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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6章 御前争婚(四)

    “六哥您这是说哪的话,您能来,朕心喜得很,倒是这帮小儿辈当真不懂事,竟拿这么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儿去烦劳您,着实该打!”

    庄亲王这么一番话一说,以老爷子的精明,自是已然清楚了整件事的经过,不过么,却并未说破,而是面带微笑地与庄亲王闲扯着。

    “陛下明鉴,能得见有情人终成眷属,实美事也,老臣不以为累,倒是乐此不疲啊。”

    庄亲王有心成全弘晴,自是乐得在老爷子面前为弘晴造造声势,至于弘历看过来的怨疚目光么,庄亲王却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

    “六哥有心了。”

    老爷子自是听得懂庄亲王所言之意味,然则在没问明情形之下,老爷子却是不可能随意做出个决断的,也就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而后便将视线落到了垂手站在一旁的阿灵阿,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声线冷厉地发问道:“阿灵阿,朕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嗯?”

    “陛下,老臣、老臣,啊,事情是这样的,昨儿个晌午,隆科多来了老臣府上,说是要为雍亲王世子弘历做媒,想迎娶老臣孙女清涟,老臣心想此乃好事,也就没拒绝,只说等请算命先生过了八字再行定议,却不想今儿个一早,庄亲王与十四阿哥也来了老臣处,说是要为仁郡王做媒,想娶的也是老臣的孙女清涟,这两下里撞在了一起,又都是天家之翘楚,老臣实难决断,恳请陛下为老臣做主,老臣感激不尽。”

    阿灵阿压根儿就没想到区区一桩婚事而已,居然会闹到了要打御前官司之地步,心早就已是虚了的,早先坚持要将清涟嫁给弘历的心思也已是淡了去,索性来了个两不得罪,干脆利落地便将皮球往老爷子怀里踢了去。

    “什么混账话,尔要嫁孙女,朕帮你做的甚主?”

    老爷子正烦着手心手背到底该如何处置呢,这一听阿灵阿居然来了个推卸责任,顿时便怒了,一拍龙案,毫不容情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臣、老臣失言,此事老臣委实难决,已决意让清涟自择,她愿嫁谁便嫁谁,老臣皆无异议。”

    被老爷子这么一骂,阿灵阿哪还敢玩甚投机的玄虚,赶忙一头跪倒在地,磕头连连地认了错,而后咬着牙关地道出了早前庄亲王给其出的主意。

    “哼!不成器的东西,朕看你一把年纪都活狗身上去了!”

    老爷子正在火头上,哪管阿灵阿认错态度有多诚恳,依旧是不依不饶地呵斥连连,直骂得阿灵阿面如土色,浑身哆嗦不已。

    “皇玛法息怒,阿大人既是有此决断,孙儿愿接受清涟姑娘之抉择。”

    尽管对阿灵阿的胡乱作为甚是恼火,可其毕竟是清涟的爷爷,弘晴自是不能坐看其被老爷子折腾太过,这便从旁闪了出来,一头跪倒在地,言语恳切地表明了态度。

    “皇玛法息怒,孙儿也愿尊重清涟姑娘之决定。”

    弘晴这么一出头,弘历也已是无法再保持沉默,哪怕明知自个儿已是断然无望,但却绝不愿在此际弱了气势,这便也跟着站了出来,同样是诚恳万分地表了态。

    “嗯,尔等呢?”

    这一见弘晴兄弟俩都是这般意见,老爷子的心火自也就小了许多,不过么,却并未当即便下个决断,而是神情冷然地扫了三爷与四爷一眼,沉声问了一句道。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别无异议。”

    三爷一心求稳,自是不愿多生事端,而今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三爷自是乐得轻松,毫不犹豫地便表明了态度。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如此最好。”

    早在宫门处遇到弘晴之际,四爷便已知己方之谋算十有**要落到了空处,之所以还是坚持着要来面圣,不过是想着尽力搏上一把罢了,而今,庄亲王都已是出了面,四爷又如何不知大势已去,自也不想再多纠缠个没完,能得此结果,于四爷来说,已然是最好之收场,自不可能有甚旁的想头,紧赶着也表态了一句道。

    “既如此,那便这么定好了,尔等若是办差也有这般积极,朕能省多少的心思,都给朕回去好生反省一番,看看自个儿所为对得起良心否?都道乏罢!”

    既然争执的双方都已达成了共识,老爷子自是更不愿多事,板着脸训斥了诸般人等一番之后,也就算是将此事揭了过去。

    “是,儿臣(臣等)告退。”

    老爷子既是下了逐客令,一众人等自不敢再多迁延,齐齐行了个大礼,便即就此退出了养心殿,一场争婚之闹剧也就算是暂且告了个段落……

    “就为了一个女人,你这么做值得么,嗯?”

    事虽了,可三爷的怒气却是并未消减,这一出了宫,拽着弘晴便去了礼部,一进了办公室,脸色立马便耷拉了下来,一派恨铁不成钢状地看着弘晴,气恼至极地便喝问了起来。

    “父王息怒,此事孩儿确是孟浪了些,只是事发突然,孩儿一时来不及跟父王商榷,劳父王受了累,皆孩儿之过也。”

    值还是不值,那得看人了,于三爷来说,为了个女子去打御前官司,显然不值得,赢了没甚值得骄傲的,输了么,里子面子全都得丢光,没旁的,倘若弘晴有个好歹,三爷可没独自支撑起整个庞大无比的派系之自信,可于弘晴来说,别说打御前官司了,便是杀无数的人,他也绝对不会放弃好不容易才遇到的真爱,彼此所站的立场不同,争辩值与不值,实在没啥意思,弘晴自不会去做这等蠢事,也就只是恭谦地先认了个错。

    “罢了,事情能如此解决也算是好的,阿玛受不受累倒是小事,不提也罢,说罢,尔到底应承了老十四甚条件,以致那厮竟肯帮尔奔走。”

    三爷尽管恼火于弘晴的自作主张,可更关心的则是弘晴到底与老十四做了甚交易,他可不信老十四这等奸猾之辈会无偿为弘晴两肋插刀,先前人多不好问,而今,这办公室里就父子俩在,三爷可就憋不住了,直截了当地便问了出来。

    “回父王的话,孩儿只是答应今年秋日工部推出第二期发明推广计划时,多拨一两个项目给十四叔,除此之外,再无其余。”

    与老十四之交易不单涉及到军事机密,弘晴自是不敢跟三爷说实话,没旁的,就三爷那个性子,一旦得知了老十四的算计,十有**会狂乱出手,倘若真如此的话,不单不能有利于战事,反倒会惹来老爷子的猜忌之心,正因为此,弘晴也就只能是胡乱编了个看得过去的由头。

    “就这?”

    三爷格局是小了些,可人却是精明得很,对弘晴的解释显然不甚相信,此无他,上回的发明推广会上,八爷一伙已是拿去了两个项目,眼下正热火朝天地大搞着建设,银子已然砸下去了不老少,可厂子尚未建成,产品的投放更是没影子的事儿,甜头都没尝到呢,怎可能会又生出多捞几项的想头来。

    “父王,您是知道的,庄亲王于阿灵阿可是有着救命之大恩的,孩儿早已通过十六叔去央了庄亲王,可又不免担心八叔会干出扯后腿的勾当,没奈何,也只好与十四叔打了个商量,是时,孩儿只是提及了下庄亲王将帮孩儿做媒的事儿,十四叔便改了漫天要价的想头,拿了两个项目便做了罢论,事实便是如此,孩儿不敢虚言哄骗父王。”

    说了一个谎言,要想圆谎,那就必须编出另一串的谎言,古今概莫能外,此际的弘晴显然便陷入了这么个怪圈之中,面对着三爷的追问,弘晴也就只能是无奈地又瞎扯了一大通。

    “嗯,既是答应了,那就去办罢,至于清涟此女么,能早些娶回来便早些好了,也省得多生是非。”

    弘晴的这番解释从道理上来说,倒是丝丝入扣,并无甚太过明显的破绽,三爷想了想之后,也就认可了下来,倒也没再多纠缠此事,仅仅只是简单地交待了一句,便算是将此事揭了过去。

    “是,父王放心,孩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弘晴自然是想尽快将清涟娶过门,然则心中却并不以为此事会很顺利,没旁的,八爷那头断然不会放过这等掐弘晴咽喉的大好机会,至少在老十四得到帅印之前,此事断无半点成功之可能,这道理,弘晴虽是明了得很,可又怎敢说与三爷知,也就只能是有苦自己知了的。

    “嗯,那就好,尔且自去忙罢。”

    三爷昨夜便没睡好,今早又连急带吓地折腾了一番,当真是有些乏了,这便寻思着在办公室里先眯上一小觉,而今,事既毕,他自是不会多留弘晴,一挥手,便即下了逐客之令。

    “是,孩儿告退。”

    刚打了场险胜的御前官司,弘晴其实也疲得紧,自是也不想跟三爷多拉呱,而今三爷既是如此吩咐了,弘晴自不会有甚异议,恭谨地行了个礼,便即就此退出了房去……

第617章 老十三的愤怒(一)

    老爷子有了裁决,御前争婚一事便算是有了定论,四爷一方没再起甚波澜,弘晴自然也不愿多事,只是回想起来,心里头却是惶恐得很,没旁的,只因这一役弘晴胜得实在是太险了些,若不是经陈老夫子提点,弘晴早早去面圣的话,没准已是被四爷狠坑了一把,倘若老爷子真已下旨将清涟指给了弘历,要想再让老爷子收回成命,几乎没半点的可能性,真到那时,弘晴可就不晓得自个儿会做出甚疯狂之举动了的,闹不好真就一头载入了四爷的毂中,那后果当真不是好耍的。

    御前官司是打赢了,可说到要迎娶清涟过门么,却依旧不知会拖到何时,不是弘晴不想,实际上,若是可能的话,弘晴巴不得赶紧将清涟娶回家,奈何这事儿并不由弘晴说了算,没旁的,阿灵阿是不再阻止清涟与弘晴交往了,可一说到婚事么,阿灵阿就总能找出无数的理由来搪塞,纵使弘晴已是再次托了庄亲王前去说项,也没能奏效,婚事也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耽搁了下来,当然了,弘晴其实是清楚问题的根子在哪的,左右不过就是八爷在背后使阴招,为的便是确保弘晴不会在西北战事上出幺蛾子罢了,只是清楚归清楚,弘晴却也无奈得很,毕竟阿灵阿乃是清涟的爷爷,他不开口允婚,这桩婚事就没成的可能,也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的。

    婚事暂时搁浅固然不是件令人爽心之事,然则弘晴却也并不是特别在意,没旁的,他自己也不过十九岁而已,至于清涟么,更是才十六岁半,都年少得很,等得起,彼此间的感情不单没因婚事的迁延而消退,反倒是因时不时的温馨幽会而渐见深醇,所谓有得有失便是如此罢,当然了,这也是因着近来的朝局相对平稳,而工部诸般事宜皆进展顺利之故,弘晴才能有些闲暇好生过了把恋爱的瘾。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不,端午一过,弘晴便已是忙得脚不沾地了,此无他,去岁工部发明推广会上所签发出去的诸多项目都已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了,身为总负责人,弘晴身上的担子可是重得很,万容不得丝毫的闪失,概因此事不单关系到工部接下来数年时间的经费来源,更关系到弘晴本人的命运,要知道当初东征归来之际,弘晴可是当着所有从一品以上大员的面,作出了保证,要完成治河修路等三桩大业的,若是眼下这第一步就没走好,后头的诸般事宜岂不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忙,真的很忙,每日里不单要批阅无数的公文,还须得听取无数派出去调查情况的官吏们的汇报,自身还须得到各处巡视指导,没个得力人手的帮衬之情形下,弘晴当真就忙得个昏天黑地的,好在一切都算顺遂,发包出去的项目基本都已按时竣工,不少项目甚至已开始盈利,尽管尚不到结算之日期,尚无法确定工部所能得的分红之具体数额,可从眼下十数个已开始了近半年的项目之运营情况来看,今年年底分红之际,工部的所得应与预期相差不大,甚或能略有超出,这自然是好事一桩,弘晴忙乎起来也就干劲更足了不老少,这不,天都已是擦黑了,弘晴却依旧在办公室里忙乎着,尽管浑身上下大汗淋漓,但却乐此不疲。

    “禀王爷,十三爷派了人来,说是请王爷过府一叙。”

    就在弘晴批完了今儿个的最后一份公文,刚想着喘上一口大气之际,就见李敏行疾步从外头行了进来,一躬身,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过府一叙?老十三这玩的是哪出戏来着,嗯?莫非……

    一听老十三派人来请,弘晴自不免便是一愣,没旁的,弘晴这些年来跟老十三的关系是处得不错,闲暇时也没少去老十三府上逛荡上一回,可每次都是弘晴自个儿溜达着去的,老十三还真就不曾有过主动发出邀请的时候,今儿个居然派人来唤,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弘晴只略一思忖,已是猜到了些根底,眉头自不免便是一皱。

    “去回个话,就说本王一会便去。”

    老十三既是已派了人来相邀,不去显然不妥,尽管弘晴心中其实并不怎么想去,可也只能是勉为其难地应承了下来。

    “喳!”

    弘晴既是有了交待,李敏行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退出了房,自去回话不提。

    “该来的终归会来,这或许便是命罢!”

    弘晴说是一会便去,可人却始终端坐在椅子上没动,眉头紧锁地沉默着,良久之后,这才发出了声悠长的叹息,感慨了一句之后,便即起了身,大步行出了书房……

    “小的们叩见王爷。”

    勇郡王的府邸也在东大街上,离着诚亲王府其实并不算太远,也就是两街口之隔罢了,当初东征归来之际,勇郡王府也很是热闹过一段时间,各方人等大多来拜会过老十三,可随着老十三在兵部被老十四压制住了,来访者也就渐见稀少,加之老十三本人也不愿跟各方势力多拉扯,其府邸也就少有人再登门了的,尤其是这等掌灯时分,门前更是冷清得紧,几名门房管事都在耳房里瞎扯一气,甚至就不曾注意到弘晴大驾的到来,直到弘晴亲自行上了府门前的台阶,一众管事们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全都跳了起来,又急吼吼地尽皆跪倒在地,乱纷纷地请安见了礼。

    “免了,本王受十三叔之邀而来,还请代为通禀一声。”

    弘晴压根儿就懒得去理会老十三的手下奴才们是否尽忠职守,但见其风轻云淡地一摆手,声线平和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王爷,主子有交待,说是您来了,不必通禀,只管直接进去便是了,小的给您引路。”

    弘晴这么一说,自有一名见及得快的管事一边陪着笑脸地回着话,一边赶忙起了身,从墙边摘下了盏灯笼,点头哈腰地将弘晴往府门里让了去。

    “有劳了。”

    弘晴笑了笑,并未拒绝那名管事的好意,谦逊地谢了一声之后,便由着那名管事陪同着向府门里行了去,一路穿堂过巷地到了后花园处,入眼便见一处半掩在竹林中的小亭子里一盏孤灯昏黄地亮着,一身白衣的老十三盘腿坐在了蒲团上,正自酌自饮地喝着闷酒,显见心情相当之不好。

    “小侄见过十三叔。”

    这一见老十三那等闷闷不乐的样子,弘晴心中原本就有的想头立马便更笃定了几分,不过么,倒是没甚旁的表示,只是一压手,止住了那名带路的门房管事之陪同,而后独自行进了亭中,朝着老十三便是一躬,很是谦逊地见了礼。

    “坐!”

    老十三的心绪显然是差到了极点,尽管见到了弘晴的行礼,阴沉的脸上也不见半点的笑容,仅仅只是简单地吐出了个字,而后便即端起酒碗,仰头狂灌了一气。

    “十三叔,小侄敬你一碗。”

    尽管已然猜到了老十三因甚事而烦恼,可弘晴却并不打算说破,甚至没打算开口发问,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而后伸手端起几子上的酒坛子,不紧不慢地将自个儿以及老十三面前的空碗尽皆斟满之后,这才双手端起了酒碗,朝着便是老十三一礼,面带微笑地敬酒道。

    “嘭!”

    面对着弘晴的敬酒,老十三倒是爽快地喝了,一仰头,便有若倒水般地将酒一气喝了个精光,末了却是将酒碗重重地往几子上一掼,虽无言,可脸上的怒意却是愈发浓烈了起来。

    “十三叔,您这是怎地了?谁惹您生如此大的气了?”

    弘晴本来是不想开口发问的,可老十三这等姿态一出,他却是不好再保持沉默了,这便作出一派讶异状地问了一句道。

    “一群下作胚子,竟拿军国大事当儿戏,罔顾万千将士性命,逆贼,爷定要上本参这帮混球,哼!”

    弘晴不问还好,这一问之下,老十三当即便发飙了,但见其重重地一拍几子,面色铁青无比地便咆哮了起来,声音之大,当真有若雷震一般。

    得,果然是这事儿!

    老十三的咆哮言语中虽不曾明言是啥事,可弘晴却是一听便知,没旁的,这些日子以来,弘晴虽一直忙于工部事务,可耳目却并不闭塞,自是清楚西疆已是起了乱子——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于三月中旬派出手下大将策凌敦多布攻掠青藏,其人率军六千,强渡雅鲁赞布江,于拉萨城外,一战击溃藏军之抵抗,绞杀拉藏汗,一举夺取了西藏政权,消息传到京师,老爷子震怒之余,遣使前去谴责策妄阿拉布坦的疯狂行径,却遭策妄阿拉布坦斩使之耻,老爷子气极之下,已下诏准备出兵平叛,而今兵部正在就此事进行紧急磋商,以拟定出兵攻略。

    很显然,老十三与老十四再次在兵略上起了冲突,人单势孤之下,老十三一准又是吃了个大亏,今儿个如此急地将弘晴找了来,无非是想争取弘晴的支持罢了,这等心思虽不难猜,可弘晴心中却是有苦说不出……

第618章 老十三的愤怒(二)

    西边将有大乱的事儿,弘晴是一早就知道了的,为此,他也没少多方努力,想的便是能减少牺牲,事情已是暗中做了不老少,可到了头来,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该发生的事儿照样没啥大变化,一念及此,弘晴的心中自不免郁闷得很,只是就眼下这等局面,他却是无法插手其中,倒不是因着与老十四有所协议之故,而是形势之所限——诚亲王府一系在朝中势力已然庞大无比,老爷子口中虽是不说,可心底里难免有所猜忌,倘若再公然插手军务,后果断然不堪得很!

    “十三叔,您莫急,有甚事终归都是可以商榷的么,自个儿生气坏了,岂不平白叫人看了笑话去。”

    明知道此时保持沉默才是最佳的应对方式,可弘晴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不为别的,只因弘晴还想争取一下,看能否做出些改变。

    “嗯……,你也是带过兵的人,当知兵危凶险,实儿戏不得,今策凌敦多布率军已占藏地,挟裹藏民为患,其势已大,欲破之,当有重兵,若草率轻进,战必殆!可恨老十四那厮就一纸上谈兵之蠢货,硬说策凌敦多布不过六千兵力,以额伦特(西安将军)、色楞(大内一等侍卫)两部五万军应对有余,这不是轻敌又是甚?”

    弘晴这么一劝,老十三倒是平静了些,长出了口大气之后,便将争执的焦点阐述了出来,只是越说便是越气,到了末了,更是怒不可遏地猛拍着几子。

    “那依十三叔看来,此战当何如之?”

    弘晴早就知晓了老十四的谋算,对其此番表现自是并不以为奇,也不打算去加以置评,倒是对老十三的战略思想有些好奇不已,这便沉吟地追问了一句道。

    “准噶尔之边患由来已久,皇玛法前后两次亲征,皆未能根除之,概因其地过偏,我大军劳师远征,实有大不利焉,今欲平之,断不可操之过急,须得多方筹谋,而后以大军击之,方可得稳胜之局,若草率轻军而进,添油战术耳,师老无功倒也就罢了,倘若一旦有失,边疆必糜,社稷从此难安,似此存亡之道,岂可不慎之又慎!”

    老十三将弘晴叫来,为的便是要弘晴支持自己,自不会有甚隐瞒,怒气冲冲地便将其所思之战略构想阐述了出来。

    “皇玛法处可有甚训示否?”

    无论从个人感情还是战略的可行性来说,弘晴认同的都是老十三的观点,没旁的,西藏、青海以及整个新疆所加起来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些,地广人稀,征战极难,要想一举破敌,只能是举国为战,当然了,若是新军的规模能再扩大五倍,以五万精锐新军出击,胜利倒也不是难事,奈何眼下新军拢共也就只有一万五千兵力,其中五千兵力还驻扎在东瀛,丰台大营处也不过就万余人马而已,实不足敷用,对此,弘晴也无可奈何,眼下又格于形势,实不好直接出言附和老十三之所言,也就只能是转而问起了老爷子的意见来。

    “皇阿玛甚话都没说,只言兵部先拟个条陈再行计议,可……,唉,光凭爷一人,恐难阻那小人胡乱作为,晴哥儿可愿助爷一臂之力?”

    一听弘晴问起老爷子的意见,老十三的眼神立马便是一黯,苦着脸地摇了摇头,叹了口大气之后,目光陡然又炯然了起来,满是期盼地看着弘晴,恳切无比地提议了一句道。

    “十三叔,您要小侄如何帮?”

    帮?弘晴当然是想帮,没旁的,只因弘晴有着前世的经验在,自是清楚此番出兵的成败如何,真要是让老十四胡乱折腾下去,五万将士怕是没几个能活着回来,这可是五万条人命啊,涉及到五万个家庭几十万之众,实在不是可以轻忽的小事,若是能阻止此事,弘晴自不愿坐看悲剧发生,正因为此,尽管不曾直接表态,可肯开口询问根底之姿态本身就已表明了弘晴的态度。

    “很简单,你我联名上本,请求率新军出击,以边军相配合,何愁准噶尔不破!怎么?可敢再与爷一道上沙场走一遭否?”

    听得弘晴这般问法,老十三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目光炯然地看着弘晴,慷慨陈词之后,又耍出了把激将法。

    呵,敢情这厮是打的这么个主意,没戏!

    老十三此言一出,弘晴当即便缄默了下来,没旁的,倒不是不相信老十三的能力,而是此事压根儿就没半点的可能性,这可不是当初征东瀛的格局了——东瀛远在海外,对社稷安全其实并无直接的威胁,老爷子之所以同意出兵,那完全是被八旗子弟给闹腾得没了法子,又寻思着此战胜败与否都无关大局,这才会姑且同意由阿哥率军出兵远征,而今么,夺嫡正烈,老爷子打压诸阿哥都来不及呢,又怎可能轻易同意阿哥率军出征的,没见老十四都不敢这么直接上本么,毫无疑问,真要是老十三上了本章,除了遭来老爷子一顿狠训之外,怕是不会落得半点的好处,至于弘晴么,若是真跟着老十三胡闹上一把,那可就不是狠训那般简单了,闹不好连工部的差使都保不住,试问,在这等情形下,弘晴又怎可能会答应老十三的要求。

    “怎样?到底成不成,给爷一句实话来!”

    这一见弘晴半晌没开口,老十三显然是不耐了,双眼一瞪,没好气地便逼迫了一句道。

    “十三叔,您以为十四叔为何不自请挂帅呢?”

    成?当然是不成了的,只是事涉机密,弘晴却是不好直接将个中缘由分析出来的,也就只能是意有所指地反问道。

    “他?哼!”

    老十三素来跟老十四不对路,这一听弘晴提到了老十四,嘴角立马便是一撇,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待要说老十四无胆之际,却又觉得似乎不对,没见区区东征的小打小闹老十四都要死争上一回,此番影响如此之巨的大战,老十四又怎肯平白错过的,很显然,这其中必然别有蹊跷,一念及此,老十三当即便沉默了下去,好一阵子的无言。

    “十三叔明鉴,小侄以为皇玛法虽不曾明言,实则圣意已决,额伦特挂帅出征已成定局,在其人未曾有章程出来前,旁人恐不宜上本,若不然,必遭小人构陷,十三叔若是担心战局不利,大可到时再行计议好了。”

    尽管老十三自东征以来始终恪守中立,不过么,弘晴却是将其看成未来的盟友,自是不愿见到老十三倒大霉,这便委婉地又劝了其一句道。

    “嗯……”

    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般地步,老十三纵使再不甘,也没了坚持的理由,也就只能是无奈地长出了口大气……

    “小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王爷请您一回府便到内院书房一行。”

    老十三心情不爽之下,这酒么,自也就喝得极为的沉闷,弘晴也不好多言开解于其,只能是陪着喝上了几大碗,而后找了个借口,就此告辞而去了,这才刚在自家府门外下了大轿子呢,就见墨雨急匆匆地抢上了前来,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

    这一听三爷有请,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此无他,概因弘晴已然猜到了三爷要说的是甚,左右不过就是此番出兵之议罢了,尚不能确定的是三爷到底想作甚打算而已,可也懒得去细想,不动声色地吭了一声,抬脚便进了府,径直走旁门去了诚亲王府,一路穿堂过巷,不多会已是行进了书房之中,入眼便见三爷独自一人端坐在文案前,手持着本闲书,正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

    “孩儿叩见父王!”

    弘晴今儿个忙乎了一天,又陪老十三喝了回闷酒,此际已是又疲又乏,但却绝不敢在三爷面前失了礼数,也就只能是强打着精神地抢到了文案前,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不迭。

    “晴儿来了,坐,坐下说。”

    听得响动,三爷随手将书往文案上一搁,再一看是弘晴到了,脸上立马浮现出了慈爱的笑容,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赐了座。

    “谢父王赐座。”

    照着规矩谢了恩之后,弘晴也没矫情,缓步走到了一旁的椅子前,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只是腰板却是微躬着,作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晴儿这一身的酒气,又去赴了谁的请了么?”

    三爷显然很是满意弘晴的恭谦之表现,嘉许地点了点头,而后以调侃的语调问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话,孩儿临下班之际,十三叔着人来邀,孩儿寻思着不去不妥,也就去应酬了一番,回来得迟了些,劳父王久等,实孩儿之过也。”

    三爷此言明显就是明知故问,没旁的,三爷在弘晴的侍卫队里安插了些人手,这一点,弘晴早就已是心知肚明了的,只不过懒得去理会罢了,又怎可能不清楚自个儿去十三爷府上一事断难瞒得过三爷的法眼,可也并不在意,这便一躬身,已是满脸歉意地解释了一番。

第619章 父子论兵

    “无妨,都是年轻人么,稍稍放纵一些也是该当的,阿玛在你这年纪时,可是夜夜笙歌来着。”

    从旁人口中得知弘晴的行踪与弘晴自己说将出来,显然有着天壤之别,正因为此,听得弘晴如此坦诚相告,三爷心情自是大好,笑呵呵地便打趣了弘晴一句道。

    “阿玛乃天纵之资,孩儿实不能比也。”

    三爷既是要开玩笑,弘晴也乐得凑趣上一番,这便笑呵呵地奉承了三爷一句道。

    “罢了,那都是年少轻狂么,不提也罢,今儿个兵部议事可是大闹了一场,老十三服气而走,心中想来是不痛快已极,发些牢骚话也应是有的,晴儿陪其解解闷也是好事么。”

    三爷其实很想问问老十三与弘晴究竟都谈了些甚,只是碍于面子,却是不好直接问了去,也就只能是拐弯抹角地表达出了这么层意思来。

    “父王说的是,十三叔乃性情中人,又一心为国,确是忠臣之选也,此番与十四叔就战略构想上有些争执,也是就事论事而已,实无甚太过之私心。”

    三爷虽是问得隐晦,可弘晴多精明的个人,自是一听便懂,不过么,却并未打算详述与老十三交谈的经过,而是顺着三爷的话头,很是为老十三说了几句好话。

    “嗯,晴儿此话乃中肯之言也,那依尔看来,老十三与老十四之战策何者更可取些?”

    这一见弘晴并未言及与老十三的交谈经过,三爷的眉头立马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皱,眼神闪烁了一下之后,索性便将话挑明了来说。

    “回父王的话,皇玛法虽不曾明言,实则圣意已是有所向焉。”

    只一听,弘晴便知三爷这是起了插手军务的心思,心中当真是有些个哭笑不得,偏偏又不好明着说三爷的不是,没奈何,只好答非所问地点了一句道。

    “哦?此话怎讲?”

    三爷本是想将老十三与弘晴一并推将上去,也好乘机扩大在军中的势力范围,可这一听弘晴道出了圣意,自不好再继续先前的话题,这便眉头一扬,有些个诧异地追问道。

    “父王明鉴,此番准噶尔虽是来势汹汹,可明面上的兵力却并不算多,六千余精锐而已,皇玛法一生征战无数,自是瞧不上这么点微末之敌,故,怒归怒,却远谈不上有多重视,前番调四川提督额伦特任西安将军,又加派大内一等侍卫色楞前去整顿甘陕之绿营,旨意虽未下,圣心却已明,此番平青藏之乱便是以此二人为将,之所以着兵部议之,不外乎不想独断乾坤罢了,其用心既明,十四叔自不敢有违焉,是故,所议诸事皆绕此展开。”

    为打消三爷妄自伸手的企图,弘晴也只能是将此番出兵的道道好生解说了一番,尽管只是猜测之辞,可与事实却也并无多少的差缪之处。

    “唔……,原来如此,那老十三他……”

    三爷细细一想,也觉得弘晴所言无差,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甘,这便又将话题往老十三身上引了去。

    “回父王的话,依孩儿看来,十三叔之提议方是正理也,准噶尔此番灭藏之兵力虽不甚多,可而今全藏已在其手,挟裹全藏之民为兵,其势并不小,且那策凌敦多布其人果敢善战,非易与之辈,更兼青藏地广人稀,一是军粮转运不便,二者藏边地势险要,我军走青海,实仰攻也,若轻军直进,恐遭其人暗算,一旦有失,全军皆危也,真欲平乱,还须得全面筹谋方可确保无虞。”

    虽说明白三爷此问的真实用意之所在,然则弘晴却并未隐瞒自己的观点,畅畅而谈地便将自个儿对战局的看法详细地阐述了出来。

    “这么说来,晴儿不看好此战喽?”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三爷可就来了精神,不过么,倒是没急着表态,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父王明鉴,额伦特若是能率军缓进,以稳取势,此战纵使不胜,败亦不致惨败,倘若全军急进,则必殆无疑,个中道理,孩儿先前已是说过了,只是皇玛法未见得便能允之,急战恐将难免,加之有十四叔在兵部督导,额伦特便是想稳也难,此战之前景恐将堪忧。”

    弘晴本就精通武略,加之又有前世的经验在,自是清楚此战绝无丝毫幸理可言,这么一番分析下来,所得出的结论自然也就乐观不到哪去。

    “这……”

    三爷本身的武略虽有限,可到底还是懂一些军事常识的,此际听得弘晴这般说法,额头上立马便见了汗,自是再也坐不住了,一挺腰板,已是霍然而起,低头在书房里来回地踱着步,眉头紧锁成了个“川”字。

    “若是此战必败,当何如之?”

    三爷来回疾走了好一阵子之后,猛地顿住了脚,眉头一扬,满脸慎重之色地又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唯十三叔可上本言缓,他人若是言此,必遭圣忌!”

    这一见三爷有动本言事之打算,弘晴自不敢大意了去,赶忙出言谏止道。

    “嗯……,也罢,就先让老十三上一本再行定议也好。”

    三爷虽是忧心此战的败亡,可说到底还是更关心自个儿的前程,自不想也不愿恶了老爷子的心,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弘晴的意见。

    “父王英明。”

    弘晴是真心想挽救这么场败局的,奈何无论是他还是三爷,在老爷子有旨意前,都绝不能去插手军务之事,否则的话,便是犯忌,不管最终结果是对还是错,于老爷子来说,那都是不能容忍之事,而这就是极权政治的真面目之所在,正因为此,哪怕再忧心五万将士之存亡,弘晴也绝对不会去做犯忌的事儿,概因他真去伸了手,也无力改变老爷子的想法,反倒会惹来圣忌,一旦证明是老爷子错了,那后果就更严重了去了,等来的不会是沉冤昭雪,而是一撸到底的重处,道理么,说穿了很简单,帝王是不能错的,有错的只是是臣下,若是相反?呵,想想三国的田丰是怎么死的便知个中之奥妙了的。

    “此战若败,依皇阿玛的性子,断然不会甘休,大举出兵想来是题中应有之义,若如此,这兵权之争恐烈矣,晴儿对此可有甚想法么?”

    三爷虽不甚通军事,可对于朝争却还是颇有心得的,转念一想之后,又起了别的想头。

    “回父王的话,那须得看此败之程度了的,若是大败,大举出兵则势在必行,若是小败而归,恐只会换将增兵,却未见得会以举国之力为之。”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三爷这话,便知其对军权还是念念不忘,心中着实是有些个哭笑不得,可又不好说三爷的不是,没奈何,也只好装糊涂地扯了一大通。

    “嗯,那就到时再议也罢,天色不早了,尔且道乏罢。”

    这一听弘晴只是在那儿就事论事,却始终不提兵权之事,三爷便知弘晴这是不愿谈此,虽不甚甘心,却也不好强逼,略一沉吟之后,也就此结束了此番论兵之谈。

    “是,孩儿告退。”

    弘晴是真的疲了,加之也实是不愿过早地谈论兵败之后的事儿,躬身行了个礼,便即退出了内院书房,自行回府去了——没旁的,此际说得越多越麻烦,说错了,那是自讨没趣,说对了,那也没啥功劳,反倒会惹来三爷的极度猜疑,三爷没登基之前倒也就罢了,纵使心中有猜忌,三爷也离不得弘晴的支撑,可一旦三爷登了基,反手过来要对付的头一个便是弘晴,所谓天家无父子便是这么个道理,在大位的稳固面前,就没啥是不能舍去的,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弘晴自不会去干犯忌的事儿,……

    “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王爷大喜啊,奴婢给您贺喜了……”

    天色已晚,弘晴出来内院书房便直接通过边门回了自家府上,方才刚走进主院的大门,正自手持灯笼在门前张望的主院大丫头小梅已是雀跃地欢呼了起来,那等兴奋状当真令弘晴为之愕然不已,愣是搞不懂这丫头到底在高兴些啥来着。

    “说清楚点,甚喜不喜的,嗯?”

    弘晴这会儿正累得紧,加之心中有事牵挂,心情实在谈不上有多好,这一见明兰在那儿大呼小叫不已,自不免有些不耐,这便板起了脸,不悦地呵斥了一句道。

    “好叫王爷得知,今儿个太医院的孙太医来了,为娘娘还有东西两院的都把了脉,说是都有喜了,王爷您啊,就要当爹了。”

    小梅是海兰珠陪嫁过来的丫头,打小了起就跟着海兰珠,素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压根儿就不怕弘晴的威严,但见其吐了下小香舌,已是笑嘻嘻地将喜事道了出来。

    “什么?”

    按说弘晴结婚也已是一年余了,交公粮的事儿一向说得上勤勉,只是不知为何就是没得正果,不过么,弘晴自己其实并不着急,没旁的,他到如今也不过才十九岁半而已,人生还长着呢,自是不会急着去考虑后代的事儿,也就将就过着便是了,可却没想到这不中则已,居然一中就是三连中,饶是弘晴生性沉稳,乍一听此消息,也愣是被震得当场石化了去……

第620章 指东打西(一)

    三位福晋一起有了孕,无论于仁郡王府,还是于诚亲王府来说,都是件天大的喜事,按三爷的意思,那是须得好生操办上一番的,然则弘晴却并不作此想,没旁的,眼下西疆正乱着,此际大肆操办显然有些不合时宜,为此,颇费了番口舌方才说服了三爷,却不曾想老爷子从太医处得知了此事之后,特下了道恩旨,从太医院指派了两名太医专驻仁郡王府,并赐宴乾清门,大宴百官,以为庆贺。

    消息一传开,仁郡王府立马门庭若市,前来道贺者不计其数,弄得弘晴实在是有些个应接不暇的,偏偏来者都是客,不接待还不成,若不然,一个“假清高”的大帽子立马便会扣在弘晴的头上,没辙了,就算再累,也得好生“接客”去,这不,几天的热闹下来,可怜弘晴都快累成乌鸡眼了,当真比打了一场大仗还累上几分。

    怨不得群臣们趋炎附势,实在是老爷子这么道恩旨太引人遐思了些——弘晴不是天家第三代里头一个成婚的,也不是第一个将有孩子的,实际上,胤礽的两个儿子都早就成了亲,孩子都好几个了,四爷的长子弘晖前年成亲,去岁也有了一子,可都没见老爷子有丝毫的表示,偏偏轮到弘晴这儿,孩子都还没出世呢,就大肆庆贺上了,个中之意味自不免引人深思,闻出了味来的群臣们不赶紧可着劲地巴结上一番更待何时?

    老爷子固然是一派好意,只是这等好意到了弘晴处,却成了不折不扣的折磨,还好,这等热闹也就是几天功夫,若不然,只怕弘晴就不是成乌鸡眼,而该是成芦材棒了的,当然了,这等苦是没处述说去的,真敢叫苦,别说老爷子会有看法,旁人也定会指着弘晴的脊梁骨骂“矫情”的,没辙了,也就只能是强颜欢笑地苦撑到了拜贺的风潮平息。

    府里闹腾归闹腾,弘晴忙碌之余,却也没忘了关注朝局,尤其是兵部议事的结果,结果么,不出弘晴之所料,老十四代表兵部呈送上去的章程成了最后的定案,而老十三单独上的本章却有若石沉大海一般没了消息,不甘之下,老十三有一回趁着觐见的机会,又提了番建议,可惜老爷子还是没采纳,只说会让额伦特注意准噶尔军的设伏之可能,到了这般田地,老十三也不敢再多啰唣了,出兵之事遂就此成了定论。

    康熙五十三年七月初九,圣旨下到西安将军府,着西安将军额伦特并大内一等侍卫色楞为正副帅,率一万旗营以及两万绿营军会同青海王台吉出兵平青藏之乱;七月二十三日,额伦特率部进抵西宁,上本言西宁入藏道有三,其中库库赛尔岭、拜都岭道皆宽广,请与大内侍卫色楞分道进兵,帝允之,大军遂行,额伦特率旗营出库库赛尔岭,色楞率四万绿营军走拜都岭,两军在齐诺郭勒汇合,一路无险,也不曾遭敌侵扰;八月二十三日,粮秣大至,补给已全,额伦特再次向前挺进,打算直取拉萨,于路,数遇策凌敦多布遣兵来袭,几番接战下来,皆大获全胜,斩获颇多,帝下诏褒奖,令再接再厉,大军遂急行向前,一路无阻,进抵狼岭。

    前方战事既是顺利无比,后方关注的人自也就不多了,大体上都以为此战大胜已是理所当然之事,然则弘晴却并不这么看,没旁的,细究前方传回来的战报便可知几番大胜斩获的都不过是藏兵罢了,策凌敦多布的主力压根儿就不曾露过面,很显然,策凌敦多布玩的便是诱敌深入的把戏,一旦大军渡过了喀喇乌苏河,攻守必将易势,真到那时,策凌敦多布只消掐断额伦特军的粮道,便足以掐住清军的咽喉,西宁无兵可调的情形下,清军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不败才是怪事了的。

    世上最痛苦的事儿便是明知道悲剧会发生,却无力去阻止,眼下弘晴就处在了这么个尴尬的位置上,尽管已预见到了额伦特所部的败亡前景,偏偏他却是不能说将出来,没见老十三几次提出大军缓进的建议都遭老爷子呵退了么,弘晴就算跟着附和上一番,也不会有甚大的作用,再说了,他可不想当田丰第二的,既如此,弘晴所能做的选择也就不多了,如何趁着大局尚朦胧之际拿下战略要津,以应对将来的大举出兵便成了弘晴首要考虑的问题。

    战略要津说起来简单,就两条,一是兵权,二么,便是粮道;前者,弘晴不敢去指望,那玩意儿十有**会落在老十四的手中,当然了,老十三也有一定的希望,只是不大而已,至于弘晴么,那是半点可能性全无的,这不止是朝局平衡的缘故,更因着军中将领以及兵部诸官中八爷、十四爷的人马颇多,旁人领军实难以做到如臂使指,自也就难以保证凯旋而归,似此举国之战的情形下,老爷子自会通盘考虑其中的诸多要素,综合来说,老十四无疑是最佳之人选,老十三则次之;如此一来,弘晴所能谋取的就只剩下粮道了,偏偏这事儿又扣在四爷的手中,如何从四爷处来个虎口夺食,那可就是个高难度的技巧活了。

    直接去讨要,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别说弘晴与四爷一向不对付,就算关系尚可,以四爷那等刻薄的性子,也断然不可能将西北粮道这么个重要职位交到弘晴手中的,唯一能行得通的只有利益之交换,这一点,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难如登天,可对于弘晴来说么,虽也算是困难,却并非无策可解,关键便须得着落在弘历的身上!

    中央银行自去岁八月恢复正常运转至今已是年余,从外头看上去,一切都正常得很,可实际上么,内里却是争斗连连,九爷这个管部阿哥与弘历这个帮办可是没少掐架,彼此间十数番明争暗斗下来,胜负各半,谁都没能占到上风,没旁的,九爷有着管部阿哥的居高临下之优势,而弘历则有着根基稳固之强悍,谁想彻底压倒对方都是件极其困难的事儿。

    九爷与弘历相争不下,倒是沈河这个正牌子的行长却是逍遥得紧,除了紧紧抓住工商银行之外,其余诸事一概不参与,偏偏工商银行经一年的高速发展下来,巨大的影响力已是覆盖了全国各行各业,愣是将原本与工商银行齐名的其余五大钱庄全都挤压得萎靡不振,如此一来,沈河虽是不争,可在中央银行的话语权却是越来越重,这显然令九爷与弘历都眼红得紧,却又无可奈何,此无他,工商银行背靠着的可是八旗商号这么棵大树,而八旗商号又是由弘晴在遥控着的,九爷与弘历便是再眼馋,也轻易不敢朝工商银行动手。

    工商银动不得,九爷叔侄俩自也就都起了另立炉灶的心思,这不,九爷是可着劲地扶持“汇存钱庄”,而弘历则竭力为“和顺钱庄”摇旗呐喊,力气没少花,可惜效果却是了了,没旁的,概因这两大钱庄无论财力还是人脉都比工商银行差得太远了些,光靠九爷与弘历的力量去推动,实在是难以扶持得起来,而弘晴所要做的文章便在此处——“八旗商号”突然放出风声,说是发展基金有极大富余,鉴于所兼并之工商银行发展势头良好,打算再行注资一家钱庄,但并未要求得到控股权,只说一切皆可商议。

    “八旗商号”将注资钱庄的消息一出,不止五大钱庄全都闻风而动,中央银行内部也已是风起云涌,九爷与弘历都想从“八旗商号”争取到资金之支持,都分头到“八旗商号”活动了一番,可惜都没能得到个准信,此无他,弘晴不发话,“八旗商号”里又有谁敢胡乱开口的,一众人等忙乎了一通之后,目光最终还是全都落在了弘晴的身上——九爷一方透过老十四发出了邀请,弘历一方么,则是说动了老十三出面约谈,当然了,找的都是些不甚着调的借口,前者说是侧福晋庆生,请弘晴去赴宴,后者么,说是给儿子过生日,请弘晴过府畅饮一回,有意思的是双方宴请的日子全都凑在了一块,只不过一个是在午间,另一个则是在傍晚。

    有人宴请自然是好事,本来么,弘晴放出这么个注资钱庄的消息就是要引四爷上钩的,而今,鱼既已是咬了钩,弘晴自是乐得去好生周旋上一回的,当然了,老十四那头得先去对付上一番,怎么着也得将戏演得跟真的一般,若不然,以四爷之奸诈,闹不好还真就会脱钩而去的,好在老十四的宴请是在午间,倒是能两不误的。就这么着,弘晴在老十四处东拉西扯了一个下午,隐隐约约的话说了一大箩筐,不过么,实话却是一句都没有,吃饱喝足之后,拍拍屁股便走了人,逛荡着往十三爷府上而去了……

第621章 指东打西(二)

    哈,老十三还真是个妙人来着!

    弘晴本以为老十三既是托名为孩子庆生,那一准也该似老十四那般大摆筵席上一番的,可却没想到一下了马车,除了瞅见一辆有着四爷府上标示的马车停在照壁处之外,竟然再无其余,很显然,老十三这就是在发出个告示,那便是他老十三此番之所以做东,就是为了帮四爷那头与弘晴牵个线的,暗示弘晴自个儿须得有个思想准备,一念及此,弘晴的嘴角立马便是一挑,露出了丝戏谑的笑意。

    “小的叩见王爷。”

    弘晴脚跟方才刚站稳,就见一名门房管家已是领着数名管事疾步迎了上来,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罢,烦劳尔等去通禀一声好了。”

    弘晴笑眯眯地一抬手,示意众人平身,而后随口便吩咐了一句道。

    “好叫王爷得知,我家主子有交待,说是您若是来了,无须通禀,直接入内即可,王爷,您请。”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那名门房管家赶忙陪着笑脸地应了一声,一咕噜起了身,哈腰便要将弘晴往内里让了去。

    “嗯,有劳了。”

    这勇郡王府,弘晴可是常来之处,与老十三一家子都熟,自是随意得很,无所谓地轻吭了一声,领着李敏行等几名抬着礼盒的心腹侍卫便施施然地行进了府门之中,一路穿堂过巷地到了二门处的西花厅外,隔着老远便听到了老十三爽朗的大笑声。

    “十三叔,甚事如此可乐,也说来与小侄乐呵乐呵么。”

    方一行进了西花厅,入眼便见老十三高坐主位,而一身白袍的弘历则侧身而坐,正自与老十三说笑着,弘晴见状,眼中立马有道精芒一闪而过,不过么,脚下却是并未稍缓,昂然进了厅,笑呵呵地朝着老十三便是一礼,口中随意地寒暄了一句道。

    “哈,你小子总算舍得来了,怎地,老十四那头的酒比爷这头的香不成?”

    这一见弘晴已到,老十三没再跟弘历多闲扯,而是就此起了身,歪着头打量了弘晴一番,而后有些个吃味地吭了一声道。

    “十三叔,你这可就冤死小侄了,十四叔说要请客,小侄哪敢不去啊,可一寻思着十三叔这儿还有约呢,小侄可是提前便走了人,闹得十四叔可是满肚子的不爽,您要再这么说,这天指不定就得六月飞雪了。”

    弘晴跟老十三向来是笑闹惯了的,哪会在乎老十三这等讥诮之言,嘻嘻哈哈地便瞎扯了一大通。

    “得,滚你小子的,啥屁话来着,你小子不是窦娥,爷也不是昏官,少跟爷扯这么些废话,今个儿的礼物若是不讨喜,酒没有,棍子倒是有一大根侍候着。”

    老十三今儿个之所以请客,实在是切不过弘历的软磨硬泡,加之自感欠了四爷的情——自打老十三的额娘死后,一直都是四爷的母亲乌雅氏在带着他,而四爷往年也没少帮衬着常受兄弟们排挤的老十三,前些年彼此的联盟虽已是破裂,可多年来的感情却并不会说没便没了的,此番受弘历之托去请弘晴来府,老十三心里头其实很是担心弘晴会不给面子的,而今,弘晴不单来了,表现还是一如既往的亲近,这自是令老十三心里头暖得紧,笑骂起来,自也就透着股浓浓的亲近之情谊。

    “嘿,就知道十三叔会这么说,不怕,小侄今儿个可是有备而来的,来人,将礼物都给爷呈上来!”

    弘晴压根儿就不介意老十三的笑骂之言,自信满满地一拍胸脯,豪气十足地便断喝了一声,自有数名手下侍卫紧赶着将几只礼物盒子抬了上来,揭开了其上的盖子之后,又尽皆躬身退下了堂去。

    “嘿,算你小子有心了,得,爷还得去问问犬子喜不喜欢,你小子且就自个儿随意好了。”

    礼盒里的东西不少,尽是些文房四宝以及各色精巧玩具,要说有多珍贵么,也真倒也谈不上,顶多也就是三百余两银子的样子,只是东西却大多是精品,要收罗起来,显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儿,毫无疑问,弘晴整出这么份礼物是花了心思了的,老十三自是无甚不满意之处,不过么,老十三请弘晴前来,可不是为了这么些礼物的,而是要为弘历与弘晴的面谈创造出机会来,而今,寒暄既毕,老十三可就不打算多啰唣了,这便顺势丢下了句交待,喝令下人们抬着那几只礼盒便施施然地往后堂去了。

    “小弟见过晴兄。”

    先前老十三与弘晴笑闹之际,弘历压根儿就插不上话,只能是满腹嫉妒地站在一旁候着,直到老十三去后,他才算是得了个空档,施施然地行上了前去,朝着弘晴拱了拱手,很是客气地招呼道。

    “历弟客气了,你我皆是客,就不必虚礼来虚礼去的了,都随意些好了。”

    弘历脸皮厚实,弘晴同样也不薄,双方年初时,虽因着御前争婚的事儿扯破过脸,可过后么,彼此间却并未就此攻讦不休,反倒都像是没事人一般,见了面,也都会寒暄上几句,当然了,私下里却是早就已没了来往,那些个公共场合下的寒暄其实都不过是惺惺作态,摆给外人看的罢了,今儿个彼此相聚在老十三府上,说起来彼此都有所求的,只不过弘晴知晓弘历要的是甚,而弘历对弘晴的可能要求却是一点都不衬底,在这等占据绝对上风的情形下,弘晴自是乐得表现一下大度之做派,并未给弘历脸色看,而是笑着一摆手,客气地回了一句道。

    “晴兄既是这么说了,那小弟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晴兄请坐。”

    “八旗商号”的注资一事,对于弘历来说,实在是太过紧要了些,没旁的,只因他现在在中央银行里的话语权已是被削弱了许多,倘若再被九爷那头拿到了“八旗商号”的注资,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其多年经营下来的根基便有着一朝崩溃之可能,正因为此,纵使心中对弘晴的恨意深似海,他也不得不委曲求全地央了老十三出面帮衬,而今,老十三已是依约给其创造出了与弘晴单独会面的机会,弘历自是不想错过了去,笑呵呵地便发出了彼此坐下来商榷的信号。

    “嗯,历弟也坐罢。”

    弘晴此番要钓的便是四爷父子这两条大鱼,在没得手前,自是不会刻意给弘历难堪,再说了,此际乃是在老十三府上,真要是彼此闹腾起来,主人家的面子也不好看不是?当然了,弘晴也不会去刻意讨好弘历,仅仅只是不咸不淡地吭了一声,而后,也没管弘历坐还是没坐,自顾自地便走到了一旁,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

    “晴兄,小弟听闻‘八旗商号’近来盈利颇丰,岁入预计已能过两千万之巨,不知可属实否?”

    这一见弘晴已然坐定,弘历笑了笑,也没多言,走到了弘晴对面的椅子前,同样一撩衣袍的下摆,也就此坐了下来,而后,朝着弘晴又是一拱手,一派随意状地问了一句道。

    “呵,历弟此问,为兄还真是答不上来啊,‘八旗商号’的事儿都是十五叔在管着,为兄整日价埋在工部,实是不知详情来着。”

    关于“八旗商号”的经营情况,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自征服了东瀛起,“八旗商号”的盈利已是大大地往前迈进了一大步,再算上“工商银行”一年下来的分红,整个“八旗商号”的盈利已是超过了一千六百万之巨,足足相当于国库岁入的四分之一还多!当然了,弘晴心中清楚归清楚,却并不想跟弘历说个分明,没旁的,只因弘历此问看似随意,其实却是别有机枢,为的便是将话题往注资上引,对此,弘晴心里跟明镜似地清楚,不过么,却并不打算就这么遂了弘历之意,这便打了个哈哈,敷衍地胡诌了一番。

    “晴兄过谦了,满天下谁人不知‘八旗商号’乃是您一力操持出来的,我八旗子弟能得享富贵安康,皆晴兄之功也。”

    弘历其实并不甚关心“八旗商号”的真实盈利有多少,他要的只是引出话头而已,尽管弘晴来了个一推三四五的太极手腕,可弘历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笑呵呵地便奉承了弘晴一把。

    “历弟不可妄言,我八旗子弟能得享安康,皆有赖皇玛法之恩泽普降,旁人有何德何能敢自言此的,历弟如此说法,莫不是打算将为兄架上火堆么,嗯?”

    弘历这等奉承话语甭管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都不是人臣所能承受得起的,真要自认了下来,那便有着大不逆之嫌疑,对此,弘晴自是有着清醒的认识,又怎可能被弘历的迷汤给灌倒了去,面色当即便是一肃,毫不客气地便训斥了弘历一番。

    弘晴这么番训斥显然不是在说笑,尽管音量不算高,可内里的肃杀之气却是浓烈得很,饶是弘历也算是城府极深之辈,却也不禁为之心神一凛,脸色变幻不已之下,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解说才好了的……

第622章 指东打西(三)

    “晴兄误会了,小弟并非此意,‘八旗商号’之所以能得如今之规模,自是皇玛法洪恩浩荡所致,然,晴兄在其中出了大力也是人所共知之事也,小弟没说错罢?”

    尽管被弘晴这么一通训斥弄得心火大起,可弘历却并未将怒火带到脸上来,微微一愣之后,已是笑着解说了一番。

    “历弟谬赞了,为兄不过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也亏得十五叔、十六叔慷慨相助,若不然,事亦难为也。”

    弘晴本来就不是真发怒,听得弘历这般说法,脸上立马便是一缓,露出了丝受用之表情,语调里带着丝自得地谦逊了一句道。

    “晴兄过谦了,您之功绩,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弟向来是佩服无已的。”

    弘晴脸上的受用与自得之表情虽不算明显,可弘历却是都看在了眼中,心中暗自冷笑不已,可脸上却是作出了副诚恳万分之状,又好生将弘晴狠夸了一通。

    嘿,这小子可着劲地给咱灌迷汤啊,真他娘的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没安啥好心来着!

    弘历这么番话一出,弘晴心中同样是冷笑不已,不过么,脸上的受用之表情却是愈发浓了几分,摆了摆手,微笑着开口谦逊道:“历弟切不可如此说法,为兄不过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无足挂齿,无足挂齿啊。”

    “小弟可不敢虚言哄骗晴兄,此等功德便是三岁小儿亦知,我八旗子弟无不感激在心,小弟亦是受惠者之一,所言自是出自肺腑,万无虚假。”

    见得弘晴受用,弘历心中的不屑之情顿起,但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接着大灌迷汤不已,所言所述当真是肉麻到了极点。

    这小子能伸能屈,着实是枭雄本色,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听得弘历这等话语,弘晴的后背当即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心下里却是分外的警醒,当然了,这等戒备自是深藏在心底,却是断然不会有所流露的,表现在脸上的只有陶醉之神情,但见弘晴笑呵呵地摇了摇头道:“历弟所言过矣,为兄可当不得,不过呢,旁的不敢说,为兄在‘八旗商号’的事情上还是能说上些话的。”

    “晴兄这话可是说得谦虚了,据小弟所知,但凡晴兄决定的事儿,在‘八旗商号’里就没有行不通的,呵呵,小弟如今遇到了点事儿,与‘八旗商号’有些关联,几番寻了去,都不曾有结果,没奈何,只好央了十三叔出面,专程请晴兄之大驾前来,为的便是想与晴兄打个商量,不知晴兄可肯成全否?”

    弘历的姿态摆得很低,一边狂拍着弘晴的马屁,一边顺势便将谈话向正题引了去。

    “与‘八旗商号’有关?历弟莫非说的是‘八旗商号’准备注资钱庄之事么?”

    弘晴似乎被拍得很舒服了,竟没卖甚关子,直截了当地便点出了核心问题之所在。

    “正是如此,晴兄您是知道的,小弟呢,一直就在中央银行混着,对钱庄之事倒是知道一些,若论绩效与影响,当属‘和顺钱庄’为佳,倘若‘八旗商号’真有意注资,此钱庄当为首选,不知晴兄意下如何哉?”

    这一见弘晴如此识趣地说起了注资的事儿,弘历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笑呵呵地便解说了一番,将“和顺钱庄”隆重地推介了出来。

    “哟,还真是巧了,先前十四叔也跟为兄谈过这事儿,推介的却是‘汇存钱庄’,据为兄所知,如今尚独立经营之五大钱庄里,‘汇存钱庄’似乎排在第一罢?”

    弘历想要趁热打铁,弘晴又怎肯轻易便遂了其之意,这便作出一副诧异状地反问了一句,顺带着将老十四搬了出来,暗示自个儿与老十四那头也是有所商榷的。

    “晴兄有所不知,‘汇存钱庄’之规模虽是略大些,可论及盈利之能,却是远不及‘和顺钱庄’,且据小弟所知,‘汇存钱庄’里似乎有着某几位阿哥的干股在内,若以之为注资对象,那……,呵呵,小弟所言绝无虚假,晴兄大可去调研一番,便知根底了的。”

    听得弘晴将老十四抬了出来,弘历的心头立马便是一沉,不过么,倒也并不是很在意,没旁的,今儿个老十四请客的目的实在是太明显了些,以弘历的智商,自不可能会瞧不破,他可不信弘晴会轻易答应了老十四那头的请求,理由么,很简单,“汇存钱庄”与八爷之间的关系虽隐蔽,弘历却还是知晓的,在他看来,弘晴也一准清楚,故此,除非老十四那头下了重注,否则的话,弘晴又怎可能会轻易将偌大的资金往“汇存钱庄”里投了去,再者,弘晴肯来此商榷的行为本身就说明了态度,所差的不过就是个交易价码罢了,正因为此,有备而来的弘历自是不怕弘晴将老十四搬将出来,笑呵呵地便点出了‘汇存钱庄’的根底之所在。

    “哦,竟有此事?”

    “汇存钱庄”的事儿尽管隐秘得很,可弘晴却是一早便知道了的,压根儿就无须弘历来提醒,不过么,弘晴却是不想说破,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惊咦了一声,满脸的不信状。

    “事实如此,晴兄若是不信,小弟可提供证据,晴兄一查便可知分晓。”

    这一见弘晴似乎上了钩,弘历心中立马便是一动,紧赶着便放出了个更大的诱饵。

    “嗯……,此非为兄所应管之事,是是非非自有朝廷律法在,为兄就不参与了,倒是历弟身负中央银行帮办之重责,切不可等闲视之才好,若是查出了问题,终归须得赶紧办了去,想来皇玛法定会鼎力支持的。”

    查?弘晴要查早就可以动手了,之所以不动,并非没证据,而是有所顾忌罢了,当然了,顾忌的可不是八爷的势大,而是顾忌老爷子的求稳之心态,没见老十六明明白白地遭人构陷了去,老爷子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么,弘晴若是真又折腾出一场大风波来,岂不平白遭老爷子的忌么,这等蠢事,以弘晴之精明,又怎可能会去做,既如此,弘历这等钓鱼之手法显然是不可能取到丝毫效果的,这不,弘晴仅仅只是几句轻巧话,便已是毫不客气地将责任往弘历的身上栽了去。

    “这个自然,待得‘八旗商号’注资一事忙完,小弟自当全力彻查此事,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才成,晴兄且请放心便是了。”

    弘历的本意是想挑唆弘晴去揪“汇存钱庄”的尾巴,如此一来,即便此番不能争到“八旗商号“的注资,只消九爷那头也没能讨到好,于他弘历来说,也就无所谓了的,可眼下弘晴居然不上钩,反倒一脚将责任强压了回来,弘历心中当真是恼火不已,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痛感,奈何他此际有求于人,实在是有火也发不得,没奈何,也就只能是强打起精神地作出了个保证。

    “嗯,那便好,历弟办事素来牢靠,有你出马,想来该是会有所得才是,当然了,为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就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若是历弟有需要,皇玛法面前,为兄自当全力支持,此一条,为兄可以做出担保。”

    弘历也就只是惺惺作态而已,真要能查,他早就去查了,此一条,弘晴又怎可能会看不出来,对其所作出的保证么,自也就是当成放屁看罢了,不过么,该表的态,弘晴还是很乐意表上一把的,言语间也没忘了再次提醒弘历要担起查案的责任,暗示弘历若是不动手的话,就怨不得他弘晴将此事往老爷子处捅了去了。

    “多谢晴兄盛情,小弟感激不尽,只是具体说到‘八旗商号’注资一事,且不知晴兄可有甚章程否?”

    正如弘晴所料的那般,弘历对“汇存钱庄”一事虽有一定的了解,可更多的则是通过些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结论罢了,真正掌握在手中的所谓证据实在是有限得很,实不足以搬到台面上来,若不然,被九爷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情形下,弘历又岂会不以此来发动反击,先前故意抛出只是为了引弘晴去动手罢了,这会儿见弘晴不单不上钩,还一个劲地反过来将自己的军,弘历的头不免有些疼得厉害,却偏生又发作不得,没辙了,索性不再多绕弯子,直截了当地便奔向了主题。

    “章程?历弟怕不是问错人了罢,而今之‘八旗商号’的董事长是皇玛法,具体办差的是十五叔,重大事情之决断都归董事会裁决,为兄在‘八旗商号’里连股份都没有,哪有甚章程可言的?”

    章程当然是有,不过么,弘晴却没打算承认,没旁的,就一句话,谈判之艺术耳,不将弘历给绕晕乎了,弘晴都不打算开出条件来,再说了,这会儿弘晴若是真说出了章程,那岂不是平白将把柄往弘历手中塞了去,这等蠢事,弘晴又岂会去干,自然是一摊手,一推三四五地玩起了太极推手的把戏……

第623章 指东打西(四)

    “晴兄误会了,小弟也只是想了解一下此番‘八旗商号’注资之详情,若是晴兄方便的话,还请不吝赐教则个。”

    瞧弘晴这话说的,当真翻脸比翻书都还快,前头得意时还说“八旗商号”的事儿他能说得上点话,可转眼间说到正题了,他却又不认了,一个太极推手耍得圆滑顺溜,当真令弘历很有些哭笑不得,可在这当口上,还真就没法跟弘晴较真,无奈之下,也只好是作出一副诚恳状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这事儿么,为兄还真知道一些,先前十四叔也问了来着,呵呵,不瞒历弟,为兄早前也问过十五叔,按其所言,此番‘八旗商号’将拨出转款五百万两银子,以为注资之用,此事已然上报了董事会研究,基本上已是定局了的,只是说到合作对象么,暂时还在商榷之中,尚未有定论可言,一切都须得看条件如何再议罢。”

    弘晴这回倒是没再推脱,而是笑呵呵地便将“八旗商号”那头的准信道了出来,没旁的,这也谈不上甚商业机密,消息早就传遍京师了的,若非有着这么块大肥肉在,老十四乃至弘历也不会如此猴急地要找弘晴商榷了的。

    “原来如此,请恕小弟鲁莽,不知十四叔那头可有甚条件否,呵呵,小弟也就只是问问,晴兄若是不方便,就当小弟没问好了。”

    弘晴所言之事,弘历自是早就调查过了,不过么,由弘晴亲口说出的意义却是截然不同的,此无他,弘晴若是无心谈判,自然不会详加解说,既是肯说,那就意味着此事有得谈,这一点,以弘历的智商,自是能体悟得出,心情自是不免为之一振,紧赶着便追问起了根底来。

    “嘿,这话若是旁人来问,为兄那是断然不会说的,既是历弟有问么,那倒也不是说不得,只是事关机密,历弟还须得谨慎,切莫外传才好。”

    弘晴似乎很享受弘历的奉承与殷勤,并未急着解说,而是自得地一笑,一派居高临下状地叮嘱了弘历一番。

    “这个自然,晴兄请放心,法不传六耳么,小弟自也是懂得的。”

    看着弘晴在那儿自得洋洋,弘历心中当真有若生吃了头苍蝇般恶心得紧,可又哪敢表露出来,也就只能是作出一派俯首帖耳状地应承了下来。

    “那便好,嘿,十四叔可是说了,广西巡抚陈肇庆丁忧出缺,须得另觅良臣递补,再,云南布政使年事已高,是该到了致仕之时了,那地儿事关边疆绥靖,也须得有能臣去打理,为兄也觉得当如是哉,历弟以为如何啊?”

    弘晴本来就是要钓鱼,既然弘历对鱼饵如此着紧,弘晴自是乐得多下点猛料,这便打着官腔地将老十四那头开出的条件夸大了一番——云南布政使之缺确实是老十四那头放出来的交易条件,至于广西巡抚么,则是弘晴往老十四身上栽的赃,左右此事不管真假,弘历都不可能去找老十四对证的,弘晴自是想怎么说便怎么说了的。

    “原来如此,小弟受教了。”

    一听弘晴所言,弘历的心顿时便乱了,没旁的,他虽是有心跟弘晴做番交易,可压根儿就拿不出老十四那头的筹码,就他原本预算的筹码而言,连老十四那头的零头都比不上,实在是没信心再跟弘晴往下谈了去的,只是要他就此放弃么,却又极度的不甘,道理很简单,中央银行已是他弘历立身朝堂的最后凭仗了,真要是就此丢了去,那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的。

    得,看来猛料放得有点多了,这小子怕是被吓住了的!

    这一见弘历吭哧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弘晴心里头自不免也有些犯起了嘀咕,不过么,他却是不打算改口的,没旁的,这就是谈判之道,谁先沉不住气,谁便得落了后手,这一点,弘晴可是深韵个中之三味的。

    “晴兄莫非主意已定,真打算将‘八旗商号’之注资给了‘汇存钱庄’了么?”

    弘历沉默了片刻之后,到底还是不甘心,这便试探着发问了一句道。

    “历弟这是说哪的话,‘八旗商号’又不是为兄所有,此乃八旗共有之商号也,岂能由为兄说了算,‘汇存钱庄’能否得到注资,还须得看商号董事会如何裁定,为兄能有个推荐权也就算是不错了的。”

    弘历此言一出,弘晴的脸色立马便是一肃,毫不客气地便训斥了弘历一番,不过么,言语间却是暗示了两点,一是此事尚未定论,二么,便是此事还真就由弘晴说了能算的。

    “那便好,不知小弟可有甚能帮到晴兄的,若有甚需要,晴兄只管直言便是了。”

    弘晴这等暗示虽隐晦,可弘历乃是极精明之辈,自不会听不懂,心思当即便活泛了起来,当即便表明了打算与弘晴交易一番的态度。

    “有历弟这话在,为兄可就放心了,嘿,不瞒历弟,为兄还真有几桩事儿须得历弟帮衬一二的,只是一直不得便罢了,唔,这么说罢,为兄手下那个奴才刘三儿想必历弟还是有些印象的罢,此子虽只是粗通文墨而已,可办事能力却还是不差的,为官也算得上勤勉,只是官运么,却是差了点,如今还就只是个小知府,为兄虽是有心帮衬,却是不好出面啊,如今西北大战正酣,胜局已是将定,为兄也就想着让其跟着沾沾光,旁的地儿不好想,若是能去西北粮道么,那倒是恰好合适,另,都水清吏司的李双春、李郎中跟着为兄也已是忙碌了多年了,也该是到了外放的年限,只是地头一时不好找,就这么一直耽搁着,为兄着实是过意不去,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就勉强让其到川西当个粮道好了,若是历弟能帮为兄了了这两心愿,为兄感激不尽啊。”

    弘历既是表明了要交易的姿态,弘晴自也就不客气了,一张口便将所要的职位尽皆点了出来,话虽是说得客气,可内里却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晴兄客气了,此二事虽不甚难,可毕竟事涉颇多,且容小弟先去探个风向,若有所得,自当前来向晴兄复命可好?”

    一听弘晴开出的这两个条件,弘历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这两职位都不过仅仅只是正四品而已,实在谈不上有多高,别说跟广西巡抚这等封疆大吏相比了,便是加在一起,也不及云南布政使之权大,自由不得弘历不多想上一些,又怎敢一口气便应承下来的,也就只能是神情慎重地给出了个含糊的承诺。

    “这个自然,唔,为兄听十五叔说过,董事会或许将在三日后召开,注资一事也该到了有个决断的时候了,但愿能有个好结果罢。”

    弘晴压根儿就不在意弘历的猜疑,没旁的,只因他相信弘历断然不会舍得中央银行的权柄,自不愁其不上钩,笑眯眯地便又扯了一句满是暗示的话语,不容分说地便给了弘历一个最后的答复期限。

    “希望如此。”

    事关重大,尽管弘历很想现在便答应弘晴的条件,奈何这事儿压根儿就不是他能做主的,没四爷的点头,弘历啥事儿都办不成,除了心不在焉地附和上一句之外,弘历实也不知该再说些啥才是了的。

    “哟,都愣着作甚,走,陪爷喝酒去!”

    哥俩个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而今,该说的话都已说尽,双方自是都不想再多言,兄弟俩尽皆木然而坐,厅堂里的气氛自不免便就此诡异了起来,不过么,这等诡异的死寂却并未持续多久,一阵脚步声响起中,就见老十三已是大步从后堂转了出来,笑呵呵地挥手招呼了一句道。

    得,您老一准就是猫在后堂偷听着呢,装啥糊涂来着。

    这一见老十三出现得如此及时,弘晴不由地便乐了,心里头虽是鄙视了老十三一把,可脸上却是露出了诚挚无比的笑容,紧赶着起了身,笑着回应道:“十三叔有令,小侄今儿个就豁出去了,不醉无归!”

    “十三叔,您请!”

    弘历自然也能猜得到老十三的偷听,脸色立马便是微微一红,没旁的,先前他的表现说是卑躬屈膝也不为过,虽说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可被外人瞧了去,饶是弘历脸皮厚实,却也不禁为之赫然的。

    老十三乃是豪爽之人,他既是宴客,自然是好酒好菜管够,弘晴兄弟俩虽都不算是好酒之人,可酒量都算得不错,加之又都是七窍玲珑之辈,应付起这等小规模酒宴来,自是都轻松自如得很,哪怕哥俩个都藏着心事,可从表面上却是看不出半点的破绽,谈笑生风之下,不时地逗着趣儿,一场酒宴下来,宾主尽欢颜,其乐自是融融哉。

    “你小子好大的胆子,前方战事未定,尔便暗做准备,莫非真以为能欺瞒天下人么?”

    酒宴既毕,心中有事的弘历便即先行告辞而去了,弘晴也想走,可老十三却没允,而是将弘晴请到了书房,待得下人们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尽皆退出之后,老十三脸上的笑容陡然一收,面色阴沉地凝视着弘晴,从牙缝里挤出了句阴森无比的话来……

第624章 欲取先与(一)

    老十三的话语一出,弘晴的面色虽平静依旧,可实则内心里却是波澜翻滚不已,倒不是因着老十三道破了心思之故,而是在担心老十三将此事捅到了四爷处——老十三一直在关心着前方的战局,以其之武略,要预判出前方战事的可能变化并不算难事,实际上,老十三几次上本请求大军缓进便已说明了一切,不过么,老爷子却显然并不以为然,压根儿就没理睬老十三的上本,至于其余诸般大臣么,早被前方大军的节节胜利给迷住了眼,浑然就没发现危险将至,四爷那头也不例外,正因为此,弘晴这才会整出此番“八旗商号”注资之把戏,以之来钓四爷上钩,倘若老十三说破了此事,四爷这条大鱼可就要脱钩而去了,对此,弘晴自不可能不担心。

    “让十三叔见笑了。”

    尽管心中担心不已,然则弘晴却并未乱了手脚,也不曾去做矢口否认的蠢事,而是面色平静地看着老十三,语调平缓地回答道。

    “这么说来,前方的战事就真无半点挽回之可能了?”

    老十三今儿个请弘晴前来,并不仅仅只是为弘历搭桥牵线那么简单,而是想着再与弘晴商议上一番,看能否联合上个本章,以挽救即将陷入绝境的前方大军,可这一听弘晴如此回答,老十三的脸色顿时便垮了下来,怅然地闭上了眼,口角抽搐地呢喃了一句道,

    “额伦特三日前已率大军过了喀喇乌苏河。”

    若是可能,弘晴又何尝不想挽救数万将士的生命,当然了,前提条件是不能以自个儿的政治生命来做交换,没旁的,弘晴压根儿就不是那种为了真理而舍身取义之人,也不可能为了挽救旁人的生命,而付出自身倒下之代价,在他看来,那等伟人是有的,不过么,都是些早夭之辈而已,就算被人一时称颂,可又能如何呢?死了就是死了,啥荣誉之类的,不过是统治者为了自身统治之需要给出的不值一钱的表彰罢了,屁用不顶,这等傻事,弘晴自是不屑去做,故此,尽管极为的不忍,弘晴还是意有所指地点出了事实之关键所在。

    “什么?已经过了河了?”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老十三的双眼立马便是猛然一睁,惊疑不定地便追问道。

    “嗯。”

    弘晴在西北早有部署,眼线不少,消息自是灵通得很,比起兵部的八百里加急还要更快捷上一些,所言之消息自也就可靠得很,当然了,弘晴却是不会跟老十三去解释个中之蹊跷的,也就只是神情慎重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迟了,迟了啊,唉……”

    老十三并未再往下刨根问底,只因他很清楚弘晴既是敢说,自然不会有假,心下里顿时便涌起了一阵悲哀,满脸苦涩地摇了摇头,感慨地叹息了起来。

    望着老十三的痛苦状,弘晴一时间也自颇多的感慨,当然了,感慨归感慨,弘晴却并未宣之于口,仅仅只是默不作声地端坐着,没旁的,只因此际说啥都不适宜,既如此,倒不若啥都不说,坐等也就是了。

    “你小子如此急迫地要拿下粮道,莫非真打算挂帅出征不成?”

    老十三到底不是寻常之辈,伤感也就只是一阵子的事罢了,很快便已是恢复了正常,但见其眉头一挑,面带冷笑地望向了弘晴,**地发问道。

    “十三叔误会了,小侄绝无此意,也绝无此等可能。”

    弘晴当然也想能挂帅出征,可惜这不过是妄想罢了,这等好事压根儿就轮不到他的身上,对此,弘晴早就有了清醒的认识,也不打算掩饰,直截了当地便给出了答案。

    “哦?那你……”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老十三先是一愣,接着很快便想到了弘晴图谋粮道的用心之所在,脸色立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老十三可是有心要挂帅出征的,倘若粮道卡在了弘晴的手中,那岂不是被弘晴卡住了咽喉了么?

    “小侄没可能挂帅出征,十三叔您也同样如此!”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看老十三的脸色,立马便猜知其究竟在想些甚,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丝苦笑,一摊手,言语肯定无比地又说了一句道。

    “嗯?”

    弘晴此言一出,老十三原本就不好相看的脸色顿时便更阴沉了几分,不过么,倒是没发飙,而是眉头一扬,发出了满是疑惑的一声轻吭,显然对弘晴这么个判断很是不以为然。

    “十三叔明鉴,如是丰台大营的新军出征,您要挂帅还有几分可能,若不然,嘿,请恕小侄直言,此帅印必属十四叔无疑,个中缘由说来复杂,小侄就不多言了,十三叔若是不信,大可到时去争上一争,头破血流之时,莫怪小侄言之不预便好。”

    弘晴淡然一笑,无甚顾忌地便点破了老十三的心思之所在,不过么,却并未多言解释其中之蹊跷。

    “嗯……”

    老十三对弘晴的能耐自是信得过的,这一听弘晴这般说法,尽管颇有些不甘,可却也清楚这判断应该不假,心中自不免颇为的失落,一声长叹之下,也不知该说啥才好了的。

    “十三叔,若是小侄料得不差的话,兵败之消息传来也就是月余间事耳,是时,必要鼓噪十三叔夺帅者,其心意如何,实难测也。”

    老十三乃是弘晴将来有大用之人,自是不能坐看其有被人利用之可能,再者,也是担心老十三将前方即将战败的消息透露给四爷,这便推心置腹地出言劝说了一句道。

    “此话怎讲?”

    老十三心中其实还是存着些争帅印之想法,尽管被弘晴先前所言打动之后,这等想法已是淡了不老少,可毕竟尚未彻底死心,这一听弘晴将话说得如此之危言耸听,老十三的眉头当即便是一扬,有些个不服气状地发问道。

    “十三叔应是知道的,经此一败之后,我朝已是再败不得,为胜利故,此番必将大军远征,将士数以十万计,十三叔虽有制胜之能,却缺人和也,皇玛法又怎敢冒失虞之风险将大军交托于您,然,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哉,若是十三叔能稳住兵部,将来必有可期焉。”

    弘晴自信地笑了笑,不单将个中之缘由点了出来,更是指出了老十三留在朝中所能起到的作用,言语间颇多暗示。

    “你小子醉了,尽说胡话,爷懒得跟你计较,你小子也不必担心爷会说与旁人听,回罢。”

    老十三也是精明之辈,心机虽比不得四爷等人,可也绝不是等闲可比,自是能听得懂弘晴的未尽之言,也能明白弘晴的顾忌之所在,眼神闪烁了几下,并未直接表态,而是笑骂着下了逐客令,当然了,这话里的暗示也已是几乎摆在了明面上了的。

    “嘿,还是十三叔懂小侄的心,得,天色不早了,小侄告退。”

    弘晴图谋粮道一事只是为了求稳罢了,实际上,就算不能到手,弘晴也并不是太担心,没旁的,老爷子可不是糊涂人,更有方苞那么个当世智者在侧,自会提醒老爷子去关注老十四率军出征之后的方方面面,真到了关键时刻,哪怕弘晴不出手,老爷子也一准会别有安排,当然了,弘晴不怎么习惯将自个儿的身家性命交托于旁人之手,自是怎么稳妥怎么来了的,就眼下这等时局,只要老十三不说破关窍,于弘晴来说,也就已是足够了的,而今,老十三既是已有了承诺,弘晴也懒得再多啰唣,笑呵呵地便起了身,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即晃晃悠悠地出了书房,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一时瑜亮?呵呵,瑜比亮差远矣!”

    老十三并未起身去送弘晴,而是呆呆地端坐着不动,良久之后,这才站了起来,摇了摇头,感慨万千地呢喃了一嗓子,很显然,这说的便是弘历与弘晴之间的差距——本来么,老十三虽跟弘晴有过同袍之情谊,可心底里对自小看着长大的弘历还是更亲一些,若不然,他也不会为弘历牵线搭桥,然则经此番会晤之后,老十三的想法已然起了变化,心中也已是有了决断!

    “啊湫……”

    或许是心灵感应之缘故,老十三这头正感慨着,急匆匆赶回到了自家府上的弘历方从书房门口的屏风转将出来,还没来得及给端坐在文案后头的四爷见礼,已是止不住地猛打了个喷嚏,声音之响,顿时便震得四爷的耳膜都不免有些生疼,眉头不自觉地便皱紧了起来。

    “阿玛见谅,孩儿失礼了。”

    这一见四爷面露不悦之色,弘历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张白绢子,胡乱地抹了把脸,而后疾步抢到了文案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礼,满脸涩意地致歉了一句道。

    “不妨事,天已转凉,出入须得注重保暖方好。”

    四爷的不悦也就只是下意识的表现罢了,自不会真跟弘历去计较这么丁点的失礼,尽自心中牵挂着弘历此去的成败,可还是耐着性子地安抚了弘历一句,慈父之情溢于言表,还真就像那么回事的。

第625章 欲取先与(二)

    “孩儿多谢阿玛关爱。”

    乍一听四爷这等温言慰籍之辞,弘历脸上立马闪现出了一丝的不自然之色,此无他,概因四爷素来待人苛刻,除了对邬思道之外,还真少见其对他人有这般和煦的时候,纵使身为其爱子,弘历也甚少有受此等优待之时分,这会儿骤然见到四爷笑脸相迎,自不免有些个惊疑不定,好在城府深,倒也没露出甚失仪之破绽,也就只是规规矩矩地谢了一声。

    “嗯,那厮今儿个都说了些甚?”

    四爷到底是心中有着牵挂,并未再多啰唣,直截了当地便奔向了主题。

    “回阿玛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这一听四爷问起了正事,弘历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收敛了些起了微澜的心神,紧赶着将与弘晴交涉的经过详细地解说了一番,也亏得弘历记性好,几乎是一字不漏地将所有的交谈尽皆复述了出来。

    “西北粮道、川西粮道?这混小子还真是好大的胃口,嘿,先生怎么看此事?”

    四爷静静地听完了弘历的陈述之后,并不曾急着开口言事,默默地思索了良久,而后方才冷笑着点评了一句,顺势便将问题丢给了端坐在侧的邬思道。

    “王爷以为如何哉?”

    邬思道并未回答四爷的提问,而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一脚又将问题给踢了回去。

    “唔,历儿,你十三叔对前方战事可有甚点评么?”

    这一见邬思道不想评述,四爷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却也不好发作出来,没奈何,只好沉吟着又侧头问了弘历一句道。

    “回阿玛的话,十三叔还是老观点,认为此战须得小心准噶尔军之可能埋伏,只是十三叔也不敢断言准噶尔军那头究竟会如何设下圈套,只言须得缓进为宜。”

    弘历也颇好武略,尽管不甚精通,可一向自我感觉良好,此番前去老十三府上,闲扯之余,自不免谈到了前方之战事,也确曾跟老十三扯了一阵子战局,只不过老十三却显然并不愿多谈及此,也就寥寥数语便算是带了过去,弘历虽有心多问,却也不好多勉强,没旁的,老十三可是因着上本言缓进而被老爷子呵斥过几回了,多谈战事未免有打老十三的脸之嫌,也就只能是适可而止了的,这会儿听得四爷见问,弘历心中不甚衬底之余,也就只能是含糊地应答了一番。

    “嗯,如此说来,前方战事虽是顺遂,却也还是有着失虞之可能的,纵使此等可能性不大,却也须得谨慎才妥,以额伦特那等老成之将,当不会犯甚低级错误罢,罢了,此事姑且不说了,唔,若是虑及前方战事,则弘晴小儿所谋不外两种用心耳,其一么,此子已是开始暗中栽培一己之势力,为将来谋布局了,此一点,从其所推荐之人选皆是其私人而非老三的门下便可见一斑,至于其二么,此子或许在赌前方战事可能有败,这是要为其争后续出征之帅印埋下手伏笔,除此之外,本王不以为那厮还有甚旁的算计,先生以为然否?”

    四爷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几番问话下来,心中已是有了定算,此际娓娓道来,还真颇见高明的,虽不中,却也差得不算远了。

    “王爷英明,所言么,倒也不算差,若是再加上一点,那就全中矣!”

    听得四爷这般长篇大论的分析,邬思道登时便笑了起来,伸手一捋胸前的长须,声线平和地点评了一句道。

    “哦?还请先生赐教则个。”

    四爷自以为已然全盘料到了弘晴的算计,可这一听邬思道如此说法,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想了片刻,却又不得其要,不得不出言追问了起来。

    “那小子此举乃一石二鸟之策也,倘若前方战事顺遂,其可借势栽培心腹手下,倘若前方战事有失,则可为扼守之要也,概因前方若不能胜,陛下必不会甘休,定会再派大军进剿,如此一来,能为帅者不外三人耳,一是十四爷,二是十三爷,其三么,便是弘晴此子,综合来说,十四爷当排首位,十三爷次之,弘晴小儿当为第三,到时自不免有一番争夺,此子若能胜出,有粮道保证,当不会有后顾之忧也,即便不能胜出,也可扼制前两者之咽喉,倒也不怕有太阿倒持之危,当真是好算计!”

    邬思道不愧是天下有数之智者,尽管对军略不甚懂,可对阴谋算计之事却是老道得很,一番分析下来,已是将弘晴的算计解析得清晰无比,倘若弘晴本人在此,怕是不免冷汗淋漓不已的。

    “好个奸诈小儿,哼,安敢算计若此,本王断不能遂了其之意!”

    邬思道都已将道理分析得如此明了了,四爷自不会听不懂,心中的火气“噌”地便窜了起来,阴沉着脸便冷哼了一声。

    四爷这么一发作,弘历的脸色立马就变了,没旁的,真要是交易告吹,他在中央银行的地位立马便有倾覆之虞,自不能不急,只是素来畏于四爷的苛刻,却又不敢在此际提出甚反对的意见,也就只能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了邬思道的身上。

    “哦?王爷打算如何做了去?”

    弘历的目光是如此之灼灼,邬思道自是能察觉得到,不过么,却并无甚表示,只是淡然地笑着,一派不经意状地开了口。

    “本王……”

    四爷正自义愤填膺之际,被邬思道这么一激,张口便欲否决了此番之交易,然则话尚未出口,眼角的余光突然瞄到了弘历脸上的惶恐之色,立马便想起了中央银行之事,一时间又不免起了迟疑之心思,话只说到半截,便就此戛然而止了。

    “呵呵。”

    这一头四爷正在那儿尴尬不已着呢,那一边邬思道却是很无良地轻笑了起来,顿时便令四爷的老脸为之一红。

    “先生对此若有甚良策,还请赐教则个。”

    四爷到底不是寻常人,失态也不过就是眨眼间事耳,很快便已是回过了神来,但见其面色肃然地朝着邬思道拱了拱手,诚恳万分地出言求教道。

    “王爷客气了,良策谈不上,小手段倒是有些,这么说罢,依邬某看来,那厮使出这般故布疑阵的手法,纯属自作聪明罢了,实不值一提,此无他,陛下乃圣明之君也,一生征战不知凡几,又怎可能会不知粮道于大军之重要性,那厮若真以为得了两粮道便可胡为,那也未免太天真了些,再,两粮道虽是有提调诸路粮秣之权,可其余诸路粮秣之调集转运却是归户部统管,换而言之,户部这头方才是掐住粮道之根本,只消户部不出乱子,那两粮道又能起得甚大作用,此一条,王爷应是心中有数才是,既如此,该如何抉择也就呼之欲出了的。”

    邬思道自信地笑了笑,从大道理上将事态分析了一番,却并不曾言及具体的应对方略,当然了,言语间的相关之暗示却是不老少。

    “嗯,必欲取之,自当先行与之,这道理倒是说得通,既如此,两粮道给与不给其实无甚差异,能先将‘八旗商号’之注资拿到手,倒是桩好事来着,至于其余么,且到时看了再议也就是了。”

    尽管邬思道并未言明具体的应对之谋算,可四爷却是一听便懂了,心中稍一盘算,已然有了准主意,也没再多迁延,阴冷地一笑,已是就此下了个决断。

    “阿玛英明。”

    四爷这么个决断一出,弘历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唯恐四爷又起了旁的想头,紧赶着便出言称颂了一句道。

    “罢了,明儿个尔只管去回了话,就说阿玛同意其之举荐,让其先将‘八旗商号’注资一事定了下来,其余诸事阿玛自会斟酌着办了去。”

    主意既定,四爷也没甚啰唣之言,也就简单地交待了弘历几句,便算是就此将此事定了盘,言语虽是平和,可内里却透着股森然之诡诈……

    “孩儿叩见父王,见过夫子,见过李先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四爷那头密议连连,却说弘晴从老十三府上告辞出来,便即匆匆乘马车赶回了诚亲王府,方才从内院书房的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入眼便见高坐上首的三爷正低声地与陈、李两大谋士低声交谈着,弘晴自不敢稍有怠慢,忙疾步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晴儿回来了,辛苦了,来,坐下说,坐下再说。”

    天色已不算早了,三爷之所以还在这内院书房里候着,自然是要等着弘晴之归来,而今弘晴既至,三爷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尽自心急着知道交涉之详情,可三爷却并未急着发问,而是满面春风地虚抬了下手,煞是和煦地赐了座。

    “谢父王赐座。”

    弘晴恭谦地谢了恩,腰板一挺,就此起了身,又朝着陈、李两大谋士点了点头之后,方才缓步行到了一旁的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身形微微地躬着,作出了副恭听训示之模样……

第626章 欲取先与(三)

    望着弘晴那满是恭谦之色的脸庞,三爷心中自是受用得很——自打弘晴单独开府建牙以来,声名已是日隆,手中握有的实力虽仅仅只露出了冰山一角,可也已是惊人至极,对此,三爷可是心知肚明的,早些时候也不免担心弘晴有另起炉灶之心,不过么,这等担心随着时间的流逝,已是渐渐消散了去,没旁的,只因弘晴在他三爷面前从来不曾有逾规之表现,无论欲做何事,总会事先请示,事后也会前来汇报结果,有子若此,三爷还真就没啥可不满意的。

    “今个儿都谈得如何了?”

    尽管很是满意弘晴的表现,不过么,三爷并未多言夸奖,也就只是嘉许地点了点头,便即直奔了主题。

    “回父王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三爷既是有问,弘晴自不会有太多的隐瞒,这便详详细细地将与老十四以及弘历那头的交涉经过都详细地述说了一番,当然了,重点是着落在了与弘历的交涉上,不过么,与老十三的详谈却是用了春秋笔法,一带而过,概因个中有些事不好解释,与其说出来让三爷担心不已,倒不若不说为上,左右前方的战败消息年底前也就差不多该传回来了,真到了要争帅印之际,再行定议也不迟。

    “嗯,这么说来,老四那头还不见得一准会应允了的。”

    三爷对于弘晴前些日子所言之前方战事必败无疑的论断一直是将信将疑的,当然了,相信的成分要更高上一些,正因为此,当弘晴提出要设法先行拿下西北粮道以及川西粮道两职,以便为下一步可能的大军出征留些暗手之际,三爷并未多犹豫,便任由弘晴放手去办,此无他,在三爷看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败,老爷子如今已是六十出头的人了,还能坚持多久可是不太好说之事,万一要是前方战事未定,老爷子便龙归大海了,麋集在一起的几十万大军显然是个极不稳定的因素,若是不能将之掌控在手,那至少也得握有制衡之手段,这么个基本的常识,三爷还是不缺的,有鉴于此,三爷对弘晴此番与弘历那头的交涉才会格外的重视。

    “孩儿实不敢妄断。”

    弘晴做事一向先谋而后动,此番自然也不例外,大体上已是能肯定四爷那头会同意作出交易,不过么,他却并不想表现得太过,而是很明智地玩了把低调,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很清楚老爷子已是没几年好活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他弘晴自己去踏夺嫡之路了的,若是让三爷对自个儿起了猜忌之心,那后果当真不是好耍的,该装糊涂的时候,自是不能表现得太过精明。

    “嗯,夫子,子诚,您二位对此可有甚见教否?”

    三爷自身对此番交易能否成功的把握性也不是太高,自是不会怀疑弘晴之所言,也没强求,这便将问题抛给了端坐在侧的两大谋士。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此事应是能成,此无他,中央银行之于弘历而言,实不容有失,倘若九爷一方拿到了‘八旗商号’之注资,话语权必然大涨,自可顺势将弘历此子边缘化了去,以其管部阿哥的身份,再稍稍动上些手脚,改天换日实非难事也,故,属下以为其纵使明知两粮道之重要性,也断不敢坐看九爷风生水起的,此事应当无虞才是。”

    这么些年的历练下来,李敏铨也算修成了正果,尽管不曾得到弘晴的事先提醒,可分析起局势来,却已是老道至极,所言所述虽不算精湛,可也算是抓到了问题的本质之所在。

    “嗯,或当如是哉,夫子以为如何?”

    李敏铨之所言正是三爷心中之所想,他自是并无甚异议,不过么,为了保险起见,三爷还是没敢直接下个判断,而是慎重其事地将问题丢给了陈老夫子。

    “大体上该当如是,然,依老朽看来,四爷之所以会同意交易,并非看不出粮道之重要性,也并非看不破战局将起变化之故,而是别有算计在其中。”

    陈老夫子的谋算之能显然比李敏铨要高出了一筹,站得高,看得便远,尽管结论大体相同,可推断的过程却显然差异不小。

    “夫子所言的是……”

    一听陈老夫子这话说的蹊跷,三爷不由地便是一愣,想了想之后,还是不得其要,不得不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此无他,四爷那头可能之算计唯有一条,那便是制衡,道理很简单,倘若前方可大胜,一切皆作罢论,那两粮道或能沾些光,却再无旁的好处可言,于四爷来说,不过些许代价罢了,能换得‘八旗商号’五百万两之巨资,可谓是合算已极,倘若前方大败,新帅出征尚不知几时,四爷手握户部重权,有的是机会调整两粮道之人选,纵使不能,于其看来,亦是无妨,左右各省各府之粮秣调用之权兀自在户部操控之中,是时,那两粮道固然牵制着前方大军,可线头却是在四爷手心里捏着,他自不怕会出甚大岔子,再者,有我方这两粮道在,也算是种平衡之手段,与圣意相合焉,故,四爷又何吝此二职哉?”

    陈老夫子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分析了一番,已是将四爷那头的算计剖析得个透彻无比,就宛若亲眼瞧见了四爷做决断一般。

    “原来如此,那……”

    三爷之所以同意弘晴去做这么笔交易,归根到底是他认定己方是能从中占到大便宜的,可此际听得陈老夫子这般分析,似乎占便宜的反倒是四爷了,至少三爷是这么认为的,而这,显然与三爷原本的预计相差了太多,他自不免便起了悔意,只是这话又不好说出口来,也就只能是含糊地支吾了一声,话虽只说了半截,可意思却是表达出来了。

    “嘿,四爷倒是好算计,可惜终归不过是识浅罢了,真到了陛下有恙之际,又岂会不预做提防,真到那时,怕是所有阿哥都难再掌权了,四爷即便有心,却也无能为力也,而今所需顾忌者唯一点,那便是派去任职之二人可堪大任否?”

    陈老夫子乃当世之智者,三爷尽自说得含糊,可那么点小心思又哪能瞒得过陈老夫子的法眼,不过么,老夫子倒是没直接驳斥三爷的糊涂,而是冷笑了一声,一语道破了四爷漏算的关键一步。

    “这……,唔,晴儿,那两人可堪用否?”

    陈老夫子虽是不曾直接批驳,可三爷还是听出了个中之意味,老脸不由地便是一红,没好意思再往下追问个不休,这便侧头望向了正襟危坐的弘晴,有些个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话,三儿乃是孩儿当年之书童,又是我诚亲王府家生奴才子,忠心当无疑义,其外放为官已近十年,始终兢兢业业,官声风评皆好,当可大用矣,至于李双春其人,久在工部办差,资历与能力亦是不差,唯地方上的历练稍有欠缺,然,此人胜在心细且耐劳,任粮道一职,实绰绰有余焉,此一条,孩儿可做担保。”

    尽管明知道三爷是在没话找话说,可弘晴还是恭谨无比地将刘、李二人的履历介绍了一番,末了更是毫不含糊地作出了保证。

    “嗯,三儿那小子机灵,这么些年来也算是历练出来了,当不致有差,只是这个李双春么,唔……,若是换了绵贵去,是否更佳?”

    弘晴当初提议谋求两粮道之际,三爷只是从大局上想过了一番,觉得当是合算的买卖,至于具体人选么,其实还真就不曾仔细考虑过,这会儿突然间想起这即将派去的人选都是弘晴的人,心下里可就不免有些犯嘀咕了,这便试探着提出换马的意思。

    得,老爹起猜忌之心了,这事儿还真就令人头疼了!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自是一听便知三爷心里头的小算计之所在,若是旁的事儿,那倒也就罢了,弘晴倒也不会计较那么许多,问题是这两粮道的职位实在是太过重要了些,倘若派去的人不堪大用,一番谋算可就有落到空处之危险,而三爷门下那个现任礼部郎中的绵贵么,弘晴又实在不看好,没旁的,那人实在是太过浮夸了些,讨好人的本事不小,可实干能力却不咋地,真派去了粮道任上,实难撑得起大局,偏生此事弘晴还不好反对,若不然,三爷的猜忌之心怕就要大起了,无奈之下,弘晴也只能是紧赶着朝李敏铨使了个暗号。

    “王爷,属下以为此议恐有不妥,其一,交易之事已然摆上了桌面,再要临阵换人,恐四爷那头会起疑心,于大局不利焉,再者,绵贵其人虽小有才学,却少历练,骤然大用,恐有踏空之虞也,万不可不慎啊。”

    李敏铨乃机敏之辈,这一见到弘晴发过来的暗号,紧赶着便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嗯,也罢,那就做罢论好了,晴儿,此事便交由尔处置了,有甚变化的话,再行计议好了。”

    三爷对李敏铨一向极为信任,这一听其出言反对,也就没再多坚持,沉吟了片刻之后,也就顺势同意了弘晴的整体计划。

    “是,孩儿遵命。”

    听得三爷这般说法,弘晴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恭谨地应了诺,紧绷着的心弦也就此松了下来……

第627章 阿府惊变(一)

    交易的事儿一旦你情我愿,总是进行得很快,这不,仅仅只过了两天时间,四爷那头已将西北粮道与川西粮道之职位尽皆腾空了出来,又极为殷勤地到吏部走了一趟,将两职缺的人选都报了上去,亲自督导着办好了相关文牒,透过弘历,将文牒送到了弘晴的手中。

    投桃报李之下,弘晴这一方的动作也不慢,“八旗商号”董事会按期召开,于会上定下了注资“和顺钱庄”之决议,以五百万两白银入股,占百分之四十七之股份,并决定派出相关人手与“和顺钱庄”商议钱庄之变革事宜,一系列的事儿进展当真快得令人眼花缭乱不已,八爷一方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诸般事宜已是尘埃落定了去。

    “八旗商号”的具体事务缠杂,尽管大方向已定,可后续手尾却是不老少,当然了,弘晴是不会去管这么些细务的,左右有老十五在,商号断然不会出啥大乱子,弘晴自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没旁的,文牒虽是到了手,有些早先不好交待的事儿就必须说个分明了的,刘三儿那头,弘晴并不担心,去个信,叮嘱上几句也就够了,以刘三儿的精明,自会稳妥为之,至于李双春么,弘晴就不得不亲自出面了,这不,一大早到了工部衙门,便派了人去将李双春唤了来。

    “下官叩见王爷!”

    李双春在朝中厮混了多年,从一介笔帖式干起,到如今已是二十余载了,消息自是算得上灵通,早已听闻过自个儿或将得大用的消息,只是一直不曾从弘晴处得过实话,当然了,他也没胆子去找弘晴问个究竟,今儿个一得知弘晴有召,心思自不免便活泛了起来,不过么,却是不敢有甚失礼的表现,方一从屏风处转了出来,立马疾步便抢到了文案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面对着李双春诚惶诚恐的大礼,弘晴也就只是不动声色都点了点头,虚抬了下手,言语平和地叫了起,面色淡然已极,压根儿就看不出有甚情绪之波动。

    “谢王爷隆恩。”

    李双春飞快地偷眼看了看弘晴的脸色,却又哪能有所发现,心中自不免患得患失了起来,不过么,却是不敢有甚失礼之处,紧赶着恭谦地谢了恩,站将起来,垂手而立,作出了副恭听训示的乖巧模样。

    “彦石(李双春的字),尔跟着本王也有六个年头了罢?”

    弘晴面色平静地看着李双春,并未赐座,也不曾交待公务,而是一派拉家常之状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下官到工部已是八个年头了,得以在王爷手下效力至今应是六年零三个月。”

    李双春乃是机灵人,只一听弘晴这般问法,心中立马便是一动,隐隐然已是猜到了些根底,不过么,却是不敢带到脸上来,而是恭谨万分地应答了一番。

    “嗯,本王若是没记错,尔应是汉军正红旗出身罢?”

    弘晴点了点头,依旧是拉家常的做派,和煦地又接着往下问道。

    “确是如此。”

    听得弘晴提到出身,李双春的眼神里立马掠过了一丝激动,心中原本就有的想头立马便更笃定了几分,但却不敢莽撞行事,也就只是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嗯,是旗人便好,本王开府建牙已是多时,门下却尚缺些人手,头疼啊。”

    论及观言察色的能力,弘晴绝对在当今顶尖的高手之列,哪怕李双春掩饰得再好,其那一丝的神情变幻却也难逃弘晴之法眼,心下里自不免颇为的嘉许李双春的洞察之能,不过么,却并未有甚旁的表示,而是笑呵呵地便道出了句暗示之语。

    “奴才愿为王爷效命终生,至死不渝!”

    李双春可是个灵醒人,到了此际,哪有不顺着杆子往上爬的理儿,紧赶着便一头跪倒在地,恭谨万分地表了忠心。

    “嗯,彦石这话,本王信得过,而今,本王有一事要尔去办,若得有成,将来必定可期,尔可愿为否?”

    弘晴考察李双春早非一日,这么些年下来,对其之才干与品性都已是极为的了解了,也早就有意将其收入门下,只是以前格于形势,不好大张旗鼓地扩张门下势力,一直不得便罢了,今儿个借着粮道一事,将此人收入帐下,属顺理成章之举,无论何人都难挑出毛病来,这会儿见李双春如此机灵,心下里自是更满意了几分。

    “主子只管吩咐,奴才便是豁出命不要,也要为主子办成。”

    值此紧要关头,李双春自不会有丝毫的含糊,慷慨激昂地便表了态。

    “嗯,那好,本王此处有份文牒,尔且先行看了再议。”

    李双春既已表了态,弘晴没再多啰唣,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文牒,往文案上随手一丢,神情肃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李双春恭谨地应了一声,而后方才紧赶着抢上前去,伸出双手,恭谨万分地将文牒捧了起来,只一看,脸上立马便布满了红晕,心情激荡之余,一时间竟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尔此番前去任事……”

    弘晴对李双春的表现相当之满意,不过么,倒也没打算多废话,张口便欲直接交待紧要事宜,然则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见李敏行疾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立马便住了嘴,眉头一扬,略有些不悦地望了过去。

    “启禀王爷,明铛姑娘来了,说是有紧要事情要禀。”

    这一见弘晴扫过来的眼神颇为的不善,李敏行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疾步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紧赶着便禀报了一句道。

    “哦?请!”

    明铛乃是清涟的贴身丫头,弘晴近一年来,与清涟时常相约,这小丫头大多会跟着去,彼此间也算是熟稔得很,此际一听其居然跑来了工部衙门,弘晴的心头登时便是一突,一股子不妙的预感当即便涌上了心来,眉头只一皱,已是扬手吩咐了一声。

    “喳!”

    弘晴既已有了吩咐,李敏行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办公室,不旋踵已是陪着名满脸焦急之色的小丫头从屏风后头又转了出来。

    “王爷,不好了,我家老公爷今早已将不起,说是要见王爷一面,小姐脱不开身,奴婢只好紧着来找王爷了,王爷您看这……”

    一见到弘晴的面,小丫头顾不得甚礼数不礼数的,疾步便冲到了近前,语气急促无比地便嚷嚷了起来。

    阿灵阿要不行了?

    一听明铛如此说法,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倒不是关切阿灵阿的死活,而是突然想到了一事——阿灵阿这么一死,清涟就必须守孝三年,两人间的婚事势必也得再往后拖上三年,尽管时间不算长,可终归是件麻烦事儿,天晓得三年后这朝局会不会又起了甚大风波来着。

    “明铛莫急,本王一会便去好了。”

    尽管不明白阿灵阿临终前要见自己的用心何在,弘晴却也没太多的犹豫,一口便应承下来,没旁的,尽管与阿灵阿之间的关系实在有够差的,可其毕竟是清涟的祖父,人之将死,送其一程也是该当之事。

    “那就好,王爷,您可得快点才好。”

    听得弘晴如此说法,明铛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不过么,还是不太放心地出言催了弘晴一句道。

    “嗯,彦石,本王就不跟你多说了,今儿个尔且做好交接准备,唔,就让宋诚武接尔之差使好了,回头且到本王府上一行好了。”

    弘晴没再去理会小丫头的催促,而是面色凝重地先行交待了公务。

    “喳!”

    李双春今儿个可谓是双喜临门,不单拜入了弘晴门下,更得了晋升,精气神自是大好,只是见得弘晴有事,自不敢有甚喜悦之表现,也就只是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即就此退出了办公室,自去张罗交接事宜不提。

    “备轿,去乌衣巷!”

    李双春去后,弘晴也没再迁延,霍然便起了身,面色凝重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喳!”

    弘晴此令一下,李敏行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办公室,不多会,仪驾已备妥,弘晴乘着八抬大轿,摆开全副郡王仪仗,由数百侍卫簇拥着,浩浩荡荡地便乌衣巷而去了……

    “下官大内二等侍卫、刑部侍郎阿尔松阿叩见王爷。”

    “下官大内三等侍卫普涛叩见王爷。”

    ……

    弘晴乃是管部郡王的身份,地位之高,自不是阿府这么个世袭一等公可相比拟的,他的大驾离阿府还有段不短的距离时,早有人前去通禀了弘晴的驾临,阿府诸般人等自不敢稍有怠慢,早早便尽皆候在了府门外,待得弘晴哈腰从大轿子里行将下来,阿灵阿的四个儿子由长子阿尔松阿打头,齐齐跪倒在地,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都免了罢。”

    弘晴与清涟相恋虽已近一年了,可跟阿府诸般人等却谈不上有多熟,哪怕是清涟之父普涛,也不过就是几面之缘罢了,倒是跟阿尔松阿这个八爷的心腹有过些小摩擦,对阿府人等当真就谈不上有甚亲近之感,叫起的声音么,自也就不带多少的感**彩。

第628章 阿府惊变(二)

    “王爷,您里面请!”

    恰如弘晴对阿府诸般人等殊无太多的好感一般,阿尔松阿对弘晴同样是好感缺缺,只是碍于阿灵阿的严令,不得不出头迎接弘晴的大驾罢了,心下里其实不爽得很,没旁的,阿灵阿乃是遏必隆第五子,其妹乃是已逝的温僖贵妃,正是十阿哥之母,阿家一门说起来就是八爷的天然盟友,这一向也是始终紧跟八爷的步调,而今,阿灵阿临终在即,没去请十爷,也没去请八爷,倒是将弘晴这个政敌给请了来,阿尔松阿自是不解得很,同时也不爽得很,自也就不愿跟弘晴多寒暄,这一谢恩方毕,也没甚多的言语,将身一侧,不苟言笑地便道了声请。

    “嗯,阿大人,请!”

    以弘晴之精明,自是能感觉到阿尔松阿的漠然,不过么,却并未放在心上,也懒得跟其多计较,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领着李敏行等一干心腹侍卫便径直行进了阿府,由阿尔松阿等人陪着一路穿堂过巷,不多会已是到了主院的主房外。

    “王爷请稍候,容下官去通禀一声。”

    阿尔松阿并未直接将弘晴迎进阿灵阿所在的主房,而是一闪身,挡在了路上,朝着弘晴一拱手,语调漠然地请示了一句道。

    “阿大人且自便好了。”

    左右来都来了,也不差等上一会儿,弘晴自是不会有甚异议,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语调淡然地便准了阿尔松阿之所请。

    “谢王爷宽仁,您请稍候。”

    这一听弘晴已允,阿尔松阿也没再多迁延,恭谨地谢了一声,便即匆匆地行进了主房之中。

    嗯,怎地没瞅见清涟?

    阿尔松阿这一进门便是半晌不见出来,弘晴无聊之下,目光自是不免四下逡巡了起来,这赫然发现阿灵阿的家眷都在这院子中,独独缺了清涟一人,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胡乱发问,没奈何,也就只能是将疑惑压到了心底里。

    “王爷,家父有请。”

    好一阵的等待之后,阿尔松阿终于从主房里行了出来,面色青黑地行到了弘晴的面前,一摆手,道了声请。

    “嗯。”

    弘晴并未多言,仅仅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抬脚便行上了主房门前的台阶,不紧不慢地转过了屏风,入眼便见远端的木榻上,阿灵阿身盖着锦被,斜斜地靠在锦墩子上,脸上满是诡异的红晕,显然已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最后关头,而清涟正面带凄容地陪侍在侧,双目通红,泪水止不住地顺着白玉般的脸颊往下流淌着。

    “阿大人,您且躺好,小王看您来了。”

    阿灵阿侧着头,自是第一时间便瞅见了弘晴的到来,这便挣扎着要起身,弘晴见状,赶忙身形一闪,人已如鬼魅般地到了榻前,一伸手,扶住了阿灵阿的肩头,温言地开解了一句道。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呵呵,王爷可还恨着下官么?”

    这一见弘晴如此温言相向,阿灵阿的老脸顿时绽放出了笑容,伸手轻轻地一拍弘晴的胳膊,笑着问出了个蹊跷的问题来。

    “阿大人说笑了,您能成全小王与清涟,小王已是感激不尽了的。”

    一听阿灵阿这般问法,弘晴不免为之一愣,不过么,却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满脸诚恳状地作出了回应,还别说,这就是真心话,倘若阿灵阿当初在养心殿里坚持要将清涟许配给弘历的话,弘晴真不知自个儿到底会作出多疯狂的事情来,好在这一切都不曾发生,哪怕阿灵阿是迫于庄亲王的压力才会如此选择,可这却无碍于弘晴的感激之心。

    “嗯,这话下官信,王爷乃一代豪杰,文武双全,胸中之韬略当不在今上之下,将来若有一日,定可为社稷之共主,必是千古之明君,可惜下官是看不到了,也好在是看不到了,若不然,依着下官往日之行事,嘿,下场只怕未必见好罢。”

    阿灵阿虽是垂死之身,可值此回光返照之际,精神却是大好,口齿伶俐地狠夸了弘晴一通,末了么,却又自怜自哀了一把。

    “阿大人过誉了,皇玛法乃千古一帝也,小王不过微末之光,岂敢与皓月相提并论,您且安心休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灵阿自言下场未必好,还真就是句大实话,就其与八爷走得如此之近乎,别说三爷登基之后不会轻饶了其,就算三爷肯甘休,诚亲王府一系为了打压八爷一方,也断然不会让阿灵阿有好日子过,哪怕弘晴娶了清涟,在这等大事上,也断然不会去帮阿灵阿说甚好话的,当然了,道理归道理,此际却是不好对一临死之人说了去的,弘晴也就只能是装着没听到阿灵阿最后那句自怜自哀的话语,一味地谦逊了一番。

    “呵,下官是好不起来了,这阿府也好不起来了,下官也不敢求王爷偏帮照应,将来该如何便如何好了,唉,下官其实也是没得选择啊,十爷算起来是下官的外甥,就算下官不帮衬着其,将来有那么一日,照样得吃挂落,就算从头再来,下官也还是只能这般行了去,这或许便是命罢。”

    阿灵阿混了一辈子的官场,又有甚事是不曾经历过的,尽管弘晴不答话,他也能猜知弘晴心中的真实想法,脸上的红晕顿时便更浓了几分,红得已然发了紫,显见离最后的时辰也已是不远了,然则却还是强撑着笑了笑,絮絮叨叨地自嘲了一番。

    “阿大人且放宽心好了,有小王在,当不致令阿府都没了下场,保住一脉应是办得到的。”

    尽管明知阿灵阿的后代下场断然不会好,真要伸手去保,一准要惹上一身的骚,可当着清涟的面,弘晴却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没奈何,也就只能是谨慎地给出了个承诺。

    “好,好,好,王爷乃信人也,有您这么句话,下官便是死也死得安心了,清涟,来,帮着玛法给王爷磕几个头,好生谢过王爷之宽仁。”

    阿灵阿拖着不肯死,为的便是能从弘晴处得到一个承诺,之所以将清涟叫到身边,为的正是这么个目的,没旁的,阿灵阿早已看出三爷继位已是势不可挡,无论八爷还是四爷,都不过是在做垂死挣扎罢了,奈何他钮祜禄氏一族沉沦已深,早已没了改换门庭的机会,再者,阿尔松阿这个长子死活要跟着八爷,阿灵阿劝都劝不动,万般无奈之下,还真就只剩下从弘晴身上打主意这么条路好走了,而今,弘晴既是已有了承诺,阿灵阿最后的心愿也算是了了去,激动之余,老泪纵横不已,紧赶着连声叫好不迭。

    “小女子叩谢王爷隆恩。”

    清涟尽管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可这一听自家祖父召唤,动作却是并不慢,一头便已跪倒在榻前,朝着弘晴便磕起了头来。

    “涟儿,你这是作甚,来,快起来。”

    这一见清涟梨花带雨的小脸上满是苦楚,弘晴当即便心疼得不行,顾不得去理会阿灵阿,赶忙俯下身子,一把将清涟拥进了怀中。

    “呜呜呜……”

    清涟这几日都不曾休息好,既担心着自家祖父的生命,又担心着爱郎会拒绝伸出援手,身心早已是疲得很了,这一被弘晴抱进了怀中,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情形,顿时便大哭了起来,泪如泉涌,顷刻间便将弘晴的前襟都打湿了一大片。

    “嗯……”

    明知道阿灵阿这是临死摆了自己一道,耍的不过是个小手腕而已,奈何弘晴还真就不能拒绝,值此佳人在怀的当口上,除了长出口大气之外,弘晴也实不知该说啥安慰之言才是了的。

    “王爷,您公务忙,下官实不敢让您多耽搁,清涟,为玛法送送王爷。”

    阿灵阿心愿既已得偿,自是不敢再有甚旁的算计,这一见弘晴半晌无语,也没敢再多啰唣,而是强打着精神地笑了笑,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阿大人且好生休养,小王还有些公务要办,就先告辞了。”

    弘晴与阿灵阿本来就无甚交情可言,之所以会答应其之要求,完全是看着清涟的面子上,而今,能作出的承诺都已是给出了,弘晴自也不想再多逗留,这便点了点头,轻拍了下清涟的后背,就此转身便要向外行了去。

    “王爷,您与清涟的婚事就不必拖了,早些办了便好。”

    弘晴方才走到了屏风前,后头突然又响起了阿灵阿中气不足的声音,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险些令弘晴脚下打颤。

    啥废话不是?您个老小子一死,三年守孝乃是定制,婚事?扯淡罢!

    听得阿灵阿这般话语,弘晴心中当真苦涩得够呛,一股子怒气顿时便打心底里狂涌了上来,没旁的,若不是阿灵阿一直故意刁难着,这桩婚事早就该办了的,而今么,这厮都死到临头了,还说这么些没甚营养的废话,这不是瞎扯淡还是啥来着,只是念及阿灵阿将死,弘晴也实是不好跟其一般见识,没奈何,也就只能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便就此转出了屏风……

第629章 该来的终归会来(一)

    阿灵阿到底是灯枯油尽之人,尽管回观返照之下,精神头似乎不错,还能有心思小坑弘晴一把,不过么,回光返照终归只是回光返照,并不能持久,还没到午时呢,就已是一命呜呼了去,临死前留下了道颇为怪异的遗命,将其次子普涛一家大小尽皆赶出家门,理由是忤逆,不许其守孝,断绝父子关系。

    此消息一经传开,京师上层顿时一片哗然,有心人自是不免联想到阿灵阿临死前弘晴出现在其府中的那一幕,于是乎,各种版本的谣言顿时便大起了,说啥的都有,大体上指责弘晴的居多,不外乎甚乘人之危之类的罪名,尽管无人敢公然乱议,可风声却还是传到了弘晴的耳中,当真令其实在是有些个苦笑不得的,没旁的,只因弘晴已是猜到了根底,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阿灵阿这只老狐狸自导自演地玩出来的把戏罢了。

    能混官场的,就没一个简单的货色,更别说阿灵阿这等老江湖了,这死都死了,还整出这么场苦肉计来,也真算是了得了的,啥赶出家门的,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至于后头那些乱传的谣言么,十有**也是阿灵阿临死前的安排,目的么,说穿了也很简单,一是将普涛一家子全都托付给了弘晴,二来么,也是向八爷那头有个交待,如此一来,不管八爷与三爷到底是哪一方胜出,阿家都不致于有覆巢之祸,至少能保住其中一支,这等用心倒也算是良苦了的,弘晴可以理解,但却并不意味着能谅解阿灵阿这般投机之作法,更令弘晴恼火的是阿灵阿拿自个儿来当旗子摇,只是恼火归恼火,弘晴却也没辙,此无他,有清涟夹在中间,尽管十二万分的不愿,弘晴还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亲自出面打理了普涛一家子的安顿,又是赐宅院,又是安排人手前去帮衬,心里头当真不爽得紧。

    当然了,不爽的同时,心底里也响起了警钟——要想在官场上走得稳,就断不能轻视旁人,若不然,还真有阴沟里翻船之可能,而这,或许便算是有所得罢,这等情形下,弘晴也就只能是这般安慰自己了,不然还能咋地?莫非还真跟一个已死之人去较劲不成?

    阿灵阿好歹也算是皇亲又是世袭一等公,其身后的哀荣倒是不差,八、九、十、十四四位阿哥联名上了本章,为阿灵阿请谥号,帝允之,赐谥号武正,由其子阿尔松阿世袭一等公,晋刑部尚书,大学士温达不再兼任刑部尚书一职。

    时光荏苒,一转眼已是九月底,阿灵阿死后的纷扰就有若滚滚大江里的一朵小浪花,很快便没了声息,除了家人之外,再无人去多加关注,朝臣们的注意力大多被前方传回来的战报所吸引,没旁的,原本进展顺利的战局似乎起了变化,自打额伦特所部大军过了喀喇乌苏河之后,便遭到了策王敦多布所部的顽强阻击,战事激烈无比,清军辎重粮秣的转运出现了大麻烦,此无他,大军已是深入了藏边,离后方实在是太远了些,中间又少有兵站,后方粮秣虽是堆积如山,可要想向前线转运却是极难,战局渐趋不利,九月中旬还有军报络绎传来,到九月底,却已是几无消息,无人知晓前方战局到底出了甚事,京师上下自不免私议连连,但却无人敢在老爷子当面提起此事的。

    “禀王爷,西北急信!”

    十月已过了半,天愈发冷了起来,却又没到用火盆子的时辰,办公室里自不免有些寒得慌,纵使弘晴身子骨强健,坐久了,也不免冻得个够呛,待得批完了最后的一本文件,手都已是冻得发麻不已了,这才刚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就见李敏行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便行到了文案前,一躬身,面色凝重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

    一听西边有急信来,弘晴的精神立马便是一凛,顾不得多问,只轻吭了一声,紧赶着便接过了李敏行递将上来的小铜管,熟稔地扭开其上的暗扣,从内里取出了一卷写满了字的密信,摊将看来,只一看,面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没旁的,只因悲剧终于还是发生了——额伦特所部在狼山战败,全军覆没,只有寥寥百余人逃回到了西宁,余者尽皆战死,额伦特与色楞两位正副帅也尽皆死于乱军之中,青海王台吉已发出八百里加急,最迟后日一早便可抵京!

    该来的终归还是会来,五万将士啊,就这么没了!

    尽管早就预料到前方必败,可弘晴其实还是存了些侥幸心理,希望前方不会败得太过凄惨,愿望无疑是美好的,可现实却显然是残酷的,悲惨的历史照旧重演了一番,望着眼前的战报,弘晴的心当真疼得厉害,脸色自也就难看到了极点。

    不甘,十二万分的不甘!为了能避免这等惨痛的历史,弘晴已是付出了许多,可惜很多事不是他所能做得了主的,面对着这等结局,弘晴实在是无奈得紧,握着密信的手不由自主地便哆嗦了起来,指关节也因用力过巨而泛了白。

    “王爷,您……”

    身为弘晴的贴身近卫,李敏行自是清楚西北战局可能会出大变故,不过么,具体战果他却是猜不出来的,此际一见弘晴神情不对,顿时便吓了一大跳,赶忙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本王没事,下去罢,传本王之令,西北来信一事不得对外透露,违令者,杀无赦!”

    能抢先得知西北战事之结果固然是好事,可若是被外人知晓了,那后果可就不堪了去了,对此,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一回过神来,眼神瞬间便锐利了起来,语调阴森地便下了死命令。

    “喳!”

    尽管对战报有着不小的好奇心,可一听弘晴这般下令,李敏行又哪敢再多啰唣,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匆匆地退出了办公室,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唉,但愿老爷子能撑得住罢!”

    李敏行去后,弘晴并未起身,就这么默默地呆坐了良久,而后方才起了身,拖着脚,踱到了窗前,一伸手,将半掩着的窗子推开,神情凝重地遥望着大内的方向,长叹了口气,语调低沉地发出了声呢喃……

    秋天的夜来得早,这才刚酉时四刻,日头已是西沉,晚霞连片,生生将半天天空染得血红,刚从大内里随侍了老爷子一番的三爷与四爷肩并着肩地从**里行了出来,彼此间有说有笑,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和睦已极的亲兄弟,正自挥手道别间,却见兵部侍郎刘谦满头大汗地急冲而来,险些便一头撞上了四爷。

    “刘大人,您这是作甚?”

    四爷素来讲究礼仪,这一见刘谦慌张不已,心下里自是不爽得很,眉头一皱,已是语气不善地问责道。

    “哟,下官见过二位王爷,下官有急报在此,须得即刻面圣,还请二位王爷海涵则个。”

    被四爷这么一喝问,心不在焉的刘谦这才发现面前杵着三爷与四爷两尊大神,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乱地站住了脚,胡乱地行了个礼之后,便打算绕行而去了的。

    “甚的急报?说清楚点。”

    一听急报二字,三爷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不过么,却并未出言追问,倒是四爷脸一沉,已是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一句道。

    “这……”

    刘谦显然是不想说,迟疑地愣了一下,却硬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嗯?”

    这一见刘谦如此作态,四爷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脸色立马便黑沉了几分,冷哼之声里的寒意自也就浓得惊人。

    “啊,这……,唉,不瞒二位王爷,西宁来了急报,额伦特败了,五万兵马全军覆没,此大事也,下官须得赶紧禀明陛下。”

    眼瞅着四爷如此追问不休,而三爷望过来的目光里也有着不善之意味在,刘谦可就吃不住劲了,没奈何,只好低声地将西北急报的内容简单地道了出来。

    “竟有此事?这如何可能!”

    四爷对西北的战事也已是有着不详的预计,倒不是四爷能掐会算,而是从弘晴当初谋取两粮道的事儿中闻出了不对味来,只是他并不精通军事,压根儿就没料到这一败居然会是如此之惨烈,顿时便被吓了一大跳。

    “此要务也,断不可迁延,刘侍郎赶紧去递了牌子,有甚事回头再议,快去!”

    听得前方惨败若此,三爷同样是被惊得个冷汗淋漓,当然了,三爷惊的不是此败之惨,而是惊讶于弘晴早先作出的判断,然则惊归惊,三爷却并不糊涂,也没管四爷是怎生想的,脸一板,已是沉声喝令了一嗓子。

    “啊,是,下官遵命!”

    有了三爷这么句话,刘谦可就顾不得四爷的喝问了,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向宫门方向疾走了去。

    “三哥,此事重大,你我要不一同去面圣可好?”

    这一见刘谦没理会自己的喝问就走了人,四爷的眼神立马便是一厉,不过么,倒是没发作出来,而是面色肃然地朝着三爷一拱手,语调低沉地发出了邀请。

    “唔,也罢,就一道去好了。”

    三爷心急着赶回府中商榷此事,实不愿再往宫里去,奈何四爷都已是开了口,三爷自不好当场拒绝,略一沉吟之下,也只好勉强地应承了下来,与四爷一道又到宫门处递了请见牌子……

第630章 该来的终归会来(二)

    “启禀陛下,诚亲王、雍亲王、兵部侍郎刘谦在宫门外请见。”

    乾清宫的正殿中,御宴已然摆开,刚换了身便装的老爷子端坐在龙椅上,手持着银筷子,正准备好生用膳一番,只是第一筷都尚未开动呢,就见秦无庸急匆匆地从殿外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御前,一躬身,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

    近来朝局平稳,无甚大事发生,老爷子自是乐得偷闲,今儿个午后闲来无事,便将三爷、四爷一并唤来陪侍,吟诗作对了一番,直到先前方才将二位阿哥打发了开去,这一听两位儿子又要觐见,自不免为之一愣。

    “启禀陛下,刘侍郎说是有西北急报到了,三爷与四爷于路遇到了刘侍郎,这才会一并前来求见。”

    这一见老爷子面露疑惑之色,秦无庸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出言解释了一番。

    “嗯,那就宣好了。”

    一听是这么回事,老爷子也没放在心上,无可无不可地挥了下手,语调淡然地便准了奏。

    “喳!”

    老爷子既是这么说了,秦无庸自不敢再多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匆匆退出了大殿,不多会,便已是又陪着三爷等人从殿外行了进来。

    “儿臣(微臣)叩见皇阿玛(陛下)!”

    一行人等上了殿,入眼便见老爷子正用着膳,自不敢失了礼数,尽皆疾步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不迭。

    “何事,说罢。”

    老爷子其实极不喜用膳时被人打搅,这会儿虽是准了诸人的请见,却并未给诸人甚好声色,连叫起都不曾,便已是语调微冷地发问了一句道。

    “微臣启奏陛下,西宁紧急军报已至,请陛下过目。”

    老爷子这么一问,三爷、四爷都不敢胡乱作答,尽皆闭紧了嘴,刘谦见状,也就只能是无奈地当了回出头鸟。

    “递上来。”

    老爷子原本对紧急军报一事并不甚在意,在其想来,有五万大军出征,再如何紧急,也不致于紧急到危急之地步,也正是出自此等自信,他先前才会表现得极为的随意,可此际一听刘谦语气明显不对,老爷子当即便起了疑心,这便将手中的银筷子往龙案上一搁,抬手一招,已是眉头微皱地下了令。

    “喳!”

    老爷子金口这么一开,侍候在侧的秦无庸自不敢稍有迁延,恭谨地应了诺,疾步走下了前墀,伸手接过了刘谦高举着的折子,又一路小跑地抢到了御前,将急报递交到了老爷子的手中。

    “什么,怎会如此,额伦特误国!朕,朕……”

    老爷子随手翻开折子,只扫了一眼,脸色瞬间便是一白,霍然站了起来,怒气勃发地猛拍了下龙案,气急地骂了一嗓子,而后一阵晕眩袭来,老爷子的身子摇了摇,竟就此向龙案栽了去。

    “陛下,陛下!”

    这一见老爷子要栽倒,秦无庸顿时便慌了,赶忙抢上前去,伸出双手抱住了老爷子的身子,焦急无比地便连声呼唤了起来。

    “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老爷子这等状况一出,殿中顿时便是一片大乱,倒是三爷见及得快,忙不迭地便跳了起来,高声便嘶吼了一嗓子,自有边上侍候着的小太监轰然应了诺,急冲出了大殿,飞快地向太医院跑了去……

    “主子,墨雨来了,说是老王爷请您赶紧去内院书房一趟。”

    戌时三刻,夜已微深,然则弘晴却并未回房歇息,而是心神不宁地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正自焦躁无已间,却见书童观雨探头探脑地从屏风后头冒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弘晴身旁,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一听三爷此际相招,弘晴的心头立马便是一动,已然猜到了些根底,不过么,却并未多言,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抬脚便行出了书房,由下人们打着灯笼陪侍着,穿过边门,一路向诚亲王府的内院书房赶了去,方才转过书房门口处的屏风,入眼便见三爷面色凝重无比地端坐在上首,正与陈、李两大谋士低声交谈着,说的赫然正是前线兵败一事,脚步不由地便是一顿。

    “孩儿叩见父王。”

    听得脚步声起,三爷的视线立马便向门口处扫了过去,一见及此,弘晴自是不敢失了礼数,赶忙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坐罢。”

    三爷心事显然很重,哪怕是弘晴的到来,也不能令其有半点的笑容,叫起的声音自也就显得颇为的焦躁。

    “谢父王赐座。”

    虽是清楚三爷在忧虑些甚,不过么,弘晴却是并不打算急着言事,也就只是规规矩矩地谢了一声,缓步行到了一旁的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

    “还真叫晴儿给料准了,西北兵败,全军覆没,额伦特与色楞尽皆战死沙场,五万将士血染疆场,皇阿玛闻报,气急攻心,已是病倒了,而今形势危急,或该有所准备才是,不知晴儿可有甚良策否?”

    三爷似乎忧心如焚,一待弘晴落了座,也没甚客套之言,直截了当地便将消息说了出来,语调虽是低沉,可眼神里却是隐约有着些精芒在闪烁着,很显然,三爷的心底里已是有了些野望。

    “竟会败得如此之惨?这……”

    前线兵败之事弘晴是早就知晓了的,所得的消息其实远比三爷所知要详尽得多,不过么,弘晴却是没打算暴露此事,而是作出了副惊诧莫名状地瞪圆了眼,满脸讶异地便惊呼了起来。

    “唉,刚到的急报,阿玛与老四一同得知的,事情是这样的,今儿个……”

    三爷原本对弘晴是有些个猜忌的,可这一见弘晴满脸的惊讶之色不像有假,心下里也就释然了开去,这便叹了口气,絮絮叨叨地将与四爷一道面圣之情形详细地道了出来。

    “原来如此,五万大军一朝尽丧,皇玛法自不免心头苦痛,起大军再去征讨想来已是必不可免了的。”

    三爷虽是只言事实,可其神色之细微变幻却是瞒不过弘晴的观察,自不会不清楚三爷心中的小算计何在,左右不过是两点罢了,其一么,自是牵挂着老爷子的病体,隐约期盼着老爷子就此不起,他也好顺势登基上位,其二么,倘若老爷子能撑过这一关,那三爷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谋取出征之帅印了,这么两个想头在弘晴看来,都不过是妄想罢了,然则身为人子,弘晴却是不好明说三爷的不是,也就只能是一派就事论事状地暗示了一句道。

    “嗯,以皇阿玛之性子,再次出兵平叛乃是必然之举也,晴儿可敢为之否?”

    三爷这会儿早钻牛角尖里去了,又哪能听得出弘晴话里的暗示之所在,急吼吼地便表露出了谋夺兵权之野望,当然了,这也怨不得三爷心切,老爷子毕竟是有年岁的人了,这都已是过了六十大寿,在被此番重挫一打击,天晓得还能支撑上多久,若是不将兵权掌控在手,三爷的心又哪能踏实得下来,纵使弘晴两月余前已是暗示了老十四才是挂帅的最合适人选,三爷也不想就这么放弃了兵权之争夺,他自己当然不成,这便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弘晴的身上。

    “回父王的话,孩儿自无不敢为者!”

    弘晴能理解三爷的真实忧虑之所在,尽管心中很是不以为然,不过么,回答起三爷的问话来,却是干脆利落得很,一派随时可参与夺帅位之争的样子,只是在回答的同时,却是没忘了先朝李敏铨比了个极其隐晦的暗号。

    “王爷,此事万不可如此行了去,小王爷虽是武略过人,却万不可参与夺帅之争,若不然,必遭圣忌矣,于我诚亲王府实有大不利焉!”

    李敏铨两日前便已从弘晴处得了明示,自是清楚该说些甚话,这一见弘晴暗号已现,又哪敢有甚耽搁的,不待三爷有所表示,便已是语气急迫地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嗯?子诚此言何意?晴儿既通武略,又有带兵东征之功在身,论爵论能,皆该是帅位之不二人选,有何不可之说。”

    一听李敏铨这般说法,三爷可就不乐意了,眉头一皱,语气颇为不善地便反驳了一番。

    “王爷明鉴,若是小王爷挂帅出征,胜或是能胜,却难保有小人作祟其中,若是王爷上本,陛下必不会准了此议,反倒会起猜忌之心,实不美也,切不可行哉。”

    这一见三爷有发飙之迹象,李敏铨自不免有些心中发慌,可又不好明说三爷的不是,也就只能是诚恳万分地含糊了一番,不单没能释了三爷的疑心,反倒令三爷原本就皱着的眉头顿时更皱紧了几分。

    “王爷若是要自暴自弃,那就只管上本去好了。”

    眼瞅着李敏铨有些个顶不住三爷的胡搅蛮缠,陈老夫子可就看不下去了,寒着声便从旁插了一句,顿时便令三爷的老脸涨得个通红不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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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