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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有人要头疼了(二)

    “依八爷看来,‘麒麟商号’这套经营之道可行否?”

    陆纯彦并未直接回答八爷的问题,而是略一沉吟之后,神情凝重地反问了一句道。

    “唔,某对经营算不得熟稔,然,从道理上看,这套法子确是颇有可观处,当是可行才对。”

    八爷虽满心不愿承认弘晴捣鼓出来的分销制度新颖可行,可到底儿,还是没说违心之言。

    “嗯,八爷这话实在,这法子新颖而又有效,非等闲之辈可以得之,终须得有多年商道浸淫者,方有此能为,似弘晴此儿,虽聪慧过人,却也难能为也,此子背后当是另有高人指点,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陈梦雷方是那主谋之人!”

    陆纯彦点了下头,轻摇着折扇,给出了个相当肯定之判断。

    “陈老夫子?他……”

    陈老夫子乃是当今文坛巨擎,八爷虽与其接触并不算多,可到底还是有过交往的,只是在八爷的印象中,此老学问虽好,却并无太多过人之处,此际听陆纯彦如此说法,自不由地为之大奇。

    “此老一生命运多舛,颠沛流离之下,市井之事接触必多,能为此,不足为奇也。”

    这一见八爷满脸的不信状,陆纯彦淡淡地笑了笑,随口解释了一句道。

    “唔,如此说来,这二桃杀三士之策怕也是出自陈老夫子之手笔,此人之心机恐非比寻常,须得谨慎方可,不知先生以为当何如之?”

    八爷是个精细人,尽管认为弘晴聪慧过人,可也不以为弘晴真能聪慧到妖孽之地步,先前本就有所疑心,只是茫然不知背后何人在作祟罢了,此际听得陆纯彦点破,自是不疑有它,愣是将一桩天大的“功劳”张冠李戴了去。

    “一年四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对方既肯下如此之血本,自然不会一无所求,而今么,要想再谋一、二省之地,怕是只能等对方开价了。”

    陆纯彦显然早就已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反复思忖过了,可说到解决之道么,他也一样为难得很,概因涉及到一年几万两银子的事儿,本就人心尚不是太齐的众阿哥们注定会心思各异,要想让阿哥们有所退让都难,更别说齐心合力地将如此大的利益拒之门外,毫无疑问,自老十四带回了消息时起,主动权便已不在八爷一方了,到了眼下这般田地,除非八爷能拿出更大的利益来笼络住诸位弟弟,而这等可能性显然不存在,换而言之,此际除了与对方讨价还价地取得一个妥协之外,怕是没旁的路可走了。

    “这……”

    陆纯彦虽未将话说得太明,可八爷却是一听便懂了,只是懂归懂,心底里的郁闷感不单没减轻,反倒是更重了几分,此无它,对方敢下一年数万两银子的血本,所求必大,八爷不得不考虑己方的付出能力,会不会因此而伤了根基。

    “八爷不妨先让十四爷再去探个底,回头再议也不迟。”

    陆纯彦能理解八爷心中的烦闷,本不想多言,奈何此事还真拖不得,一旦久拖不决,一众阿哥们的人心怕将就此散了去,正因为此,哪怕明知八爷顾虑重重,也只能硬着头皮提醒了一句道。

    “嗯,也只能如此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感觉显然不是太好,奈何这节骨眼上,八爷也着实是没旁的法子好想,也就只能是闷闷地吭了一声,原本就疼的头立马更疼了几分……

    “小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王爷都等了您大半天了。”

    成功地钓了两条大鱼,弘晴的心情自是相当之不错,哪怕是酒后头晕,身子骨也又疲又乏,可还是在商号里与胤禄哥俩个厮混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夕阳西下了,这才乘马车打道回了府,方才一下马车,脚跟都尚未来得及站稳,就见墨雨急匆匆地跑上了前来,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老爹搞甚名堂来着,今儿个难不成又有甚大事发生了?不致于罢!

    弘晴还真想不明白自家老爹如此急地找自己所为何事,毕竟弹劾案昨儿个方才落下帷幕,众阿哥这会儿不是忙着舔伤口,就是忙着分弘晴抛出去的鱼饵,哪有胡乱再生是非的心,至于老爷子那头,那就更不可能出啥幺蛾子了,而弘晴自己么,当然是不曾犯下啥滔天之罪,又能有啥事会闹得三爷如此惶急的。

    “知道了。”

    尽管心中疑惑万千,然则弘晴却是不会在下人面前有所流露的,也就只是声线平淡地吭了一声之后,便即闷着头向内院书房行了去,方一转过书房门前的屏风,入眼就见自家老爹独自一人背手立于窗前,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显然不似有甚为难不决之大事状。

    “孩儿叩见父王。”

    尽管心中对自家老爹如此急召有着诸多的疑惑与不满,可该尽的礼数,弘晴却是不敢少了去,一个大礼参拜下来,中规中矩,实无甚可挑剔处。

    “嗯,平身罢。”

    听得响动,三爷缓缓地转过了身来,见弘晴持礼甚恭,并未因昨儿个的出彩表现而有丝毫的持宠而骄之躁意,心中自是颇为的满意,但并未出言夸奖,仅仅只是虚抬了下手,随和地叫了声起。

    “谢父王。”

    弘晴此际已是又困又累,真想赶紧回自己的小院好生大睡上一回,实在是无心跟三爷穷拉呱,奈何父子分际摆在那儿,弘晴就算心中再烦,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流露,只能是照着规矩谢了恩,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摆出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嗯,晴儿近来表现甚佳,为父深喜之。”

    望着弘晴那张兀自稚嫩的脸庞,再一想起弘晴这近一年来的所作所为,三爷心里头当真是感慨万千,他实是没想到弘晴私底下捣鼓出来的小商号真能搅出如此大的局面,一时间还真不知说啥才好了,沉默了片刻之后,也就只是说了句嘉许的废话。

    搞啥呢,如此急地找咱来,就只为了说这么句没啥营养的废话?搞没搞错!

    弘晴等了半晌,就只等到三爷这么句嘉许之言,心中自不免老大的不耐,可也没敢发作出来,也就只能是在心底里狠狠地鄙夷了三爷一把,口中却是谦逊地回答道:“父王过誉了,孩儿但有所得,皆父王教诲之功也。”

    “晴儿能有为而不自矜,为父也就能放心了,听闻你今早跟夫子习了武,可有此事?”

    三爷显然有甚难言之隐,嘴角嚅动了几下,似有欲言状,可临到开口,却又停了下来,接着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开口问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话,确是如此。”

    一说起跟老夫子习武之事,弘晴当真气急败坏不已,很有种想要大哭一场之冲动,更有着想好生控诉老夫子不人道的强烈愿望,只是想归想,做却是不可能这么做了去,没奈何,也就只能是脸色微苦地回答道。

    “嗯,夫子,当今奇人也,晴儿能得其青眼有加,实是大幸之事,须得好生用命,认真学着,切不可懈怠了去,都记住了么?”

    三爷对陈老夫子主动就府一事其实是不太欢迎的,不过么,对陈老夫子的学问能力,却是分外的推崇,尽管并不清楚夫子的武艺到底如何,可该叮咛弘晴之处,却是不吝多言上几句的。

    “是,孩儿记住了。”

    这一见自家老爹转来转去,就是不肯转进正题,弘晴心中的不耐已是快到了极限,好在城府深,却也没表露在脸上,只是回答的言语自不免就简略了些。

    “记住便好,晴儿一向勤勉,为父说来也无甚不放心处,唔,你那商号进展如何了?”

    三爷转悠了这么大半天之后,显然耐心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终于流露出了如此急找弘晴来的真实用心之所在。

    嗯?老爹想干啥?莫非是打算插手其间?嘿,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想白占便宜,一样没门儿!

    “麒麟商号”可是弘晴谋划了良久的心血之所在,也是弘晴将来崛起的根基之所在,哪怕是父子,弘晴也断然不可能将此商号拱手让给三爷的,再说了,在弘晴看来,就三爷那么点能耐,混混朝堂还凑合,说到经营商业帝国,那纯属瞎掰,弘晴可没打算将商号交出去,别说三爷了,就算是康熙老爷子来了,弘晴也断然不可能松这么个口的。

    “回父王的话,一切尚算顺利,盈利当不是问题。”

    弘晴既然没打算交权,自然也就不准备与三爷多谈商号之事,哪怕三爷眼中的热切目光有多炙热,弘晴也就只是简单地敷衍了一把。

    “唔,那就好,为父听闻你那商号正自批放各省之经营权,可有此事?”

    “麒麟商号”可是儿子自己折腾出来的,与他三爷半点瓜葛都没有,真到了要伸手之际,三爷还真有些个难堪不已的,只是事关重大,尽管有损面皮,三爷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地开了口。

    我勒个去的,老爹还真是冲着咱那商号来的,这回有的头疼了!

    三爷这么一图穷匕见之下,弘晴的心立马便是一沉,头也就此疼了起来……

第62章 有人要头疼了(三)

    三月债,当真还得快,先前弘晴还在为设套子整着了他人而自鸣得意不已,这回好了,自家后院也起了火,偏生这个放火的人还是自家老爹,这报应也未免来得太快了些,快得令弘晴真有些个哭笑不得之感。

    “回父王的话,确实如此,此事是孩儿与十五叔、十六叔共同商议之决策。”

    咋办?凉拌呗,左右商号是万不可交出去的,面对着三爷的热切,弘晴虽不好明着对抗,可将胤禄哥俩个抬出来当当挡箭牌还是办得到的。

    “效果如何?可曾有客商愿为之否?”

    一听弘晴话里提到了胤禄兄弟俩,三爷的脸色立马便是一僵,但并未就此作罢,而是有些个不依不饶地往下追问道。

    “回父王的话,商号并无将所有各省之经营权尽皆放出之意,也就是拿出些不甚富庶之地区暂时交予旁人经营罢了,时候到了,自会收回。”

    所谓闻音知雅意,这一听三爷问起分销权一事,尽管尚不清楚三爷的消息从何而来,可弘晴却已猜到了三爷拐弯抹角提出此事的用心何在,此无他,十有**是三爷自己看着眼热,打算玩一把切蛋糕的游戏罢了,这可不是弘晴乐意见到的局面,倒不是对自家老爹也抠门,而是商号之事实在不适宜三爷插手其中,不光是弘晴自身根基之事,更为重要在于三爷若是想夺嫡天下,那在形象上便不能有丝毫的受损——弘晴乃是小字辈,可以不管名声如何,可三爷却是不行,毕竟商贾在这时代的名声与地位都实在糟得可以,有志大位者,还是避免与此有明面上的瓜葛为好,正因为此,弘晴在回答中已是毫不客气地关紧了大门,不给三爷半点提出要求的缝隙。

    “原来如此,看来老十四这回算是平白捡到了个大便宜了,罢了,既然商号有决议,晴儿就照着去做好了,只是其它阿哥处,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了的好。”

    三爷的心虽热切得很,可毕竟不是愣头青,此际听弘晴如此说法,又怎会不明白弘晴话里的关门之意味,大感失望虽是难免,却也不好真儿个地放下脸面跟自己的儿子抢食,也就只能是尴尬地笑了笑,便作了罢论,只是到底是父子,却是不能坐视自家儿子有吃亏的可能,这便大有深意地提点了弘晴一下。

    老十四?我勒个去的,怪不得三爷信息如此灵通,敢情是老十四这混球跑三爷处嚼舌根去了,嘿,这厮还真是穷疯了,怕咱只说不做,这就找咱老爹出面来压了,当真有够不地道的,平白让老子头疼了一把,得,这账咱回头慢慢再跟你小子算了去!

    此番分包各省经销权的事儿是今日方才刚开始的,到这会儿也不过就几个时辰的功夫罢了,弘晴本就在怀疑此事怎会如此快便传到了自家老爹的耳中,此际一听三爷如此说法,脑筋只一转,便已将前因后果都推断了出来,心里头对老十四这等下绊子的行为自是恼火得很,口中虽不说,内心里却已是狠狠地给老十四记上了一笔。

    “父王教训得是,孩儿都记住了,若是五叔、七叔有所需,孩儿自当详家审笃,断不至让叔叔们有所失望才是,至于其余,则恐非孩儿力所能及也。”

    面对着自家老爹如此这般的善解人意,弘晴自然得投桃报李上一番,话里给出承诺的同时,也隐晦地提点了三爷一把,那意思便是要三爷设法与五、七两位不甚在意大位争夺的阿哥多套套近乎,为此,弘晴可以商号方面的利益给出一定的支持,至于其它人,哪怕是自家府中之人,那都断然休想从弘晴处占到商号之便宜的。

    “嗯,晴儿有心了,回头父王便问问去也好。”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三爷登时便来了精神,先前未能捞到商号的失落感立时减轻了许多,眼中精光一闪,已是飞快地计算起了将老五、老七拉上己方战车的可能性,这一算之下,还真为之怦然心动不已的。

    “那就有劳父王了。”

    这一见三爷一点就通,弘晴自也就安心了不少,可与此同时,倦意也已是不可遏制地狂涌了上来,谢了一声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晴儿劳累了一天,就早些去歇息罢。”

    三爷虽还有话要说,可一见着弘晴疲倦若此,心自是甚为不忍,这便挥手放了行。

    “谢父王,孩儿告退。”

    总算是从三爷的纠缠里顺利脱了身,弘晴自是不愿再有甚节外生枝的事儿发生,紧赶着谢了一声之后,便即告辞而去,一路踉跄地向自家小院挪了去……

    “这么说来,十三弟确信那所谓的山西分销权真能有每年两万之净入么?”

    弘晴是安心了,可有人却还在头疼不已之中,这人便是四爷,面对着老十三那跃跃欲试的脸庞,四爷头疼得要命,偏生还发作不得,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发出了声质疑。

    “四哥,小弟来前便算过了,若真按十六弟所言,应该不假,唔,小弟这几日闲着没事,还真就去那‘麒麟商号’私访了一下,确实生意红火得很,依小弟看来,两万两岁入或许偏虚,可万把两银子却是稀松平常。”

    自打从老十六处得了准信,老十三确实是意动了,要知道他如今还在阿哥所里猫着,加之跟着四爷这个“正经”人,浑然就没半点的来钱路子,也就仅仅只靠着宫里给的五十两银子度日,小日子么,自也就过得个紧巴无比,难得有这么个发大财的机会,老十三又怎可能不为之心动不已的,若不是考虑到四爷的感受,只怕老十三当场就会同意了老十六的示好。

    “嗯,若是真的如此,老三还真是下了血本了,怕不止你这处,旁的阿哥处,老三怕也不会放过罢,嘿,天家子弟群起经商,当真滑天下之大稽,传扬开去,真不知天下人又该怎生看我天家了,此恐非皇阿玛所乐见罢。”

    先前老十三说起这事时,四爷便已敏锐地察觉到了内里的不善——给老十三如此大的利益,却又一无所求,显然不是在示好,而是在利诱,要的怕便是离间他四爷与老十三之间的感情,然则看得通透,却不代表能轻松化解了开去,毕竟这可是两万两的岁入啊,他四爷一年到头都没那么许多,更别提尚未封爵的老十三了,要开口让老十三拒绝了此事,四爷实在是不好说这话,也就只能是从道义上来解说此事,盼的便是老十三能自己将此事拒绝了去。

    “四哥说的是,只是皇阿玛却是准了弘晴那厮的商号,这会儿要再就此事动本章,怕也是不妥罢,要不等上几日,看皇阿玛如何表态再定?”

    老十三年岁不大,可心思却是灵动得很,自是听得懂四爷的意思之所在,本也想着拒绝了老十六的好意,可一想到两万两的岁入,却又打心底里舍不得,眼瞅着跟四爷商量不通,这便起了拖延一下再定的主意,话虽如此,其心已动之意味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不然,皇阿玛是准了弘晴的商号,可并不见得乐意见天家诸多子弟尽皆卷入其中,此关乎国策之大事也,本章须得上,明日一早,为兄便进宫上本,断不能容此无稽之事发生!”

    这一见老十三还是不肯放弃,四爷心中的火气可就不可遏制地狂涌了上来,面色铁青地拍案而起,义愤填膺地对此事大加谴责不已。

    “那好,四哥既决定如此,小弟自当甘附骥尾,你我兄弟便联名上了本也好!”

    四爷这句话一出,老十三顿时就被逼到了墙角上,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地变幻了好一阵子之后,到底是兄弟情分占了上风,这便一咬牙,摆明了跟着四爷走的意思。

    “嗯,如此便好,为兄还是那句老话,重农重商乃是君子与小人之分际,有些钱可以拿,有些钱却是万不能沾了手,若不然,悔之晚矣!”

    一听老十三如此说法,四爷的心虽是稍安了些,可一股子愧疚之感却又油然而起了,毕竟这可是拦了老十三的财路啊,偏生四爷自己也没啥来钱之门道,平日里也不屑去经营那些蝇营狗苟之勾当,临到此时,便是想要补偿老十三一下,都没个拿得出手的家什,没奈何,也就只能是空口白牙地开解了老十三一番。

    “四哥放心,小弟知道该如何做了!”

    老十三虽还是有些不甘心,不过么,既已答应了四爷,他也就不再反悔了,很有担当地一拍胸脯,语气坚定地表了忠心。

    “嗯,十三弟能明事理便好,天色不早了,你我兄弟且一并用了膳,同饮上几杯罢。”

    尽管已是成功地说服了老十三,可四爷心底里却并无多少的安慰,反倒是更为担忧了几分,有心加深一下与老十三的感情,这便笑着提出了邀请。

    “成,今儿个小弟就吃吃四哥的大户了,酒可得管够才成!”

    老十三到底是讲义气之辈,心思既定,也就不再去多想那些有的没有的,笑呵呵地便调侃了四爷一句,哥俩个相对一笑间,倒也颇应了“心有灵犀一点通”之名言……

第63章 我要的真的不多(一)

    康熙四十一年八月二十一日,四贝勒胤禛、十三阿哥胤祥联名上本,重提重农重商之议,并对天家子弟私下经商一事大加抨击,矛头直指“麒麟商号”,虽未直接指名道姓,可字里行间却满是暗示之辞。

    两位阿哥的本章一上,朝野争议顿起,原本怀着从“麒麟商号”分上一杯羹的众阿哥们以及京中极品门阀见风声不对,无不为之凛然,尽皆收住了手,甚至民间也因着谣言不少而起了观望之心,一时间“麒麟商号”原本火爆的生意顿时大受影响,虽不致到门可罗雀之地步,可销售额却是有了个很明显的滑坡。

    拦人财路,那可是要犯众怒的,不说胤禄哥俩个如何气愤,便是尚未沾手的老十四也来了气,不仅借着个由头,跟老十三狠狠地干了一架,更怂恿着弘晴这个商号的主事人上本与四爷硬干上一场,然则弘晴却并不为所动,压根儿就没理会老十四的挑唆,也不管胤禄兄弟俩如何抱怨,每日里该干啥还干啥,浑然就一没事人一般。

    真不生气?当然不是!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大好局势,愣是被四爷这么一本给搞砸了大半,弘晴又不是啥圣人,哪能不恨,若是可能的话,弘晴真恨不得拿把刀子将四爷给剐了,可惜想归想,做却是不能这么做了去,不单不能动四爷,甚至连上本对抗都不成,不为别的,只因弘晴深知一个理儿,那便是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一旦捅破了,那就麻烦大发了去,就有若此番经商一般,康熙老爷子可以恩准弘晴的商号,毕竟弘晴年岁小,再怎么胡闹,那都是笑谈而已,惹不出啥大乱子来,甚或也可以默许阿哥们私下发些财,但绝对不会公开表示同意,那可是要遭儒家子弟猛烈抨击的,一向好面子的老爷子自是断然不想见到那般情形,换而言之,弘晴若是公然与四爷对抗的话,那只会让四爷得了逞之余,令自己倒了大霉,这等蠢事,弘晴又怎肯去做。

    沉默是金,这句话可不是虚言,而是句不折不扣的大实话,没有对抗,四爷再怎么能折腾,找不到对手,那也是枉然,这一点,弘晴看得分外的通透,至于受到影响的生意么,说实话,弘晴还真不怎么担心,毕竟香皂可是“麒麟商号”的独门专营,别处没地方买了去,市场如此之大,又怎可能真会就此沉沦了下去,所需要的不过是个沉淀的时间罢了,只消老爷子那头不放狠话,事情很快就将有若一阵风般地过去了,真到那时,该红火的照样会红火,而这段时间的消沉么,倒给了弘晴一个加紧操办各省分号的时间,既如此,又何必真跟四爷去瞎折腾,坐看风轻云淡岂不更爽利?

    时光荏苒,只一眨眼间,便已是九月下旬,弘晴的小日子可谓是过得极为的充裕,每日里功课填得满满的不说,还有习武的事儿压着,商号那头的事儿也不老少,忙乎得弘晴真恨不得将一个人劈成两半用了去,好在忙归忙,总算是一切顺利得很,不单是江南各省的分号有了些眉目,更得了个准信,那便是康熙老爷子始终不曾对四爷的折子加以置评,来了个留中不发,民间哄乱的谣言传了一阵,也就消停了下去,商号的生意么,自然也就全面复苏了起来,尽管不再有刚一开业时的火爆,可钱景却是相当之美妙,说是日进斗金也断不为过。

    风声既过,而“麒麟商号”的钱景又看涨,自然就有人坐不住了,这不,今儿个方才一下了课,老十四便已是不管不顾地拽着弘晴就直奔“聚仙楼”,美其名曰要跟弘晴好生联络一下感情,至于实际情形如何么,彼此间都心中有数得很,自是心照不宣地一路杀到了“聚仙楼”中,要了间顶级包厢,各自落了座,都还没等酒菜上齐呢,老十四已是很明显地憋不住了。

    “晴哥儿,咱叔侄俩可是好久不曾聚了,怎样,商号的生意还成罢?”

    老十四素来脸皮厚,也没啥顾忌不顾忌的,上来便直奔了主题,寒暄套话啥的全都一概省了去。

    “勉强罢,小本经营而已,呵呵,十四叔怕是看不上眼哦。”

    当初四爷的本章刚上时,老十四倒是上蹿下跳地折腾了一把,可到底是不曾再开口要弘晴许给他的山东地盘,显然是怕受了牵连,这会儿再想要,弘晴给是照旧会给,可该给的不仅仅是地盘,还得给老十四一个小小的教训,若不然,岂不是平白让老十四看轻了去,正因为此,对于老十四的问话,弘晴也就假作不解其真实之用心般地敷衍了一把。

    “别介啊,晴哥儿这说的是哪的话,十四叔可是眼馋得紧呢,嘿,上回格于形势,十四叔虽是尽力了,可惜没能帮上晴哥儿的忙,算十四叔的错,不过么,十四叔可是好生教训了老十三那贼胚子一回,也算是不无微功罢,怎么着,前番答应十四叔的,你晴哥儿不会赖账了去罢?”

    若是换了个人,被弘晴这么暗讽上一把,只怕脸都得羞红了去,可老十四却浑然不当回事,脸厚的好处在此际当真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嘻嘻哈哈间便已是既摆功又邀赏了起来,那亲热状简直就宛若与弘晴熟到不能再熟之地步。

    “这事儿啊,唉,十四叔咋就不早些说呢,哪怕早两天也好啊,这不,昨儿个我父王门下奴才陈观照来了家里,说是他有个族叔想接手山东分销权,用一万两银子买,小侄想想也觉得没啥不好的,左右十四叔又久久不曾接手,地盘空着未免太可惜了些,也就应承了下来,人钱都已交到了账上,这再要反悔,商号的名声怕不得臭大街了去,您瞧,这……,唉……”

    既然打算刁难一下老十四,弘晴可就不客气了,一番假模假样的叫苦下来,演得就有若确有其事一般。

    “晴哥儿,你不是罢,答应了十四叔的,怎能又改给了别人,这不是要十四好看么,不成,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去,嘿,不就一门下奴才么,说解也也就解了,怕个毬的,奶奶个熊的,敢跟爷争地儿,不信爷拿大巴掌抽了那小子去!”

    老十四本就一刺儿头,这一听该他的地盘没了,也不管啥合约不合约的,登时就炸刺了,袖子一撸,丘八之气大放,哪还有半点阿哥应有的体面,简直就一街边厮混的地痞一般无二。

    “十四叔,话可不能这么说,奴才么,怎么打了去,那都无妨,可小侄商号的名声却不能有半点的受损,若不然,日后还有谁敢跟小侄做生意的,此事断不可为!”

    老十四这么一变脸,弘晴也跟着玩起了变脸的把戏,左右不过是装混混耍横罢了,前世那会儿弘晴可没少玩这一套,论起演技来,只会比老十四高,而不会比老十四差。

    “咕嘟!”

    一听弘晴拒绝得如此之干脆,老十四忍不住便狂咽了口唾沫,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变幻了好一阵子,可到了末了,也还是没敢真朝弘晴发飙,倒不是怕了弘晴,而是他这会儿正有求于弘晴,真要将关系闹僵了,那岁入两万的事情不也就跟着泡了汤,这账目,老十四还是算得来的。

    “嘿嘿,晴哥儿,咱叔侄俩可不是一般的交情,再怎么着,也总比一奴才强罢,就算山东没了,不还有其他省么,十四叔不挑,随便整个两江、两湖啥的出来也就够了,咋样,中不中,就一句话的事儿,十四叔可就在这儿等着了。”

    眼瞅着发飙不管用,老十四脸一翻,又玩起了套近乎的把戏,总之一句话,那就是赖也要赖在弘晴的身上,不割出一大块肉来,他可是不打算就此收了兵的。

    尼玛的,老子欠你的啊,我勒个去的,这混球还真是块玩政治的料,翻脸比翻书还快,若不是运气实在太差,身边又没个得力的谋士,更没个好儿子,老四那厮哪可能是这家伙的对手!

    老十四那无赖劲一出,弘晴还当真被弄得有些个哭笑不得,心里头忍不住便犯起了嘀咕,但并未有所表露,而是皱紧了眉头,装出一副为难至极的样子,默默地思索着,半晌也没见开口。

    “得,咱也不为难你,嘿,爷可是听说了,老十六那厮原本是答应将山西给了老十三的,如今老十三那混账行子不识抬举,这山西省不就空了下来了,算爷吃亏,就拿山西省作数好了,这总该成了罢?”

    老十四可是鬼精鬼灵之辈,这一见弘晴半晌无言,立马便断定弘晴这是在玩沉默拒绝之戏法,自是不肯遂了弘晴的意,眼珠子转了转,立马又换上了副笑脸,嘻嘻哈哈间更换了个提议。

    “山西啊,行倒是行,只是……”

    爽快交出去的东西,他人总是不懂得珍惜,这道理,弘晴比谁都懂,既然老十四想玩,弘晴自是乐得奉陪,这便假作为难状地只说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第64章 我要的真的不多(二)

    “只是个甚?你倒是赶紧说啊,爽快点,耍你十四叔玩啊!”

    老十四的耐心原本就不是特别好,如此这般地扯了许多,早已是烦躁不已了的,再被弘晴这么一撩拨,更是忍耐不住了,眉头一竖,恼火地喝了一嗓子。

    “十四叔别急么,小侄这就说还不成么?”

    能将未来的大将军王耍弄到这般田地,弘晴心中的满足感自是不消说的高涨着,不过么,该卖的关子,依旧照卖不误,就是不想给老十四一个痛快。

    “那你倒是说来着,说,快说!”

    老十四当真是被弘晴这等吞吞吐吐的不爽利弄得个七窍生烟,实在是没了脾气,没法子啊,眼瞅着过完了年,他老十四就要开府建牙了,奴才早已暗自收下了一大把,可为奴才们谋官的银两却是极之不称手,就盼着能从弘晴处整出块大肥肉来,这会儿纵使弘晴再如何刁难,他也真没拂袖而去的勇气,也就只能是可着劲地催促着弘晴一句道。

    “十四叔,您是知道的,前些日子,四叔、十三叔整出了那么个没屁眼的勾当,害得小侄折了不少的本,这山西么,自然是不可能再给十三叔留着了的,只是小侄前几日钱不趁手,就琢磨着将一些省份的分销权拿出来卖了,不止是这山西,就连那川中也都放出了风声,而今各地赶来的商贾可是都得了消息的,这会儿若是将山西从名单上抹了去,小侄怕商号的名声有受损之可能啊,可十四叔都开了口,小侄也不能不答应不是?这不正为难么?”

    反正是不打算通通快快地交出地盘,自然是怎么刁难怎么来了,只见弘晴嘴一张,叫苦的话儿可就有若长江之水般滔滔不绝而出了,直听得老十四横眉倒竖不已。

    “那不管,左右你小子答应十四叔再先,这事儿你晴哥儿自个儿整了去,山西,爷还就要定了!嘿,不止山西,便是川中,你也得给爷担着去,若不然,爷今儿个就赖这不走了!”

    眼瞅着说理说不出个道道来,老十四无赖劲可就不可遏制地大发了,脸一板,没脸没皮地便耍上了无赖,偏偏还说得个理直气壮地,就宛若弘晴真欠了他八辈子债一般无二。

    “罢了,罢了,算小侄上辈子欠您的,这地盘咱给还不成么?回头十四叔可别忘了紧着着人来签了契约,拖久了,十五叔、十六叔怕是要骂娘了,唉,这回小侄可真就亏大发喽!”

    钓鱼么,自然是得掌握火候的,拉早了,鱼儿还没上钩呢,拉迟了,鱼儿可就跑了,这一点,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玩将起来,也顺溜得紧,眼瞅着火候已到,弘晴自是得见好就收,这便装出一副惨不兮兮状地摇头叹息着,极为勉强地答应了老十四的要求。

    “嘿,算你小子识相,得,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日后要是有谁敢跟你晴哥儿撒野,爷抽死了他去!”

    老十四本都已是快绝望了的,却没想到峰回路转之下,弘晴不单给了山西,就连川中也给了出来,大喜过望之下,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伸手狂拍着弘晴的肩膀,一迭声地大放着厥词。

    得,这厮又犯浑了,啥屁话都往外喷,还抽人呢,真当自个儿是恶霸啊!

    老十四虽说是条大鱼,可在弘晴眼中,却并不算最肥的那一条,他真要钓的是八爷,给老十四的好处么,当然就是香甜至极的高级鱼饵,等的便是八爷自个儿找上门来,当然了,这么个心思,弘晴可是不会当着老十四的面有所流露的,故此,面对着老十四的欣喜若狂,弘晴也就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啥话都不往外吐。

    “啊,对了,险些忘了一事,嘿嘿,晴哥儿也是知晓的,十四叔如今与八哥最是投契,上回呢,十四叔一不留神,说漏了嘴,闹得你九叔、十叔都馋着这分销权呢,你八叔虽是没提,可十四叔估摸着,怕也是动了心的,所谓一事不烦二主,这事儿么,你晴哥儿就能者多劳好了,回头十四叔设大宴犒劳犒劳你也就是了,怎样?成不成,给句实话来。”

    正所谓得陇望蜀,兴奋地自说自话了好一阵子之后,老十四突然又想起了八爷的交待,这便堆起了笑脸,又跟弘晴打起了商量。

    嘿,就等你提这事呢!

    弘晴可不是啥大善人,哪可能平白无故地给八爷等人发银子,尽管是为了应对不就的将来必会冒将出来的整顿旗务一事,可也没打算平白便宜了八爷等人,没个等价交换,弘晴又怎肯平白吃亏,只不过此事不能由弘晴自己来开这么个口,前番之所以设下“二桃杀三士”之策,为的便是从八爷处狠剐回一把好处,这会儿老十四自己挑出了由头,弘晴自是称心如意得很,不过么,这等得意自不可能摆到脸上来,而是作出一副目瞪口呆状地望着老十四,宛如听到了这满天下最令人震惊的消息一般。

    “嘿嘿,这事儿么,是难了些,可晴哥儿是谁啊,这满京师里可都算是数得着的大能人!想来还是能应对得过去的,唉,十四叔也是没法子啊,就俩省,这咋分都不是,不扯那么许多了,晴哥儿若是肯帮这个忙,就算十四叔欠你个大人情了,啥时要,十四叔啥时便还了去,如此总该成了罢?”

    望着弘晴那震惊的小脸庞,老十四自己也觉得过分了些,奈何八爷有交待,他也不好不提这茬,没奈何,只得是伸手挠了挠头,满脸歉意状地扯了一通。

    “十四叔,瞧您这话说的,这不是要小侄的命么?天地良心的,小侄答应将两省平白交出,已是担了无穷的干系,回头一准被十五叔、十六叔埋汰个没完,这也就算了,小侄勒紧裤腰带,熬一熬也能挺了过去,这再多上俩省,便是拆了小侄,那也是断然办不到的,十四叔,您还是饶了小侄罢。”

    弘晴一向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好处没到手之前,要他让步,那可比登天还难,这会儿叫起撞天屈来,当真演得个活灵活现的。

    “要不就一省总该可以了罢,你晴哥儿随便指了去,但消不是太差的地儿,十四叔都认了,这总该可以了罢?”

    一见弘晴委屈若此,老十四自个儿也觉得心里头十二万分的过意不去,奈何八爷处也得有个交代,老十四暂时还不想跟八爷一伙闹了生分,毕竟他眼下还没有自立门户的实力与能耐,还须得靠八爷等人支撑着,正因为此,老十四不得不腆着脸、陪着小心地降低了要求。

    “唉,十四叔,你这……,罢了,罢了,这事情呢,小侄先记在心里,回头跟十五叔、十六叔商议一二,只是没个补偿啥的,怕是难啊,那商号小侄虽是占了大头,可也不全归小侄不是?总得有个由头,小侄也好跟十五叔等人交待不是?”

    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与见识储备,弘晴压根儿就不怕赚不来钱,别看给出去的不少,其实呢,他自己赚的更多,此无它,香皂的成本低得令人发指,老十四每赚一两,弘晴处可是能捞个双倍不止,还不用出啥太大的力气,给出几个省的分销权,弘晴还真就没放在心上,再说了,这分销权可是几年一签的,到时候要收回,也简单得很,一句话的事儿罢了,正因为此,对于给老十四一伙些甜头,弘晴并不怎么在意,不过么,这钱自然不能白给不是?送上门来的竹杠,此时不敲更待何时?

    “嘿,有晴哥儿这句话便好,得,不扯别的,要啥补偿,晴哥儿只管开口,但凡十四叔有的,一准让你满意便是了,即便一时没有,十四叔想尽法子,也得给你搞了来,终归不能让你晴哥儿平白吃亏罢!”

    老十四原本正歉意满满地,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立马又来了精神,拍着胸脯便大包大揽了起来。

    “十四叔言重了,小侄哪敢提甚过分之要求,只是十五叔、十六叔那头常有些怨言,说是大家伙都是阿哥,兄弟几个都可着劲往各处塞人,就他俩没个门路,手下奴才心都寒了去,小侄听了也觉得寒碜,奈何小侄也是个无能为之辈,半点忙都帮不上,也就只能是光看着,不瞒十四叔,小侄这心里头可是酸着啊。”

    老十四既然敢大包大揽,弘晴自是不会跟其讲客气,这就开始伸手了,尽管没说得个分明,可意思却是明白无误地表达了出来。

    “这……,嘿,晴哥儿想塞啥人,又想得个啥位置,总得给十四叔交个底罢,若不然,十四叔还真不知该从何帮起了。”

    一听弘晴开出了这么个条件,老十四心底里倒是大松了口气,此无它,不就是塞个把人进官场么,这事儿对旁人来说很难,可对于势力强大的八爷一方来说,却算不得啥难事儿,当然了,不难归不难,老十四可不想太过轻易地便答应下来,毕竟此事可是要担一定干系的。

    “有十四叔这句话,小侄便算是安心了,嘿,不满十四叔,不就是些把总、千总的出身文碟,还有么,七品候补知县的空白文碟也来些,小侄要的真的不多,每样来十份足矣,能多固然好,不成么,那也就算了去了。”

    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弘晴玩起狮子大开口来,半点都不在老十四之下,此言一出,立马就轮到老十四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了……

第65章 得失之间(一)

    “晴哥儿来啦,老十四那浑球又都扯了些甚?”

    随着深秋的到来,香皂的销售也渐进了淡季,再加上前番四爷上本的影响,“麒麟商号”的生意比起一开业来,已是冷清了不少,然则因着各省分号的陆续筹建,商号里的繁忙景象却是依旧不变,进出货物的马车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倒是账房里却是清闲了许多,又因着其它事务都由陈思远这个大掌柜在张罗着,胤禄哥俩个也就有了偷闲的空挡,正泡了壶上好的龙井,胡乱地瞎侃着,冷不丁见弘晴从外头转了进来,哥俩个都自觉地起了身迎候,浑然忘了哥俩的辈分其实比弘晴要高这么个事实,只不过哥俩个的表现却是不尽相同,老十五生性较沉稳,也就是笑着点了点头,可胤禄却是个豪爽性子,也没啥顾忌,大老远就咋呼上了。

    “还能有啥,不就是要地盘罢了。”

    对于小哥俩,弘晴有着足够的信任,自是不会有太多的隐瞒,随手拉过一张空椅子,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自斟自酌地饮了杯热茶,而后方才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道。

    “不给!那混球前几日咋不来要,不就是见风头不对,不敢么,这会儿倒是有脸来啰唣,没脸没皮的货色,理他作甚!”

    这一听老十四果然是来要地盘的,脾气向来不是太好的胤禄立马便跳着脚骂了起来。

    “是啊,晴哥儿,老十六话虽是糙了些,可理儿却不是糙,老十四就那德性,不理他便好!”

    胤禑别看没啥大脾气,可对一向嚣张跋扈的老十四却是极为看不过眼,只不过往日里不愿说罢了,这会儿见胤禄跳脚骂,自是跟着敲打上一把。

    “放心好了,这回咱可不会平白便宜了他去,要地盘可以,拿东西来换,若不然,门都没有!”

    弘晴早就知道这小哥俩会坚决反对,故此,在与老十四谈判前,口风严实得很,并不曾向这小哥俩透露出一星半点,倒不是怕无法说服二人,而是不愿多费那些无必要的唇舌,然则此际事情既已是差不多定将下来了,却是得跟这小哥俩有个说得过去的交待才是。

    “换?晴哥儿,你该不会是烧糊涂了罢?那厮穷得叮当响,比咱哥几个还不如,能掏出甚好东西来,得,别介了,还是咱们自己捞银子实惠来着。”

    胤禄在阿哥所里跟老十四就住在门对门,又怎可能不清楚老十四的实际情况,若说没整商号之前,胤禄还真很羡慕老十四有来钱的门路,至于眼下么,光凭着这个把月已到了手的些微分红,胤禄已是十二万分地瞧老十四不起了。

    “十六叔,话不能这么说,十四叔虽无甚家底,可八叔有啊,打他那儿掏弄些东西还是有的。”

    对于要拉拢的胤禄兄弟俩,弘晴的耐心自是好得很,并不因小哥俩唱反调而动气,很是大度地一挥手,笑呵呵地解说了一番。

    “呵,那倒是,咋忘了这茬了,得,晴哥儿就甭卖关子了,那厮到底拿些甚来换?”

    小哥俩对能耐出众的八爷还是颇为信服的,一听弘晴如此解说,本还欲再出言相劝的胤禑就此闭紧了嘴,而胤禄则是好奇地催促起了弘晴来。

    “东西倒是不多,也就是把总、千总的出身文碟以及七品候补知县的空白文碟各十份,至于我方么,就将山西、川中以及河南之分销权交予对方,时限么,暂设四年好了,后头给还是不给,到时再议就是了。”

    弘晴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将交易的内容道了出来,那副从容淡定状就跟在谈买几斤大白菜花多少钱一般无二。

    “厄,不是罢,晴哥儿,这账不对数啊,七品候补知县文碟一份一千五百两就有,十份也不过一万五千而已,至于千总文碟每份不过千两而已,把总更低,五百两就有,拢算下来,就算全用银子砸,那也不过就三万两银子罢了,若是八哥出面的话,哪怕是用银子买,这么些东西怕是万把两就能搞定,甚或不花一文钱也说不准,可咱三省收益算起来,每年那就是六万两以上之数,这亏还不就吃大了去了。”

    别看胤禄如今还猫在阿哥所里混日子,可这厮自幼鬼精,宫里宫外都人面广,捐官的市场行情那是倍儿熟的,只一算,立马发现这交易并不是等价而为,己方显然吃了不小的亏,自是分外的舍不得,只是弘晴已然有所决定,他也不好明着反对,这便吭吭哧哧地板着手指,跟弘晴算起了经济账来了。

    “呵,十六叔近来用功了么,这术数倒是算得倍儿溜,嘿,只不过呢,这账,十六叔还真就算错了去了。”

    胤禄虽不曾明言反对,可那意思却是表达得很明白了的,弘晴又怎可能听不出味儿来,不过么,却也没太在意,而是摇了摇头,笑着回了一句道。

    “得,晴哥儿既说爷算得不对,那就请晴哥儿算一回给爷听好了。”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胤禄可就不干了,不服气地反诘道。

    “很简单,十六叔听好了,头一条么,别看八叔他们弄去了分销权,一年能赚个不老少,可大头却是在咱们手里,那些香皂的成本多少,旁人不知晓,你十六叔该不会也不知晓罢,既如此,这其实是八叔他们出人出力,帮着咱们赚钱,又何乐而不为呢?再说了,真到了不想给的时候,四年后要收回还不是咱们说了算?至于其二么,那就更简单了,别看那些文碟费不了太多的银子,可要想一口气拿到如此许多,就算十六叔再能,怕也是办不到的罢,就算能,一旦消息走漏,皇玛法的板子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莫非十六叔打算尝尝不成?”

    弘晴算起账来,比胤禄自然是高出了老大的一截,一张口,便是一通子长篇大论,直说得老十六怪不好意思的。

    “理倒是这个理,然则你我如今怕是还用不着这么些玩意儿罢,待得我等开府建牙时再办了去,却也未尝不可,似无必要眼下便整这个罢?”

    康熙老爷子的板子味道当然不好消受,胤禄就算再胆大,那也是一样不想去尝试的,这会儿被弘晴这么一说,小脸顿时憋得个通红,只是心里头还是不太服气,这便又提出了另外的由头。

    “万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别看我等如今生意火爆,可这是在京中,咱叔侄算是可以横着走,下头那帮子差衙们不敢有甚放肆之举,可到了下头各省,怕就没那么顺当喽,总不能我等自己跑去处处摆平罢,终归是须得有些得力的奴才帮衬着,问题是总不能让奴才们光拉磨,不给草吃罢?这么些文碟先预备着,应景儿可就能派上大用场了不是?再说了,奴才须得自己用出来的,方才可以放心,那些贴过来的,哪有甚可靠性可言,这一条,十六叔若是还看不透,那小侄可就无话可说了的。”

    胤禄兄弟俩可以说是弘晴计划中的最根本之班底,再如何重视,也断不为过,除了些太过机密的事不能说之外,弘晴还真就没打算对这小哥俩隐瞒自己的算路的,一番话说将下来,已是将内里的蹊跷全都说了个分明。

    “晴哥儿这话有理,老十六,你也就别胡乱蘑菇了,这事儿还真就得听晴哥儿的。”

    胤禑胆略上虽不如胤禄远甚,可大局观却是比胤禄要强上一些,自是一听便明白了弘晴所言的道理,这便抢先开口同意了弘晴的意见。

    “嘿,咱这是不耻下问么,得,得,得,咱不说了还不成么,反正大事都由晴哥儿定,咱只管数钱就好,嘿嘿,哪怕数到手抽了筋,咱也乐意不是?哈哈哈……”

    胤禄一向豁达,道理通了,自然不会再多争执,哈哈大笑着自嘲了一把,登时便惹得弘晴与胤禑也都跟着大笑了起来,笑声满账房里回向不已中,气氛自是和谐无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弘晴哥几个如何乐呵,却说八爷府的西花厅里,一席酒宴正在进行着,八、九、十三位阿哥连同陆纯彦四人围坐在石桌旁,一边浅饮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看似悠闲,可实际上气氛却显得格外的沉闷,哪怕聊天的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可众人的精气神却显然都有些不振,时不时瞄向门厅处的眼光更是泄露了众人的心神不宁,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由远而近地响了起来之际,众人尽皆在不自觉中挺直了腰板,目光闪烁地盯向了厅口处。

    “八哥,小弟回来了。”

    厅口处人影一闪,浑身大汗淋漓的老十四已满脸喜色地大步行了进来。

    “哟,十四弟来了!”

    “老十四,情况如何?”

    一见到来者果然是老十四,九、十两位阿哥的脸上都是喜色狂涌,几乎异口同声地打了个招呼,至于八爷么,虽还稳得住,可眼神里也同样闪烁着探询的精光……

第66章 得失之间(二)

    自古财帛动人心,哪怕是贵极了的阿哥,也一样不例外,面对着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几位阿哥的表现比之寻常百姓,实也并无不同,甚或更有过之,这等模样一出,当真令陆纯彦心中不知几多的感慨,只是他也知道此事不是他该管之事,这便轻叹了一声,索性闭上了眼,不去理会九、十两位阿哥的瞎闹腾。

    “老十四,到底如何了?弘晴那混小子可曾答应了么?”

    众阿哥们都在激动之中,自是无人注意到了陆纯彦些微的异样,一个个尽皆目光炯然地死盯在了施施然端坐了下来的老十四身上,到了末了,又是脾气最急的胤锇率先沉不住气,恼火地嚷嚷了一嗓子。

    “嘿嘿,成了,诸位哥哥就等着数钱罢!”

    老十四此番跟弘晴交涉得甚是辛苦,这一回来摆功么,自然要好生吊吊众兄弟们的胃口,若不然,怎显得出自个儿的功劳,正因为此,自打进了花厅,除了一开始寒暄了一嗓子之外,老十四坐在那儿就不动了,直到老十憋不住嚷将起来之际,这才自得地一笑,给出了个肯定的答复。

    “好啊,老十四,还是你小子行,这一出马,当真了得,嘿嘿,好样的,来喝酒,喝酒,今儿个咱哥几个不醉无归!”

    一听老十四道出此言,胤锇满心的期待终于化成了现实,登时便兴奋得跳了起来,狠狠地擂了老十四一拳,有若发了疯般地大吼大叫个不休。

    “十四弟,真成了?那混小子当真如此爽快,不会没旁的埋伏罢?”

    胤禟同样兴奋得很,只不过他比胤锇那等一根筋的家伙显然要谨慎了许多,略有些狐疑地扫了老十四一眼,迟疑地追问了一句道。

    “九哥高明,这事儿呢,说成了还真就成了,那小子给出了山西、川中以及河南三省之地,说是每四年一签约,只是却有个条件,要我等拿把总、千总的出身文碟以及七品候补知县的空白文碟各十份去换,就这一事,小弟估摸着应是值当,然,事关重大,小弟却是不敢擅自应了下来,这不,紧赶慢赶地跑了来,就等八哥定夺了。”

    老十四很明白自个儿在这个小团体里的地位就一执行者,真正拿大主意的,还须得看八爷,正因为此,表功归表功,却是不敢真儿个地越俎代庖,介绍了下交易内容之后,便即明智地将决定权交到了八爷手中。

    “就这?不多么,旁人要搞这么些东西,没个三万两银子下不来,咱哥几个出手,随便掏个几千两辛苦钱,跑上几回也就能办得齐了,这生意做得去!”

    胤锇人虽粗鲁了些,可好歹自幼受的都是精英教育,账目还是能算得个分明的,略一掐指,立马便有了结论,还没等八爷表态,他已是急吼吼地嚷了一嗓门。

    “唔,花些银两倒是小事,哪怕这么些文碟一次性整出来稍有些繁难,可也不是办不到,只是那小子要这么些东西想作甚来着?”

    账目人人都会算,胤禟当然也知晓这笔买卖从账面上来看,是颇为合算,只是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大家伙都是天家子弟,真要花些心思,整那些文碟并不非办不到,纵使弘晴本人不行,可三爷一旦亲自出马,却是没多大问题的,一念及此,胤禟自不免怀疑起弘晴如此提议的用心之所在。

    “九哥问得好,小弟当时也是如此问那小子的,就是没见那小子回话,于来的一路上,小弟倒是琢磨了想头——该不会是那混小子打算建班底了罢?”

    老十四表面粗豪,实则精明过人,这一开口,还真就切中了弘晴的真实打算,只不过老十四却并不敢肯定,毕竟弘晴的年纪未免太小了些,此时建班底显然有些过早。

    “嗯哼,还真有这种可能,那小子精怪得跟妖孽似的,前番在乾清宫可是狠出了回风头,心野着呢。”

    老十四这话一出,八爷与九爷尽皆面皮为之一僵,彼此间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却都没急着开口,倒是直性子的胤锇猛击了下掌,出言附和了老十四一句道。

    “八哥,您看这事该还是不该,小弟心里可是一点底都没有,若是不该,小弟这就去回绝了那小子。”

    虽然奇怪于弘晴此时便开始建班底的用心,然则老十四却显然不是很在意,毕竟他们哥几个不也都是早早便开始了班底的筹谋,若不然,也不会有眼下这等庞然之规模,当然了,老十四不在意归不在意,却是没敢在此事上独断专行,而是再次将决定权交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八爷手中。

    “八哥,您说了算,该怎么着,小弟绝无二话!”

    老十四话音一落,兄弟几个的目光立马全都聚焦在了八爷的身上,老十更是表忠地一拍胸脯,煞是豪气地扯了一嗓子。

    “先生,您看此事可行否?”

    按八爷的本心,那是绝不想做这么个交易的——那些文碟所标明的官职虽说都不甚高,可用来培养班底之根基,却是足够用了的,八爷实不想成全了弘晴这么个妖孽般的家伙,再说了,交易做成了,其余兄弟个个有肉吃,独独他本人却是半点好处都没落得,然则,望着众兄弟们那期盼的目光,拒绝的话,八爷却是怎么也不好说将出来的,没奈何,只好将问题转手抛给了闭目沉思状的陆纯彦。

    “有得必有失,得与失之间能有个平衡便妥,此事八爷自己定也就是了。”

    陆纯彦乃当世之智者,心思自是灵醒得很,只一听八爷之言,便已是八爷的意思是要他陆纯彦出面反对这等交易,只是明白归明白,可陆纯彦却并不想当这个恶人,自也就假作不知状地回了句模凌两可的话语。

    “也罢,那就这么定了也好,老十四辛苦一趟,明儿个去回了话,就说依约办了去便是了,过几日备齐了文碟,将此事了了也好。”

    八爷见陆纯彦不肯表态,自不好再勉强,只能是独自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得失,末了,略显得勉强地给出了个肯定的答案。

    “成,此事就交给小弟了!”

    此番交易下来,得最大头的无疑就是老十四本人,他自是不会反对八爷的决定,不等其他兄弟开口,他已是紧赶着应了诺。

    “哈,成了,咱这就去跑吏部,十四弟去兵部,九哥筹钱去,哥几个加紧办了此事,省得夜长梦多!”

    老十也是穷光蛋一个,眼下有了发横财的机会,当然是怎么快怎么来了,不单自己揽了事,顺便给哥几个都派好了任务,那猴急之状着实是有够难看的。

    “也好,就按十弟说的办,诸位弟弟且都忙去好了。”

    事已至此,八爷也不想再有甚节外生枝的可能,这便吩咐了一声,算是为此事做了个定论。

    “八哥放心,小弟这就去!”

    “小弟告辞了!”

    ……

    八爷既已放了话,哥几个自是乐得赶紧办好了差使,也好早一步拿到地盘,也可早点往自家怀里搂钱,自是一个比一个积极,一窝蜂便散了个干净,那等匆匆状着实令八爷很有着气不打一处来之郁闷感。

    “八爷可是在担心么?”

    众阿哥们去后,一直双眼微闭的陆纯彦却是猛然张开了眼,审视了心事重重的八爷一眼,一捋胸前的长须,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道。

    “嗯,人心齐,山海移,心若不齐,败亡无地也!”

    陆纯彦虽没明着说出八爷的担心之所在,可八爷却是知晓自个儿的心思难以瞒得过陆纯彦的法眼,索性便干脆地承认了下来。

    “有些事急事急不来的,且再看罢,日久见人心啊。”

    陆纯彦早就察觉到了这个小集团里有着不稳定之因素,只是疏不间亲,却是不好指将出来,哪怕此际见八爷忧心于此,他也只能是泛泛地安慰了几句无甚营养的虚言。

    “罢了,不说这个了,先生看那弘晴小儿如何?”

    八爷默然了片刻,也实在是不愿谈起兄弟不齐心的事儿,这便转开了话题,问起了陆纯彦对弘晴的看法。

    “曹公见许劭,三问而不答,怒而拔剑,遂得其评,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此虽典故,却未见得不是今人之写照乎?”

    陆纯彦没有直接回答八爷的问题,而是举出了曹操的例子,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弘晴就是今日之曹操,内里讥讽之意不多,倒是重视之意不少,很显然,在陆纯彦的心目中,弘晴的威胁已上升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哪怕这等威胁在目下看来,还只是潜在的威胁,却已是须得引起足够的重视了。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唔……”

    八爷对弘晴本已是有了些警惕之心,但并未将其摆在重要的位置上,可这一听陆纯彦居然如此评价弘晴,心神不由地便是一颤,呢喃了一声,眉头已是紧锁成了个大写的“川”字……

第67章 肥差?

    冬去春来,转眼间便已是大半年过去了,又到了春暖花开之时,王府后花园里繁花盛开,绿草如茵,碧树成荫,当真美不胜收,然则弘晴却是无心情去欣赏这等美景,只因他这会儿正痛苦无比着,为啥?很简单,跑圈!

    大半年都过去了,可老夫子所教的所谓武艺还停留在原始阶段,每日双练,雷打不动,晨间午后各一趟,除了跑圈之外,不是举石锁,就是蹲马步,可怜弘晴的小身子骨又有哪一回不是被折腾得快散了架,纵使是刮风下雪也没个休闲时,更遑论这等春光明媚之时分,那自是得加练再加练。

    逃避?那是没可能的事儿,弘晴不是没试过,还试了不止一回,结果么,自然是不堪回首了的,没别的,老夫子就不是个讲理的人,缺课?可以,缺一罚三,今儿个偷了懒,明日等着弘晴的就是三倍的训练量,管你啥理由,那都一概没用,打?就弘晴那小胳膊小腿的,老夫子一根指头就能轻松镇压了去,告状?更是没门的事儿,别说三爷那头不会管了,便是搬出了老娘董鄂氏,那也一样不顶用,老夫子该如何罚,还是如何罚,如此这般地折腾了几回下来,弘晴早学乖了,哪怕心中叫苦连天,可该练的却是一项都不敢落下,当真是天可怜见的!

    “小王爷不错哟,瞧瞧,那跑步的姿势还真是俊俏可人得很呢。”

    “是啊,是啊,咱家小王爷长大了,绝对是风流种儿,还指不定便宜了哪家的姑娘呢。”

    “哟,小妮子发春了罢,这大庭广众之下,都敢说这话,小心王妃娘娘听着了,撕了你的嘴。”

    ……

    这等春日盎然之时分,正是踏青的好日子,只是王府里规矩多,各房各院的丫鬟们却是不能随便出门,能去的地儿自然只有后花园这疙瘩,就这么着,弘晴的倒霉状就全都落在了那一群群在繁花中流连的丫鬟们眼中,被人评头论足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甭管弘晴跑到哪,听到的都是大体上差不多的话题,心火当真是旺得够呛,真恨不得将这一群群花枝招展的小狐狸们全都就地正了法,可惜啊,要命的家伙不给力,也就只能是过几番眼瘾罢了,至于跑圈么,却是还得继续再继续。

    “夫子,小王爷,王爷回来了,说是请您二位到内书房议事。”

    该死的跑圈终于在弘晴的心猿意马中告了个终了,这才刚回到出发点的凉亭,还没等弘晴喘上一口大气,就见墨雨急匆匆地跑了来,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这才几时,怎么就回了,难不成出了甚大事了?不致于罢,没听见有甚风声啊!

    一听自家老爹有请,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心中滚过一阵的狐疑,但并未开口,而是拿眼望向了陈老夫子。

    “嗯,这就去。”

    老夫子的眼中同样有疑惑之光芒一闪而过,可也没甚旁的表示,只是淡然地应了一声。

    呼呼,今日的煎熬总算是过去了,没说的,一个字——爽!

    议不议事倒没啥,即便有啥状况,大不了水来土掩也就是了,可能躲过今儿个接下来还必修的蹲马步、举石锁等苦活,于弘晴来说,那可就是件不折不扣的大幸之事,虽不敢在老夫子面前有所流露,可在心底里偷着乐上一回却还是要的。

    “先练到此处,议完事后,继续。”

    弘晴正偷乐不已间,冷不丁就见老夫子侧了下头,一句话便将弘晴从天堂打回了地狱。

    厄……,我勒个去的,还练啊,您老也真是的,没完了不是!

    可怜弘晴愣是被老夫子一句话砸得个头晕目眩,待得回过神来,却见老夫子已走得快没了影,心下里自不免火大,却又实在是没胆子抱怨出声,没奈何,也就只能是恨恨地跺了下脚,怏怏然地跟了上去。

    “儿臣叩见父王,见过李先生。”

    方一转过书房门前的屏风,入眼便见高坐上首的三爷正满脸喜色地与李敏铨拉呱着,所说的似乎是山东之事,弘晴虽心中存疑,但却不敢有失礼数,忙不迭地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至于老夫子么,则仅仅只是朝着已站起来相迎的三爷颔首示意了一下,便已缓步向左侧的几子行了过去。

    “免了。”

    三爷的心情显然极好,眉眼都透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叫起的声音自也就分外的和煦。

    “谢父王。”

    一见自家老爹这等乐个不停的样子,弘晴心中的疑惑立马便更深了几分,但却不敢有失礼数,这便恭谨地谢过之后,走到了三爷的身旁,垂手而立,视线却是投向了李敏铨,眼神里满是探询之意味。

    “夫子,您还不知道罢,王爷今儿个可是得了个大彩头,奉旨放粮山东,这可是万家生佛之事也。”

    李敏铨明面上是三爷的心腹谋士,实则却早已归顺了弘晴,此际一见弘晴视线扫将过来,李敏铨自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当然了,他自是不会蠢到直接回答弘晴的份上,而是作出一副因欣喜而有些迫不及待状地将好消息告知了方才入了座的陈老夫子。

    “哦,那倒要恭喜王爷了。”

    奉旨放粮在朝中一向是肥得不能再肥的美差,不单可得名,还能得不少的利,这一点,久在宦海沉浮的陈老夫子自是心中有数得很,对于三爷能得到这么个肥缺,自不免微有些动容,可也没太多的情绪波动,仅仅只是神情淡然地道了声贺。

    放粮山东?此事怎会定得如此之快,这味道似乎有点不对罢!

    一听李敏铨如此说法,弘晴不单没欣喜,反倒是更疑惑了几分——山东今春大旱之事前天方才报到了朝中,按理来说,该在下一次大朝时议决,算日子,该是三天后的事情,可眼下居然没经过朝议就有了旨意,这显然有悖常规,话虽如此,然则用救灾如救火也勉强能解释得通,可这等肥差落到三爷头上,却不免有些奇怪了,要知道放粮一事可是件极有面子的大好事,油水又足,往年但凡有此等差使,那可是得争得个头破血流的,不止几位成年的阿哥在明争暗斗,朝中极品权贵们也不会轻易放手,又有哪一回不是在朝议时争吵连连方才有个妥协的结果,可此番居然就这么波澜不惊地定了调,若说个中没有蹊跷,弘晴又如何肯信。

    “夫子客气了,此番山东灾情严重,皇阿玛心甚忧之,本待大朝时尽速议决此事,今儿个在养心殿里也就此事提了一嘴,却不曾想佟国老竟自上本保荐了小王,皇阿玛从善如流之下,也就准了奏,此事便由小王并十弟一道赴山东赈灾,并诏令湖广总督衙门调四万漕粮至济宁,事关紧急,小王已决议明日便起行,也好早安灾民之心,夫子可有甚教我者。”

    说起此番得了大彩头的情形,三爷虽言语尚算平淡,可得意之情却是溢于言表的,显然对此肥差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的。

    “圣上心怀万民,实圣主也,王爷依旨行事,造福灾民,亦是大功德一件,但使民得安,社稷何愁不能永固,尽心而为即可。”

    陈老夫子是个谨慎人,尽管对此番议决之速有所疑虑,可在没证据之前,却是不想多言,也就只是泛泛地给出了些常规性的意见。

    佟国维上的本,保的还是咱家老爹?这味道不正啊,那老儿如今可是跟老八走得很近乎,跟咱家三爷可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这保章怎么看都别扭,更别说后头还挂着老十这么个拖油瓶,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只一听三爷这么说法,弘晴直觉上便断定此番放粮绝对没那么简单,可要弘晴说出有哪不对之处么,碍于证据,却又实在说不上来,只是心底里的不安却是一阵强似一阵地狂涌着,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父王,孩儿久闻齐鲁之地风情如画,却始终缘悭一面,今父王奉旨放粮山东,孩儿万请随行。”

    尽管尚不清楚此番放粮有何蹊跷,可既已起了疑心,弘晴自不敢大意了去——三爷虽也算是精明之辈,可应对阴谋诡计的能力实在难以让人放心,而李敏铨也就二流货色而已,断难派得上大用场,正因为此,弘晴哪敢放心让三爷独自去山东办差,这便站了出来,一躬身,出言求肯了一句道。

    “这……”

    弘晴的请求显然大出了三爷的意料之外,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了。

    “老朽以为该当,所谓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总在京师里呆着,毕竟是少了见识,此去山东并不远,王爷不妨带世子同行好了。”

    没等三爷做出决断,陈老夫子眼神陡然一亮,从旁插了一句道。

    “王爷,夫子所言甚是,此去山东来回不过两月而已,一路皆是坦途,带世子前去见见世面,实无不妥之处。”

    弘晴这个真正的主子既已放了话,李敏铨自然是得帮衬着方可,再者,有了陈老夫子的支持,他从旁敲敲边鼓却也不费啥力气,自是乐得附和上一把。

    “唔,也好,晴儿既是要去,便须早早准备,先将假告了,回头紧着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便动身。”

    陈、李二人先后都开了口,三爷自然不好驳了二人的面子,再说了,他也不觉得带上弘晴有啥不妥之处,先前之所以迟疑,那不过是因弘晴的提议太过突然了些罢了,略一沉吟之后,便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孩儿遵命,孩儿这就去将诸事办妥。”

    尽管已捞到了同去山东的机会,然则弘晴却并未因此而开心,只因他心中有着无数的疑惑,自不想在此多呆,恭谨地应了诺,便即匆匆退出了书房,一路向商号所在地急赶了去……

第68章 事先部署

    “属下叩见小王爷!”

    三月的天虽还不是大热,可气温却已颇高了,香皂的销售旺季即将到来,“麒麟商号”的工坊内外自是一派的忙碌,进进出出的马车无不满载,车水马龙间,秩序自不免显得有些纷乱,领着一众护厂队员指挥交通的耿三飙忙得个脚不沾地,正挥汗如雨间,突然见着弘晴的马车正缓缓驶来,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忙不迭地推开纷乱的人群,紧赶着迎上了前去,一待弘晴下了马车,立马便是一个恭谨无比的大礼参拜不迭。

    “嗯,三飙辛苦了,忙去罢。”

    相比于整日价泡在工坊里的胤禄哥俩个来说,弘晴到这工坊的次数并不算多,也就是十天八天地来上一回罢了,可每次来,都能见着耿三飙在认真执勤,对其之勤勉自是相当的满意,此际哪怕心中有事,却也还是客气地招呼了其一声。

    “喳!”

    耿三飙显然是个很识趣之辈,尽管因着弘晴的客气而兴奋不已,但却并未失去了常态,也不曾多啰唣,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地回到了工坊门前,继续其指挥进出马车之值守。

    这小子不错,培养一下或许能用!

    看了看耿三飙忙碌的身影,弘晴对其的评价又高了几分,只是此际心中有事,也没去多想,这便缓步行进了大门,沿着工坊里的道路向账房行了去。

    “哟,晴哥儿,今儿个怎有空跑了来,怎地,不用跑圈了?哈哈哈……”

    前来进货的人多,账房外间自是一派的繁忙,可内间却是清净得很,胤禄兄弟俩分坐在摇椅上,中间隔着张摆满了各色小吃的桌子,一人一个小酒葫芦,正自逍遥得紧,突然间见弘晴掀帘子行了进来,不由地皆是一愣,而后便即都跳了起来,只是表现各不相同——胤禑只是笑着颔了下首,并未多言,可胤禄却是毫无顾忌地打趣了弘晴一把。

    “一边凉快去!”

    一说到跑圈,弘晴可就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骂了一声,那副恼火状登时便令胤禄笑得更猖獗了几分。

    “得,爷不说了还不成么?嘿,要我说啊,晴哥儿你就是自讨苦吃,好端端地习啥武不是,就咱天家子弟,玩玩弓马也就算了,那些个街头斗殴的事儿么,还真不该沾手,要不养那么多奴才作甚?”

    眼瞅着弘晴脸色愈发不好相看了起来,胤禄的笑声倒是收了,不过么,口中却还是忍不住要嘀咕弘晴几句,直听得弘晴面色更黑了几分。

    你个臭小子,当老子想啊,尼玛的,这不都是上了贼船了么,想下都下不来了,当真是倒霉到家了!

    一想起老夫子的严厉,弘晴实在是后悔当初被“弹指神通”所诱惑的傻劲,心中火大无比,偏生还有苦说不出,着实是郁闷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爷明日要跟父王一道去山东放粮,须得告个假,这事儿就烦请十五叔回宫时帮着办一下罢。”

    弘晴实在是不想再多扯习武的丢脸事儿,这便转开了话题,将明日要离京的事儿说了出来。

    “成。”

    告假本来就是小事,胤禑自己就没少编着法子逃课,对这一套手续自是熟稔得很,应答起来,自也就干脆无比。

    “放粮?哈,好事啊,肥差一个,奶奶个熊的,这等好事咋就没落咱家头上呢。”

    胤禄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人小鬼大,一听弘晴如此说法,也没去注意弘晴的脸色有何不对,猴急地便嚷了一嗓子。

    “好个屁,十叔任着副钦差呢,这事儿爷正头疼着,十六叔人面广,对山东之事可有甚消息么?”

    弘晴正烦着呢,这一听老十六胡扯淡,登时便恼了,白眼一翻,气恼地骂了一声。

    “哟,老十也去?嘿,这回怕还真有乐子了,得,不开玩笑了,山东地儿邪,尽出古怪,还别说,自打去岁出了龙舟遇袭一事后,原任巡抚余万隆已是丢了官,换上的是太子那厮门下的阿进泰,至于布政使公普奇以及臬台杜默良却都是八哥门下,双方整日价里尽打嘴皮官司,闹腾得满省不宁,跑那地儿去放粮,还带着老十那浑球一道去,得,三哥这回怕是真掉虎狼坑里去了。”

    胤禄不愧有着包打听的名声,对朝堂里那些个犄角疙瘩的事儿倍儿熟悉,弘晴只一问,他便已如数家珍般地将山东三个主官的来历一一道了出来。

    麻痹的,这放粮的事儿还真十有**就是个套子,问题是老八一方到底想作甚?搞掉太子的人,还是搞咱家三爷?唔,或许想着一箭双雕也说不定!

    胤禄都能察觉到此番放粮一事有问题,就更别说心思敏锐无比的弘晴了,只是说到八爷一方的目的么,弘晴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下里自不免烦躁不已,奈何急归急,此际却是没旁的法子好想。

    看来得加快部署了,手头没个顶用的组织,还真是处处被动!

    要想参与夺嫡这场大戏,没有个趁手的暗底组织,那是万万不行的,这一条,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原本他是打算等商号真赚足了大钱之后,再着手部署此事的,可眼下看来,这个想法有些太过想当然了的,那帮子阿哥们可不会坐等他弘晴步步壮大,是到了该做出相应调整的时候了。

    “晴哥儿,想啥呢,傻了啊。”

    胤禄扯了一大通之后,本正等着弘晴的回话呢,却没想到等了半天,也没见弘晴有开口的意思,不禁好奇心起,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弘晴赫然是皱着眉头定定地想着心思,不由地便是一乐,伸手在弘晴眼前晃动了几下,笑骂了一声。

    “没啥,十五叔,商号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尽管决心已下,然则弘晴却并没打算说将出来,只因此事实是不足为外人道哉,哪怕胤禄哥俩个都算得上是自己人,可毕竟不是真的一家人,该防的也还是得防着。

    “不算多,扣除必要的花销,能调用的也就四万三千两不到一些,怎么,晴哥儿急着用钱么?”

    胤禑没旁的爱好,就是喜欢管账,没事就爱折腾商号的账目,账上有多少钱,他自是清楚得很,当真是张口就有。

    “嗯?”

    一听账上只有这么点钱,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

    “嘿,自去岁起,咱商号出了五十万两的货,回了四十四万两,扣去各种花销,本该净剩三十三万两千八百一十八两四钱,可开春至今,山东、两江、两湖、广东等十四省建分号花去了一十七万两还多,又在江宁、汉口各造了个大型分厂,花了四万两,外加五哥、七哥等赊货三万两,岁末时,咱哥几个分红六万两,眼下账面就剩这么多了。”

    一见弘晴满脸疑惑,胤禑立马板着手指,将各项大的支出一一列了出来,详详细细地解释了一番。

    我勒个去的,扩张太快也是个大麻烦来着!

    商号的总体部署都是弘晴所规划出来的,他自是心中有数,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扩张太快,而资金回笼的速度却又偏慢,可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毕竟这时代交通不便,又没银行等大型金融机构,资金的周转速度自然是快不了,眼下这等缺钱的状况怕是得到了年底方才有缓解的可能性。

    “十五叔,小侄打算调用些银两,唔,从账面上划拨一万两到湖广分号,让他们即刻设法购齐一万石粮,用快船赶运往山东,此事越快越好,另,小侄还要带五千两去山东,这一万五千两支出就先挂在小侄名下,年底一并算了去。”

    弘晴在商号里占了一半的股份,去岁分红倒是分到了三万两银子,可基本上都帮着三爷还了国库那头的欠债,眼下手头还真就只剩下千把两的,若是在京中,倒是不愁,可要去山东么,却是怕出了状况不好应对,这便沉吟着下了令。

    “成,我这就办了去。”

    弘晴在商号中属于说一不二的主儿,他既已开了口,胤禄哥俩个自都不会有甚不同之意见,但见胤禑笑着点了点头,二话不说便去了外间账房。

    “十六叔,烦劳你去将耿三飙请来,小侄有要事交待于其。”

    胤禑方才离去,弘晴又紧接着下了第二道命令。

    “好叻。”

    胤禄压根儿就不问弘晴的用意,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径自便去了大门处,不多会,已是领着一头雾水的耿三飙又转了回来。

    “属下叩见小王爷。”

    耿三飙到商号任职已是大半年了,虽说迎候过弘晴不少回,然则真说到被弘晴召见,那还是头一遭,心中自不免忐忑得很,可礼数上却是不敢有失,方一进了账房内间,朝着弘晴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面对着耿三飙的大礼,弘晴并未起身,而是端坐如仪,仅仅只是虚抬了下手,淡淡地叫了起。

    “谢小王爷!”

    尽管满心的疑惑,可耿三飙却是不敢胡乱发问,恭谨地谢了恩,垂手站在了一旁,摆出了副恭听弘晴训示之模样。

    “三飙,小王有件事想让你去办,这么说罢,或许会有性命危险,可若是办成了,旁的不敢说,一个千总却是板上钉钉之事,尔可敢为否?”

    弘晴面色肃然地看了耿三飙好一阵子,见其始终面色沉稳,心中自是满意得很,但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沉着声,问出了个令耿三飙大吃一惊的问题来。

    “属下愿为小王爷效死命!”

    听得弘晴如此说法,耿三飙惊讶地抬起了头来,见弘晴面如止水,显然不是在说笑的样子,面色不由地便是一变,但并未过多犹豫,一咬牙,沉声表明了态度。

    “那好,你且附耳过来……”

    弘晴笑了笑,一招手,将耿三飙招到了近前,低声地交待着,直听得耿三飙讶异非常地瞪圆了眼……

第69章 初次过招(一)

    “小王爷,外头天凉,您还是进舱里休息好了,外头有小的盯着呢,断不会出啥乱子的。”

    三月的天尽管已是有些热了,可在这等大清晨时分,被河面上的风一吹,却还是颇有些凉意的,纵使已批了件坎肩,可弘晴还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尽管这动作很轻微,可小意地陪在其身旁的刘三儿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便讨好地劝说了一句道。

    “嗯。”

    弘晴并没在意刘三儿的讨好,只是不咸不淡地吭了一声,视线却始终落在了运河的南岸上,不过么,眼神里却始终没有焦点,显然不是在看风景,哪怕此际两岸桃花盛开、绿柳成荫,景色无限好,可弘晴的心却明显不在其上,一者么,船行了四天,再美的景看多了,也就是那么回事,二来呢,弘晴这会儿正满腹的心事,又哪有心去欣赏景致之美。

    山东那疙瘩,说起来弘晴并不陌生,前世那会儿,他可是没少到山东出差,大一点的城市基本上都去过,可真要说到了解么,却并不算多,然则有一条弘晴是清楚的,那便是山东之乱——自古以来就有“坑灰未冷山东乱”的箴言,说的便是山东人的彪悍与粗犷,每回天下大乱,山东总是闹腾得最凶的地儿,正因为此,山东的事情一向都是朝廷的重中之重,康熙老爷子几乎是每隔几年便要去一趟山东,为的便是安抚那地儿的民心,此番更是一得山东告急,立马下诏放粮,足可见对山东有多重视,如此一来,三爷的差使就只有成功一条路可走,倘若出了甚岔子,板子一打下来,你绝对是要命得紧了去了。

    若能知晓麻烦会出现在何处,那倒是无妨,弘晴自忖能轻松应付得过去,最怕的便是眼下这等茫然无知之状况,而更令弘晴感到危险将临的是临出发前胤禄所带来的消息——十爷出任副钦差并非出自佟国维的本章,而是胤锇自己跳出来自荐的结果,当然了,八爷等人的一力支持也是可想而见的事儿,偏生老爷子还真就准了奏,而这,显然是给这趟差使增添了无穷的变数,再在一联想起太子郊送之际那些个几乎已是说了白话的暗示,弘晴的心登时便更烦上了几分。

    老十那浑球究竟想作甚来着?

    这个问题,在这一路上,弘晴已是反复掂量过多回了,答案么,还是老样子——不知道!这厮自打上了路,就龟缩在后方的副手船上,压根儿就不到主舰上来,每日里除了喝酒之外,就是睡大觉,弄得弘晴想跟其见一面都找不到机会,就更别说从其口中套话了,不过么,老十这等粗鲁惯了的人越是谨慎,后头藏着的埋伏就一准越大,这自也就是不言自明之事了的。

    “小王爷,早。”

    就在弘晴心绪难平之际,一身青衣的李敏铨施施然地从船舱里行了出来,缓步踱到了弘晴身后不远处,带着丝讨好意味地招呼了一声。

    “李先生,早。”

    听得响动,弘晴侧了下头,见来者是李敏铨,倒也没在其面前拿架子,点了下头,寒暄了一句道。

    “小王爷,再转过前面那道山弯,就该到聊城地界了,李某已是数年不曾回乡了,还真是挂念得紧啊。”

    望着渐渐逼近的故土,李敏铨显然有些近乡情怯,话语里的感慨意味浓烈得很。

    “某若是没记错,李先生是济宁人罢?”

    李敏铨也就是随口感慨一下,可听在弘晴耳中,却是有了别样的心思,然则弘晴却并未直接说将出来,而是笑着问了一句道。

    “小王爷说的不错,李某确是济宁人氏,自幼生于斯,十四岁中秀才,十九岁又中了举子,自以为天下英雄不过如此,却不料连赴两试皆没,蹉跎至今一事无成,羞回故土,惭愧,惭愧啊。”

    说到了故乡,李敏铨脸上的神情瞬间便复杂了起来,苦笑着摇了摇头,满是寂寥之情地自嘲了一把。

    “衣锦返乡会有时,李先生您说呢?”

    弘晴微微一笑,话里有话地提点了李敏铨一句道。

    “那就全赖小王爷吉言了。”

    李敏铨显然是听懂了弘晴话里的潜台词,这便同样颇有深意地回了一句,内里满是表忠之意味。

    “嗯,小王的商号在山东也有个分号,人手缺得紧,且不知李先生家中可有得力之人否?”

    弘晴笑了笑,没再继续先前的话题,而是话锋一转,语带暗示地问了一句道。

    “好叫小王爷得知,李某本家还真有几个走南闯北的族中兄弟,或许真能派些用场也说不定。”

    论谋略,李敏铨只能算是二流人物,可说到观颜察色,却是相当了得,只一听,便已猜到了弘晴的可能之用心,脸上立马闪过了一丝的喜色,微微一躬身,会意地回答道。

    “嗯,那就好,到了济宁,李先生得空便请他们前来一叙好了。”

    有些话点到也就够了,实无必要说得过明,既然李敏铨已是会了意,弘晴也就不再多言,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已是隐约可见的聊城码头……

    聊城,位于华东、华中、华北三大区域交界处,因聊河而得名,起自春秋,历今已有数千年之久,属衮州府辖下,为黄河与京杭大运河的交界之所在,地理位置虽重要,可因着黄河时常泛滥之故,聊城实算不得繁华大城,其码头也小而破旧,仅仅作为南来北往的漕船之临时停靠处,往日里大多清冷异常,可今日却是彩旗飞扬、华盖云集,全山东七品以上的大小官员们齐聚码头,以恭候两位钦差阿哥的到来。

    “奏乐,快,奏乐!”

    一大五小六艘官船缓缓地行驶于运河之上,渐行渐近,不多会,离着码头已是不到三十丈之距,列队等候在码头上的大小官员们全都打起了精神来,站在队列最前端的一名身着锦鸡补服的白发官员见状,忙不迭地一扬手,断喝了一嗓子,这人正是山东巡抚阿进泰,其身后左侧身着锦鸡补服身材高瘦的中年官员便是山东布政使公普奇,右侧身着孔雀补服的矮胖官员则是臬台杜默良,此三人正是山东官场的三巨头。

    “晴儿,来,随为父下船去。”

    船刚靠上码头,早有准备的船上水手手脚麻利地便已将跳板搭好,兴致勃勃地站着船头的三爷见状,也不等老十的船挺稳当,便已是神清气爽地招呼了弘晴一句,抬脚便迈上了跳板,神色自矜地向岸上走了去。

    老爹到底还是气盛得很,呵呵,当真是一遭权在手,便将令来使,有意思!

    按规矩,接见地方官员之际,正副钦差本该是一并现身的,很显然,三爷撇下老十的举动稍过了些,不过么,弘晴也没打算去提醒自家老爹,毕竟此际三爷已动了身,再要收回,只会适得其反,还不若就这么将就了去,谁让老十那厮到现在都还没从船舱里冒出头来,被抛到一旁,只能怪他自己架子大,却难怨到三爷的头上,正因为此,弘晴也就只是在心里头嘀咕了一把,却并未有甚旁的表示,只是默默地跟在了三爷的身后。

    “下官山东巡抚阿进泰领山东诸同僚叩见钦差大人。”

    一见到三爷昂然而来,阿进泰自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忙不迭地抢上前几步,大礼参拜不迭。

    “阿大人客气了,小王来迟,有劳诸公远迎,小王实是过意不去,都请起罢。”

    三爷到底是长袖善舞之辈,尽管是第一回当钦差大臣,可说起套话来,却是倍儿麻溜,笑容可掬得令人挑不出半点瑕疵。

    “谢大人隆恩。”阿进泰照着规矩谢了恩之后,一咕噜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地凑到了三爷的近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王爷远来,一路辛苦了,驿站已备好,您看是在此暂歇还是到济宁再议?”

    “唔……”

    此番前来山东放粮,一半是由各地官仓支给,另一半则由河漕衙门支出,正因为此,三爷此行的目的地并不是山东首府济南而是河漕衙门所在的济宁城,离着聊城也不过就一日的水路罢了,并不算远,三爷自是不怎么想在聊城这个穷乡僻壤多加耽搁,然则阿进泰的面子却也不能不给,自不免稍有些犹豫。

    “他奶奶的,这破船摇得爷骨头都快散了架,三哥,小弟可是受不了了,不先歇几日,小弟怕是撑不过去了,奶奶个熊的,左右不过就是放粮么,有这么许多奴才在,让他们办了去不就得了。”

    没等三爷做出个决断,就见胤锇摇晃着魁梧的身子从后头骂骂咧咧地行了上来,大刺刺地便要帮三爷拿了主意。

    “十爷说得对,些许小事,奴才们办了便好,二位爷只管坐镇指挥,下头有奴才们在,断不会误了大事的。”

    老十的话音刚落,布政使公普奇已从旁站了出来,高声附和了一把。

    “二位爷请放心,奴才们办事利落,断不会给二位爷惹麻烦的,您二位就请安心好了。”

    一见同为八阿哥门下的公普奇出了列,臬台杜默良显然也不甘寂寞,大包大揽地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一唱多和之下,自是显得分外的有默契……

第70章 初次过招(二)

    公普奇与杜默良这么一嚷嚷,三爷显然是有些为难了,概因放粮的差使要想完成得顺利,须得靠地方官吏们的大力支持,尤其是布政使衙门与按察使衙门更是重中之重,前者管粮秣,后者管治安,没他俩的通力合作,三爷的差使断然不可能有个好结果,换而言之,这俩大员的面子必须得给,更别说老十还在一旁杵着,总不能当着下头大小官员的面,跟自家弟弟公然扯破了脸罢,问题是三爷压根儿就不想在聊城这地儿多呆,只想着赶紧办完差使,也好到康熙老爷子面前表表功,毕竟这可是他第一回到地方办差,自是打算办得个又快又好,若不然,怎显得他三爷英明了得,这一为难之下,有些话可就不好开了口。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弘晴虽不曾办过放粮的差使,可来之前却是找人探问清楚了的,对于各项事宜自是心中有数,这会儿只一听老十与公普奇等人如此说法,心中的警惕之意顿时便大起了——开仓放粮可不是小事,所有的手续都须得用钦差关防押了印,方才可以开动,此际粮仓都尚未见着,公普奇等人就急着要放粮权,这里头断然有着猫腻之事!

    “父王,孩儿久闻济宁乃运河之都,属繁华无比之地,心神往之,而今天色尚早,日内便可至矣,孩儿实等不及也。”

    三爷不好说的话,弘晴却是没啥顾虑,这便从旁闪了出来,一躬身,言语恳切地请求道。

    “胡闹,为父这是奉旨赈灾,战战兢兢,兀自唯恐出错,你当是儿戏么,安敢胡言若此,还不退下!”

    三爷正自烦恼间,被弘晴这么一打岔,立马有了主意,这便佯怒地训斥了弘晴一顿,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明面上是在骂弘晴,可实际上却是连老十等人一并圈了进去,直听得老十的脸色立马黑沉得有若锅底一般,偏生却又发作不得,险险些就此憋出了内伤来。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小王爷毕竟年少,贪玩一些也是有的,此真性情也,并无逾越之处,实非歹意也。”

    三爷这么一发飙,周边的大小官员们自是不敢乱说乱动,可阿进泰却显然不受影响,满脸笑容地从旁劝解了一番,只是这话里显然也颇有内涵,明摆着是在影射公普奇等人行逾越之事,必是怀有歹心之辈,当真是深得骂人不吐脏字之真髓,登时便令老十等人原本的黑的脸色就此更黑上了几分。

    “哼,若非看在阿大人为你说情的份上,今儿个本王断不轻饶了你,回船上呆着去!”

    尽管有着阿进泰的缓颊,可三爷的“怒气”却并未就此降低多少,面如沉水地冷哼了一声,毫不容情地将弘晴赶回了船上。

    “王爷,奴才等已是备好了酒筵,为二位爷接风洗尘,还请二位爷赏脸则个。”

    这一见三爷将弘晴赶回了船上,显然有着即刻要走的意思,杜默良可就有些憋不住了,这便谄笑着从旁站了出来,讨好地进言道。

    “哈,老杜这话爷可是爱听得紧,奶奶个熊的,这一路来,爷憋都憋死了,今儿个若不能喝个畅快,爷断饶你不得!”

    老十显然就是与杜默良套好的,不等三爷发话,他已是骂骂咧咧地开了口,摆明了就是不想此时便启程之态度。

    “十爷放心,酒一准管够,上好的山西女儿红,保管十爷喜欢!”

    老十这么一说,公普奇也来了劲,笑呵呵地从旁打趣了一句道。

    “哈哈哈……,好,就是这话!”

    老十哈哈大笑了起来,也不管这是何等场合,伸手便猛拍着公普奇的肩头,一派旁人无人之状。

    “王爷,您看这……”

    阿进泰的心思显然跟公普奇等人浑然不一致,并未参合到老十等人的嬉笑中去,而是小意地请示了三爷一句道。

    “洗尘就免了罢,赈灾如救火,须臾耽搁不得,况且灾民嗷嗷待哺,本王食不下咽啊,这酒筵么,待得事了再说也罢,今,时辰尚早,不若乘舟直下济宁,早些到,赈灾一事也好早些开始,就这么定了!”

    三爷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尽管还看不透老十一伙竭力拖延时间的算计何在,可直觉上便不愿称了老十等人的心,这便接着阿进泰的请示,斩钉截铁地下了令,而后,也不管老十的脸色有多难看,一转身,便即踏上了跳板,领着一干手下头也不回地便上了船。

    “十爷,您看这,这……”

    三爷这么一走,等候在码头上的大小官员们顿时全都傻了眼,公普奇见状,显然有些慌了神,赶忙凑到老十的身旁,小声地请示道。

    “哼,上船!”

    三爷都已走了,老十就算再不甘也没辙,毕竟他只是副钦差,于情于理,都不能当众违逆三爷的命令,若不然,被人看笑话事小,被人参上一本,那可就不是好耍的了,无奈之下,也只能是重重地一跺脚,泄恨般地嘶吼了一声,转身便向副手船行了去。

    “诸公,钦差大人有令,我等都照着做好了,分头上船,直行济宁!”

    眼瞅着公普奇等人进退失据,阿进泰虽不曾出言讥讽,可眉眼间却全是幸灾乐祸的笑意,但并未多加耽搁,煞是豪气地一挥手,高声下了令。

    “喳!”

    两位爷一走,阿进泰便是在场的最高官员,他这么一下令,衮衮诸官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那都得是遵行不误,一通子忙乱自也就是不免之事了的,好在众官本就是乘舟赶来聊城的,这会儿舟就停在附近,倒也不致于有跟不上趟之虞,不多会,已是尽皆分头上了船,十余艘大小船只摆开阵型,浩浩荡荡地向济宁航行了去……

    “子诚,你怎么看此事?”

    尽管成功地挫败了老十等人的拖延以及抢权的算计,可三爷却并未就此安心下来,反倒是心情沉重无比,不为别的,只因他在来山东前,压根儿就没想到此番放粮之事会有甚变故可言,乍然一遇到情况,自不免有些个心乱如麻,方一回到船舱,便即屏退了左右,忧心忡忡地在不大的舱内来来回回地踱了好一阵子的步,却依旧没能想透蹊跷之所在,不得不将问题抛给了侍立在一旁的李敏铨。

    “三爷明鉴,某以为此事透着古怪,十爷自请前来,恐正是为公普奇等人张目,至于内里有甚蹊跷,却尚难逆料,还须得再看看。”

    李敏铨虽离当世智者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可也不是庸手,自是能看得出老十与公普奇等人之间的暧昧,可真要说到具体关窍所在么,自是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之外,此际听得三爷见问,心下里自不免有些发虚,忙偷看了弘晴一眼,却愣是没能从弘晴处得到暗示,没奈何,也就只能是泛泛地回答了一句道。

    “嗯,看来也只能先如此了。”

    三爷自己是看不出问题之所在的,虽说指望着李敏铨能有个靠谱的答案,可也知晓在这等情形不明的情况下,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了的,无奈之余,也只能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不甚甘心地接受了这么个事实。

    问题是肯定有的,能让老十如此紧张的事情,断然小不到哪去,只是会出在何处呢?头疼啊!

    不止是三爷在头疼,弘晴的心中同样满是困惑,概因此番放粮不止是牵涉到山东地方绥靖之事,更有可能是康熙老爷子对三爷的一次考核,若是不能将这趟差使漂漂亮亮地办将下来,三爷无疑要失不少的分,这显然不是弘晴乐见之结果,奈何眼下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些,纵使弘晴推理能力再强,也是枉然,无米之炊显然是件办不到的事儿。

    “晴儿今儿个表现不错,为父甚喜之。”

    三爷尽管满心的疑惑不得其解,可在无法可想的情况下,倒也没死揪住不放,想了一阵之后,也就搁到了一旁,倒是省起了先前对弘晴发作的事儿,唯恐弘晴见怪,这便温言安慰了弘晴一句道。

    “谢父王夸奖,此孩儿本分事也。”

    就弘晴的智商来说,又怎会不理解三爷借题发挥的苦衷,哪可能真往心里头去,实际上,三爷不提,弘晴早就将此事忘到了脑后,然则三爷既提了,该逊谢的,弘晴还是得照着规矩来上一遭。

    “嗯,此番之事恐难善了,晴儿须得谨慎些才好,莫要轻易让人抓了把柄。”

    三爷对弘晴的能力虽有所了解,可也就是浮于表面罢了,并不清楚他能得到眼下的地位基本上是弘晴的功劳,还真有些担心弘晴会孟浪地惹出事端来,这便谨慎地叮咛了一番。

    “是,孩儿遵命。”

    尽管心里头对三爷的话并不以为然,然则弘晴却是不会带到脸上来,也就只是恭谨地应了一声,别无它言。

    “唉,朝廷放粮本是赈济灾民,却总有不法之辈要上下其手,当真是可恶已极,罢了,还有一日水程要走,都下去休息罢。”

    三爷心烦得很,也没管弘晴如何应答,仰头叹息了一声,又苦恼地摇了摇头,就此下了逐客令。

    嗯,上下其手?

    三爷本只是随意地感慨上一下,可听在弘晴的耳中,却是有着别样的味道,心中一道闪电划过,隐隐然间已是有了所悟……

第71章 河槽衙门的怠慢

    天将四月,又是久旱无雨,自不免热得慌,哪怕四扇窗尽皆大开,三爷却依旧是满脑门的汗水狂涌不已,身上的单衣濡湿得都已是紧贴在了身上,乍一看上去,就跟一走卒贩夫一般无二,哪还有半点往日里的儒雅之气度,偏偏三爷还坐不住,如同怒狮般在房中往来踱着步,神情焦灼,满脸子的不耐之色,怎么看,都是一副狼狈不堪之模样,然则侍立在一旁的弘晴与李敏铨却尽皆宛若没瞅见一般,各自木然而立,神情恭谨而又肃然。

    “叩见王爷!”

    就在三爷埋头踱步不已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中,一名身材壮硕的戴甲武官疾步从外头行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了近前,干脆利落地便是一个打千,这人正是诚郡王府亲卫队统领赫达。

    “回来了,情形如何?”

    听得响动,三爷回身一看,见来者是赫达,精神立马便是一振,顾不得叫起,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奴才还是没能见到汝大人,又去了粮仓,出示了王爷的关防,奈何管库不理,言称须得汝大人签押,方可调粮,奴才与之多番争执,却被赶了出来,因恐误了王爷大事,不敢动手,以致一无所得,还请王爷惩处。”

    面对着三爷期盼的目光,赫达满脸愧色地低下了头,将与河漕衙门交涉的情形详细地道了出来。

    “哼!”

    一听又是如此之遭遇,三爷的脸色瞬间便难看到了极点,脸皮子好一阵的抽搐,骂人的脏话险些就此脱口而出,可到了末了,还是强忍了下来,只是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不耐至极地一挥手,示意赫达自行退下。

    “喳!”

    一见向来风度翩翩的三爷震怒如此,赫达的心神不由地便是一凛,哪敢再多耽搁,忙不迭地应了一声,逃也似地退出了房去。

    “汝福老贼,安敢如此怠慢国事,本王定要参他一本!”

    赫达方一退下,三爷的火气立马就爆发了起来,恨恨地骂了一嗓子,眼珠子都微微发红了起来,整一个受了伤的饿狼之形象。

    三爷如此愤怒是有原因的——这都已到了济宁三天了,山东各府放粮赈灾的工作也已在三爷派出的人手之监督下正式展开,只是各府粮仓本就库存有限,压根儿就无法满足赈灾之所需,最多只够五天之用,至于湖广漕运来的四万石粮食,眼下还在半道上,最快也得十天左右的时间方能抵达济宁码头,放眼整个山东境内,眼下唯一能调得出粮食的只有河漕衙门的粮仓,奈何河道总督汝福不肯配合行事,除了第一日在接风宴上露了个面之外,这几日尽皆称病,无论是三爷亲自去,还是派了人去,他都一概避而不见,也不肯在放粮文书上签押,弄得三爷一点办法全无,此无它,河道总督乃是帝简之大员,三爷手中的放粮关防对其并无实在的节制效用,汝福硬是要拖,他三爷也就只能是干着急而已。

    “王爷息怒,属下以为此事恐别有蹊跷,须得小心应对才是。”

    这一见三爷大失常态,李敏铨唯恐其因暴怒而误了事,忙从旁劝解了一句道。

    “嗯……”

    三爷毕竟是城府极深之辈,尽管一时气恼之下,爆了粗口,可心中还是有着几分的清醒,自是明白参与不参那都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将放粮一事办妥,真要是放粮放到一半没了下文,灾民一旦闹起事来,三爷的差使可就算是彻底办砸了,这等结果可不是三爷所乐见的,这便长出了口闷气,强自将激荡的心情稳了下来,阴沉着脸,在房中急速地来回踱着步。

    粮仓,果然是这里头有问题,看来还真得好生查查了!

    弘晴虽一直不曾开口,可脑筋却是高速运转了起来,虽不敢断言自己的判断一准无误,可直觉上却认定应该有着七八成的把握,只是事关重大,光靠猜测是断然无法成事的,须得有实打实的证据,方能下个决断,对此,在来山东之前,弘晴便已做出了些相关安排,而今,或许是真到了动用这些底牌的时候了,一念及此,弘晴自是不再多犹豫,悄悄地给李敏铨打了个手势。

    “王爷,属下以为汝大人既起意躲避,就算再派人去,怕也难有甚结果,不若由属下先派了人去暗访一下,看情形如何再议也就是了。”

    一接到弘晴打来的暗号,李敏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上前两步,凑到了三爷的近旁,压低了声音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那就先这样好了。”

    事到如今,三爷对河漕衙门也已是起了浓浓的疑心,这一听李敏铨如此说法,自不会有甚反对之意见,这便沉吟地点头应允了下来。

    “父王,孩儿的商号在这济宁城中也有分号,人手虽不多,消息却尚算灵通,且容孩儿去分号走上一遭,或许能有所得也说不定。”

    尽管对李敏铨的办事能力尚能信得过,然则此事实在是太过重大了些,弘晴实在不敢冒有所闪失的风险,这便也跟着站了出来,言辞恳切地请求道。

    “嗯……”

    三爷只知道弘晴的商号做得相当之红火,还真不晓得弘晴居然已在济宁开了分号,此际乍然一听之下,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的。

    “王爷,小王爷的商号如今在这济宁城里可是最风光的一家,属下前日回乡之际,乡里乡邻可没少提起‘麒麟商号’之名,有商号帮着,这桩事情或许还真容易办了许多。”

    李敏铨实际效忠的人不是三爷,而是弘晴,为弘晴服务可是他必尽之义务,这一见三爷有所疑虑,李敏铨自是得赶忙从旁支持上一把。

    “既如此,那晴儿就跟着子诚走上一遭好了。”

    有了李敏铨的出面,三爷自也就不再多犹豫,沉吟着点了下头,答应了弘晴的请求。

    “是,孩儿遵命。”

    这几日三爷心情不好,连带着弘晴也没敢轻易偷溜出驿站,当真是被憋坏了,此际总算是能出去透上口气,弘晴的心情登时便是一阵大好,哪有不紧赶着应承下来之理儿。

    “嗯,凡事皆听子诚的吩咐,不可耍孩子脾气,若不然,小心你的皮子,去罢。”

    尽管有了李敏铨的自请出面调查,可三爷显然对此并不报太大的希望,心情自不会因此而有太多的好转,吩咐弘晴的语气自也就好不到哪去。

    “孩儿记住了。”

    弘晴心情正好,自是不会去计较三爷的语气如何,当然了,就算想计较,他也不敢在三爷面前有甚放肆的表现,也就只能是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便即退出了书房,与李敏铨一道乘马车向位于济宁城南的“麒麟商号”赶了去……

    济宁,中华文化的发源地之一,迄今已有六千年的历史,因地势较高,在济水流域中属于无水患的安全之地,故名为济宁,虽非山东首府,可因着大运河的存在,却是山东经济最发达的城市,纵使是此番山东饱受旱灾之苦,但却不曾影响到济宁城的繁华,大街小巷上歌台酒肆比比皆是,行人摩肩接踵,浑然一派太平盛世之景象,当然了,这等景象的背后是济宁府在周边的全面戒严,严禁各地流民进入济宁境内,若不然,只怕这等富庶之地早挤满了逃难而来的各色灾民。

    济宁城繁华也罢,安宁也好,弘晴这会儿都无心去关注,满心眼里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尽快赶到“麒麟商号”,以解开粮仓之密,奈何愿望是好的,可现实却是骨感得很——驿站孤处城外,要想进城,还得赶上两里许的路,再加上街上人多拥挤,待得到了商号,天都已是近了午时。

    “麒麟商号”山东分号秉承了京师总号的作风,大气而又不奢华,沿街一排贯通之店面,宽敞无比,可装修上却相对简单,除了柜台与展示橱之外,也就只有些供往来客商歇脚的靠椅,纵使如此,格调上却并不显得庸俗,反倒有种不言自明的霸气在,此际纵使天已近午,在商号里进出的客商却并不见少,人头簇动中,销售形势一片大好,只是看在弘晴眼中,却并不是很满意,无它,这些购货者,都是些散客,大体上以城中民众居多,很显然,此次山东大旱对商号的影响还是相当大的,当然了,此时的弘晴也顾不上去理会生意的好坏,领着一众随行人等缓步便行进了店中。

    “客官,小店有甚能为您做的?”

    弘晴等人虽都着便装,从衣着上看不出有甚出奇之处,可气度却是粗布衫无法掩盖得住的,这才方一进了店,立马便有眼尖的店中伙计迎上了前来,满脸堆笑地寒暄着。

    “陈掌柜在么?”

    眼瞅着伙计服务到位,弘晴自是颇为的满意,但并未有所置评,而是淡然地笑了笑,一派从容状地问了一句道。

    “在,不知客官您这是……”

    那伙计见弘晴人虽小,气度却是一点都不小,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可也没直接去找掌柜,而是面带探询之色地问出了半截子话。

    “嗯,我姓洪,从京师来,有人托我带点东西给陈掌柜,还请小二哥帮着通禀一声,有劳了。”

    弘晴并没打算对这名伙计透露自己的身份,也就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

    “啊,是这样啊,好,客官请稍候,小的这就寻掌柜去。”

    这一听弘晴是从京师来的,伙计自不敢有所耽搁,客气地拱了拱手,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即匆匆向后堂跑了去……

第72章 有待证实的消息

    “小……,啊,客官,您来了,里面请!”

    陈思泽,“麒麟商号”山东分号掌柜,乃是总号掌柜陈思远的堂弟,早些日子便已得知了自家商号真正大老板将来济宁之事,也早就在等着弘晴大驾的光临,这会儿听得伙计禀报,说是有个气度非凡的小孩领着数名随从到了店中,立马便猜到了根底,哪敢怠慢了去,一溜烟地冲到了前堂,入眼便见弘晴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心一慌,抢到近前,便要大礼参拜,只是不等其动作做出,就见弘晴已是皱起了眉头,这才醒悟了过来,敢情自家这个大老板不想在这等大庭广众之下泄了身份,忙不迭地便改了口。

    “陈掌柜,请!”

    陈思泽能出任山东分号掌柜,固然有其堂兄推荐的因素,可更多的则是弘晴考核合格的结果,尽管彼此间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可弘晴对其之干练还是颇为欣赏的,这会儿见其反应机敏,心下里自是满意得很,可也没多废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比划了个“请”的手势。

    “小的叩见小王爷。”

    “麒麟商号”山东分号虽方才开业不久,可卜一开始便是大手笔,不单店面规模巨大,后堂更是阔绰,仓库区、办公区、宿舍区连成一片,占地足有六十亩方圆,盈利能力姑且不论,光是这商号的规模就已是全济宁排场最大的一家,这不,弘晴等人一路穿堂过巷,足足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来到了后堂密室之中,到了此际,陈思泽可就不敢再挺着了,一头跪倒在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起来说话罢。”

    弘晴本人虽很烦虚礼,可礼不可废的道理却还是知晓的,该端的架子自是还得端将起来,面对着陈思泽的恭敬大礼,弘晴并未急着叫起,而是坦然地受了礼之后,这才虚抬了下手,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声。

    “谢小王爷隆恩。”

    陈思泽显然是个谨慎人,尽管已猜到了弘晴的来意,可却并不敢擅自开口,规规矩矩地谢了一声之后,垂手站在了一旁,摆出了副恭听训示的模样。

    “小王交待的事办得如何了?”

    弘晴心中有事,自是懒得多啰唣,一开口便直奔了主题。

    “回小王爷的话,小的前日一早得了刘三儿带来的口讯,午前便已跟李家来人联系上,一千两银子也已划拨了过去,至于那头具体的行事,小的并未过问,实不知详情。”

    一听弘晴问起,陈思泽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赶忙一躬身,紧赶着回答道。

    “嗯,李家之人现下何在?”

    弘晴之所以没将具体任务交给陈思泽,倒不是因着对其信任度不够,而是考虑到陈思泽才刚到山东不久,由他出面办事,势必有着诸多的不便,再者,满天下都知晓“麒麟商号”的来历,陈思泽这头一旦稍有些动作,只怕那些有心人便会得知准信,这显然不是弘晴乐意见到的局面,为保密起见,弘晴索性便将陈思泽排除在了行动之外,这等心思虽不复杂,可弘晴却并不想事先说破,自不凡借此机会考察一下陈思泽之目的,很显然,陈思泽的谨慎表现甚是令弘晴满意,然则弘晴却仅仅只是记在了心中,却并未加以置评,而是不动声色地往下追问道。

    “小王爷明鉴,小的以为商号地儿虽大,往来闲杂人等却多,颇有不便,自不敢将李家诸人安置于此,小的便估摸着都安排在了街对门,也好方便照应一二,未先请示之处,还请小王爷海涵则个。”

    陈思泽并不清楚弘晴交待于李家诸人的事情,也很是谨慎地没有去过问,然则毕竟是从自家商号里走了三千两银子的账目,陈思泽自不免担心李家诸人拿了如此多的银子便跑了人,这便有些个自作主张地将李家诸人的老巢安排在了商号的斜对面,一来自然是他所言的可以关照一下,二来么,自也不凡监视李家诸人的用心,这会儿听得弘晴见问,自不敢有甚隐瞒,赶忙小意地解释了一番。

    不错,是个可用之才,放分号里,太浪费了些!

    要参与夺嫡的大戏,除了本身的能耐之外,最重要的还有两条,一者是财,二者便是人,如今,随着“麒麟商号”的走上正轨,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弘晴已然不再有缺钱之虞,可说到人才储备么,到目前为止,还几乎就是个零,毫无疑问,挖掘人才便是弘晴目下最要紧的任务之一,而陈思泽的干练与谨慎显然给弘晴留下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印象。

    “嗯,陈掌柜有心了,去罢,将李家负责人给爷找了来。”

    尽管心中对陈思泽已有了别样的安排,然则弘晴却并未打算在此时说破,也就仅仅只是淡然地夸奖了陈思泽一句。

    “小的遵命,小王爷请稍候,小的去去便回。”

    陈思泽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因着此番的交谈而会有个巨大的转折,眼下他关心的只是弘晴会不会计较自个儿的自作主张,待得见弘晴面色如常,心下里自是稍安了些,自不敢有甚耽搁,赶忙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房去,不多会,已陪着一英气逼人的年轻人又转了回来。

    “敏行老弟,这位便是我家小王爷,还不赶紧上前见过。”

    年轻人显然没料到这屋子里竟然有着如此多的人在,乍然一见之下,自不免微有些愣神,待得见到一向自视甚高的族兄李敏铨居然侍立在一名孩童的身旁,眉头瞬间便挑了起来,显是心中已起了疑惑,正自微微失措间,却见陈思泽已摆了下手,开口道破了弘晴的来历。

    “草民李敏行叩见小王爷。”

    李敏行虽久走江湖,可到底还是个年轻人,那曾见过地位如此尊崇之人,纵使弘晴的小脸依旧稚嫩得很,可李敏行却是不敢起半点小觑之心,忙不迭地抢上前去,抱拳行了个江湖之礼。

    “放肆,小王爷当面,尔安敢不跪!”

    一见李敏行只躬身不下跪,李敏铨可就急了,要知道他一生的荣华富贵可全都寄托在了弘晴的身上,又怎敢有惹弘晴不快的情形出现,不等弘晴开口,李敏铨已是恼火万分地断喝了一嗓子。

    “无妨,江湖礼数江湖尽,相遇便是有缘,何须拘礼过甚,李壮士不必多礼,且坐下说好了。”

    讲求礼数,那是御下的一种手段,而今李敏行仅仅只是来帮忙的,于情于理,弘晴都没有在人前摆架子的理儿,再者,弘晴对李敏行的英气逼人也颇有好感,自不会让其受了委屈去,这便一摆手,止住了李敏铨的怒叱,很是和蔼地让坐道。

    “谢小王爷赐座。”

    李敏行显然是个大气之人,规矩地谢了一声之后,便即昂然坐在了侧面一张几子的后头,双手按膝,身形挺拔无比,双眼直视弘晴,压根儿就没理会房中一干人等的恼火之目光。

    “小王请先生来,是想问问河漕衙门之粮仓近些日子来,可有甚怪事发生否?”

    这一见李敏行落落大方之状,弘晴心中对其的评价立马便更高了几分,还真就起了收为己用的心思,但并没打算在此时提及,而是温和地笑了笑,直接问起了正事。

    “回小王爷的话,李某前日接到族兄消息,昨日便已联络上了粮仓守卫营中的几名旧交,据闻,上月中旬之时,粮仓曾有大批粮秣运出,接连数日,皆在半夜行事,去向不详,如今粮仓中已基本无粮,此事李某闻之后,深以为奇,又特地找了数名守城营之故人,已可确证无虞。”

    一听弘晴见问,李敏行略一躬身,抱拳行了个礼,不紧不慢地将所得之消息一一禀报了出来,登时便令满屋之人面色尽皆狂变不已。

    什么?没粮了?该死!

    这一听李敏行如此说法,弘晴的脸色虽尚保持平静,可心却是为之猛地一沉,眼神瞬间便凌厉了起来,但并未就此发作,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后,声线微冷地开口问道:“李壮士可能查到粮秣之去向否?”

    “李某只能试试,实不敢妄言定然可成。”

    李敏行虽不清楚粮仓无粮一事有多重要,可一见满屋子人等尽皆面色难看无比,自也知晓此事怕没那么简单,自不敢胡乱打包票,这便一抱拳,给出了个谨慎的答案来。

    “那好,就请李壮士全力追查,无论所需银两多少,皆由陈掌柜这头支出,但消能有准信,李壮士可持小王之印信到驿站找小王,事若能成,定当厚谢。”

    弘晴心虽微有些烦躁,但并未因此乱了分寸,眉头一皱,想了想之后,站起了身来,缓步走到李敏行所坐的几子前,伸手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到了李敏行的身前,语言诚恳地吩咐了一句道。

    “好,且容李某暂退,若有准信,定当报与小王爷知。”

    李敏行干脆无比地接过了弘晴递过来的玉佩,躬身行了个礼,也没管房中其余人等是何表情,一旋身,大踏步便行出了房去……

第73章 真相之猜测

    “小王爷,此事……”

    李敏行所带来的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了些,满屋子人等尽皆又惊又疑,背负着举荐之责的李敏铨更是尤其不安,李敏行方才行出房门,他已是忍不住站了出来。

    “嗯!”

    弘晴压根儿就没给李敏铨将话说完的机会,一挥手,止住了他的话头,面带寒霜地环视了一下房中诸人,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尔等都听好了,此事不得外传,若有违,小爷断不轻饶!”

    “诺!”

    一听弘晴说出了如此狠话,刘三儿等人哪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各自躬身应诺不迭。

    “李先生留下,其余人等尽皆退下。”

    能被弘晴带进这屋子的,自然都是心腹之辈,能力或许一般,可忠心却是毋庸置疑之事,这一点,弘晴还是信得过的,这会儿既已交待过了,弘晴自不想再多啰唣,这便一挥手,将众人尽皆屏退了出去。

    “喳!”

    于众人来说,弘晴这个小主子就是天,他既已下了令,自无人敢有不从,一众人等齐声应了诺之后,各自退了出去。

    “李先生可有甚要说的么?”

    众人退下之后,弘晴微一仰头,神情肃然地看了略有些不自然的李敏铨一眼,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道。

    “小王爷明鉴,属下以为此事,唔,此事重大,须得多方验证了方可,光凭敏行所言,怕是有些做不得数。”

    李敏铨到底还是担心自个儿的举荐之责,唯恐其族弟所言有误,略一沉吟之下,面带犹豫之色地回答道。

    “嗯,是要好生再查查,然,却是不急,某观敏行其人乃有为之辈,当非信口开河之辈,此事十有**是真,若河漕衙门真的无粮,放粮一事怕是要出乱子了!”

    弘晴乃灵醒之人,自是一听便明白李敏铨在担心些甚子,可也懒得说破,只是面色阴沉地点评了一句道。

    “小王爷所忧甚是,然,也不是无法可解,只是所费恐将颇大。”

    李敏铨的身家性命可是全都有赖于弘晴父子俩,自是不能坐看三爷的差使办砸了去,脑筋急转之下,还真让他找到了一线破局的希望。

    “哦?且说来听听,花费甚的倒是无须顾忌太多。”

    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情,于弘晴来说,就不算是太难的事儿,旁的不说,山东分号这里凑上一凑,还是能挤出万把两银子的,毕竟山东分号开业已四个月的时间,销售所得都还没解到总号,先挪将出来,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

    “小王明鉴,这济宁城靠着运河吃饭,地称富庶,加之又是风调雨顺之地,周边诸府虽尽皆遭了灾,然,济宁却是不受影响,府中多有豪族,存粮不少,若肯许以重金,或能购得一些,以应急之用,今,山东各府报上来的放粮数足以支持五日之用,而湖广急调而来的四万石粮,十日左右必可赶到,所差着,无外乎五日光景耳,收紧一些,或许能应对得过去才是。”

    李敏铨到底是济宁人氏,尽管离乡颇久,可对济宁却是相当之了解,一番谋算下来,自是颇有可观之处。

    五日?嗯,该死,怪不得当初老十拼力要拖延行程,敢情问题竟是出在此处!

    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姑且不论李敏铨所献的策略是否可行,只说弘晴一听到五日之差,顿时便联想起了在聊城码头上所发生的事情,再一细究,隐隐然已是猜到了真相——老十早就知道河漕衙门的粮仓已是无粮可调,为恐露馅故,这才会尽力拖延行程,道理很简单,只要拖过数日,待得湖广急调来的四万石按时抵达,河漕衙门的事儿便可顺利遮掩了过去,不致有被发现之虞,至于拖延的后果会造成多少灾民的死亡,只怕压根儿就不在十爷的考虑范围之内,搞清了这点,弘晴心中已是稍稍释然了些,只是问题又来了——河漕衙门的粮都到哪去了?

    河漕衙门管的不止是河防,还有漕运一事,其粮仓里的粮都是储备粮,其功用实际上并非为了赈灾,而是用于在黄河泛滥之际,不致于影响到京师的粮秣供应,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河漕衙门的粮都属于战备粮,平日看着无大用,可一旦有事,那可就是京师救命的稻草,没有圣旨,擅动粮仓之粮乃是死罪,那么,到底发生了何事,才会令得河漕总督不管不顾地擅自调出粮仓的粮食?

    故意让三爷差使办砸么?有这种可能,但并不大,毕竟此事一旦捅破,三爷不见得有事,倒是汝福这个河漕总督必定吃不了兜着走,连带着十爷恐怕都要倒大霉,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故意整三爷的可能性并不大,当然了,如是无法揭破粮仓无粮之密,那三爷可真就要遇到大麻烦了,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扣将下来,三爷以前的诸般努力必将就此化为了泡影,再想爬起来,显然就没那么容易了的。

    既然不是特意要整三爷,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利益!理由么,也很简单,大灾之年,最贵的就是粮食,涨价的幅度往往十数倍不止,若是能将河漕衙门的储备粮倒卖到市面上,所得之暴利绝对惊人至极,至于弥补么,也简单,待得湖广夏粮丰收之后,再低价进上一笔,便足以将亏空弥补个彻底无虞,这一来二去之下,少说也能落下个几十万两的银子,当真比抢钱庄还来钱更快,在如此暴利的刺激下,一帮贪官污吏们又有啥事是做不出来的。

    惊天巨案!这绝对是惊天巨案,卷入其中的怕不止河漕总督汝福一人,布政使公普奇、按察使杜默良也必定身在其中,概因没有这二位的全力配合,光凭汝福一人,就算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能耐,更不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粮仓里的三万石粮食全都销售一空,这可是典型的窝案啊,只怕在京的八爷、九爷也没少从中得利,若不然,老十跟着急个甚来着。

    “小王爷,您看这……”

    弘晴想得有些入了神,脸色变幻个不停,却久久无一言,李敏铨见状,心中的不安顿时更浓了几分,深怕弘晴责备其胡乱献策,这便苦着脸从旁试探了半截子的话。

    “嗯,此策可行,先生只管放手去购粮,所需之银两就先从商号里支出好了,能购多少就尽量购多少,只消能顶过三日之用,小王从湖广急购的一万石粮或许能赶得到。”

    弘晴虽已隐约看破了河漕衙门粮仓无粮的蹊跷之所在,然则到底是缺乏实证,却也不愿轻易捅破,再者,弘晴也还没想好应对之策,毕竟此案干系实在是太过重大了些,一旦捅破,绝对是一场官场大地震,可要是事先走漏了风声,被十爷那头闻知,后果怕就有些不堪了去了,有鉴于此,弘晴理智地将所思所想强行压在了心底里,仅仅只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当然了,为了宽李敏铨的心,弘晴也就顺带着将当初离京之前交待胤禄去办的事情提了一下。

    “嘘……,若能如此,此番当不致有民变之危矣,先应付了赈灾一事,河漕衙门一事大可推后再议也不为迟。”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李敏铨情不自禁地长出了口大气,紧绷着的神经也就此稍稍放松了下来。

    “嗯,那就先这样好了,就烦劳李先生多跑上几趟,尽快将购粮一事落实下来,晚些时候再议河漕衙门之事也好。”

    事有轻重缓急,该如何对付河漕衙门的事儿虽重要,可比起安抚灾民来说,却又大有不及了,眼下对于弘晴父子来说,如何将放粮一事顺利办将下来才是头等要事,至于秋后算账么,大可慢慢算了去不迟,这一点,弘晴自是看得无比之通透。

    “那好,属下这就去联络济宁各大豪族,晚些时候再来听小王爷教诲。”

    这一听弘晴同意了自己的应对策略,李敏铨兴奋之余,自也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出了房,自去张罗相关事宜不提。

    该死的老八,拉下这么泡臭狗屎,却让老子来揩屁股,哪有这么美的事儿,此事不整你个头破血流就不算完!

    尽管对渡过难关已算是有了一定的把握,可这等把握性究竟有多高却还是个未知数——一者是不清楚李敏铨这头能购到多少的粮食,毕竟山东豪族一向强项,可不见得会轻易地跟着李敏铨的步调走,哪怕是打着三爷的钦差旗号,事情也不见得会简单到哪去,二来么,从湖广急购的粮秣虽比官运要先启程了一天,又是交待过要急赶的,可真能比官运之粮早到多少日却也不好保证,毕竟水路运输与陆路不同,风平浪静的话,一切都好说,可万一要是遇到了风暴啥的,那运期可就不知要耽搁多久了的,一念及此,弘晴对老八一伙大发国难财的行为可就恨到了骨头里去了,只是说到具体之发难计划么,弘晴却尚未想定,这便在空无一人的房中来回地踱着步,眉头就此深锁成了个大写的“川”字……

第74章 扬眉剑出鞘(一)

    “我家大人还病着,不见客,请回罢。”

    河漕总督府大门外,一名戈什哈面带不屑地站在台阶上,极为不耐地冲着等候在台阶下的赫达喝了一嗓子,话音一落,也不给赫达开口的机会,转身便要向大门里行了去。

    “且慢!”

    赫达这都已是第七回来此了,这一听又是这么句老话,满腔的火气可就憋不住了,一声断喝之下,不管不顾地便蹿上了台阶,一把拽住了那名戈什哈的胳膊。

    “干啥?干啥?看清楚点,这可是河督衙门,不是你小子耍威风的地儿,放手!”

    那名戈什哈显然没料到赫达竟会如此之冲动,只觉得手一紧,心不由地便有些慌了,一边拼命地甩着胳膊,一边尖声地叫嚷着。

    “混账行子,想造反么?”

    “作死啊,拿下,拿下!”

    “住手!”

    ……

    那名戈什哈一嚷嚷,把守衙门口的一队士兵立马在一名把总的带领下围聚了过来,刀枪并举地高呼着,大有一举将赫达就地正法之架势。

    “某乃钦差随扈,现有钦差关防在此,尔等安敢放肆若此,还不退下!”

    赫达原本是宫中三等大内侍卫,打三爷在阿哥所厮混时起,便已奉旨护卫三爷,而今更是就任诚郡王府亲兵统领,头上顶着的可是参将之衔,堂堂的从三品武将,在京中也算是有名号的人物,可此番奉三爷之命前来河漕衙门办差却屡屡受挫,早已是受够了鸟气,此际一见河漕衙门这帮子没品之兵丁竟敢以刀枪比着自个儿,本就汹汹的怒火自是更旺了几分,不单不放开那名戈什哈,反倒是一抖手,取出了钦差的印信,单手高高地举着,摆出架势要以官威来压人。

    “混账,闹个甚?嗯!”

    按体制,钦差代表的可是帝王,冲撞了钦差关防,就有若违逆了皇帝一般,那可是绝对的死罪,这一点,在场的河槽衙门兵丁们自是都心知肚明,此际一见赫达亮出了钦差关防,自是全都为之胆寒,气势顿时大泄,刀枪皆不自觉地垂了下来,只是上头有命,众官兵们也不敢放任赫达胡乱闯进堂去,一时间都不免有些个不知所措,正自迷茫不已间,却听堂口处一个粗豪的声音暴然而起,众人循声望去,入眼便见施施然行出堂口的赫然竟是此番赈灾的钦差副使十爷胤锇,自都不敢怠慢了去,各自垂头退到了一旁。

    “末将赫达参见十爷。”

    赫达手中的钦差关防可以吓住河漕衙门的兵丁,可对同为钦差的十爷,却是半点效果都没有,这一见胤锇从衙门里冒了出来,赫达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可却不敢失了礼数,也就只能是无奈地松开了那名戈什哈,紧走几步,抢上前去,规规矩矩地打了个千。

    “嘿,爷说谁那么大胆子,竟敢在此胡闹,敢情是你这小子,怎么?吃饱撑着没事做,跑这儿来耍官威么,嗯?”

    老十平日里就瞧三爷不顺眼,连带着对诚郡王府诸般人等也都没啥好脸色,这会儿自不会给赫达留半点的颜面,也不问青红皂白,毫不客气地便喝叱了赫达一通。

    “十爷明鉴,末将奉三爷之命前来公干,可汝大人却屡次避而不见,末将一时情急,若有闪失,还请十爷多多海涵则个。”

    对于胤锇这等明显拉偏架的行为,赫达自是恼火得很,奈何这位爷可不是个讲理的主儿,赫达着实没勇气跟胤锇较真,无奈之下,也只好将三爷这面大招牌扛了出来。

    “什么混账话,汝大人也是你小子能议论的,哼,你个小小的王府统领,又甚资格在此胡闹,滚,有甚事,叫你家主子来说!”

    十爷从来就是个骄横之辈,别说赫达了,便是三爷的账,他也不会买,这一听赫达话里话外要拿三爷来压自个儿,十爷的脸色立马就难看了起来,怒目圆睁地瞪了赫达一眼,毫不容情地便骂了起来。

    “十爷息怒,末将告退。”

    眼瞅着有胤锇这么尊大佛在,赫达自是清楚今儿个的差使注定要砸了,可也没辙,也就只能是捏着鼻子请了辞,领着数名手下在河漕衙门官兵们的哄笑中灰溜溜地自行回转了驿站。

    “奶奶个熊的,还真是什么样人养什么样的狗,蛇鼠一窝!小的们,都给老子听好了,守紧门户,别让甚蝇营狗苟之辈都往内里窜,谁要误了事,看爷不扒了他的皮!”

    赫达都已是示弱而去了,可十爷却还意犹未尽,赫达人都还没走出衙门,十爷已是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而后又有些个越俎代庖地朝着河漕衙门的官兵们嘶吼了一嗓子。

    “喳!”

    十爷虽不是正管上司,可人家是阿哥,又是钦差,还是汝福的靠山之一,他既已放了话,一众兵丁们自是都不敢怠慢了去,尽皆轰然应命不迭。

    “十爷英明,只言片语便可退大敌,下官叹服。”

    胤锇没再多理会那帮子丘八们,施施然地又逛进了堂中,方才转入后堂,一名身着便装的白发老者已是满脸堆笑地迎上了前来,这人正是河道总督汝福,镶黄旗人,正牌子的天子奴才。

    “得,你老汝就甭来这套了,咱们可是多年的交情了,能帮衬着的,爷自然不会熊了去,可有一条你老汝还是得紧记着,给爷挺直了,莫趴下,若不然,后果你是知道的。”

    胤锇显然很是受用汝福的小马屁,脸上的笑容都因此格外灿烂了几分,可显然并未放松警惕,大嘴一张,粗鄙无文地笑骂了汝福几句。

    “下官办事,十爷尽管放心就是了,不就是顶着么,这一直都做着呢,再有个三、五天的,事情也就差不多该见真章了,断不会误了事的,十爷,您内里请,咱接着喝酒去,今儿个当无醉不归。”

    汝福早就跟八爷一伙都已是混得烂熟,又怎会不知胤锇的性子就是这般的粗鲁,自不会见怪其的口无遮拦,笑盈盈地拍着胸口,信心十足地做出了保证。

    “哈哈哈……,好,要的就是这话,奶奶个熊的,你老汝不说,咱这肚里的酒虫也不闹,你这么一说,得,爷这会儿还真就渴得紧了,走,接着喝酒去,哈哈哈……”

    一听汝福如此说法,胤锇立马便狂笑了起来,伸手重重地一拍汝福的肩头,晃悠着膀子便哈哈大笑地往内堂里行了去。

    可怜汝福不过一寻常老者,被老十这么一拍,险险些就一头趴到在了地上,可面对着素来骄横的老十,他又哪敢有甚怨言,也就只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什么?你说什么,嗯?”

    驿站钦差驻跸的大院之书房中,一身白衣单袍的三爷双眼怒睁,煞气四溢地死盯着跪在面前的赫达,咆哮地喝了一嗓子,怒气勃发不已,大失往日里的儒雅之气度,说起来也不奇怪,开仓放粮至今已是第五天了,各府的存粮基本都已告馨,各府传来的催粮文书在三爷的案头都已是堆积如山,可河漕衙门的粮却还是调不出来,眼瞅着差使就要办砸了去,三爷哪还有甚闲情逸致去讲究啥风度不风度的,心中火大得杀人的心都有了。

    “王爷息怒,非是奴才不尽心,实是十爷他……”

    赫达在回来前便已猜知三爷必定会对再次空手而归的结果暴怒不已,心中算是有了准备,可真到了面对三爷的滔天之火时,赫达还是吃劲不起了,魁梧的身子哆嗦得有若打摆子一般,一边磕着响头,一边低声地试图解释上一番。

    “废物,本王要你何用,滚,滚!”

    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三爷要的不是解释,要的只是结果,眼瞅着赫达那战战兢兢的小样子,三爷原本就旺的火气登时便更旺了几分,哪有心情去听其啰唣,猛拍了一下面前的文案,霍然而起,怒气勃发地便喝叱了起来。

    “废物,都是废物,来人,备轿,本王亲自去,就不信那汝福老贼还敢耍无赖!”

    三爷这么一怒,赫达自不敢多逗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出了房去,可三爷却并未因此而消了火气,但见其重重地跺了下脚,有些个气急败坏地嘶吼了一嗓子。

    值此三爷大爆发之际,房中几名王府幕僚尽皆吓得个面色苍白,人人噤若寒蝉,自是谁都不敢在此时触了三爷的霉头,眼瞅着事情将因此而激化,弘晴无奈之下,只好悄悄地朝着李敏铨打了个手势。

    “王爷息怒,此事万不可如此。”

    李敏铨虽也看出了事情激化的后果有多严重,可面对着暴怒的三爷,他本也不敢轻易出言进谏,然则弘晴既是有了暗示,他却是不敢不动,这便从旁闪了出来,高声谏止了一句道。

    “嗯?”

    三爷这会儿正在怒头上,若是旁人在此时出面进谏,那三爷一准是先赏上一顿的板子再说了,可对于李敏铨这位首席谋士,三爷却是不好轻忽了去,只是怒气难消之下,虽不曾大发作,可冷哼的声音里却是寒意惊人至极……

第75章 扬眉剑出鞘(二)

    “王爷明鉴,圣旨上只言让河漕总督衙门配合行事,却并无明令河漕总督须得尽赈灾之责,而今那汝福尽行拖延之道,摆明着是不愿配合王爷行事,然,于理来说,王爷却是无法强令于其,一旦闹僵,非但于事无补,反倒易遭小人暗算,须得谨慎些方好。”

    李敏铨跟随三爷多年,还真就没见到三爷有如此失态的时候,此际被三爷这么一瞪眼,心里还真是有些发了慌,好在城府还算深,倒也没露了怯,一番解释下来,却也中规中矩得很。

    “嗯……,本王何尝不知须得谨慎,奈何如今各府粮秣将尽,而灾民兀自嗷嗷待哺,一旦有乱,本王又该如何向皇阿玛交待?事既至此,本王也就豁出这张脸不要了,断不能让汝福老儿再这般罔顾灾民之死活!”

    三爷原就是个精明之人,又怎会不知李敏铨的提点乃是好意,实际上,若非深知自己这个钦差阿哥对河漕总督没有节制之权的话,三爷又何必如此低三下四地让赫达屡次去碰壁,要知道赫达受阻,丢的可是他三爷的脸面来着,可眼下脸都已丢得个精光了,事情却还八字没一撇,这令自尊心素强的三爷又如何能咽得下这么口恶气。

    没辙了,不见真章怕是不行了!

    眼瞅着劝不动三爷,李敏铨的眼神立马便转到了弘晴的身上,一见及此,弘晴的心也不禁便是一沉,然,也就仅仅只是略一犹豫,便已下定了决心,这便悄悄地又打了个手势,将行动的信号发给了望眼欲穿的李敏铨。

    “王爷,您便是去了,亦属枉然耳,粮怕是一粒也调不到的。”

    得了弘晴之暗示之后,李敏铨忐忑的心已是稍安了些,这便语出惊人地说了一句道。

    “嗯,此话从何说起?”

    三爷其实也知晓自己前去未必便能落得个好,可总以为自家的阿哥的脸面还是值点钱的,纵使不能让汝福全力配合,可多少总该得点应付性的饶头罢,却没想到李敏铨居然说得如此之绝对,心中的疑云登时便大起了,眉头一扬,紧赶着便出言追问道。

    “好叫王爷得知,河漕衙门粮仓里早已是颗粒无存,纵使汝福愿配合行事,也已是无粮可调了的。”

    事情已到了这般火烧火燎的局面,李敏铨自是不敢再有所隐瞒,这便将前两日所得之消息报了出来。

    “什么?这,这,这如何可能?”

    三爷眼下已是将赈灾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河漕衙门的粮仓之上,乍然一听粮仓里竟然已是颗粒无存,心顿时便凉了大半截,失惊地瞪圆了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之色。

    “王爷明鉴,前两日属下乍然闻此之际,亦是不敢相信,后又加派了不少人手私下查验,这才知事情确是如此。”

    弘晴没有交代,李敏铨自是不敢将“麒麟商号”山东分号的事情全都兜了出来,此际面对着三爷的追问,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辞地解释了一番。

    “这不可能!三万石粮食怎会全没了?汝福吃了豹子胆了,安敢如此肆意行事!”

    三爷临出京时可是曾亲自到户部查过底的,自是清楚河漕衙门粮仓里到底有多少的存粮——三万石,不是三万斤,而是三百六十万斤的粮食啊,说没就这么没了,三爷又如何肯信。

    “回王爷的话,事情确实如此,据查,此番山东受灾并非告急文书上所言的一月中旬起,而是去岁十一月便已开始了,连着五个月皆无雨雪,民间存粮早在二月初旬便已基本耗尽,是时,河漕衙门粮仓曾数日间连续趁夜往外调粮,据查,出面调运粮秣的是布政使衙门的吏员,负责押运的则是按察使衙门的兵丁,所有粮食大体上被贩运至陈、王、李、章四大粮号。”

    面对这等震撼之消息,别说三爷难以置信,就算是李敏铨乍然闻知此事时,也一样是被震得个头晕目眩不已,此际陈述出来,兀自是心惊肉跳不止,不为别的,只因此事真儿个地闹腾开来的话,绝对是本朝有数的巨案之一,也不知要有多少颗人头要滚滚落了地。

    “一群蟊贼,安敢误国如此,简直是丧心病狂,可恶!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本王定要上本弹劾其等!”

    三爷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听到了此处,便已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关窍之所在,对于汝福等人大发国难财的行为,自是愤概不已,再一联想到自家所负的差使十有**要因此而办砸之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双眼微红地骂了起来。

    “王爷,此事干系重大,切不可莽撞行事,万一走漏了风声,事情必起波折,须得从长计议才是。”

    一见三爷激愤若此,李敏铨可就急了,要知道如今大家伙可都在山东地面上,稍有点闪失,怕是连京师都回不去了,没见山东人野得连康熙老爷子的龙舟都敢劫杀么,在这地儿死上个把阿哥又算得甚事儿,再说了,所有的消息虽都可证实为真,可说到证据么,却还是半点全无,口说无凭之下,又怎能取信于人,真要蛮动,倒霉的不会是汝福等人,而只会是三爷自己,为自家小命计,李敏铨也不敢真让三爷如此这般地意气用事了去,这便赶忙从旁劝止了一句道。

    “呼……”

    三爷到底不是简单之辈,先前虽是口出怒言,可心底里还是有着一份清醒在,自是清楚此事并没那么简单,稍不留神的话,坠入深渊的可能性极高,再被李敏铨这么一提点,倒也算是冷静了下来,长出了口大气之后,也没急着再开口,而是急速地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神情凝重得有若灌了铅一般。

    还好,老爹总算是还有点理智,若不然,咱还是赶紧溜回京要紧,没地陪您老把自个儿小命断送了去,那可就亏大发了去了!

    眼瞅着三爷没再纠缠前头那些气话,弘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悄悄地摆了下手,示意再次张口欲言的李敏铨不要急着开口,而后,开动了脑筋,将早先已构思好的应对之策再次反复掂量了一番,以确保能做到尽可能的万无一失。

    “子诚,你看此事该如何应对方好?”

    三爷在书房里来回转悠了良久,越想便越觉得心惊不已,深感棘手之余,不得不将问题抛给了神情淡然地站在一旁的李敏铨。

    我勒个去的,不管了,不冒点险,这事情绝对要歇菜,赌了!

    三爷这话虽问的是李敏铨,可真要做出应对的人却是弘晴无疑,面对着李敏铨偷偷溜过来的视线,弘晴不得不做出个决断了,哪怕这决断未必就一定最好,可在眼下这等时分,稳住三爷的心才是最关键的事儿,至于风险啥的,此际弘晴也着实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这便微微一咬牙,悄悄地竖起了一根指头,给了李敏铨一个明确的指令。

    “回王爷的话,此事虽复杂,其实却可两分来说,一者是赈灾之事耽搁不得,其次方才是粮库亏空案,于王爷来说,首要之事便是赈灾不能停歇,至于后者或许可先放放再行计较。”

    得了弘晴的暗示之后,李敏铨已是有了底气,这便微一躬身,拱手行了个礼,将与弘晴事先商定的策子简单地先道出了个纲要。

    “嗯,接着说。”

    三爷既已平静了下来,脑筋自是清晰了许多,只一听,便已明白了个中之关窍,但并未立马表明态度,而是淡然地点了点头,接着往下追问道。

    “要赈灾就必须先有粮,河漕衙门那头既已指望不上,我等自该另谋它路,今,已有两途或可缓解此厄,唔,王爷是知道的,属下便是这济宁府人氏,数日前,属下已微察河漕衙门之不妥,虽尚未得实证,然则属下却是不敢掉以轻心,在派人细查之际,又多方奔走本府之豪族,幸得小王爷之商号大力相助,拨给银两万余,总算是凑出了两千五百石粮,可支一日之用,如今粮已备好,王爷要用,只管下了文,让山东布政使派员去运即可,此为其一,另,小王爷离京之前便已下令商号之湖广分号急运一万石粮赶赴此处,如今粮船队已在路上,离此已是不远,三日内必可抵达,有此二途,虽不能完全满足赈灾之所需,缓解却是不难,王爷大可行文各府,言明此两拨粮之来历,并公告灾民后续粮食抵达之时间,如此一来,灾民当是能理解王爷之苦心,当不致有民变之虞也!”

    李敏铨的口才相当之不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条理清晰,言而有据,可谓是头头是道,直听得三爷连连点头不已。

    “此事就先这么定了也好,然则河漕衙门一事也断不容轻忽了去,不知子诚可有何教我者。”

    一听赈灾之事已无大碍,三爷悬着的心已是就此落了地,虽不曾出言夸奖弘晴,可瞥向弘晴的眼神里已满是欣慰之色,不过么,安心归安心,三爷心头的屈辱感却并未因此而缓解,倒是对汝福等人更恨上了几分,问话里的寒意冷得书房里的气温都因之陡然降了好几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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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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