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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01章 无情未必真豪杰(三)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老三的意思,嗯?”

    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老爷子显然很生气,不过么,倒是没即刻发作弘晴,冷厉地盯着弘晴看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寒着声地问了一句道。

    “回皇玛法的话,此事确系孩儿的主张,阿玛也是知晓的。”

    这一见老爷子没当场发飙,弘晴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没旁的,弘晴怕的便是老爷子不给解释的机会,而今,既是有问,那就意味着还有商榷的余地,只消能打动得了老爷子的心,事情便有转圜之余地。

    “去,将老三叫来!”

    老爷子冷冷地瞥了弘晴一眼,却并未再往下追问,而是不耐地一挥手,声线冷厉地吩咐道。

    “喳!”

    老爷子金口这么一开,边上侍候着的大小太监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自有见机得快者紧赶着应了诺,急匆匆地便出了殿,自去礼部宣召三爷不提。

    “尔倒是翅膀硬了,都有大主张了么?嘿,朕倒是好奇得很,说罢,尔都还有个甚主张来着。”

    老爷子虽已是派人去宣了三爷,但却并未就此让弘晴轻松了去,但听老爷子轻蔑地一笑,已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句满是讥诮的话语。

    “皇玛法息怒,孙儿有下情上禀,且容孙儿从头道来。”

    老爷子的话是很寒,然则弘晴却并不慌,从容地磕了个头之后,面色平静地出言请求道。

    “讲!”

    左右等三爷前来还须得一段时间,老爷子倒是不介意听听弘晴所谓的下情到底是怎生回事,这便一扬眉,寒声吐出了个字来。

    “孙儿遵命,事情是这样的……”

    弘晴并未隐瞒,详详细细地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述说了一番,当然了,就算弘晴想隐瞒,也未见得能隐瞒得下去,没旁的,老爷子在三爷甚或是弘晴的府上,都安插有钉子,真要去调查,两府里发生的诸般事宜都一准瞒不过老爷子的法眼,与其到时被老爷子狠狠责罚,倒不如此际老老实实地将伊哈娜的恋情说将出来,不过么,弘晴却并未花精力去阐述伊哈娜与萧玄武之间的情深,更多的则是在重点引申了董鄂氏的观点,那便是边疆的安稳靠的是自身的实力,而不是和亲。

    “按你这么说,朕倒是做了恶人喽,嗯?”

    老爷子并未打断弘晴的阐述,始终在静静地听着,面色虽是冷厉依旧,可凌厉的眼神却明显和缓了些许,尤其是弘晴复述了董鄂氏那句“大清好男儿都死绝了么?”之际,老爷子的眼中明显地滚过了一阵恼怒与羞色,显见是内心里是触动颇深,但却并未对弘晴所言诸般事宜加以置评,仅仅只是不咸不淡地吭了一声。

    “孙儿不敢,孙儿以为皇玛法为伊哈娜指婚乃是一番美意,于我父子而言,乃殊誉也,只是身为兄长,孙儿实不忍坐看嫡亲妹子一生虚度,这才斗胆求皇玛法能准孙儿之所请,成此才子佳人之美事,不瞒皇玛法,孙儿可是与那萧玄武打了个赌,若是其不能中了三甲,孙儿可是要棒打鸳鸯的,我爱新觉罗明珠,岂可蒙尘。”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老爷子这话,立马便猜到了老爷子的心理变化,自不敢稍有迁延,赶忙又是一番插科打诨的话语,以图缓和一下气氛。

    “三甲么?那厮倒是好自信,朕……”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老爷子冷厉的面色已是渐见和缓,沉吟了片刻之后,已是有了准弘晴之所请的意思,只是话尚未说完,却见三爷急匆匆地进了殿,已到了嘴边的话顿时便又咽了回去。

    “儿臣叩见皇阿玛!”

    三爷来得很急,怕的便是老爷子会雷霆震怒,这一进了殿,紧赶着便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我勒个去的,老爹啊老爹,您老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节骨眼上赶了来,这不是添乱么!

    原本听老爷子的话头,似已有了借坡下驴之意味,却愣是被三爷的到来给打断了,弘晴心里头当真是憋屈得慌,真恨不得将三爷再赶了出去,当然了,也就只能是想想罢了,做却是不可能这么去做的,也就只能是无奈地跪在一旁。

    “老三,听说你对朕的指婚很是不满,可有此事,嗯?”

    老爷子对弘晴所言诸事大体上是相信的,唯独对三爷的态度却是并不怎么相信,此无他,老爷子可是狠清楚三爷的为人,在老爷子看来,三爷还没那么高的思想觉悟,也没那等抗旨不遵的勇气,说实话,老爷子真正欣赏三爷的就一条,那便是三爷有个好儿子,除此之外么,三爷其实并不比四爷、八爷强到哪去,大体上半斤八两而已,正因为此,老爷子可以跟弘晴和颜说笑,可对三爷么,却是向来严厉得很,这不,一上来便是一句当头棒喝。

    “皇阿玛息怒,儿臣不敢,只是此事别有内情,还请皇阿玛垂询则个。”

    尽管昨儿个父子俩已是商议过了今日之事,可三爷心里头还是不甚衬底,只因他并不清楚弘晴先前与老爷子究竟都谈到了何等程度,这一听老爷子如此喝问,心自不免为之一慌,赶忙飞快地瞥了弘晴一眼,待得见弘晴脸色平静如水,这才稍稍安心了些,紧赶着磕了个头,言辞恳切地告了个罪。

    “讲!”

    老爷子将三爷召了来,为的便是要听听三爷的意见,自不会不让其开口,不过么,也没给其甚好脸色看,吐出来的字硬梆得很。

    “皇阿玛明鉴,儿臣乍闻指婚一事时,欣喜若狂,早早便将此事告知了府中人等,原是想为新春佳节多添些喜气,却不曾想伊哈娜那丫头却是早已情定他人,几番哭求不已,儿臣怜女心切,一时心软,也就起了姑且看看之心,让晴儿私下去拜访了那苏州举子一回,得知此子乃栋梁之才,更是不忍小女情殇,原就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禀明皇阿玛,今皇阿玛既是有问,儿臣自不敢有丝毫隐瞒之处。”

    三爷乃是演技派高手,一番陈述下来,爱女心切的父亲形象可谓是塑造得相当之完美。

    “不忍?好一个不忍,国之大事岂能儿戏,朕看你是昏了头了!”

    三爷倒是说得个娓娓动听,可却忘了一事,那便是须得给老爷子找个台阶下,这不,话一说完,当即便被老爷子狠批了一通。

    “皇阿玛息怒,儿臣确是有些欠考虑,然,儿臣身为人父,实是不忍见子女苦困,有不是处,还请皇阿玛责罚。”

    一听老爷子此话说得狠戾,三爷自不免为之心惊胆战,只是话都已说破,再要更易的话,只会自讨没趣,到了这么个份上,三爷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扮演着慈父的角色。

    “皇玛法明鉴,儿臣有诗一首,还请皇玛法斧正。”

    眼瞅着三爷已是有些吃劲不住了,弘晴自不敢让其再孤军奋战下去,赶忙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哦?晴儿也写诗么,那好啊,就诵来与朕听听好了。”

    老爷子本心里已是有了改变前议的想头,所差的只是需要一个台阶罢了,问题是三爷迟迟不给出台阶,老爷子又怎生下得了台去,这才会接连狠批三爷,这会儿弘晴既是出面打岔,老爷子倒是乐得让弘晴表演上一番的。

    “好叫皇玛法得知,孙儿其实并不擅诗,之所以能有一作,实是有感而发,此诗名曰:《情》,就一七绝——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

    老爷子的金口这么一开,弘晴自是不敢稍有迁延,赶忙又将从鲁迅处剽窃来的诗句咏诵了出来,与先前三爷所演绎的慈父形象形成了个完美的呼应。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嗯,此句虽白,却属正理,人若无情,与畜生何异,罢了,朕也怜子上一回好了。”

    弘晴既是如此乖巧地送上了台阶,老爷子自是乐得就此下了台,本来么,指婚的事儿就不曾下过明诏,此际撤销了去,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当然了,若是真已下了诏书,老爷子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毕竟老爷子的脸面可比啥都要紧,他可不想将脸面丢到蒙古去的。

    “儿臣(孙儿)叩谢皇阿玛(皇玛法),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此言一出,三爷父子俩齐齐松了口大气,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便齐声谢了恩。

    “嘿,朕的孙女可没那么好娶,就按晴儿说的,那小子若是不能中了三甲,朕便将其全家流配乌苏雅里台军前效力去,若是真能高中三甲么,朕便为其赐婚又何妨。”

    老爷子到底是要脸面,尽管原谅了三爷父子的抗旨之过,不过么,却没打算平白便宜了萧玄武,话虽是以调侃的口气言出的,可内里的寒意却是浓得很,毫无疑问,倘若萧玄武不能高中的话,那老爷子的说笑就一准会变成现实,对此,弘晴心里头跟明镜似的清楚,可却不敢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让萧玄武自祈多福了的……

第602章 在水一方(一)

    天牢的案子是结束了,可弘晴却依旧没能得闲,概因工部事宜实在是太多了些,尤其是开春之际,各种计划预算之类的报表简直有若雪片一般地蜂拥而来,偏生马奇那个挂名的尚书从不理事,而有着帮办头衔的弘历如今也甚少到工部办差,就只苦了弘晴一人,每日里都忙得个四脚朝天,这不,明儿个就是元宵了,弘晴依旧忙到了天都已是将将擦黑了,方才回到自家府上,这才刚进门呢,一阵香风卷过,一大一小两美女已是雀跃着迎了上来,大的不消说,正是伊哈娜格格,小的么,却是弘晴最小的嫡亲妹子吉兰,年方九岁,正是最顽皮之时,这不,一冲便直接冲进了弘晴的怀中,一把抱住弘晴大腿,毫不客气地便往上爬着。

    “哟,小吉兰来了,大哥抱抱!”

    弘晴往日里最宠的便是这个最小的嫡亲妹子,这一见其拱着要往上爬,不由地便是一乐,笑呵呵地便伸出双手,只一提,便已将小吉兰抱了起来,爱怜地用手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头,笑着调侃道:“咱家的小吉兰越大越漂亮了,将来可不知要迷倒多少人呢。”

    “讨厌,别刮,会扁的。”

    被弘晴这么一调侃,小家伙可不乐意了,小身子扭动得跟麻花似的,双手一伸,护住了鼻尖,眉头一皱,不开心地翻着白眼,娇滴滴地抗议着。

    “哈哈哈……”

    被小家伙这等可爱的小模样儿一逗,弘晴忍不住便放声大笑了起来,连日操劳的疲倦也随之一扫而空了。

    “大哥,姐姐说了,今儿个张廷玉府上有文会,大哥,你就带小妹去瞅瞅,成不成啊?”

    小吉兰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尽管很是不爽弘晴的“动手动脚”,不过么,白眼翻过了也就算是完了事儿,倒是没计较那么许多,大眼睛雪亮雪亮地盯着弘晴,娇声娇气地提出了要求。

    “呵,这样啊,那就让你姐带你去不就成了?”

    一听小吉兰这般说法,弘晴便知这主意一准是伊哈娜整出来的,为的可不是啥文会,而是想去会情郎罢了,心下里自不免有些不爽,不过么,倒是没表现出来,仅仅只是瞥了局促不安的伊哈娜一眼,口中却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道。

    “那可不行,额娘说了,大哥不去,姐哪都不能去,大哥,求求你了,就带小妹去看看吧,人家都九岁了,还没参加过文会呢。”

    弘晴这话一出,小家伙当即便不乐意了,在弘晴的怀中乱扭了几下,巴眨着大眼睛,一派可怜兮兮状地求肯道。

    得,老娘也真是的,这不是让咱去当保姆兼大灯泡么?晕死!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便明白今儿个两妹子跑来迎接自己的根由之所在了,敢情是伊哈娜想去文会,求了老娘,却未能得准,这才会怂恿着小吉兰来胡缠,心中的不爽自不免便更深了几分,没旁的,弘晴向来就不喜欢去整蛊啥文会的,对那些个无病呻吟的事儿,半点兴趣全无,除了小时候被三爷抓过几回壮丁之外,还真就从不曾去参与过这等京师青年骚客们的聚会活动,尤其是此去所要担当的角色着实不堪得很,心里头更是十二万分的不想应承下来。

    “大哥,你不去,小妹可就不理你了啊,大哥,去吧,去吧,小妹求你了。”

    这一见弘晴半晌没开口,吉兰的小嘴可就翘了起来,小身子在弘晴怀中乱拱了几下,撒着娇地折腾着。

    “好好好,大哥去就是了,可总得让大哥换身衣裳罢?”

    没辙了,小家伙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弘晴就算再不乐意,那也不好拂了小家伙之意,没奈何,也就只能是苦笑着应答了一句道。

    “大哥最好了,赶紧,换衣裳去啊。”

    这一听弘晴答应了下来,小吉兰可就兴奋了起来,一把拽住弘晴官袍上的补服,拉扯着呦呵不已……

    澄怀园,位于京师西郊,离畅春园只有一里之距,乃是当朝保和殿大学士张廷玉的别院,只是启用的时候并不多,大体上都是老爷子入主了畅春园,张廷玉方才会跟着入住此处,而今,时值开春,老爷子尚在宫里,澄怀园自也就闲置着,一冬下来,都不曾动用过,门前冷落车马稀自也就属于常态了的,然则今个儿的澄怀园却是一派的闹腾,不为别的,只因号称京师四大才子之一的张廷玉之次子张若澄将在此园中举办文会,广邀各路文坛青年才俊前来与会,请柬一撒,可谓是应者云集,这不,离着文会正式开始的戌时还有大半个时辰呢,赶来赴会的各府马车便已是有若流水般地涌到了园门处。

    张家两代宰辅,圣眷之隆,也唯有号称佟半朝的佟家可堪比拟,而随着佟国维的致仕,佟家已是逐渐走向了衰落,张家则恰恰相反,正处在冉冉上升之期,不说张廷玉正备受重用,其之三个儿子也尽皆开始崭露头角,尤其是次子张若澄文采出众,与温达的孙子澄覃、翰林院大学士尹泰的二子尹继善、已故大学士陈廷敬之孙陈子春并列京师四大才子,皆是明科状元之热门人选,张府有文会,各方尽皆闻风而动,自也就不足为奇了的。

    张若澄这小子还真是能折腾!

    弘晴这还是第一次参与文会,换了便装与两位妹妹一赶到地头,入眼便见园门处车水马龙地好不热闹,心下里自不免颇有些感慨,没旁的,张英以及张廷玉父子俩,弘晴都共事过,对这对父子的谨慎作风向来是佩服得紧,偏生这张家第三代却是高调得很,名声早显也就罢了,玩个甚文会,还搞出如此大的动静,当真与张家一贯的低调做派大相径庭,是好是坏,着实是难说得很。

    “大哥,你倒是快点走啊,这都要开始了!”

    一行人等原本就到得稍迟,弘晴再这么一站着感慨,小吉兰可就急了,恨恨地跺着脚,伸手硬拉着弘晴的胳膊,气咻咻地埋汰着,小脸蛋都生生憋得个通红。

    “好好好,这就去,不过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到了地儿可不许再叫大哥了,要不大哥可是要即刻便回的。”

    弘晴此来参与文会本就是被抓了壮丁的无奈之举,自是更不愿成为焦点人物,没旁的,就他眼中这等身份,若是以真面目与会,那可就不知要有多少人围着他转了,烦都能烦死了去,自是须得乔装前来,好在这些年来弘晴办事虽是高调,做人却是低调得很,除了朝臣之外,京师上下大多闻其名而难识其人,随便弄个假身份倒也不难,怕的只是自家小妹说漏了嘴,这当口上自是得紧着再叮咛上几句。

    “知道了,大,哦,表哥,小妹都记住了,您还有完没完啊,赶紧走啊!”

    要说文会,三爷府上也常开,不过么,三爷规矩大,儿子们参与旁观可以,女儿们却是严禁观摩,小吉兰自是一次都没能参与过,早想着见识一下文会到底是怎生模样了的,哪还耐烦弘晴的婆婆妈妈,一迭声地便催促个没完,那等急迫样儿一出,弘晴固然是无奈苦笑,心有牵挂的伊哈娜同样被逗得莞尔不已。

    “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

    这一见小公主发脾气了,弘晴可就不敢再多迁延,无奈地举手作了投降状,领着两位妹妹便向园门处行了去,自有随行的侍卫上前通禀了伊哈娜姐妹以及弘晴这个西贝货表哥的到来。

    “小生张若澄见过伊哈娜格格,见过吉兰格格。”

    伊哈娜姐妹俩身份高贵,二人这么一驾临,园门处的管事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急匆匆地便派了人去内里通禀,不多会便见一白袍书生疾步从园子里行了出来,朝着立在灯笼下的伊哈娜姐妹俩便是一礼。

    “链雪(张若澄的号)公子客气了,奴家姐妹俩前来搅扰,到得迟了些,还请多多海涵才是。”

    满族女子素来不讲究甚男女授受不亲的陋习,身为格格,伊哈娜这些年来可是没少出入文会场所,与张若澄自是熟稔得很,应对起来,自是从容得很。

    “不敢,二位格格能来,实小生之幸也,唔,不知这位公子是……”

    张若澄谦逊地道了声不敢,而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弘晴,试探着便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他是我表哥!”

    这一见张若澄只与自家姐姐寒暄,却浑然忽视了自己的存在,小吉兰当即便不乐意了,不等伊哈娜开口,她已是不耐地嚷嚷了一嗓子。

    “在下凌澜,乃是诚亲王福晋之远房侄儿,刚从盛京来,搅扰了。”

    弘晴精明得很,只一看,便知张若澄已是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不过么,好晴却是一点都不在意,脸不红心不跳地便报上了个假名。

    “哦,原来是凌公子,您三位里面请。”

    张若澄虽是宰辅之子,可论身份么,也还只是个举人而已,却是不够资格跟弘晴那等极贵之辈打交道,自是不曾见过弘晴本人,此际虽是尤有疑心,却也没再往下追问个不休,而是彬彬有礼地侧身一摆手,将弘晴等人迎进了园子中……

第603章 在水一方(二)

    澄怀园本是皇家园林,康熙三十七年时,因张英有功于国,老爷子特赐于其,以为张府之别院,距今已有十数年之久,尽管张府不时修缮,却依旧难免显得有些古旧,可此际在无数灯笼的照映下,却又显得格外的璀璨,皇家园林之气派尽显无疑,更兼无数盛装青年才俊往来穿梭,吟诗唱咏之声此起彼伏,气象还真不凡得很,不过么,弘晴一行人等中也就只有小吉兰显得兴致勃勃,至于弘晴与伊哈娜却都是一派心不在焉状——弘晴是真心不喜欢这么个调调,而伊哈娜则是心有所系,方一进了园子,大眼睛便四下逡巡着,显然是在寻觅萧玄武的身影。

    “张公子好。”

    “见过娜娜格格。”

    ……

    张若澄乃是主人,而伊哈娜在京师中人气颇高,这一进了园,自有不少男男女女迎上前来寒暄不已,可怜伊哈娜尽管心不在焉,却也不得不强打着精神敷衍着,倒是弘晴与两名进园侍候的侍卫混在一起,竟是无人识得,也就不会有人上来招呼,却也乐得清闲。

    “二位格格,凌兄,且请随意,小生就不搅闹了。”

    张若澄毕竟是主人的身份,自不可能一直陪着伊哈娜等人,进了园之后,陪着走了一段,便即彬彬有礼地提出了告辞之意。

    “烦劳链雪公子了。”

    伊哈娜此来是为了找萧玄武的,自是不会计较张若澄陪与不陪,这一听张若澄要走,自不会有甚异议,也就只是客气地福了福,至于弘晴么,却是懒得多言,仅仅拱了拱手,便算是回了礼。

    “哎,等等,猜灯谜在哪啊?”

    小吉兰之所以闹腾着要来文会,倒不是对诗词啥的有多大的兴致,而是专一冲着猜灯谜的彩头来的,这一见张若澄要走,立马便急了,脆生生地便嚷了一嗓子。

    “回吉兰格格的话,猜灯谜在沉香院,过了左侧那道园门便是了。”

    吉兰的年岁是小,可身份却是不低,她既是有问,张若澄还真就不敢怠慢了去,忙笑着解说了一句道。

    “噢,好耶,姐,大哥,哦,表哥,走,一起拿彩头去!”

    一听张若澄这般说法,吉兰的小孩子心性登时便大发了起来,雀跃地欢呼着,着急着便要往左侧跨院冲了去。

    “娜娜。”

    小丫头的喊声刚落,就见萧玄武已是从不远处的人群里匆匆行了出来,一声轻唤之下,伊哈娜瞬间便已是石化当场,双眼迷蒙地起了层泪光。

    得,看来咱这电灯炮还是不够亮啊,居然没人理睬了!

    这一见萧玄武与伊哈娜四目相对,久久无言,好一派此时无声胜有声之状,弘晴心中自不免有些微酸,没旁的,弘晴同学自个儿都没找到真爱呢,看着自家妹子与旁人在那儿秀恩爱,弘晴同学这是吃味了的。

    “真是的,都成木头人了,没趣,大,哦,表哥,走嘛,猜灯谜去!”

    这一头萧玄武与伊哈娜玩着眼神交流,那一头刚来了兴致的小吉兰可就不干了,不好去搅闹姐姐的情况下,可就要拉弘晴当壮丁了。

    “好好好,这就猜灯谜去。”

    弘晴本就不想当啥大灯泡的,这一见小吉兰已是不耐至极,自是不会拂了其之意,笑呵呵地便任由小吉兰拉拽着向左侧跨院行了去。

    认真说起来,弘晴还真就没啥特别的兴趣爱好,于琴棋书画上,弘晴都算相当有水平,不过么,却是甚少有时间去操弄,没旁的,忙呗,至于猜灯谜么,对于弘晴这等智商而论,简直就跟白送一般,半点难度全无,随便猜了几个,得了纸扇、书画之类的小玩意儿,也就没了兴致,倒是小吉兰却是乐此不疲,四下乱转悠着,不时地猜上一把,大体上都是错的居多,偏生小丫头兴致高,屡败屡战,当真是奋勇无比,到了末了,弘晴实在是烦透了,只好让手下两名侍卫领着数名丫鬟陪着小吉兰去胡闹,自己却是瞅了个空子,溜达着往人少的园林深处行了去。

    十三年了,这一眨眼间,来这个朝代已是十三年过去了,期间所发生的大事不知凡几,细算起来,能似今儿个这般无事一身轻的时辰,还真就屈指可数的,此际行走在朦胧的月色下,弘晴的心中自不免感慨万千的,一时间想得便有些出了神。

    “哎,你知道么,听说娜娜格格本来都要被指婚了,传言是要远嫁喀尔喀蒙古的,嘿,真要是这样,那萧郎可就惨了,好在啊,据说是被仁郡王给拦了下来,啧啧,还真是险呢。”

    “真的啊,仁郡王还真是人如其名,当真仁义无双,要是小妹也有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嘿,小丫头,思春了罢,啥哥哥不哥哥的,我看你啊,该是想要仁郡王这么样的情哥哥罢?可惜啊,人仁郡王可是有了福晋的,你真要嫁,那就只能做小了。”

    “那又怎样,能嫁给仁郡王这样的好男儿,就是做小也值了。”

    “咯咯咯……,死丫头,真敢乱说,小心海兰珠姐姐听到了,跟你没完。”

    “啊,你敢挠我,看我的!”

    ……

    就在弘晴漫步走到一处竹林间之际,突然间听到前面传来了一阵女子的密语声,原本并不在意,可乍然听到有关和亲的事儿,自不免起了好奇之心,也就悄无声息地站住了脚,眉头微皱地倾听着,待得听到两女居然拿自己来调侃,当即便有些个哭笑不得之感,可也懒得去计较,也就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声无息地便又往前行了去,不多会,已是到了后花园的池塘边。

    时值开春,天依旧冷得很,池塘上自不可能有甚荷花荷叶,有的只是些残梗罢了,在月色下显得分外的凄凉,实无甚景致可言,一众青年骚客们自是不会到此赏景,偌大的池塘边清冷得很,然则弘晴却是并不在意,就这么施施然地沿着塘边漫步行走着,心境一派的空明,隐隐然竟有出尘之气象。

    咦,对面居然也有人在。

    弘晴的眼力本来就好,此际心境空明之下,眼力自是更强了几分,随意一扫间,突然发现池塘对面的小亭子里竟有人依栏而立,只是隔得远了些,看不清样貌,也看不清是男是女,心念一动,已是起了些探究之心,这便漫步沿着池塘向那处亭子间行了过去。

    嗯?竟是个女的!

    弘晴一路漫步到了对面,借着月色一看,那依栏而立的人赫然穿着一身的旗袍,肩上披着白狐坎肩,明摆着就是个女孩,身材高挑,背影窈窕,仅仅只是这么静静站立着,却给人一种风华绝代之美感,只不过这等美却带着一丝的孤寂之惆怅,饶是弘晴也算是见识多广之辈了,心中却还是不免涌起了一阵难言的冲动,一种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好生怜惜一番之冲动!

    “咳咳。”

    直接上去寒暄的话,显然是有些唐突了佳人,干站着不动却也不是回事儿,这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个难解之题,可却难不倒弘晴,这不,弘晴眼珠子转了转之后,便已有了主张,但听其假咳了两声,瞬间打破了此间的宁静与祥和,那依栏而站的女子明显被惊动了,缓缓地便转过了身来,玉容一现,弘晴已是有若被雷击一般地傻愣在了当场。

    那女子的美自是不消说了的,瓜子脸上瑶鼻挺翘,弯弯的柳叶眉下双眸如星,身材高挑而又不失丰腴,该瘦的瘦,该大的地儿断然不小,蛮腰如蜂可轻握,当真是多一分太肥,少一分太瘦,纵使以弘晴那挑剔得近乎苛刻的目光看去,都找不出丝毫的瑕疵,而这,并不是令弘晴呆若木鸡的根本缘由,真正令弘晴看傻了眼的是这女子与弘晴前世的初恋女友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你还好吗?”

    一阵呆愣之后,弘晴终于是醒过了神来,可一向从容的气度此际却是不见了踪影,有的只是局促的不安与忐忑,好一阵的手足无措之后,勉强开了口,可问出口来的却显然是弱智一般的问题。

    那女孩原本只是想到这寂静无人的塘边散散心的,冷不丁却被个鲁男子搅闹了去,原就不悦得很,再一听弘晴所问的傻问题,心下里自不免将弘晴当成登徒子看待了,压根儿就不想理会弘晴的搭讪,冷冷地看了弘晴一眼,便即缓步行出了亭子间,袅袅婷婷地向前院行了去。

    厄,居然被无视了,汗一个!

    饶是弘晴面皮厚如城墙,被那女子冷眼以对之下,还是情不自禁地红了一下,再一看那女子已然走出了十数步,弘晴可就不免有些急了,赶忙抬脚便追了上去。

    “姑娘请留步,在下并无恶意。”

    追女孩的要素说起来就两条——一是不要脸,二是脸不要,对此,弘晴自然是熟稔得很,又岂肯让这女孩就这么走了人,但见其几个大步便已冲了上去,一伸手,已是拦住了那女孩的去路……

第604章 在水一方(三)

    “让开!”

    女孩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等被人拦路搭讪的情景了,自是一点都不慌,冷冷地看着弘晴,漠然地吐出了两个字来。

    “呵呵。”

    女孩的话音一落,弘晴忍不住便笑了起来,倒不是女孩的话语、神态有甚笑点可言,而是听出了那女孩的声音,这不就是先前散步时听到的那位打算给弘晴做小的疯丫头么。

    “登徒子!”

    弘晴笑得倒是爽快了,可落在那女孩的眼中,却是显得格外的猥琐,要知道她参与文会不是第一次了,遭人搭讪也不是第一回了,却还真没遇到过似弘晴这般不要脸面的,当真便怒了,毫不客气地呵斥了一句,腰肢一扭,便打算从旁绕过弘晴的阻拦。

    登徒子?汗了!

    被女孩这么一骂,弘晴当真有些个哭笑不得,没旁的,这丫头刚才还哭着喊着要嫁给弘晴做小来着,这会儿真人当面了,却被当成了登徒子,还有比这个更冷的笑话不?

    “姑娘,且请稍等,在下实无恶意,只是为姑娘绝世风华所动,冒昧前来结识,若有得罪处,还请海涵则个。”

    尽管被骂得有些不堪,不过么,弘晴却是并不以为意,也没打算就这么让女孩走掉,没旁的,前世他已是错过了初恋,今生却是不想再有甚遗憾了的,当然了,弘晴并不想以势压人,更不想端出郡王的名号,只想着靠自身的魅力来打动那女孩。

    “清涟,清涟,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咦?你是谁?为何拦着我家清涟妹子!”

    弘晴身材高大,长相么,也是英挺不凡,尽管身着便装,可英武之气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这么和煦地行礼道歉之下,自有一种难以言述的魅力在散发着,纵使那女孩正自心情不好,却也不禁为之愣了神,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正自彷徨间,却见又是一名身着旗袍的女孩气喘吁吁地跑了来,拦在了二人中间,口中连珠炮似地喝问着,语气相当之不善。

    “青莲?莫非是出自淤泥而不染之青莲么?”

    饶是那新来的女孩气势汹汹,可弘晴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中,而是含笑地望着清涟,声线平和地问了一句道。

    “关你甚事,登徒子,再敢胡搅蛮缠,小心本姑娘叫人将你拖去衙门吃板子,哼,清涟,咱们走!”

    弘晴这等语带双关的调侃之言一出,清涟倒是别无表示,可新来的那丫头却是有若吃了枪药般地发作了起来,恨恨地叱责了弘晴一番,而后一把拉着清涟便要就此离去。

    “二位姑娘且慢,小生有一曲奉上。”

    这一见二女要走,弘晴自是不肯罢休,这便身形一闪,人已是再次拦住了两女的去路,手顺势一抄,已是将后来的那名女孩腰间悬挂着的一只笛子握在了手中,笑呵呵地提议了一句道。

    “你……,无赖,还我笛子,你这登徒子……”

    文会可不止是青年书生们表演文采之地,还有着旗人女子们的演艺节目,那后到的女孩显然就擅笛子,随身带着的笛子自是为了在文会上展露一手的,却没想到被弘晴就这么抢了去,登时便气得个眼冒金星不已,恨恨地跺着脚,面色通红地喝叱着,可一见弘晴那高大的身形,却是怎么也不敢上前抢夺。

    弘晴压根儿就没理会后到的那名女孩之愤怒,只是一笑,已将笛子凑到了唇边,试了下音,一曲《在水一方》已是悠然而响了,笛声轻扬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境瞬间便荡然而起,不止是正自叫骂着的女孩声音戛然而止,便是那冷然而立的清涟也渐渐沉沦其中,思绪随着笛曲悠悠潺潺,恍恍惚惚间,一卷画面隐约在眼前展现——那是一张绝美的水墨,一道长河隔两岸,一名白衣飘飘的女子立在水边,对面却是一青衣少年,横笛而吹,曲调婉转间,无数的音符化成七彩长桥,飞架两岸,雾气蒸腾间,当真有若人间仙境一般。

    “你这曲、这曲可有名么?”

    须臾,一曲终了,余音却依旧在月色下荡漾着,听得入了神的两女总算是从迷蒙中醒过了神来,清涟倒也就罢了,眼神虽是扑闪着,却并未开口,倒是那名后到的女孩却是忍不住了,好奇地打量了下弘晴,有些个赫然地发问了一句道。

    “曲名《在水一方》,特为二位姑娘而奏。”

    曲当然有名,在后世更是大大有名,为无数人所传唱,自然不是弘晴所写,不过么,弘晴窃为己有却是半点都不手软,更不会有甚脸红之说。

    “《在水一方》?当真好名字,嘻嘻,可惜啊,就算你将曲吹得再动听也没用,我家清涟妹子早有心上人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好了,再胡缠,小心吃板子!清涟妹子,咱们走!”

    这一见弘晴如此彬彬有礼,后到的那名女孩倒是没再出言呵斥,不过么,也没让弘晴好过,嘻嘻一笑间,已是毫不客气地打击了弘晴一把,而后拉着清涟便往边上行了去。

    心上人?嘿,那不就是咱么!

    弘晴先前偷听过二女的对话,自是清楚那后到的女孩口中的“心上人”是怎么回事,心里头自不免滚过一阵好笑,不过么,却也没打算就此揭开自个儿的身份,而是一扬手,笑呵呵地开口道:“姑娘,你的笛子忘了。”

    “送给你了,记住了,姑奶奶叫莱雅奇!”

    听得弘晴呼唤,拉着清涟跑开的女子回头看了弘晴一眼,自报了个名讳,而后便嬉笑着与清涟一道跑得没了影。

    “莱雅奇?呵呵,有趣的小丫头!”

    莱雅奇的留笛之举显然意味深长,不过么,弘晴却并不以为意,也就只是淡然地笑了笑,随手将笛子往腰带上一插,溜达着便向前院行了去,只是心绪却是荡漾开了。

    前世的弘晴就只是个穷书生,家境贫寒,父母都不过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人罢了,省吃俭用地供弘晴上了大学,本来么,弘晴也打算在大学里好生学习,先硕后博地拼出个名堂来,可惜这等愿望愣是没能实现得了,不为别的,只因他遇到了一个女孩,一个在弘晴心目中有若女神般的女孩,彼此爱得极深,奈何最终还是没能成正果,没旁的,女孩出身豪门,家中非富即贵,得知女孩的恋情之后,其父母毫不犹豫地将女孩送出了国,彻底斩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天各一方之下,彼此间的感情渐渐地也就没了下文,自暴自弃之下,弘晴四年的大学生涯几乎都是混着过的,若不然,以其如此高的智商以及惊人的记忆力,又怎可能混成一不堪的北漂。

    前尘往事早已是尘封了多年,可一旦揭开,却猛然发现心依旧会疼,尽管明知道再也无法回到前世,更不可能再见到那梦中思念的倩影,可弘晴心却还是止不住地在淌着血,心情自也就不免沉闷了下来,踱步间,心不在焉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

    “大哥,大哥!”

    弘晴心烦意乱之下,浑然没注意到小吉兰不知啥时已是兴冲冲地跑了来,直到小丫头气恼地跺脚大叫了两声,弘晴方才恍恍然地醒了过来。

    “哦,是小吉兰啊,怎么,不猜谜了?”

    这一见小丫头气鼓鼓地仰望着自己,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俯下身子,陪着笑脸地问了一句道。

    “不猜了,没意思,全都没猜对!啊,大哥,比文就要开始了,赶紧啊!”

    一说起猜灯谜,小丫头顿时便泄了气,气鼓鼓地嘟着嘴,埋汰了一句之后,却又很快便换了颜色,一把拽住弘晴的胳膊,兴冲冲地便要向前拉。

    “好好好,大哥这就去。”

    尽管心绪不高,对那些打油诗也没啥兴趣,可架不住小丫头兴致高,弘晴也只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任由小丫头拖着去了右跨院。

    既然是文会,比文才是核心,至于甚子猜灯谜,乃至演艺之类的,那不过都是余兴节目罢了,参与不参与都无所谓,可到了比文之际,来与会的诸般人等自是都不会缺席,两三百号人济济一堂,当真不好安排,好在澄怀园地儿足够大,张若澄也颇具统筹之能,比文的现场虽喧闹,却并不显得凌乱,男女分席而坐,更有下人们如流水般地送上糕点茶水乃是酒菜,秩序倒也颇见井然。

    嗯哼,这厮果然也在!

    弘晴到得略迟,加之又是便衣前来,自是不打算往前面席位上凑,也就只是领着小吉兰随便找了个较空的席面坐了下来,双目略一逡巡,陡然间发现弘历居然高坐在主席上,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释然了,没旁的,乾隆大帝么,最爱的不就是风流么,一生写了打油诗万余首,一人等同全唐诗,了不得得很么,有这么个出风头的大好机会,他不出现,那才真是怪事了的。

第605章 针锋相对(一)

    “清涟,快看,那小贼也来了,哈,先前没看仔细,想不到这家伙长得还挺俊的,眼睛大,还双眼皮,鼻梁也挺,嘻嘻,这卖相还不错,就不知才学如何了?”

    弘晴在张望着旁人的同时,对面女宾席上,莱雅奇的大眼睛也在四下里乱转着,冷不丁见弘晴坐在角落里,登时便乐了,拉了把安静坐在一旁的清涟,笑嘻嘻地将弘晴点评了一番。

    “死妮子,看得那么仔细,该不会是动春心了罢?”

    漂亮的女儿是非总是多,正因为此,清涟每回参加文会时,大体上都是正襟危坐,怕的便是惹来不应有的麻烦,这会儿自也不例外,正自娴静地端坐着,冷不丁被莱雅奇这么一搅闹,顺着其之视线望将过去,这才发现弘晴赫然就在对面,不过么,倒也没啥特别的感觉,反倒有心调笑了莱雅奇一把。

    “啧,哪能呢,姑奶奶我好歹是公爵之女,这么点矜持还是不缺的。”

    莱雅奇正自笑得开心,突然被清涟这么一调侃,脸当即便红了,不过么,嘴却还是硬着的,但见其不屑地吧咂了下双唇,作出一副不屑状地掩饰了一句道。

    “死妮子,还嘴硬,都将笛子当定情信物送了,这会儿倒装矜持,要不小妹帮你做个媒人?”

    这一见莱雅奇红着脸在那儿装强硬,清涟不由地便笑了起来,紧接着又调侃了莱雅奇一句道。

    “啊,你个死丫头,竟敢取笑姑奶奶,看我不掐死你。”

    莱雅奇乃是世袭一等公鄂伦岱之次女,生性最是豪爽,说白了,就是有些大大咧咧,哪管此际无数双眼在看着,被清涟这么一激,当即便恼了,不管不顾地便伸手去挠清涟的痒痒,两女顿时闹腾成了一团。

    “链雪,那着淡蓝旗袍的是哪家的姑娘?”

    此际文比尚未开始,各处席面上都闹腾得很,可再怎么闹,那也比不上两美女彼此调戏不是?这不,莱雅奇与清涟这么一折腾,无数双目光便齐刷刷地全都看了过去,就连正含笑与张若澄寒暄着的弘历也被惊动了,待得见到清涟那绝美的姿容,弘历的眼神不由地便是一亮,沉吟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好叫小王爷得知,那是一等公阿灵阿最小的孙女,名清涟,年方十六,才貌无双,怎么,小王爷可是心动了?”

    张若澄交游极广,人面熟得很,只一眼,便已道出了清涟的根底,再一看弘历眼神透亮,不禁便是一阵好笑,这便笑着打趣了弘历一句道。

    “链雪说笑了,哟,人都差不多到齐了,这文比也该开始了罢。”

    被张若澄说中了心思,饶是弘历脸皮厚实,却也不禁为之一红,忙不迭地玩了手王顾左右而言其他。

    “呵,那好,这就开始罢。”

    张若澄跟弘历素来相熟,自是清楚弘历这是在胡乱掩饰,不过么,却并未出言揭破,而是笑着应了一句,而后便即站起了身来,用力地击了几下掌,就此将院子里的哄闹声压了下去,而后轻咳了一声,略一清嗓子,朗声道:“诸位,很高兴大家能来鄙府聚会,今番文比依旧照老例,以诗文决胜,笔墨纸砚已备,愿为之者,且请到上前挥洒,别无规矩,诸公自便。”

    “在下先来,抛砖引玉,有不是处,请诸公海涵则个!”

    “好,某也来!”

    “李某也献丑了!”

    ……

    来此与会的不是京师青年才俊之辈,便是各省来京备考的有名之士,一个个心气自是都高得很,谁都不愿屈居他人之下,这不,张若澄的话音方才刚落,便有数人齐齐抢了出来,兴致勃勃地挤到了院子中间的几张几子前,挥毫泼墨地便表演上了,有的是边吟边写,有的则是不言不语地笔走龙蛇,更有奇葩者手持酒壶,边饮边写,不一而足,当真是各领风骚,好不闹腾!

    “咦,快看,那小贼居然在打瞌睡,天啊,竟然是这等的银样镴枪头,真白瞎了我那把上好的银笛!”

    弘晴对诗文之类的玩意儿本来就不是很感兴趣,就算是唐朝李杜的名作摆在面前,若不是有需要,弘晴也不会去多看上一眼,就更别说眼前这般所谓青年才俊们所作的狗屁打油诗了,加之连日劳累下来,这会儿真是有些疲了,自是更懒得去听众人的无病呻吟,索性闭目养神,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好在此际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被那些表演者所吸引,弘晴这等惫懒的表现也不怕旁人察觉了去,只是不曾想这一幕却是被莱雅奇看在了眼中,当即便气了,一把抓住清涟的胳膊,夸张无比地便嘀咕了一句道。

    “噗嗤!”

    清涟始终在欣赏着一众才子们的表演,还真就不曾朝弘晴所在处望上过一眼的,此际听得莱雅奇如此说法,立马侧脸望了过去,赶巧瞅见弘晴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不由地便乐了,这一笑之下,当真是人比花艳,瞬间便令无数双火热的眼光齐刷刷地全都聚焦在了其身上。

    该死,他怎么也来了!

    弘历始终在暗中凝视着清涟,自是察觉到了情形的不对之处,顺着其之视线一回头,入眼便见一身便衣的弘晴正百无聊赖地在后头打着瞌睡,心中的嫉妒之火立马“噌”地便狂涌了上来,藏在衣袖中的双手已是紧紧地握成了拳。

    “呼……”

    自当孩童时起,弘历就始终将弘晴当成了平生之大敌,也不知多少回暗中发誓要超越对手,机会不是没有出现,偏偏每回的碰撞下来,惨败的都是他弘历自个儿,无论是辩文还是实务,弘历就从来没一次占到过上风的,而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心仪的对象,居然又遇到了弘晴这么个死敌,这令弘历又如何能不气极的,当然了,气归气,弘历却并未轻举妄动,而是默默地咬了咬牙,暗自长出了口大气,而后缓缓地站起了身来。

    “呀,快看,是弘历世子,他要出手了,哈,今日必是又有了新作,太好了,太好了!”

    弘历说起来也是文会上的常客了,认识者自是不少,他这么一站起了身,数名原本打算上前一展身手的青年才俊们全都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为之议论纷纷者颇众,这不,莱雅奇又闹腾上了,一把抓住清涟的胳膊,激动万分地便嚷嚷了起来,整一个的花痴之形象,瞧得清涟苦笑不已,却也没甚讥讽之言,不为别的,只因清涟也很是佩服弘历的博学与多才,当然了,仅仅也就只是佩服而已,离崇拜却是差得远了些。

    “诸公请了,某有一诗,专为清涟姑娘所作:花盛原因开以迟,楼阴一片绮纨披。屈为信理固宜是,淡弗华高乃在兹。鹿苑不妨恣游奕,鸳湖岂必较参差。设如座喻对君子,香树依稀与论诗。”

    弘历大踏步走到了院子中央的几子前,拿起中号狼毫笔,假作沉吟状地闭上了眼,而后一甩头,双眼猛睁,运笔如飞之下,一首诗已是跃然纸上,末了,更是抱拳朝着诸般人等行了个团团揖,最终将**辣的视线落在了清涟的身上,以满是深情的口吻朗声将诗句诵读了出来。

    “好诗,此诗当得魁首!”

    “不错,当真不错,清涟者,青莲也,诗如其人,恰如其分,好!”

    “精彩!”

    ……

    弘历在京师可是名人,既是亲王世子,又是工部帮办兼中央银行帮办,绝对算得上位高权重之辈,加之年少才高,拥趸者可谓众矣,这会儿当众示爱,自是更激得无数人等尽皆笑闹起哄不已。

    “清涟,清涟,他为你写诗了耶,哇,太棒了!”

    弘历这等大胆的举动一出,清涟顿时便羞红了脸,可在其身边的莱雅奇却是来了精神,雀跃不已地便嚷嚷个没完。

    “小声点,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清涟压根儿就没想到弘历会来上这么一手,芳心顿时大乱,一时间羞得不敢抬起头来,这一听莱雅奇如此放肆地乱嚷嚷,登时便急了,忙不迭地拉了其一把,不悦地埋汰了一句道。

    “怕个啥啊,要是他肯为我写诗,那姑奶奶可就要乐晕了的!”

    莱雅奇可没理会清涟的埋汰,反推了清涟一把,大大咧咧地接着瞎嚷嚷,顿时便羞得清涟连耳根都烧红了起来。

    我勒个去的,敢跟爷抢妞,你小子死定了!

    弘晴原本正打着瞌睡呢,冷不丁被弘历这么一闹腾,顿时便猛醒了过来,再一看其那副得意洋洋的小嘴脸,弘晴的心火“噌”地便狂涌了起来,不过么,倒也没甚失态的表现,仅仅只是缓缓地起了身,也不开口,就这么大步向院子中央行了去。

    “咦,那是谁啊,珠玉在前,居然还敢上台献丑,真不知所谓!”

    “不对啊,这人好生面熟,莫非是……”

    “啊,是仁郡王,天啊,竟然是仁郡王来了!”

    ……

    此番来与会的都是青年才俊,大多数人都不曾见过弘晴的面,可也有例外的,除了萧玄武之外,还有几个老亲王家的世子是见过弘晴的,只不过弘晴这会儿身着便装,一时未能认出罢了,待得弘晴缓步走到了光亮处之际,一派乱议者中自有人将弘晴认了出来,刹那间惊呼声顿时便响成了一片……

第606章 针锋相对(二)

    “小弟见过晴兄。”

    弘晴这么一行将出来,旁人将信将疑,自是可以乱议一气,可弘历却是不能有所失礼,纵使心中再不甘,也只能是疾走数步,又矜持地顿住了脚,一躬身,朝着弘晴便是一礼。

    “历弟客气了。”

    弘历既是表现了弟恭,弘晴自也不吝表现一把兄友,但见其笑容满面地拱了拱手,很是和煦地回了个礼,当真就是一副完美无瑕的兄友弟恭之图卷,不知者,还真以为这哥俩好得似一个人一般,当然了,在京师圈子里混的人,又有谁会不清楚这对哥俩乃是死对头,明里暗里的碰撞都不知有过多少回了,这会儿能表现得如此和睦,完全就是养气功夫使然,这等本事,寻常人可是学不来的,只有暗自佩服的份儿。

    “京师举子张若澄拜见仁郡王。”

    张若澄先前就对弘晴的身份有所怀疑,只是无暇去深究罢了,而今弘历既是当众道破,张若澄可就坐不住了,一者是弘晴王爷的身份不容任何人忽视了去,二来么,身为宰辅之子,张若澄的消息也是很灵通的,自是清楚弘晴与弘历之间的矛盾究竟有多深,唯恐二人将此地当成了战场,又怎敢大意了去,这便紧赶着从主席间抢了出来,深深地便是一躬——按朝规,举人的身份特殊,可以见官不跪,行躬身礼即可。

    张若澄这么一行礼不打紧,正自乱议着的青年才俊们立马全都噤若寒蝉地跟着站了起来,男的躬身,女的福,没旁的,弘历虽是帮办的身份,也勉强可以算是蹭到了极品大臣的边,可毕竟并无爵位,也不是正式官员,在场诸般人等中身份不比弘历低的也大有人在,这不,五爷、七爷的世子都在场呢,敬重一下弘历可以,要他们对弘历大礼参拜,那就免谈了,可弘晴却是不同,乃是正儿八经的管部王爷,地位之高,寻常阿哥都难跟弘晴一比,也就四爷、八爷能堪媲美罢了,再者,弘晴头上那顶“官场屠夫”的帽子实在是太吓人了些,一众人等既是都有志于官场,又有谁会不怕因失礼而得罪了弘晴的,自是怎么恭谨怎么来了的。

    “链雪不必如此拘礼,小王不告而来,叨唠了,诸位也都请起罢。”

    张若澄打岔的用心如此之明显,弘晴又怎可能会看不出来,不过么,却是不打算遂了其之意,没旁的,若是往日,弘晴倒也不会去跟弘历一般见识,可眼下么,“奶酪”被动的情形下,弘晴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当然了,倒也不致于一点面子都不给,这不,面对着众人的行礼,弘晴还是很和煦地叫了起。

    “王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在下未能恭迎,实是失礼则个,还请王爷上座,容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这一见弘晴如此和颜悦色,张若澄自是稍稍安心了些,赶忙打蛇随棍上,紧赶着便要将弘晴往首席上让了去,以图化解开弘晴与弘历之间可能发生的冲突。

    “这个不急,小王先前见历弟大展神威,着实见猎心喜,也想着尝试上一番,链雪不会不允罢?”

    张若澄倒是一片好心,不过么,弘晴却是并不领情,似笑非笑地看着张若澄,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发问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王爷您请。”

    弘晴这等话语一出,张若澄额头上立马便见汗了,可又哪敢再强行阻拦的,也就只能是连道着不敢地退到了一旁。

    “嗯。”

    弘晴没再多言,大步走到了摆着笔墨纸砚的几子前,拿起狼毫笔,蘸了下墨水,凝神默立了片刻之后,挥笔便速书了起来,不旋踵,一首律诗已是跃然纸上,末了,轻拍了下手掌,满面笑容地朝着众人作了个团团揖,视线最终同样落在了清涟的身上,笑呵呵地开口道:“小王先前曾偶遇清涟姑娘,心有所感,特赋诗一首,聊表心意,《咏荷》——世上群芳独爱荷,卷舒开合益消磨。赏荷犹恨千枝少,寻韵谁知一句多。幻梦十年从雨洗,沉浮几度任风搓。惟荷相伴不相弃,夜夜凌波听我歌。”

    “好诗!”

    “妙啊,此诗当得魁首!”

    “王爷果然高明,此诗有唐之遗风,好!”

    ……

    这一见弘晴也是为清涟赋诗,摆明了是要与弘历当场争锋之架势,一众举子们面面相觑之余,大多不敢有甚表示,可五爷的世子弘图、七爷的世子弘锋却是半点顾忌全无,反倒是乐得为弘晴捧场上一番,一待弘晴吟毕,便已是高声喝彩了起来,有了他俩的带头,众举子们又哪敢再保持沉默的,尽皆乱纷纷地跟着呼喝了起来,声势之大,远胜先前给弘历的欢呼声,这也不奇怪,本来么,弘晴的地位就比弘历要高出老大的一截,再者,两诗相比较之下,明显是弘晴的诗在意境与文采上都要高上一筹,赢得更多的赞誉也就不足为奇了的。

    “清涟,清涟,他真是仁郡王耶,还为你赋了诗了,哇,太好了,太好了!”

    一片喝彩声中,莱雅奇早已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一双小手可着劲地鼓着掌,与此同时,口中还没忘咋呼个不休,顿时便令本就羞不可遏的清涟慌乱不已地低下了头,脸红得有若朝霞一般,压根儿就不敢跟弘晴对视,可心中却又有着一股难以遏制的亲近之渴望,只能是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端详弘晴那张英挺的脸庞。

    呵,好可爱的丫头!

    弘晴的眼神可是好得很,哪怕清涟那窥视的小动作极为的隐蔽,却又哪能躲得过弘晴的观察,心中不由地便是一乐,没旁的,只因他已明白了清涟的心意,在这场与弘历的争锋中,胜利者已必属他弘晴无疑!

    “哎,清涟,两首诗都是给你的,你到底喜欢哪一首啊?”

    莱雅奇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欢呼声都已是渐消了,她的嗓门却依旧不见小,嚷嚷不已间,突然问出了句敏感无比的话来,此言一出,满庭院顿时便安静了下来,无数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清涟的身上,很显然,所有人等都对此问题有着强烈到了极致的好奇心。

    “哎,你倒是说话啊!”

    被众人如此凝视,清涟早已是羞得难以自持了,偏偏莱雅奇这个大嘴巴还是不肯消停,不依不饶地推了清涟一把,毫无顾忌地紧逼不放。

    “嘤咛。”

    饶是清涟往日里也算是落落大方之人,可哪经得起如此众目睽睽之凝视,本就已羞得难堪至极了,再被莱雅奇这么一催逼,心已是彻底慌了,哪还敢再在原地呆着,娇呼了一声,一起身,已是慌慌张张地逃离了现场。

    “哎,清涟,清涟,等等我啊!”

    这一见闺蜜逃之夭夭,莱雅奇可就急了,不管不顾地也跳了起来,咋咋呼呼地便追了上去,这等搞笑的场景一出,顿时便惹得在场人等尽皆好一通子的爆笑。

    “小王今日很是开心,就多谢链雪公子之精心布置了,时辰不早了,小王便先告辞了。”

    清涟既去,弘晴自也没打算再多逗留,没旁的,有他在,旁人就别想尽兴了,再多逗留,那就未免太过了些,正因为此,笑闹一过,弘晴也没去理会在一旁生着闷气的弘历,朝着张若澄拱了拱手,很是客气地谢了一声,便即领着伊哈娜姐妹俩,在一众人等的恭送中,径直出了澄怀园,自行乘马车向自家府上赶了去。

    “大哥,你是不是喜欢上清涟姐姐了?”

    马车方才刚一启动,原本一副乖宝宝模样的小吉兰已是狡黠地笑了起来,化身问题宝贝,歪着脑袋,拱到了弘晴的怀中,贼兮兮地问了一句道。

    “你说呢?”

    弘晴本就疼爱小吉兰,加之心情大好之下,倒是不介意跟小吉兰逗趣上一番的,这便伸手刮了刮小吉兰的鼻尖,笑着反问道。

    “哎呀,讨厌,别刮,要扁了!”

    小吉兰毫不客气地抬手打掉了弘晴作怪的大手,鼻头一皱,气嘟嘟地抱怨了一句,而后又狡黠地笑了起来道:“大哥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当众为清涟姐写诗,回头啊,就不知海兰珠嫂子会怎生收拾大哥了,要不小妹帮你求个情?”

    “呵呵,你个小丫头,管得倒还挺宽的么,大哥做事还须得旁人同意不成?”

    一听小吉兰提到了海兰珠,弘晴的心头不禁便是一烦,不过么,倒不是担心海兰珠的见责,实际上,弘晴还真就不怕这个,他担心的只是清涟家中的反应,没旁的,以弘晴的耳力,自是早从杂乱的现场里听到了清涟的来历,居然是一等公阿灵阿的孙女,这老儿可是不折不扣的八爷党,与弘晴向来不对付,别说让清涟做小了,就算要娶其为正妻都是件棘手的事儿,不用去细想,弘晴也能猜到今夜之事传到了阿灵阿处之际,会闹出多大的风波来,自不免为清涟暗自捏了把冷汗,只是这当口上却是不好谈起此事,弘晴也就只能是胡乱地应答了一番。

    “哼,谁信你啊,不管了,大哥,你就好自为之罢。”

    小吉兰人小鬼大,瑶鼻一皱,不屑地哼哼了一声,那小模样儿顿时便逗得弘晴与伊哈娜尽皆大笑了起来……

第607章 针锋相对(三)

    闺房中,一身白狐旗袍的清涟呆坐在梳妆台前,面对着两封摊在了台面上的请柬,眉头微皱着,眼眉间满是犹豫与彷徨,显然有些个不知所措,偏偏莱雅奇却是怎么也闲不住,在一旁始终嘀咕个不停,这令清涟自不免更烦上了几分,没旁的,今儿个可是元宵节,闹花灯乃是传统节目,往年里这个时分,清涟总是与姐妹淘们在一起,不是逛街赏花灯,便是跑**外去看舞龙灯,总能找到些乐子,可眼下清涟却是犯了难,只因弘晴与弘历这对当今天家第三代的最杰出之兄弟俩同时对她发出了同游的邀请,该与谁在一起,就成了摆在清涟面前的一道难决之题。

    “清涟,你到底想赴谁的约啊,哎,真是的,这满天下就这么两个好男人了,偏偏都让你给占了,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眼瞅着自个儿都说了半天了,清涟却是半点反应全无,莱雅奇可就不乐意了,气恼地伸手推了清涟一把,没好气地埋汰了一句道。

    “我,我也不知道。”

    面对着莱雅奇的埋汰,清涟茫然地抬起了头来,双目迷茫地摇了摇头,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此无他,清涟是真的有些不知该如何抉择了——论才华样貌,弘晴与弘历都是极为出色之辈,当然了,弘晴要强上一些,可弘历却也不算差,至少比那些只懂得遛狗斗鸡的世家子弟要强出了无数;论家世,彼此相当,都是亲王世子;论感觉,清涟对弘晴的好感自是要更多上不老少,可问题是弘晴已有了海兰珠这么个强势的正福晋,真跟了弘晴,那就只能做小,尽管清涟曾戏言做小也乐意,可戏言毕竟是戏言,真到了要下决断之际,身为一等公之后,清涟又确实有些不甘心,再者,自家祖父与诚亲王府一系向来不对付,这事儿能不能成,还真难说得很,至于跟了弘历么,正福晋之位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一想到弘晴的笑脸,清涟的心却是不免又酥了,犹豫不决之下,双手都已是绞成了麻花。

    “不知道?你,你怎能如此,要我说啊,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唉,要是我啊,那就闭上眼,随便选一个,都比外头那些个甚狗屁才子强出十条街去,可惜啊,人就没看上咱。”

    一听清涟这等回答,莱雅奇当即便怒了,摇晃着小粉拳,气鼓鼓地嚷嚷了一嗓子,而后么,却又皱着眉头自怨自艾了起来。

    随便?这事能随便么,这可是终身大事来着,真要随便了去,万一选错,那后果可就不堪得紧了,清涟又怎敢轻易拿自个儿的幸福去赌明天的,只是不随便,又当何如之?选谁不选谁,似乎都有不妥之处,一念及此,清涟的心已是乱成一团的麻。

    “哎呀,不好,这时间就要到了,再不决定可就要来不及了,清涟,赶紧啊!”

    时间就在两女一个发愁,一个自艾中无声无息地流逝了过去,天色已是近了黄昏,莱雅奇不经意间看了眼窗外,这才惊觉不对,忙不迭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啊,可是……”

    莱雅奇这么一嚷,清涟倒是醒过了神来,问题是该如何抉择却尚无头绪,心急之下,自不免有些个慌了神。

    “可是个啥啊,死妮子,先化了妆再说,甭管选谁,总不能就这么邋邋遢遢地跑了去罢,不管了,来,我帮你!”

    这一见清涟依旧在犹豫不决,莱雅奇顿时便急了,埋汰了一句之后,赶忙起了身,热心无比地帮着清涟便装扮了起来……

    申时末牌,日已西沉,彩霞满天,街上的行人已是渐稀,没旁的,只因今夜将有一番大热闹,城中百姓都在往家赶,大体上都是打算赶紧吃完了饭,也好在夜幕降临之后好生热闹上一回,一等公阿灵阿府邸所在的乌衣巷自也不例外,这会儿巷子内外早已是空空如也,就算偶尔有几个行人,那也是匆匆而过,几无驻足者,当然了,例外总是有的,这不,两辆马车各在数名便衣护卫的簇拥下,从巷子的两端缓缓驶来,几乎同时在阿府的照壁前停将下来,两辆马车的帘子掀动间,两名青年几乎同时哈腰下了马车,彼此的视线只一交汇,顿时尽皆为之一愣,此无他,左边马车上下来的是弘晴,右边马车上下来的正是弘历。

    我勒个去的,这厮居然还是贼心不死啊!

    这一骤然发现弘历也到了阿府门外,不用去问,弘晴也知晓其之来意如何,脸上虽还是笑着,可眼神里却是有道厉芒一闪而过。

    该死,这厮怎么也来了!

    双方几乎同时下了马车,就在弘晴发现弘历之际,弘历自然也看到了弘晴的出现,心头自不免为之一沉,脸上的笑容也就因之僵硬了起来。

    “历弟,巧啊,你也来阿府么?”

    弘晴到底反应快,只一愣神便已笑了起来,一派随和状地打了个招呼。

    “小弟见过晴兄,您也来此,莫非有公务么?”

    弘历同样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儿,尽管诧异于弘晴的出现,可应尽的礼数却是半点没少,很是客气地拱了拱手,语带双关地反问了一句道。

    “公务?历弟说笑了,这等佳节,哪有甚公务可言的,为兄来此不过是打算约清涟姑娘一道去游灯街的,历弟若是有暇,不妨同去如何?”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听不出弘历这是在暗讽弘晴与阿灵阿之间的矛盾极深,压根儿就不可能得到阿灵阿的许可,要想娶清涟为侧福晋,不过是妄想罢了,这理由倒是说得有些道理,不过么,弘晴却并不以为然,也懒得跟弘历去计较那么许多,这便无所谓状地耸了下肩头,笑眯眯地便发出了邀请。

    “呵,还真就巧了,小弟也是来约清涟姑娘一道游灯街的,还是晴兄随我等一并逛逛好了。”

    一听弘晴这话,弘历心头的火气当即便起了,自是不肯示弱,同样是洒然一笑,针锋相对地顶了一句道。

    “呵呵,历弟倒是信心十足么,嗯,有志气,好,甚好。”

    这一见弘历是铁了心要跟自己对赌到底,弘晴当即便乐了,邪邪地一笑,端出兄长的架子,满是调侃意味地“夸奖”了弘历一把。

    “不敢,还当多向晴兄请教才是。”

    尽管每回遇到弘晴都讨不到便宜,不过么,弘历却并不以为自己比弘晴差多少,只是欠缺些运气罢了,此际还真就起了要跟弘晴拼到底的决心,自不肯弱了自家士气,但见其冷冷一笑,不亢不卑地回应道。

    “呵。”

    既然弘历铁了心要战,弘晴也懒得再与其多费唇舌,无所谓地笑了笑,也不再多言,就这么背着手,神情轻松地站在了马车旁,弘历见状,也同样不再多啰唣,一抖手,弹开了折扇,风轻云淡状地轻摇着,好一派翩翩佳公子之形象。

    “哎呀,我的娘啊!”

    弘晴兄弟俩基本上都是准时到的阿府,等不多会,就见莱雅奇的小脑瓜从照壁侧旁探了出来,一见哥俩个都在,顿时便惊呼着又缩回了头去。

    呵,居然是这丫头,看来清涟也该就在照壁后头了,有意思!

    莱雅奇脑瓜子缩得倒是很快,可再如何快,也瞒不住弘晴的法眼,这一见莱雅奇已然出现,弘晴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不过么,倒也没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自信地笑了笑。

    “不好了,清涟,他俩都来了,怎么办,你到底要选谁啊,赶紧定,要不这门怕都出不了了!”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莱雅奇一将头缩回了照壁后,立马双手狂拍着胸口,一派受惊不小状地咋呼了起来。

    “啊……”

    一听莱雅奇这话,清涟当即便傻愣住了,没旁的,她始终就没能决定下来到底该选谁,临出门前,也就只是想着谁先来,谁便算是有缘人,却压根儿就没想到哥俩居然一起到了,原定的选择办法显然已是行不通了的,该如何选择就成了摆在其面前的一道难题。

    “清涟,你倒是快点决定啊,这么两尊门神杵在那儿,叫人看见了,须不是好耍的,快点啊,急死人了!”

    眼瞅着清涟光顾着发愣,半晌不发一言,莱雅奇当即便急了,伸手推了推清涟的身子,急吼吼地便催促了起来,很有种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之风范。

    “我……”

    清涟的心本来就乱,再被莱雅奇这么一催促,登时便更乱了几分,张了张嘴,似有欲言状,可到了底儿还是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银牙暗咬地愣了愣之后,不管不顾地便抬脚行出了照壁。

    “哎,等等我!”

    莱雅奇还在原地团团转着呢,却压根儿就没想到清涟居然就这么走了出去,不由地便是一愣,待得回过了神来,却见清涟已然转出了照壁,大急之下,赶忙惊呼了一声,拔腿便跟着冲了出去……

第608章 等你,直到天荒地老

    清涟方才一转出照壁,弘晴兄弟俩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没旁的,落日的余晖正映照在清涟那白玉无瑕的脸庞上,赫然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灿烂,恰似九天仙女下凡尘,有着种别样的美,饶是兄弟俩都算是见识多广之辈,却也不禁为之心神一醉,当然了,哥俩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儿,纵使心中波澜起伏不已,却也都不曾有甚失态的表现,尽皆温和地笑着,都是一派从容与淡定之气度。

    “小女子见过王爷,见过历世兄。”

    尽管出来之前已然是有了决断,可真见到了弘晴兄弟俩的面,清涟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的恍惚,脚步微微一顿之后,这才款款地行上了前去,朝着弘晴兄弟俩便是一福。

    “清涟姑娘客气了,且请起好了。”

    尽管是堂兄弟,可弘晴乃是郡王的身份,比起弘历这么个没爵位的亲王世子来说,地位自是高出了老大的一截,回应的话自该由弘晴来说,此乃规矩,却也无甚可稀奇之处。

    “谢王爷隆恩,小女子得蒙王爷与历世兄相邀,心实惶恐,本该欣然从命才是,奈何家祖身体不适,小女子须得随侍,不敢擅离,实是抱歉,还请王爷与历世兄多多包涵则个。”

    尽管弘晴已是叫了起,可清涟却并未就此起身,而是低着头,言语诚恳地解释了一番。

    “哦?”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便知清涟这是在托辞,不过么,倒也没说破,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

    “清涟姑娘如此孝心,实是难得之至,今日既是不便,在下改日再来拜访也就是了。”

    清涟的借口实在是太蹩脚了些,弘历同样也是精明人,自不可能会听不出来,不过么,他的反应却是与弘晴截然不同,毫不犹豫地便安抚了清涟一番。

    “谢历世兄宽宏,小女子感激不尽。”

    一听弘历这般说法,清涟的脸上立马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谢了一声之后,便即顺势起了身,只是视线却是落在了眉头微皱的弘晴身上,眼神复杂至极。

    “清涟姑娘可知陶然亭否?”

    弘晴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一扬眉,问出了句颇为蹊跷的话语。

    “嗯。”

    清涟显然是没料到弘晴会有这么一问,一时间哪能猜到弘晴的心意之所在,也就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姑娘既是知晓地头,那便好办了,小王今日便在陶然亭相候,等你,直到天荒地老!”

    弘晴并未再多啰唣,丢下句霸道至极的话语,转身便上了马车,一声令下,马车便已是缓缓启动,沿长街径直向南而去了。

    “百事孝为先,姑娘之尊长既有不便,在下改日自当再来叨唠,告辞了。”

    弘晴这么一走,现场三人自不免全都傻愣住了,到了末了,还是弘历率先回过了神来,但见其温和地一笑,很是体贴地提点了一句,而后一旋身,也上了马车,毫不拖泥带水地便也离开了乌衣巷。

    “等你,直到天荒地老!哇,好霸气的话,天啊,要是有人也这么对我说,姑奶奶这辈子也值了!”

    莱雅奇先前是没敢搀和到两位龙孙的纠葛中去,可待得弘晴兄弟俩先后离去,这丫头立马就来了精神,满眼金星狂闪地一捂胸口,夸张无比地便嚷嚷了起来,然则清涟显然是没心思跟莱雅奇耍宝,定定地在原地呆立了良久,而后眼圈突然便是一红,不声不响地一转身,跌跌撞撞地便向照壁后跑了去。

    “哎,清涟,等等我啊!”

    莱雅奇正自陶醉不已间,却没想到清涟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往回跑了去,不由地便是一愣,再一看清涟之脚步虚浮不已,自不免便是一慌,惊呼了一声,赶忙疾步便追了上去……

    “怎么办,怎么办啊,这都酉时过半了,清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陶然亭到底是去还是不去,你倒是说话呀,哎,真要是让仁郡王就这么等将下去,那……”

    酉时六刻,夜虽尚不算深,可对于元宵闹花灯来说,最热闹的时辰却已是过了,再有个半个时辰左右,元宵的热闹也就该到了尾声,可清涟却依旧不曾有所决断,实际上,自打冲回了闺房,清涟便即埋头枕间,一直就不曾起过身,更不曾开口说过话,只是一味地流着泪,这令莱雅奇徒自着急却又没辙,好话坏话都已是说了一大箩筐了,也愣是没见清涟有个反应,待得见天色已晚,莱雅奇已是实在沉不住气了,伸手推了推清涟的身子,矫声便埋汰了起来。

    “他怎能这样,怎能这样逼人,太过分了,奇姐姐,你说,哪有这样逼人的!”

    被莱雅奇这么一推,清涟终于是有了反应,但见其抬起了头来,满脸泪痕地望着莱雅奇,恨声地便抱怨了一句道。

    “哎……,罢了,不去就不去,随你了。”

    这一见清涟双眼都已是哭得红肿了起来,莱雅奇也不忍心再多言,尽管很是为弘晴不甘,也就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着安抚了清涟一番。

    戌时三刻,夜已是有些深了,陶然亭的灯会已是到了尾声,游人渐尽,摆摊的小贩也已是陆续开始收摊,然则弘晴却依旧默默地站着陶然亭中,面水而立,不言不动,就宛若一座雕塑一般,任凭冷风吹拂,却是岿然不动,只是心中却浑然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静,恰恰相反,此际的弘晴心中早已是波澜起伏不已,一个念头始终在脑海里盘旋着——她,会来么?

    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希望显然已是越来越渺茫了去,弘晴的心自也就愈发疼了起来,莫非前世的悲剧今世又要重演了不成?不好说,真的不好说,尽管能理解清涟的苦衷,可弘晴却是十二万分的不想错过今生,只是到了眼下这般地步,除了等着之外,弘晴也已是再无其他法子好想了的。

    “唉……”

    又起风了,尽管没下雪,可天却是越发冷了起来,只是更冷的却是弘晴的心,望着波涛轻荡的湖面,一股子愁绪就这么不可遏制地涌上了心来,一声长叹里,不知几多辛酸与惆怅,最后望了眼湖中的月亮,弘晴终于是回转过了身来,却冷不丁瞅见一道倩影就这么俏生生立在亭下,弘晴瞬间便凝固成了一尊的雕像。

    “清涟,你终于还是来了,我……”

    望着亭下的玉人儿,弘晴的眼角立马便湿润了起来,心情激荡之下,呢喃之声不由地便脱口而出了,只是话到一半,却又不知该如何往下接了去,整个人有若痴呆般地立在了当场。

    “我……”

    清涟其实来了好一阵子了,特意止住了李敏行等侍卫们的禀报意图,就这么立在亭下,痴痴地望着弘晴的背影,没旁的,清涟实在不知该跟弘晴说些甚,直到弘晴那一声长叹响起,一股子没来由的伤感瞬间便在清涟的心中弥漫了开去,此际面对着痴了的弘晴,清涟已是羞不可遏地低下了头,小嘴张了张,却也是同样不知该说些甚才好了。

    言语?此际压根儿就不需要,要的是行动,这一点,弘晴显然是体悟到了,正因为此,他没再迁延,也没再言语,一个大步便已出了亭,一伸手,毫无顾忌地便将清涟揽入了怀中,双手轻轻地拍着清涟的背心。

    “呜呜……,你欺负人,凭啥就非得要人家来,你欺负人……”

    乍然被弘晴拥入怀中,清涟的身子顿时便是一僵,可被弘晴身上传来的温暖一激,身子不由地便酥了,伏在弘晴的胸前,泪水止不住地便流淌了下来,好一阵的哽咽之后,一股子委屈却又从心底里涌了起来,但见其气恼地用小粉拳捶了弘晴几下,一边哭着,一边道着委屈。

    “都是我的错,好了,不哭了,再哭下去,明儿个胭脂店怕就要关门歇业了。”

    旁的事儿,弘晴或许不会,可哄女孩子开心么,那只是小菜一碟而已,这不,只一句话,便令清涟哭声顿止,茫然无比地凝望着弘晴,显然是搞不懂她哭与不哭究竟与胭脂店何干。

    “呵,咱家涟儿如此美丽,怎能红肿着眼去见人,没法子,小王只好将胭脂店里所有的存货都买将下来,给咱家涟儿好生敷用一番,这不,胭脂店没了存货,不关门还能怎地?”

    这一见果然引开了清涟的注意力,弘晴不由地便乐了,贼兮兮地一笑,贴着清涟的耳边,胡说八道地解释了一番。

    “你……,讨厌!”

    清涟这才知晓弘晴敢情就是在瞎胡诌,登时便恼了,小粉拳一立,毫不客气地便是一通子狂捶。

    “哈哈哈……”

    甭管啥办法,能止住清涟的哭泣,那便是好办法,这一见清涟如此羞恼,弘晴忍不住便放声大笑了起来,直笑得清涟面红耳赤不已,又羞又急之下,小粉拳擂得自不免更快了几分,不过么,于弘晴来说,却是如同搔痒痒一般,不单没止住笑,反倒是笑得更畅快了几分……

第609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一)

    “什么?你说什么?”

    这世界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这不,弘晴与清涟是元宵相会,尽述衷肠,可弘历却是在暴跳如雷,没旁的,当初弘晴扬言要在陶然亭死等清涟之际,弘历虽是并不以为然,可到了底儿,还是派了人去盯梢,虽说也有着担心的意味在内,可更多的则是想看弘晴的笑话,可却不曾想清涟还真的就去了陶然亭,这一得知手下侍卫的禀报,弘历登时便有若被火烧了屁股般地窜了起来,一把拽住那名侍卫的胸衣,气急败坏地便嚷了一嗓子。

    “小王爷息怒,那女子确是到了陶然亭,属下实不敢虚言胡诌。”

    弘历在人前素来是谦谦君子的形象,待下也从来都是宽厚得很,这一突然暴怒之下,当即便令那名前来禀事的侍卫吓得脸色煞白无比,只是心惊归心惊,他却是不敢胡乱辩解,也就只能是苦着脸地解说了一句道。

    “哼,滚!”

    弘历是真的气急了,此无他,输给弘晴倒是小事,左右他在弘晴手上还从来就没讨到过便宜的,问题是此番他对清涟可是动了真心的,本以为凭着自己尚未娶妻的优势,应该能顺利抱得美人归,却没想到到底还是被弘晴给横刀夺爱了去,这等耻辱,只要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一怒之下,哪还有心去听那名侍卫的解说,一把将其推到在地,怒气勃发地便嘶吼了起来。

    “属下告退,属下告退。”

    前来禀事的侍卫被重重地掼在地上,屁股疼得个火烧火燎的,可又哪敢有甚怨言,也就只能是狼狈地翻身而起,连滚带爬地退出了书房。

    “一对狗男女,尔等既是不仁,那就休怪某不义了!”

    弘历压根儿就没去理会那名侍卫的狼狈逃窜,气咻咻地在书房里来回地踱着步,良久之后,猛地站住了脚,眼中凶光一闪,牙关紧咬,面色阴冷地从牙缝中挤出了句狠话来……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几乎是一眨眼间,元月便已是过去了,半个多月来,弘晴的小日子当真过得充实得很,每日里工部的差使都办得飞快,一到了下班时辰,总是早早便走了人,也不回府,直接就在马车上换了便装,不是与清涟相约去逛街,便是随意找个安静的去处,好生卿卿我我上一番,当真逍遥得紧,这不,今儿个一下了班,弘晴便又去了陶然亭,端坐于亭中,喜滋滋地等着清涟的到来,这一等便等到了天将擦黑,人倒是到了,只不过来的不是清涟,而是气喘吁吁跑了来的莱雅奇。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马车不能直抵陶然亭,莱雅奇是在园门外下的车,心急火燎地便往陶然亭冲,跑得急了些,气息早乱,这一见到端坐在亭中的弘晴,连大气都顾不得喘上一口,便已是断断续续地嚷嚷了起来,胸脯起伏得有若拉风箱一般。

    “出了甚事?莫急,且慢慢说。”

    这一见莱雅奇狂奔而来,面色惶急无比,弘晴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不过么,却并未因此而乱了阵脚,一挺腰板,就此站了起来,和煦地安抚了莱雅奇一句道。

    “王爷,不好了,雍亲王府找了我四叔去阿府为弘历提了亲,说是要娶清涟,阿老头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线,竟是准备允了,清涟不愿,说是只愿嫁王爷,却不想阿老头老羞成怒之下,竟将清涟妹子给禁足了,还说将尽快为清涟妹子完婚,这回麻烦大了,王爷,你可要赶紧想办法啊……”

    莱雅奇大喘了几口气之后,有若机关枪扫射一般,飞快地便将事情的经过述说了出来,顿时便令弘晴的脸色为之一变。

    弘历?好一个混账东西!

    一听莱雅奇这般说法,弘晴的心猛地便是一抽,脸色瞬间便难看了起来,没旁的,弘晴早就知道阿灵阿那一关不好过,这些日子以来,也在想着如何去摆平阿灵阿,只是一时尚未能考虑周全,不过么,也已是有了些眉目的,可却没想到弘历居然会干出如此下作的截胡之勾当,如此一来,问题可就复杂化了,原先所想的应对之套路已难再有效果,若是不能拿出个妙策来,后果可就真不堪了去了。

    “此事本王知道了,有劳小奇妹子前来告知,辛苦了。”

    怒归怒,弘晴却并不会因此而失去了分寸,只因他很清楚愤怒并不能解决问题,反倒会因此坏了大事,正因为此,尽管脸色阴沉得吓人,弘晴却并未就此失去了理智,而是先行谢过了莱雅奇的仗义通报。

    “知道顶个甚用,王爷,您倒是赶紧拿个主意出来啊,清涟都快哭死了,唉,急死人了!”

    莱雅奇可是与清涟打小了一起长大的手帕交,自是看不得清涟伤心欲绝,这一见弘晴并未说出了解决之道来,登时便急了,也顾不得弘晴的郡王身份,跺着脚便埋汰了起来。

    “放心好了,是本王的,谁也别想抢走,还请小奇妹子帮本王传个话,让清涟不必担心,一切自有本王在,出不了错的,有劳了。”

    虽说交往仅仅只有半个多月,然则弘晴却是早已摸清了清涟的性子,知晓其个性刚强得很,真怕其会作出傻事来,尽管此际心中尚无定计,可弘晴还是面色沉稳地安抚了莱雅奇一句道。

    “好,这是就交给小妹好了,王爷,您动作可要快啊,若不然,清涟妹子那头出了甚事就不好了,啊,小妹就不多说了,先走了,您抓紧罢。”

    莱雅奇往日里就崇拜弘晴,对弘晴之言自是信得过,这一听弘晴给出了保证,心遂稍安,只是担心着清涟的情况,自也就顾不得多问详情,丢下句交待,又风风火火地跑远了。

    “该死的狗东西!”

    莱雅奇这么一走,弘晴心中的火气自是再也按捺不住了,但见其怒骂了一声,一拳便重重地砸在了亭中摆放着的几子上,一声暴响过后,几子已是碎成了渣,无数的碎木片四下乱溅,声势可谓是惊人之至。

    “王爷,出了何事?”

    李敏行等人原本都在远处戒备,并不曾听到莱雅奇与弘晴的交谈,待得见得亭中几子炸开,全都被惊动了,尽皆飞身赶到了近前,一个个全神戒备不已,只是等了一阵,也没见有甚不对之处,众侍卫们自不免为之面面相觑不已,彼此对视了一番之后,由着李敏行出头问了一句道。

    “没事,走,回府!”

    弘晴并未跟众侍卫们解释个中之蹊跷,仅仅只是不耐地一挥手,大步便向园门外行了去,一见及此,李敏行等人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都跟在了弘晴的身后……

    怎么办?

    别看弘晴在莱雅奇的面前表现得无比沉稳,就宛若胸有成竹一般,可实际上么,弘晴的心中其实并无定策,人虽是稳稳地坐在马车里,然则心却已是乱成了团麻——清涟乃是这一世弘晴苦苦等待的真爱,让是断然不可能让出去的,这一点没得商量,只是究竟该如何破解眼前之局却令弘晴伤透了脑筋。

    三爷那头是指望不上的,没旁的,三爷与阿灵阿从来就不对路,真要是三爷出了面,不单不能解决问题,反倒会令阿灵阿更快地将这门亲事给定下来,一旦尘埃落定,就算弘晴将老爷子搬了出来,那也于事无补了的;直接让老爷子指婚?也行不通,此无他,弘历乃是娶福晋,而弘晴娶清涟却只是为侧福晋,都是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爷子纵使较疼弘晴,那也不能让人说其偏心眼,这条路显然走不通,至少在稳住阿灵阿之前,是断然不能这么去做的;自己找上门去?那更是笑话,阿灵阿又不是不知道弘晴与清涟的恋情,明知如此,还要棒打鸳鸯,这明摆着就是不打算给弘晴面子,直接去阿府,除了换来一通羞辱之外,怕是不会有旁的收获可言!

    必须先稳住阿灵阿,问题是谁能稳住这固执的老头?八爷么?那倒是能行,问题是八爷断然不会这么做了去,道理很简单,于八爷来说,能看弘晴的笑话,那可是桩难得的享受,他自是没理由出手帮弘晴的忙,至于九、十两位么,大体都如此,这帮家伙不添乱就算不错了,帮忙是断然没可能的事儿,弘晴也不敢将希望寄托在这三位不对路的叔叔身上,如此一来,弘晴能选择的路其实就只有一条了,那便是老十四,只是该如何打动老十四却又是一桩棘手事儿——老十四可是个豺豹性子,心野得很,要想打动其,所要付出的代价断然不小,能否给得起还真是不好说之事!

    “改道,去十四叔府上!”

    事到如今,代价甚的,弘晴已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略一沉思之后,便已是厉声断喝了一嗓子,旋即,原本正向着仁郡王府疾驰的马车便已是就此改了道,直奔老十四府上而去……

第610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二)

    “哟,晴哥儿,你小子今儿个怎地有空来爷这儿,咦,这一脸的晦气状,莫非是被阿灵阿那孙女给气着了?”

    天刚黑,老十四回得迟,正自酌自饮着,这一听闻管家来报,说是弘晴来了,丢下酒碗便大步迎出了府门,方一见到弘晴的面,便即无甚顾忌地出言调侃了弘晴一把。

    “十四叔说笑了,小侄今儿个来么,是有桩大买卖要与十四叔商榷一二的,若是十四叔不感兴趣,那就算小侄没说好了。”

    跟老十四这等人打交道,遮遮掩掩是半点意义都没有的,以其消息之灵通,不可能会不清楚四爷那头整出来的恶心事儿,弘晴自是懒得绕甚弯子,直截了当地便道出了来意。

    “大买卖?嘿,成啊,爷没旁的爱好,对做大买卖还是颇有兴致的,得,别废话了,进屋说了去!”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老十四的心思立马便活泛了起来,没旁的,老十四是一早便知晓了四爷那头的龌龊之举,不过么,却没打算管,而是想着看弘晴与四爷的笑话,当然了,能从中捞取些好处的话,老十四倒是不吝伸个手的,而今弘晴既是自己送上了门来,不好生敲敲竹杠,那岂不是太对不起弘晴的“盛情”了罢,有鉴于此,老十四二话不说,一摆手,已是爽朗至极地将弘晴往府内让了去。

    “十四叔,您该是已然知晓了四叔为弘历提亲的事儿的,多的话,小侄便不扯了,今儿个小侄来此,只为一事,就是要十四叔帮小侄做个大媒的,成与不成,一句话的事儿,十四叔看着办好了。”

    叔侄俩一路闲扯着进了西花厅,自有下人们紧赶着撤下了残席,又换上了新的席面,而后尽皆退出了厅堂,一见及此,弘晴也没甚废话,开宗明义地便提出了要求。

    “嘿,你小子不地道啊,不开口则已,这一开口便是要将爷往火堆上架来着。”

    老十四虽是料到了弘晴来此的用意,可却没想到弘晴居然会提出这么个要求,眼中立马有道精芒一闪而过,不过么,却并未表态,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笑骂了一句道。

    “大冷的天,烤烤火也不赖么,当然了,十四叔可以不帮小侄,那一旦西边有事,小侄也就不好帮忙了不是?”

    弘晴敢来找老十四自然不会是空手而来,这一见老十四在那儿拿腔拿调,弘晴也不急,冷笑了一声,无甚顾忌地便将交换之条件暗示了出来。

    “西边有事?呵呵,此话怎讲?”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老十四的眼神瞬间便凌厉了起来,不过么,却并未接招,而是假作不知状地反问道。

    “嘿,明人面前何必说暗话,策妄阿拉布坦那老小子可不怎么消停啊,小侄听闻其去岁刚打败了前来滋事的老毛子,眼下心气正旺,估摸着不久后就该向青藏进军了,真到那时,西边的战火怕就要重燃了罢,十四叔,您说呢?”

    眼瞅着老十四在那儿装糊涂,弘晴嘴角立马便是不屑地一撇,冷笑着便道破了根底。

    “嗯,此事倒是有可能,然,准噶尔不过是癣疥之患罢了,纵使造乱,派一重将领一军前去,便足可平之,实算不得甚大事儿。”

    老十四油滑得很,尽管被弘晴说破了心思,却是打死不肯承认,但见其眼珠子转了转,作出一派不以为然状地便胡诌了一句道。

    “理倒是这么个理儿,只是十四叔会让领军者得胜而归么?”

    弘晴今儿个已是彻底豁出去了,压根儿就不在意所言所述会不会引来老十四的猜忌,无甚顾忌地便点破了老十四的算计之所在。

    “哼,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爷看你小子十有**是昏了头了,这等屁话也敢在爷面前乱放,是欺爷好说话不成?”

    军功乃是仅次于从龙之功的天大功劳,就没谁不想得的,说实话,老十四想领军出征都快想疯了的,没旁的,他可是一向与老十三齐名的知兵阿哥,可眼下老十三早已名扬天下,又已封了王,可他老十四却还是一贝勒,手上也没啥说得过去的军功,两相比较下来,差距未免太大了些,这可不是一向心高气傲的老十四所乐见之局面,为此,老十四可是早早做了规划,就等着西边战事大起了,却没想到自己的部署都尚未实施呢,就被弘晴当面给揭破了,心中当真是又气又急,不单不肯承认,反倒是脸一板,怒气勃发地便呵斥了起来,可那样子怎么看都带着股色厉内荏之意味。

    “小侄是否昏了头不打紧,关键看十四叔如何选择了。”

    弘晴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哪管老十四表现得有多愤怒,仅仅只是皮笑肉不笑地顶了一句道。

    “你……,哼,爷若是不做这个媒人又当如何?”

    遇到弘晴这等滚刀肉,老十四当真就被气得个不轻,真恨不得挥拳给弘晴来上一记狠的,可惜想归想,做却是不可能这么做了去,怒极之下,老十四反倒是冷静了下来,斜眼藐视着弘晴,阴冷地发问道。

    “那也成,一旦西边有事,小侄便上本保奏十三叔再次挂帅出征也就是了!”

    这一听老十四如此问法,弘晴立马便是一笑,毫不犹豫地便给出了答案。

    “好,甚好,那爷若是答应做媒,尔又有甚章程来着?”

    老十四乃是明白人,自是清楚弘晴这话可不是随意说说,而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心中自是恼火不已,可就算再怎么恼火,老十四也不敢忽视了这等威胁,此无他,老十三已是见过了战阵之人,同样也在兵部帮办着,无论哪一方面的条件都不在他老十四之下,实际上,应是更胜一筹,倘若弘晴真的再次保举老十三,此番的战事显然是再无他老十四出头的机会,而这,显然是老十四所不能承受之重,正因为此,尽管气极,老十四也愣是没敢放出甚狠话,只能是咬着牙地又追问了一句道。

    “十四叔若是肯帮小侄的忙,小侄自当投桃报李,至于章程么,也简单,小侄便是拼死也要保得十四叔挂上帅印。”

    弘晴压根儿就不在意老十四的怒火,自信地一笑,言语肯定地便给出了承诺。

    “呵,你小子还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值得么?”

    老十四并未对弘晴所言加以置评,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弘晴好一阵子之后,这才邪笑着发问道。

    “于十四叔来说,或许不值,于小侄来说,却是千值万值,言尽于此,十四叔自己看着办便是了。”

    弘晴没半点的犹豫,老十四的话音方才刚落,他已是紧赶着便应答了一句道。

    “唔……,兹事体大,且容为叔思忖一二,过几日再议好了。”

    挂帅出征乃是老十四昼思夜想之事,自是不敢真拿此事来当赌注,从此一点来说,老十四的本心是很想与弘晴做这么个交易的,问题是他自己却是不好做这个主,没旁的,眼下他还依附在老八的小集团里,尚且缺乏自立的本钱,如此大事,自是不敢自作主张,也就只能是含糊地敷衍了一把。

    “十四叔等得起,小侄却是等不得,明儿个便是不错的好日子,十四叔若是真肯帮忙,便帮着小侄去走上一趟,若是不肯,那也不勉强,告辞了。”

    过几日?那黄花菜都凉了,还办个屁事来着,弘晴可没打算跟老十四玩甚玄虚,丢下句场面话,便即起了身,也不管老十四在后头如何招呼挽留,一拂袖,便就此出了门,径自乘马车向自家府上赶了去。

    “混账小子,竟敢威胁爷,该死的混球!”

    送走了弘晴,老十四的脸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有若怒狮般在西花厅里来回地踱着步,恼火之余,一抬脚,便将尚未动过一筷的席面踹翻在了地上,盘碟碎了一地都是,巨大的声响中,十数名下人忙不迭地全都冲进了西花厅。

    “滚,看个甚,都给爷滚出去!”

    众下人们倒是一派护驾的好意,可惜老十四却是不领情,双眼圆睁地便咆哮了起来,顿时便惊得一众人等全都慌乱不迭地又全都退出了厅去。

    “来人,备车,去廉亲王府!”

    老十四很恼火,他也有理由恼火,没旁的,似弘晴这等强买强卖的行径简直就是在打他老十四的脸,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些,老十四是真想甩手不管此事,甚或帮上个倒忙啥的,也好看看弘晴的笑话,问题是老十四却又不敢拿帅位来当赌注,概因那可是他老十四崛起的唯一机会了——老爷子年事已高,天晓得啥时便会龙归大海,若是在此之前,他老十四还不能自立门户的话,别说甚大位的念想了,能不能保住将来都是件难说的事儿,毫无疑问,这个险,老十四不敢去冒,纵使再怒,他也只能是老老实实地按着弘晴的步调走,发泄了一番之后,还真就只能是不耐至极地下了令。

第611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三)

    “哈,十四弟来得正好,哥几个正打算让人去请呢,你自己倒是就到了!”

    廉亲王府的西花厅里,八爷兄弟几个正自闲扯着,突然间见到老十四阴沉着脸从外头行了进来,嘴快的老十头一个笑着打了声招呼。

    “嗯。”

    老十四心中正烦着呢,哪有心思跟老十瞎扯淡,也就只是闷闷地吭了一声,又与八爷、九爷以及端坐在一旁的陆纯彦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而后一屁股便坐在了蒲团之上。

    “老十四,你怕还不知道罢,哈,今儿个可是出了桩大事了,嘿,弘晴那混小子不是跟老阿的孙女拉拉扯扯么,老四那厮就装着糊涂,直接让隆科多那混球出面跟老阿提了亲,说是要给弘历娶正妻,得,这回可有好戏看了,哈哈哈……”

    老十就是个糙性子,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老十四的神态不对,自得其乐地便嚷嚷着,好一派的得意洋洋状,这也不奇怪,老十吃弘晴的亏实在是太多了些,好不容易才盼到了个能看弘晴笑话的机会,哪能不好生乐呵上一把的。

    “十四弟莫非有甚心事么?”

    与老十的粗疏性子不同,老九可是个精细人,这一见老十四神情不对,自不免起了疑心,赶忙便从旁发问了一句道。

    “不瞒九哥,弘晴那混账小子刚去了小弟处,嘿,说的正是老四干的好事,要小弟出面为其当个媒人。”

    老十四原本就是来找八爷等人商议的,自是不会有太多的隐瞒,直截了当地便将缘由说了出来。

    “什么?做媒?那混账东西还真是敢想,也啐他一脸,呸,啥屁话来着,此事门都没有,爷几个还等着看笑话呢,哈哈哈……”

    老十四话都还没说完呢,性子急躁的老十已是咆哮了起来,只是骂着骂着,却又是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就宛若已然瞅见了弘晴的痛不欲生状一般。

    “十四弟,那小子打算拿甚来交换?”

    老九的心思显然要比老十细腻得多,飞快地与八爷对了个眼神之后,这才不动声色地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西边一旦有事,他愿出头保举小弟挂帅出征,反之,则保十三弟,就这么个条件。”

    老十四摊了下手,一脸无奈状地将弘晴所开出的条件说了出来。

    “奶奶个熊的,这厮就是在讹诈,不鸟他,爷还就不信了,离了张屠户就不吃带毛猪么!”

    老十一听便火了,猛地一拍几子,气咻咻地便骂开了。

    “十哥这话就说对了,那厮确是在讹诈,偏偏我等还真就拿其没法子,真他娘的憋气!”

    被人按在地上敲竹杠的滋味当然是不好受的,老十四心中也同样是愤怒得很,不过么,愤怒归愤怒,老十四到底还是舍不得帅位,口中虽是骂骂咧咧,可意思却是表达出来了,那便是他老十四是倾向于接受弘晴的提议。

    “八哥,此事恐须得谨慎些才是,小弟怎么觉得这里头味道不对啊,那厮向来精明过人,怎地此番居然会为了个女子如此昏乱行事,莫非别有蹊跷不成?”

    老九可是七窍玲珑心,生性便多疑,并未去理会两位弟弟的骂娘,而是眉头微皱地沉吟了片刻,而后方才谨慎地开了口。

    “九哥过虑了,那厮此番怕是动了真情了,年轻气盛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倒也是说得过去的,只是不该拿我等来当枪使,依小弟看来,此事应可以,却须得想个法子让其不得好过,若不然,岂不白白便宜那混账东西!”

    相比于打击弘晴来说,老十四显然更关心自个儿的帅位,正因为此,他确是诚心想要做成这笔交易的,唯恐八爷别有想法,这便佯怒地骂了一嗓子,顺带着解释了一番,明显是在暗示八爷接受此等交易之条件。

    “嗯,先生以为如何哉?”

    八爷能成为这个小集团的头,自然不是易与之辈,只一听便明了了老十四的算计之所在,心下里也已是有了决断——老十四能掌军出征,对小集团来说,自然是有利,可也并非完全有利,毕竟老十四势大之后,未见得便还会如此听招呼,能否做到控制由心,八爷也不敢妄个断言,当然了,不管怎么说,总比老十三掌军来得强,从这么个意义上来说,八爷倒是赞同交易上一番的,不过么,他却并不打算宣之以口,而是慎重其事地将问题丢给了默默不语的陆纯彦。

    “十四爷说对了,以目下的情形来看,仁郡王此番确是动了真感情了的,而这,正是四爷突然出手的根由之所在,为的便是要激仁郡王出昏招,一旦仁郡王作出了甚不合朝规之事,四爷那头想必早已备好了弹章,就等着败坏仁郡王之名声了,这可是要挖三爷的根基来着,至于为弘历求婚么,那不过是个幌子而已,此计不可谓不毒辣,非常人可以谋算得出,其府中那瘸子着实好算计!”

    陆纯彦并未直接给出个论断,而是先行分析了一下四爷那头行此事的算路之所在,顿时便令四位阿哥全都为之傻愣在了当场。

    “哈,原来如此,我说老四那混球为何会做出这等没****的烂事,敢情埋伏在此啊,哈,好得很,八哥,依小弟看,不若我等也跟老四学上一把,将坑挖得大些,最好能将那小混蛋一坑到底,那岂不快哉!”

    老十对弘晴可是恨到了骨子里的,但凡能打击到弘晴的机会,他都不想错过,至于老十四乃至小集团的利益么,老十却是没去多想,乐呵呵地一拍大腿,紧赶着便出言建议了一句道。

    “若是仁郡王别无它路可走的话,十爷的建议确是正解,道理很简单,西征一事而今尚不见头绪,真到事已临头,再行计议也不为迟,若能得一举击垮仁郡王,则可动摇三爷的根基,无论于我方还是四爷来说,都是件大利之事也,可惜这等想法虽好,却未见得能成事,此无他,仁郡王固然可以跟我等做上回交易,自然也能与旁人交易上一番,唔,庄亲王若是肯出面,怕是阿灵阿也不敢不给面子,而这,因着十六阿哥的缘故,行之未见得有多难罢。”

    老十的话语虽糙,可理却是不糙,顿时便令八爷等人尽皆眼神为之一亮,显然都有着与老十同样的想法,一见及此,陆纯彦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但见其轻轻地摇了摇头,将个中之关窍细细地分析了一番,立马便令几位爷刚亮起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没旁的,庄亲王可是曾在战场上救过阿灵阿一命,彼此间的交情可是相当深厚的,阿灵阿虽说一向以八爷的马首是瞻,可一旦庄亲王开了口,他也不可能将事情往绝路上行了去,如此一来,想要坐看弘晴笑话的算计显然是难有大作为可言的。

    “既如此,那厮为何不直接去寻了庄亲王,却又何必来寻我等,这里头莫非别有关窍不成?”

    九爷心细,就在众人都一派恍然大悟状之际,他已是率先指出了个中的不合逻辑之处。

    “九爷问得好,所谓关心则乱便是这么个道理,若是仁郡王能想得起庄亲王与阿灵阿之间的关系,怕也就没十四爷甚事了。”

    一听九爷这般问法,陆纯彦不禁笑了起来,一派自信无比状地便给出了答案。

    “这……”

    陆纯彦倒是说得无比肯定,可九爷却显然并不怎么信服。

    “九爷莫急,且容陆某详细道来,这么说罢,西边一事我等虽是谋划已久,却从不曾对外宣扬过,所知者尽皆在此,当不致有泄露之可能,退一步来说,倘若仁郡王得知我方之谋算,其又怎可能做出此等妥协之退让,须知美人虽好,可跟社稷一比,却是无足挂齿哉,个中轻重,仁郡王未必便算不出来罢,今,其急火攻心之下,有所遗失,也属正常之事耳,此等买卖自是做得,然,依陆某看来,十四爷的媒人做是可以,却不必做到底,且让阿灵阿先将此事延后再定,吊着仁郡王之胃口,将来或许能派上大用场,另,仁郡王既是要出保本,那就请其先具了名再论其余,如此一来,我方进可攻、退亦可守,何乐而不为哉?”

    陆纯彦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自信满满地将诸般事宜详尽地分析了一番,末了更是给出了个稳妥至极的解决之道。

    “陆先生果然好计算,八哥,此买卖做得!”

    陆纯彦这么番话一出,十爷当即便兴奋了起来,一击掌,兴冲冲地便率先表了态。

    “嗯,可行,正该如此!”

    九爷默默地盘算了一阵,也觉得陆纯彦所言极有道理,自也不会有甚异议,至于老十四么,自然是千愿万愿的,只不过他并不想在此际多言,也就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陆纯彦的分析。

    “那好,就有劳十四弟明儿个去阿灵阿处打个转悠,将话点透了,想来阿灵阿该会知晓如何做的。”

    这一见三位弟弟都别无异议,早有意如此的八爷自也就不再多迁延,笑呵呵地便下了最后的决断。

第612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四)

    “禀王爷,仁郡王去了十四爷府上,密议了一阵之后,便即回了府,一盏茶之后,十四爷匆匆赶去了八爷府上。”

    雍亲王府的内院书房中,一身便装的四爷与邬思道正下着棋,戴铎与文觉大师随侍在侧,至于弘历么,则是颇显拘束地端坐在一旁,就在棋入中局之际,却见了因和尚大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几子前,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

    四爷并未从棋盘上抬起头来,仅仅只是一挥手,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因和尚见状,自不敢再多言,躬身行了个礼之后,便即就此退出了书房。

    “叫吃!”

    邬思道跟四爷下棋从来都是随心得很,压根儿就没当真,此无他,四爷的棋太臭,纵使让四子,邬思道应付起来,也一样是轻松自如得很,这会儿见来正事,而四爷兀自在摆姿态,邬思道可就不给四爷留甚面子了,随手在棋盘上点了一子,立马便将看似混沌的棋局简明化了去。

    “先生高明,小王输了。”

    邬思道这一子下得虽是随意,却又恰到好处,精妙无比地便将四爷的两块看似连在一起的棋断了开来,眼瞅着无法兼顾两边,败局已定,四爷也没好意思再蘑菇下去,摇了摇头,无奈地认了输。

    “呵。”

    赢四爷的棋实在算不得甚荣耀之事,邬思道自是不会在意四爷的认输,仅仅只是淡然地一笑,便算是就此揭了过去。

    “先生,依您看,那小子跑老十四处去,究竟想作甚来着?”

    四爷心中到底是牵挂着事情,先前的镇定不过只是惺惺作态罢了,而今棋局既是输了,四爷也就没再多迁延,眉头一扬,径直便奔向了主题。

    “王爷以为呢?”

    邬思道显然懒得回答这么个浅显的问题,嘴角一挑,不以为然地便反问了一句道。

    “呵,那厮应是与老十四做了回交易,唔,不是拿武备一事当了幌子,便是以边关战事为诱饵,若如此,老八那头应是挡不住这等诱惑了的,此倒也无甚稀奇可言,小王只是奇怪那厮放着庄亲王不用,却急吼吼地跑去请老十四,个中莫非别有蹊跷不成?”

    四爷乃是个极精明之人,自是能看得出弘晴去寻老十四的原因之所在,先前之所以不说,那是想听听邬思道的见解,可一见邬思道这般模样,没奈何,只好自失地一笑,沉吟着将个中之缘由分析了一番。

    “嘿,哪有那么多的蹊跷,仁郡王尽管才高绝世,却也是个性情中人,若说其身上有甚破绽可资利用的话,或许便是感情罢了,其之所以去找了老十四,却没去寻十六阿哥,不过是情急疏失而已,王爷就不必去钻那个牛角尖了。”

    对于四爷的疑惑,邬思道显然不以为意,嘴角一撇,露出了丝讥讽的笑意,语气笃定地给出了个判断。

    “唔……,若如此,当何如之?”

    四爷思忖了片刻,心中也已是了然,自不会再对此事多作纠缠,这便沉吟着又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不妨事,该如何依旧如何便是了,嘿,八爷心大,没见到实利,那是断然不肯伸手的,彼此间纵使有所协议,可要完成交易却须得时间,而这,便注定了结局,王爷只管放手去做便好,无须顾忌太多。”

    邬思道自是清楚四爷究竟在顾忌些甚,无非是担心八爷一插手,己方不免有人单势孤之嫌,然则邬思道却并不以为意,在其看来,这等效果其实比庄亲王出面还要好,此无他,悲情牌一出,弘晴的名声也就该毁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再多加一把力,钓弘晴上钩应是不难,当然了,这么个算计实在是太过阴毒了些,邬思道自是不愿明言,也就只是在言语间稍稍暗示了一下罢了。

    “嗯,那好,就这么定了,历儿,你明日一早便随阿玛入宫面圣去。”

    邬思道尽管只是隐约地暗示了一番,可四爷却是一听便懂,当然了,懂归懂,四爷也没打算说破个中之关窍,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点了点头,一派随意状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儿遵命。”

    弘历显然也听明白了邬思道的暗示,这一听四爷这般吩咐,眼中立马便闪过了几道挣扎之色,可到了末了,还是没敢说出甚反对的话来,也就只能是恭谦地应了诺……

    “叩见王爷!”

    戌时三刻,夜尚不算深,可离着熄灯时分却也不算远了,“仙客居”外,几名下人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百无聊赖地闲扯着,冷不丁见观雨打着灯笼陪着弘晴行了过来,瞌睡虫立马便不翼而飞了,紧赶着全都跪倒在地,精神抖擞地大礼参拜不迭。

    “嗯,夫子可曾睡下了?”

    弘晴虚抬了下手,示意众人平身,而后声线暗哑地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夫子的书房还亮着灯,应是尚不曾休息才是。”

    弘晴这么一问,自有见机得快的下人紧赶着冲进了仙客居中,张望了一下,又小跑着转了回来,巴结地回了话。

    “嗯。”

    弘晴神情漠然地点了点头,也没多啰唣,缓步便行进了“仙客居”中,沿着院内的夹道走了一阵,便已是到了陈老夫子所住的庭院,摆手制止了小书童的通禀,脚步不停地便进了书房。

    “徒儿见过师尊。”

    方一进了书房,入眼便见一身青袍的陈老夫子正端坐在文案前,挥笔速书着,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忙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恭谨地见了礼。

    “晴儿来了,可是出了甚大事了么?”

    这一见是弘晴到了,老夫子眼中立马掠过了一丝诧异之色,随手将笔往笔架上一搁,细看了弘晴一眼,疑惑地发问了一句道。

    “好叫师尊得知,确是出了些状况,事情是这样的……”

    今儿个事发突然,弘晴确是有些乱了分寸,这才会急着去找老十四做个交易,当然了,所许诺的事儿其实本来就应如此而已,原也不算有甚退让可言,只不过弘晴原本是打算拿西征帅位来换取旁的利益的,此际用将出来,自不免有大材小用之憾,可为了真爱,是时,弘晴也已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的,待得事毕,弘晴波动的心已是稍平,稍一寻思,却猛然发觉事情并不似表面上那般简单,没旁的,四爷虽是个阴狠之辈,却素来不解风情,此际玩出这么一手为子抢女的把戏,显然别有蹊跷,只是弘晴心绪不宁之下,一时间还真就难算出个所以然来,这才会前来寻陈老夫子问策,而今,陈老夫子既是有问,弘晴自不会有甚隐瞒之处,这便将今儿个所发生的诸般事情尽皆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

    “四爷所图不小么,这是要以情逼人,王爷若是被其牵着鼻子走,后患必然不小,值此要紧关头,还须得当断则断。”

    陈老夫子乃当世之智者,自是一眼便能看出蹊跷之所在,这便在言语间暗示弘晴就此放弃清涟,以斩断四爷的图谋之道。

    “师尊教训得是,只是徒儿纵死也不会任由清涟沉沦苦海,哪怕将这朝堂掀个底朝天,那也在所不惜!”

    弘晴何尝不知四爷设此圈套乃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也很清楚只要放弃了清涟,四爷的图谋必将落到空处,问题是弘晴压根儿就没考虑过放弃一事,此际听得陈老夫子这般暗示,弘晴毫不犹豫地便表明了态度。

    “嗯……,若王爷执意如此,那就唯有先下手为强了,明日一早王爷便进宫面圣,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说与陛下知,御前官司该打便打。”

    陈老夫子深知弘晴的性子刚强,一旦有所决断,旁人要想劝服其,几乎难有可能,自也就懒得再劝,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慎重其事地给出了建议。

    “这……”

    弘晴不是没考虑过将事情捅到老爷子处,可对胜算却难有把握,毕竟弘晴眼下已有三妻妾,能给清涟的不过是一侧福晋罢了,而弘历却是娶正妻,两相比较之下,弘晴真不敢保证老爷子会支持自己的,再者,此事真要是闹大发了去,天家的脸面怕就要丢个精光了,就老爷子那等爱惜羽毛的性子,不怒极而罚才是怪事了的,正因为此,弘晴才息了打御前官司之想头,这会儿听得陈老夫子如此说法,弘晴自不免犯了踌躇。

    “四爷既是如此布局,又岂会怕事情闹大,为师若是料得不差的话,明日一早,四爷一准会亲赴宫中,求陛下指婚,真到那时,王爷怕就要更被动了去,与其坐等对方出招,倒不若先下手为强!”

    这一见弘晴在那儿犹豫不决,陈老夫子面色立马便是一肃,言语笃定地给出了个判断。

    “师尊教训得是,徒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被陈老夫子这么一提点,弘晴立马便醒悟了过来,自不会再有甚犹豫,牙关一咬,已是就此下定了决心。

第613章 御前争婚(一)

    “嗬……啊……”

    三爷刚又娶了房小妾,昨儿个大半夜耕耘下来,人自不免有些疲了,哪怕睡了一觉,精神头也不是太好,但却不敢误了部务,天不亮便起了,狠狠地伸了个懒腰,仰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显然是还没睡够。

    “王爷,小王爷已去了皇宫,临行前留有书信一封,说是等王爷起了,便送了来。”

    三爷一个哈欠尚未打完,就见一名侍女已是匆匆从外头行了进来,一边说叨着,一边将一封书信递到了三爷的面前。

    “哦?晴儿何时走的?”

    一听侍女这般说法,三爷不由地便是一愣,此无他,父子俩如今虽已是分了府,可无论上朝还是去部里,向来都是一起的,每回弘晴都是早早便在诚亲王府的大门外等着三爷一起走,还从不曾有过例外的事儿,今儿个冷不丁地留书自去,自不免令三爷疑惑万分的。

    “回王爷的话,小王爷已去了近半个时辰了。”

    三爷有问,那名侍女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便给出了答案。

    “嗯。”

    这一听弘晴居然走得如此之早,三爷的眉头立马便皱了起来,不过么,倒也没再多啰唣,而是不耐地接过了那封信函,拆开封口,从内里取出了数张纸,一目十行地过了一遍,脸色瞬间便精彩了起来,愣了好一阵子之后,猛然便站了起来,有些个气急败坏地断喝道:“来人,更衣,本王要即刻入宫面圣!”

    “喳!”

    三爷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之下,一众人等自是不敢稍有怠慢,也没人敢出头问个究竟,齐齐应诺之下,半个王府都就此忙乱了起来……

    “主子,仁郡王一早便差人送了封信来,请主子过目。”

    身为知兵阿哥,老十四向来是勤勉得很,尽管昨夜在八爷府上酒喝得有些高,可还是天不亮便起了,在后花园里练了几趟拳脚,舒展了下筋骨之后,这才意气风发地回了房,打算用过了早膳便往兵部赶了去,然则还没等其开口招呼下人们传膳呢,就见府上的总管已是急匆匆地跑了来,一边禀报着,一边将一封信函递到了老十四的面前。

    “哦?”

    一听是弘晴送来的信,老十四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可也没多问,随手便将信函接了过来,撕开封口,从内里取出了两张纸,一张么,上头写着弘晴的姓名以及生辰八字,另外一张么,则只有一句话——巳时前事未办妥则前议作废!

    “混账!”

    只看了一眼那张纸上的字,老十四顿时便是一阵大怒,气急地骂了一声,手一握,似乎想将手中的两张纸尽皆捏成团,可到了底儿却还是强忍住了冲动,恼火万分地在房中来回地踱步不已。

    被后辈差遣着办事无疑不是件令人舒心的事儿,不过么,这却并不是老十四火冒三丈的根由之所在,真正令老十四恼火的是他敲竹杠的算计怕是要落到了空处——没错,老十四昨儿个是答应了八爷要去阿灵阿府上当这么个媒人的,不过么,老十四却是不想这么快便去,而是想着再从弘晴处敲上一笔,原是想等着弘晴上门来之后,再行讨价还价上一把,却没想到弘晴居然整出了这个张最后通牒,老十四的算计显然便难有实现之可能了的。

    “来人,更衣,爷要即刻去阿灵阿府上!”

    老十四怒归怒,可到了底儿却是不敢冒着丢掉帅印之危险,此无他,老十四不敢肯定弘晴那头会不会去找庄亲王出面做媒,若是真如此的话,那后果可就不堪了去了,正因为此,老十四尽管不甘得很,可还是只能不耐地嘶吼了一嗓子,此令一下,阖府顿时便是好一通子的忙与乱……

    辰时正牌,当第一缕的阳光照耀在**的城楼上之际,城门两侧的角楼上立马便是一阵鼓乐齐鸣,旋即便见两扇厚实的宫门被十数名身材壮硕的善扑营军士从内里推了开来,已然在宫前的广场上等候了多时的弘晴立马缓步行上了前去,将请见牌子递了上去,与前来迎奉的善扑营军士们略一寒暄之后,便即退回到了警戒线外,静静地等候着老爷子的旨意,然则老爷子的旨意没等到,倒是四爷父子俩先到了。

    “小侄见过四叔。”

    这一见四爷父子联袂而来,弘晴的嘴角边立马便露出了一丝的冷笑,不过么,应有的礼数却并不会少了去,但见弘晴疾走数步,迎上了前去,很是客气地朝着四爷便是一礼。

    “晴儿客气了,客气了,如此早便要面圣,莫非是部里出了甚事了么,若有须得为叔处,只管招呼便好。”

    四爷一下轿子便已看到了屹立在宫门前的弘晴,心下里也已是猜到了弘晴的来意,自不免颇有些紧张之感,没旁的,四爷之所以带弘历赶来皇宫,为的便是要打弘晴一个措手不及,而今,弘晴会出现在此处,显然是对己方的部署已有所猜测,这等情形下,饶是四爷再如何坚韧,也不免有些个患得患失,当然了,以四爷的城府之深,却是断然不会将心中的猜测带到脸上去的,面对着弘晴的恭谦礼数,四爷也就只是笑呵呵地寒暄了一句道。

    “多谢四叔抬爱,若有需要,自当向四叔求助则个。”

    四爷既是要装糊涂,弘晴也懒得去揭破,同样是笑呵呵地便客套了一番。

    “嗯,那好,为叔先递了牌子,回头再聊。”

    这么些年来,四爷跟弘晴可是打过太多的交道了,又怎会不清楚弘晴城府深似海,自不会去指望能从弘晴的口中探出甚风向来,打了个哈哈之后,也就领着弘历自去递了请见牌,而后么,也没回头再与弘晴多瞎扯,而是站到另一边,同样是静静地等着老爷子的旨意之下达……

    “报,老爷,十四爷来了。”

    今个儿并非朝日,又不当值,可阿灵阿却还是一大早便起了,实际上,他昨夜几乎就一宿未眠,没旁的,都是被自家孙女给气的——堂堂世袭一等公之后,居然放在现成的亲王世子正妻不当,要去给人做小,这简直就是在丢他阿灵阿的脸,更别说清涟想嫁的还是弘晴那个政敌,这不就是在给他阿灵阿找不痛快么,一念及此,阿灵阿当真是烦得够呛,一大早地,便在书房里生着闷气,正自烦恼无已间,却见管家急匆匆地跑了来,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哦?快请,啊,老爷我亲自去迎。”

    这一听是老十四到了,阿灵阿自不敢怠慢了去,略一愣神之下,紧赶着便迎出了府门外,又恭恭敬敬地将十四爷迎进了二门厅堂,份宾主落了座之后,自有下人们张罗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老阿,爷今儿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呵呵,这么说罢,爷今儿个是受人所托,前来做媒的。”

    老十四的府邸离阿府不算近,这一路急赶之下,到了地头也已是辰时三刻了,离着弘晴给出的时限也不过就半个时辰而已,自是心急火燎得很,略一寒暄之后,便即转入了正题。

    “做媒?十四爷您这话是……”

    阿灵阿虽是武将出身,可人却并不傻,一听老十四这话说得蹊跷,心头当即便是一沉,只是老十四既已开了口,阿灵阿却是不敢不问个明白的。

    “老阿啊,事情是这样的,三爷那小崽子弘晴看上了你家孙女,叫……,哦,对,叫清涟来着,就托爷当个媒人,这事儿呢,八哥也已是知道了的,怎样?成与不成,给爷一个实话来。”

    事关帅印,老十四这会儿实是无心跟阿灵阿绕甚弯子,直截了当地便道明了来意,言语间更是不惜将八爷这么尊大神也抬了出来,打算以此来压阿灵阿就范。

    “十四爷说笑了,昨儿个四爷托了隆科多前来,为其世子弘历求婚,所求的也正是清涟这丫头,老朽见弘历此子不凡,心甚期许之,也没多想,便应了下来,如今定礼都要下了,唉,十四爷,您来迟了一步啊,不是下官不肯应承,实是情非得已啊,海涵,海涵。”

    阿灵阿是铁杆的八爷拥护者不假,在政治上,也一向以八爷马首是瞻,但却并不意味着甚事都要听八爷的,毕竟他阿灵阿大小是世袭一等公,怎么说都不愿跌了脸面,自是不肯就此遂了老十四的意,当然了,阿灵阿乃老奸巨猾之辈,却也不会明言拒绝,而是找了番托辞,委婉地谢绝了老十四的请求。

    “阿大人须知此事乃是八哥亲自允的,若是阿大人坚持如此,八哥怪罪下来,须不是好耍的罢?”

    老十四跟阿灵阿虽也算是熟人,可却自知难以驾驭这匹老马,这便再次将八爷的意思强调了一番。

    “十四爷,非是下官矫情,实是此事已然定了盘,真要另嫁,终归须得四爷那头肯罢?您看这……”

    阿灵阿固执得很,既已拿定了主意,自是不管老十四怎么说,他都绝不肯改口,干脆无比地便将问题踢到了四爷那头,言语虽算是诚恳,可内里却满是执拗之意味,顿时便令老十四的脸色黑得有若锅底一般……

第614章 御前争婚(二)

    “这不是还没下定么?一切都还是你老阿说了算罢,要不这样好了,爷就先将仁郡王的生辰八字也留下,若是有人来问,你且说两家同求,一切尚未定论,如此总该成了罢?”

    老十四原本以为只要自个儿出了面,又将八爷抬了出来,绝无办不成事的理儿,却浑然没想到阿灵阿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心中的火气当即便狂涌了上来,加之对帅位的心切,当真有种将阿灵阿抓起来痛打一番之冲动,当然了,想归想,做却是不可能这么做了去,无奈之下,老十四也只好提了个折中的办法。

    “这……,怕是不好罢,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下官已是应承了四爷那头,实是不好悔婚啊,若是传扬了开去,我钮祜禄一族的脸面怕都得丢尽了去,下官实是难以从命啊。”

    饶是老十四已是将姿态放得很低了,可阿灵阿却依旧是固执得很,压根儿就没半点松口的意思,很显然,这老儿是铁了心要将孙女嫁给弘历了的。

    “你……”

    眼瞅着阿灵阿这等油盐不进的架势,老十四的心火已是按捺不住了,双眼一瞪,便要就此雷霆大发上一番。

    “报,老爷,庄亲王殿下已到了府门外,请老爷明示行止。”

    没等老十四发飙,却见阿府总管急匆匆地从照壁处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堂上,气息不匀地禀报了一句道。

    “十四爷请稍坐,下官去去便回。”

    庄亲王乃是老辈子亲王,又是宗人府宗正,更是阿灵阿的救命恩人,他一来,阿灵阿自是不敢稍有怠慢,也顾不得老十四生气不生气的,一咕噜便起了身,丢下句场面话,便急匆匆地向府门外赶了去。

    “哼!”

    老十四正在气头上,这一见阿灵阿不顾而去,自不免怒上加怒,真恨不得就此拂袖而去,不过么,却又舍不得,没旁的,只因他已是猜到了庄亲王的来意,此际他若是负气而走,那与弘晴的约定显然就得告吹,可若是由庄亲王出面说合,尽管不能得全功,可好歹也算是完成了契约,自不怕弘晴会赖账,正是出自此等考虑,老十四尽管气得脸色发青,却还是强忍了下来,仅仅只是怒哼了一声了事。

    “小侄见过六叔。”

    阿灵阿去后不多会,便已是又陪着庄亲王从外头转了回来,老十四见状,自不敢再端坐着不动,紧赶着便起了身,疾步迎上了前去,恭谨地行礼问了安。

    “哦,是十四阿哥啊,今儿个不当值么,怎有空来此?”

    庄亲王身体不是太好,近来已是少到宗人府去理事了,今儿个之所以来阿府,乃是受了老十六所托,前来为弘晴说项的,早就从老十六的口中得知了十四爷将为弘晴做大媒的事儿,不过么,庄亲王却并不打算说破此事,而是故作不知状地发问了一句道。

    “好叫六叔得知,小侄今儿个乃是受人之托,前来为仁郡王做媒的,那小子与老阿的孙女清涟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彼此感情又好,说是郎才女貌也不为过,六叔,您看如何?”

    这一听庄亲王揣着明白装糊涂,老十四心中不由地便是一乐,这便顺着庄亲王的话头解释了一番。

    “哟,这可是好事啊,呵,老阿啊,怎地,这等大好事都不通知本王一声,莫非怕本王给不起礼不成?”

    一见老十四如此识趣,庄亲王的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嘉许地点了点头,配合默契地便将了阿灵阿一把。

    “这,这……,王爷说笑了,这事儿并非如此,这么说罢,昨儿个隆科多跑了来,说是受四爷所托,来为其世子弘历求情,想娶下官那顽劣孙女清涟为正妻,下官切不过情面,又想着弘历那孩子不错,也就应了下来,可……,唉,今儿个十四阿哥又来为弘晴提亲,这叫下官如何是好啊,唉……”

    正所谓听话听音,阿灵阿到底是混了一辈子宦海的人了,又怎会听不出庄亲王的来意与老十四完全一致,头当即便疼了起来,可又十二万分不愿自家孙女给人做小,无奈之下,也只好将先前应对老十四的托辞又搬了出来。

    “老阿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做长辈的,考虑事情终须得为儿孙好才是,你那孙女既是与仁郡王情投意合,你这棒打鸳鸯可就不好了,至于四阿哥处么,左右都不曾下定,且让儿女们自己谈了去也就是了,清涟丫头要选谁,那便嫁谁,本王可是十二万分支持的,这话么,本王就摆在此了,成与不成,你老阿自己看着定也就是了。”

    庄亲王辈分高,在朝中的威信也不是老十四可比的,这会儿说项起来么,自也就没甚含糊,毫不犹豫地便表明了支持弘晴的态度。

    “这……”

    老十四的面子可以不给,可庄亲王开了口,阿灵阿却是不能不慎重作答,只是这等失体面的事儿,阿灵阿却是怎么也不愿应承下来,左右为难之下,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陛下有旨,宣雍亲王胤禛、仁郡王弘晴并弘历世子,养心殿觐见!”

    宫门虽已开,可老爷子显然未起,这牌子都递进去大半个时辰了,方才见到李德全急匆匆地从宫门里行了出来,高声将老爷子的口谕宣了出来。

    “儿臣(孙儿)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的旨意既下,领旨谢恩自乃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二位王爷,弘历世子,都请罢。”

    三人谢恩一毕,李德全的脸上立马堆出了灿烂的笑容,哈着腰,一摆手,将四爷等人往宫门里让了去。

    “有劳了。”

    四爷心急,唯恐弘晴抢了先,谢了一声之后,便即大踏步地向宫内行了去,弘历见状,也朝着李德全一躬身,紧紧地跟在了其父身后。

    “李公公,请!”

    四爷急,弘晴却并不急,缓步行到了李德全的面前,接着寒暄的空档,顺手一弹指,已是将一张折叠好的银票子弹进了李德全的衣袖之中。

    “王爷,您请。”

    感觉到了那银票子的分量,李德全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更和煦了几分,哈着腰,引领着弘晴便行进了宫门,一路无言地向着养心殿赶了去,不多会,已是跟四爷父子追了个鱼贯而行。

    “儿臣,孙儿等叩见皇阿玛(皇玛法)。”

    四爷一行人等到了养心殿之后,并未直接入内,而是由李德全进殿通禀了之后,这才鱼贯行进了殿中,入眼便见老爷子懒洋洋地坐在龙床上,手持着本闲书,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显见心情似乎不错,一众人等自不敢怠慢了去,纷纷抢到了御前,齐声唱了礼。

    “嗯,都平身罢。”

    老爷子身子未动,仅仅只是懒散地挥了下手,语调微带一丝不耐地叫了起。

    “谢皇阿玛(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三人都是心机深沉之辈,自是都听出了老爷子话语里的不耐之意味,不过么,却是都不曾带到脸上来,也就只是各自谢了恩,而后分两旁而立,尽皆作出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说罢,这么一大早地跑来寻朕,究竟何事?”

    老爷子将手中的书往龙案上一搁,环视了下众人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好叫皇阿玛得知,儿臣为犬子弘历说了门亲事,是特来请皇阿玛成全的。”

    三人中,四爷位份最高,自是当仁不让地抢先站了出来,紧赶着便道出了主题。

    “哦?这是好事么,究竟是哪家的丫头,说来与朕听听好了。”

    老爷子对弘历的宠信程度虽是比弘晴要差了一大截,可毕竟还是颇为看重其的,这一听弘历要成亲,老爷子还真就来了兴致,笑呵呵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明鉴,是一等公阿灵阿的孙女、普涛的次女清涟,年方十六,才貌双全,与历儿颇相般配,儿臣已请托了九门提督隆科多前去做媒,得蒙阿公不弃,已是允了,只是尚未下定,特来请皇阿玛为历儿指婚则个。”

    四爷是铁了心要恶心弘晴一把,故意作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将与阿府协商之经过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皇玛法在上,孙儿对此有话要说。”

    四爷倒是先发制人了,言语间理由充足得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全都齐整了,不过么,弘晴却浑然不在意,也不管对面弘历那喷火的双目之瞪视,大踏步便从旁站了出来,抢在老爷子开口之前,高声请示了一句道。

    “嗯?”

    老爷子本已是打算准了四爷之所请了的,却冷不丁被弘晴打断了去,自不免有些微微的不爽,可再一看弘晴面色肃然无比,显然不像是要出面道贺的样子,心中立马便是一动,隐隐然已是猜到了些蹊跷,眉头立马便是一皱,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之后,便即没了下文,大殿里的气氛当即便陡然压抑了起来……

第615章 御前争婚(三)

    老爷子这等闭口不问的用意只有一个,那便是希望弘晴能有所退让,不要闹出甚兄弟争女人的闹剧来,这么个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些,以弘晴之精明,又怎可能看不出来,只不过看得出归看得出,然则弘晴却是毫无退让之可能,人虽只是恭谨地躬身站着,并无多的言语,可不动的身形便已表明坚持的态度。

    “讲!”

    老爷子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能等到弘晴的识趣退让,心中的不快自不免便更浓了几分,只是于情于理都不能不让弘晴开口言事,无奈之下,老爷子也只能是不满地扫了弘晴一眼,不耐地吐出了个字来。

    “孙儿谢皇玛法宽仁,此事是这样的,孙儿与阿灵阿的孙女清涟相恋已有段时间了,事情还须得从元宵前澄怀园文会说起……”

    此番陈述事关成败,弘晴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先是恭谦地谢了恩,而后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以最诚恳的态度,将自个儿与清涟交往的经过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老四,这是怎么回事,嗯?”

    老爷子可是个精明人,自是听得出弘晴所言无虚,只一想,便已是大体看破了个中之蹊跷,心里头对四爷这等横插一手的卑劣行径自不免颇为的不满,问话的语调里也就透着浓浓的不耐之意味。

    “皇阿玛明鉴,仁郡王所言之故事倒是娓娓动听,儿臣确是闻所未闻,然,常言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此常事也,终归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可成正理也,据儿臣所知,历儿与阿灵阿家那孙女也有过交往,愿娶其为正妻,将来必是福晋之位,阿灵阿对此事也是颇为赞赏,对过八字之后,已是允了儿臣的提亲之议,倘若能得皇阿玛首肯,实是儿臣与历儿之福也。”

    四爷乃是有备而来的,早在宫门外遇到弘晴之际,便已猜到了弘晴会如何打感情牌,自是不怎么放在心上,一番解释下来,已是用礼教之道结结实实地堵死了弘晴的翻盘之可能。

    “嗯……”

    四爷这么番解释从时下的儒家道义来说,确无不是之处,再者,弘历与弘晴都是自家孙儿,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爷子自不好作出甚太过偏袒的事儿,原本肃然的脸色当即便缓和了下来,虽不曾开口言事,可神情里显然是有成全弘历的意味在内,没旁的,弘晴娶清涟,只不过是娶妾室而已,可弘历却是娶正妻,于情理来说,应是该弘历为先,此无关感情好恶,而是儒家道义之所在,身为帝王,自是得一碗水端平了才成,只是该如何劝弘晴放手么,老爷子还是颇有些挠头的,自不愿轻易开这么个口,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皇玛法明鉴,孙儿以为四叔所言只说对了一句,一家有女,百家求,常事耳,也确是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据孙儿所知,阿灵阿并不曾允过四叔所提之议,孙儿处也已请托了十四叔并庄亲王一道去了阿府提亲,目下阿灵阿尚未决定欲将孙女嫁于何方,只言由其孙女自择,皇玛法若是不信,可着人去宣了阿大人前来,一问便知根底。”

    这一见老爷子有准了四爷所请之意向,弘晴自不能坐看此事发生,这便从旁出言解释了一番,尽管尚不知老十四与庄亲王那头之情形,可在这等节骨眼上,弘晴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将此事搬了出来。

    “去,将阿灵阿给朕宣来!”

    这一见双方如此顶牛上了,老爷子当真是头疼得紧,偏生又不好有所偏袒,无奈之下,也只好一挥手,不耐已极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老爷子既是有了旨意,侍候在侧的李德全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领着两名小宦官急匆匆地出了大殿,一路策马向阿府急赶而去不提。

    “禀陛下,诚亲王在宫门外求见。”

    李德全方才刚走,一名当值的中年太监已是疾步行上了殿来,朝着老爷子便是一躬,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宣!”

    老爷子正烦着呢,一听三爷在此际赶到,自是清楚三爷十有**也是为了这桩复杂难明的婚事而来的,倒是想听听三爷对此有甚看法的,自不会有甚犹豫,一挥手便准了三爷之请见。

    “喳!”

    老爷子既已放了话,前来禀事的中年太监哪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多会,便见三爷面色阴沉地从殿外行了进来。

    “儿臣叩见皇阿玛!”

    三爷虽是盛气而来,可依旧不敢有甚失礼的表现,疾走着抢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这一听三爷声气有些不对味,老爷子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不过么,倒也没急着追问,而是不动声色地虚抬了下手,声线微冷地叫了起。

    “谢皇阿玛隆恩,儿臣有本在此,要弹劾四弟纵子不法,居心叵测,强拆我儿之良好姻缘,是可忍孰不可忍,儿臣不忿,恳请皇阿玛为儿臣及晴儿做主!”

    今儿个一早得知弘晴因情事要去告御状之际,三爷当真是又气又怒又担心,气的不止是四爷的手段卑鄙,更气弘晴的莽撞行事,居然为了个女子闹出这么场大风波,偏偏还不事先说明原委,竟然玩出了手留书传讯,这简直就是在玩绑架的把戏,弄得三爷也没了退路,自不可能不恼火于心,可于此同时,也不免担心弘晴会吃亏,这一路急赶而来,心情当真是坏到了极点,可也无奈得很,还真就只能按着弘晴留下的剧本走,这一上了殿,立马便狠告了四爷一状。

    “此事朕已知晓,且等阿灵阿来后再行计议,尔且先平身好了。”

    一听三爷上来便是这等力挺弘晴的架势,老爷子原本就疼的脑门立马便更肿胀了三分,偏生还不好发作出来,也就只能是无奈地摆了下手,简单地解释了一句道。

    “儿臣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爷来得迟,并不清楚先前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敢断言弘晴所言的老十四与庄亲王联手做媒是否真有效果,心中自不免有些发虚,自不敢强硬到底,得了老爷子这般吩咐,也就顺势谢了恩,走到了弘晴身旁,就此站定了下来,不言不动地默默等待着。

    “启禀陛下,庄亲王、十四阿哥与阿灵阿一道在宫门外求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殿中诸人都无开**谈之意愿,殿内的气氛自也就压抑得令人窒息,而老爷子的脸色也愈发不好相看了起来,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方才算是将这等难耐的死寂打破,随着众人目光的齐齐扫向殿门处,入眼便见李德全领着两名小太监急匆匆地行上了殿来,朝着老爷子便是一躬,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宣!”

    这一听庄亲王与十四爷也一并到了,老爷子忍不住便横了四爷一眼,显然心中已是有了明悟,不过么,倒也没甚旁的言语,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吐出了个字来。

    “喳!”

    老爷子金口这么一开,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便退出了殿去,不多会,已是又陪着庄亲王等人从殿外行了进来。

    “臣等(儿臣)叩见陛下(皇阿玛)!”

    一见到高坐在龙床上的老爷子,庄亲王等人自不敢有甚失礼之处,纷纷抢上前去,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老爷子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之后,这才虚抬了下手,声线平和地叫了起。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叫了起,三呼万岁乃是朝规,一众人等都是见多了驾的人物,自不会有甚不当之表现。

    “六哥,您来了,近来身子骨可好?”

    庄亲王博果铎可是老爷子的堂兄,大清铁帽子王之一,位份尊崇,又是宗人府的宗正,老爷子对其一向颇为敬重,尽管明知庄亲王此来必是受了弘晴之所托,不过么,还是假作不知地寒暄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臣将养了一冬,身子骨已是见好,静极思动,赶巧仁郡王有事请托,说是与阿灵阿之孙女清涟丫头两情相悦,要臣当个媒人,臣以为此乃好事一桩,自是乐得成全一二的,先前正在阿府商榷间,陛下有旨到,臣思忖着已是多日不曾前来请安,也就斗胆跟着来了,莽撞之处,还请陛下恕罪则个。”

    庄亲王位份尊崇,却从来就是个闲散性子,除了宗人府之事外,他从不插手政务,此番之所以肯出面,一来是对弘晴颇为欣赏之故,二来么,也是却不过“儿子”老十六的死磨硬缠,哪怕明知道此事内情颇为的蹊跷,可庄亲王却是并不在意,左右他就是个无欲无求之人,也不怕老四怀恨在心,这会儿老爷子都还没问话呢,他便已是竹筒倒豆子地回了一大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道了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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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