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九龙夺嫡TXT下载九龙夺嫡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九龙夺嫡全文阅读

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76章 犒赏旗营

    太原自古以来就是重镇,尤其是唐高祖李渊在此起兵而得天下之后,历朝历代无不对太原高度重视,大清自也不例外,自打开国时起,便在太原驻有八旗一军,总兵力最高时曾达一万两千之多,三藩之乱后,天下已定,驻太原的八旗军分出近半调往西安,又有部分则调往河南,纵使如此,驻太原的八旗军也始终保持在五千之数,兵力虽不算多,可论及战斗力么,哪怕山西全省的绿营军加起来,也远不及八旗军之精锐,似这等部队之驻地自然是全太原戒备最森严之所在,然则今儿个却是营门洞口,彩旗飘飘,两百五十余各级将领列队营门外,更有鼓乐班子在两旁侍候着,所有人等尽皆翘首以盼,此无他,这一切只因钦差王爷弘晴即将到旗营视察。

    不说弘晴为八旗子弟们谋了多少的利益,也不说弘晴乃是老爷子最信重的龙孙,光是凭着弘晴眼下的钦差之身份,旗营诸般人等就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之心,一得知钦差行辕传来的消息,整个旗营可就忙碌了起来,连夜大扫除了一番,又安排了诸般迎驾布置,而今一切皆已准备就绪,就等着以最隆重的方式迎候弘晴的到来了。

    “来了!”

    “快看,来了!”

    ……

    巳时将至,太阳已是升上了三竿,气温也已渐高,一众顶盔带甲的将士们都不免有些热得慌,正自等得心焦之际,却见远端的街角处彩旗飘扬,一大队人马正簇拥着辆豪华马车迤逦而来,原本排列整齐的一众将领们顿时便起了阵骚动。

    “奏乐,快,奏乐!”

    眼瞅着弘晴的车驾将至,奎宁安顾不得去喝止手下将士们的乱议,忙不迭地一挥手,急吼吼地便下了令,早已待命多时的鼓乐班子们见状,自不敢稍有怠慢,尽皆卖力地吹打了起来,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末将山西旗营都统奎宁安率所部诸将参见王爷!”

    喧嚣的鼓乐声中,渐行渐近的大队人马终于在营门外不远处停了下来,两名王府侍卫一左一右地掀开了车帘子,旋即便见一身整齐王服的弘晴已是哈腰下了马车,奎宁安自不敢稍有怠慢,疾步便抢到了近前,一个标准的打千,恭谨万分地见了礼。

    “奎将军不必如此,且平身罢。”

    弘晴矜持地点了点头,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喳!”

    奎宁安跟弘晴并不熟,也就是两年前弘晴来太原之际打过几番交道罢了,此番得知弘晴要来旗营视察,奎宁安心中可是不安生得很,没旁的,只因弘晴头上那顶“官场屠夫”的名号太过骇人了些,哪怕事先已是好生部署了一番,可奎宁安心中还是不衬底得很,就怕被弘晴挑出啥岔子来,当然了,心中不衬底归不衬底,大面上的礼数么,奎宁安却是不会有失的,这一听得弘晴叫了起,干脆利落地便应了一声,中气十足,倒也颇显军人之本色。

    “嗯,本王早听闻奎将军善于带兵,今日一见,果然了得,将如龙,兵似虎豹,不错,甚是不错!”

    弘晴虽是奉旨办案,手握节制山西军政之大权,可说到底却并无节制山西旗营的权柄,今儿个虽是打着视察的名义,可实际上么,也就只是打个擦边球罢了,自是不可能真搬出钦差的派头,也不可能以肃然之面目示人,说话么,自也就专捡好听的说。

    “王爷过誉了,末将等实不敢当,您里面请!”

    奎宁安前些日子去郊外迎候弘晴之际,可是当场见识过弘晴是如何落了苏克济面子的,今儿个摆出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就是怕弘晴会挑刺,可此际听到的却是弘晴的夸奖之言,心下里自不免有些个飘飘然,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格外地灿烂了起来。

    “嗯,不急,本王也是带过兵的人,今儿个见你奎宁安手下将士都如此精神抖擞,颇有强军之风范,心甚喜之,就烦请奎将军将诸将领都介绍与本王认识一二可好?”

    弘晴摆了摆手,谢绝了奎宁安的邀请,笑呵呵地提议了一句道。

    “末将遵命!”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奎宁安自觉面上有光,自不会有甚异议,恭敬地拱手应了诺,而后引着弘晴行到了列阵欢迎的队列前,满脸笑容地一挥手,高声下令道:“仁郡王来我营视察,乃我营之荣耀也,尔等这就各自上前见礼罢。”

    “末将山西旗营副将赵家举参见王爷!”

    “末将山西旗营副将克俊参见王爷!”

    “末将山西旗营参将多隆参见王爷!”

    ……

    弘晴的威名是不消说的显赫,在场的都是旗人,个顶个的消息灵通,自是清楚弘晴的将来无可限量,除了那些心怀鬼胎之辈,又有谁不想着能攀上弘晴这颗大树的,往日里是没这么个机会,而今,弘晴本人就在眼前,一众将领们自是不愿错过这等亲近之良机,这不,奎宁安的话音方才刚落,一众将领们已是迫不及待地便行动了起来,按着品阶高低,一个紧接着一个地出列见了礼。

    “好,今儿个能结识诸公,本王心甚喜之,来啊,传本王之令,每牛录赏牛两头,猪、羊各三十只,酒百十坛,今日不醉无归!”

    军中将领不少,一轮见礼下来,足足花了一炷半香的时间,可弘晴却并无一丝的不耐之色,反倒是精神高涨不已,兴冲冲地便给出了犒赏三军的承诺,顿时便激得诸将们尽皆轰然叫好不迭。

    “王爷如此厚赏,末将等感激不尽,您且请入营,容末将努力巴结一二。”

    尽管赏的不是现银,可这等犒赏三军下来,怎么算也得四千两银子出头,虽说金额其实并不大,可难得的是此赏出自弘晴这位正当红的龙孙,奎宁安自是倍感有面子,笑容满面地一摆手,便将弘晴一行人等尽皆迎进了营中……

    军营里旁的没有,就是人手多,火头军更是不少,哪怕弘晴着人送来的牛羊等家畜不老少,可一众人等忙活着张罗下来,也就一个多时辰便已将大餐整治了出来,也没啥特别的好菜,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罢了,而这,恰恰正是厮杀汉们最喜欢的勾当,这不,满演武场上露天排开的各色铜盆里装满了大块大块的肉食,煎煮炒炸蒸,外带烧烤,应有尽有,一坛坛美酒摆满了一地,旗营将士们与弘晴带来的王府侍卫们间杂而坐,酒宴一开,呼喝声,划拳声,笑闹声立马便响成了一片,整个旗营的演武场上一派喧嚣之吵闹。

    “来人止步!”

    军中汉子都好酒,不管是旗营将士还是王府侍卫们,都是年轻人,喝起酒来,自都爽快得很,兴头一起,就没了甚节制可言,因之当场醉倒的固然不少,也有不少喝晕乎的满军营乱晃荡着,这不,十几名醉醺醺的王府侍卫们此际正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晃晃悠悠地便到了后营辎重库房所在地,只是还没等这几名侍卫靠近库房,便有三十余名全副武装的旗丁各挺刀枪从暗处冲了出来,挡住了王府侍卫们的去路。

    “哟,小子们,好大的胆、胆子,爷的路都、都敢、敢拦,滚、滚一边去,要不爷、爷一脚踹死你个混球的……”

    王府侍卫们从来都是骄横的主儿,这会儿酒又已是喝得高了些,气势自不免更嚣张了几分,乍然被人挡住了去路,自都颇为的不爽,当见一名大胡子把总浑然不顾那些旗营将士们的刀枪并举之威势,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颐指气使地便骂了起来。

    “军械重地,无都统手谕,敢擅自乱闯者,杀无赦,尔等再不退下,休怪爷们手下无情了!”

    大胡子把总这么一骂,那些个旗丁中自有一名身着牛录服饰的披甲将领站了出来,面色铁青地便断喝了一嗓子,丝毫没给王府侍卫们留甚脸面。

    “好,好胆,尔等安、安敢无礼若此,爷、爷跟尔等没,没完,你等着,等着,爷、爷这就叫人去……”

    这一见对方如此不给面子,大胡子把总显然是怒了,只是一见对方那等剑拔弩张的样子,却也没敢就这么赤手空拳去冲上前去,也就只是气急败坏地丢下句场面话,领着手下一帮子醉鬼就此调了头,跌跌撞撞地又沿着来路晃荡而行,不多会,已是就此转出了后营。

    “呸,一帮杂碎,跑咱爷们面前撒野,奶奶个熊的,啥玩意儿!”

    那名牛录显然被大胡子把总的嚣张气焰气得个不轻,只是气归气,却也不敢当真动手,也就只能是恼火万分地冲着王府侍卫们的背影低声骂了一嗓子。

    “大哥,这般家伙来路不正,可须得赶紧通禀将军?”

    那名牛录的骂声未停,却见一名身着翼长服饰的低级军官已是凑到了其身边,低声地请示了一句道。

    “不必了,守好库房要紧,只消这帮混球不来搅闹即可,都给爷打起精神来,谁要是敢让不相干的人靠近库房,休怪爷不讲情面!”

    听得翼长如此说法,牛录自不免也有些担心,不过么,到了底儿还是没赞同翼长的提议,仅仅只是声色俱厉地喝令了一嗓子。

    “喳!”

    一众手下见状,自不敢怠慢了去,齐齐应了诺之后,各自又就此藏回了隐蔽之处……

第677章 阴谋进行时(一)

    “快,动作都快点!”

    驿站的一间空旷的大屋子中,早先在旗营中跟把守库房的旗丁们有过冲突的那名把总方一领着数名身着王府侍卫服饰的大汗行进了屋中,立马反手摘下了头上的顶戴,露出了张刚毅的脸庞,赫然正是“尖刀”山西分舵舵主何涛,但见其面色肃然地冲着跟在身后的那几名“侍卫”挥了下手,语气急迫地便下了令。

    “是!”

    听得何涛有令,紧跟其后的那几名“侍卫”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齐声应了诺,纷纷快步抢进了房中,各自找了张几子,就此端坐了下来,飞快地抄起早已备好的画笔,手脚麻利地便画起了人像。

    “所有人都呆在此处,没有命令,不得擅离!”

    还别说,那几名“侍卫”画像的能耐相当之出色,不过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便已画出了一大叠的人像,彼此间又飞快地对照了一番,剔除了那些重复之作,而后由其中一人将三十余幅画作递交到了何涛的手中,然则何涛虽是接过了画作,却是看都不曾去看上一眼,仅仅只是面色肃然地丢下句交待,便即快步出了屋子,疾步便向后院的书房赶了去。

    书房中,弘晴早已换下了身便装,正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几子前,笑吟吟地一边品着茶,一边与坐在对面、一身王府下人服饰未除的老更夫聊着天,说的尽是些家长里短的趣事儿,神态轻松得很,哪怕是瞅见了何涛的进来,也没啥特别的表示,仅仅只是眼神里有着抹亮光一闪而过。

    “属下叩见王爷!”

    尽管手捧着一大堆的画作,行动间甚不便利,然则何涛却依旧不敢忘了礼数,但见其疾步抢到了几子旁,朝着弘晴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老何不必如此,来,一并坐罢。”

    弘晴今儿个之所以如此大阵仗地前去犒赏旗营官兵,目的自然不是联络感情,而是打算借此机会摸清一下旗营的虚实,为此,还特地将老更夫伪装成王府下人,一并带去了旗营,就安排在身旁,就是想让老更夫去认人的,却不曾想老更夫跟着弘晴在旗营里转悠了大半天,也没认出当初那些个深夜押运库银的所谓熟人,而今,最后的希望便只能着落在何涛带来的这么些画像上了——何涛带去闯库区的那些个王府侍卫里有着几名特殊的存在,乃是何涛特地从“尖刀”诸多关系中挑出来的绘画好手,擅长的便是人物肖像作,目的么,只有一个,那便是务求将旗营各处轮值的兵丁之样貌尽皆画将出来,以便老更夫认人,换而言之,能不能找到那些神秘的运银兵丁,最后的希望就着落在这么些画像里了,弘晴的心中自不可能不紧张,不过么,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笑呵呵地一抬手,和煦地叫了起。

    “谢王爷赐座,王爷,您要的画像皆已在此,请您过目。”

    何涛恭谨地谢了一声,但却并未落座,而是躬身将手中捧着的画作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耿老丈,画像已至,还请您老费心辨认一二可好?”

    弘晴并未去接那些画作,仅仅只是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便即将视线转到了老更夫的身上,笑呵呵地提议了一句道。

    “王爷放心,小老儿自当尽力!”

    老更夫这些日子可谓是备受礼遇,早就有心要好生报答一下弘晴的恩德,此际听得弘晴有所要求,自不会有甚推辞之言,拍着胸脯便慨然应承了下来。

    “嗯,那好,您老请。”

    这一听老更夫已然同意,弘晴也没再多啰唣,客气了一句之后,便即一摆手,示意何涛将那些画像摆放在了老更夫的面前。

    老更夫看得很仔细,每一张画像都细细地揣摩良久,然则十几张画像都已看过了,却始终没见老更夫的眉头有所舒展,这等情形一出,弘晴心中的焦躁之意自是不消说地渐涨了起来,好在城府深,倒也没带到脸上来。

    “就是他,就是他,那晚的翼长就是他!”

    就在弘晴心中发沉不已之际,老更夫却是突然激动地嚷嚷了起来,将一张画像高高地举了起来,兴奋无比地嚷嚷了一嗓子。

    “耿老丈可曾看仔细了?”

    一见老更夫这般激动,弘晴的心中自也滚过了一阵轻松,不过么,却并未出言发问,而是笑着朝何涛使了个眼神,旋即便见何涛眉头一扬,满脸不信状地开口追问了一句道。

    “你这话啥意思嘛,小老儿活到这般年岁,还从来没说过谎,骗你作甚,这人若不是当晚那个翼长,小老儿这双眼任你抉了去!”

    一听何涛对自个儿的指认有所怀疑,老更夫当即便怒了,吹胡子瞪眼睛地便赌咒了起来。

    “老丈不必着急,来,慢慢往下看,看还有甚人也在那晚出现过的?”

    老更夫这么一发作,实是有失礼之不妥,不过么,弘晴不单不怒,反倒是笑了起来,很是和煦地从旁安抚了其一句道。

    “哼!”

    弘晴这么一开口,老更夫倒是没再发作了,不过么,显然对何涛还是有着极大的不满,气咻咻地朝着何涛哼了一声之后,这才又低头去看剩余的画像,这一看不打紧,还真就又让其认出了两人来。

    “有劳老丈了,您老且请先去歇息一番,小王派个人陪您老先将那晚的事儿好生记录一番,回头本王再与老丈好生絮叨絮叨。”

    事虽已定,弘晴却并无半点过河拆桥之意,笑呵呵地起了身,很是客气地嘱咐了老更夫一番。

    “中,那小老儿就先去办了此事,王爷您还有甚要小老儿办的,小老儿便是豁出了这条老命不要,也得为您办好了。”

    听得弘晴这般温和的鼓励话语,老更夫心里头当真比喝了蜜还甜,满口子地便表忠不已,而弘晴么,也没再多啰唣,只是笑呵呵地点了点头,自有一旁侍候着的侍卫们行上前来,很是客气而又坚决地将老更夫请去了别院。

    “老何,去查查这三人的底,给尔两天的时间!”

    老更夫方才一离开,弘晴的脸色已是陡然阴沉了下来,咬着唇,语调阴森地便下了令。

    “是,属下遵命!”

    事情既是铁定牵涉到旗营,那就意味着事态已是严峻到了极点,何涛自不敢有半点的轻忽之心,紧赶着便应了诺,转身便要向外行了去。

    “慢,此事须得注意隐蔽,切莫打草惊蛇,另,去暗查一下那库房里都有些甚,人手若有不足,本王将敏行调于尔安排,去罢。”

    没等何涛彻底转过身去,弘晴已是扬手叫了停,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语出谨慎地交待了一番。

    “是!”

    那库区守御之严,何涛自是心中有数得很,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查清其内之蹊跷,难度自是不小,然则何涛却并无甚畏难之心,也没甚讨价还价之言语,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便即就此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嗯……”

    随着一众人等都退了出去,书房里也就此安静了下来,然则弘晴的心却是就此波澜大起了,心神不定地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猛然站住了脚,长出了口大气,几个大步走到了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一伸手,将搁在笔架上的狼毫取了下来,蘸了蘸墨水,又扯过了一本空白的折子,眉头微皱地沉吟了片刻,而后挥笔便速书了起来……

    酉时正牌,天尚未完全黑透,可“汇存钱庄”掌柜萧陆丰家里却已是灯火通明,府门外更是车水马龙,往来皆华盖,没旁的,今儿个萧府广撒请柬,说是要为其第十二子庆满月,以萧陆丰的人脉之广,前来赴会者自是无数,上至巡抚苏克济,下至三教九流之辈,无不闻风而动,这天才刚黑呢,宾客已是接踵而至,满府上下一派闹腾,唯独后院的书房里却是一派的死寂,不过么,却并不是没人在,恰恰相反,屋子里的人虽不算多,拢共就三人而已,可个顶个的都是这山西境内最顶级的人物——巡抚苏克济、布政使库席,再有一个便是此间主人萧陆丰!

    书房里很静,三人显然都无甚闲聊的心思,尽皆默默无言地品着茶,表情么,也是一模一样的平静,乍一看起来,似乎都很轻松,然则真要细究了去,便可发现三人的目光其实都在不时地游离着,偶尔瞟向门口处的屏风之际,都隐约透着股心焦气躁之意味,室内的气氛么,自也就不免透着股诡异之气息。

    “禀老爷,奎宁安将军已到了府门外。”

    就在一派死寂中,却听一阵脚步声大作中,一名萧府管家已是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抢到了萧陆丰的身前,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哟,二位大人请稍坐,在下这就去迎候奎将军。”

    一听奎宁安已到,书房中三人尽皆精神为之一振,所不同的是苏、库二人都是气度沉稳之辈,除了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之外,并无甚旁的表示,至于萧陆丰这个主人么,却是不敢端坐着不动,但见其紧赶着便起了身,满脸笑容地朝着苏、库二人行了个礼,致歉了一番,而后便即匆匆出了书房,一路急行地向府门处赶了去……

第678章 阴谋进行时(二)

    “哟,苏大人,库大人,您二位也都在啊,幸会,幸会!”

    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中,一身褐色便装的奎宁安已是迈着八字步,从书房门口的屏风后头转了出来,这一见苏克济与库席都闷闷地坐着,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愣,不过么,倒也没怎么在意,也就只是随意无比地打了个招呼,压根儿就没怎么将这山西的两大巨头放在心上,此无他,奎宁安本身就是从一品的武将,按品阶论,与加了兵部尚书衔的苏克济同级,比之从二品的库席要高出两级,加之旗营乃是独立单位,并不受山西地面节制,他自是用不着去跟苏、库二人讲究啥礼数不礼数的,略一寒暄也就算是彼此见过了礼了。

    “奎大人也来了,请上座!”

    苏克济也是旗人,还是镶黄旗,正儿八经的天子门下奴才,位高权重,对于奎宁安的到来,他也就仅仅只是起身还了个礼,却并无甚言语,可库席品阶低,却是不敢托大,笑容满脸地便迎上了前去,很是客气地将奎宁安让到了其自身原本坐着的位置,自己却是陪坐到了一旁。

    “嘿,我说您二位不去喝喜酒,猫这儿商议啥军政要务来着?怎地,一个个面色都如此难看,难不成真出了甚大事了?”

    奎宁安迈着八字步,走到了座位前,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闲散地坐了下来,瞧了瞧苏、库二人的脸色,见二人神情都怪异得很,自不免好奇心为之大起了,这便阴不阴阳不阳地讥讽了二人一句道。

    “奎将军莫非还蒙在鼓中么?”

    奎宁安此言一出,苏克济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不过么,还是没开口言事,倒是库席却是冷笑了起来,同样用阴不阴阳不阳的强调反问道。

    “嗯?库大人此言何意?本将怎地越听越糊涂了,说罢,到底何事?”

    一听库席这么个腔调,奎宁安的脸色立马便黑沉了下来,不悦地冷哼了一声,无甚顾忌地便喝问了起来。

    “嘿,奎将军还真就是被蒙在鼓里啊,您不想想城外那位今儿个怎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到了您的旗营?个中蹊跷就无须下官多说了罢?”

    库席压根儿就没在意奎宁安的生冷态度,嗤笑了一声,饶有深意地便点了一句道。

    “哼!库大人是要威胁本将么,嗯?”

    这一听库席如此说法,奎宁安的额头上立马便见了汗,可嘴却依旧还是硬着的,但见其双眼一瞪,已是气咻咻地便喝问了一句道。

    “呵呵,奎将军这说的是哪的话,要威胁您的可不是下官,而是城外的那位,嘿嘿,您说呢?”

    奎宁安是带兵的主儿,身上的煞气自是重得很,这一板起脸来,还真是杀气四溢,不过么,库席却显然并未放在心上,打了个哈哈,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嘻嘻哈哈地反问道。

    “你……”

    被库席这么一调侃,奎宁安当即便怒了,双眼圆睁地便要骂娘,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强忍了下来,不为别的,只因事态若是真像是库席所言的那般严峻,那后果须不是他奎宁安所能承受得起的。

    “好了,库大人少说两句罢,奎将军是明白人,应是知晓该如何做的。”

    眼瞅着奎宁安的火气已是大起,苏克济自是清楚火候已是差不多了,唯恐过犹不及,这便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屁的明白人,苏大人少跟爷打官腔,嘿,这事儿又不是爷一人做下的,若不是你苏大人的调函,爷也没想沾手,怎地,如今出了事,就想着让爷一人背黑锅不成?做梦!这事儿闹了开去,第一个要掉脑袋的可是你苏大人来着!”

    奎宁安此际已是火起,哪管苏克济是好心还是假意,张口便是一通子咆哮,浑然没给苏克济留半点的颜面。

    “哼!”

    苏克济倒是一派好心,却不想反被奎宁安一通子狂喷,脸色当即便已是难看到了极点,偏偏又不好发作起来,也就只能是重重地一哼了事。

    “奎将军别急么,这事儿呢,大家伙都有责任不是?一根线上的几只蚂蚱,谁也甭想脱身事外,真闹开了,怕都没好果子吃罢?呵呵,终须得大家伙齐心协力,方能共度难关不是?奎将军且消消气,大家伙慢慢商议着办了去也就是了。”

    这一见奎宁安有狗急跳墙之趋势,库席可就不敢大意了去了,收起了先前的调侃无忌,笑呵呵地打着圆场。

    “哼!库大人有屁就快放,爷没功夫跟你磨牙,说罢,要怎生摆平此事!”

    奎宁安一向自视甚高,从来就没将山西地面上的官员放在眼中,这会儿火气正旺,说起话来么,自也就火药味十足,粗口连爆之下,浑然没半点朝堂大员应有之气度。

    “很简单,只要奎将军在明月楼回请城外那位即可,其余诸事么,自有旁人会去料理。”

    库席笑呵呵地一抖手,将始终拿在手中把玩的折扇弹将开来,一派风轻云淡状地摇着,随口便给出了个答案。

    “就这么简单?”

    一听库席这话,奎宁安不由地便是一愣,满脸不信状地便反问了一句道。

    “没错,就这么简单。”

    库席并未急着解说个中之蹊跷,而是哈哈一笑,故作轻松地回答道。

    “少跟爷嬉皮笑脸的,说罢,尔等打算做些甚来着,嗯?”

    奎宁安虽是武夫,但却并不傻,这一见库席如此作态,又怎可能会不知内里别有蹊跷,他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遂了库席的意,一挥手,已是语气生硬地喝问了起来。

    “奎将军问得好,此事不是我等想作甚,而是有人要做些事,只是想借着奎将军回礼的场合行个方便罢了,至于内里有何究竟么,下官也不清楚,还是请萧掌柜的来说好了。”

    事关重大,尽管都是个中之人,可库席还是不想让这等阴晦之事从自个儿的口中说将出来,这便打了个哈哈,将皮球踢给了始终不言不动地端坐在一旁的萧陆丰。

    “萧掌柜的有何见教么?本将倒是好奇得很。”

    奎宁安这么些年来,可是没少收萧陆丰的孝敬,月前的事儿也是在萧陆丰的牵线下,方才与苏克济合作了一把,此际听得库席如此说法,视线立马便投到了萧陆丰的身上,满脸狐疑之色地便发问道。

    “不敢言甚见教不见教的,在下也就只是有些小小的想头罢了,呵呵,这么说罢,月前的事儿虽是做得隐蔽,可要想瞒过城外那位,怕是难啊,今儿个其既是到了旗营,想必对月前的事儿已是起了疑心,那厮手握圣旨,真要放手查将起来,奎将军怕是难抵挡得住罢?若是萧某料得不差的话,此际的旗营内外怕都已被那厮严密监视起来了,但消奎将军处稍稍露出些破绽,后果如何就不须在下来提醒了罢?”

    萧陆丰客气地朝着奎宁安拱了拱手,礼数倒是周全无比,可说出来的话么,却并无丝毫的客气之意味,寥寥数语便令奎宁安脸色为之狂变不已。

    “奶奶个熊的,这事儿大家伙都有份,咋地,想让爷独自去扛么?嘿,真要闹开了,爷就不信你等能落得个好去!”

    奎宁安可不是啥好性子之辈,这一听萧陆丰这般说法,当即便火大了,猛地一拍椅子的扶手,气急败坏地便骂开了。

    “奎将军误会了,在下并不是这么个意思,呵呵,您说得对,这事情若是真闹开了,大家伙都没个好果子吃,终归须得设法先抹平了去不是?”

    奎宁安骂得虽是粗俗难听,可萧陆丰却是毫不以为意,笑呵呵地出言安抚了其一番。

    “哼,有屁快放,爷没功夫听尔等满口胡诌!”

    奎宁安跟赵申乔可是有旧怨的,当初被赵申乔参倒的湖南布政使隆多阿正是奎宁安的儿女亲家,而这三年来,又没少跟赵凤诏起摩擦,加之贪心作祟,念着能从那三十二万两库银中独得一半,这才会跟苏克济等人同流合污,狠狠地坑了赵凤诏一把,倘若真要是事败了,苏克济等人虽是法网难逃,可他奎宁安同样也难有幸免之理,一念及此,奎宁安自不免烦上加烦,话自也就说得更难听了几分。

    “奎将军明鉴,窃以为纸是包不住火的,真要让城外那位查将下去,以其之手段,想来不难查出根底,既如此,那就须得先下手为强才是,不知奎将军以为如何哉?”

    萧陆丰并不因奎宁安的粗俗之言而动气,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往下分析了一番。

    “什么?尔等莫非打算行大逆不道之事?不成,本将断不为此!”

    奎宁安并不蠢,萧陆丰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他又怎会听不出其打算玩杀人灭口的把戏,心一惊,脸色瞬间便难看到了极点,没旁的,谋杀钦差本就是死罪,更别说弘晴乃是王爷之尊,又是老爷子最宠爱的龙孙,他若是在山西出了事,所有人等都难逃一死,不禁如此,怕是连九族都得被夷灭了去,饶是奎宁安胆子再肥,也断然不敢这么做了去的,惊怒之下,当即便跳了起来,毫不犹豫地便断然拒绝道。

第679章 阴谋进行时(三)

    “嘿,都到了这般地步了,奎将军还想独善其身,可能么?”

    奎宁安身为武将,身上的煞气自是小不到哪去,这么一发作起来,当真骇人得紧,然则房中诸人却全都浑然不以为意,库席更是不屑地撇了下嘴,毫不客气地便出言讥讽了奎宁安一句道。

    “你……”

    被库席这么一刺,奎宁安心火顿时狂涌了起来,张口便要大骂,只是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骂不出来了,没旁的,此事他奎宁安已是深陷其中,就算去找弘晴坦白了,也一样罪责难逃,概因其不仅仅是参与了陷害赵凤诏,也不仅仅是牵涉到私藏库银,还牵涉到两条人命案子,哪怕是从宽处置,命可保,可官职却是断然保不住的,倘若再算上往日里的贪腐之事,老爷子又岂会轻纵了去,一念及此,奎宁安顿时便有若被抽了脊梁骨一般,整个身子当即便软倒在了太师椅上,急促地喘着大气,脸色黑得有若锅底一般。

    “奎将军莫急么,此事其实并非似奎将军所想的那般难为,萧某有一策在此,但消照着行了去,大事必可成,当然了,责任么,终归会有一些,却也不是奎将军一人独担,苏大人与库大人大可为将军分担大半,京里自然有贵人出面运作,将军了不得也就只是个处分罢了,实算不得甚大事儿,呵呵,若是此事办成了,不单那三十二万两银子全归将军,在下处还另有同样数额之银票奉上,不仅如此,京中贵人还另有重礼相谢,天下八督任由将军挑选,如此可成?”

    这一见奎宁安软塌了下来,苏克济与库席立马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不过么,都没急着开口,而是由着萧陆丰出面,温言细语地安抚了奎宁安一番。

    “哼!少跟爷乱许诺,说罢,这事儿,你萧掌柜的到底是甚章程来着?”

    奎宁安虽一直在外地任着武官,可根子却是在京中的,消息自是灵通得很,对于萧陆丰背后站着的是何人,心中还是有数的,也相信以那尊大神的慷慨为人,只消出手,那一准是阔绰得很,心中的贪念登时便大起了,不过么,兹事体大,他还是不敢轻易表态,也就只能是作出一副不耐的样子,挥了挥手,眉头紧皱地吭哧了一声。

    “奎将军莫急,在下先请奎将军见个人。”

    这一见奎宁安已是服帖了去,萧陆丰的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丝自得的笑容,不过么,还是没急着将所谋之策道将出来,而是笑呵呵地击了两下掌。

    “无量天尊,贫道见过各位施主。”

    掌声未消,就见书房一角突然滑开了一道暗门,一声道号响起中,一名道士已是施施然地从其中走了出来,但见其一摆拂尘,已是满脸笑容地朝着房中诸人打了个稽首。

    “萧掌柜的,你什么意思,竟叫个杂毛躲在一旁偷听,尔想作甚,嗯?”

    苏、库二人显然早就知晓那道士的存在,尽皆默默地端坐着不动,可奎宁安却是一阵大怒,气恼万分地便冲着萧陆丰呵斥了起来。

    “奎将军稍安勿躁,道长且自报个家门,让奎将军心中也好有个数。”

    萧陆丰并未在意奎宁安的咆哮,一摆手,气度从容地便朝着那道士吩咐了一句道。

    “贫道逍遥子,另有个道号么,奎将军应是不陌生,呵呵,江湖传言之‘无生大帝’便是贫道。”

    道士无所谓地笑了笑,语调轻松无比地便报出了名号,赫然正是白莲教山西一地的总舵主陆鼎盛!

    “什么?你个白莲教贼子,安敢在此妄言,爷活剐了你!”

    奎宁安在山西任职多年,一路从游击将军爬到了都统的高位上,尽管不管地方政务,可对于白莲教的无生大帝却还是听说过的,此际一听这么个钦犯居然就在自个儿面前畅畅而谈,心中自不免惊怒不已,一拍椅子的扶手,猛然便站了起来,面色狰狞地便咆哮了起来。

    “无量天尊,奎将军此言差矣,贫道此来可是专程为奎将军消灾解难来的,个中缘由说来也简单,那弘晴竖子不单与诸位大人有隙,与贫道更有着血海深仇,贫道之母、妹皆丧命其手,此仇不报,贫道誓不为人!”

    饶是奎宁安咆哮得有够狠戾,陆鼎盛也不为所动,面色阴沉地打了个一稽首,阴测测地解说了一番。

    “你,尔等,尔等……”

    到了眼下这般田地,奎宁安这才明白自己究竟是陷入了怎样的麻烦之中,心中的怒气虽是盛极,可呵斥的话语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了,话未说完,已是气得个眼冒金星不已。

    “奎将军莫急么,来,坐下说,坐下说,且听听逍遥子道长的妙计再行计议可好?”

    眼瞅着奎宁安怒极而无言,萧陆丰当即便是得意地一笑,假惺惺地起了身,伸手扶住奎宁安的胳膊,温言细语地劝解了一番,好说歹说,总算是给了奎宁安一个台阶下。

    “各位大人请了,贫道与那竖子势不两立,今番能得诸位大人见爱,给了贫道一个报仇雪恨的良机,贫道就先谢过了。”

    陆鼎盛浑然不因奎宁安先前的搅闹而有丝毫的失礼之处,很是客气地朝着众人又打了个稽首,先行道谢了一番,而后又是一抖拂尘,也没管众人的缄默以对,自顾自地开口道:“此事说来不难,只消奎将军能将人约到明月楼,贫道自有对付其之手段,当……,事了之后,贫道处自会安排定罪之人,断不会让诸位大人无法交差的,言尽于此,诸位大人且看着办好了。”

    “奎将军,您看如此安排可有甚不妥之处么?”

    陆鼎盛说完了话,也就不再多言,老神在在地捋着胸前的长须,而苏克济与库席二人却都是微闭着双眼,双唇紧闭,毫无表态之意,唯有萧陆丰却是笑呵呵地开了口,无甚顾忌地便将了奎宁安一军。

    “嘿,想拿爷来当替死鬼,没门,此事要办,那就大家伙一起担着,请客么,爷可以请,可你苏大人、库大人也须得到场,若不然,休想爷同意此事!”

    奎宁安翻了个白眼,面色阴冷地摇了摇头,毫不客气地便摆出了条件。

    “这……,苏大人,库大人,您二位以为如何哉?”

    原本在萧陆丰的安排中,奎宁安还真就是个替罪羊的角色,问题是此事若是无奎宁安的配合的话,还真就进行不下去了,没旁的,弘晴素来不吃请,别说那些个商人了,便是苏、库二人也请不动弘晴这尊大神,没见弘晴连官场惯例的接风洗尘宴都不去么,只是兹事体大,很显然,也只有奎宁安才有正当的借口将弘晴请将出来,然则说到要苏、库二人也去作陪么,萧陆丰可就不好做这个主了,不得不沉吟着将问题丢给了默默不语的苏、库二人。

    “呵,本官左右无事,也去凑个热闹便是了。”

    库席乃是八爷门下奴才,这事儿本就是由其负责的,他自是不能坐视计划流产了去,这便笑着率先开了口。

    “嗯,那就这么办也好。”

    苏克济原本是不打算露这个面的,可库席都已开了口,他也不好再坚持,毕竟此事真闹开了,他原就脱不开干系,能先稳住奎宁安也是好事一桩,一念及此,苏克济也就没推辞,沉吟着表了态。

    “嘿,那好,本将也就舍命陪君子上一回了!”

    这一见苏、库二人都已同意了自个儿的提议,奎宁安也就没再多犹豫,一击掌,已是就此给出了最后的答复……

    亥时一刻,夜已是很深了,万籁俱静,唯有不知名的小虫还在草丛里不知疲倦地鸣唱着,偌大的驿站早已是漆黑一片,唯有弘晴所在的书房里却还是一派的灯火通明,倒也没见弘晴在忙啥公务,仅仅只是捧着本闲书,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就宛若真是在休闲一般。

    “嗖!”

    这么深的夜,弘晴当然不是在休闲,而是在等人,这不,一声衣袂的轻响中,一名黑衣蒙面人已是有若鬼魅般从敞开着的窗子飘进了书房之中。

    “参见王爷!”

    黑衣人一进了书房,立马反手揭下面上的蒙巾,露出了张英挺的脸庞,赫然正是李敏行,但见其几个大步便已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恭谨地行了个礼。

    “敏行辛苦了,情形如何?”

    这一见是李敏行到了,弘晴一扬手,已是将手中的闲书丢在了文案上,霍然起了身,一摆手,示意李敏行免礼,有些个心浮气躁地便开口发问道。

    “回王爷的话,那库房里确有不少银车在,守御极严,末将唯恐惊动了对方,没敢细数,然,看规模,当是太原府银库所丢失的那笔。”

    这一听弘晴问得如此之急,李敏行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躬身应答道。

    呵,还真就是如此,这帮狗官当真胆大妄为若此!

    尽管弘晴原先就猜测那笔丢失的银子藏在旗营之中,此际听得李敏行证实了,心中还是不禁为之一沉,不过么,倒也没急着开口,而是低着头,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不已,眉头已是就此皱成了个“川”字……

第680章 夜宴惊魂(一)

    “禀王爷,山西旗营都统奎宁安在外求见。”

    尽管一夜都不曾睡好,可弘晴还是一大早便起了,打了几趟拳脚,舒散了下筋骨,便即开始了一天的接见工作,大体上也就是会见一下各府各县的官员们,说的尽皆是寒暄的废话,可不说还不行,没旁的,弘晴乃是奉旨巡视山西,代表的可是老爷子,这等安抚地方官员的事儿,本就是弘晴的正务,不干都不成,这不,一个上午就这么在无聊的应付中过去了,好不容易刚将今早预约的官员们打发了开去,没等弘晴稍喘上口大气,观雨就跑了来,说是奎宁安在外求见。

    “宣。”

    这一听是奎宁安到了,弘晴的眉头当即便是一皱,心下里对其之来意自不免起了些疑心,不过么,人既已是到了,却也不好说不见,毕竟此人眼下还是山西旗营的都统,堂堂的从一品大员,在彼此尚未撕破脸之前,应有的体面还是得给的,一念及此,弘晴也就没再多犹豫,一摆手,声线微寒地开了口。

    “喳!”

    这一见弘晴的声色似乎有些不对,观雨心里头不由地便打了个突,可又哪敢胡乱发问的,也就只能是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下了堂,不多会,又已是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奎宁安从堂下行了上来。

    “末将山西旗营都统奎宁安叩见王爷!”

    这一见到高坐在二门厅堂正中的弘晴,奎宁安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走数步,抢上了堂去,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奎将军且请平身罢。”

    尽管对奎宁安的来意有所疑心,然则弘晴城府深,却是不会带到脸上来的,不待其礼毕,便已是笑呵呵地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弘晴乃是上位者,他可以客气,可奎宁安却是不敢放肆,恭谨万分地谢了恩,而后方才站了起来,却又不敢站直了,身子微微地躬着,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奎将军不必如此拘礼,坐罢,有甚事就只管直说好了。”

    这一见奎宁安如此拘束,一反昨日里的豪迈气概,弘晴心中的疑窦顿时便更大了几分,不过么,却并未表露出来,而是笑着一摆手,煞是客气地赐了座。

    “谢王爷赐座,末将今儿个来,是想请王爷赏脸到明月楼一聚,也好让末将以及旗营上下人等表示下谢意,还请王爷万勿推辞。”

    奎宁安恭谨地谢了一声,但并未去落座,而是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烫金请柬,双手捧着,上前几步,很是恭谦地高举过了头顶。

    “嗯。”

    一听奎宁安此来居然是要请客,弘晴眼中立马闪过了一丝精芒,不过么,倒也没急着开口,而是挥了下手,轻吭了一声,自有侍候在侧的一名侍卫抢上前去,将请柬接过,而后转交到了弘晴的手中。

    “奎将军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本王所到之处,向不吃请,却是不好破例,这就免了罢。”

    弘晴接过了请柬,随手翻看了一下,见其上并无甚特别之处,也就没再多留意,往身旁的几子上轻轻已搁,眉头一扬,语调平淡地出言婉拒道。

    “王爷明鉴,此乃我山西旗营上下一片心意,呵呵,不瞒王爷,昨儿个您到了我旗营中,如此厚赏,我旗营上下感激不尽,又思及王爷筹建‘八旗商号’之恩,实无以为谢,特托了末将前来相邀,以表谢意,王爷若是不去,我山西旗营上下之心皆不安啊,再者,此番末将已放出了大话,说是王爷一准会去,还请了苏巡抚与库藩台等作陪,您若是不去,末将怕是得被营中弟兄们唾骂致死了,王爷,末将也是难啊,还请王爷成全则个。”

    这一听弘晴出言婉拒,奎宁安的脸当即便垮了下来,苦笑连连地哀求着,又端出了苏克济与库席等人来造势,大有不达目的便不甘休之架势。

    “唔,也罢,若是本王得便,就去走一遭好了。”

    奎宁安既是将话都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弘晴虽是不愿去,却也不好当场拂了他的面子,也就只能是眉头微皱地敷衍了一句道。

    “多谢王爷成全,末将自当早来迎候!”

    弘晴话音刚落,奎宁安已是大喜过望地便跪了下来,满脸感激之色地道着谢。

    “到时再说罢,本王疲了,尔这就道乏好了。”

    弘晴对这么场酒宴实在是兴致缺缺,这一见奎宁安不像有旁的事之状,也就懒得多留其,这便一挥手,无可不可地应了一声,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喳,末将告退!”

    事既已办妥,奎宁安原也不想多呆,怕的便是言多必失,正因为此,听得弘晴叫去,他也没再多啰唣,恭谨地行了个大礼,便即就此退下了堂去。

    “王爷,属下以为此人行为反常,宴无好宴,还是不去的好。”

    奎宁安的身影方才刚转过二门的照壁,原本始终默默不语地侍卫在一旁的李敏行已是一闪身,从旁站了出来,朝着弘晴一躬身,谨慎无比地提议了一句道。

    “嗯,不急,敏行且去将何舵主请了来,至于下午的觐见安排么,全部延后到明日好了。”

    奎宁安的反常连李敏行都看出来了,似弘晴这等精明之辈,又怎可能会没有察觉,不过么,却并未急着下个定论,而是一摆手,语调淡然地吩咐道。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李敏行自是不敢再多啰唣,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即退下了堂,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这帮老东西到底想唱哪出戏来着,玩鸿门宴么?

    弘晴没去管李敏行的告退,将搁在一旁几子上的烫金请柬再次拿了起来,但并未去翻看,而是卷了卷,在手中掂量了几下,眉头微皱地思索了起来——在弘晴看来,所谓的答谢宴不过是托辞罢了,此无他,奎宁安与苏克济等人既是敢勾结在一起坑害赵凤诏,彼此间自是早就坑瀣一气了的,此番设宴的目的么,自然不会似表面上那般简单,然则要说这三方联手行鸿门宴之举么,弘晴也不以为他们真敢这么做了去,毕竟弘晴乃是钦差王爷,在山西境内但消有丁点的闪失,这几位山西巨头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这等案情尚未明朗化之前,弘晴实是很难相信这般老官僚真敢铤而走险的,若如此,奎宁安此番请客的用意又是甚来着?不好说,至少眼下弘晴还无法做出个准确的判断来!

    “属下叩见王爷!”

    何涛到得很快,弘晴尚未理出个头绪来,就见其已是从堂下疾步抢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老何来得正好,且先看看这个。”

    弘晴虚抬了下手,示意何涛平身,而后一抖手,将奎宁安送来的那份烫金请柬一丢,飘飘然地便已向何涛飞了过去。

    “明月楼?”

    何涛身手极高,手臂一抬,已是稳稳地将飘飞的请柬抓在了手中,只一翻看,眉头立马便是一皱。

    “怎么?这个明月楼有甚不妥之处么?”

    这一见何涛神情不对,弘晴的眉头也跟着便是一皱,讶然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这明月楼说起来是太原城里最大的酒楼,五进的大院子,内里另有小院落十数处,占地极广,但凡能入内消费的,皆非富即贵,酒楼的老板潘寿韬亦属太原名人之一,一贯好善乐施,有着‘潘菩萨’之美誉,然,这不过是此人的伪装罢了,据属下调查所知,此人与白莲教有染,极有可能是香主以上的人物,只是其为人谨慎,在民间名声又好,属下一直未能拿住其之把柄。”

    何涛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之后,这才将明月楼的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番。

    “白莲教?香主?唔……”

    弘晴从不吃请,不过么,前番来太原时,倒是私下逛过太原几回,还真就去过明月楼,当然了,也就只是在最外头的酒楼用过回午膳罢了,对内里的情形并不甚了解,此际一听何涛如此说法,原本就皱着的眉头顿时便更皱紧了几分,没旁的,弘晴已然隐约想到了此番宴请背后的蹊跷之所在,心中自不免有些发沉不已。

    “王爷,属下以为此宴必非好宴,还是不去为好。”

    眼瞅着弘晴半晌无语,何涛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便可着劲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出言进谏了一句道。

    “不,还是得去,若不然,打草惊蛇却是不美,只是去归去,准备工作却须得做在前头,老何且与敏行商议个对策出来,本王倒要看看这般贪官污吏又想整出甚勾当来!”

    弘晴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前往,没旁的,尽管已查出了赵凤诏一案的真相,也已然找到了一些证据,可论及动手的时机么,却尚未成熟,一者是急送往京师的密折尚未发出,没有老爷子的旨意,弘晴也不敢贸然动手,二者么,逃避显然不是个办法,要知道奎宁安以及苏、库二人可是山西方面最大的三巨头,手下势力雄厚,弘晴此际尚无跟对方扯破脸硬干的资本,倘若让这三人起了疑心,难保不会称兵造反,而这,显然不是弘晴所乐见之局面,正因为此,哪怕此去须得冒一定的风险,弘晴却也在所不惜了的……

第681章 夜宴惊魂(二)

    申时末牌,日头西沉,只在山尖上探出半边,彩霞满天,美不胜收,然则奎宁安却是无心去欣赏,倒背着手,屹立在驿站的门外,看似神情肃然,一派的沉稳之状,可额头上有若断线珍珠般流淌之下的汗水却明白无误地显示出了奎宁安心中的紧张,此无他,名刺是早早便递了进去,可内里却是毫无反应,既不曾召见,也没个消息传回,奎宁安实不清楚弘晴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明月楼,心下里自不免忐忑得紧了些。

    “王爷驾到!”

    就在奎宁安患得患失之际,却听驿站里一声喝道声响起中,弘晴已是领着一大帮的侍卫们从驿站里大步行了出来,奎宁安见状,暗自松了口大气,忙不迭地整了整身上本就整齐的官袍,疾步便迎了上去。

    “末将叩见王爷!”

    尽管心中已是对弘晴起了杀心,可表面功夫却是不能不做,这一点,奎宁安自是拎得很清,这不,没等弘晴行下驿站门口的台阶,奎宁安已是飞快地抢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罢,小王先前刚好有点事,让奎将军久等了。”

    弘晴虚抬了下手,和煦地叫了起,又很是客气地解释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王爷能赏末将这个面子,我山西旗营上下皆感恩在心,啊,时候不早了,王爷,您请!”

    奎宁安到底是个武将,尽管也有些城府,可毕竟比不得苏克济那等老油条,这当口上心正虚着,自是唯恐多说多错,陪着笑脸地应付了几句之后,赶忙便伸手道了声请。

    “嗯,那好,奎将军也一并请罢。”

    弘晴大有深意地看了奎宁安一眼,倒也没再多啰唣,笑着摆了下手,便即缓步向停靠在一旁的豪华马车行了过去,自有两名侍卫紧赶着拉开了车帘子,侍候着弘晴上了马车,不多会,一声令下,大队人马便就此向太原城方向行了去……

    明月楼,太原最豪华的酒楼,比之京师的万花楼或许要差上一些,可在这山西地面上,却是首屈一指的销金窟,往日里总是宾客如云,华盖如雨,今儿个当然也不例外,太阳都尚未落山呢,明月楼门前便已是停满了轿子与马车,满太原的各路名流几乎都到了场,不过么,却无一人敢擅自进楼的,尽皆在楼外的街面上候着,此无他,只因主客仁郡王弘晴尚未到来,自是无人敢抢先进了楼去,这不,就连巡抚苏克济、藩台库席以及臬台王良恩这等山西地面的三巨头都老老实实地恭候在楼外,旁的人又怎敢有甚造次之举止的。

    “报,禀苏大人,仁郡王的车驾已进了城,正在向明月楼赶来。”

    苏克济是申时四刻便已到了明月楼外,这一站便是足足半个时辰,期间几无一语,他不开口,先后赶来的诸多官员乃至名流乡绅们自也就没谁敢放肆说笑的,场面上的气氛自不免便压抑得很,好在这等令人窒息的压抑并未持续多久,随着一骑报马匆匆而来,久候的人群里立马便起了一阵骚动。

    “嗯!”

    后头的人群已是乱议连连,可苏克济却并无甚表示,仅仅只是一挥手,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将那名报马屏退了开去,而后眉头微微一皱,不动声色地朝着站在其身旁的库席使了个眼神,旋即就见库席扬手将一名戈什哈召到了身边,低声交待了几句,不多会,便见那名戈什哈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了明月楼中。

    “王爷驾到!”

    国人总喜欢哄闹,往往一闹就没个消停的时候,除非是有上位者制止,否则的话,闹腾声不单不会停将下来,反倒会越闹越大,若是往日,苏克济一准会看不过眼地喝止,偏生今儿个苏克济满腹的心思,压根儿就没心思去管众人的乱议,这声响么,自也就噪杂得够呛,一直吵到了弘晴一行人等从远端的街角处转了出来,还兀自在响着,不过么,随着一声喝道的响起,满场的喧哗声却是戛然而止了,所有人等尽皆屏气凝神地弯着腰,静静地等候着弘晴大驾的到来。

    “下官山西巡抚苏克济率僚属及城中诸般人等恭迎王爷大驾!”

    马车方一停稳,自有两名王府侍卫一左一右地抢上前去,将车帘子掀将开来,旋即便见弘晴哈腰从内里行了下来,一见及此,苏克济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收敛了下纷乱的思绪,疾步抢上前去,高声见了礼,他这么一跪,后头诸般人等自也就不敢再站着不动,齐刷刷地也都跪在了地上。

    “苏大人不必如此,诸公都请平身罢,今儿个小王来此,只为欢娱,不涉政务,无须如此正式,都随意些好了。”

    尽管明知此番宴无好宴,苏克济等人更是居心叵测,不过么,以弘晴的城府之深,却是断然不会带到脸上来的,但见其温和地一笑,虚虚地一抬手,和煦无比地便扯了一大通的场面话,宛若真就是来此“与民同乐”一般。

    “谢王爷隆恩!”

    官场就是这般,身为上位者,弘晴可以表现得无比亲民,可身为下位者,若是真以为可以随意的话,那一准就是在找死,苏克济等人都是宦海老鸟了,自是不会犯这等低级之错误,一个个谢恩之声当真响亮而又真挚,乍一听,还真像是出自肺腑一般。

    “王爷,您里面请!”

    众人方才刚刚起身,奎宁安已是紧赶着便凑到了弘晴的身旁,哈着腰,一摆手,满脸谄笑地恭请了一句道。

    “嗯,好,诸公都一并请罢。”

    这么多年下来,弘晴虽说早已习惯了这等万众恭迎的阵势,身为上位者,表现亲民的那些套路,弘晴自是玩得极为熟稔,不过么,弘晴心底里其实并不甚喜欢那些玄虚的玩意儿,此际奎宁安既是心急着催请,弘晴也懒得去扯那些没营养的废话,矜持地点了点头,也就允了下来,抬脚便向明月楼里行了去,其余诸般人等见状,自不敢稍有怠慢,一个个按着地位之高下,尽皆鱼贯地跟在了弘晴的身后。

    弘晴来过明月楼,不过么,也就仅仅止于前楼罢了,并未到后头的院落去过,倒不是缺钱,而是那会儿弘晴只是便衣出游,不想太过铺张罢了,此番真进了后院,这才发现这明月楼当真不凡得很,一路所过尽皆奢华至极,处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至于此番宴饮所在的主院更是了不得,亭台楼榭无不精美,院子中竟还有一二十亩方圆的池塘,内里满是盛放的荷花,岸边更有假山座座,竹林处处,优雅别致,大气而又不失精巧,饶是弘晴眼界极高,也不禁为之暗暗称奇不已的。

    “王爷,您请上座!”

    一行人等说说笑笑地到了主院,奎宁安殷勤地将弘晴引到了一处半露在池塘上的亭子处,哈着腰,煞是客气地将弘晴往内里让了去。

    “嗯,好,都入席罢!”

    弘晴并未矫情,颔首示意了一下,便即抬脚行上了亭前的台阶,径直走到了上首的大位上落了座,而后一挥手,和煦地吩咐了一句道。

    “谢王爷赐座!”

    弘晴既已开了口,一众人等自不敢轻忽了去,紧赶着便齐齐谢了恩,而后按着品阶的高下,各自在亭内外的圆桌边落了位,大体上来说,官阶越高,所坐的位置也就越靠近亭子,越低的么,自然也就离得远了去了,至于亭子间里么,除了弘晴这个贵宾以及奎宁安这个主人之外,也就只有山西三巨头够资格陪坐在侧,然则李敏行与另外两名侍卫却并未去坐一旁专门空出来的席面,而是直挺挺地站在了弘晴的身后,更有一名专门试菜的小太监随侍在侧。

    “李将军,您请!”

    这一见李敏行等人屹立在弘晴的身后,奎宁安的眼神里立马有一丝阴霾一闪而过,可脸上却满是灿烂无比之笑容,笑呵呵地凑到了李敏行的身旁,很是客气地一摆手,殷勤地请李敏行等人到一旁落座。

    李敏行眼下是副将的官阶,论起来,也就只比奎宁安低一级而已,而论及身份,身为王府侍卫统领,李敏行却还要在奎宁安之上,他自是无须给奎宁安甚面子的,面对着其之催请,李敏行连理都没理,浑然将奎宁安的话语当成了耳边风,顿时便令奎宁安尴尬得老脸微红,伸出去的手都就此僵在了半空。

    “奎将军且落座罢,本王可是有些饿了,这就开席好了。”

    既是受邀而来,弘晴自是不好坐看奎宁安受窘,哪怕心中其实乐得很,可在这等公开场合下,却也须得顾及体面,这便笑呵呵地从旁插了一句,算是为奎宁安解了围。

    “王爷有令,末将自当遵从,来人,开宴!”

    没能请动李敏行,奎宁安心中自不免为之忐忑不已,然则弘晴既是已开了口,他却是不敢再多纠缠,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运足了中气,高声断喝了一嗓子,旋即便见一队队明月楼的伙计们抬着一个个大食盒子从院门外鱼贯而入,将一盘盘精致的菜肴摆在了各处的酒桌上,夜宴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第682章 夜宴惊魂(三)

    “王爷,这明月楼新到了个歌舞班子,据说相当了得,歌舞俱佳,王爷,您看……”

    奎宁安等人是曲意奉承,而弘晴么,却是假意迎合,宾主间谈笑无忌,席间的气氛自是好得不能再好,就这么一边瞎扯着,一边畅饮着,很快便已是酒过了三巡,眼瞅着气氛如此之融洽,奎宁安眼神可就闪烁了起来,但见其小意地朝着弘晴一躬身,满脸谄笑地吐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嗯,那好啊,本王也想见识见识,奎将军只管去安排便是了。”

    客随主便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弘晴对此自不会有甚异议可言,笑着点了点头,随口便允了奎宁安之所请。

    “喳!”

    听得弘晴允了,奎宁安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更灿烂了几分,恭谦地应了一声,而后一抬手,重重地击了下掌,各处酒桌上正闹腾的人众立马便尽皆安静了下来,奎宁安见状,自得地一笑,也没甚解释,一扬手,运足了中气地嚷了一嗓子:“来人,上歌舞!”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奎宁安话音刚落,悠扬的乐曲声立马便响了起来,旋即便见一队盛装舞女边歌边舞地从院门处飘然行了进来,长长的水袖飘扬激荡,于昏黄的灯光下,有着股飘然若仙之美感,各桌酒席间叫好的喝彩声顿时暴然而起,然则弘晴却是并不为所动,没旁的,这么些舞女的舞姿虽是不错,扮相也好,歌喉也还过得去,可不说跟大内里的戏班子相比了,便是三爷府里养着的舞女班子也比眼前这拨要强上老大的一截,尽管弘晴本人并不甚喜欢这一套,可时常跟着老爷子身旁,看多了宫廷舞女的绝美舞姿,眼光早就被养刁了,又怎会对眼前这等民间的草头班子有甚兴致可言,也就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微笑着罢了,心思却是半点都不曾放在歌舞上。

    “铮、铮……”

    靡靡的歌舞方才刚停,没等那些飘飘起舞的歌女们退下,却听一阵激昂的琵琶声突然有若暴风骤雨般地响了起来,赫然是一曲《十面埋伏》,刚轰然而起的喝彩声立马便戛然而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便尽皆投向了乐声起处,这才发现院门处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两名舞女,一人长裙拖地,怀抱琵琶,腰肢轻扭间,袅袅前行,素指连扬,乐声炸响,而另一人则是身着皮甲,作古代武士装束,手持三尺青锋剑,边舞边行,动作矫健若游龙,进退间干净利落,尽显阳刚之气,与其身旁的艳装女子的柔美形成了鲜明至极的对比。

    “好!”

    “精彩!”

    “不错,不错!”

    ……

    此番进院子的舞女虽只有区区两人,可一刚一柔,配合默契,刚者如骄龙,柔者似清泉,偏偏又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一举一动无不透着令人难以拒绝的惑魅,一曲舞毕,顿时满堂喝彩声暴响不已,便是弘晴这等眼界极高之人,也不禁为之颔首。

    “王爷,这一曲可还看得过去?”

    一众人等都在为两名舞女的表演欢呼喝彩,可奎宁安却并未去理会,实际上,哪怕是两舞女表演正酣之际,他也不曾去欣赏过,注意力始终落在弘晴的身上,尽管不是注目而视,可却一直用眼光的余角去观察着弘晴的一举一动,待得见弘晴连连颔首,心中立马便是一喜,这便紧赶着一探头,凑到了弘晴的身旁,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问了一句道。

    “不错,还行,奎将军有心了。”

    弘晴虽是颔首,可说到有多喜欢么,却也不见得,大体上也就只是觉得这曲表演还算过得去罢了,当然了,奎宁安这个主人的面子还是得给的,弘晴也就随口敷衍了一番。

    “王爷,末将可是听说了,这两舞女还是对双生姐妹呢,要不让她们来给王爷敬个酒可好?”

    这一听弘晴出言嘉许,奎宁安立马挤了挤眼,露出了个是男人都懂的暧昧笑容,小意地巴结道。

    “奎将军这个主意好,该当,该当!”

    “嗯,是该如此!”

    “好主意!”

    ……

    奎宁安这话一出,同桌的苏克济等人立马便哄闹了起来,个个叫好不迭。

    “嗯,那本王便承情好了。”

    这一见满桌人等尽皆在那儿起哄不已,弘晴的眼神里立马便有道几不可察的精芒一闪而过,不过么,却并未拒绝奎宁安的好意,而是淡然地笑了笑,一派无可无不可状地谢了一声。

    “哈哈哈……,好!”

    奎宁安先是哈哈大笑地一挑大拇指,而后方才转过了身去,朝着那两名兀自站在亭前不远处的舞女一招手,中气十足地喝令道:“哎,你们两都愣着作甚,还不赶紧上来敬酒!”

    “是。”

    这时代的戏子地位极低,属于贱籍,但凡唱堂会,总免不了被戏弄的调调,敬酒之类的事儿都算是轻了的,此际奎宁安既是有吩咐,那一对孪生姐妹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敢不从,躬身应了诺之后,将青锋剑与琵琶皆交给了跟了过来的其余舞女,并着肩婷婷袅袅行上了亭来。

    “奴婢宋娟(宋婷)见过王爷,见过诸位大人。”

    两名舞女显然都是刚出道不久的,看年岁也不过就十五六而已,见礼虽恭,可言语间明显带着颤音,两张绝美的脸庞上满是紧张与忐忑之色,让人一见之下,怜爱之意顿生。

    “免了。”

    弘晴这么些年来,见得美女实在是太多了些,早就审美疲劳了的,哪怕面前这两位“野花”相当之艳丽,弘晴也没甚特别的感觉,不过么,倒也没流露出厌烦的神色,而是温和地笑了笑,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两舞女虽是青涩,可显然是经过了调教的,在礼数上周全得很,齐齐谢了恩之后,这才站了起来,只是头却是低着,满脸的羞色。

    “嗯!”

    宋家姐妹方才刚站将起来,奎宁安已是轻吭了一声,挥手示意了一下,自有一名原本在桌边侍候倒酒的使女赶忙行上了前去,将一壶酒与一只小酒杯递给了宋家姐妹。

    “王爷,奴婢敬您一杯。”

    宋家姐妹尽管羞涩不已,可在这等权贵满座的场合下,却是不敢拒绝这等敬酒之事的,不得已,身着武士装的妹妹宋婷执壶,姐姐宋娟持杯,姐妹俩配合着将酒杯满上,由宋娟持杯上前,羞答答地躬着声,双手将酒杯高举过了头顶,细声细语地道声请。

    “嗯,好,本王干了,姑娘随意便好。”

    按理来说,似这等敬酒,弘晴喝的应是宋家姐妹递上来的酒,然则弘晴却显然不打算这么做了去,并未伸手去接宋娟手中的酒杯,而是端起了自个儿面前的酒樽,一派随意状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啊……”

    弘晴这等做派一出,宋家姐妹显然都有些个不知所措了起来,而奎宁安等人也为之脸色一变,只是弘晴的身份搁在那儿,却是无人敢在此际胡乱出言搅合的,亭子里的气氛顿时便有些个诡异了起来。

    “姑娘,请!”

    弘晴压根儿就没管旁人是怎个反应,自顾自地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将杯底朝着宋家姐妹一亮,笑呵呵地便反过来催请了一句道。

    “这……”

    宋家姐妹显然是没料到事情会有这般之变化,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犹豫不决地环视了一下桌上的诸般人等,一派楚楚可怜之状,似乎是在寻求着桌上人等的帮衬,很显然,这不过只是奢望而已,有着弘晴的气场镇压,此际奎宁安等人都不敢有甚言语,更不可能给宋家姐妹甚实际之帮衬的。

    “嗯?”

    这一见宋娟迟迟不饮酒,弘晴的脸色当即便阴沉了下来,眉毛一挑,极之不悦地便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

    “混账东西,王爷敬的酒你都敢不喝,作死么,嗯?”

    弘晴这么声冷哼一出,同桌人等自不免都为之色变不已,而库席更是按耐不住地一拍桌子,气咻咻地便怒叱了一句道。

    “啊……”

    似乎被库席这突如其来的的断喝声所吓,宋娟的身子猛地一颤,手一抖,酒杯已是倾覆在地,“当啷”一声化成了满地的碎屑,酒水四溅,桌边端坐着的苏克济等人一惊之下,纷纷起身避让不迭,唯有弘晴尚端坐着不动,整个场面自不免有些紊乱不已。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失手打翻了酒杯,宋家姐妹显然是都吓坏了,齐齐便跪倒在了地上,苦苦求饶不已,妖娆的身形颤抖个不休,那哀婉的样子分外惹人怜爱。

    “姑娘不必……”

    这一见宋家姐妹如此作态,弘晴似乎有些不忍心,这便虚虚一抬手,淡淡地笑了笑,开口便欲开解上一番,然则话尚未说完,异变却是陡然而起了,但听一阵机簧声响中,十数支弩箭突然从亭子外的池塘里暴射而出,带着死亡的呼啸,瞬间便将李敏行与其身后的两名侍卫之身形尽皆笼罩在其中……

第683章 夜宴惊魂(四)

    “有刺客!保护王爷!”

    这一阵弩箭来得极为的突然,满院子的宾客们只听到弩箭划空的凄厉声响,却茫然不知箭从何处来,压根儿就来不及做出反应,唯有刚因避让宋娟打破酒杯而闪向了一旁的奎宁安第一个嘶吼了起来,只是吼归吼,愣是没见其冲上去保护弘晴,反倒是奋力向亭子外跳了开去,至于苏、库、王这山西三大巨头么,却是全都傻愣愣地呆住了。

    “嗬!”

    在明知道此番夜宴必有麻烦的情形下,弘晴自不可能将平庸之辈带在身旁,除了李敏行这个绝顶高手外,另两人也不是寻常人物,其中之一便是“尖刀”山西分舵舵主何涛,其武功虽比之李敏行要略差上一筹,可放之江湖,那也是响当当的绝顶高手之一,反应速度快得惊人,背后射来的弩箭刚从水面上钻出,他已是警觉了起来,但听其一声暴喝之下,腰一扭,顺势一抹,悬挂在腰间的弯刀已是抽在了手中,手腕一抖,顷刻间便舞出无数的刀花。

    “铛铛……”

    弩箭虽是从水底下射出来的,受水的阻力之影响,射速比之平常是要差上一些,可力道却依旧大得惊人,何涛仓促出手之下,尽管将十数支弩箭尽皆拦阻了下来,可他本人却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立足不稳,魁梧的身形跌跌撞撞地向后倒退了数步,堪堪就要与背对着池塘的弘晴撞在了一起。

    “哗啦啦……”

    就在何涛被弩箭的反震力道撞退之际,池塘上的荷叶突然起了一阵翻滚,一阵水浪狂涌中,六名身穿紧身皮衣的黑衣蒙面人已从池塘里一跃而起,有若离弦利箭般向亭子内扑击了过去,身手矫健至极,显然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找死!”

    何涛的反应速度快,李敏行同样也不慢,就在何涛出手之际,李敏行也已是迅捷无比地回过了身去,不过么,哪怕长剑已然出鞘,他也没急着去迎击那些跃空而来的刺客,而是冷静无比地持剑而立,然则他不动,自有人会出手,这人便是原本跟何涛并肩而立的“千手观音”丁严,但听其一声怒喝之下,双手已是连连扬起,无数的暗器有若瓢泼大雨般****而出,啥袖箭、铁蒺藜、穿心钉等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噗、噗……”

    飞纵而来的六名刺客显然没料到丁严的攻击会来得如此之快,又是如此之猛,人在空中,压根儿就来不及做出避让,当先两名刺客虽是拼尽了全力去格挡那些迎面而来的暗器,奈何丁严射出的暗器实在是太密集了些,仓促之间,又哪能格挡得周全,但听一阵着肉的闷响声大起中,率先纵跃而来的两名刺客已是生生被暗器射成了筛子,只来得及惨嚎一声,便已是再次跌回了池塘中,溅起两朵硕大的水花。

    “杀!”

    六名刺客来势极凶,尽管当先两人被丁严的暗器射杀当场,可后头四名却是借着同伴尸体的掩护,急速地跃进了亭子间,三刀一剑齐齐扬起,不管不顾地便向弘晴所在之处扑杀了过去,此际刺客都已进了亭,唯恐有所误伤之下,丁严的暗器自是不敢再尽情泼洒,稍一缓手,四名刺客已是刀剑齐挥,如狼似虎般地向前狂突,一见情形不妙,李敏行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但见其一闪身,躲开了跌跌撞撞后退着的何涛,脚下一点地,人已如奔雷般地冲上了前去,大吼了一声,剑法全力展开,拦阻住了四名刺客的突击,但听一阵紧似一阵的“叮当”声暴响中,五条人影已是杀成了一团。

    “哎哟!”

    说时迟,那时快,从刺客们射出弩箭,到丁严射杀两贼,再到李敏行拦截最后四名刺客,看似复杂无比,可时间却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罢了,此际,绝大多数的在场宾客都尚未回过神来,而弘晴也依旧尚未来得及起身,却听原本跪伏在地的宋家两姐妹齐齐惊呼了一声,连滚带爬地便向弘晴所在之处逃了过去,满脸的惶恐状,浑然就是要寻求保护之模样。

    “嘿!”

    若是旁人,见了宋家姐妹那等惊恐之状,指不定还真就会起了保护之心,然则弘晴却不做此想,但见其一声冷笑,手往腰间一抹,一柄软剑已是抄在了手中,只一抖腕,软剑已若灵蛇般弹起,急速地切向宋家姐妹的脖颈之间,竟是要来个辣手摧花了!

    “铛铛铛!”

    弘晴的软剑出得极快,但却并未见功,此无他,概因原本正惊呼不已的宋家姐妹同时出手了,但见妹妹宋婷双手连扬,悍然以双臂连挡弘晴的长剑,炸起一连串的火花,其紧袖衣衫里赫然套着两只精钢护臂,竟是硬生生地挡住了弘晴的软剑之攻击,于此同时,姐姐宋娟也出手了,但见其水袖一挥,两只长长的袖管有若两只毒蟒一般缠向弘晴的脖颈,所过处,呼啸声之凄厉竟有若鞭子抽击一般,足见力道有多大,倘若真让两只长袖缠住了,哪怕弘晴的脖子是铁铸的,恐也难逃断折之危险!

    “哼!”

    弘晴这些年来,习武就从不曾断过,尽管与人当面搏杀的次数极其有限,可私下里与“尖刀”高手们的切磋却是并不少,一身武艺也不过仅比李敏行要差上一些罢了,足可与何涛相抗衡,此际面对着宋家姐妹的联手夹击,自是丝毫无惧,但听弘晴一声闷哼,手腕一抖,重重地在宋婷的胳膊上抽击了一剑,力道十足,直抽得宋婷前冲的身躯不由自主地便向后仰了去,然则弘晴却并未趁势追击,而是借助着反弹的力道,顺势一拐腕,手中的软剑已是斜斜地撩向了宋娟挥击而来的两只水袖,只一卷,已然将两只长袖绞在了一起,再一拉,原本就向前冲着的宋娟重心顿失,惊呼着便向弘晴端坐着的身子斜斜地跌了过去。

    “呼!”

    这一见宋娟重心已失,弘晴空着的左手立马握成了拳,一挥而出,势若奔雷般地便向其高耸的胸口处砸了过去,毫无半点玲花惜玉之心。

    “呲啦!”

    弘晴的拳势极其凶狠,这一拳若是击实了,别说宋娟那肉做的身躯了,便是块钢板,怕也得给击出个坑来,面对着这等必死之局,宋娟虽慌却并不乱,但见其双手一挣,两只明晃晃的匕首已然在握,交叉一划,竟是硬生生地将绷得笔直的水袖划断,身子一扭,避开了弘晴的拳路,而后不依不饶地向弘晴的怀中扑了过去,两把匕首一挺,已然瞄准了弘晴的胸膛。

    “叱!”

    就在宋娟向着弘晴发起凶悍扑击之际,先前被弘晴一记重击抽得身子后仰的宋婷也已是稳住了阵脚,但听其一声清咤,柔软的腰肢猛地一挺,紧接着,跪伏在地的双膝重重一点地,整个人瞬间弹起,双臂一个交叉,如同炮弹般从左侧向弘晴射了过去。

    “嘭!”

    弘晴先前一拳击空,而软剑又缠在了被宋娟切断的水袖上,一时间实难抽得出来,双手皆在外门,要想挡住宋家姐妹的凶悍扑击已是没了可能,此情此景之下,只有避让一途可行,眼见敌势来得极凶,弘晴自不敢大意了去,脚下一用力,整个人已是连同椅子一并向后倒了去,赶巧何涛跌跌撞撞地正退到了弘晴身后,双方顿时便撞在了一起,一声闷响过后,就见弘晴已是借力腾空而起,有若鹰隼般掠空而过,躲过了宋家姐妹的左右合击,于此同时,何涛也已是借力向前纵出,只一个起落便已****了李敏行与那四名刺客的战团之中,但见何涛手中的大刀狂劈而出,连出了十数刀,彻底打破了四名刺客的联手之势,将其中两名刺客的攻势稳稳地接了下来,六人瞬间便战得个天昏地暗。

    “看打!”

    这一见何涛的出击已然挡住了池塘里扑杀出来的四名刺客,丁严立马毫不犹豫地便转回了身去,入眼就见扑击落空的宋家姐妹身形未稳,自不肯放过这等灭敌之良机,但听其一声断喝,双手再次连扬,又是一阵密集如雨般的暗器劈头盖脸便向宋家姐妹招呼了过去。

    “啊……”

    “哎哟!”

    ……

    宋家姐妹先前扑击得过狠,人虽都已是落了地,可重心却兀自不稳,纵使双手狂舞,试图挡住那些迎面****而来的暗器,奈何彼此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些,仓促之间,哪能护得周全,着肉声大起中,二人皆已连中数枚暗器,尽管都不是要害之处,可疼痛却是做不得假,顿时便令二女尽皆难以自禁地惨嚎了起来。

    “死!”

    就在宋家姐妹被丁严迎头痛击之际,弘晴的双脚也才刚刚落了地,脚下尚未来得及站稳,却听一声厉啸响起中,一道锐利无匹的剑光已从混乱一片的人丛中****而出,瞬间便锁死了弘晴闪避的空间,大有一举将弘晴穿心致死之狠戾……

第684章 夜宴惊魂(五)

    剑很普通,不过就是寻常的三尺青锋剑罢了,甚至不曾开过锋,赫然就是先前宋婷舞蹈时所用的那一把,可就是这么柄寻常的青锋剑,此际却迸射出璀璨的光芒,毫无疑问,用剑的人是个高手,还是高手中的高手,只是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顶尖高手居然是个舞女,但见其人随剑走,衣袂翻飞不已,长长的飘带在空中舒展张扬,在月色下,乍一看过去,就宛若下凡的仙女一般,当真美到了极点,只是这等美显然不是那么好消受的,至少对弘晴来说是如此!

    躲是肯定躲不开了的,若是平日里,这一剑纵使再快上三分,以弘晴的身手而论,却也难有甚太大的威胁可言,问题是此际弘晴刚从宋家姐妹的决死刺杀中飞纵而出,人虽已是落了地,可重心却难免有些不稳,再想纵身躲避显然不太可能,倘若强自要避让,后果只有一个,那便是被这一剑追袭而亡,至于格挡么,弘晴手中的软剑此际还缠着宋娟的水袖,短时间里也无法摆脱出来,自也就难有施展剑法之可能,面对着这绝杀的一剑,于弘晴来说,似乎已是必死之局,至少在那些惊醒过来的在场宾客们眼中是如此,除非能有甚奇迹出现。

    “呵!”

    奇迹之所以是奇迹,正是因为其稀而少,此际,李敏行等人都已被刺客们缠住了,而场中宾客们又离得过远,就算想帮忙,也难有个施为之可能,很显然,奇迹是难有出现之可能的,这等看似必死之境遇面前,弘晴不单不慌,反倒是嘴角一挑,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随即便见弘晴一抬手,中指与大拇指一扣,接着又是一弹。

    “铛!”

    弘晴这一弹看似随意,可效果无疑却是惊人至极,只听一声金石之音响过,那气势如虹般刺杀而来的三尺青锋剑竟就此被弹得歪斜了开去。

    “啊,你……”

    出手攻击的那名舞女显然没料到自己这必杀的一剑居然会被弘晴如此轻易地化解了开去,不仅如此,巨大的力道还将其虎口都震得几欲开裂,剧痛袭来,忍不住便惨呼了一声,似乎打算不甘地问问弘晴怎能使得出这等手段,可惜这话她是永远也没机会说完整了!

    “杀!”

    对于想杀自己的人,弘晴自是不会有甚客气可言,更不可能有甚怜香惜玉之心,左手一招“弹指神通”震开了那舞女的剑之后,顺势一旋身,大吼了一声,右手一抖腕,将缠在软剑上的水袖绞成了满空飞舞的碎片,剑锋一闪间,已是毫不客气地划过了那名舞女的咽喉。

    “咕噜噜……”

    剑锋过处,血如泉水般地便狂涌了出来,那明舞女的身子立马便是一僵,空着的左手下意识地便捂上了伤口,可又怎能堵得住,血水便顺着指缝流淌而出,在月色下显得是那般的妖异与凄美,临死前,那舞女似乎还有话要说,只可惜喉管已断,她除了发出一阵毫无意义的咕噜声之外,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柔美的身子晃荡了几下,便即软倒在了地上。

    “王爷,您没事罢,末将……”

    弘晴一剑击杀了那名舞女之后,并未再去加入战局,而是面如沉水般地持剑立于亭外,一见及此,早早就逃出了亭外的奎宁安赶忙凑了过去,满脸关切之意地便要套个近乎。

    “嗯……”

    既是早知此番杀局与奎宁安脱不开关系,弘晴又怎可能在这等混乱场合里让其靠到近前,不等其接近,手中的软剑已是抖了个笔直,轻轻一挥,声线阴冷地便哼了一声,顿时便令奎宁安狂出了一头的冷汗,话说到半截子便停了下来,尴尬万分地后退了数步,再不敢往弘晴身边凑将过去。

    “靠过去,杀了他!”

    “拼了!”

    ……

    宋家姐妹没能偷袭到弘晴,反倒是被丁严一阵暗器雨打得狼狈不堪,眼瞅着情形不对,姐妹俩登时便都急了,可面对着丁严这等暗器高手,又实是不敢转身去追杀弘晴,惊怒交加之下,姐妹俩同时发了狠,一边拼力地格挡着迎面****而来的各式暗器,一边奋力地向前冲,试图先行格杀了丁严这个大敌。

    “打!”

    宋家姐妹的算盘却是打得很好,可惜却断无实现之可能,没旁的,但凡暗器高手,轻功都一准极佳,道理么,很简单,暗器利远攻,不利近战,一旦被人轻易靠近了,那结局一准不甚美妙,似丁严这等顶儿尖的暗器大师,轻身功夫又怎可能差了去,这不,宋家姐妹俩虽是拼死前扑,可丁严却压根儿就不给她们留下半点接近之可能,身形始终飘忽着,而手中的暗器却是络绎不绝,前后不过几个照面下来,已是轻轻松松地便将宋家姐妹击杀当场,此际,李敏行与何涛也已是结束了战斗,毫无意外,来袭的四名刺客尽皆横死当场!

    “上,保护王爷!”

    院子里的动静闹得如此之大,早先安排在院子外值守的一众王府侍卫们自是全都被惊动了,由一名千总统领着便冲进了院子中,将弘晴牢牢地保护了起来,而击杀了来犯刺客的李敏行等三大高手也没闲着,纷纷纵身赶到了弘晴的身旁。

    “嗯!”

    手下侍卫既已赶到,弘晴自是再无惧此间还有甚旁的埋伏,一摆手,轻吭了一声,示意手中侍卫们让开道路,而后缓步走上前几步,扫了眼已讪讪然靠了过来的山西四大巨头,视线最终落在了满脸慌乱之色的奎宁安身上,声线阴冷地发问道:“奎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尔且给本王一个解释。”

    “王爷恕罪,末将,末将实是不知所以,末将,末将……”

    奎宁安心中正自发虚不已,这一听得弘晴见问,当即便慌了手脚,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只是越是着急,就越不知该说啥才是,直急得满头满脸的虚汗狂淌不止。

    “王爷,下官以为此事定是白莲教所为,下官提议全城封禁,彻查,务必将白莲教余孽一网打尽,以还我山西之绥靖!”

    这一见奎宁安慌乱不堪,库席可就看不下去了,唯恐这武夫说漏了嘴,这便赶忙从旁闪了出来,一派义愤填膺状地打岔了一句道。

    “白莲教?库大人说得如此肯定,莫非有甚证据么,嗯?”

    库席倒是说得慷慨激昂,然则弘晴又岂是那么好蒙的,尽管并未打算即刻发难,可弘晴也没打算就这么轻易地让这帮混账东西过了关去,这便面色一沉,不甚客气地质疑道。

    “这个,呵呵,王爷海涵,下官只是直觉而已,然,如今贼子既已尽皆伏诛,按画像查了去,自可得其根底,再顺藤摸瓜,必可大破白莲教余孽,一场大功当唾手可得矣。”

    要说证据么,库席自然是有的,本来么,若是此番真将弘晴斩杀当场,接下来就该轮到剿灭一部分白莲教众的戏码了,如此一来,既可除掉弘晴这个眼中钉,还能捞上些功劳,以此来抵消弘晴在山西遇刺的罪过,再加上八爷那头的活动,自可保得山西官场不会被老爷子重处了去,这等算计无疑极美,可惜一番部署下来,还是没能奈何得了弘晴,这当口上,库席自然不敢将手中掌握着的替罪羊抛了出来,也就只能是胡乱地敷衍了一番。

    “嗯,苏大人可有甚要说的么?”

    这一听库席满口胡柴,弘晴心中自是冷笑不已,可也没打算当场揭破其之险恶用心,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而后便将问题丢给了阴沉着脸的苏克济。

    “王爷明鉴,下官以为库大人所言甚是,白莲教余孽猖獗若此,实是我山西地面之大害也,若不剿灭,后患无穷,当得全境戒严,严缉残匪!”

    苏克济与库席本就是同穿一条裤子的,自不可能在此际出言反对库席的提议,毫不犹豫地便表明了坚决支持的态度。

    “嗯,那就查查好了,至于戒严么,依本王看就不必了,眼下正是夏收夏种之农忙时分,扰民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不知苏、库二人到底想玩甚把戏来着,真要是戒严令一颁布,这两位可就有了调兵的正当理由,到那时,要剿灭的可就不是白莲教,而是弘晴这个钦差王爷了,弘晴又怎可能遂了他们之意,这便假作沉吟状地思忖了一下,而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最后的决断。

    “这,怕是不妥罢?若是让白莲教余孽逃脱了去,我山西地面怕是难有绥靖之日了的。”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库席登时便急了,没旁的,当初他们商议的后备计划里,一旦未能当场刺死弘晴,借戒严一事再做手脚乃是最佳选择,而今,若是弘晴不同意戒严,后头的手尾可就没了借力之处,这一急之下,也没管场合不场合的,当即便出言质疑了一句道。

    “库藩台并不管缉盗罢,如此心急地要戒严,又是为了哪般,嗯?”

    弘晴冷厉地扫了库席一眼,毫不容情地便喝问道。

    “这……,呵呵,下官也就只是想着地方绥靖罢了,别无它意。”

    被弘晴这么一问,库席原本就虚的心顿时便更虚了几分,哪还敢强扛,忙陪着笑脸地敷衍了一番。

    “哼!王大人,尔身为臬台,缉盗之事便由尔负责到底了,本王给尔十日时间,务必查清此案根底!”

    弘晴没再多理会库席,冷哼了一声之后,便即将彻查此案的权力交给了始终默默不语的王良恩,而后也没管众人是怎个反应,一转身,由众多侍卫们护送着便离开了明月楼,自行出城回驿站去了……

第685章 各施密谋(一)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自明月楼案发时起,已是过去了八天,八天来,太原城里虽不曾戒严,可按察使衙门侦骑四出,生生将整个太原府弄得个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不已,偏偏就是作为钦差行辕的驿站却是一派的风平浪静,既没见弘晴下令开审赵凤诏一案,也没见弘晴出面督促缉拿白莲教乱匪一事,甚至不曾再接见各地官员,哪怕是山西三巨头联袂上门请见,也没能见到弘晴一面,得到的答复只有一句——弘晴病了,除此之外,再无其它解释。

    病了?还真是病了,不过么,却不是身体出了状况,而是得了心病,没旁的,密折是一早便派了人送去了京师,算时日,早该在两日前便有回音了的,可这都已是第八天了,还是没能得到老爷子的回复,弘晴的心又怎可能安定得下来,要知道此番可不是区区几个白莲教乱匪在上蹿下跳,而是官匪勾结,整个山西地面的高官几乎都牵涉进了其中,这还不算,就连奎宁安这个山西旗营的都统都成了主谋之一,倘若真乱了起来,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就算能平灭,山西一省也必是糜烂之局,个中干系实在是太大了些,弘晴又怎能不因之而忧心忡忡的。

    老爷子究竟是怎么想的,弘晴实在是有些猜不透,在他看来,如今山西的局势已是越来越紧张了的,再不下狠手的话,只怕那些个老狐狸难免会有所察觉,而一旦奎宁安与苏克济等人真儿个地联手起了兵,弘晴可没信心凭着手下这五百来号人去平灭这么场大乱的,真到那时,闹不好弘晴自个儿的小命都得丢在这山西地面上!

    形势无疑是严峻的,若是依弘晴往日的性子与行事风格,早就先下手为强了的,奈何此番他却是不能如此行了去,此无他,老爷子可是早有言在先,此番山西的事儿必须经由老爷子准了,方能便宜行事,这就是个紧箍咒,弘晴纵使不甘,也断不敢违了去,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冒险行了招缓兵之计,以图能先稳住苏克济等人,只是到底能稳住多久,却是不好说之事了的。

    “禀王爷,曹宁回来了!”

    在这等火山随时可能喷发的情形下,等待无疑是种难耐的煎熬,饶是弘晴生性沉稳过人,八天的苦等下来,心中的焦躁也已是积累到了爆发的边缘,好在消息总算是有了,这不,日头将将西沉之际,弘晴正在书房里面色凝重地来回踱着步,却见李敏行急匆匆地行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了弘晴身旁,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快宣!”

    此番所上的乃是密折,弘晴唯恐有所闪失,并未经由驿站发送,而是先后派了两拨人往京师里赶,一拨是去通报三爷,另一拨才是送密折进大内,其中曹宁与另一名侍卫所负责的便是送密折之事,如今其既是归来,想必老爷子处应是有了决断,一念及此,弘晴的心中立马便滚过了一阵兴奋,紧赶着便下了令。

    “喳!”

    弘晴既是有令,李敏行自不敢稍有耽搁,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即匆匆退出了书房,不多会,已是陪着一名面色憔悴不已的便衣青年从外头又转了回来。

    那名憔悴的青年正是王府侍卫千总曹宁,小串子胡同出身,河北孤儿,乃是小串子孤儿院培养出来的好手,文武双全,自弘晴开府建牙时便已奉调入了王府侍卫队,因能力出众,办事得力,仅仅两年余的时间,便已升至千总之职,乃是弘晴手下最得力的心腹之一。

    “末将叩见王爷!”

    曹宁的精神状态虽是不佳,可这一见到弘晴的面,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失礼之处,紧赶着便抢到了近前,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刃山(曹宁的字),你怎地成这般模样了?”

    这一见曹宁精神不振不说,一身的衣服也褴褛得很,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语带惊诧地便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末将三日前便已赶到了井陉关前,却不料关上守将阿里衮突然下令封关,说是关内出现滑坡,道路被封,为防意外,须得清理数日之久,末将唯恐误事,不敢强闯,待得天黑之后,方才趁夜越城而过,一路急赶至此,有失仪处,还请王爷海涵则个。”

    听得弘晴见问,曹宁自不敢有甚隐瞒之处,紧赶着便将个中之缘由解说了一番。

    “嗯,封关?你这一路行来,可曾见着有滑坡处否?”

    弘晴跟阿里衮打过交道,自是清楚其是八爷一方的人,此际一听井陉封关,心头自不免打了个突,不过么,却也并未急着下个定论,而是眉头一皱,沉吟地追问了一句道。

    “王爷明鉴,末将一路行来实无所见。”

    事关重大,曹宁自不敢胡乱多嘴,也就仅仅只是简单地给出了答案,却不带丝毫个人的判断。

    “嗯,圣上处可有甚旨意否?”

    一听曹宁这般肯定的答复,弘晴的眼中立马有道精光一闪而过,但并未多言此事,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便即转开了话题。

    “圣上密旨在此,请王爷过目。”

    听得弘晴转入了正题,曹宁自不敢稍有耽搁,一抬手,接下了背后的包裹,解将开来,从内里取出了份卷着的诏书,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嗯,刃山一路辛苦了,先下去歇息罢。”

    弘晴伸出双手,恭谨地接过了密旨,但并未急着去看,而是嘉许地点了点头,声线平和地吩咐道。

    “喳!”

    弘晴既已发了话,曹宁自不敢多有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就此退出了书房,自去侍卫处报到不提。

    果然,老爷子还真就是保守到底了!

    密旨关系到山西一行的成败,弘晴自是不敢轻忽了去,曹宁方才退下,弘晴已是紧赶着用裁纸刀挑开了圣旨外头封印着的火漆,一抖手,已是将诏书平摊了开来,一目十行地过了一遍,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此无他,老爷子显然不甚相信山西官场已是糜烂到无可救药之地步,也不相信山西旗营会有谋逆之行事,对弘晴所奏的诸般事宜,虽不曾有个明确的指示,可诏书里却是隐约表达出了怀疑之意味,末了么,虽是给了弘晴相机行事的权力,可诸多叮嘱无疑是在要求弘晴不得将事态闹到不可收拾之地步。

    这回麻烦大了!

    老爷子有疑虑之心,这一点,弘晴可以理解,没旁的,若是换成弘晴处在老爷子的位置上,同样也会有所怀疑,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两个大员涉案,而是通省大员尽在其中深陷,一旦揭破,朝野必然会动荡不已,似这等大军西征在即之际,显然不是件好事来着,身为帝王,老爷子打心眼里就不希望此事为真,对弘晴所言诸事有所怀疑也属理所当然之事了的,而这,对于弘晴来说,就只意味着一件事,那便是麻烦来了——没有老爷子的坚决支持,要想动山西方面如此多的大员,弘晴所要冒的风险可谓大矣,纵使能一举将诸多贪官污吏尽皆拿下,也未见得能合乎老爷子的心意,更别说奎宁安、苏克济等人手中都有重兵,要想一举克敌,又岂是易事?

    怎么办?

    弘晴出差使不是第一回了,大案小案也不知办过了几番,还真就从未遇到过有若此番这般凶险的局面,当然了,也不是没有稳妥些的化解之道,实际上,老爷子的密旨里隐约就透露着这么一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消弘晴昧着良心来个糊涂官乱断糊涂案,将赵凤诏当了替罪羊,山西的局势立马便可稳下大半,至少不会惹得奎宁安等人狗急跳墙,至于后续处置么,大可徐徐图之也就是了,左右不过牺牲一个赵凤诏,便可换得山西地面的安稳,这等买卖似乎做得过去,问题是弘晴压根儿就没打算这么做了去,这不单是公正与否的问题,也不单是对老十三的承诺之缘故,更多的则是弘晴就没打算放过这等打击八爷势力的良机,如此一来,所要冒的风险无疑就大到了极点,不单须得防着奎宁安等人的狗急跳墙,还须得做好被老爷子责怪的准备,如何尽可能妥当地处置此事就成了摆在弘晴面前的一道棘手至极的难题。

    是死是活鸟朝上,顾虑那么许多作甚!

    弘晴到底不是个优柔寡断之辈,尽管心中也会有挣扎,可毕竟是杀伐果决之人,思忖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按计划展开,至于后果么,该如何也就如何了去,一念及此,弘晴也就没再多犹豫,看了眼侍候在侧的李敏行,面色肃然地吩咐道:“敏行,去,将何涛给本王叫了来!”

    “喳!”

    李敏行乃是弘晴的绝对心腹,自是清楚弘晴如此下令的意味何在,心神立马便是一凛,但却不敢多言,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即匆匆退出了书房,自去寻何涛来见不提。

第686章 各施密谋(二)

    申时末牌,日头已是西沉,可天色却依旧不曾黑将下来,漫天的云彩被太阳的余晖渲染得通红如血,圆月初升,淡得很,有若白盘子般斜挂在天际,太原城里炊烟袅袅而起,街上行人渐稀,可鸿鹄酒楼门前却依旧熙熙攘攘着,前来宴饮的客流络绎不绝,虽说比不得明月楼那般非富即贵的奢华,可生意兴隆却是不争之事实,掌柜的固然是乐呵得嘴都合不拢了,却累得门口处负责招徕的店小二们寒暄得个口干舌燥不已,纵使如此,当见着一名壮实汉子从一辆半新不旧的豪华马车上哈腰而下之际,众店小二们还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几乎是蹿着便全都迎了上去,没旁的,只因到的这位主儿可不简单,赫然正是山西旗营参将多隆!

    “多爷,您来了,还是老规矩?”

    “多爷,您楼上请!”

    “多爷,小的给您见礼了!”

    ……

    多隆乃是鸿鹄酒楼的老主顾了,为人又豪爽,打赏起来,从不吝啬,毫无疑问,对于店小二们来说,是最好的客人之一,自是须得紧着巴结了去,这不,多隆才刚站稳脚跟呢,一帮子店小二们已是将其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讨好不已。

    “嗯,嘎老三他们都到了么?”

    多隆早就习惯了这些店小二们的殷勤,并未因此而停步,也就只是矜持地吭了一声。

    “回多爷的话,早到了,说是要等您来开席呢。”

    多隆既是有问,自有嘴快的小二紧赶着便应答了一番。

    “嘿,算这帮混小子有心了,得,赏尔等的!”

    一听店小二这般说法,多隆当即便笑了起来,自得地扯了一句,而后一抖手,将几锭散银往空中一丢,任由一众店小二们在那儿胡乱地争抢不已,他自己却是昂首挺胸地行进了酒楼之中,熟门熟路地便直奔三楼惯用的雅间而去了。

    “嘎老三,你小子……,啊,王,王爷,您怎会……,啊,末将叩见王爷!”

    今儿个请客的都是多隆的手下,他自是无甚讲究,一把拉开包厢的门,晃荡地便行了进去,口中还大大咧咧地嚷嚷着,只是粗口尚未爆完呢,突然间发现当面端坐着的人分外的眼熟,不由地便是一愣,再定睛一看,这才认出了那含笑端坐着的竟然是钦差王爷弘晴,冷汗当即便滚滚而下了,结结巴巴地吭哧了几声之后,方才如梦初醒般地一头跪倒在了地上。

    “免了。”

    弘晴并未去计较多隆的失仪,不过么,也没表现得特别的亲近,仅仅只是声线平淡地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今儿个多隆是来赴几名手下的宴的,压根儿就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弘晴,心中自不免有些个惊疑不定,再一听弘晴叫起的声音里几不带半点的感**彩,心下里当真有些发虚不已,没旁的,弘晴头上那顶“官场屠夫”的外号实在是太吓人了些,多隆虽自忖并无甚太大的过失,可手脚却也难称干净,吃空饷的事儿还是曾干过几回的,对于弘晴的突兀出现,忐忑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但却不敢多问,也就只能是规规矩矩地谢了恩,站将起来,将探询的目光投向了屹立在弘晴身后的那几名手下将领,试图从众人处得些暗示,可惜这番功夫全是白瞎,往日里与其关系颇佳的嘎游击等人这会儿全都面无表情,丝毫没半点帮衬多隆一把的意思。

    “多将军不必紧张,本王今儿个也就是来与将军闲聊一二的,坐罢。”

    尽管多隆已是紧绷着脸,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可这等举动,对于弘晴来说,不过是徒劳而已,只扫了其一眼,便已将多隆的小心思看了通透,不过么,倒是没出言点破,而是微微一笑,语调和缓地安抚了其一句道。

    “不敢,末将站着便好,您有事只管吩咐,末将自当遵从。”

    面对着弘晴这等位高权重之辈,多隆又哪敢失了礼数,恭谨地逊谢了一声,却是怎么也不敢去落了座的。

    “嗯,多将军来山西有十年了罢?”

    多隆要拘礼,弘晴也没去勉强于其,笑了笑,一派随意状地便发问道。

    “回王爷的话,末将是康熙四十三年奉调山西的,至今已是十一年余。”

    多隆压根儿就搞不懂弘晴此问的用意何在,也没去细想,紧赶着便应答了一句道。

    “十一年?呵,这时间可不算短了,如此说来,这山西大营里,多将军可算是元老了?”

    弘晴淡淡地笑了笑,依旧是一派拉家常的口吻,风轻云淡状地往下追问道。

    “确是如此,若以任职年限而论,末将在山西营中确是最久者,只是末将初来之际,只是一把总耳,得蒙前任都统钟音将军不弃,七年来,屡多提拔,方有末将之今日。”

    饶是弘晴面色和煦,可多隆却断然不信弘晴如此曲折地将自个儿招来就是为了扯这么些无甚营养的闲话,回答起弘晴的问话来,自也就谨慎得很,甚至不惜将自个儿的后台都给搬了出来,此无他,钟音如今是闽浙总督,乃是天下八督里唯一跟三爷相善者。

    “嗯,多将军之忠勇,小王可是久闻了的,不瞒将军,小王此番离京前,我阿玛还曾说过,若是山西有难决之事,找多将军一准没错。”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便知多隆此际将钟音抬将出来的用心之所在,无非是扯虎皮当大旗罢了,却也懒得说破,这便笑呵呵地顺着多隆的话头,好生将其夸奖了一番。

    “不敢,不敢,王爷有甚吩咐还请直言,但消末将能办得到的,断不敢辞。”

    这一听弘晴这等说法,似乎并无找自个儿的岔之意思在内,多隆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但却依旧不敢有所轻忽,赶忙便出言表忠了一番,当然了,话里其实还是留下了个小尾巴,言下之意么,也简单,那便是能办得到的,他多隆才会去办,办不到的么,那可就敬谢不敏了,左右旗营乃是独立单位,弘晴虽是钦差,不奉旨,却也一样不能插手旗营之事。

    “好,有多将军这句话,本王也就可以放心了,且不知多将军对赵凤诏贪腐一案所知几何?”

    对于多隆这等留尾巴的表忠,弘晴心中其实跟明镜似地清楚,不过么,却并未在意,笑呵呵地便嘉许了其几句,而后话锋一转,已是将话题引到了赵凤诏一案上。

    “这……,末将乃旗营之将,于地方政务并无瓜葛,此案末将虽是略有所闻,却大体上是道听途说罢了,实不敢妄言。”

    多隆显然是有些跟不上弘晴的节奏,加之猜不透弘晴此番私下与自己会面的用心到底何在,自不敢胡乱言事,赶忙一低头,来了个虚言应对。

    “呵,老多这话可就有些不实诚啊,怎地,旗营里那些肮脏勾当还真能瞒得过你老多这么个地头蛇么?”

    多隆这话一出,弘晴突地轻笑了一声,无甚顾忌地便暗示了一句道。

    “啊,末将,末将……”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多隆的心里头立马便打了个突,有心虚言应对么,却冷不丁见着弘晴脸上的笑容带着浓浓的寒意,敷衍的话到了嘴边,却愣是没胆量说将出来,可要他就此承认下来么,却又担心事情传到奎宁安耳中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左右为难之下,整个人顿时便瞠目结舌地傻愣在了当场。

    “这么说,你老多应是听到了些风声,本王没说错罢,嗯?”

    弘晴似笑非笑地看着多隆,意有所指地往下追问道。

    “回王爷的话,末将确是听到了些传言,说是营中有人涉案颇深,只是未经证实,末将不敢断言个中之真伪。”

    弘晴这么句话虽算不得太过严厉,可实际上却是明摆着在逼多隆作出最后的抉择,个中之意味不可谓不深,多隆虽是武夫,却并不愚钝,自是听懂了话里的潜台词,脸上的挣扎之色顿时便大起了,好一阵的犹豫之后,最终还是咬着牙,隐约地透了点底。

    “嗯,老多能说出这话,足见忠勇之名无虚,本王也不瞒你,旗营中涉案者就是奎宁安,圣上有密旨在此,着本王提调旗营诸般事宜,剿灭奎宁安等大逆不道之辈,多将军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否?”

    尽管多隆的答话还是有些个遮遮掩掩,可也算是勉强能合格了的,弘晴也就没再多啰唣,一抖手,已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密旨,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面色肃然地喝问了一嗓子。

    “末将愿附骥尾!”

    这一见弘晴将圣旨搬了出来,多隆哪还站得住脚,赶忙跪倒在地,高声表了态。

    “好,事成之后,本王当上表为诸位将军请功,事不宜迟,我等这便好生商议一下行动之方案,本王有一方略在此,当……,此事由多将军居中指挥,嘎将军等一体听命行事,尔等可都听明白了么?”

    多隆既已表了态,弘晴也就没再多迁延,这便一招手,将多隆以及老十三所介绍的嘎老三等人尽皆召到了桌边,以手指蘸了下茶水,飞快地在桌面上画出了旗营的草图,详详细细地将作战之计划道了出来。

    “末将等谨遵王爷之令,纵死不辞!”

    弘晴的喝问之声方落,多隆等人已是尽皆跪倒在了地上,齐齐高声领令不迭……

第687章 各施密谋(三)

    酉时一刻,天色已是彻底黑了下来,明月楼里照旧是一派的灯红酒绿,丝毫不受前些日子所发生的刺杀案之影响,不止前楼宾客爆满,后院各处也同样是莺歌燕舞,热闹非凡,独独最深处的“麒麟院”里却是一派的死寂,不过么,却并不是没人在,恰恰相反,院里的厅堂中,就端坐着几个人,人数虽不算多,可论及身份地位,在这山西地面上,却是无出其右者,这不,虎着脸端坐在正中的赫然正是山西巡抚苏克济,侧面陪坐着的二人正是山西布政使库席以及“汇存钱庄”掌柜萧陆丰,至于坐下最下首位置上的那名道士也不是简单之辈——白莲教山西舵主陆鼎盛!

    天虽不算晚,可饭点却是已过,然则厅中四人却毫无食欲,哪怕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精美的菜肴,四人也宛若未见,就这么木讷讷地端坐着不动,别说动筷子了,便是话都不曾说上一句,厅堂里的气氛自不免压抑得令人窒息。

    “哈,都在么,爷今儿个家中有点事,到得晚了些,累诸位久等了,抱歉,抱歉。”

    一派死寂中,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中,却见山西旗营都统奎宁安领着几名戈什哈从院们处行了进来,一脸无所谓状地致着歉意,只是这等歉意显然也就只是说说而已,浑然没半点的诚意在内。

    “无量天尊,来得晚终归比不来强,若是奎将军今日不来,赶明儿怕是想来,也来不了了。”

    对于奎宁安的到来,苏克济等人虽也都起身相迎,但却尽皆缄默不语,也就仅仅只是拱手为礼罢了,倒是陆鼎盛却是打了个稽首,一派神秘兮兮状地给出了个颇有些耸人听闻的论断。

    “嗯?”

    陆鼎盛这话一出,奎宁安的脸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没旁的,今儿个他原本是不想来赴此宴会的,理由么,只有一个,那便是奎宁安怕了,自打上回刺杀一事未遂时起,奎宁安便已是后悔了的,几番思量着要向弘晴坦白一切,只是每回临行间,又都胆怯了,此无他,就他奎宁安所做的那些阴晦事儿,再多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他实是不敢相信弘晴会对其有谅解之心,自也就没敢真去向弘晴自首,可心底里却难免对苏克济等人有所厌恨,恨的便是自个儿被苏克济等人给拉下了水,本能地便不愿再与苏克济等人打交道,这几日来,一直对苏克济等人避而不见,今儿个迟迟不到,也正是出自此等心理,只是到了最终,心底里的极度惶恐与不安却还是驱使其来了这明月楼,也正是因为此,陆鼎盛这话恰恰就点在了奎宁安心中最脆弱处,当即便惹得奎宁安心中的煞气陡然大起了,但见其阴冷地瞪视着陆鼎盛,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大有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之架势。

    “无量天尊,奎将军大难临头了,还不自知,可笑,可悲,可怜啊!”

    奎宁安乃是带兵的武夫,身上的煞气自是大得惊人,这么一阴下脸来,苏克济等人的脸色都不禁为之微微一变,可陆鼎盛倒好,不单不惊,反倒是摇头晃脑地再次给出了个更骇人的论断。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个老杂毛,安敢如此妄言,信不信爷一刀活劈了你!”

    奎宁安从来都不是个好性子之辈,这一听陆鼎盛越说越是不堪,顿时便怒了,猛地一拍桌子,双目圆睁地便破口大骂了起来。

    “奎将军要砍贫道的头颅不过就一刀的事儿,啥时想砍,只管砍了去便是了,不过呢,贫道的头颅落地之时,奎将军的满门怕也就离地府不远喽。”

    饶是奎宁安骂得凶戾,可陆鼎盛却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之状,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一派高深莫测之状地回了一句道。

    “你……”

    还别说,奎宁安眼下怕的正是这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奎宁安乃是旗人,就算犯了寻常的律法,其家人至多也就是被流配军前效力罢了,死罪是不会有的,可眼下奎宁安卷入的却是刺杀钦差王爷的谋逆大罪,哪怕是旗人的身份,也保不住满门老小,这个把柄如今落在了苏克济一伙的手中,奎宁安还真就没了再强硬到底的勇气,也就只剩下大喘粗气的份儿了。

    “奎将军,消消气,有事大家伙慢慢商议了去么,来,坐下说,坐下再说嘛。”

    陆鼎盛当足了恶人,接下来么,可就轮到库席出面当好人了,但见其飞快地与苏克济交换了个眼神,而后笑眯眯地站了起来,伸手按了下奎宁安的肩头,笑脸盈盈地打着岔。

    “哼!”

    奎宁安虽是顺势坐了下来,可脸色却依旧难看到了极点,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紧绷着脸,眼神阴寒地死盯着陆鼎盛不放,显见心底里已是起了杀人灭口之意。

    “奎将军莫要动怒么,逍遥道长所言虽不甚中听,可却是忠言逆耳啊,将军恐怕还不知道罢,京中传来了可靠消息,仁郡王那厮已是请来了密旨,这就要向将军出手了,再不早做谋算,嘿,后果如何,想来将军该是懂得的。”

    奎宁安到底是武人,虽也算是有些城府,可跟在座的诸人比起来,显然要差了不老少,他眼神里闪烁着的杀意虽是隐晦,可一众人等却是一看便知其想的到底是甚,只不过苏克济等人却显然都并不放在心上,库席更是笑呵呵地道出了个“秘密”,狠狠地震了奎宁安一把。

    “什么?这如何可能?”

    奎宁安之所以没去找弘晴自首,除了担心弘晴不肯放其一码之外,也不免有着丝侥幸心理,那便是弘晴虽是钦差,却管不到旗营的事儿,而今一听库席这般说法,奎宁安当即便慌了神,面色惨变地便惊呼了起来。

    “嘿,奎将军若是不信,且等着看好了。”

    库席确是从八爷处得了指示,不过么,却并未有甚密旨的消息,之所以如此说法,不过是在讹奎宁安罢了,当然了,以库席的演技之佳,说起慌来,当真就连眼都不带眨上一下的。

    “这,这,这……”

    奎宁安所能依仗的不过就是旗营的独立性罢了,眼下这么根拐杖没了,他可就真的慌了手脚,整个人都已是懵在了当场,满头满脸的冷汗狂淌不止,那小样儿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事已至此,奎将军还须得早做打算才是啊,若不然,呵呵。”

    眼瞅着奎宁安已是乱了分寸,库席紧赶着便趁热打铁了一把。

    “哼,此事非是爷一人所为,爷便是要死,尔等也难逃一劫,大家伙彼此彼此,谁也甭想落得个好!”

    奎宁安虽已是慌了手脚,不过么,倒也没彻底晕乎了去,这便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不甚客气地便打算将苏、库等人一并拉下水去。

    “哈哈哈……,奎将军这话可就说到点子上了,大家伙如今都在一条船上,船若是沉了,对谁都没好处不是?既如此,何不同舟共济一番,谋个大事也罢,奎将军,您说呢?”

    库席扯了如此一大通,等的便是奎宁安这么句话,这一听奎宁安已是有了合作之意向,立马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屁快放,爷没功夫跟尔等磨牙!”

    这一见库席如此这般地得意着,奎宁安的心情顿时便恶劣到了极点,再一想自个儿眼下落到这般险境,都是被苏克济等人拖下水所致,心火自不免更旺了几分,言语间自也就无甚客气可言了。

    “成,那下官便直说好了,此间之事,看似凶险无比,实则何尝又不是个机会,不瞒奎大人,井陉眼下已然封死,山西已是隔绝一地,仁郡王虽是手握密旨,手下不过区区五百余众罢了,就算还有些暗底实力,也多不到哪去,以奎将军所部加上我山西一地之万余兵力,要剿灭这么小撮害群之马,实易事也,所虑者,不外是朝中三爷可能作祟罢了,然,有着十四爷数十万大军在,又何须虑此哉,但消清君侧之举能成事,奎将军便是社稷臣,将来当不可限量也,不趁势而起,又更待何时?”

    库席并未介意奎宁安的粗俗,一击掌,已是慷慨激昂地扯了一大通,可着劲地鼓动奎宁安起兵造反。

    “奎将军且放宽心,萧某已是备好了军饷粮秣,一旦事起,萧某自当毁家为国,断不致有失的。”

    库席说得倒是天花乱坠,可面对着造反的大事,奎宁安却又哪敢轻易应承下来,眉头紧锁地沉吟着,一见及此,萧陆丰立马便从旁插了一句道。

    “说具体些!”

    奎宁安虽久镇山西,可对京中的事儿却并不陌生,自是清楚十四爷与八爷乃是一伙的,自也就不怀疑十四爷有起大军响应之可能,心动自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只是兹事体大,奎宁安又怎敢轻易答应下来,这便眉头一扬,瓮声瓮气地追问起了详细计划来。

    “很简单,下官有一策,定可叫那弘晴小儿自投罗网,当……,若如此,大事必可成矣!”

    奎宁安这么一问,库席立马得意地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将所谓的行动计划详细地解说了一番,直听得奎宁安眼中异色频闪不已……

第688章 各施密谋(四)

    康熙五十四年七月十五,一个很普通的日子,于平常人来说,既不逢年也非节日,可谓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的,可对于山西按察使王良恩来说,却是个有若鬼门关的日子,此无他,钦差王爷弘晴给出的破案之最后时限就是七月十五,尽管当初案发之际,弘晴并不曾说过破不了案会有甚惩处,可一想到弘晴头上那顶“官场屠夫”的名号,王良恩又怎敢有丝毫的轻忽之心,这不,一大早地便赶到了驿站外,递了请见的名刺,而后么,便有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驿站外团团转悠着,满头满脸的汗水狂淌不已,却浑然忘了要擦拭上一下。

    “王大人,王爷有请!”

    就在王良恩等得心焦无比之际,却见王府侍卫统领李敏行领着两名手下从驿站大门处行了出来,很是客气地朝着王良恩一摆手,道了声请。

    “啊,有劳李将军了。”

    听得弘晴有请,王良恩不单没放松下来,反倒是更紧张了几分,面色煞白地道了声谢,低着头便忧心忡忡地往驿站里行了去,一路无语地穿堂过巷,很快便到了书房处,待得转过了书房门口的屏风,入眼便见一身王服的弘晴正端坐在文案后头,王良恩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走数步,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王大人,今日已是第十天了,本王交办的案子,尔都办得如何了,嗯?”

    面对着王良恩的大礼,弘晴并未叫起,也没甚客套的寒暄,直截了当地便奔向了主题,语气虽淡,可内里却透着股森然的意味。

    “回王爷的话,此案、此案下官还在全力追缉中……”

    这一听弘晴开口便问起刺杀案的侦破,王良恩原本就青白的脸色顿时便更青了几分,可又不敢不答,也就只能是斯斯艾艾地解释了一句道。

    “嗯?”

    不等王良恩将话说完,弘晴已是不满地皱紧了眉头,冷冷地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

    “啊,王爷恕罪,王爷恕罪,下官,下官另有别情禀报。”

    弘晴这么一不满,王良恩当场便慌了,为了自家头上的乌纱帽着想,王良恩可就顾不得许多了,赶忙告饶地哀求了起来。

    “讲!”

    王良恩这等慌乱的表现一出,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更皱紧了几分,不过么,倒是并未出言呵斥,而是阴冷地吐出了个**的字来。

    “王爷明鉴,下官得到一准确消息,据查,白莲教匪众在静乐县周边啸聚,疑有扯旗之迹象,下官不敢擅自做主,还请王爷明定行止。”

    王良恩暗自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是么?王大人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王良恩此言一出,弘晴并未似其所料想的那般震怒不已,反倒是不紧不慢地追问着,语调淡然得很,明显地透着股不信任之意味。

    “回王爷的话,此消息乃是静乐知县孙图所报,应是不假。”

    王良恩此际只求能从刺杀案脱身而出,也就顾不得消息到底是真还是假了,紧赶着便将消息的来源道了出来。

    “嗯,本王知道了,此事稍后再议,本王问你,明月楼既是涉及谋刺一案,为何还在照常营业,嗯?”

    白莲教要扯旗造反,此乃天大之事,按王良恩的想法,弘晴既是得知此消息,自该会有行动之安排,也就该顾不上问责刺杀案了的,这等想法无疑很美,然则却显然是落到了空处,弘晴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便即将此事搁置到了一旁,转而又问起了明月楼的事来。

    “这……”

    一听弘晴如此问法,王良恩当即便傻愣住了,迟疑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王大人有甚难言之隐么,嗯?”

    明月楼的勾当对旁人来说是个隐秘,可对于弘晴来说,却非如此,此际一见王良恩在那儿发着呆,弘晴的脸色立马便耷拉了下来,不甚客气地便冷哼了一声道。

    “啊,不,王爷您误会了,下官,这个,下官确是想着将明月楼查封之后再慢慢审了去,只是,只是……”

    被弘晴这么一喝问,王良恩当即便哆嗦了一下,赶忙开口要解释,然则话说到了半截,却又停了下来,似乎有甚顾忌一般。

    “只是个甚,说!”

    弘晴从来都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这一见王良恩唧唧歪歪了老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当即便不耐地断喝了一嗓子。

    “王爷息怒,下官本已派了人去封明月楼的,只是苏大人却将下官唤去训了一番,说是无故不得扰民,下官无奈,也只能作了罢论,此非下官不愿为,实是上命难违啊,若是王爷觉得不妥,下官回衙之后,定当照此办理。”

    弘晴这么一怒,王良恩可就不敢再有甚隐瞒了,这便咬着牙将个中的缘由道了出来。

    “尔真敢为此么?”

    弘晴显然不甚相信王良恩的话语,其话音一落,便已是冷冷地追问了一句道。

    “下官,下官自当遵从王爷之令,断不致有失!”

    一听弘晴此言,王良恩的心头立马便打了个突,此无他,只因王良恩已是听懂了此问背后的意味之所在,这是要他王良恩站队来着,一念及此,王良恩又怎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便表了忠。

    “嗯哼,此话当真?”

    王良恩的表态倒是很快,不过么,弘晴却并未有甚特别的表示,仅仅只是神情淡然地轻吭了一声。

    “王爷明鉴,下官所言尽皆出自肺腑,断不敢虚言哄骗王爷。”

    王良恩能升到一省之臬台,固然有着考绩优异的缘故,可更多的则是运气罢了,在朝中其实并无靠山存在,官当到了眼下这般地步,已是差不多到了顶点,要想再往上升,空间已是不大,除非能找到个大靠山,而这,一直就是王良恩的心病之所在,而今,弘晴这么位当红的王爷既已是微露了拉拢之意,王良恩又怎肯错过了去,紧赶着便赌咒了起来。

    “嗯,王大人这话本王信得过,尔且再说说静乐县一事好了。”

    听话听音的能耐,弘晴向来不差,自是能分辨得出王良恩确有投靠之心,不过么,要不要真收下此人,却还得两说,此无他,弘晴虽是有心为自个儿的将来布局一番,可也没猴急到啥人都乱收的地步,自是不可能这会儿便给王良恩甚承诺的,也就只是轻描淡写地嘉许了其一句,而后便又将话题转回到了静乐县一事上。

    “好叫王爷得知,今日一早,静乐县派了名衙役前来报信,说是发现白莲教匪众在县境内麋集,事关重大,下官自不敢擅专,在赶来见王爷之前,已是派人陪那名衙役去了巡抚衙门告急,只是苏大人突发急病,无法理事,下官不得已,只能前来请王爷明示行止。”

    既是已起了投靠弘晴之心,王良恩自不会有甚隐瞒,这便将事情的由来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呵,苏大人病得很是及时么,王大人看静乐县那地儿如何啊?”

    王良恩话音一落,弘晴的嘴角立马便是一挑,阴冷地一笑,意味深长地追问了一句道。

    “这……”

    这一听弘晴此问蹊跷,王良恩不由地便是一愣,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了。

    “王大人只管直言便是了,本王听着呢。”

    对于静乐县一事,弘晴自是早就有了自个儿的判断,这会儿之所以问王良恩,只有一个用意,那便是考校,正因为此,弘晴自是不打算让王良恩胡混了过去,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吩咐道。

    “王爷明鉴,下官以为静乐一地三面环山,只西面有路可通,却也是险峻处处,虽有易守难攻之势,却也是个死地,仓促去攻,恐难遂下,若以大军围之,则敌不战自乱,只是下官守土有责,却不敢坐视一县之地糜烂,恳请王爷准下官率军前去平乱。”

    王良恩倒是颇有担当,明知此去静乐县恐有败绩,却也没退缩,而是咬着牙关请命了一番。

    “王大人能有此等报国之心怕不是好的,不过么,苏大人要的是本王前去送死,你王大人去了也是白去。”

    对于王良恩的担当,弘晴还是颇为欣赏的,也就没再多作考验,而是冷厉地一笑,意有所指地提点了一句道。

    “啊,这……”

    弘晴此言一出,王良恩额头上的汗水瞬间便狂淌了下来,没旁的,只因王良恩隐隐然已是猜到了事情的根底之所在。

    “呵。”

    弘晴这一回没再催逼王良恩,也没给其甚提点,仅仅只是神情淡然地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端坐着不动。

    “请王爷明示行止,下官自当依令行事,纵死不辞!”

    王良恩愣了片刻之后,见弘晴殊无表示,心中立马便涌起了股明悟,紧赶着便跪倒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语气决然地表了态。

    “那好,尔即刻回衙,就说奉了本王之令,要调集守备营,以备征剿静乐县之匪患。”

    弘晴嘉许地点了点头,无甚犹豫地便下了令。

    “啊……”

    王良恩实是没想到弘晴明知静乐县是个圈套,还硬是要率军往里钻,不由地便愣在了当场。

    “王大人莫急,本王自有安排,尔且附耳过来,此事……”

    弘晴笑着招了招手,将王良恩叫到了近前,压低声音地嘱咐了一番,顿时便令王良恩的脸色时红时白地变幻个不休……

第689章 算与反算(一)

    巳时三刻,太阳已是升上了半空,**无比的阳光烘烤着大地,气温自不免高得骇人,可怜王良恩本就是满腹的心事,再被这等气温一冲,浑身上下当真就有若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却又不肯稍避,没旁的,军情紧急,偏偏名刺都已递进去好一阵子了,却愣是没见内里有甚动静,弄得王良恩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无奈之下,还真就只能是忧心忡忡地在巡抚衙门外来回地踱着步。

    “王大人。”

    就在王良恩等得心焦不已之际,却听一声招呼突然在其身后响了起来。

    “哟,库大人,您这是……”

    王良恩回头一看,这才发现从衙门里行出来的赫然是山西布政使库席,自不好失了礼数,这便紧赶着拱了拱手,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没甚大事,本官也就是有几份紧要公文须得提请苏大人签押,却不想,唉……”

    王良恩不问还好,这一问之下,库席的脸色立马便耷拉了下来,满脸萧瑟状地叹息了一声。

    “嗯?库大人此言何意?苏大人他……”

    这一见库席神色不对,王良恩当即便倒吸了口凉气,满脸讶异之色地追问了起来。

    “呵,王大人误会了,苏大人倒是无甚大碍,也就是积劳成疾,昏睡上几天也差不多该没事了,只是本官这几份公文怕就要延误了,唉,苏大人这病来得不是时候啊,本官这回可要伤脑筋了。”

    库席打了个哈哈,一派欲盖弥彰状地解释了几句,显然有着故意误导王良恩之嫌疑。

    “啊,昏睡?这,这可如何是好?库大人,静乐县恐有白莲教造乱,仁郡王处已是下了调兵征剿之令谕,下官奉命前来提请苏大人发兵为援,而今苏大人若是不能理事,库大人,您可须得赶紧设法周全才是,哎,眼下仁郡王已率部准备出击了,若是我太原府之兵未能及时赶去增援,那后果须不是耍的。”

    一听库席这般解释,王良恩顿时便急了,跺着脚便叫苦不迭,言语间明显地带着推脱责任之意味,想的便是要将责任往库席身上推了去。

    “什么?竟有此事?”

    王良恩这么一急,库席当即也是脸色为之狂变不已,惊诧莫名地便瞪圆了眼。

    “确是如此,下官今早去觐见仁郡王之前,已派了人先到苏大人处告了急的,只是听闻苏大人病了,下官无奈,也只好自去通禀了仁郡王,事态紧急,王爷已是整军待发,就等着我太原守备营配合行事了的,库大人,而今苏大人既是昏睡不醒,您还是赶紧拿个主意罢,若真误了事,仁郡王怪罪下来,那……”

    王良恩似乎一门心思地要推卸责任,几乎是话赶话地要库席这个山西地面的第二把手拿出个决断来。

    “这……,王大人,你是臬台,这治安的事儿可是你王大人的职责,本官却是不好过问的,有甚事,你自己看着办也就是了,呵呵,本官还有事,就不多啰唣了,告辞,告辞。”

    库席可是老官油子了,哪会轻易便被王良恩套住的,胡乱地敷衍了几句,转身便就此要走了人。

    “库大人,且慢,苏大人不能理事,山西一省就属您官阶最高,此事还须得您拿出个章程来方好。”

    这一见库席要溜,王良恩当场便急了,不管不顾地便嚷了一嗓子。

    “王大人休要胡言,本官只管民政,治安之事乃你王大人的本职,你要调军,且自去调好了,与本官何干,哼!”

    库席显然是铁了心不想与此事有甚瓜葛的,端起第二把手的架子,毫不客气地训斥了王良恩几句,便即一拂大袖子,怒气冲冲地上了大轿子,就此走了人。

    “嗯,站住!”

    眼瞅着库席就这么溜了,王良恩当真是气急败坏得很,可也没辙,谁让他官阶比库席低了一级,除了生受着之外,却也没旁的法子好想,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转身往巡抚衙门前行了过去,打算再找个人去内里通禀一声,这才刚到了衙门口呢,就被几名衙役拦住了去路。

    “几位,本官有急事要见苏大人,还请代为通禀一声,有劳了。”

    衙门素来是大人好见,小鬼难缠,哪怕王良恩身为山西第三把手,却也拿这么些狐假虎威的狗腿子们没辙,还真就只能是低声下气地打着商量。

    “我家大人有痒,王大人且等着,何时大人有话了,您再去见好了。”

    王良恩到底是三巨头之一,那几名衙役倒也不敢太过放肆,不过么,话虽说得尚算客气,却绝无半点的通融之处。

    “这……,唉!”

    王良恩纵使有千般的理由要见苏克济,可跟这么些衙役们多扯也是枉然,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长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自个儿的轿子旁,也没再多等,而是一哈腰,便钻进了轿子,心浮气躁地喝了一嗓子:“回衙!”

    “喳!”

    一听自家老爷声色不对,众衙役们自是不敢大意了去,齐齐应了诺,簇拥着四抬大轿便向按察使衙门迤逦而去了……

    午时将至,日头正艳,气温高得吓人,哪怕只着单衣,在阳光下稍一露头,也一准会被热出浑身的大汗,然则无论是弘晴乃是其身后的五百侍卫都不曾稍动上一下,任凭**的阳光将自己烘烤得汗流浃背,却无一丝的声响,有的只是冲天的杀气在弥漫。

    “快,都跟上!”

    就在弘晴等人默默等待之际,太原城北门处,浑身大汗淋漓的王良恩策马从城门洞里冲了出来,驱策着手下数十名衙役拼力向驿站方向急赶而去,行色倒是匆匆,只是他就一文官,虽能骑马,可马术实在一般得很,速度自是快不起来,加之跟在其身后的那帮子衙役们也不是啥正轨军人,行进间自不免哄乱得很,整个队伍看起来不像是去打仗,反倒像是一群逃难的难民一般,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下官叩见王爷!”

    望着远处迤逦而来的狼狈队伍,一众王府侍卫们的眉头不禁全都为之一皱,然则有着弘晴在场,却是无人敢有甚言语的,也就只是默默无言地等待着“援军”的到来,不多会,策马当先的王良恩已是冲到了近前,但见其一个笨手笨脚的滚鞍下马,满脸愧色地上前几步,抢到了弘晴的面前,狼狈万状地便行了个大礼。

    “免了。”

    尽管先前已是看清了王良恩手下那些老弱残兵,可待得一众人等到了近前,弘晴还是不免为之心烦不已,不过么,倒是没出言呵斥王良恩的办事不利,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叫了起。

    “王爷海涵,下官办事不利,未能将守备营调来,还请王爷责罚。”

    虽说弘晴已是叫了起,可王良恩却并未起身,而是羞愧万分地磕了个头,恳诚地请罪了一句道。

    “怎么回事,说。”

    弘晴从来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哪怕王良恩已是说得诚恳无比,可弘晴却并未给其甚好脸色看,但见其眉头一皱,已是极其不耐地喝问了一嗓子。

    “王爷明鉴,下官奉您之令前去巡抚衙门,奈何苏大人称病不见,而库大人又百般推脱,不肯主持其事,下官无奈,只能回衙召集人手,仓促之间,只得了这么些人手,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这一见弘晴声色不对,王良恩当即便慌了神,忙不迭地又磕了个头,斯斯艾艾地解释了一通。

    “一群混账行子,竟敢拿军国大事当儿戏,待本王平定了此乱,定不与这些混球干休,出发!”

    弘晴显然是被苏、库二人的懈怠表现所激怒了,极之难得地爆了粗口,不过么,倒是没再多耽搁,一挥手,便即下达了出征令,不多会,便见五百王府侍卫连同王良恩召集而来的数十名衙役一起滚滚向西北方急行而去了……

    午时三刻,早已过了饭点,然则端坐在巡抚衙门书房里的苏克济等人却无半点的食欲,也无半点闲聊的兴致,尽皆木然而坐,所有人等的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肃然,书房里的气氛自不免压抑得惊人,直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骤然响起,这才算是打破了这等难耐的死寂,众人循声望将过去,入眼便见一名驿卒满头大汗地从屏风处窜了出来。

    “报,禀大人,仁郡王已率军赶往静乐县。”

    感受到书房里诸多大佬们的注目,那名驿卒的身子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匆匆的脚步也不禁为之一缓,可着劲地咽了口唾沫之后,这才定下了神来,疾步抢到了苏克济的面前,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说具体些,讲!”

    一听弘晴已然率部出动,苏克济的眼神里立马滚过了一丝的狂热与激动,不过么,却也没急着下个决断,而是一扬眉,高声地喝问道。

    “喳,好叫大人得知,事情是这样的……”

    弘晴率军出击之际,那名驿卒就在一旁偷窥着,自是清楚是时所发生的诸般事宜,也难得其口才不错,一番话娓娓道来,顿时便听得房中诸般人等的脸色尽皆精彩了起来……

第690章 算与反算(二)

    “哈哈哈……,世人都说那弘晴小儿有多威风,又是啥‘官场屠夫’来着,嘿,还不就一雏儿,爷几个随便耍耍,那小儿就自个儿跳坑里去了,有趣,太有趣了!”

    来报信的驿卒方才刚退下,端坐在客位上的奎宁安已是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不甚恭敬地便将弘晴狠狠地贬损了一番。

    “谁说不是呢,嘿嘿,这小子只消到了静乐县,去了也就甭想再回来了,乾坤自此绥靖矣,好事,好事啊!”

    库席同样也是乐不可支,只不过他身为文官,对礼仪之道还是有所讲究的,倒是没放浪形骸地大笑一场,不过么,说出来的话里也满是自得意满之意味。

    “尘埃未落,事尤难定,此际高兴,未免太早了些,还是多留几个心眼,以防有变。”

    苏克济并未似两位同僚那般兴奋,反倒是眉头微皱地摇了摇头,谨慎地提点了一句道。

    “苏大人无须过虑,在下早已安排停当,不止静乐县那头早已张网以待,便是其队伍里也有多名内应在,此小儿一举一动皆在我等的监视下,谅其也翻不出甚浪花来,嘿,快则两日,迟不过四天,此事也就该尘埃落定了,您且放宽心好了。”

    在场的都是朝堂大员,个个位高权重,然则陆鼎盛却浑然不以为意,自忖功高,背后又有着八爷这么座大靠山,哪怕提出谨慎建议的人是苏克济这么个封疆重臣,陆鼎盛也没放在眼中,满不在乎地便顶了其一句道。

    “嗯……,还是小心些好,就辛苦逍遥道长去走上一趟,务必确保静乐县那头不会出甚大乱子,库大人也即刻出发好了,那几路兵马之调度就由库大人负专责便是了,至于后续兵马调动么,还请奎大人多多费心了。”

    对于陆鼎盛这个假道士,苏克济其实是极为讨厌的,奈何此人眼下在八爷处极为听用,此番更是代表八爷在山西布局的,于苏克济等八爷一系的人物来说,这杂毛就等同于钦差,正因为此,哪怕心中再烦陆鼎盛的自大,苏克济也不好表现出来,也就只能是沉吟地分配了下任务。

    “喳!”

    苏克济乃是上官,他有令,库席自不敢不从,紧赶着便高声应了诺。

    “无量天尊,贫道自会办妥便是了。”

    陆鼎盛却显然不甚在意苏克济的态度如何,但见其一抖拂尘,满不在乎地宣了声道号。

    “嘿,何必着急,山高路难行,就算那小儿连夜赶路,最快也得明日晚间才能到地头,后续发兵的事儿好说,不就是打打落水狗么,于我旗营而论,就有若喝水般轻松,随便派个千总去,也就完事了,不扯了,这都过了午时了,尔等不饿,爷可是饿得慌了,先行一步了,有甚事再议也罢。”

    山西的兵虽不少,可真论及战斗力,旗营乃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其余各府的守备营就算是加在一起,也不是旗营五千精锐之师的对手,有此底牌在,奎宁安自也就有着自傲的资本,此番尽管是无奈之下选择与苏克济等人同流合污,可心底里对苏克济等人所拥有的实力却是不怎么看得上眼,说起话来么,自也就狂妄得很,满不在乎地丢下句交待,起身便打算就此告辞而去了的。

    “奎将军莫急么,诚如您所言,此事最快也须得明日晚间才能见分晓,这都午时四刻了,且在寒舍一并用了膳,大家伙再将此事往细里好生议议,终归须得确保万事无虞才好。”

    这一见奎宁安要走人,苏克济可就无法淡定了,没旁的,他此番是暗中调动了周边几府的守备营,派去设伏的也都是其亲信心腹,兵力更是多达三千余,再加上白莲教那头杂七杂八的人马也有两千之数,拢算起来,总兵力已是弘晴所部的十倍之多,又有着天时地利人和之优势,可说到底,苏克济心里头还是不甚踏实,此无他,弘晴所部的战斗力难以估量,哪怕手中有着这么大的优势在,苏克济也不敢断言一准能全歼弘晴所部,要想真做到万无一失,除非是奎宁安所部也出击,否则的话,一旦功败垂成,那后果可真不是他苏克济能承担得起的,自是不肯在此际就这么让奎宁安走了人。

    “成,那本将就叨唠了。”

    奎宁安虽不甚瞧得起苏克济等人,然则眼下彼此都在同一条船上,他自也不好不给苏克济面子,无可无不可地挥了下手,再次坐回了原位……

    “全军止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巡抚衙门里苏克济等人如何边饮酒边密议,却说弘晴率部一路沿着官道急行了大半个时辰,便已是到了即将转入了崎岖不平的山间泥路的一处三岔路口,眼瞅着对面半里外一队商号的车队正迤逦而来,弘晴突然一扬手,就此叫了停。

    “咦,怎么不走了?”

    “不走好啊,他娘的,累死老子了!”

    “是啊,不走最好,这么赶作甚,早点休息比啥都强。”

    ……

    弘晴手下的王府侍卫一半是从当年的东征军中精选出来的军中精锐,另一半则是从小串子胡同挑出来的嫡系好手,个顶个都是训练有素之辈,虽是经这么一番急赶,可却都无甚大碍,令行禁止间,自是无甚抱怨之言,然则王良恩所带来的那数十名衙役就不成了,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不说,还七嘴八舌地瞎议着,噪杂声不小,顿时便令一众王府侍卫们尽皆为之怒目不已。

    “拿下!”

    弘晴一拧马首,调转过了头来,冷厉地扫了眼那些个拖在队尾的衙役们,一挥手,冰冷无比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喳!”

    弘晴此令一下,早有准备的一众侍卫们立马轰然应了诺,百余精壮侍卫一拥而上,几个照面间便已将跑得腿脚无力的一众衙役们尽皆制服当场。

    “王爷饶命啊!”

    “王爷,小的冤枉啊!”

    “王爷,您这是何意啊,小的并无过错,您不能如此啊!”

    ……

    事发突然,别说一众衙役们毫无防备之心,就算有,那也断然不是武艺高强的王府侍卫们之对手,半点抵抗全无地便已是尽皆成了阶下之囚,待得回过了神来,自不免全都大呼小叫地喊冤不止。

    “闭嘴!”

    弘晴漠然地任由一众衙役们嚷嚷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运足了中气,有若炸雷般地断喝了一嗓子,顿时便令一众衙役们全都呆愣在了当场。

    “王爷,小的们奉您之命前去平叛,并无差错,您为何如此相待?小的们不服!”

    这世上从来不凡胆大之辈,尽管慑于弘晴的威严,一众衙役们都不敢再胡乱挣扎,可还是有人理直气壮地提出了抗议。

    “问得好,尔等中大多数人固然是忠心可嘉,可内里也不凡苏克济那逆贼派来的奸细,本王没时间一一甄别,只能一体拿下了,待得事毕,自当会给尔等一个交待,有罪者,无可赦,无罪者,本王自不吝重赏,然,在此之前,也只能先委屈各位了,来人,都给本王先压到一旁,好生看管起来,谁敢妄动,杀无赦!”

    如今大势已在掌控之中,弘晴自不会吝于解释上几句,当然了,解释归解释,弘晴却没打算放了一众衙役们,阴冷地断喝了一声,自有众侍卫们齐齐应了诺,将那些衙役们尽皆捆了起来,驱赶到了一旁。

    “属下郝冬青叩见王爷!”

    对面迤逦而来的商队脚程并不算快,仅仅半里路而已,足足花了半柱香的时间,直到弘晴处置完了那些衙役们之后,商队方才缓缓地行到了军阵前,旋即便见一名中年客商模样的汉子疾步抢到了弘晴的马前,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郝舵主不必多礼,将衣物都递上来罢。”

    弘晴翻身下了马背,虚抬了下手,言简意赅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这一听弘晴如此吩咐,郝冬青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诺,一跃而起,转身一挥手,自有数名商队伙计抢上了前来,将十数套商队伙计的衣饰奉上,另有十数人则是抢到了那些被俘的衙役们面前,不管不顾地扒下了十数套差役服饰,笑呵呵地换下了自身的商队服饰,混进了王府侍卫们的队列之中。

    “王大人,此间事便交由尔来主持了,本王先回城,尔且按计划行事。”

    弘晴与李敏行等十数名精选出来的王府侍卫们飞快地换好了商队伙计的服装,混杂进了商队之中,临行前,弘晴也无甚啰唣之言,仅仅只是简单地朝着恭候在侧的王良恩交待了一句道。

    “喳,下官自当竭力为之,王爷只管放心。”

    听得弘晴这般叮咛,王良恩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便躬身应了诺。

    “那好,行动!”

    左右该交待的早就已交待过了,在这等军情紧急之际,弘晴自是不想多费唇舌,但见其挥手断喝了一嗓子,旋即便见刚停下来的商队再次启动,一改先前的迤逦而行,速度骤然间加快了许多,烟尘滚滚地便向太原城方向赶了去,而王良恩则率领着王府侍卫们不紧不慢地走上了山间的崎岖泥路……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898/ 第一时间欣赏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作者:凤鸣岐山所写的《九龙夺嫡》为转载作品,九龙夺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九龙夺嫡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九龙夺嫡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九龙夺嫡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九龙夺嫡介绍: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