,甚或集工部之力也难有大成,须当谨慎才好。”

    弘历是很愤怒,可就算再愤怒又能如何,面对着弘晴这等阳谋,他就算是有着再多的不甘与恼火,那也没地儿说理去,没奈何,也就只能是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尽自心平气和地进谏了一番,话倒是说得顺溜,可言语间却是不免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颤音,显见心中的火气有多旺盛。

    “历弟这话可就不对了,你我乃天家子弟,又在朝中任事,岂能无视钱法之弊端,又岂能因事有碍难而不办,若是我等都不肯用命,何以服众哉?”

    弘历一摆困难,弘晴可就当即变了脸,面色一肃,再无先前的客气与和煦,毫不客气地便训斥了弘历一句道。

    “晴兄教训得是,只是……”

    被弘晴这么一教训,弘历又气又恼又羞之下,一张小脸顿时便涨得个通红,可又不甘心为弘晴作嫁衣裳,这便强撑着打算出言解说上一番。

    “历弟无须多言,此事尔既是觉得为难,为兄也不好勉强尔挂帅为之,这样好了,就由沈侍郎挂这个名,历弟只管做些实务,协助沈侍郎将此事办妥了便好,为兄也不给历弟太多的限制,就以两年为限如何?”

    弘晴这回可不打算听弘历的辩解了,一摆手,打断了其之话头,以不容分说的口吻便下了令。

    “这……”

    弘晴这么番话说得好听无比,其实就是又要马跑,又要马不吃草,有心开口拒绝么,偏生这当口上又找不到甚合适的理由,当真令弘历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止不住地狂蹦了起来。

    “沈侍郎毕竟是工部之侍郎,身上担子重,事也多,具体实务怕是帮不了历弟太多,一切都须得历弟好生筹谋,为兄可是等着看结果了的,历弟不会不敢为罢,嗯?”

    弘晴既不想听弘历的解释,也不想给其有退缩的机会,一句话便将弘历逼到了死角上——拒绝弘晴的提议,那便是不作为,弘晴自可借此上个弹章,给弘历来一个狠的,真要是无能胆怯的名声传扬了开去,弘历这辈子可就算是毁了,至于先前给弘历的放权么,当然也就此没了下文,换而言之,弘历已是没了丝毫退缩之余地。

    “承蒙晴兄如此错爱,小弟也只能是肝脑涂地以为报了,只是兹事体大,终归须得先上了本章,有了皇玛法之旨意,方好名正言顺罢,晴兄以为如何哉?”

    退无可退之下,弘历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是先行应承了下来,不过么,却在言语中留了个尾巴,试图耍上一招缓兵之计。

    呵呵,这小子到了这个时候,还跟咱玩这一手,就等着你呢!

    弘历这么个建议自然不能说错,毕竟此事不是工部一家的事儿,而是涉及到工、户、刑三部的大事,另外还须的吏部那头调员配合,没有老爷子的旨意,那是谁都无法推动得了此事的,而要想让老爷子下诏,就须得经过朝议,一来二去之下,还真不知啥时才能真正定板,没旁的,钱法这么一变革,损害的可是绝大多数官员的利益,尤其是那些地方官员们,更是就此断了一条重要之财路,可想而知反对之声到底会有多激烈,不过么,弘晴却是不在意,他早就已算计好了全盘,又怎可能让弘历如此轻易地便脱了身去。

    “嗯,历弟这等考虑实乃谋国之道也,为兄深以为然,既如此,我工部就先统一个认识,由沈侍郎与历弟一道联名上个本,待得皇玛法首肯了,再继续诸般部署也好。”

    弘晴一派嘉许状地点了点头,先是夸了弘历一句,而后又进一步将已套在其头上的紧箍咒再上紧了几分。

    “这……”

    一听弘晴要自个儿也联名上本,弘历当即便有些个傻了眼,真要是如此做了去,那朝议时,弘历势必不可能再有甚反对之言,再者,倘若此折子无法在朝议上通过,他弘历同样没能落得个好,毕竟他也是上本者之一,如此一来,到底是该期盼朝议不过好呢,还是该期盼朝议过了为好?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机会难得,且就召集诸般掌印郎中,在我工部内先行取得个共识好了,来人!”

    弘晴哪管弘历为难不为难的,不容分说地便下了决断,也不给弘历再次出言的机会,运足中气便断喝了一嗓子。

    “末将在!”

    李敏行就侍候在办公室外,这一听得弘晴呼唤,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高声应了诺。

    “传本贝勒之令,限时一炷香之内,所有司、处掌印郎中尽皆到大堂议事,若有延误者,定当严惩不贷!”

    弘晴面色肃然地一挥手,高声下了令。

    “喳!”

    弘晴此令一下,李敏行自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奔出了书房,瞬息间原本平静的工部衙门可就热闹了起来……

第448章 烫手的山芋(四)

    工部这一年来变动并不算大,也就只是沈河被调回了工部,出任右侍郎一职,另,原都水清吏司掌印郎中孙东方外放了湖北臬台,李双春再次接掌了该司,再有便是制造库掌印郎中戴铎的职位虽不曾提升,却加了工部侍郎衔,位列诸般郎中之上,至于其余各司的掌印郎中则依旧还是原班人马。一众人等都是老工部了,对弘晴的工作习惯自是都熟悉得很,这一接到紧急命令,自是无人敢怠慢了去,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里,所有与会人员均已到了大堂,就等着弘晴与弘历这两位帮办龙孙的到来。

    “晴贝勒到!”

    一众与会人等虽彼此阵营不同,可毕竟是多年的同僚,大面子上自是都颇为的融洽,尽管不明此番弘晴紧急召开聚会的目的之所在,却不妨碍众人轻松说笑上一番,正自融洽间,冷不丁听得后堂处一声断喝响起中,一身整齐朝服的弘晴已是缓步行了出来,至于弘历则落后了弘晴小半步,面色冷峻地亦步亦趋着。

    “下官等参见晴贝勒,见过弘历世子。”

    这一见弘晴兄弟俩联袂而来,一众官员们自是不敢大意了去,忙不迭地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诸公都请入座罢。”

    弘晴缓步行到了正中的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面色肃然地环视了下跪满了一地的大小官员们,而后虚虚一抬手,声线微冷地叫了起。

    “谢晴贝勒隆恩。”

    这一听弘晴声线微寒,一众官员们心里头自不免都有些犯嘀咕,只是这当口上,却也没谁敢乱说乱动的,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好奇,齐声谢了恩,而后各自坐回了原位。

    “今儿个请诸公来此,是有一桩事要与诸公好生商议一下,这么说罢,我朝目下之钱法弊端丛生,已是到了不得不有所更易之时,今,沈河侍郎已上了本章,决意为此,本贝勒与历弟商议后,也觉得更易已是刻不容缓,当由历弟主持虞衡清吏司大局,配合沈郎中全力策立新钱法,以挽回当下之不利局面,下面由沈侍郎先行阐述钱法更易之必要性。”

    众人落了座之后,弘晴并无甚寒暄的废话,开宗明义地便道出了此番议事的主题。

    “嗡……”

    弘晴这么一番话说将下来,虽不算长,可内容却是丰富得很,颇有些个骇人听闻之意味,一众官员们顿时便哄乱了起来,没旁的,弘历掌总虞衡清吏司虽也算是大事,可相较于钱法变革来说,却又不值一提了——一众官员们都是老宦海了,不少人更是当过地方官员,自是清楚现行钱法有弊端,也知晓这等弊端对社稷危害极大,然则内里牵涉实在是太广了些,却是谁也不敢去提此事,概因真要变革钱法,那便是与整个官僚阶层作对,那等压力与艰险实非常人所能承受。

    “诸公都请了,我朝钱法向以铜六铅四为惯例,以致钱贵而银贱,按律一两银当值一千文,实则市面一两银只值七百文,今,县、府之税赋素以银为计,而升斗小民何来许多银两,大体以钱纳税赋,不良虞吏借机上下其手,以中饱私囊,更有胆大妄为者,勾结不法商人,融钱铸器,转手二十余倍之利,其情触目惊心,更易钱法已刻不容缓,其策当有二:一者,取铜四而铅六,所铸之钱表面虽稍暗,却依旧可辨,或可平衡银钱之兑换比例;其二,当有一机构专一负责打击不法商人融钱铸器之事由,以求市面通行之钱币不致有流失之虞,如上以闻。”

    沈河并未理会众人的乱议,伸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折子,而后略一清嗓子,高手便宣了起来。

    死寂,一派的死寂,待得沈河话音一落,原先还嘟嘟囔囔地私议不休的一众官员们立马全都噤了口,大殿里瞬间便是一派的死寂,没旁的,钱法变革就是一烫手的山芋,搁在谁怀里,都难免被烧伤,值此要紧关头,自是多一事不若少一事来得好。

    别看沈河所言的变革法子就两条,似乎很简单,只要通过了朝议,老爷子一声令下,立马便可一步就位,可实际上却远不是那么简单,不说此事一经提起,朝议会如何艰难,就说真儿个执行下去,也没那么容易,要知道这可是断了无数官员的财路,就跟挖人祖坟是一样的罪过,下头那些地方官们不群起抗议才是怪事了,就算有着老爷子的强硬态度压将下去,那些地方官员们明面上不敢反对,可私底下又岂会不变着法子玩手法,真要闹到物价飞涨之地步,提议此举的人十有**可就要挨弹章了,再者,所谓的专治机构显然涉及到工、户、刑、吏四大衙门,谁来为主本身就是个难题,哪怕老爷子有了决断,却也断难避免彼此推诿之可能,若如此,这等机构能有多大的办事效率实在是不好说,倘若一年半载都没见个成效出来,弹章一准又是漫天飞舞,无论谁去了这机构,那一准都是倒霉之下场。

    “诸公对此可有异议么?若是没有,此事便这么定了。”

    对于一众官员们的心理,弘晴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也懒得去说破,这一见众官员们全都不吭气,弘晴也不解释,颇为专横地便要就此下了个决断。

    “晴贝勒,下官以为此事还须得慎重些方好。”

    旁人是事不关己,自可以高高挂起,可齐大作却显然没这么个福气,不为别的,只因身为虞衡清吏司的掌印郎中,他是万万没可能跟此事脱开干系的,这一见弘晴打算下决断了,当场便急红了眼,不管不顾地便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慎重?如何个慎重法,嗯?”

    弘晴早就料到齐大作会跳出来唱反调,心中自是不以为意,不过么,脸色却是瞬间便沉了下来,阴森森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啊,这个,这个……,呵呵,晴贝勒,您是知道的,我工部虽也有铸钱之权,可所铸之钱数不过户部的两成而已,钱法变异之事纵使要提,那也该是户部那头提出才是,我等若是提此,似难免有逾越之嫌,倘若户部那头闹起官司来,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晴贝勒,您看此事是否跟户部那头先通个气,待得有了共识,再行上本也不为迟么。”

    这事儿实在是太重大了些,尽管被弘晴的阴森语调吓得不轻,可齐大作却是断然不肯就这么便屈服了去,嘴角抽搐了几下之后,还是硬着头皮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是啊,晴贝勒,下官也以为此事须得谨慎从事才好,骤然提出此等本章,一者恐恼了户部诸般官员,二来也易遭地方上那般混账行子之抵触,于我工部怕是殊有不妥啊,依下官看来还是稍缓再议为好。”

    陈不思素来与齐大作共进退,此际有了齐大作的带头,他自也就来了精神,这便皮笑肉不笑地从旁附和了一句道。

    “荒谬,尔等食君之禄,却不思报效朝廷,遇功则抢,遇事则躲,似尔等这般废物要来何用,若是尔等不想为官,本贝勒这就成全尔等,没了张屠夫,还真就吃带毛猪不成?尔等不想干,那本贝勒便找些想干的人来干好了,尔等可以上辞呈了。”

    弘晴主意已决,哪可能被齐、陈二人搅合了去,这便面色一沉,毫不容情地将二人训斥了一番,末了更是言辞灼灼地逼二人辞官走人。

    辞官?这等事儿,齐、陈二人自然是不肯干的,二人能爬到眼下这等位置,虽说大体上是靠着各自主子的举荐,可本身也是花了不少银两的,哪肯将屁股下的位置平白让人,这一听弘晴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二人对视了一眼之后,立马便没了声音。

    “诸公可还有甚意见要提的么,嗯?”

    眼瞅着齐、陈二人不吭气了,弘晴自是不会过于己甚,甚至连看都不再多看二人一眼,板着脸便又问了一句道。

    在座的诸多官吏中,除了齐,陈二人是铁杆的反对派之外,其余人等不是弘晴的嫡系,便是盟友,尽管心中都别有想法,却也不敢在这等公堂议事的情形下与弘晴有甚冲突,于是乎,满大堂便就此沉寂了下来。

    “那好,既是诸公都无异议,那此事便这么定了,明儿个有劳历弟与沈侍郎联名上个本章,且看朝议如何再行计较,散会!”

    众人既是都保持着沉默,弘晴也就顺理成章地将这等沉默当场了默认,这便一挥手,豪气十足地下了决断,末了,也不给众人再多进言的机会,起身便转入了后堂去了。

    “唉……”

    “这……”

    “呼……”

    ……

    弘晴这么一走,议事自然也就议不下去了,诸般官员们尽皆苦笑不已,不是长出大气,便是摇头叹息,没旁的,只因此等本章一上,工部立马就得成为众矢之的,谁都甭想置身事外,自是少有人能高兴得起来……

第449章 炸开锅了(一)

    这世上跑得最快的不是风,也不是闪电,而是流言,这不,工部这头会议方才刚开完不多会,钱法变革的事儿便已是有若旋风般地传扬了开去,各衙门大小官员们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于是乎,各部顿然就此炸开了锅,谩骂者有之,高唱反调者有之,讥讽者也有之,至于叫好的么,简直跟大熊猫一般稀少,这事情都还没开始了,朝堂里已是乌烟瘴气一团,真不晓得日后的朝议将会是何等结果。

    “先生……”

    旁人怎么议,弘历已是无心去关心,不为别的,只因在其看来,无论朝议是否能通过,他似乎都是输家,事情没法少干,可最大的功劳却显然不会落到他的头上,虽谈不上是徒劳,可明显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正因为此,弘历心情着实是烦躁得可以,这一下了班,便即匆匆地赶回了府上,一路不停地到了书房,待得见到正打着棋谱的邬思道,心中的委屈已是再也憋不住了,刚轻唤了一声,嗓音已是哽咽住了。

    “嗯?”

    流言传得虽快,可毕竟事情方才刚发生没多久,邬思道此际尚未得到线报,自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这一见弘历神色不对,眉头立马便是一扬,不过么,却并未出言追问,仅仅只是轻吭了一声。

    “先生,今日午后发生了一事,事情是这样的……”

    弘历到底不是寻常之辈,愤概之心虽浓,却并未遮住其之理智,不过片刻功夫,便已是稳住了心神,朝着邬思道深深一躬,将午后发生的诸般事情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番。

    “原来如此,有意思,这么说来,小王爷可是觉得很委屈喽?”

    智者就是智者,看问题的角度与常人有着截然的不同,这不,在寻常人等眼中无比棘手的事儿,在邬思道看来,却是无甚了不得之事,不单不曾为弘历抱屈,反倒是讥讽地一笑,一派漫不经心状地便调侃了其一句道。

    “先生,学生,学生……”

    一听邬思道这么说法,弘历当即便被憋得个面红耳赤不已,嘴角嚅动了几下,却愣是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没旁的,小孩子在外头受了欺负,回家找大人告状,寻求的可是安慰来着,纵使弘历不算是小孩了,可其先前那些话语显然就是那么个意思,却不料邬思道不单没给其安慰,反倒是不甚客气地调侃了一把,这令弘历当真有些个憋屈得慌。

    “小王爷若是觉得委屈,那工部你也就不用再去了,没地给人送功劳。”

    弘历这等尴尬的样子一出,邬思道不单没再调侃于其,反倒是面色猛然一沉,不甚客气地便训斥了起来。

    “先生,学生错了,还请先生为学生指点迷津。”

    弘历到底不是寻常小儿,这一见邬思道此言说得极重,心神顿时便是一凛,一股子明悟已是涌上了心来,这便赶忙正容朝着邬思道便是一躬,言语恳切地求教道。

    “小王爷确是错了,你只看到困难,却没看到机会,那弘晴小儿设此圈套无非是心虚罢了,呵,此番东征乃是灭国之战,就算我大清武力强盛,要灭人之国,又岂是旦夕间事,此一去,少说一年,多则数载,那小儿自不免担心工部大权会落在小王爷手中,不给小王爷找些麻烦事做,其又怎能安心随军出征,而这,恰恰就是小王爷趁势崛起的良机之所在,想来圣上也是因此方才会下旨调其随军的罢。”

    邬思道并未因弘历已认了错,便给其甚嘉许之言,而是依旧面色肃然地将事态剖析了一番,不留情面地指出了弘历的错处之所在。

    “先生教训得是,学生心悦诚服,此事纵使再难,学生也断不退缩,不尽全功,誓不罢休!”

    被邬思道这么一训,弘历心中的沮丧之意尽去,斗志陡然而起了,一咬牙,赌咒一般地表明了拼死一搏之决心。

    “说得好!”

    弘历话音刚落,屏风处便响起了一声喝彩,旋即便见四爷满脸嘉许之色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孩儿叩见阿玛。”

    这一见是四爷到了,弘历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疾步迎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大礼参拜不迭。

    “嗯,我辈男儿自当乘风破浪,哪怕千般险万般难,都当视若等闲,若无此心态,又岂能成栋梁之才,此一条,历儿当时刻牢记在心才是。”

    四爷并未叫起,而是任由弘历跪在地上,一派语重心长地教育了弘历一番。

    “是,孩儿都记住了。”

    四爷待人一向严苛,弘历自不敢在其面前有甚不妥的举动,尽管心中其实并不以为然,可还是老老实实地应了诺。

    “嗯,记住便好,尔且先下去罢。”

    四爷显然打算跟邬思道好生密议上一番,自不愿弘历在侧,教育了其几句之后,便即挥手将弘历打发了开去。

    “是,孩儿告退。”

    尽管满心希望能旁听一下四爷与邬思道的合计,然则弘晴却是不敢违背了四爷的命令,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应诺而去了的。

    “先生,钱法变革一事实非小可,而今世易时移,老八那头怕是未见得肯配合了的,此又当何如之?”

    钱法变革的法子本来是四爷与邬思道苦心谋划出来的妙策,为的便是帮弘历在工部站稳脚跟,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没等他们这头动手呢,弘晴已是先发制人了,偏生所提的变革法子还真就与己方相差无几,纵使想从折子本身挑毛病,都没法子可想,事已至此,四爷自不免颇为的担心,极其难得地准时下班回了府,先前弘历阐述事情经过之际,四爷早已在屏风后头听了多时了,对大体情形已是有了了解,自是不会再费唇舌去述说细节,直截了当地便将心中的担忧道了出来。

    “嗯,王爷所虑甚是,八爷那头确是不会配合了,然,依邬某看来,八爷也一准不会为难王爷,就眼下之局势而论,八爷必是起着坐山观虎斗之思忖,而今要想有所胜算,还须得将八爷一并拉下了水,若不然,事恐难为矣。”

    邬思道并未否认四爷的判断,然则却在四爷的判断上又引申了开去,将事态详解了一番。

    “唔,正是此理,且不知先生可有甚良策否?”

    邬思道所言正是四爷之所虑,没旁的,概因就手头的力量来说,四爷自忖难敌得过三爷的势大,唯有拖八爷一并对抗三爷,方能化被动为主动,对此,四爷虽已是有了个清晰的判断,可说到应对之策么,却是茫无头绪,也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问策于邬思道。

    “时候未到,且先将朝议一事办妥了,后头方才能有所部署。”

    邬思道心中明显已是有了思忖,但却并未急着说将出来,仅仅只是提点了四爷一句道。

    “时候未到?这……”

    四爷可是等着邬思道支招呢,对这等含糊的答案,自是难有满意可言,可碍于脸面,又不好刨根问底地死追不休,也就只能是眉头一皱,迟疑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呵,王爷还是这般心急,此事说来其实也不甚难,八爷根深势大,不止朝堂如是,地方上也颇多追随之辈,终归有闹得凶的,王爷到时只消……,八爷必无法再稳坐钓鱼台,若如此,则事必有可为也,所虑者,唯时间也,若是不能抢在弘晴小儿归国之际办成此要务,胜负尤在两可之间。”

    眼瞅着四爷这般作态,邬思道不由地便摇头笑了起来,也不再隐瞒,直接将所思忖之策略细细地讲解了一番。

    “嗯,先生此言甚是,就不知皇玛法处到底是怎个章程来着?”

    邬思道都已将话说得如此分明了,四爷自不会听不懂,细细地斟酌了一番之后,也觉得似乎唯有如此行了去,方才有胜算之可能,也就不再就应对策略之事多啰唣,转而问起了老爷子的心思之所在。

    “圣上要赛马,终归须得让马都跑起来罢,若不然,这赛马也就失去了意义,从此番陛下调弘晴小儿随军出征,便可知陛下之心意所在了,王爷无须顾虑太多,大可放手做了去便是了。”

    邬思道乃当今之智者,学的便是屠龙术,对老爷子的心思自是有着相当的把握,只是有些话却是不好说得太明——在邬思道看来,四爷眼下的地位就是一候补而已,在老爷子已基本确定三爷为正选的情况下,自然也会给候补一些机会,终归不能将事情做得太过绝对,若不然,三爷可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还有一条便是候补也须得有表现,若不然,这候补的资格都将保不住,正是出自这等心里,老爷子才会做出别样的安排,这么个意思,邬思道虽是心中清楚,可真要说将出来,那可就太伤四爷的自尊心了,邬思道自不会去干这等蠢事,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辞地解释了一番。

    “那好,便这么办了去也罢,本王就不信老三当真能一手遮了天去!”

    四爷显然是没听出邬思道话里的真实意味,只顾念着赛马一说,心中的斗志便即大起了,一握拳,昂然无比地便下了个决断。

第450章 炸开锅了(二)

    “八哥。”

    十月下旬的天已是有些寒了,尤其是天黑后又起了风,气温自是更低了几度,然则八爷府的西暖阁里却是温暖如春,八、九、十三位爷连同陆纯彦围在了几子边,一边浅饮,一边闲聊着,正值酒兴酣畅间,却听楼道口处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众人循声看去,立马就见十四爷平板着脸从梯道处转了出来,拖着脚行到了几子旁,闷闷地与八爷招呼了一声之后,便即重重地跌坐在了蒲团上。

    “老十四,你小子又是最后才到,得,不跟你扯废话,来,先自罚三杯!”

    老十今儿个的心情显然很好,也没管老十四是何等表情,将一坛子酒搁在了老十四的面前,哈哈大笑着便嚷嚷了一嗓子。

    “嗯。”

    老十四心情很不好,实际上,自打五月下旬当着诸多朝臣的面输了那场比试起,老十四的脸上就再也没了笑容,这些天来,还得强撑着在兵部主持大局,为在北古口练兵的老十三筹措各种辎重,老十四也实在是找不到啥可以开心的理由,对于老十的调侃么,自然也就懒得搭理,闷闷地应了一声之后,一把便抄起了酒坛子,敲破封泥,也不将酒倒入面前的酒樽,端着酒坛子便是一气狂灌。

    “哈哈哈……,好,老十四就是老十四,够爽快!”

    老十就是个炮筒子的性子,向来只顾着自己开心,却哪管老十四心情如何,尤其是此际酒已微酣,更是百无禁忌,但见其大嘴一咧,已是一挑大拇指,狂笑了起来。

    “十弟休要胡闹,十四弟,酒多伤身,且少饮一些好了。”

    这一见老十闹得有些过了,九爷可就看不过眼了,这便眉头一皱,不悦地制止了老十的胡闹,又和煦地劝了老十四一句道。

    “嗯。”

    老十四没去理会老十的笑闹,也没搭理九爷的好心,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

    “十四弟,你该也听说了罢,今儿个工部可是闹出了个大动作,这就打算变革钱法了,眼下京师里已是炸了锅,再过些日子,下头那些地方大员们一知此事,怕不得群起攻讦罢,这乐子,嘿,还真闹腾大发了去了。”

    这一见老十四还是闷闷不乐,老九无奈之下,只好将今儿个工部的事情兜将出来,打算凭此引出老十四的话头。

    “缓兵之计耳,何足挂齿。”

    老九的良苦用心确实是起了作用,不过么,这等作用显然不是很大,老十四也就只是眼皮一翻,简单至极地点评了一句,而后便又闭紧了嘴。

    “嗯?”

    “啥?”

    ……

    老十四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一出,老九与老十顿时便都愣住了,没旁的,他俩到此时都还看不透今儿个工部那场大戏背后的真相所在,仅仅只停留在看热闹的表象上罢了,倒是八爷的眼中却是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精芒,不过么,却并未有旁的表示,仅仅只是淡然地笑着。

    “老十四,你这话是啥意思来着,爷怎地越听越是糊涂了?”

    老十性子糙,等了片刻之后,见老十四毫无出言解说之意,自是有些个沉不住气了,这便急吼吼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此有甚难猜的,不就是弘晴小儿舍不得工部之权柄,妄图在东征之际,给弘历找些麻烦事做罢了。”

    老十四原本与弘晴私交不错,可自打上回争夺帅位被弘晴坑了一把之后,现下一提到此子,便是一肚子的怨气,说话的语气自也就尖刻得紧了些。

    “奶奶个熊的,敢情这混账行子打的是这么个主意,嘿,他自己捞战功去了,却让我等在这儿不得安生,好狠毒的心肠!不成,此事断不能叫那小子得意了去!”

    老十四都已将话说得如此清楚了,老十自不会听不懂,这一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心火顿时便猛窜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一拍几子,怒气勃发地便骂了起来。

    “嗯,十弟这话虽糙,却颇是有理,此事确是不能遂了那小子的意,再者,真要是那钱法变革就这么搞下去,下头那帮狗才们还不得闹将起来,我等怕也不好收场来着,索性朝议时将此事搅乱了去,也省得平白便宜了那小混球!”

    老九心细,考虑问题自然比老十要深入了许多,不过么,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跟老十一般无二,都是不打算让钱法变革一事通过朝议这么一关。

    “难!”

    老十四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面对着两位兄长的慷慨陈词,也就只是上下嘴皮一碰,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个字来。

    “老十四,你小子将话说清楚了,这都啥时候了,还玩甚玄虚来着。”

    老十显然是受够了老十四这等阴阳怪气,心火一起,没好气地便埋汰了其一把。

    “十哥好生想想皇阿玛为何要将弘晴小儿调入军中,便可明白个中之根由了。”

    老十四并未计较老十的语气,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摇了摇头,意兴阑珊地点出了关键点之所在。

    “嗯?”

    老十尽管不算笨人,可智算之能显然不足,也就一武夫而已,压根儿就品味不出老十四话里的意味之所在,也就只有狂挠头的份儿。

    “原来如此,皇阿玛这是打算给弘历机会,那岂不是说……”

    九爷的反应倒是很快,瞬间便想明白了老十四此般言论里的意味,只是在最终的判断上,却是很明显地迟疑了起来。

    “不好说,天心难测,小弟对此也不敢妄断。”

    老十四心中其实是有所判断的,不过么,他却并不打算说破,也就只是含糊地敷衍了一句道。

    “八哥,您看此事……”

    老十四既是这么说了,九爷自不好再往下追问,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不敢肯定老爷子的真实用意所在,这便将决断权交到了八爷的手中。

    “先生,您看此事该当如何应对方好?”

    八爷对此事态也深感棘手不已,虽已是有了些想法,只是说到把握性,却是半点全无,自是不肯就此事随便发话,这便眉头一皱,顺势又将问题推给了始终沉默不已的陆纯彦。

    “十四爷说对了,陛下此番将弘晴调入军中,确是为了给弘历一个表现之机会,道理么,说来也简单,买货都还须得货比三家,更遑论立储这等大事,于陛下而论,纵使三爷已是一马当先,可也未见得便是最佳,终归还须得给旁人一个表现的机会,或能得惊喜也说不定,弘历乃至四爷,都不过是陛下考察之目标耳,却也无须担忧过甚。”

    陆纯彦的智算之能自是不消说的强,一番话下来,已是将老爷子的心态说得个通透无比。

    “原来如此,那依先生看来,此番朝议又当如何?”

    陆纯彦这么个判断与老十四所言其实并无太多的不同,只不过说得较为分明些罢了,八爷自不会听不懂,只不过眼下八爷真正关心的并不是老爷子有甚想法,而是在纠结于是否该配合四爷一把,没旁的,三爷如今正当红,势力又大,八爷深感难以独挡三爷之锋芒,自是想拉四爷为援,只是一来钱法变革牵涉过巨,一旦真实行了去,八爷一方所要承受的压力与损失都小不到哪去,再说了,真要是让四爷就此坐大,也不是八爷乐见之局面,正因为这等矛盾之心理,八爷心中自不免颇为的犹豫。

    “八爷问得好,自来事有双面,弘晴小儿固然是给了弘历一个烫手的山芋,其实又何尝不是给了人一个表现之机会,从此一条来说,难免有失策之嫌,某料定四爷那头定会紧紧抓住不放,其之凭借便只有一条,那便是赌王爷您会明面上袖手旁观,暗地里将会支持于其,实则弘晴小儿也该是这么个算路,若如此,王爷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陆纯彦显然早有成竹在胸,此际听得八爷见问,自是丝毫不乱,轻笑间,便已是挥洒自如地将诸方算路尽皆点破,末了更是给出了个明确的建议。

    “嗯,先生是说……”

    一听陆纯彦这般分析,八爷当即便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心底里已是有了决然的想法,只不过兹事体大,八爷并不想草率行事,这般迟疑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呵,王爷该是已想到了的,陛下既是要赛马,自是会准了弘历的折子,钱法变革必将实施,只不过这过程么,却断不能让其轻松了去,此无他,四爷,枭雄也,只可为用,却不可为援,不令其碰个头破血流,就断难收而为用,再,钱法变革看似简单,实则却是在对整个官场惯例动刀子,利益相关之下,各地方大员中,赞成者恐鲜也,王爷能树一旗帜,当有笼络人心之妙也,何乐而不为哉?”

    陆纯彦并未卖甚关子,谈笑间,便已指出了应对之道,平和的言语间,满是掩饰不住的自信之意味。

    “此策大妙,八哥,就这么干了!”

    陆纯彦话音刚落,性子急躁的老十已是忍不住了,高声便叫起了好来。

    “当得如是,八哥,小弟也以为不妨就这么行了去!”

    九爷想了想,也觉得此策大佳,这便也跟着出言附和了一把。

    “唔……,先生对朝议本身可有甚良策否?”

    八爷自也已是心动了的,只是一想到弘晴的无双辩才,却又不免担心朝议之际,难以抵挡得住,这便谨慎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大势所趋,阻挡虽难,可要迁延些时日却也是易事也,某此处,有六点问难之根本,当……,如此,必可有为也!”

    陆纯彦早已通盘算计过了,自是心中有底得很,轻描淡写间便已给出了详尽的建议。

    “好,那就这么定了!”

    八爷细细地将陆纯彦所言之论点推敲了一番之后,心气顿时大起,自是不再迟疑,自信满满地便下了个决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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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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