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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全文阅读

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91章 算与反算(三)

    “他娘的,都死光啦,来人,给爷倒碗茶来!”

    奎宁安今儿个心情好,自不免又喝高了些,昏头昏脑地乘马车回了旗营,在几名戈什哈的护卫下,摇摇晃晃地便进了自家府门,也没去后院,只到了二门厅堂,便已有些走不动路了,一屁股坐在了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咋咋呼呼地便嚷嚷了起来,压根儿就没发现自家府上似乎太过安静了一些,当然了,这也不奇怪,奎宁安只要一喝高了,总会胡乱耍酒疯,但凡有在其跟前的,一不小心就会挨打,阖府上下都清楚奎宁安那个尿性子,一旦其喝醉了酒,家中老少那可是能避多远便避多远的,哪怕是其妻妾也不例外,这不,奎宁安都已是咋呼了好几声了,也没见有人前来献殷勤,不禁如此,几名护送其回府的戈什哈反倒是紧着后退了几步,藉此拉开与奎宁安之间的距离。

    奎宁安喊了一阵之后,终于有人出现,后堂处,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中,一身青衣的弘晴缓步从后堂的甬道里行了出来,其身后仅仅只跟着李敏行一人,就这么施施然地走到了堂中,冷冷地看着兀自醉眼朦胧的奎宁安。

    “混账东西,还不去拿茶来,爷……”

    弘晴人都已到了堂中,可奎宁安却愣是一无所察,兀自在那儿胡乱地嚷嚷着,直到发觉不对之际,这才赶忙伸手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冷汗狂淌之余,酒也顿时醒了大半,慌乱地跳了起来,却并未上前大礼参拜,而是眼珠子狂转不已地向一旁连退了几大步。

    “奎将军酒醒了?”

    弘晴压根儿就没在意奎宁安的戒备之架势,不慌不忙地走到了奎宁安先前坐过的太师椅前,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一抖衣袖,神情淡然地开了口。

    “王、王爷,您,您怎地来了,呵呵,末将有失远迎,还请王爷多多包涵则个。”

    奎宁安到底是起居八座的从一品武将,尽管心下里对弘晴的突然出现有着不详的预感在,可表面上倒是不曾露出太多的怯意,陪着笑脸地便致歉了一番。

    “奎将军对本王的到来很意外么?”

    弘晴岂是好糊弄的主儿,今儿个既是出现在此,自然不是来做客的,又怎可能被奎宁安的笑脸相迎所打动,不过么,倒也没急着一上来便动手,而是不动声色地讥讽了奎宁安一句道。

    “岂敢,岂敢,啊,王爷海涵,下官这一身的狼藉,实是有失恭谨,且容下官更了衣,再来随侍王爷可好?”

    奎宁安虽是个武夫,却不是蠢材,尽管尚不清楚弘晴对自个儿私下的隐秘知晓了多少,可有一点他却是心中有数的,那便是弘晴此际会出现在自家府上,来意绝对不善,若不能及早脱身,后果断然不妙,一念及此,奎宁安自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呆,这便眼珠子一转,自以为得计地请示了一句道。

    “无妨,本王并不介意,奎大人只管随意些好了。”

    弘晴既是公然在奎宁安面前出现,自然是早已将诸般事宜都布置停当了的,心情放松得很,还真就有心好生欣赏一下奎宁安的丑态,自不可能会被奎宁安这么点小伎俩给糊弄了去,只一挥手,已是轻描淡写地便拒绝了奎宁安的要求。

    “啊,这……,呵呵,那好,那好,王爷您大驾光临,乃我旗营之幸也,末将这就去传唤诸般人等前来恭听王爷训示。”

    奎宁安一门心思想脱身,一计不成,自是紧赶着又生出一计,满脸谄笑地说了一句,也不等弘晴有所表示,便已是抬脚向外行了去。

    “哼!”

    奎宁安这才刚走没两步,就见李敏行已是冷哼了一声,身形一闪,面色冷硬地挡住了其之去路。

    “李将军,你这是何意?”

    这一见李敏行挡住了去路,奎宁安还真就不敢硬闯的,没旁的,明月楼一战时,奎宁安可是亲眼目睹了李敏行的神勇之表现,又哪敢真跟李敏行动手过招的,再说了,此际他还不确定弘晴到底对此番的谋反之事知晓多少,心中自不免存了些侥幸,也就不愿就此彻底撕破了脸硬干,这便作出一副惊诧的样子,不满地发问了一句道。

    “呵!”

    饶是奎宁安表演得当行出色,可惜李敏行压根儿就不买账,除了冷笑一声之外,脚步连动都不曾动过一下,毫无半点让路的意思。

    “王爷,末将乃是一片忠心,李将军这般阻扰怕是有所不妥罢?”

    眼瞅着李敏行死活不肯让路,奎宁安心中自不免更虚了几分,可有不敢当场发作,这便回过身去,满脸委屈之色地看着弘晴,陪着笑脸地质疑道。

    “不妥?有甚不妥的,奎将军如此急地要离去,意欲何为,嗯?”

    弘晴阴冷地一笑,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裳,慢条斯理地反问道。

    “王爷,末将确是一片忠心啊,您都已到了,末将岂可失了礼数,自是当得召集诸般将领一体来觐见才是,呵呵,末将绝无旁的意思,还请王爷明鉴。”

    这一听弘晴此言问得寒,奎宁安原本就虚的心顿时便更虚了几分,勉强地挤出了几丝比哭强不到哪去的笑容,啰啰嗦嗦地解释了一番。

    “哦?原来如此,奎将军有心了,不过呢,奎将军倒也不必着急,且再等等好了,诸将自会前来的。”

    弘晴之所以不急着拿下奎宁安,自是大有深意在内,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欣赏其之丑态,更多的则是要给多隆等人腾出掌控旗营的时间——为免打草惊蛇,在奎宁安未归前,旗营这头是断然不能发动的,道理很简单,奎宁安毕竟在这山西旗营经营了多年,手下自是有着一帮心腹在,要想不动声色地全都拿下,难度实在是太高了些,一旦让奎宁安有所察觉,被其逃走倒是小事,怕的便是其领着手下心腹铤而走险,一旦旗营发生内战,后果实难想象,为此,哪怕是多费了点唇舌,弘晴也没急着动手,而是老神在在地吭哧了一声。

    “这……”

    一见弘晴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奎宁安可就真的沉不住气了,心中苦不堪言,可一时间又找不到甚可以脱身的合适理由,直急得额头上的汗珠子有若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狂淌不已,这一急,还真让他又想到了一招,但见其面色陡然一黑,侧头便朝着那几名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的戈什哈们吼了一嗓子:“尔等都是死人么,竟敢让王爷闷坐着,还不赶紧奉茶上来!”

    “不必了,本王不渴,就这么闲坐着也好。”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便知奎宁安要玩甚把戏,自不会给其留下丝毫的可趁之机,毫不犹豫地便堵死了奎宁安做手脚的可能性。

    “王爷,这可不行,您乃千金之躯,末将岂能让您受半点的委屈,倘若要是传了出去,世人怕是要指着末将的脊梁骨痛骂末将的不识礼数了。”奎宁安自个儿在李敏行的盯防下,已是难有半点脱身之可能,眼下唯一脱困的希望只能是着落在那几名戈什哈身上,倘若真能带回援兵的话,事尤有可为之处,一念及此,奎宁安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朝着弘晴致歉了几句之后,不等弘晴有所表示,紧赶着便一挥手,恶狠狠地骂道:“一群废物,安敢让本将失礼若此,还不赶紧去张罗,谁要是误了事,本将扒了他的皮!”

    “喳!”

    那几名戈什哈都是奎宁安的亲信心腹,自是都知晓了奎宁安谋逆之事,到了此时,又怎会不知情形不妙,先前就在思忖着要脱身前去营中报信,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而今得了奎宁安的命令,自是不敢轻忽了去,齐齐应了诺,便要一起向外闯了去。

    “站住,谁敢再妄动一步,杀无赦!”

    弘晴打小便在阴谋堆里打着滚,又怎可能会被奎宁安这么点小伎俩给蒙混了过去,这一见那几名戈什哈要强冲,当即便怒了,一拍身旁的几子,声色俱厉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弘晴的断喝声一起,李敏行的手立马便按在了剑柄上,一股庞大的气势陡然而起,如山般地向那几名戈什哈压了过去,可怜那几名戈什哈虽也算是颇为勇武之辈,可也不过就是比寻常军士稍强上一些罢了,哪能跟李敏行这等江湖中绝顶之人相提并论,但觉胸口一窒,手足顿时如同灌了铅一般,再也动惮不得了的。

    “王爷,你……”

    李敏行的杀气这么一迸发,奎宁安也被冲得连退了三大步,面色煞白地望向了弘晴,试图再做一番最后的努力,只是话尚未说完,突然间见到多隆与嘎老三等数名将领领着数十名旗营将士正大踏步从二门处行了进来,心底里顿时便涌起了一股子绝处逢生的狂喜,也没管弘晴是怎生个反应,疾步便向堂下跑了去……

第692章 算与反算(四)

    “多将军,你来得正好,本将……”

    多隆乃是山西旗营的第四把手,只是官衔并不高,仅仅只是一个参将而已,往日里,奎宁安对其虽也有所照顾,不过么,关系也就只停留在正常的上下级范畴之内罢了,谈不上有太多的重视,也并不是他奎宁安的真正嫡系亲信,然则此际在奎宁安的眼中,多隆着实是比亲人还亲上几分,其之到来,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欣喜若狂之余,也没去细想多隆为何会在此际率人赶来,一冲下大堂,奎宁安便已是激动万分地嚷了一嗓子,这就打算给多隆下道拿下弘晴的命令了。

    “拿下!”

    没等奎宁安将话说完,多隆已是冷冰冰地断喝了一声。

    “喳!”

    多隆一声令下,其身后跟着的十数名戈什哈立马齐声应了诺,一拥而上,不容分说地便将奎宁安反剪着双手地捆了起来。

    “多隆,你竟敢动本将,尔是要造反么,放开老子,你个混账东西……”

    奎宁安压根儿就没想到多隆不问青红皂白便下令拿人,待得被那些个扑上来的戈什哈制住之后,这才猛醒了过来,不过么,却并未就此束手就擒,而是一边狂乱地挣扎着,一边破口大骂个不休。

    “末将叩见王爷!”

    多隆压根儿就没去理会奎宁安的叫嚣,大踏步行上了堂去,朝着弘晴便是一个标准的打千,恭谨万分地见了礼。

    “嗯,事情都办得如何了?”

    尽管明知道多隆既到了,事情也就应是已办妥,然则事关重大,弘晴却是不敢有丝毫的轻忽之意,也没甚客套之言,直截了当地便发问道。

    “回王爷的话,诸事顺利,托王爷的洪福,旗营上下尽皆归心,所有要地尽在掌控之中,附逆郑魁及其党羽除数人被斩当场外,余者皆已生擒,库房已拿下,现场查获银车八十八辆,末将已派人严加看管,断不致有失。”

    多隆从军近二十载,这还是第一次独掌大权,又是刚大胜了一场,心中豪气正自荡漾不已,此际听得弘晴见问,应答起来自是中气十足得很。

    “好,办得漂亮,本王自当上本为尔请功!”

    弘晴一直表现得极为的从容淡定,看似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可实际上么,心里头还是不免有些忐忑不安的,怕的便是旗营这头会出大乱子,此际听得多隆这般说法,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笑容满面地一击掌,兴奋奋地便嘉许了多隆一句道。

    “谢王爷隆恩!”

    多隆之所以同意跟着弘晴干,贪图的可不知眼下这么场大功劳,更多的则是想藉此机会攀上弘晴这棵大树,此番行动当真是不遗余力,为的便是要给弘晴留下个好印象,而今,弘晴既是如此夸奖,多隆心中当真乐滋滋地兴奋不已,谢恩之声自也就响亮得很。

    “王爷,末将冤枉啊,末将冤枉啊,王爷,末将冤啊……”

    这一头多隆是喜滋滋地谢恩不已,那一头眼瞅着厄运难逃,奎宁安可就真急红了眼,哪还敢再有甚强项的表现,紧赶着便哭喊了起来。

    “带上来!”

    而今旗营既定,太原府丢失的库银也已找了回来,弘晴的心早已大定,后头虽还有缉拿苏克济以及库席的事情待定,可大局却已是定了的,正因为此,弘晴倒是乐意听听奎宁安的交待,随便对应一下已知的敌情,看看有否新的变化,这便一挥手,寒着声断喝了一嗓子。

    “跪下!”

    弘晴既是有了令,那几名钳制着奎宁安的旗丁们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齐声应了诺,拖拽着已被反绑着的奎宁安便抢上了大堂,断喝声中,更是各出一脚,将奎宁安踹倒在了弘晴的面前。

    “王爷,末将确是冤枉的啊,末将实不知情,都是下头那帮混账行子瞒着末将胡乱行事的啊,末将冤枉啊,王爷……”

    尽管已明知自个儿怕是难逃一劫了,可奎宁安却还是存了一丝的侥幸,喊冤喊得山响,怎么也不肯自承其罪。

    “奎宁安,到了这般地步了,你还敢在本王面前胡诌,莫非真当本王是昏庸之辈么,嗯?”

    这一听奎宁安满口胡言,浑然就没半句实话,弘晴可就没了耐心,一挥手,毫不客气地便打断了奎宁安的哭喊。

    “末将不敢,末将不敢,只是末将别有下情禀报,此事皆是郑魁那混账东西瞒着末将办的啊,末将事后方才得知,本想上本弹劾于其,可念及旧交,一时糊涂,也就放了其一码,此事末将确是有过,末将悔不该心软,以致于……”

    弘晴这么一怒,奎宁安倒是不敢尽说虚的了,不过么,依旧存着狡辩的心理,避重就轻地乱扯一通,妄图将罪责全都推到郑魁等人头上。

    “够了,本王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到了此际,还敢跟本王满口胡诌,嘿,不说也罢,本王没空跟你浪费时间,来啊,拖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本王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接近此獠,有违者,杀无赦!”

    弘晴虽是有心想从奎宁安口中证实一下苏克济等人预定的计划有否更易,可这一见奎宁安浑然就是在扯淡,哪还有心跟其多啰唣的,一挥手,已是面色肃然地下了令。

    “喳!”

    弘晴此令一下,边上侍候着的众旗丁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齐应了诺,一拥而上,拖拽着奎宁安便要往外而去。

    “慢着,本将乃圣上特简之都统,没有圣命,谁敢动我便是谋逆大罪!”

    眼见形势不妙,奎宁安突地一反先前的哭嚎喊冤,一边拼力地挣扎着,一边声嘶力竭地狂吼着,双眼圆睁,还真有几分大将军之威风。

    “你要圣旨?成,本王便让你死了心也罢,圣上密旨在此,着本王节制山西全境,提调旗营兵马平叛,嘿,尔等先是私调库银,构陷赵凤诏,后又与白莲教勾结,行刺本王,不思悔改,还妄想设谋诱骗本王入静乐险地,欲图致本王于死地,诸般种种已是谋逆大罪,奎宁安,尔还有甚要说的,嗯?”

    奎宁安在旗营积威日久,这么一声怒吼之下,那几名拥上前来的旗丁们自不免稍有些迟疑,一见及此,弘晴立马拍案而起,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黄绢蒙面的圣旨,高高地举过了头顶,义正辞严地历数奎宁安的诸般罪行。

    “末将,末将,啊,末将愿将功折罪,还请王爷给末将一个机会,末将愿率部去平了白莲教乱匪,自此之后,一切唯王爷马首是瞻,纵死不辞。”

    这一见弘晴拿出了圣旨,奎宁安的心气可就彻底没了踪影,只是他却不想就这么放弃了自救的希望,赶忙一头跪伏在地,一边磕着响头,一边慷慨激昂地表着忠。

    “本王无须尔来效忠,尔若是真有将功折罪之心,那就将尔等今日所谋划之事详实道来,他日审案之际,本王自会为尔作一证明,若不然,尔便自祈多福好了。”

    一听奎宁安这等无耻之言,弘晴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似奎宁安这等已是必死无疑之人,弘晴要其之忠心来何用,再说了,就这厮那么点微末的本事,其之忠心就连一个铜板都不值,弘晴之所以跟其扯了这么许多,只有一个用意,那便是印证一下苏克济等人的预定计划有无变化罢了,自不会接受其之效忠,也懒得多啰唣,这便面色肃然地开出了最后的条件。

    “这,这……,王爷若是能保得末将一命,末将便全都说了。”

    奎宁安其实也没奢望真能投到弘晴的门下,想的不过是以此来感动弘晴一把罢了,这一见弘晴态度如此决绝,也就死了侥幸之心理,眼珠子一转,摆出了副跟弘晴讨价还价的架势。

    “狂悖,死到临头了,还敢跟本王讨价还价,来啊,拖下去!”

    费了如此多的唇舌,奎宁安居然还在那儿胡搅蛮缠,弘晴当即便火了,再懒得跟其多啰唣,不耐地一挥手,阴冷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且慢,且慢,王爷,末将说可以,只求您看在末将此番招供的份上,为末将的家小缓颊一二,末将便是死了,也感您的大恩大德。”

    弘晴这么一发火,奎宁安自是知晓自个儿已没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为了保住家小,不得不赶忙高呼了一声。

    “只消尔说的是实话,本王可以破例为尔之家小作保,说罢!”

    弘晴本心里其实极不赞成那些株连的勾当,在他看来,一人犯罪自该是一人当,牵连家人本就不该,更别说牵连到无辜至极的亲朋了,当然了,这等道理,弘晴也就只敢埋藏在心里,却是从不敢轻易表露出来的,此无他,只因此等思想与自古以来的主流律法相悖逆,一旦有所流露,必将招来无数人的口诛笔伐,那乐子当真小不到哪去,至少在弘晴牢牢地掌握住政权之前,他是断然不敢轻言更易的,但却无碍其悄悄地作些手脚,正因为此,这当口上拿奎宁安的家小来做交易,弘晴可是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毫不犹豫地便同意了奎宁安的请求。

第693章 秋风扫落叶(一)

    “王爷乃信人也,末将素来是知晓,您既是如此说了,末将自是信得过,末将在此感您的大恩大德了。”

    奎宁安自知所犯之事乃是必死之罪,断无可恕之理,眼下所能求的不过只是保住家小罢了,而这希望,他也就只能着落在弘晴这个钦差王爷的身上了,正因为此,奎宁安并未急着招供,而是拿话挤兑了弘晴一把。

    “讲!”

    尽管有着旗营在手,胜券已可说是在握了的,可毕竟后续手尾还多,若不是为了证实一下敌情的变化,弘晴实在懒得跟奎宁安多啰唣的,这一见其如此拿话来挤兑自己,弘晴的眉头立马便皱了起来,寒着声便喝问道。

    “啊,是,此事当得从头说起,末将原本与那赵凤诏虽有旧隙,却也并无报复之心,只是误信了库藩台……”

    这一见弘晴声色不对,为保住家小,奎宁安自不敢再多啰唣,紧赶着便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乃至近来所发生的一切都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当然了,言语间自是没忘了推卸责任,几乎是将所有的阴谋勾当全都推到了苏克济与库席的头上,而他自己么,就宛若是给被诱拐了的“好孩子”一般。

    “来啊,让他签押!”

    值得奎宁安絮絮叨叨地陈述之际,弘晴面色始终平静如水,哪怕是其说到了老十四那头恐有异动之事,弘晴也不曾有甚表示,直到奎宁安陈述已毕,弘晴这才一扬眉,沉声断喝了一嗓子。

    “喳!”

    弘晴这么一下令,立马便听应诺声响中,两名身着便装的王府侍卫已是从后堂的甬道里大步行了出来,手持着印盒、笔墨以及一大叠的供词,疾步便行到了奎宁安的身旁,解开其被反捆着的双手,喝令其在供词上逐一签押。

    “唉……”

    奎宁安之所以胡搅蛮缠了如此久,又故意将陈述说得冗长,打的便是一个主意——以拖待变,既指望着能有心腹手下率军来救,同时也寄希望于苏克济那头能及时反应过来,可惜啊,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任凭其如何努力,这都拖延了近半个时辰了,也没见有甚奇迹发生,一念及此,奎宁安这才算是彻底死了心,长叹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在那一叠供词上逐一签押了起来。

    “禀王爷,所有供词皆已在此,请王爷过目。”

    一待奎宁安签押完毕,自有一名侍卫紧赶着将那厚厚的一叠供词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好,且将此人押下去,严加看管!”

    口供一到手,弘晴紧绷着的心弦已是彻底放松了下来,不止是因已然基本了解了对方的全盘部署,更多的则是在庆幸此番的唇舌没白费,此无他,老爷子虽是给了道密旨,可其中却是颇多限制,而今,有了这么份口供在,弘晴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全力而为了,当然了,心情大好归大好,弘晴却并无甚特别的表示,仅仅只是声线冷然地喝令了一嗓子。

    “喳!”

    这么场审讯已是迁延了许久了,一众随多隆前来的旗丁们自不免都有些不耐,只是当着弘晴的面,却是无人敢有甚放肆之言的,这会儿听得弘晴如此下令,全都暗自松了口大气,齐齐应了诺,自有数人抢上前去,拖拽着奎宁安便往外行了去。

    “多隆。”

    审讯既毕,弘晴可就不想再浪费时间了,霍然而起,面色肃然地点了名。

    “末将在!”

    一听弘晴点了名,早已在堂下恭候多时的多隆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紧赶着便躬身应了一声。

    “照计划行事,有敢顽抗者,格杀勿论!”

    弘晴并未急着下令,而是神情肃然地扫了眼堂下诸将,而后方才一挥手,声线凛然地喝令了一嗓子。

    “喳!”

    来此的诸将对预定之作战计划早就心中有数,此际听得弘晴如此下令,自是无人会有异议,尽皆轰然应了诺,齐齐转身出了奎府,各自赶回了早已在演武场集结待命的本部兵马,不多会,号角声大起中,四千旗营兵马高速冲出了营地,分成数路向太原城各处要地狂冲了去,兵荒马乱间,街上行人尽皆退避不已,整个太原城就此乱将起来……

    “报,禀大人,旗营兵马突然出动了,意图不明,请大人明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弘晴这头如何行动,却说苏克济自打送走了库席等人之后,心神始终不宁得很,哪怕酒喝得有些高了,也不曾去休息,而是在巡抚衙门的后衙书房里来回踱着步,正自烦躁间,突见一名班头急匆匆地从屏风处闪了出来,几个大步抢到了苏克济的身旁,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怎么回事?再探!”

    一听旗营出了兵,苏克济顿时便是一惊,没旁的,按预定之计划,旗营的兵马该是明日才动的,这冷不丁地突然发兵,个中意味只怕不祥得很,自由不得苏克济不为之心慌意乱的,紧赶着便喝令了一嗓子。

    “喳!”

    这一见苏克济声色不对,那名前来报信的班头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向外跑了去。

    “混账行子,这厮到底想作甚?”

    对于奎宁安这个盟友,苏克济其实并不甚信任,总觉得此人贪婪无度,不是啥好东西,哪怕彼此已然结了盟,可苏克济对其还是极为提防的,在旗营周边也早已做了些安排,为的便是监视奎宁安的行动,担心的便是此人趁乱反水,而今,旗营既是出现了异动,苏克济心中的不祥预感立马便更浓烈了几分,眉头紧锁地呢喃了一声,一跺脚,便即向外行了去,打算先赶到守备营去,以策万全。

    “大人,不好了,旗营的兵马已杀到了衙门外!”

    苏克济的算计无疑很美,只可惜显然实现不了,这不,没等其走到屏风处,就见先前刚离开书房的那名班头又急若星火般地从外头狂奔了进来,连礼数都顾不得行,便已是一迭声地嚷嚷了起来。

    “什么?快,闭紧后院大门,死守,死守!”

    一听旗营的兵马居然是冲着自己而来的,苏克济登时便急红了眼,顾不得许多,紧赶着便嘶吼了起来。

    “关门,快关门!”

    “上墙,死守!”

    “挡住,挡住!”

    ……

    苏克济到底是起居八座的封疆大吏,府上家丁不少,一通子慌乱的狂吼声大起中,在十数名家丁与衙役合力之下,还真就将后院的大门给关了起来,上了门栓,更有数十人手持杂乱的武器登梯子上了墙头,紧张无比地戒备着。

    “末将山西旗营千总布赫谷参见王爷!”

    急冲而来的旗营官兵们见后院已有戒备,倒是没急着发动攻击,而是将偌大的巡抚衙门团团围困了起来,不多会,一阵甲胄的摩擦声响起中,就见弘晴领着十数名王府侍卫大踏步地从前衙行了进来,负责指挥的一名旗营千总见状,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便抢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标准的打千。

    “攻进去,有敢顽抗者,杀无赦!”

    弘晴扫了眼跪倒在地的布赫谷,并未叫起,而是寒着声下令道。

    “喳!”

    这一听弘晴言语中隐约带着几分的不满,布赫谷脸色不禁为之一变,哪敢有甚迁延,紧赶着便高声应了诺。

    “且慢动手,王爷,您这是何意?下官自问不曾有冒犯之处,您擅自调兵围我巡抚衙门,怕是于律法不合罢?”

    弘晴到来的声势不小,躲在后院里的苏克济自是得了通报,紧赶着便顺梯子上了墙头,正好听到弘晴下令强攻,顿时便急了,赶忙探出了头来,高声地质问了一句道。

    “苏克济,尔身为朝堂封疆大吏,深受皇恩,不思报效,却行谋逆之举,勾结奎宁安,构陷赵凤诏在先,又与白莲教私通款曲,图谋刺杀本王,事不遂,竟敢陈兵造反,罪无可赦,本王奉旨讨逆,尔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眼瞅着苏克济死到临头了,还敢在那儿狡辩不休,弘晴当即便是一怒,手指着墙头,毫不容情地便是一通子的斥骂。

    “绝无此事,此必是有小人构陷下官,王爷万不可听信谗言啊,下官冤枉啊!”

    这一听弘晴点破了自个儿的阴谋算计,苏克济的心已是沉到了谷底,不过么,却还是存着一丝的侥幸心理,急惶惶地便喊起了冤来。

    “布千总,尔还愣着作甚,给本王攻进去!”

    到了眼下这么个地步,弘晴哪还有甚闲心去听苏克济胡诌的,压根儿就没理会其之喊冤,扫了眼站在身侧的布赫谷,冷声便断喝了一嗓子。

    “喳!”

    被弘晴这么一呵斥,布赫谷不由地便是一凛,哪还敢再多迁延,高声应了诺,而后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大刀,往前一指,运足了中气地下了令:“全军听令,给本将撞开大门,杀进去!”

    “杀!”

    布赫谷此令一下,早已待命多时的一众旗营官兵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嘶吼着便发动了狂野的攻击……

第694章 秋风扫落叶(二)

    申时三刻,日头已然西斜,可离着天黑却还尚早,盛夏的酷热虽已有所消退,可气温却依旧高得惊人,一众王府侍卫们倒是无所谓,毕竟他们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意志力与耐力尽皆出类拔萃,纵使汗流浃背,也不会因此有甚怨言,甚至连精神状态都不曾受太多的影响,可王良恩就没那么从容了,他不过就是寻常一文官罢了,虽也懂点马术,可也就只是粗浅的功夫罢了,能勉强在崎岖的山路间稳坐马背,已经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至于仪态啥的,却是浑然顾不上了的,满面蒙尘,再被狂淌不止的汗水一冲,整张脸黑一道、白一道地,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王大人。”

    近两个时辰的行军下来,王良恩已是累得个筋骨欲折,昏头昏脑间,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己方行进的队伍不知何时已然停了下来,直到身着王服、伪装成弘晴的曹宁招呼了一声,他方才茫然地抬起了头。

    “曹将军,您这是……”

    王良恩乃是养尊处优的主儿,这辈子还真就没吃过这等苦头,累极之余,早将正事都忘到了脑后,这一见己方的行进队伍已然停在了山道上,讶然地便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王大人,时辰已将至,请大人下令回师。”

    只一看王良恩那副茫然状,曹宁便知王良恩这是累迷糊了,心中暗自好笑不已,却不敢带到脸上来,而是恭谨地一拱手,言简意赅地提醒了一句道。

    “啊,好,撤,撤!”

    被曹宁这么一提醒,王良恩这才记起了弘晴临去前的交待,老脸不禁为之一红,赶忙一扬手,高声喝令了一嗓子,旋即便见整支队伍齐齐调了个头,沿着来路急行而去了。

    “怎么回事?居然撤了?”

    “糟了,快放信鸽!”

    “快,快发信号!”

    ……

    王良恩这么一率军撤退,在不远处山顶上嘹望的几名白莲教匪徒顿时便乱成了一团,七嘴八舌地瞎嚷嚷了好一阵子之后,就见数只信鸽扑腾着陆续从山林间飞起,向西北、东南两个方向疾飞而去……

    “报,库大人,静乐急信!”

    太原城外西北十里处,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坳中,数百军帐依山而立,中军大帐里,刚从太原城赶到军营里的山西藩台库席与陆鼎盛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突然间见一名戈什哈急匆匆地行进了大帐,一个标准的打千,将一枚小铜管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嗯?”

    一听是静乐急信,库席不由地便是一愣,忙不迭地坐直了身子,一把抄过那名戈什哈手中的小铜管,紧赶着拧开了其上的暗扣,从内里倒出了卷纸,摊将开来,只一看,脸色瞬间便已是煞白一片。

    “出了甚事了?”

    静乐县的陷阱可是陆鼎盛一手安排的,沿途各处设了不少的暗哨,为的便是监视弘晴所部的动向,先前也有着几只信鸽的到来,带来的消息表明一切皆正常得很,陆鼎盛本以为此番设计已是再无甚差池了的,可此际一见库席脸色如此之难看,自不免为之一惊,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那混账小子突然撤兵了,该死,怎会如此?”

    库席焦躁万分地将密信往身旁的几子上一拍,气急败坏地便骂了一嗓子。

    “不好,断不能叫那小儿就这么溜了,库大人,赶紧发兵罢!”

    这一听库席如此说法,陆鼎盛登时便急了,拿起密信,飞快地扫了一眼,急吼吼地便出言催促了起来。

    “嗯……”

    此番为了能将弘晴剿灭在静乐县,苏克济可是秘密调动了几州的兵马,除忻州、保德的守备营已调往静乐县配合麋集的白莲教匪众设伏之外,眼下营中还有隰州、代州的两千兵马,论兵力倒是不少,可说到战力么,却只是一般般而已,原本只是用来堵弘晴所部的后路的,若是要用之来跟弘晴所部正面会战,库席实难有万全之把握,自不免为之犹豫不决。

    “库大人,事不宜迟,若是让那小儿溜了,后患无穷啊,要不这样好了,大人自率军前去堵截,贫道这就赶回城中,提请奎将军即刻发兵增援,一战灭了那厮!”

    眼瞅着库席犹豫不定,陆鼎盛的心思立马便活泛了起来,紧赶着便又进言了一番。

    “嗯,也罢,那就这么定了,道长快去快回,本官自提兵去拦住那小儿!”

    库席皱着眉头在大帐里来回踱了好一阵子,也没甚更好的法子可想,这便一咬牙,同意了陆鼎盛的建议。

    “库大人放心,贫道先行一步,自会提请大军来援!”

    这一听库席同意了自个儿的提议,陆鼎盛可就不想再多迁延,慷慨激昂地丢下句场面话,便即匆匆出了中军大帐,牵过一匹战马,翻身上了马背,一溜烟地便冲出了军营,看似往太原城方向急赶,可实际上么,一冲出了军营嘹望哨视线所能及的范围,陆鼎盛便即拐了个方向,头也不回地便向隰州方向逃了去,此无他,陆鼎盛可不相信弘晴所部会无缘无故地掉头撤军,其中必是别有蹊跷,尽管陆鼎盛一时半会也看不出问题出在何处,可直觉却是认定大势一准不妙,他可不打算为库席等人殉葬的,自是有多远便逃多远了的,至于旁人的死活么,陆鼎盛却是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快,加快速度,跟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陆鼎盛假调兵之名,行逃遁之实,却说库席匆匆整顿好了兵马之后,便即驱军直奔静乐县方向赶了去,两柱香不到的时间,便已冲出了山区,沿着大道一路向进入静乐县的山道处狂奔不止,打算抢在弘晴所部出山之前封锁住谷口,来上个关门打狗。

    “呜,呜呜,呜呜呜……”

    库席的想法无疑很美好,真要是能实现,凭借着地利之优势,指不定真能让其成事的,可惜么,现实却是残酷的,就在其率部刚从一处山湾转将出来之际,却听一阵凄厉的号角声狂响中,一彪军马已从太原城方向急冲而来。

    “列阵,快列阵!”

    这一见远处疾驰而来的军伍打的是山西旗营的旗号,库席心头先是一松,紧接着又是一紧,没旁的,只因他突然想到陆鼎盛才刚离去不多久,就算是飞,也没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飞到太原城,就更别说调军来援了,毫无疑问,这拨军马来意绝对不善,一念及此,库席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便嘶吼了起来。

    “该死,怎么会这样?”

    库席手下这拨军马都是守备营的将士,平日里负责的都是驻防与治安,对于野战之道么,实在谈不上有多熟稔的,所排出来的防御阵型么,自也就不免松松垮垮,实难称得上稳固,可不管怎么说,还是及时布好了阵型,而此际,疾驰而来的军伍也已是赶到了近前,库席定睛一看,立马便瞅见了策马狂冲在大军最前列的赫然是钦差王爷弘晴,心头顿时便狂打了个突,脸色煞白地呢喃了一声。

    “全军止步,列阵!”

    库席并未看错,挥军赶来的正是弘晴不假,这一见前方敌军已排出了防御阵型,弘晴并未直接率军冲阵,而是在离敌阵两百步左右的距离上,勒住了兵马,一声令下之后,一千铁骑已是飞快地排好了三个方阵,但见风起处,大旗漫卷,煞气如虹般冲天而起。

    “怎么会是旗营?”

    “怪了,旗营怎地出动了?”

    “不是说此番任务是剿匪么,那旗营到此何为?”

    ……

    库席所部的守备营官兵们都不曾见过弘晴,自是无人识得形势的严峻之处,可旗营那头喷薄而起的杀气却是人人都感受到了,心惊之余,疑心顿时便大起了,一时间乱议者众,不止是下头的士兵们在窃窃私议着,便是把总、千总们也都尽皆为之茫然不已。

    “尔等都听好了,本王弘晴在此,奉旨缉拿谋逆反贼库席,尔等休要助纣为虐,有擒下反贼库席者,赏银千两,若敢附逆,罪当满门抄斩!”

    弘晴此番出击只带来了一千骑兵,论兵力,虽只有库席所部的一半,可论及战斗力,却远胜对方,真要战,横扫乃是板上钉钉之事,然则弘晴却并不急着发动进攻,此无他,一旦开战,己方的损失倒是不足为虑,可对面那些守备营的官兵可就没了活路,哪怕侥幸在战场上活了下来,也难逃一个谋逆之大罪,下场可就不止是自身被斩,还得牵连九族,如此一来,死的人可就海了去了,而这,显然不是弘晴所乐见之事,正因为此,哪怕胜券已然在握,弘晴还是策马向前了数十步,运足了中气地高呼了一嗓子。

    “什么?那是仁郡王?怎么回事来着?”

    “谋逆?真的假的?”

    “不好,这仗不能打啊,这一打,我等岂不就成了谋逆之人了?”

    ……

    弘晴这么声高呼一出,原本就在窃窃私语的众守备营官兵们顿时便是一片大乱,然则乱归乱,阵型却依旧还在,倒是不曾就此崩溃了去,当然了,军心士气已是几近荡然无存了的……

第695章 秋风扫落叶(三)

    “库大人,这样下去不行啊,您赶紧拿个主意罢。”

    “是啊,库大人,是打是撤,您就给个章程罢,再拖将下去,军心士气可就要垮了。”

    ……

    这一见手下将士乱议纷纷,隰州守备营游击将军梁松涛与代州守备营游击将军苏纳克都不免急了起来,齐齐策马向前,靠到了库席的身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聒噪着,没旁的,旁人都可以反正,独独他二人不行,道理很简单,只因他二人都是苏克济的心腹亲信,原本都是苏克济手下的戈什哈,前年方才外放了一州之守备营统领,此番也都参与了密谋一事,属罪无可赦之列,就算是此际投降了,也难逃后头的清算,早早晚晚都难免一死,有鉴于此,二人拼死一战的勇气还是不缺的。

    “这……,那好,拼了,尔等即刻弹压诸军,待本官上前与那厮理论一番,先缓其心,尔等随后挥兵杀上去,只要能将那小贼当场击毙,事尤有可为处!”

    梁、苏二人固然投降不得,库席又何尝有旁的选择——尽管尚不清楚太原城中的具体之情形,然则弘晴既已率旗营兵马杀到了此处,就意味着太原城定是已落入了弘晴的掌控之中,有旗营这么支强军在,他库席便是想逃都无处逃了去,而今么,还真就只有死战求生这么条路可走了的,一念及此,库席的脸庞立马便狰狞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地吩咐了二将一句道。

    “好,就依库大人!”

    “就这么干了!”

    ……

    听得库席这般说法,梁、苏二将也尽皆下了狠心,要一战将弘晴斩杀当场,飞快地低声表了态之后,便即各自纵马赶回了本部,全力弹压乱议着的手下一众将士。

    “尔系何人?安敢假冒钦差王爷,好大的胆子,私调旗营,乃死罪一条,还不下马投降更待何时?”

    既是打定了主意要阵斩弘晴,库席自是不会当众承认了弘晴的身份,反倒是作出一派义愤填膺的样子,气势汹汹地便喝问了一嗓子。

    “放肆,库席,尔好大的狗胆,本王当面,尔还敢胡言若此,苏克济与奎宁安皆已被本王擒下,你库席同样难逃法网!隰、代二州将士听着,库席勾连白莲教匪众,图谋造反,其罪当诛,尔等受其蒙蔽,虽有罪,尤可赦,放下武器者,一律以无罪视之,有敢顽抗者,必将祸及九族,何去何从,尔等当好自为之!”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库席这等言语,立马便知其已是铁了心要顽抗到底了,心中火气顿时便大起,不过么,却并未因此乱了分寸,斥骂了库席几句之后,立马再次向两州守备营将士们喊话,行的自然还是攻心之策。

    “大胆狂徒,假冒王爷,乱我军心,其罪难恕,儿郎们,将此獠拿下!”

    库席是铁了心要反到底儿,这一听弘晴又在向手下诸军喊话,唯恐军心彻底崩溃了去,不管不顾地便狂吼了起来。

    “杀!”

    “斩杀此獠者,官升三级!”

    ……

    库席方一下令,早已将手下骑兵尽皆集中在一起的梁、苏二将立马齐齐高呼了起来,各率百余骑悍然发动了狂冲,试图打弘晴一个措手不及。

    “全军出击!”

    梁、苏二将这么一发动,勒兵在后压阵的李敏行唯恐弘晴会吃亏,哪敢大意了去,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剑,用力向前一劈,高声断喝了一嗓子,旋即便见三个方阵的旗营骑军齐齐发动,有若三把利刃般向前狂突,启动虽是比之梁、苏二部稍迟上一些,可提速却远比对方来得快,行进间的阵型也保持得极为的完美,足可见训练水平相对之了得,而反观梁、苏二部,除了骑兵冲将起来之外,步军却是乱成了一团,有的向前冲,有的却是想后退,还有的茫然不知所以地傻立在当场,几下里一冲撞,战斗尚未打响,自家原本就松散的阵型已是荡然无存了。

    “库席贼子,哪里逃!”

    弘晴之所以费如此多的唇舌,并非怕战,而是存了怜悯之心,却没想到库席硬是将一众无辜将士尽皆拖下了水,心中顿时火起,压根儿就无惧梁、苏二将的率众掩杀,大吼一声,伸手从得胜钩上取下了一把大刀,双脚用力一夹马腹,已是人马合一地向库席冲杀了过去。

    “上,杀了他!”

    库席眼下虽是文官,可毕竟是旗人出身,武艺也是打小便练起的,颇有可观之处,这一见弘晴如飞而来,并不甚惊慌,但听其一声嘶吼,也从得胜钩上取下了一把长枪,纵马便迎着弘晴杀奔了过去,只是马速并不甚快,显然是打算等梁、苏二将赶上来汇合。

    “杀!”

    弘晴胯下的战马并非其惯常骑乘的良驹,不过仅仅只是临时从旗营调出来的战马而已,所用的大刀同样如此,算不得有甚精良可言,然则弘晴却是并不在意,依仗着过人的身手,依旧能做到人马合一,这一冲将起来,速度自是极快,瞬息间便已冲出了百步之距,而此时率部从左侧杀来的梁松涛先行赶到了,不等其挺枪攒刺,就听弘晴一声大吼中,脚下猛地一踢马腹,原本就快的马速顿时便更快了三分,有若旋风般地冲到了梁松涛的侧旁,还没等其反应过来,只见弘晴扬手一挥刀,一道雪亮无匹的刀光横扫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生将梁松涛拦腰劈成了两截,可怜其连声惨嚎都来不及发出,两截残尸已是一左一右地跌下了马去,鲜血四溅中,其状可谓是惨不忍睹。

    “啊……”

    库席虽是早就知晓弘晴武艺高强,却没想到弘晴的马战能力也如此之了得,这一见梁松涛连一个照面都没坚持下来,便已是横死当场,胆气顿时便怯了,哪还敢再向前冲,惊呼了一声,拨马便向斜刺里逃了开去。

    “休走!”

    这一见库席要逃,弘晴如何肯依,挥刀连连地杀散了乱兵的阻截,纵马狂冲,紧追着库席不放,苏纳克见状,率部便要从后袭杀弘晴,却不想李敏行马快,已是率部赶了上来,截住苏纳克所部便是一通子狂杀,与此同时,另两路旗营骑军也在两名千总的统带下,如飞般地冲向了早已乱成了一团的守备营步军,只一个照面的冲击,便已将守备营步军冲得个四散溃逃不已。

    逃,赶紧逃!库席早已顾不得手下将士的死活,也不存半点的争锋之心,早将手中的长枪丢弃,甚至连官帽也丢了,只顾着纵马狂奔,妄图逃出生天,愿望无疑是美好的,可现实却是残酷的,就在其埋头策马狂逃不止间,前方山湾处一阵烟尘大起中,一彪军已是如飞而来,当先一名大将赫然正是身穿王服的曹宁!

    “给我捆了!”

    曹宁来得极快,埋头狂奔的库席待得惊见不对之际,已是压根儿来不及作出调整,没等其反应过来,就见曹宁已是如飞般地纵马冲到了库席的侧旁,只一伸手,已是一把将库席从马背上提溜了起来,重重地往地上一掼,大吼了一声,自有数名王府侍卫一拥而上,将库席五花大绑地捆成了个大粽子。

    “干得好!”

    曹宁方才刚将库席拿下,弘晴也已是快马赶到了,这一见库席已是被擒,心情自是大好,笑呵呵地便夸了曹宁一句道。

    “此皆王爷安排之妙,末将不敢居功。”

    能得弘晴夸奖,曹宁自是兴奋得很,不过么,倒也没因之忘了形状,忙不迭地跳下了马背,一个标准的打千,恭谨地谦逊了一番。

    “呵,收兵!”

    弘晴瞥了眼垂头丧气的库席,也没甚多的言语,仅仅只是淡然地一笑,一摆手中的大刀,语调轻松地便吩咐了一声,策马便缓缓向早先的战场行了去,曹宁等人见状,自不敢稍有怠慢,齐齐应了诺,押解着库席,便跟在了弘晴的身后……

    康熙五十四年七月十五日,仁郡王弘晴率军平定苏克济等人之叛乱,生擒诸贼酋,唯有白莲教山西总舵主陆鼎盛见及得快,逃出了生天;康熙五十四年七月十七日,弘晴发兵静乐县,忻州、保德两地守备营阵前投诚,并反戈一击,静乐县令万淼兵败自尽,糜聚于县境内的白莲教匪大部被歼,余匪散入山林间,至此,一场规模浩大的****遂平。

    康熙五十四年七月二十日,弘晴上密折,详述山西大乱之诸般事宜,并附上苏克济等人之供词,唯隐去老十四与此有牵连之细节;康熙五十四年七月二十九日,老爷子诏书抵太原,下令将苏克济、奎宁安、库席等诸主谋之人就地处决,家小尽皆发配乌苏雅里台军前效力,至于被苏克济等人构陷的赵凤诏则官复原职,并令弘晴暂署山西巡抚一职,晋王良恩为山西藩台,其余有功之人各有封赏不等。

    老爷子这么份诏书颇为的蹊跷,本来么,按惯例,似山西叛乱这等大案,须得彻查到底,诸般人犯都须得押解进京,三司会审,以定其罪,可老爷子却是连审都不审便下了判决,显然于律不合,消息一经传出,朝野为之议论纷纷,然则弘晴却是别无异议,此无他,只因弘晴已然明了了圣意之所在,不是不想彻查此案,而是不能查,真要查了下去,难保八爷、十四爷不趁机造乱,一旦如此,便是天下大乱之局,而这,也不是弘晴所乐见之事,正因为此,弘晴执行起老爷子的旨意来,自也就果决得很,于八月初三,将苏克济等主谋之人尽皆斩杀于太原城外,枭首示众,以明正典……

第696章 借花献佛(一)

    康熙五十四年九月初一,大将军王胤祯率主力大军二十三万由西安进抵西宁,并于同月二十日分兵三路进藏,军行不速,沿途多设兵站,以为粮秣辎重转运之用,采取的是稳扎稳打之战略,大策凌敦多布依旧以骚扰战术为应对之策,试图诱使清军轻军急进,只可惜老十四并不为所动,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始终不给大策凌敦多布以可趁之机。

    康熙五十五年三月初九,三路清军已深入西藏腹地,大策凌敦多布所部的腾挪空间已被挤压到了极限,不得不舍命一搏了,遂于三月十五日,率所部四万五千主力强袭清军左路之平逆将军延信所部,双方于齐诺郭勒激战三天,大策凌敦多小败一场,率部向绰玛喇转进,延信所部驱兵直追,双方于五月初九再战一场,大策凌敦多再次败北,本待退向拉萨,却不料老十四所部中军突然以旗营万余骑军急袭,三天三夜连赶四百里之地,打了大策凌敦多一个措手不及,其部大败,主力尽丧,大策凌敦多率残军三千余骑狂奔出昆仑山口,撤回到了准噶尔汗国,至此,西藏全境已被清军克复。

    康熙五十五年六月十八日,捷报抵京,老爷子为之大喜,下令犒赏三军,并准了老十四之所请,令其再接再厉,率清军主力出击准噶尔汗国腹地;康熙五十五年八月初九,清军兵分两路,由昆仑山口以及河西走廊杀进新疆,连克十数城,然,歼敌却是寥寥,此无他,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一路收缩主力,不给清军以决战之机会,以空间换取时间,诱使清军步步深入,以拖长清军的后勤供应线,此策虽老套,可实用性却是不差,巨额消耗之下,清军的推进势头渐缓,至十月冬季来临之时,清军两路主力虽是顺利在高昌古城会师,却因寒冷而无力越天山向轮台(今之乌鲁木齐)进军,战事至此,僵持之格局已初显。

    前方的战事虽已趋平静,可麻烦却是刚刚开始,此无他,军费开支并不会因战事陷入僵持而减少,二十余万出击的主力皆在前方,每日里所需的粮秣辎重以及军饷都是个天文数字,年余的战事下来,国库存银有若流水般地花了出去,尽管这么些年来,因着经济腾飞的缘故,朝堂岁入有着巨大的增长,可也经不起战事的巨额消耗,粮秣倒也就罢了,因着海外粮种的大规模推广,粮食产量比之康熙年初已是有了近乎十倍的增长,应付这么场战事,压力虽大,却也能应付得过去,可军饷却已是告急了,老十四连番上本催请,四爷那头纵使东挪西凑,也已是难以支撑,不得不上本老爷子,请求下诏在全国范围内加捐派。

    加捐乃是国之大事,老爷子虽是独断乾坤,却也不好轻易下个决断,这便将朝中从一品以上的大员尽皆召到了养心殿,以商议其事,身处中枢的弘晴自然也在其列,不过么,弘晴此番也就只是准备带着耳朵来听政罢了,却是没打算在此事上发表意见的,倒不是弘晴对加捐一事无甚异议,恰恰相反,弘晴其实对此极为的反感,此无他,西线的战事在弘晴看来,基本难有胜算可言,就算有胜机,老十四也不会真儿个地去拼命,他要的不过是挟兵权以待天时罢了,老爷子一日不驾崩,老十四怎么着都不会结束战事,与其加捐维持这等不胜不败的局面,还不如赶紧撤兵了事,可惜这事儿轮不到他弘晴来做主,老爷子既是要坚持打下去,谁敢劝说,那一准都是自讨没趣,这等蠢事,弘晴自是不会去干。

    “晴儿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弘晴倒是想着光听不言,可惜这等愿望却是落到了空处,四爷方才刚陈述完本章,老爷子便已是点了弘晴的名。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以为加捐一事事关民生,还须得谨慎些才妥,若是按四叔所言的加征两成,却恐民有怨焉,窃以为尚须仔细斟酌一二。”

    尽管百般不愿插手加捐一事,然则老爷子既是有问,弘晴也不敢不答,没奈何,也就只能是就事论事地谈了谈看法,所言所述不过就是中正之道耳,并无甚特异之处。

    “皇阿玛,儿臣以为仁郡王所言颇为有理,加捐一事虽可解朝堂无饷之困,却恐恶了民心,杀鸡取卵,实不足取哉。”

    弘晴也就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纯属敷衍而已,却不曾想他话音方才刚落,九爷已是大步从旁站了出来,高声附议了一句道。

    嗯?这老小子想作甚来着?

    自打从山西归来之后,弘晴为避嫌故,在中枢办事一直都是小心谨慎,避免与八爷一方再起冲突,哪怕明知八爷等人私下卖官卖爵,弘晴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着糊涂,年余下来,双方彼此无争,可要说到彼此间的关系么,其实并无甚改善可言,最多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罢了,每逢议事之际,也大多是各议各的,彼此无涉,可此际九爷却突然来上了这么一手,自不免便令弘晴心中讶异莫名的,只是这当口上,老爷正高坐上首呢,弘晴自不可能去追问九爷为何要如此,也就只能是眉头微皱地思忖了起来。

    “九弟此言何意?若不加捐,国库渐空,如何能支撑得起前线大军之用,倘若就此撤军,则年余来之战果岂不尽皆付诸流水了?”

    四爷显然对九爷的话颇为的不满,不等老爷子有所表示,四爷便已是毫不客气地连连发问了起来。

    “四哥莫急么,小弟之言尚未说完,且请稍安勿躁可好?”

    四爷的态度着实算不得多好,然则九爷却并未在意,胖乎乎的脸上依旧满是红光,笑呵呵地便回了一句道。

    “哼!”

    九爷这么一说,四爷自是不好再多言,也就只是冷哼了一声了事。

    “皇阿玛明鉴,四哥先前所言甚是,今我大军已深入敌境,若非后勤供应有所不济,破敌当非难事,若就此退兵,实有纵敌之嫌也,万不可取,然,加捐一事,实大不利于民,亦是不可取,而今唯有另辟蹊径,方可得两便也。”

    九爷并未去计较四爷的冷哼,朝着老爷子便是一躬身,一派忠心体国状地便扯了一大通,只是说来说去,却没见其现出底牌。

    “另辟蹊径?此话怎讲?”

    老爷子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也没能想出九爷所言的两便的法子究竟是啥来着,这便一扬眉,沉吟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皇阿玛的话,国库银两虽日趋窘迫,可工部里存银却是颇丰,足可为军需之用也,若欲不扰民,胡不调工部之银以为用哉。”

    九爷这回没再卖关子了,笑呵呵地便道出了谜底。

    我勒个去的,这混账东西敢情打的是借花献佛的主意!

    九爷这话一出,满殿人等自不免为之窃窃议论了起来,至于弘晴么,虽是不曾开口,可心底里却是怒火狂烧不已了,此无他,工部的银子全都是以各项发明之推广换回来的,前年进项倒是不多,也就三百余万两而已,可去年一年却是大丰收了一把,足足有一千两百万之巨,扣除已拨出了四百万两给北河总督衙门用于治理黄河山西段之外,其余的确实是都存在了工部的库房里,但并非闲置之银,而是早已做好了规划,今冬便要开始大规模的道路修筑工程,计划是一早便已拟定好了的,就差往各省下拨银两了,倘若真被挪用去当了军费,弘晴精心制定出来的大规模修筑道路之计划势将无以为继,而这,显然不是弘晴所乐见之局面,问题是该如何反驳此等提议,却须得好生斟酌一番,弘晴自不会急着出头反对,而是默默地站在了一旁,脑筋却是高速地运转了起来。

    “胤祹。”

    听得九爷这般说法,老爷子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不过么,却并未直接下个决断,而是先看了弘晴一眼,而后方才沉吟地点了老十二的名。

    “儿臣在!”

    老十二刚接管工部之际,倒是曾耍过几手花活,可自打被弘晴好生整治了一番之后,已是学乖了,再不敢胡乱搅事,这近两年来,在工部就一橡皮图章而已,只管签名,旁的事儿么,能不插手便不插手,如此一来,对工部诸般事宜也就只是知晓个大概罢了,此际一听老爷子点了名,心中自不免为之一慌,却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便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应诺了一句道。

    “工部而今存银几何?今岁又将有多少入账,嗯?”

    工部有不少银子的事儿,老爷子其实是知晓的,当然了,具体数量几何么,老爷子倒是不曾过问过,此无他,当初老爷子可是对弘晴有过承诺,言明工部所赚取的银子将用于治河以及修筑道路之用,正因为此,老爷子对此间银两一向持着不闻不问之态度,奈何眼下国库存银既已不足,老爷子还真就起了从工部调银之心思,当然了,在此之前,还须得先弄清了具体数额才成。

    “这……”

    一听老爷子问得如此之直接,十二爷可就不免犯起了踌躇,眼神不自觉地便向弘晴瞟了过去,内里满是探询之意味……

第697章 借花献佛(二)

    我勒个去的,大意了,这闷棍挨得……真他妈的疼!

    这一年余来,八爷那头固然是在舔伤口,弘晴也在养光蹈晦,彼此无涉之下,人自不免便有了惯性之思维,尽管有着“尖刀”在盯着四爷、八爷等人,可弘晴本人却不免生出了些懈怠之心,浑然没料到会有眼下这么一幕,被九爷这么一记闷棍敲将下来,当真令弘晴很有种想要骂娘的冲动,当然了,想归想,做却是不可能这么做了去,面对着十二爷探询的目光,弘晴也就只能是面无表情地轻点了下头。

    “嗯?”

    十二爷这么一迟疑,老爷子的脸色立马便耷拉了下来,眉头微皱地轻吭了一声,内里满是不悦之意味。

    “回皇阿玛的话,工部现有存银一千一百三十八万两整,今岁尚未到结算之时,然,从各方动态报表来看,所得之岁入当不下去岁之一千两百万两,或更有增长,只是具体数额还须得年末结算后方知。”

    这一见弘晴点了头,十二爷心里便已是有了底,再一听老爷子声线不对,自不敢再稍有迁延,赶忙躬身解释了一番。

    “嗡……”

    十二爷所报出的数目字其实多有保留,概因他自己也不清楚今年的工部岁入会有多少,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辞一番了事,可纵使如此,也令殿中诸般臣工尽皆哗然一片,此无他,去岁国家财政收入也不过才四千八百余万两,这还是因着工商业腾飞以及海外贸易的兴盛方才有的局面,往年更是只有三千万两左右罢了,扣除掉各种开支,每年国库也就只能存下个三、五百万两,这还是没遇到战事,似去岁那般大战一起,国库里不单没能存下银子,反倒将历年来的存银消耗得个七七八八地,至少在四爷的口中是如此,而工部居然每年能存下一千多万两的银子,这两相比较之下,自不免令人为之惊叹不已的。

    “皇阿玛明鉴,若是能调工部存银以资军用,国库即可无虞也,加捐一事亦可免,诚如九弟之所言,此实两便之举措哉。”

    群臣议论之声未定,四爷已是高声提议了一句道。

    无虞个屁,这两混球就是在演双簧来着!

    弘晴原本就有所疑心,此际一听四爷如此猴急地表了态,又怎会看不出蹊跷之所在,毫无疑问,眼下这一幕就是四爷与八爷联手捣鼓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最大限度地削弱工部之实力——真要是按四爷所言的办了去,十四爷那头战事一日不停,工部就得失血不止,影响到的可就不止全国修路之计划,甚至连工部的科研经费都得大受影响,一个没了钱的工部,就跟没了牙的老虎一般,实难有大的威胁可言了的。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四哥所言甚是,此两利之善举也,当遂行焉。”

    “皇阿玛,儿臣附议!”

    “好主意,请皇阿玛下诏准行!”

    ……

    四爷这么一进言,八、九、十三位爷立马跟着便出言附议了起来,紧接着,纳兰揆叙、阿尔松阿等八爷一党也跟着站了出来,齐齐称颂不已,而三爷一方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尽皆保持着沉默,于是乎,大殿里的舆论便成了一边倒之势。

    “嗯,老十二,工部近来应是无大量用银之政务罢?”

    老爷子显然也已是心动了的,不过么,倒是没直接下个决断,而是沉吟地发问了一句道。

    “这……”

    一听老爷子这般问法,十二爷自不免又迟疑了起来,没旁的,只因老十二已是听出了老爷子的真实用心之所在,自是不愿在此际违逆了老爷子的意思,问题是工部的银子可不是他老十二赚来的,也由不得他老十二调用,这会儿若是他敢胡乱应对,回头一准又会被弘晴好生教训上一番的,可要是说不么,却又担心老爷子降罪,左右为难之下,还真就不知该如何作答才是了的。

    “皇玛法在上,孙儿有话要说。”

    尽管尚未谋定对策,可眼瞅着老爷子大有就此定盘之架势,弘晴可就稳不住了,这便从旁闪了出来,高声请命了一句道。

    “讲!”

    老爷子之所以一直逼迫十二爷,而不去问弘晴,想的便是要绕开弘晴,然则弘晴既已站了出来,老爷子也不好不让弘晴开口,也就只能是眉头一皱,颇显不耐地吐出了个字来。

    “好叫皇玛法得知,工部所得之银两乃是以诸般发明入股各商号之所得,三年前,孙儿便已有所规划,欲以此拨银两为各省筑路之用,今冬之计划已定,去岁存银乃至今年所得之红利皆已拟拨各省,诸事章程本定于后日大朝时上报皇玛法审议,恐难调以为军资所用矣。”

    哪怕已是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老爷子的不悦,可弘晴还是不愿放弃最后的努力,硬着头皮地将早年与老爷子曾有过协议的事儿道了出来。

    “仁郡王此言差矣,社稷绥靖,首在边疆,若是边患不止,国将难安矣,至于道路修缮,何时不能为之?实无须急在一时,待得战事消停再行计议又何妨。”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老爷子好面子,自是不好强令调工部之银,眉头虽皱将起来,却是并无一言,倒是四爷却是不肯罢休,言辞灼灼地便大说了一通大道理。

    “四哥此言甚善,道路者,民用之本也,虽也算要务,却非急务,破了准噶尔再慢慢筹谋了去也不迟。”

    八爷显然早与四爷套好了的,这不,四爷话音刚落,他已是极为默契地便紧跟了一句,将四爷所言进一步阐述了一番。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四哥、八哥所言皆正理也,宜速行!”

    “就是,修路有甚打紧的,迟些早些又何妨,仁郡王拿这么个理由来搪塞,莫非是别有用心不成?”

    ……

    八爷这么一出头,九爷、十爷自是立马便跟着附和了起来,九爷倒也罢,还算是在就事论事,可十爷却是半点顾忌全无地指责弘晴别有用心,言语间可谓是放肆得很。

    这回麻烦大了!

    被几位叔叔你一言我一语地围攻个不休,弘晴面色倒还算是淡定从容,可心底里却不免有些个焦躁了起来,此无他,概因他事先毫无准备,骤然遭到这么记闷棍,短时间里要想找出个翻盘的良策显然不太可能,毕竟四爷等人可不是等闲之辈,既是敢当庭发动,想来已是作了周全的准备的,仓促之间要想战而胜之,又谈何容易,饶是弘晴素有急智,到了此际,也不禁为之心头发沉不已的。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四哥等皆是一派胡言,以三十万大军攻打区区一准噶尔,一年半下来,胜绩寥寥,大军麋集敌境,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徒费米粮,实是朝廷之耻,大将军王既是无战胜之能,换人何妨?”

    眼瞅着弘晴被围攻,老十六可就看不下去了,这便大步从旁闪了出来,慷慨激昂地提出了换将的建议。

    “放肆,军国大事岂是尔这等样人可以胡诌的,换人?嘿,换了尔去,怕是一月不到便得损兵折将而回了,无知之辈,安敢妄言若此!”

    老十六话才刚说完,老十已是面色一板,无甚顾忌地便厉声呵斥了起来。

    “尔才是放肆胡诌,十三哥不过率军万余,跨海远征,时不过半年即荡平倭国,灭敌数以十万计,较之某人之无能,岂不是一天一地之差别么?”

    老十六就是个贼胆大,哪管老十的面色有多难看,也不管老爷子正高坐上首,黑着脸,言语尖刻地便反骂了回去。

    “十六弟此言差矣,那倭国不过是化外蛮夷罢了,既黯且弱,实不堪一击,今准噶尔部兵强马壮,骑射之能不在我八旗之下,两者岂可同日而语哉,谬矣,谬矣!”

    这一见十爷眼珠子瞪得浑圆,似有暴跳如雷之趋势,九爷可就不敢坐视,没旁的,好不容易才逮到一次痛击弘晴的机会,他可不想让老十的发飙给搅乱了去,这便紧赶着从旁站了出来,拦在了十爷的面前,摇晃着硕大的脑袋,一派痛心疾首状地出言驳斥了一番。

    “九弟这番分析实正理也,今十四弟几番厮杀,拼了命才杀进了准噶尔腹地,胜果来之不易,十六弟这么番说法若是叫前方将士们得知了去,岂不伤人哉?实非君子所应言者。”

    九爷这么一咋呼,八爷自然要呼应上一番,可怜老十六并不以辩才著称,双拳难敌四手之下,愣是被几个哥哥的围攻闹得个脸红脖子粗,待要再辩,一时间又找不到甚太好的理由,也就只剩下大喘粗气的份了。

    “够了!”

    眼瞅着几位阿哥闹得太不成体统,老爷子显然是烦了,这便一扬手,冷冷地开了口,止住了众阿哥们对老十六的围攻,而后眉头微皱环视了一下殿内诸般人等,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弘晴的身上,嘴角嚅动了几下,似有欲言状,却又迟疑地停了下来,显见内心里颇为的犹豫……

第698章 顺势而为(一)

    老爷子心中颇为的矛盾,犹豫的不是修筑道路与军费开支之间的取舍,而是该如何说服弘晴——在老爷子看来,修筑道路虽也算是正务,可说到底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儿罢了,早修迟修都无甚紧要,反倒是前线的战事耽搁不得,两相比较之下,老爷子选择后者也就不足为奇了的,至于加捐么,老爷子素来爱面子,除非别无选择,否则的话,老爷子是百般不愿行此扰民之举措,而今,既是可以从工部调银解决军费不足之事,老爷子自是乐意得很,问题是事情涉及到弘晴,老爷子就不好轻下个决断了的,此无他,老爷子数年前可是亲口应允了工部得银将用于治河与修路的,在此朝议之际,自是不好就这么改了口的,当然了,这并非关键,真正的顾忌在于弘晴乃是其暗定的接班人,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老爷子自是不愿折了弘晴的脸面。

    “晴儿可还有甚要说的么?”

    老爷子到底是杀伐果决之辈,尽管有所犹豫,可很快便已是有了决断,不过么,倒是没急着宣之于口,而是声线平和地发问了一句道。

    还?得,这话问得寒啊!

    老爷子问话的语调虽平和,可内里明显藏着话,旁人或许听不出来,可以弘晴的智商,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个中的蹊跷,毫无疑问,老爷子心中已是有了决断,而这决断对于弘晴来说,着实是不妙得很,此无他,若是弘晴不能说出个令老爷子动心的理由来的话,工部银两被挪为军需也就是板上钉钉之事了的。

    怎么办?提议撤军是肯定不行的,这可是雷区,倘若弘晴真敢提出,不说四爷、八爷两方必然会全力抨击,老爷子也断然不会同意,除了徒然惹来老爷子的猜忌之心外,怕是啥用处都不会有,这等蠢事,弘晴自是不会去干,至于早先所言的修路么,老爷子既是问出了那个“还”字,就意味着这么个借口也已是不足为凭了的,再要强硬坚持,那只能是自讨没趣,要想让老爷子改变决断,就须得另辟蹊径才成,问题是这蹊径究竟在哪,弘晴一时间还真就有些找不到方向的迷茫之感。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以为加捐一事确不可取,军费所需也确是不能有缺,只是依孙儿看来,有几桩事须得先行确定之后,方可计议填补所缺之事。”

    老爷子既是有问,不答自然是不成的,尽管心中计较未定,弘晴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先含糊其辞地应答了一句道。

    “哦?晴儿有甚见解,但说无妨,朕听着呢。”

    老爷子的心中虽已是决意要从工部调银,不过么,却不甚情愿强压弘晴,此际一听弘晴似乎不再反对调银一事,老爷子自不免为之意动,还真就有心听听弘晴究竟有个甚说法的,眉头一扬,已是温和地鼓励了弘晴几句。

    “皇玛法明鉴,兵圣有云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道,不可不慎,今我大军出征已是年余,塞外苦寒,后勤转运维艰,时日若是多有迁延,恐有师老兵疲之虞也,故,孙儿以为战事须得有个通盘之考虑,数十万大军旷日持久在外,于社稷实非好事也,此一条须得十四叔及早拿出个相应之章程才好。”

    明着说撤军行不通,可换个说法来诠释却是无妨,对此,以弘晴的口才来说,实算不得甚难事,之乎者也地扯了一大通,核心么,只有一个,那便是拐着弯子地要限定老十四给出结束此番远征的时间表。

    “嗯,接着说。”

    老爷子乃是马背上的皇帝,于军略上,自是熟稔得很,加之他自己也前后两次亲征准噶尔,对后勤转运的艰难自不陌生,实际上,前两次远征塞外之所以不曾彻底灭了准噶尔汗国,正是因为后勤供应续接不上之故,有鉴于此,老爷子自也就不会反对弘晴的提议,不过么,也没急着就此事表明态度,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一摆手,示意弘晴接着往下陈述。

    “皇阿玛,儿臣以为仁郡王此言大有不妥,自古以来,兵无常形,水无常势,岂可以章程为限定。”

    老爷子话音刚落,还没等弘晴接着往下阐述,就见十爷已是慨然地出言反对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十弟所言甚是,兵危凶险,随机应变方是制胜之道也,且准噶尔向来是我大清边患之祸,自康熙三十年自今,屡次作乱,已成尾大不掉之势,须得尽行剿灭为妥,纵使旷日持久,亦在所不惜!”

    十爷这么一出头,素来是焦不离孟的九爷自是不甘落后,同样也跟着站了出来,言辞灼灼地附和了一把,所言所述还真颇有几分见地的。

    “陛下,臣以为敦郡王所言正理也,我朝数征准噶尔,屡次重创于其,却始终未能得全功,何故哉?非战不利,实是后勤辎重难以为继之故耳,今,我朝经济鼎盛,粮秣辎重皆足,所差者不外军饷耳,若得工部银两为军需之用,足可支撑数年征战之所需,正是夷灭其国之良机也,当得再接再厉,以防该部有死灰复燃之可能,此臣之浅见耳,还晴陛下圣裁。”

    九爷话音一落,纳兰揆叙紧跟着也站了出来,振振有词地便扯了一大通。

    “陛下,臣以为平灭准噶尔之患正当其时也!”

    “陛下,臣附议!”

    “陛下,军心不可轻动,当以全功为要。”

    ……

    八爷一方人多势众,加之又是有备而来,这等一拥而上的架势一出,气势当真逼人得很,反观三爷一方,到了此际,还是没能及时反应过来,一时半会都不敢轻易站出来与对方激辩,如此一来,朝议的节奏乃至风向无疑都被八爷一方所掌控,形势对于弘晴来说,显然是不利到了极点。

    一群混账东西,既是要战,那就来好了!

    面对着不利的局势,弘晴不单没慌,反倒是就此冷静了下来,心念电转间,已是有了计较,不过么,却并未急着开口反驳,而是面色淡然地任由八爷一方的诸般人等尽情表演个够。

    “嗯,能一战而平边患,自是好事一桩,朕倒是期待得很,此无须多议,晴儿可接着往下说好了。”

    老爷子素来珍惜羽毛,自不愿将边患一事留给后人去解决,在这一点上,老爷子显然是同意十爷等人的意见的,不过么,却还是给了弘晴继续阐述见解的机会,这也就是弘晴,换了个人的话,老爷子十有**已是当场下了决断了的。

    “皇玛法圣明,孙儿以为战既是要打,或许真得做好持久战之准备,三年五载下来,前线诸军疲惫难免,若如此,恐遭敌暗算也,终归须得有轮战之章程才是,此便须得兵部提呈相应之计划,而后方可谋军需之要也,再,四叔既云国库已空,究竟所差银两多少,终归也须得有个准数方好议补缺之事,故,孙儿以为调工部银两之事,当得前两事有所着落方可议之,此孙儿之浅见也,还请皇玛法圣断。”

    老爷子既是主张要战到底,弘晴自不好再就战事问题多加啰唣,索性顺着老爷子的意思往下阐述了一番,意思么,就只有一个,那便是缓兵之策。

    “唔,那倒也是,朕看此事便由尔掌总办了去好了。”

    这一听弘晴似乎不再反对从工部调银,老爷子的心情自是大好,略一沉吟之下,顺势便将掌总的事儿交给了弘晴去办。

    “孙儿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晴本来还想自请办理此事呢,结果么,都还没开这个口,老爷子就主动将事情交了过来,又哪有不赶紧应承下来的理由,也不等四爷、八爷等人发表看法,弘晴已是一头跪倒在地,作出一派感激涕零状地便磕头谢了恩。

    “皇阿玛明鉴,前线军需之事拖延不得,儿臣以为仁郡王既是奉旨办差,自当有个期限方好。”

    弘晴这么一谢恩,八爷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便从旁站了出来,高声地提议了一句道。

    “皇阿玛,儿臣以为八弟所言甚是有理,不若便以十日为限,以免有贻误军机之虞也。”

    八爷一出头,四爷自是不甘落后,紧赶着也站了出来,不甚客气地便要给弘晴戴上个紧箍咒。

    “皇阿玛,儿臣以为正该如此,方可确保诸事无碍!”

    “说得好,若是贻误了军机,须不是好耍的!”

    ……

    九爷、十爷等人自然也不想让弘晴好过,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跳出来表了态。

    “晴儿之意如何啊?”

    在老爷子看来,时限自然是要定的,可到底该多久么,老爷子也不好说出个确切的日子来,这便又将问题丢给了弘晴。

    “回皇玛法的话,十日倒是足够,然,却须得兵部、户部全力配合行事,孙儿斗胆恳请皇玛法给孙儿以专责之权限。”

    八爷等人既是要上紧箍咒,弘晴自然不肯示弱,反过来,便要借此揽权。

    “准了!”

    弘晴的要求说来也正常,本来么,既是要马跑,总不能不让马吃草罢,对此,老爷子也没去细想,很是慷慨地便应允了弘晴之所请。

第699章 顺势而为(二)

    “唉,大意了,本王实是没想到一帮贼子居然包藏如此歹毒之祸心,唉,罢了,事既已至此,多说无益,且都先议议好了。”

    今儿个的朝议可谓是激烈无比,然则三爷却愣是没得到一个发言的机会,只能是眼睁睁地坐看不利之结局的出现,心中的懊恼之意就别提有多歪腻了的,这一回到了自家府上,便紧赶着将陈、李两大谋士都请了来,由着弘晴先将朝议的经过详细地述说了一番,而后么,三爷很有些个气急败坏地哀叹了几声,显然对工部银两被调走有着极大的不满,这也不奇怪,工部的银两虽说是预定用来筑路的,可一来么,这是德政,赚到的不止是民心,还可用于收买官心,于三爷来说,自是件美事,再者,工部有如此多的银两在,一旦有事,随时可转为备战之饷银,而今就这么被划拨给了十四爷,三爷又怎可能会不心疼的,只是心疼归心疼,三爷却是想不出甚应对的招数,也就只能是将问题丢给了两大谋士。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此事恐不似表面上那般简单,四爷与八爷此番突然发动,当不仅仅只为了工部之银两,更有可能是想借此机会挑起事端,这是冲着小王爷去的。”

    四爷等人此番发动得如此突然,不止是三爷没能想到,陈、李两大谋士事先也同样没料到,听完了弘晴的情况介绍之后,尽皆陷入了沉思之中,末了,还是李敏铨率先开了口。

    “嗯?此话怎讲?”

    三爷正为朝议不顺而恼火着,这一听事情居然还不算完,眉头当即便皱紧了起来,焦躁不已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此乃连环计也,无论小王爷是反对调银还是赞成,皆有不利处,赞成就不消说了,工部银两被挪用一空,小王爷早先拟定之筑路计划势必落到空处,早在期盼着这拨银两到来的诸省官员自不可能毫无怨言,至于反对么,又会令前线数十万将士寒心,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八爷一准会将今日朝议之事传到前线将士们耳中,以败坏小王爷之名声,而这,尤不是关键之所在,今小王爷既是接下了协调户、兵二部之差使,若无特别手段,恐遭小儿辈阴谋暗算,倘若不能在十日内办妥差使,遭攻讦事小,失圣心事大,实不可轻忽了去。”

    早在弘晴陈述朝议经过之际,李敏铨便已是隐约看破了此事的蹊跷之所在,再经一番推演,心中已是有了明悟,此际分析起来,自也就说得个头头是道。

    “这……,当不致于罢?”

    三爷光顾着心疼工部银两,浑然就没往深处去细想过,此际一听李敏铨将事态说得如此之严峻,三爷的脸色当即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

    “属下也希望事情不致如此,然,这恐便是事实罢。”

    面对着三爷的质疑,李敏铨并未再多言解释,而是苦笑地摇了摇头,给出了个肯定的答复。

    “嗯……,若如此,当何如之?”

    三爷显然不甚情愿接受这么个事实,尽管李敏铨已是作出了肯定的判断,可三爷还是不愿相信,将探询的视线转到了陈老夫子的身上,可惜陈老夫子压根儿就没作出任何的反应,显然并不反对李敏铨的分析,如此一来,三爷哪怕是再不情愿,也只能是无奈地接受了这么个现实,长出了口大气之后,认命地问起了对策来。

    “若论应付,倒也不算太难,兵部有十三爷,户部则有赵申乔、赵尚书,只消紧密配合了去,弄出个大致能交差的折子却也不致有甚大碍的,只是要想整出个明白之章程来,却恐是难了,四爷与八爷断不会坐视的,最好之结果么,或许便是稍作妥协,工部之银怕是要被调拨将尽了的。”

    李敏铨显然对弘晴此番的差使之前景不甚看好,提出的解决之道么,大体上就是想着靠着老十三与赵申乔之力,与四爷等人玩上一手彼此妥协的把戏罢了,虽也可算是解决之道,却远谈不上有甚高明可言的,顶多也就是个中庸之策而已。

    “夫子对此可有甚见教否?”

    三爷对李敏铨所献之策显然是不满得很,没旁的,工部之银倘若被调已足令三爷为之心疼了的,更遑论还要另付出代价与四爷等死敌妥协,这显然远远超出了三爷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外,毫无疑问,尽管不曾对李敏铨的计策加以评述,可三爷置之不理的态度本身便足以说明了一切。

    “何须妥协,顺势而为又何妨!”

    对于李敏铨的事态分析,陈老夫子倒是没表示甚不同的见解,不过么,在应对之策上,陈老夫子显然有着别样的看法。

    “顺势而为?这……”

    三爷乃是个精明人,只一听陈老夫子这么个说法,心中立马便隐约有了丝明悟,只是并不敢太确定,眼神闪烁了几下之后,还是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王爷该是已然想到了的,嘿,算人者,人恒算之,四爷与八爷此番联手合击,固然是精心算计了一番,欲陷我方于不利,然,其一出手,软肋也就暴露了出来,往日里难以插手其间的兵、户二部眼下却是可大动上一番,所需详虑者,无外乎动哪一部罢了。”

    陈老夫子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视线宛若不经意般地从弘晴身上一扫而过,而后语调轻松地便给出了个答案。

    啧啧,老夫子就是老夫子,这心思当真敏锐得很!

    陈老夫子那扫过的一眼虽是寻常无奇,可弘晴却是知晓了老夫子的心意之所在,此无他,弘晴此番之所以自请掌总一事,为的便是要埋下插手户、兵两部之伏笔,当然了,具体该以哪个部为主攻方向么,弘晴其实也尚未计较停当,而今陈老夫子既是说破了此事,显然其已是有了主张,弘晴在钦佩陈老夫子之智算能力之余,心中的好奇心也已是大起了,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依旧淡定从容地端坐着不动。

    “嗯,此确是个机会,与其伤其十指,不若断其一指,今老十四远在西域,兵部暂由老十三打理,若是从此下手,应不是难事,至于户部么,有老四在,恐难有太大之进展,舍难取易,倒也不失为妥当之策也。”

    听得陈老夫子这般说法,三爷倒是没再纠葛于工部银两之得失,而是将心思转到了谋权上,分析起事态来,倒也算得上中肯。

    “嘿,王爷若是这般想法,事则必败无疑!”

    三爷倒是说得笃定无比,却不曾想他的话音方才刚落,陈老夫子已是讥讽地一笑,毫不容情地便给了三爷当头一棒,登时便令三爷老脸涨得个通红不已。

    “此话怎讲?”

    三爷眉头微皱地想了想,还是没能想透陈老夫子给出这么个判断的依据之所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追问了一句道。

    “王爷好生想想,十四阿哥如今统帅大军在外,为安其心,陛下又怎能容得旁人在兵部搅风搅雨的,十三爷独掌兵部已有年余,为何不稍动手脚,非不愿,实不能耳,这也是十三也聪明之处,嘿,倘若十三爷真敢妄动,吃挂落只怕还是轻的,丢了差使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再者,王爷若是打算动兵部,八爷又岂肯坐视不理,再算上四爷在一旁策应,王爷焉有不败之理?反之,若是动户部,某料八爷定会袖手旁观,指望着王爷与四爷来个硬碰硬,他也好从旁捡漏,如此一来,少了八爷一方的掣肘,户部之事未必便不能成。”

    陈老夫子并未卖甚关子,而是详细地将局势分析了一番,指出了兵部的不可违之处,更预判出八爷一方可能之反应。

    “唔,子诚怎么看此事?”

    陈老夫子都已将事态分析得如此明了了,三爷自不会听不懂,心动也就是自然之事了的,只是事关重大,三爷心动归心动,却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慎重地又将问题抛给了李敏铨。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夫子所言当是可行之道也,然,为确保无虞故,何不行声东击西之策,假在兵部着力,实则瞄着户部之失,若能一剑封喉,或可坏了四爷之根基,只是此事却非得赵申乔全力配合不可。”

    李敏铨谋算之能到底还是差了陈老夫子一筹,然则推理能力却是不差,有了陈老夫子的点醒,他自也能推算出最佳之方略来。

    “晴儿对此可有把握否?”

    赵申乔这年余来虽是逐步向诚亲王府一系靠拢,与三爷之间的关系也逐渐密切,然则三爷却清楚地知道赵申乔真正亲近的人是弘晴,要想赵申乔全力配合,还真就只能靠弘晴出马,对此,三爷虽不免有些个嫉妒之心,可也没表现出来,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问了弘晴一句道。

    “回父王的话,孩儿愿勉力一试。”

    尽管三爷掩饰得很好,可弘晴多精明的个人,自是能猜得出三爷藏而不露的嫉妒之情绪,心中自不免有些个哭笑不得,可这事儿实也没甚好解释的,也就只能是假作不知地一躬身,恭谨地应答道。

    “那好,就这么定了,晴儿只管放手施为,一切自有阿玛为你做主。”

    听得弘晴这般答复,三爷自也就没再多犹豫,一挥手,很是豪迈地便就此下了最后的决断……

第700章 谋定而动(一)

    “哈哈哈……,总算让那小浑球跌沟里去了,爽,太爽了,哈哈哈……”

    朝议顺遂,十爷的心情自是无比的爽利,卜一在八爷府的西花厅里落了座,十爷已是止不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内里满是幸灾乐祸的自得之情,这也不奇怪,多少年了,每回遇到跟弘晴交手,总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今儿个好不容易才狠坑了弘晴一回,十爷心中可谓是美得冒泡,不好生宣泄一番更待何时。

    “十弟稍安勿躁,此番朝议虽尚算顺遂,后头手尾还多,须得提防那奸诈小儿别出机枢才好。”

    九爷的心情同样很好,胖脸上堆满了笑,不过么,倒是没得意忘形,而是摆了摆手,颇见谨慎地提醒了一句道。

    “嘿,怕个毬的,那小子既是接了差使,爷几个可就好放开手脚,好生炮制其一回,怎么地也非得扒下那小子一层皮不可!”

    十爷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大大咧咧地便嚷了一嗓子,一派的踌躇满志之状。

    “呵,先生,今儿个朝议……,诸般事情倒是皆如预期,只是那厮如此轻易便领了掌总之差使,个中怕是并不简单,不瞒先生,小王总觉得那厮应是别有图谋,唯不知其意图究竟何在,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十爷就是那么个尿性子,再多啰唣也是白费唇舌,九爷显然不打算去干这等蠢事,笑了笑之后,也就没再搭理十爷,而是朝着端坐在侧的陆纯彦一拱手,先将今儿个的朝议过程详细地复述了一番,而后又恭谨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嗯,八爷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陆纯彦静静地听完了九爷的陈述,但却并未加以置评,而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转而问起了八爷的意见。

    “是有些蹊跷,以那厮之精明,纵使骤然遇事,也当不致糊涂到家,主动延揽掌总差使之举,应是别有用心才是,唯不确定者,便是其究竟欲从何处发力。”

    八爷的大局观显然比九、十两位爷都要强上一截,一语便点出了弘晴的用心之所在,然则对于弘晴的发力点何在却还是不敢轻易下个断言。

    “八爷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仁郡王向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此番朝议骤然遇袭之下,虽难免有些应对维艰,却断不会坐以待毙,有所反击乃是必然之举,其能着力处,不外户、兵二部也,其中户部有赵申乔之配合,而兵部则有十三爷为内应,皆属可选之方向,就难易而论,实相仿佛,欲明其着力处,确须得好生推演方可。”

    陆纯彦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神情淡然地顺着八爷的话语,将后续事态简单地分析了一番,但并未直接给出个明确的判断。

    “嗯,先生所言甚是,此确须得好生斟酌一二方好。”

    八爷困惑的也正是没法断明弘晴的主攻方向究竟何在,此际听得陆纯彦这般说法,自是深以为然得很。

    “嘿,有甚好斟酌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右不过就是挖坑埋人罢了,何须费那些无用的脑筋,等着看那混球如何动手再说也不迟。”

    八爷、九爷皆皱眉苦思不已,可十爷却是不以为然,摇头晃脑地便扯了一大通。

    “十弟休要胡言。”

    九爷反复推演了好一阵子,也没能判明弘晴的可能之主攻方向,正自心烦不已间,一听十爷这等厥词,自是老大的不耐,拿眼一横,已是没好气地埋汰了一句道。

    “十爷此策倒也不失为应对之妙策,只是稍显被动了些罢了。”

    陆纯彦的看法显然与九爷不同,一捋胸前的长须,笑呵呵地嘉许了十爷一番。

    “哈,先生也以为可用么?嘿,爷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还是听先生的好了。”

    十爷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尽管被陆纯彦嘉许得老脸微红,不过么,倒是没敢多胡搅蛮缠,打了个哈哈之后,便即闭紧了嘴。

    “先生,依您看来,弘晴小儿从何动手于我等更为有利些?”

    八爷没去理会两位弟弟的闹腾,皱眉苦思了一番之后,心中显然已是有了所得,不过么,却并未直言,而是大有深意地发问了一句道。

    “王爷能算到这一层,大事几可定矣!”

    八爷这么句问话一出,陆纯彦当即便抚掌大笑了起来。

    “嗯?”

    “这……”

    ……

    九爷、十爷显然有些跟不上陆纯彦的思维,不由地皆是一愣,满脸狐疑状地便惊咦了一声。

    “个中道理其实简单,就三爷以及仁郡王之实力而论,动一部易,全面发动则难,论及户、兵二部,实则难易程度相差无几耳,此无他,户部有四爷在,根基极稳,要想撬动,实非易事,至于兵部么,十四爷不在,而又有十三爷为内应,看似更易些,其实不然,概因十四爷率大军在外,为稳其心之故,错非有重大过失,陛下是断然不会让人轻动了兵部之根基的,正因为此,两部相较之下,难易程度大体相当耳,某料那弘晴小儿此际当也在为该从何处着手而头疼不已,既如此,稍加诱导一番,实不失为上上之策也。”

    陆纯彦笑了笑,很是耐心地为九、十两位爷解惑了一番。

    “唔,原来如此,那倒是可资利用之处,且不知先生以为该如何诱导于其方好?”

    陆纯彦都已将道理说得如此分明了,九爷自不会听不懂,了然之余,心思立马便活泛了起来,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户部这么些年来,也就只有赵申乔可与四爷相抗衡一番,既如此,我等何不加把火,坐观一回也就是了,待得乱起,自有大利可图焉。”

    兵部大半官吏虽是老十四用惯的人手,可基本上都不是老十四的门下,而是八爷等人的亲信心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兵部其实并不是老十四的地盘,而该归属八爷,陆纯彦自然不可能拿兵部来当诱饵,祸水东引自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

    “哈,先生这个主意大佳,八哥,就这么干了!”

    十爷跟弘晴有仇,与四爷也有旧怨,自是乐得让两方去恶斗一番,也不等八爷有所表示,他已是一击掌,兴奋奋地便表了态。

    “八哥,小弟以为此策可行,老四那厮屡屡只想利用我等,此番也该让其去见见真章了,若能借此机会拿下户部,于将来之事,当有大利!”

    相较于十爷的急躁,九爷明显要谨慎了许多,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跟着表态了一句道。

    “那好,就先放把火,先看看效果再议也不迟。”

    两位弟弟既都已先后表了态,八爷自不会有甚异议可言,没旁的,四爷虽算是盟友,可远谈不上自己人,该拿来出卖之际,八爷自不会有半点的手软,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便是这么个理儿,再说了,户部乃是要紧之处,若是能趁乱拿将下来,于将来之大计来说,有着不可估量的效用,在这一点上,八爷自是不会有甚含糊的……

    戌时末牌,天时已不算早了,可也不算太晚,老十三并未去休息,而是懒散地端坐在几子前,把玩着一只小酒杯,满不在乎地看着端坐在对面的弘晴,嘴角边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并不急着开口言事。

    “十三叔,小侄敬您一盅。”

    西暖阁里就只有两人在,老十三这么一沉默,气氛自不免有些个压抑不已,不过么,弘晴却显然并不在意,淡然地笑了笑,端起了酒杯,朝着老十三便比划了一下。

    “说罢,你小子到底又想在兵部里折腾些甚幺蛾子来着?”

    面对着弘晴的敬酒,老十三倒是没甚客套的废话,一仰头,将小酒杯里的残酒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往几子上随手一丢,似笑非笑地看着弘晴,直截了当地便问出了个敏感的问题来。

    “嘿,十三叔英明,小侄正是为此而来的。”

    弘晴连夜来老十三府上,自然不是为了喝酒而来的,目的么,还真就是明摆着的,以老十三的智商,自不可能看不出来,既如此,弘晴自是没隐瞒的必要,无甚顾忌地便承认了下来。

    “嗯,要爷如何配合,直说好了。”

    弘晴这么句话语一出,老十三当即便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这才声线暗哑地开了口。

    “十三叔当真爽快人也,小侄要的不多,只需十三叔陪着小侄演上一场戏便足矣。”

    老十三的沉默,弘晴可以理解,左右不过是内心里的挣扎罢了,此无他,老十三想偏了,对此,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但却故意不先行点破,就是想看看老十三会有个甚表现来着,而今么,老十三既已表明了愿意配合的态度,弘晴心中当真有些个小感动的,可也没去揭破老十三的心中所思,而是笑眯眯地道出了谜底。

    “演戏?”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老十三的脸色当即便精彩了起来,没旁的,老十三先前还真就以为弘晴这是打算在兵部下狠手了,对此,老十三虽有着不同的看法,也有着不少的顾忌,可到了末了,还是决定配合弘晴玩上一把狠的,却万万没想到弘晴所提的居然仅仅只是这么个小小的要求,一时间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的……

第701章 谋定而动(二)

    “不错,就是演戏。”

    弘晴早先不是没考虑过朝兵部下手,哪怕老爷子可能会出手阻扰,不过么,真要说到胜算,还是有那么几分的,除了老十三的配合之外,更有着“尖刀”那头的秘密档案在,真动手的话,那一准便是霹雳雷霆之势,不等老爷子有所反应,便可将那些犯了事的兵部官员们一网打尽,再由着三爷那头的报纸加以造势,老爷子就算再不乐意,怕也只能是无奈地默认了兵部大换血的结果,当然了,如此做法只能说是利弊各半,相较于动户部来说,并不是最佳之选择,反复思量之后,弘晴已是彻底摒弃了动兵部的想头,可拿动兵部来做掩护却是无妨,而这,就需要取得十三爷的谅解与配合,正因为此,弘晴这才会连夜前来拜访老十三。

    “说说看。”

    老十三先前可是反复挣扎才下定了配合弘晴的决心,本是想着要为此承担老爷子的怒火的,却没想到弘晴居然是打算虚晃一枪,心情微松之余,也不禁微有些失落,没旁的,他眼下是挂着个兵部帮办的名头,可实际上么,兵部的事儿,他却是插不上多少的手,概因下头那帮子混账官员们基本上都是老十四一手使出来的主儿,对他老十三向来不感冒,阳奉阴违的事儿可是海了去了的,若是能借此机会将兵部揽入手中,哪怕是要付出些代价,老十三其实也有心去搏上一回的,当然了,弘晴既是没这么个想头,老十三自也不会去冒险行事,至于配合着演戏么,老十三虽说不怎么在意,可兴致也着实高不到哪去,大体上也就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罢了。

    “很简单,只消十三叔配合着小侄在兵部里弄出些响动来即可,至于如何着手么,姑且先等四叔那头会不会出招再行定议也不迟。”

    弘晴微微一笑,一派从容自信地给出了答案。

    “老四?此又关他何事来着?”

    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老十三不由地便是一愣,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不得其所,不得不疑惑地追问了一句道。

    “嘿,不瞒十三叔,小侄今个儿朝议可是被四叔、八叔打了一闷棍,工部的银子闹不好就得长翅膀飞了,吃了这么大的个亏,小侄不好生报复回来,岂不是白被人欺负了去,此一条,十三叔您都能看得出来,那两位爷又怎可能会心中无数,如此一来么,为了引开小侄的怒火,那两位爷还不得紧赶着给小侄送些由头来么?哈,既如此,为免辜负那两位爷的好意,小侄也只好笑纳了不是?”

    弘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一派随意状地便个中究竟解说了一番,自嘲之余,也没忘了将四爷、八爷调侃上一番。

    “呵,你小子还真是……,得,不说这个了,就这么点小事,爷帮了便是。”

    老十三虽也算是个精明人,可论心机,却实在差弘晴太多了些,压根儿就没想到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此际听得弘晴如此这般地调侃不已,好笑之余,对弘晴的能耐自不免暗自心凛不已,不过么,倒也没带到脸上来,而是笑骂了一句,一拍几子,慨然地便答应了弘晴的要求。

    “那就有劳十三叔了,多谢的话语,小侄就不说了,来,喝酒,小侄再敬您一杯!”

    尽管在来夜访之前,弘晴便已料定老十三定会答应帮忙,可真得了老十三的应承,弘晴还是开心得很,这便伸手抄起搁在几子一角的酒坛子,将两只酒杯全都斟满了,一抬手,笑呵呵地发出了邀请。

    “嘿。”

    老十三也无甚废话,伸手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而后与弘晴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棋,本王实是有些看不清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弘晴与老十三在边饮酒边计议个不休,却说四爷自打用过了晚膳,便拉着邬思道在书房里下起了棋来,落子比起往日来,要慢上了许多,这一下就是大半个时辰,而棋才方入了中局,盘面上狼烟四起,处处烽火,落子本就慢的四爷就此陷入了长考之中,只是其皱着眉头寻思来寻思去,到了底儿,还是没能将手中的白子落下盘面,末了更是感慨了一声,随手将白子丢在了几子上。

    “呵,那是因王爷心乱了。”

    陪四爷下棋,邬思道几乎不用费甚脑筋的,此无他,四爷的棋实在是太臭了些,哪怕是让了四子,邬思道应付起来,也一样轻松得很,心思压根儿就不曾放在棋局上,一直思索的都是今日朝议的事儿,只是四爷不开口,邬思道也不急着分说此事,此际见得四爷棋兴已尽,邬思道这才意有所指地点了一句道。

    “嗯……”

    四爷并未回应邬思道的提点,而是长长地出了口大气,眉头一紧,已是皱成了个“川”字。

    “王爷莫非是在担心仁郡王会借朝议一事行报复之举么?”

    邬思道并未在意四爷的凝重之神情,淡然地笑了笑,一派风轻云淡状地发问道。

    “嗯,那厮素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此番吃了偌大的亏,想来是不会甘休的,唯不知其将从何着手罢了。”

    这一听邬思道点破了心思,四爷也就没再保持沉默,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一派忧心忡忡状地应答道。

    “此有何难猜的,唯户部耳。”

    邬思道心中早有定算,一语便点明了弘晴发动反击的目标之所在。

    “嗯?”

    四爷担心的正是此点,这一听邬思道说得如此肯定,脸色瞬间便不免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

    “王爷可是怕了?”

    邬思道浑然没在意四爷的脸色,笑了笑,戏谑地打趣了四爷一把。

    “本王站得直,行得正,何惧之有!”

    弘晴的手段素来狠戾,自打其入朝以来,但凡盯上的目标,还真就不曾失手过,对此,四爷可是心知肚明得很,要说不怕,那绝对是假话,只是四爷好面子,明明心里头担忧得很,可嘴却还是硬着的。

    “呵呵,无惧便好。”

    这一见四爷在那儿强撑,邬思道不由地便笑了起来。

    “先生既是能算到此事,想来必有教我者,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四爷等了片刻,也没见邬思道说起下文,自不免便有些撑不住了,无奈之下,也只好出言追问了起来。

    “王爷明鉴,那厮并非不想动兵部,实是担心陛下见责罢了,此无他,兵部大半是十四爷使出来的人手,如今其既是率大军在外,为稳其心故,错非有重大过失,若不然,陛下断不会容许他人在兵部搅风搅雨,如此一来,仁郡王要搅事,也就只能从户部下手,纵使不能保得工部银两不失,也可从户部找些回补,此即是其真实算计之所在耳。”

    邬思道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便将弘晴那头的谋算详细地分析了出来,当并未急着言明应对之道。

    “嗯,先生所言甚是,此又当何如之?”

    此番与八爷联手之前,四爷也曾考虑过弘晴的报复,本已有了相应的对策在,只是没想到弘晴会将军费开支预决算的大权给揽了过去,如此一来,原先所谋划的应对之道也就已失去了意义,一想到弘晴的狠戾手段,四爷原本就皱着的眉头自不免因此更皱紧了几分。

    “王爷莫急,且容邬某细细说来,仁郡王动户部之心已决,却断然不会直接下手,极有可能会先拿兵部做幌子,以引开八爷之注意力,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八爷为自保故,必会行祸水东引之策,以求将仁郡王之火力引到户部,为此,想必会出黑手,倘若我等与仁郡王一闹将起来,八爷自可坐收渔人之利也,能看透此点,应对起来已是不难,将计就计可也。”

    邬思道还是没急着说出具体的应对之策,而是先将局势之变化推演了一番。

    “将计就计?唔……”

    这一听邬思道如此说法,四爷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隐隐然已是想到了腾挪之手段,只是并不敢言必胜,这便一抬手,捻动着胸前的长须,眉头微皱地思索了起来,良久之后,这才一扬眉道:“还请先生明言则个。”

    “此事大可分两步走,仁郡王既是打算拿兵部当幌子,王爷何不加一把火,上个本章,索性让其将假戏往真里唱了去,至于其二么,若是八爷欲行祸水东引之策,王爷也可来个搅浑水,假作真时真亦假,若如此,纵使仁郡王再睿智,怕也难有施为处,而这关键便须得着落在赵申乔的身上,王爷何不……”

    邬思道这回没再卖甚关子,但见其自信地笑了笑,已是款款地将所谋之策细细地道了出来,直听得四爷连连点头不已。

    “好,那就这么定了,本王倒要看看那小儿还能翻出甚花样来!”

    四爷素来便是个杀伐果决之辈,一想明了内里的关窍,立马便毫不犹豫地下了最后的决断……

第702章 煽风点火(一)

    由弘晴总揽军费开支审核的事儿虽已是过了朝议,老爷子也已是当庭准了的,然则圣旨却下得很迟,直到朝议过后的第三天,诏书才下到了弘晴的手中,而在此之前,更是接连两日都将弘晴叫去单独谈话,尽管不曾特意提过此番差使的事儿,可言语间却是颇多暗示,大体上是要弘晴稳妥办事,莫要似往日那般大开杀戒,对此,弘晴自然是诺诺应承不已,不过么,诺诺归诺诺,差使具体该如何办,弘晴却是不会做出甚更易的,顶多也就是手法放温柔一些罢了,此无他,这不单是复仇之战,更是事关大局的一役。

    理由?说穿了也简单,四爷始终是诚亲王府一系的心腹大敌,论及威胁程度,其实要远在人多势众的八爷一方之上,此无他,四爷与弘历这对父子一直就是备胎人物,一旦三爷父子有大的闪失,四爷父子就是理所当然的替代者,至于八爷么,看似兵强马壮,实则早已是被淘汰出了正当竞争之行列了,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在暗中窥视时局,玩上一把造反的把戏罢了,而这,尽管也算得上是威胁,可比起四爷父子来说,已是弗如远甚了的,毫无疑问,能一举打垮四爷的话,对诚亲王府一系来说,具有着重要至极的战略意义,哪怕是不能一举打垮四爷,能撬动其户部之根基,也绝对能算是个巨大的胜利,从此意义来说,甭管老爷子如何暗示,弘晴都不会对原定之计划作出更易的。

    时间不等人,时限只有十日,弘晴自是一天都不想浪费,一从大内接了诏书,转身便直奔了兵部,与闻讯从炮兵指挥学校赶回来的老十三汇合,直截了当地便下令召集兵部主事以上的官员们尽皆到兵部大堂议论事。

    “下官兵部尚书殷特布率兵部诸同僚叩见勇郡王,叩见仁郡王!”

    弘晴手握圣旨,又是赫赫有名的“官场屠夫”,他这么与老十三联袂而来,兵部尚书殷特布哪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地便下令诸般人等赶紧集结,好一阵的鸡飞狗跳之后,兵部上下两百余主事以上的官员们总算是汇聚在了一起,由殷特布带领着,鱼贯行上了大堂,这一见到并排高坐在上首文案后头的弘晴与老十三,殷特布紧赶着便率左右侍郎以及各部掌印郎中抢上了前去,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都免了罢。”

    老十三虽是长辈,可眼下弘晴才是钦差,面对着众人的大礼参拜,自是须得由弘晴来叫了起,此乃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谢王爷隆恩!”

    这几日老爷子的诏书虽是一直未下,可消息却是早就传开了的,在场诸般人等对弘晴来兵部要作甚都心中有数得很,自是没谁想着成为弘晴的刀下祭品,也没谁敢在礼数上有所疏失的,谢恩之声自也就整齐而又响亮得很。

    “殷尚书,诸公,都请入座罢。”

    为避嫌之故,弘晴很少到兵部,也基本不与兵部人等私下交往,于殷特布等有上朝资格的大员们也基本上就是点头之交而已,此际既是奉旨办差,自也就懒得费唇舌去整寒暄的无聊勾当,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声线平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谢王爷赐座!”

    兵部的大堂虽是不小,可能设的座却是不多,拢共也就七张罢了,够资格落座的也就是殷特布这个尚书外带两名侍郎以及四位掌印郎中而已,至于其余郎中、主事之类的中低级官员们,也就只能是分成两列按着品阶高低从堂内往堂下排开站了去。

    “诸公,本王奉陛下旨意,前来兵部审核军费开支一事,尔等对此可有甚异议否?”

    这么些年下来,弘晴办差已不知凡几,例行公事的开场白说将起来,自是顺溜得很,言语虽是平实,可威严却是自生了的。

    “王爷明鉴,您能来督办此事,实是我兵部之幸也,下官等自不敢有甚异议。”

    殷特布乃是镶红旗人,原本在三爷手下的礼部任礼部侍郎多年,虽说不是三爷门下奴才,可与三爷却是颇为的亲善,在礼部自然也就混得滋润无比,可自打康熙五十二年晋升兵部尚书以来,就事事不顺,没旁的,下头那帮子掌印郎中压根儿就不听他使唤,除了老十四外,还真就没谁能指挥得了那帮骄兵悍将的,纵使是老十三也不成,就更别说殷特布了,正因为此,殷特布本心里是很希望弘晴此番能在兵部来个大开杀戒的,这会儿说起客套话来么,自也就带着几分的真诚与期盼之意味。

    “殷大人客气了,诸位可还有甚要说的么,嗯?”

    对于殷特布这个兵部尚书,弘晴其实真谈不上有太多的好感,没旁的,只因此人太善于投机了,表面上跟三爷关系不错,可私下里却没少走八爷的门路,其能出任兵部尚书一职,便是出自八爷的暗中使力,这么个隐秘,旁人不知,可有着“尖刀”在手的弘晴却是心中有数得很,对其,自也就难有甚好感可言,当然了,这等场合下,弘晴却是不会给其脸色看的,也就只是声线平和地客气了一句,而后便即环视了下其余诸官,不动声色地追问了一句道。

    “下官等恭听王爷训示。”

    明知道弘晴这等接连喝问的目的在于打压诸般人等的士气,可一众兵部官员们却是不敢表露出丝毫的不满,还真就只能是按着朝规齐刷刷地躬身应对了一番。

    “嗯,好,本王此番奉旨前来办差,还得仰仗诸公多多配合,本王在此先行谢过了。”

    一众兵部官员们既已表了态,照着惯例,弘晴自是得逊谢上一把,不过么,这一回弘晴可就没再让众兵部官员们说甚客套话了,一压手,示意诸般人等肃静,紧接着,面色陡然一肃,沉声开口道:“闲话少叙,这便言归正传好了,本王今儿个召尔等前来,只为一事,那便是请诸公通力协作,拿出今年军需报表之总结,并对明年一年之军需开支作出个预算,另,西线大军若是不能在一年内剿灭准噶尔部,便需得以论战之策疲敌,相关之论战计划也须得早做安排,给尔等八日之时限,务必完成诸般事宜,尔等可都听明白了么,嗯?”

    死寂,一派的死寂,一众兵部官员们尽管早就闻知了数日前那场朝议的大体经过,也知晓弘晴此来怕不仅仅只是审核军费开支那般简单,可真听得弘晴提出了如此苛刻的要求,一众兵部官员们还是被震慑得目瞪口呆不已,一时间竟无人敢出上一口大气的,大堂里立马便就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王爷明鉴,您能来我兵部督导,下官等自是欢欣鼓舞之至,自当竭力为王爷效劳,然,所谓人力有穷时,呵呵,非是下官等推脱,实是王爷所提之三个要求太过艰难了些,按我兵部惯例,此三要求纵使一桩桩分开进行,都各需得月余时间,实难在八日里办妥,还请王爷多多体谅则个。”

    弘晴所提的要求确实是有些个强人所难了的,不过么,殷特布是不打算出言反对的,此无他,只因他本就巴望着弘晴能好生整顿一下兵部,他也好趁机提拔心腹的,至于那四名掌印郎中,则是早就得了八爷的密令,也不可能会在此际跟弘晴唱反调,就这么着,难耐的死寂持续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有人憋不住冒出了头来,这人正是兵部左侍郎满彭!

    “满大人以为办不到么,嗯?”

    弘晴虽是少与兵部诸般官员接触,可对兵部诸般人等的底细却是了若指掌的,自是清楚满彭这个正蓝旗出身的家伙才是老十四真正的嫡系心腹,当然不会给其甚好脸色看,但见弘晴眉头一皱,已是语调生硬地冷哼了一声道。

    “回王爷的话,非是下官推诿,实是此事断难为之,王爷若是不信,可请问问诸位掌印郎中便是了。”

    这一见弘晴声色不对,满彭哪敢独自去硬扛,赶忙话锋一转,试图将四名掌印郎中一并拉来顶缸。

    “哦?那好,本王便问问也罢,崔郎中,尔等也以为办不到么?”

    弘晴并未因满彭的话语而发飙,而是顺着其之所言,似笑非笑地环视了一下四名掌印郎中,不动声色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王爷明鉴,下官以为此事确实难度颇高,下官也只敢言尽力耳。”

    崔郎中,大名崔烟,汉军正黄旗人,乃现任武库清吏司掌印郎中,身为九爷门下,崔烟在事前自是已得了密令,要他不得率先与弘晴发生冲突,正因为此,哪怕弘晴发布了苛刻至极的命令,崔烟尽自心中不满已极,却还是强忍着反对的冲动,只是没想到弘晴居然当众点了他的名,这可就令崔烟避无可避了,心中飞快地盘算了一下之后,还是硬着头皮附和了满彭一把,此无他,弘晴所提的那三个要求实在是难有实现之可能,至少在崔烟本人看来是如此,为免事不成而被弘晴处置了去,崔烟也只能是委婉地表达了不同之意见。

第703章 煽风点火(二)

    “王爷明鉴,此三事确是太过艰难,我等恐难为力也。”

    “王爷明鉴,非是下官等不愿为,实是无力为之啊!”

    “王爷,光是汇总去岁军费开支一事,便须得月余之时,况乎三桩事要一体办理,实是太过强人所难了些,下官等难为此也!”

    ……

    有了崔烟的带头,另三位掌印郎中胆子也就大了起来,纷纷跟着表了态,很快,其余诸多官员们也都跟着起了哄,一时间满大堂里噪杂一片,尽皆是叫苦与反对之声,竟无一人出头表示支持的,这等情形一出,十三爷的脸色当即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倒是弘晴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依旧是老神在在地端坐着不动。

    “都说完了?还有谁要再说的,只管接着说。”

    弘晴的面色始终淡然如一,直到众官员们的抱怨声消停了下来之后,这才冷冷地一笑,声线阴寒地发问了一句道。

    “……”

    这一听弘晴此言说得如此之寒,原本还在低声嘀咕着的众官员们立马便不约而同地闭紧了嘴,满大堂里顿时又是一派的死寂,没旁的,弘晴的凶名实在是太过显赫了些,自是没谁乐意自个儿成了其立威的靶子,纵使有着再多的不满,那也只能是闷在自家心里头了的。

    “怎么,都不说了?那就该轮到本王来说了,尔等既言办不到此三桩事,那好,本王另请人来办也就是了,诸位对此可有甚异议么,嗯?”

    尽管定策是要在兵部虚张声势,可要想慑服眼前这帮老官油子,那就必须拿出强硬的态度,否则的话,被这群混账东西看轻了去事小,误了户部那头的事儿才是个大麻烦来着,对此,弘晴自是有着清楚的认识,自不可能在这等场合下有丝毫软弱的表现,但见弘晴面色只一沉,一股肃杀之气已是陡然大起了。

    “王爷明鉴,兵部乃朝堂重器也,机要之地,实不宜有外人介入,您看这……”

    一听弘晴此言,下头那些兵部官员们顿时尽皆面面相觑不已,可先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殷特布却是来了精神,陪着笑脸地便从旁插了一句,看似在为下头众官员们辩解,实则么,却是在干着煽风点火的事儿,此无他,殷特布虽是靠着八爷的力量当了兵部尚书,可却并不是八爷的人,又与三爷瓜葛不少,早被八爷打入了另册,虽挂着兵部尚书的名,可其实在兵部也就只是个傀儡罢了,受够了鸟气之余,早想着能提拔一批心腹以为用,自是巴不得弘晴在兵部来上个大闹的。

    “无妨,本王可从工、户两部调些账花子帮着统计去岁乃是今年之军需开支,另可从炮兵指挥学院调集学员参与西线论战计划之制定,至于明年乃至后年的军费预算么,也可让工部算房帮着规划了去,想来不会有误事之虞的,此事便这么定了,殷大人可有异议么,嗯?”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便知殷特布心中到底在想些甚,不过么,却并未出言点破,而是面色肃然地一摆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给出了解决之道。

    “这……,呵呵,下官别无异议,一切听凭王爷处置便是了。”

    这一听弘晴有着在兵部大动作的架势,殷特布心中自是大喜过望,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作出了一派为难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之后,这才假作尴尬状地陪着笑脸,像是勉强至极地同意了弘晴的诸般举措。

    “王爷,这怕是不妥罢,我兵部乃机要之地,岂可从外调人来此参与军机,倘若出了岔子,谁人能担得起此责?”

    这一见弘晴与殷特布一唱一和地玩着默契,满彭可就急了,不管不顾地便再次冒出了头来,高声地反对了一句道。

    “满大人说的是,此举大有不妥,还请王爷三思啊!”

    “王爷,事关军机,外人擅入,实难保密,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王爷明鉴,下官以为此事万不可行!”

    ……

    崔烟等人虽是受命不与弘晴起冲突,可那是在弘晴不大动干戈的情况下,此际眼瞅着情形不对,哪还能忍耐得住,这一有了满彭的带头,自是尽皆哄乱地跟着闹腾了起来。

    “都给本王闭嘴!”

    一众兵部官员们这么一闹,始终端坐着不动的老十三突地便爆发了起来,但见其用力一拍文案,已是怒声断喝了一嗓子。

    老十三乃是正儿八经的兵部帮办,一众官员们可以对其的命令阳奉阴违,却绝不敢当面顶撞于其,否则的话,便是以下犯上,那就真给了老十三下狠手的机会,在场的可都是老官油子了,这么个道理自都心中有数得很,这一见老十三跳了出来,立马全都闭紧了嘴,只不过一个个脸上都明白无误地显露着不服气之意味。

    “尔等好大的狗胆,想造反么,嗯?哼,屁的贻误军机,尔等这般不作为方是贻误军机,工、户二部不是机要之处么?个中官吏莫非便比不得尔等之清白?若不然,尔等是以为本王手下的学员便不清白了?嗯?谁敢再出此等胡言,休怪爷拿其军法从事!”

    老十三这些年来,在兵部倍受排挤,早就憋了满肚子的怨气了,往日里是没找着发作了借口,这会儿一众官员们自己撞上了枪口,他自是不会有甚客气可言的,黑着脸便将诸般人等劈头盖脸地斥骂了一通,也算是长出了口恶气。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下官在此表个态,此事下官定当鼎力支持,绝无二话。”

    老十三这么一发怒,殷特布原本就好的心情顿时便更爽利了几分,同时也更笃定了弘晴与老十三这是真要在兵部玩一把大的了,这便紧赶着起了身,满脸坚毅状地便表明了坚决支持的态度。

    “嗯,殷尚书之言,本王信得过,且请入座罢。”

    老十三显然很是满意殷特布的默契配合,面色一缓,很是客气地摆了下手,嘉许了其一句道。

    “王爷英明。”

    殷特布自忖目的已然达成,自是不会去干过犹不及的事儿,恭谨地称颂了一声,便即稳稳地坐回了原位,双唇紧闭,再不肯多说一言。

    “本王再强调一遍,此事乃我兵部之要务,谁敢胡为者,一律军法从事,哼,本王还就不信了,没了张屠夫,真就须得吃带毛猪不成?尔等不想干,朝里有着大把的人等着缺呢,尔等好自为之罢!”

    老十三到底是带兵打过仗的主儿,言语间可谓是杀气腾腾,毫无顾忌地便放出了狠话,摆明了要在兵部大闹上一场了,这等架势一出,下头诸般官员们顿时为之脸色狂变不已,可再一看上头两位王爷的脸色尽皆阴沉如海,还真就没谁敢再在此际出头唱反调的,大堂上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只是气氛却是压抑得令人窒息。

    “诸公可还有甚不同意见么,若是没有,此事便这么定了,当然了,诸公若是还有甚不明处,也可私下来寻本王,言者无罪么。”

    老十三当完了恶人,就轮到弘晴出头当好人了,但见弘晴阴沉的脸色一收,已是换上了张笑脸,很是和煦地扯了一通子,便打算就此定了盘。

    “……”

    死寂,还是一派的死寂,面对着弘晴与老十三这么两位强硬的主儿,一众兵部官员们尽管满心的不服,却又哪敢在这当口上提甚异议的,即便是满彭这个素来以胆大闻名的十四爷党,到了此际,也偃旗息鼓了,至于崔烟等人,更是没了硬扛的勇气,大堂上静得有若鬼蜮一般无二。

    “诸公既是都无异议,那就散了罢,诸般事宜就有劳了。”

    弘晴要的便是这么个万马齐喑的效果,至于一众官员们心中服气与否么,他却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的,等了片刻之后,见无人再出头,也就不再多啰唣了,一挥手,淡然地吩咐了一句,便算是结束了这么场见面会。

    “王爷,您既是奉旨来我兵部办差,自当有个办公之所在,下官已让人将尚书办公处收拾了出来,还请王爷移驾可好?”

    弘晴既是宣布了散会,一众官员们自是一刻都不想多留,一边乱议着,一边三三两两地就此退出了大堂,一个个脸色都难看无比,唯有殷特布却是满脸笑容,但见其殷勤地凑到了弘晴身旁,小意地奉承了一句道。

    “殷尚书客气了,这等雀占鸠巢的事儿,本王可不敢为,这样好了,就在十三叔办公处的隔壁为本王收拾一间出来,本王这几日怕是都得在兵部这头呆着了,有个甚事,也好与十三叔打个商量么,就这么定了。”

    弘晴自是清楚殷特布如此讨好自己的用心之所在,心下里暗自冷笑不已,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和煦地摆了摆手,拒绝了殷特布的好意。

    “那好,那好,下官这就去办。”

    这一听弘晴这几日都要呆在兵部,殷特布当真是心花怒放不已,可也没敢多啰唣,恭谦地应了一声,便即匆匆退下了堂去……

第704章 煽风点火(三)

    弘晴素来是个风雷厉行的主儿,办事效率高得惊人,上午才刚在兵部大会上宣布了章程,下午便从工、户二部以及炮兵指挥学院拉来了大帮的人马,声势浩大无比地进驻兵部,大张旗鼓地便开始了军费开支审核之事,兵部上下顿时便是一派的风声鹤唳之景象,因之惶惶不可终日的不在少数,然则弘晴本人却是沉稳得很,尽管接连三日都在兵部坐镇,却并不曾有进一步的指示,甚至连审核的具体事宜也尽皆放权给了下头带队的官员们,至于他自己么,则是当起了甩手大掌柜,人虽是始终都在兵部呆着,可每每都是一大早便猫在办公室里,悠哉地喝着茶,到点便下班走人了事,这等高深莫测的架势一出,兵部上下人等摸不清头脑之余,原本就乱的人心自不免便更惶恐了几分。

    弘晴到底想作甚?这一点,满朝文武尽管议论纷纷,却全都是雾里看花,乱议归乱议,却是谁也不敢轻易下个定论,众说纷纭中,朝野间的气氛自不免火爆得很,然则弘晴却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该悠闲的,依旧悠闲着,此无他,弘晴只是在等,等着一个破局的契机罢了,当然了,弘晴等得起,可某些有心人却是按捺不住了,这不,一大早地,弘晴才刚到办公室不多会,老十三就急匆匆地赶了来。

    “十三叔,早。”

    弘晴正端着茶杯,双目微闭地品着茶,这一见老十三行了进来,自不敢失了礼数,忙不迭地便起了身,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你小子倒是悠闲,这火都要烧眉毛了,还有心品茶,爷真是服了你了!”

    一看弘晴这等悠哉游哉的架势,老十三忍不住便摇了摇头,没好气地埋汰了一句道。

    “呵呵,十三叔,请坐。”

    尽管老十三尚未道明来意,可弘晴却已是猜到了几分,不过么,却并未点破,而是笑着一摆手,将老十三让到了上座。

    “爷懒得啰唣,你自己看罢。”

    老十三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来,不过么,却是没去理会弘晴的斟茶之礼遇,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几本未蒙黄绢的折子,随手便往弘晴怀里丢了去。

    “哟,十三叔,这都是从哪来的?”

    折子就三本,可都不短,每本皆是厚厚实实的十数页,然则弘晴却是看得很快,一目十行地便将三本折子都过了一遍,但却并未对其上的内容加以点评,而是浑然不在意地随手将三本折子都丢在了几子的一角,拍了拍手,一派无所谓状地便发问道。

    “哼,这兵部都快烂光了,亏你小子还笑得出来?”

    老十三并未回答弘晴的问题,很是眉头一皱,满是不悦地冷哼了一声道。

    “十三叔放心好了,这天啊,塌不下来的,嘿,就算是塌了,也有十三叔您顶着不是?”

    三本折子都没署名,所言之事也各不相同,可有一点是一样的,那便是在揭兵部里的阴暗勾当,有反映武选清吏司诸郎中收受贿赂,买卖官爵的,也有反映武库清吏司诸郎中吃回扣、故意将库存武器报废以倒卖的,更有反映车驾清吏司盗卖军马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要说严重么,还真是严重得很——倘若都属实的话,几乎大半个兵部都已是糜烂了,涉案官吏多达近百之数,真要彻查到底,兵部来个大换血自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而这,显然正是老十三急吼吼地找了来的用意之所在,没旁的,老十三可是挂着兵部帮办的名头,真要是能来个大换血,那他也就能趁机一举夺下兵部的话事权,然则弘晴却并不打算这么做了去,也没去揭穿老十三的小伎俩,仅仅只是满不在乎地调侃了老十三一把。

    “嘿,好小子,到了此时,还有心思看爷的笑话,你小子讨打不是?”

    老十三虽已无心去角逐大位,但却并不意味着其便打算真当一看客,此无他,不管将来是谁笑到了最后,那都得好生清算一下一众逐鹿的兄弟们,手中若是无权,那一准会是被先捏死的软柿子,对此,老十三显然是有着清醒的认识,也正因为此,他才起了挑唆弘晴的小心思,想借着弘晴的手来整肃一下老十四在兵部的势力,这等想法无疑是美好的,可惜却是注定要落到了空处,这不,弘晴调侃的话语一出,老十三便已敏锐地察觉到了弘晴这等玩笑态度背后的真实隐喻,心下里虽是失望难免,却也当真不敢再纠结于此,也就只能是笑骂了一声了事。

    “呵,小侄哪敢啊,不过么,倒是有人等着看咱叔侄俩的笑话呢,瞧瞧,连这么些折子都整出来了,这坑挖得可是有够深的,咱爷俩若是一不留神,闹不好还真就一头栽进去喽。”

    老十三这么句笑骂之言一出,弘晴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此无他,只因弘晴先前还真就担心老十三任性行事的,偏生又不好直言相劝,只能是以调侃的方式暗示了一番,好在老十三总算是没固持己见,笑骂的话语里已是隐晦地表达出了此事由弘晴来决断的意思,而这,对于弘晴来说,自然是好事一桩,不过么,弘晴却是不敢掉以轻心,依旧以开玩笑的口吻提点了老十三一句道。

    “嗯?此话怎讲?”

    一听弘晴此言蹊跷,老十三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没旁的,他都还没说出这三本折子的来历呢,自是不信弘晴能判断得出个中之真伪。

    “十三叔明鉴,依小侄看啊,这三本折子有真有假,出处也有趣得很,这么说罢,这本弹劾武库清吏司诸郎中的折子所言必定是真,应是四叔的手笔,至于这两本么,半真半假,假的多,真的少,应是八叔捣鼓出来的玩意儿,嘿,都不安好心来着,真要是查将下去,小侄的差使可就要泡汤了去了。”

    兵部的事儿还需要老十三多多配合,在这等情形下,弘晴自是不会对其有太多的隐瞒,这便淡淡地笑了笑,拿起先前搁在几子一角的三本折子,扬了扬,一派风轻云淡状地解释了一番。

    “嗯……,一群混账行子,爷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也罢,此事就不理好了,看那帮浑球还能折腾出甚幺蛾子来!”

    老十三乃是聪慧之辈,弘晴都已解释得如此分明了,他自不会听不懂内里的道道何在,心中自不免有些火大,恨恨地咬了阵牙,这才长出了口大气,就此放弃了追查到底的想头。

    “哈,十三叔此言差矣,难得两位叔叔如此看得起咱叔侄俩,派人送来了这么重的礼,不收,未免太对不起他们的诚意了。”

    弘晴笑着打了个哈哈,话锋一转,却是摆出了一副打算“中计”的架势,顿时便令老十三眼珠子都瞪圆了起来。

    “你小子到底想作甚?甭跟爷卖关子了,快说!”

    这一听弘晴这等一会儿说个中有诈,一会儿又说要收下大礼,老十三当真就被绕糊涂了去,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搞懂弘晴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来着,无奈之下,只能是不耐地一挥手,有些个气急地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十三叔莫急么,小侄说就是了,嘿,这么说罢,小侄这些天一直泡在兵部,等的便是四叔、八叔来送这么些大礼,承蒙二位叔叔不弃,小侄总算是得偿所愿了的,而今么,也该到小侄去户部的时候了,只要十三叔在兵部这等稍稍动动手,回头八叔一准还会给小侄再多送上一份大礼的,如此好事,小侄又怎能错了过去。”

    弘晴耸了下肩头,乐呵呵地便解说了一番,不过么,并未将话说得太过分明,而是大有深意地暗示了一番。

    “你个滑头小子,尽让爷当恶人,罢了,就依你,今儿个爷便拉下这张老脸,去好生查查武库,跑腿费回头再跟你小子慢慢算了去!”

    所谓响鼓不用重锤,哪怕弘晴并未言明该如何在兵部动手,以老十三的精明,却是一点便透,笑骂了弘晴一句之后,便即就此起了身,显见是准备就此开动了的。

    “有劳十三叔了,您老只管放手动上一动,至于后头的事么,小侄自会料理干净的,跑坏了的鞋,都算小侄的便是了,哈哈哈……”

    能得老十三配合行事,弘晴的心情自是大好,这便起身将老十三送到了屏风处,笑呵呵地打趣了老十三一把。

    “你个臭小子,整日价就知晓差遣爷,回头再跟你算账!”

    老十三实在是拿弘晴这惫懒的性子没辙,也就只能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骂了一声,便即就此走了人。

    “来人!”

    老十三方才一去,弘晴便即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末将在!”

    李敏行原就侍候在办公室外,着一听得弘晴召唤,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抢进了房中,躬身应了诺。

    “备轿,去户部!”

    弘晴没甚废话,一挥手,面色肃然地便下了令。

    “喳!”

    一听此言,李敏行自不敢轻忽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地退出了办公室,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第705章 虚虚实实(一)

    前线在打仗,户部负有提调粮秣之重任,无疑是忙碌得很,衙门里一派的忙与乱,可四爷却无心去理会那些公务,甚至专门吩咐过随侍在办公室门外的侍卫统领,说他今儿个不会客,至于为啥么,却是并无半点的解释。

    四爷不办公,不是他不想,而是办不下去,没旁的,四爷很烦,还不是一般的烦,根源么,自然是出在弘晴的身上——都已是第四天了,弘晴居然还没在户部露过面,这显然不是啥好兆头来着,四爷可不信弘晴是真的会不动户部,哪怕他已密令在兵部的钉子将所掌握的兵部污秽事儿透了出去,试图以此来诱导弘晴在兵部大开杀戒,然则说到可能性么,四爷却是半点把握全无,一念及此,四爷自不免有些个心烦意乱,此无他,四爷虽是自忖无甚贪腐之内的把柄供人拿捏,可却架不住下头人等大小错不少,加之此番为了挤出工部的银两,四爷可是在国库的报表上动了点手脚的,尽管隐蔽得很,却不见得能保证瞒得过妖孽一般的弘晴,再加上户部里还有着不甚听招呼的赵申乔在,四爷的心实在是难以安定得下来。

    “禀王爷,仁郡王已到了衙门外!”

    就在四爷心事重重地来回踱步不已之际,却见侍候在办公室外的侍卫统领已是疾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便窜到了四爷的身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看看去!”

    四爷还正想着弘晴何时会出现呢,这一听其居然就已到了衙门外,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下意识地便想避而不见,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没旁的,弘晴可是手握圣旨而来,实容不得四爷说不见的,没奈何,也就只能是眉头一皱,轻吭了一声,一拂大袖子,缓步便行出了办公室,不紧不慢地向衙门口处行了去。

    “小侄见过四叔。”

    身为钦差,又是中枢重臣,弘晴原本不用通禀,便可大模大样地率人直闯进衙中,然则弘晴却并未这么做了去,而是谦和地站在了衙门口处,默默地等待着,直到见到四爷从后堂转了出来,弘晴这才紧走上前几步,而后又矜持地站住了脚,很是恭谦地躬身行了个礼。

    “晴儿来啦,跟为叔客气个甚,来,且内里叙话好了。”

    四爷的养气功夫了得,早就修炼到了脸皮厚实如墙的地步,哪怕心里头再厌恶弘晴,可表现出来的却是无比的亲热,但见其快步迎将上去,很是客气地伸手虚搀了一下,笑呵呵地便寒暄了一句道。

    “四叔,您先请。”

    四爷的脸皮厚,弘晴的脸皮也不薄,大面子上的礼数同样玩得个顺溜无比,但见其一侧身,满脸笑容地便比划了一下,真诚无比地道了请。

    “嗯,好。”

    四爷也没再多谦让,一派嘉许状地点了点头,摆了下手之后,便即当先转身向内里行了去,弘晴见状,落后半步便跟了上去,叔侄俩一路有说有笑地向后堂行了去,那等亲近状还真就蛮像一回事的,愣是谁也看不出两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生死大敌来着。

    “晴儿,来,请用茶!”

    叔侄俩在四爷的办公室里分宾主落了座,自有随侍的王府侍卫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各自退了出去,只留叔侄俩单独对坐。

    “四叔,请。”

    四爷既是不急着问,弘晴自也不会急着道出来意,从容地笑了笑,比了个“请”的手势,便即施施然地端起了茶杯,慢条斯理地品着,就宛若真是来此蹭茶喝一般无二。

    “晴儿的差使都办得如何了?”

    弘晴是笑眯眯地品着茶,四爷则是不动声色地把玩着茶杯,叔侄俩显然都不打算急着开口,室内当即便诡异地沉寂了下来,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四爷终于是憋不住地率先打破了沉默,没法子,弘晴如今是主动权在握,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然则四爷却是没这个福气,明知道这当口上谁先开口,谁便得落在下风,可底气不足之下,四爷还是只能无奈地开口试探了一句道。

    “唉,棘手啊,不提也罢。”

    四爷不问还好,这一问之下,弘晴脸上的笑容立马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愁容,眉头微皱地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地苦笑了起来。

    “当不致于罢?以晴儿通天彻地之能,又岂会被这等区区小事难倒,呵,为叔却是不信的。”

    这一见弘晴一开口便叫苦连天,四爷不单没松上口大气,反倒是更忧心了几分,没旁的,四爷都已让人将武库清吏司的贪赃枉法事透给了老十三,按说有了这么个突破口,弘晴大可借此深挖了下去,一来可以在兵部玩上一把大换血的把戏,二来么,也可借此将差使糊弄了过去,至不济也能保住工部应拨银两的部分,绝对可以算是公私两便了的,至少在四爷看来是如此,可眼下弘晴居然还在叫苦,显然味道不太对,四爷又怎能不为之揪心不已的,只不过四爷城府深,倒是不曾表现出来,而是挤出了丝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容,摇了摇头,故作姿态地质疑了一句道。

    “四叔这般说法,小侄可是担当不起啊,唉,甚的通天彻地之能来着,小侄也就一寻常人罢了,能有薄功,那都是托了皇玛法鸿恩所致,此番这差使……,唉,棘手,实是棘手啊,只是再棘手,小侄也没个推脱处,只能勉力办了去了,这不,找四叔求援来了。”

    弘晴就一演技派的绝顶高手,自不会被四爷的奉承话所打动,也不可能跟其说甚实话的,愁眉苦脸地叹着气,三说两说便将事情绕到了四爷的头上。

    “晴儿这话是从何说起?为叔实是不明得很。”

    一听弘晴此言,四爷心里头立马便打了个突,有心转开话题么,偏偏弘晴一双“贼眼”正死死地盯着他看,无奈之下,四爷也只能是装起了糊涂。

    装,你就接着装好了,回头看爷如何收拾你!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又哪会不明白四爷到底在想些甚,心中暗自冷笑不已,可脸上却是一派的诚恳之色,极之恭谨地朝着四爷拱了拱手,委婉地开口道:“好叫四叔得知,小侄倒是已加派了不少人手在兵部捣鼓着,可惜时日有限,一时半会怕是难有甚大突破了的,偏生小侄只剩下七天不到的时间了,实是等不得啊,没奈何,也只能先到户部这头来打个转转了,若能得四叔配合,小侄感激不尽。”

    “配合?且不知晴儿打算在户部如何行事?又有甚须得为叔配合的,不妨明言好了。”

    这一听弘晴果然想要在户部动手了,四爷心底里的火气立马“噌”地便狂涌了起来,有心发作么,偏偏弘晴手握着圣旨,掌着大义名分,还真不是四爷可以拒绝的,纵使心中再怒,四爷也只能是强忍了下去,眉头一挑,语气淡淡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多谢四叔慷慨相助,嘿,小侄其实没甚大的要求,这么说罢,小侄既是接受了皇玛法的旨意,须得对军费开支一事加以复核,光是查查兵部那头,怕是难以交差啊,终归还是须得到户部走走过场的,既是四叔愿助小侄一臂之力,那就赶早不赶晚,烦劳四叔帮着小侄传个令,今儿个末时请诸掌印郎中以上官员尽皆到大堂议事,小侄也好将查验事宜安排下去,您看如此可好?”

    四爷的问话本意只是想探探弘晴的口风,其实并无半点的要配合之意思在内,不过么,弘晴却是不管那么许多,笑呵呵地便大谢特谢了四爷一番,而后么,又一脸诚恳状地提出了要求,浑然就是在故意曲解四爷的试探话语。

    “唔……”

    四爷实在是没想到弘晴会如此故意曲解,一时间都不知该说啥才好了,要说不行?弘晴手上可是握着圣旨的,真要强阻,万一弘晴借此由头跑去老爷子那儿告上一状,他四爷少不得要吃挂落,可要说行么?四爷还真担心弘晴会在户部里玩阴谋,左右为难之下,犹豫了半晌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四叔可是有甚难处么?”

    这一见四爷有故意拖延装傻之嫌疑,弘晴自不打算遂了其之意,这便面带讶异之色地紧逼了一句道。

    “今儿个末时未免太赶了些,为叔怕是不好安排啊,不若且等上一、两天,容为叔绸缪一二可好?”

    眼瞅着强拦不成,四爷眼皮子跳了跳,便打算玩出手拖延之策了。

    “四叔见笑了,今儿个已是小侄办差的第四日了,实是拖不得啊,然,四叔既是有碍难,小侄也不好强求不是?这样好了,议事的时间便定在明日一早,如此总该成了罢?”

    四爷这么手拖延之策简直就是小儿科的把戏,弘晴又怎会被蒙了过去,不过么,倒也没逼得过急,很是大度地便将时间向后延了半天。

    “唔,也罢,为叔尽力便是了。”

    弘晴既已是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四爷心中纵使有着百般的不愿,也不好再多啰唣了,只能是勉强至极地应承了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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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