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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生意开张

    弘历绝对是个威胁,还是个不小的威胁,这一点,弘晴心中已是有了明悟,可也并不是太在意,一者么,于弘晴来说,有对手,方才有动力,二来么,这等威胁也就只是潜在的威胁罢了,毕竟眼下还轮不到天家第三代唱大戏的时候,别说弘历了,便是他弘晴自个儿,哪怕都已有了上朝听政的资格了,可也就只有旁观的份儿而已,更遑论啥都不曾拥有的弘历,那就更谈不上粉墨登场了的,至于将来会如何,不妨到时再说也罢,眼下,于弘晴来说,最要紧的是赶紧将自己的班底建立起来,那才是将来纵横朝局的依仗之所在。

    班底的建立,说起来就几句话的功夫,可真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无可或缺的要素极多,当然了,最根本的就只有两条,一是人,二是财,对此,弘晴有着深刻的认识,前者急不来,宁缺毋滥,至于后者么,倒是得抓紧了,只因那是一切的基础,相关之部署是早就已安排下去了的,而今也该是到了收成的时候了,只是所得能有多少,却是不好说之事,弘晴也就只能是耐心等着谜底揭开的那一幕。

    等待无疑是难熬的,尤其是在结果将出之际,好在弘晴心理素质过硬,尽管心痒难搔,却依旧能保持四平八稳之端正态度,该干啥还干啥,上学、上朝两不误,这不,今儿个一大早地,弘晴就已进了宫,熟门熟路地径直向上书房行了去,只是刚行进乾清门,入眼便见胤禄正猴急地在不远处打着转转,心中不禁一动,可脚下却是未停,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晴哥儿,你总算是来了,哈哈,成了,成了啊,哈哈哈……”

    胤禄正打着转转,眼角的余光突地瞄到了弘晴的到来,顿时有若被针扎了屁股一般窜了起来,连蹦带跳地冲到了弘晴身前,不管不顾地一把拽住弘晴的胳膊,狂喜地嚷嚷了起来。

    “什么成了,说清楚点!”

    尽管已经猜到了胤禄要说的话,可弘晴却并未跟着狂喜,而是眉头一皱,带着丝不悦地喝问了一句道。

    “好你个晴哥儿,你就装吧,除了那事,还能有啥,我跟你说啊,额娘可是今儿个一早便将咱传了去,说是那香皂用得甚好,皇阿玛都夸得不行,要咱这就去内务府将此事给办了,走,赶紧去!”

    胤禄兴奋劲儿一起,也不管不远处那些大内侍卫们的惊诧目光之凝视,狠狠地捶了弘晴一拳,得意洋洋地呼喝着,末了,狠命地一拽弘晴的胳膊,便要往内务府方向冲了去。

    果然成了!没说的,就一个字——爽!

    事情本就是弘晴所策划出来的,对于能否奏效,弘晴自是心中有数,所差的只是不知何时能成事罢了——近半年的紧张筹建之后,工坊早在六月中旬便已建成,这段时间以来,生产始终就没停过,压在库房里的香皂、肥皂已是堆积如山,流动资金已基本告馨,然则弘晴却顶住了哥几个的压力,并未同意立马推向市场,为的便是在等大内这头的消息,具体来说便是等胤禄的母妃密嫔的准信儿,

    这里头自然有着别样的蹊跷在,其实说穿了也简单——密嫔如今可是正得宠的妃子,康熙老爷子但凡在宫中,隔三差五便会宠幸其一回,这一条,比起弘晴的亲祖母荣妃来说,圣眷显然要隆了不老少,这也正是弘晴将功劳让给胤禄的根由之所在,没别的,只要老爷子在那啥时觉得味道好极了,事情可不就好办了?而今果不其然,有了老爷子这么一句话,财富殿堂的大门已是轰然洞开了,剩下的就只有可着劲地往怀里揣钱的事儿了,纵使弘晴再沉稳,到了此时,也禁不住笑开了怀。

    “不急,这点小事让陈掌柜去办也就是了,犯不着咱哥俩出面,先上课,回头再说。”

    乐归乐,弘晴却不会因此乐得忘了正形,尽管兴奋于即将到手的财富,可弘晴却没打算翘课去亲自忙乎,这便一甩手,挣脱了胤禄的拉拽,笑着解说了一句道。

    “得,你不去,我去,回见了您啦!”

    胤禄从来都不是啥三好学生,对上课的事儿,浑然就没半点的热情,这会儿眼瞅着大笔银子就要到了手,哪能忍得住那等强烈的诱惑,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也没多勉强,嘿嘿一笑,丢下句交待,人已一溜烟地跑得没了踪影。

    “这傻小子!”

    弘晴原本还要交待些事情,却没想到胤禄跑得如此之快,不由地便是一阵好笑,可也没去追,只是笑骂了一声,转身便向上书房行了去,步履虽沉稳依旧,可脚步却是明显比平常时分要轻快了许多……

    “晴哥儿,发了,发了啊,哈哈哈……,一万两到手了,哈哈哈……”

    别看弘晴坚持上课的举动似乎对生意的开张并感兴趣,可实际上却不然,这不,方才一上玩客,弘晴已是第一时间赶到了城南的工坊处,这才刚行进账房的门,眼睛都尚未适应骤然变化的黑暗,就见人影一闪,胤禄已是飞扑了过来,一把拽住弘晴的胳膊,有若疯子般地狂笑不已。

    “呵。”

    有钱赚当然是好事,这一家伙下去,不止本钱收了回来,还净赚了一大把,这等好事当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哪怕是预料中事,却也一样值得兴奋,然则弘晴却并未有所失态,只是淡然地一笑,便作了罢论。

    “嘿,晴哥儿,你可是不知道啊,就这么小块的玩意儿,居然能卖出个十两银子,啧啧,咱们这算不算是抢了皇阿玛的钱?”

    不止是胤禄兴奋无度,胤禑更逗,连打劫康熙老爷子的话都说出来了,真不知其小脑瓜里究竟想的都是啥来着。

    “管他的,抢了就抢了,赶紧,分钱,分钱,爷都快穷疯了,今儿个咱也好生潇洒上一回,哥几个别跟咱客气,去聚仙楼,不醉无归,这客,小爷我今儿个还真就请定了!”

    为了筹股份,胤禄可是将老底都搬空了不说,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到如今还没能还完,当真是穷怕了的,乍然见到如此多的银子,眼珠子可都发着绿光了,就怕弘晴不肯分钱,紧赶着便抢先嚷嚷了起来。

    呵,这小子走火入魔了都!

    弘晴没理会胤禄的叫嚣,轻轻一摆手,挣开了胤禄的拉拽,走到了账房靠窗处的桌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

    “小王爷,今儿个靠着两位小主子周旋,事情办得麻利,一千三百块贡品香皂都已送进了宫去,洗衣皂也递了几块样品,宫里的王德凯、王公公说了,回头就报上去,一有准信,定会紧着通知小的,啊,这是账本,还有这是今日所得,扣除了宫里几位的分润,剩下一万零二百两银票都在这了。”

    弘晴方一落了座,早已恭候在侧的陈掌柜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笑呵呵地端着账本等物凑到了近前,碎叨叨地禀报道。

    黑,真他奶奶的黑啊,一转手的事儿,回扣就吃了近三成,这还是老十五兄弟俩出面的结果,若不然,怕是当真连锅都端了去了。

    拿回扣的事儿,弘晴自然不陌生,前世那会儿他就没少干这事,可轮到别人拿他的回扣之际,这心还真是疼得慌,不过么,转念一想,要想长流水,还真离不开王德凯那帮太监的照应,左右羊毛出在羊身上,慷的都是老爷子内库的慨,弘晴虽心疼,却也能释然,最多也就是在心里头嘀咕上几句罢了,却绝不会宣之于口。

    “十六叔,你那头还欠了多少的债?”

    经营才刚开始,账目本身就不多,加之又用的是弘晴所整理出来的借贷记账表格,自是无须费上多少的心思,只消略略一过,弘晴便已将账目算了个分明,但并未急着就所得进行处置,随手将账本搁在了桌面上之后,笑着问了胤禄一句道。

    “嘿,不多,也就六百两左右罢了,没去细算。”

    胤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颇显尴尬地应答道。

    “嗯,十五叔,你呢?”

    弘晴微微一笑,没再理会胤禄的期盼之眼神,侧头望向了乐呵呵地笑个不停的胤禑,问出了同样的话题。

    “呵,我比不得十六弟阔绰,都是东挪西凑整出来的银子,这几月都没还,还欠着千把两罢。”

    胤禑算是三人里最穷的一个了,为了能凑出份子,当真是砸锅卖铁不说,还到处借债,偏生他比不得老十六的交际广泛,也少有打秋风的地儿,债务自是欠得更多了不老少,此际说将起来,当真汗颜得紧了些。

    “嗯,这么着罢,十五叔,十六叔都先从账上支借四百两,紧着先将债给还上部分了,回头再计较其余。”

    弘晴眉头挑了挑,沉吟着给出了个处置办法来。

    “啊……”

    “这……”

    胤禑哥两个都是苦哈哈,这几个月可是只往工坊里砸钱,就愣是没见钱生出来,这会儿有了钱,自是盼着弘晴能赶紧分了,大家伙手头能阔绰些,也好过过舒心的日子,却没想到弘晴居然会如此说法,明摆着是不打算分钱了,哥俩个登时便全都傻了眼……

第47章 做大做强

    “嘿,晴哥儿,那个,嘿,不是吧,这个银子么,啊,你是知道的,这宫里既是要了,每月怕是不会少的,要不这银子咱就先分分?”

    胤禄可是饿急了的,面对着如此多的银票,早就馋得个口水狂流,这一听弘晴只给一千两,登时就不乐意了,问题是这小集团里一向是弘晴说了算,哪怕弘晴的辈分比他要低了一辈,可胤禄却是不怎么敢跟弘晴胡乱较劲,也就只能是涎着脸地恳求道。

    “是啊,晴哥儿,这么点银子也不算多,就先分分,后头不都还有着么。”

    胤禑最穷,分银子的心思自也就最重,只是他胆子小,并不敢先提,此际有了老十六的开头,他又哪有不赶紧附和的理儿。

    “呵,陈掌柜的意思呢?”

    对这笔钱的用途,弘晴自有着算计在,但他却没打算急着说将出来,概因直接驳了两位阿哥的面子并不是啥好事,弘晴还指望着能彻底将这两位绑在自家的战车上,细节方面自是得讲究一些——弘晴看重的不是两位阿哥的能力,而是他们那阿哥的身份——按大清祖制,阿哥只要年满十六岁,便可以开府建牙,不管有没封爵,都有资格荐门下奴才当官,光是这一条,就值得弘晴下大力气去拉拢,不为别的,只因弘晴本身并没有开府建牙的资格,要想将手下人等塞入官场显然不那么容易,而有了两位免费的推手,事情自然要好办得多,更别说这小哥俩还能在朝堂上有大作为,正以为小哥俩有了如许多的用场在,就算再怎么重视,当也不为过。

    “这个……,小王爷您怎么说,小的便怎么做。”

    身为商人,陈掌柜自然是想着将生意做大,而不是有了点钱就赶紧分了去,只是面前三位主子可都是极贵之辈,陈掌柜虽有心反对,却也不敢随便开这个口,也就只能是敷衍地应答了一句道。

    “嗯,那就这么定了,这钱先留着。”

    尽管陈掌柜很谨慎地没有反对两位阿哥的意见,可有了他的缓冲,于弘晴来说,也就足够了。

    “啊,晴哥儿,你不是吧,这钱留着作甚来着,小爷我还等着急用呢,晴哥儿,你看这……”

    这一听弘晴还是不同意分钱,胤禑丧气地低下了头,可胤禄却是没那么好说话了,双眼一瞪,已是急吼吼地发了话。

    “十六叔别急,且听我说完。”弘晴微笑着摆了下手,打断了胤禄的抱怨,略一沉吟道:“这么说罢,十六叔是想着每月落个两、三千两银子,还是指望着四年后整个百万家产?”

    “啥?百万?这,这如何可能?”

    胤禄虽不喜读书,可基本的算术还是懂得的,就他目下所拥有的“麒麟商号”一成半股份而论,哪怕每个月宫中都用上此番这等数量,他所能分到的也不过一千五百两银子罢了,可实际上宫里的用量显然不会有那么多,之所以此番进的货多,那是第一回,后头再补,每月最多一半的量已是顶颇了天了,就算以最大的量来算好了,四年之后,就算他一文不花全都攒了下来,也就得个八、九万而已,比起百万这个数量级,实在是差得太远了些,这一听之下,顿时便瞪圆了眼,满脸诧异地惊呼了一声。

    “晴哥儿,你不会是在说笑罢?百万啊,怕不得顶上半个皇阿玛的内库了,真的假的?”

    百万这个级数实在是太惊人了些,不说胤禄吓了一大跳,正丧气着的胤禑也猛然抬起了头来,疑惑万千地发问道。

    “陈掌柜,你看此事能办到否?”

    弘晴依旧不曾直接回答小哥俩的疑问,而是莞尔一笑,将问题抛给了含笑不语的陈掌柜。

    “回小王爷的话,若是小的来经营,四成或许能行,再多,就非小的之所能了的。”

    陈掌柜并没有急着回答弘晴的问题,而是慎重地思索了一下,这才谨慎地给出了答案。

    “陈掌柜这话实诚,小王信得过。”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弘晴对陈掌柜已是颇为的了解,只一听,便知其之所言无虚这便笑着嘉许了其一句道。

    “晴哥儿,难不成你真能……”

    别说百万了,便是陈掌柜所言的四十万都足以令胤禄心惊肉跳的,这一见弘晴一派自信笃笃之状,眼珠子的绿光可就狂喷而出了,跟饿狼似地望着弘晴,就盼着弘晴能给出个肯定的答案来,至于分钱的事么,早被其忘到了爪哇国去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区区百万而已,有何难哉?”

    这一见胤禄那跟恶狗似的表情,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来,自信无比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嘶……”

    “啊……”

    “这……”

    ……

    弘晴此言一出,不止是胤禄兄弟俩倒吸了口凉气,便是连在商海里打滚了多年的陈掌柜也瞪大了眼,怎么也不敢相信弘晴能办得到这等势如登天般的事情。

    “嘿,百万啊,晴哥儿,赶紧,说说看,这究竟是怎生整法?”

    相交虽不到一年,可胤禄对弘晴之能却是信服无比的,此际见弘晴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立马就来了精神,猛地一拍大腿,紧赶着便追问起详情来了。

    “是啊,晴哥儿,你就甭卖关子了,倒是说啊!”

    被胤禄这么一闹腾,胤禑也从晕眩中回过了神来,同样是呼吸急促地出言催促道。

    “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唯在‘经营’二字耳,简单来说,当可分为四步走:其一便是眼下要做的事儿,而今中秋将至,须得紧着将上等香皂备好了,往各家各府里送了去,不须多,一个意思便可,但管用得好,自有回头客,有了这一条,京里及周边各州府的销路也就不用愁了,这一来二去的,整出个二、三十万两怕是不难罢,想来陈掌柜琢磨的便是在此上罢,至于其二么,那便是广招人手,全面铺开,先紧着江南一带,再向各省推了去,将咱这‘麒麟商号’遍地开花,这一条须的一年余罢,一年得个百把万不算难事;其三,在富庶之地建分厂,以降低转运之成本,这一条后年再办也不算迟,有此三条,三年后,十六叔弄个五十万两银子等闲耳,然,这都不是关键所在,真要往大里弄了去,还须得别有计较。”

    弘晴早就算计好了整个商号的运营思路,此际说将起来,自是头头是道,不过么,除了末尾的卖关子之外,其实内里还别有玄机,只是不到揭底牌的时候,弘晴还没打算告知众人,也就这么含糊地带了过去。

    “中啊,晴哥儿这主意好,只是那要紧处又在何处?”

    一听弘晴说得如此分明,胤禄自是一听便懂,这一懂之下,热血可就彻底沸腾了起来,也不等弘晴喘上口气,便已是急吼吼地往下追问个不休,在一旁的胤禑虽没出言催促,可炯然的目光里也同样透着激动之情,唯有陈掌柜却是一派若有所思状。

    “咱们办的是实业,来钱虽不算慢,风险也小,可真说到要赚大钱,那还得走海路,海商方是发家之捷径,只是所需的投入也大,真要上,那也得等三年之后,我等根基已固,自可从容行了去,一趟来回之利,断然不在百万之下,何愁富贵不至?”

    弘晴环视了一下神情各异的众人,深吸了口气,款款地将谜底道了出来。

    “海商?这……,能成不?”

    胤禄对赚钱很有兴致,可说到赚钱的门道么,那可就抓瞎了,压根儿搞不懂海外贸易的盈利率有多高。

    “应该能成,不瞒三位爷,小的有位世交好友便是在广州跑着海,前些年来京时,小的与其闲谈,还真就说起过走海的收益之事,十倍之利不过寻常是耳,小的若非是时本钱不足,只怕真就跟着去了的。”

    弘晴尚未来得及答话,陈掌柜已是从旁插了一句,言辞凿凿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干了,十倍利不拿,没地便宜了旁人,咱兄弟几个联手,还怕来不得钱,晴哥儿说了算,咱没意见!”

    胤禄对大位是没啥追求的,求的也就是富贵逍遥罢了,这一听陈掌柜如此说法,哪有不乐意的理儿,这便拍案而起,兴冲冲地嚷了一嗓子,那架势简直就是巴不得立马便上了船往海外杀了去。

    “可行!”

    胤禑虽也心猿意马不已,可到底比较能沉得住气,倒也无甚豪言壮语,仅仅只是简单地首肯了一句道。

    “好,既如此,为将商号做强做大,我等便须劲往一处使,除必要的开支外,有所结余尽皆投入商号之运营,如此,方能确保目标之达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既已忽悠成功,弘晴可就不打算再就此事多议,这便一锤定音地下了决断,陈掌柜本就是同样的想法,自是无甚异议,而胤禄光顾着激动,也忘了先前要分钱的事儿,唯有胤禑心细,倒是记起了盈利的事儿,本待分说,可一见众人皆精神振奋,却又没了旧事重提的勇气,也就只能是随大流附和了一声了事……

第48章 麻烦来了(一)

    中秋佳节已至,京师上下热闹非凡,可引起议论最多的不是天上的月亮有多圆,也不是今岁的年景如何,更不是甚宫中八卦,而是小小的香皂——自打宫中用上了此物之后,京师里已是哄传开了,再加上“麒麟商号”送往各顶级权贵府上的试用装之宣传,京师里但凡有点地位的无不以第一时间拥有此物以为荣,于是乎,“麒麟商号”在东、南两条大街上的分销铺子挤满了抢购之人,而工坊所在处,则成了京师大小商号掌柜云集之地,着实是火爆非凡。

    但凡赶到商号者,无不挥舞着一叠叠的银票子,恨不得将所有货源全都垄断在手,压了两个月的库存,只短短数日时间便已销售一空,整个工坊上下连轴转地张罗着,纵使两条流水线作业日夜开工,也无法满足这等突然爆发出来的抢购热潮,订单甚至都已排到了明年三月,数日间的进账便已凶狠无比地突破了十万两银子的大关,这等情形一出,可将弘晴哥几个都给乐坏了,当真是狂喜笑到脸僵硬,数钱数到手抽筋。

    “小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王爷都等了您一下午了。”

    俗话说得好,乐极的背后总是生悲,这不,因着生意火爆之故,弘晴照例又是与胤禄哥俩个在“麒麟商号”厮混了一个下午,天都快擦黑了,方才施施然地回了府,这才刚下马车,就见墨雨面色焦急地冲上了前来,急吼吼地嚷了一嗓子。

    老爷子找?还一下午?嘿,看样子事情还真闹大发了去了!

    尽管墨雨没说三爷何事召唤,可弘晴只一听,便已猜到了根底,无非是有人将“麒麟商号”的事儿捅到了康熙老爷子处,闹不好三爷这是挨了训,这就要找弘晴麻烦来着。

    “知道了,爷这就去便是了。”

    弘晴早就知晓商号的事儿会有人找茬,自是早已备好了对策,实际上,他不单不担心,反倒很是欢迎有人在此时出手,其理由有二:

    一者,商号规模如今还小,尽管火爆,其实还真不见得会被康熙老爷子看在眼中,尚属小打小闹而已,只要应对得宜,那便可借此机会取得康熙老爷子的恩准,有了圣意在手,将来生意做大之后,敢找麻烦的人也就少了,就算敢,那也就只能是私底下捣鼓着,这总比生意大发后再上朝堂见真章来得强——按弘晴的规划,商号的将来绝对是个商业上的巨无霸,若不能趁早得了老爷子的恩准,真到了将来,指不定老爷子自己都忍不住要出手了;至于第二个理由么,也简单,那便是吸引火力,为刚开始布局朝堂的三爷争取到发展的空间,正因为有着这等考虑在,弘晴根本不在意三爷的发急,也就只是随口应了一声,抬脚便向府门内行了去。

    “小王爷,且慢,这回事情可了不得,听闻是有人将您给参了,王爷正在火头上呢,您可得小心些才是,您看要不赶紧请娘娘去?”

    这一见弘晴满不在乎地往府里去,墨雨可就急了,唯恐弘晴遭了罪之后会迁怒于自个儿的知情不报,这便忙不迭地追到了弘晴身边,压低了声音,小意地提醒了一番。

    “不必了,此事爷自己应对即可,唔,且不知是何人参了小爷?”

    墨雨倒是一片好心,然则弘晴却是并不打算接受,脚步略微一缓,笑着问了一句道。

    “据说是万方敏、万御史上的弹章,具体详情如何小的也是不知。”

    墨雨本就有心巴结一下弘晴这个当红的王府世子,此际弘晴有问,他自不会有所隐瞒,为表忠心故,还作出一派谨慎无比的样子,左盼右顾了几下,这才神秘兮兮地低声禀报道。

    呵,果然又是老大那厮,当真是蠢货一个,这等四面树敌的蠢货也想登上大位,当真是愚不可及!

    弘晴原本就估计到第一个出手的会是大阿哥,此时听得墨雨出言证实,心下了然之余,也不禁狠狠地鄙视了大阿哥一把,但却并未多言,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开口,缓步便向内院书房行了去,墨雨见状,似还有欲言状,可到了底儿却是没说出口来,也就只是跺脚叹息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弘晴的身后。

    “孩儿叩见父王,见过夫子,见过李先生。”

    一路无语地到了书房,方才转过门前的屏风,入眼便见三爷面色铁青地高坐上首,而陈梦雷与李敏铨则默默无语地陪坐在两侧,房中的气氛压抑得有若暴风雨将至一般,弘晴见状,自不敢轻忽了去,忙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不迭。

    “你还省得回来,怎么,嫌府里太小,容不下尔这尊大佛,非得到外头穷折腾上一回,不将这王府拆了,你不称心是吧,嗯?”

    三爷显然正在火头上,压根儿就没给弘晴开口解释的机会,更不曾叫起,劈头盖脸便是一通子怒叱,声色俱厉之下,当真有雷霆霹雳之势。

    “父王息怒,孩儿实不敢无礼非法。”

    若是没有陈、李二人在场,弘晴还真担心自家老爹不分青红皂白地便给自己来上一通子家法侍候,可此际二人皆在,就三爷那要面子的性格,却是断然不会在厘清事实前乱出手的,有鉴于此,心中本就有说服自家老爹之定算的弘晴自不会因三爷的暴怒而惊恐,这便语气淡然而又从容地应答了一句道。

    “不敢?好一个不敢!你说,那‘麒麟商号’是怎个回事?为何要背着为父私下经商,莫非府上给尔的月例不敷用么?嗯?你,你当真要气死为父不成!你个孽子,孽子!”

    三爷本就在火头上,再被弘晴这么一顶,登时就暴怒了,霍然而起,手指着弘晴,便是好一通子的怒骂,若非顾忌着陈、李二人在场,只怕三爷这就要拿大巴掌好生问候一下弘晴的小屁股了的。

    “王爷息怒,此事究竟如何还须查清了方好计较,属下以为小王爷乃天聪之人,应是不会孟浪行事的,个中或许另有蹊跷也说不准。”

    三爷平时甚少发怒,这一怒之下,当真煞气逼人不已,陈老夫子倒是无所谓,可李敏铨却是坐不住了,忙站将起来,陪着笑脸地出言为弘晴缓颊了一番。

    “子诚休要护着这厮,哼,弹章都已到了御前,事情还能有假不成,本王原就立足不稳,再被此事一闹,唉……”

    李敏铨如今已是府上唯一的谋士,他这么一出面,三爷自是不得不给上几分的面子,语气虽稍缓了些,可气却并不见少,这也不奇怪,自打弘晴入了上书房起,他三爷就是众阿哥们的针对目标,而自索额图一案立下大功以来,众矢之的更已是避无可避之势,他自己已是小心再小心,行事但求无过而不敢求有功,怕的便是出岔子,然则却万万没想到自个儿如履薄冰之际,自家儿子居然闹腾出了这么场大风波——别看眼下只有万方敏一本弹章,可接下来闻到味儿的众兄弟们不跟着起哄才是怪事了,就算勉强能过得关去,一个“教子不严”的罪名怕是断难推得掉的,而这,可是三爷无法承受之重——教子都不行,何以育万民?这不明摆着是在断他三爷的夺嫡之路么?

    “王爷打算如何应对此事?”

    三爷叹息之声未落,始终沉默不语的陈梦雷却突然开了口,直指问题之核心。

    “先生,我……”

    在弘晴没来之前,三爷便曾就此事征询过陈、李二人的看法,奈何陈老夫子三缄其口,而李敏铨也不曾给出明确的答案,只言先查查根底再计较其余,弄得三爷心慌意乱之下,也只好自个儿胡乱思忖了几条应对之道,问题是这些应对之道都非万全之策,三爷自个儿都不甚满意,又怎好在此际胡乱说了出来,此际被陈老夫子这么一问,自不免有些子傻了眼。

    “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王爷若是乱出面,不单于事无补,反倒会落下许多的不是,事既因小王爷而起,想来小王爷该是有了成竹在心了的,王爷何妨安坐而听之?”

    陈老夫子一派从容状地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教训了三爷几句。

    “夫子所言甚是,晴儿,你说,此事当得如何了局?”

    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陈老夫子可是整整当了三爷四年的老师,此际话语里尽管透着很明显的教训之意,可旁人也还真不好说些甚子,即便是三爷自己也没觉得陈老夫子如此说法有甚不对处,依言落了座之后,寒着脸死盯着兀自跪倒在地的弘晴,语气不善地喝问了一声,此言一出,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弘晴身上。

    嘿,成了,咱家的小屁股算是保住喽!

    弘晴从不担心无法摆平此事,担心的只是自家老爹不分青红皂白地行家法,而今,这最大的难关已过,弘晴的脸色虽平静依旧,可眼角边的笑意却已是就此不加掩饰地荡漾了开来……

第49章 麻烦来了(二)

    “混账,笑个甚,闹出了这等事,你还笑得出来,当真要气煞阿玛不成!”

    一见到弘晴不答反笑,三爷刚按捺下去的火气顿时又狂涌了起来,黑着脸,毫不容情地便骂了一嗓子。

    “父王明鉴,您可是担心朝臣会对此事群起而攻,以致引来皇玛法的雷霆之怒么?”

    三爷正怒着呢,可弘晴倒好,不仅不怕,反倒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愣是将三爷心底里最担心的事情一口就给道破了出来。

    “哼!”

    一听弘晴这话,三爷还真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当着儿子的面,说自是怕了,显然是大失面子之事,说不怕么,却又明显是谎话,尴尬之余,也就只能是用冷哼来掩饰上一把。

    呵呵,死要面子活受罪!

    弘晴对自家老爹的品性实在是太了解了,只一看其闪烁的眼神,便已知其心里头在想些甚子,不禁暗笑不已,可也没敢道破,而是淡然一笑道:“父王担心得是,如今万方敏既已上本,四叔、八叔定然也不会闲着,不将父王名声搞臭,几位叔伯怕是不肯收兵罢。”

    “你……,废话少说,此事,尔打算如何做了去,说!”

    这一见弘晴越说越来劲,三爷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手心直发痒,恨不得一把将弘晴抓将过来,大巴掌侍候上一番,奈何有着陈、李二人在,这等有损形象的事情,三爷还真就做不出来,气恼之余,也就只能是甩了下袖子,寒声断喝道。

    “什么也不做。”

    任凭三爷如何发作,弘晴却始终是风轻云淡,随口便给出了个有些匪夷所思的答案来。

    “嗯?”

    弘晴这话一出,三爷可是真的火大了,双眼一竖,这便打算不管不顾地给弘晴先来上一顿狠的了。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嘴长在他人身上,要怎么说,那是他人之事,孩儿管不着,也不想去管,可有一条孩儿是清楚的,那便是此事究竟如何处置还须得看皇玛法的意思,而这,就是孩儿无惧之道也。”

    弘晴乃精明过人之辈,眼前亏那是断然不肯吃的,这一见自家老爹已到了发飙的边缘,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接口解释了一句道。

    “王爷,小王爷这话说得有理,是是非非终须得圣裁,方见分晓,徒自担心,确于事无补。”

    李敏铨如今已是彻底投向了弘晴,自然不敢坐视自家真正的主子受了委屈,一见三爷面色有异,赶忙从旁插了一句,好生帮衬了弘晴一把。

    “嗯。”

    弘晴的话,三爷可以不加理会,可李敏铨也跟着开了口,这个面子,三爷可就不好驳了,只是三爷对圣意半点把握都没有,又怎敢相信圣意一定会在自己一边,虽给了李敏铨面子,不曾真儿个地雷霆大爆发,可也没打算就此轻饶了弘晴,一声闷哼之下,双目依旧喷火地死盯在弘晴身上。

    “父王,孩儿以为皇玛法乃睿智之明君也,断不会不教而诛,此事如何处置,终归会听听孩儿之言,真到那时,孩儿自有说服皇玛法之把握,管叫出手之辈妄做小人!”

    三爷可不是那么好戏耍的,弘晴自然是真不敢轻忽了三爷的怒火,这便面色一肃,将解决之道说了出来。

    “哦?尔将何为?”

    三爷当然清楚圣意才是关键,旁人再怎么嚷嚷,那都是造势而已,一旦康熙老爷子放了话,真敢唱反调的怕是没几个,此际听弘晴说得如此自信,三爷紧绷着的心弦自是稍松了一些,可要说彻底放心,那断不可能,接着往下追问详情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的。

    “回父王的话,此事而今说不得,说破了便不灵了,若是父王信得过,此事便由孩儿来处置好了。”

    事关“麒麟商号”之生死存亡,弘晴可是一点都不敢大意了去,倒不是信不过眼前这三人,而是担心三人无意间走漏了风声,概因弘晴严重怀疑自家府上有着康熙老爷子布下的眼线,一旦预定计划败露,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为预防万一起见,哪怕拼着被三爷痛责上一回,弘晴也不肯在此时说破根底,当然了,还有另一个原因就在于弘晴压根儿就不相信自家老爹能琢磨得透康熙老爷子的心思,即便对他说了,也是白说,又何必去冒这等走漏风声之危险。

    “哼,你……”

    一听弘晴这话,三爷刚松下一点的脸色瞬间又黑沉了下来,嘴一张,便要好生教训弘晴一番。

    “老朽以为可行。”

    没等三爷发作出来,陈老夫子已是从旁打岔了一句,硬生生将三爷后头的骂人话全都堵了回去。

    “夫子之意是……”

    三爷生生被陈老夫子的话憋得个难受已极,奈何又不好发作,也就只能是长出了口大气,勉强稳住了心神,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先贤有言:商者,小道也,却有可观,姑且为之又有何妨,总比常借国库要强罢,王爷,您说呢?”

    陈老夫子个性一向强硬,虽是辞官就了府,却也没怎么给三爷这个主人留太多的情面,言语间的暗讽之意几不加掩饰。

    “这……”

    三爷家大业大,可开销更大,不止是府里诸多地儿要用钱,在外头为门下奴才谋出路也要用钱,而他自己三不五时地搞个文会啥的,也得大量银子来支撑,就他那点俸禄以及名下庄子的收入,压根儿就不敷使用,为此,可是没少打白条从国库里借着钱花,尽管从国库借钱的并不止他一个,除了四爷、八爷之外,所有成年的阿哥眼下都指着国库里的钱花销着,可这显然不是啥好事情,三爷一向不愿让外人知晓,此际被陈老夫子当场点破,脸上顿时便有些挂不住了,奈何又不好冲着陈老夫子这位师傅发火,生生被憋得呐呐不知所言。

    “王爷,属下也以为大可让小王爷一试,若是不成,王爷再出面转圜也还来得及。”

    李敏铨对弘晴之能可是有着绝对的信心的,此际见三爷尴尬若此,忙从旁劝解了一句道。

    “嗯,就姑且先如此好了。”

    这一见李敏铨也附和弘晴的意见,三爷尽自担心依旧,却也不好再出言催逼弘晴,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之后,不甚放心地下了个决断……

    中秋已过,天已是黑得早了,这才酉时四刻而已,天已是彻底黑了下来,是到了点灯的时候了,随着下人们的张罗,西花厅里数枝蜡烛台一一燃起,将偌大的厅堂点缀的亮堂无比,刚用过晚膳的八爷闲散地坐在太师椅上,眯缝着眼,随手把玩着一块刚开了封的香皂,嘴角边则挂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而斜坐在其侧面的陆纯彦则是轻摇着手中的折扇,默默地沉思着。

    “哟,八哥,您也玩上这玩意了?嘿,东西倒是好东西,可惜出得不是地儿,老三这会儿怕是正嚎丧着呢,哈哈哈……”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西花厅里的娴静气氛,随即便见胤禟、胤锇、胤祯哥三个肩并肩地从外头逛荡了进来,还没等胤禩出言招呼,眼尖的胤锇已是瞧见了八爷手中把玩着的香皂,登时便乐了,哈哈大笑着调侃了不在场的老三一把。

    “十弟这话过了啊,老三那厮嚎丧倒是不致于,不过么,如热锅上的蚂蚁倒是真的,指不定这会儿正寻思着到哪去找水解渴呢。”

    老九也一样瞧如今正红火的三爷不顺眼,哪怕老三并不在眼前,可挖苦的话却是毫不客气地往外冒着。

    “得,还是九哥有能耐,隔着这么老远,都能瞧得清老三那熊样,嘿,厉害,厉害啊!”

    能看到老三倒霉,老十自是觉得解气,这便一挑大拇指,笑呵呵地捧哏老九了一把。

    “十哥,您怕是还漏说了一条罢,这香皂可是好东西来着,三哥若是急着出手,咱们也就勉强接下来好了,都是自家兄弟么,该帮的忙,咱兄弟几个还是得好生帮上一把的。”

    一见两位兄长逗趣不已,老十四也来了劲,紧跟着也凑上了几句。

    “哈哈哈……”

    哥三个这么说相声般地一唱一和,极尽挖苦之能事,逗得众人尽皆放声大笑不已。

    “好了,议正事罢。”

    乐过乐,八爷却是不会因此而忘了正事,在他看来,弘晴被参应该是打击诚郡王一系的大好机会,可该怎么打,以及打到何等程度,却还须得好生计议一番才成,若不然,打不着狐狸反惹一身骚可就不美了。

    “八哥也太过小心了些,这等小事又何须我等齐聚议之,嘿,老大那厮既已出手,我等跟着闹腾上一下也就是了,何愁拿老三不下,呵,老三这回断然逃脱了去,就算我等不动,太子与老四怕也难耐寂寞吧。”

    老十就是个大嘴巴,一说到议事,头一个便跳了出来,大大咧咧地扯了一大通。

    “嘿,先都别急,这是万方敏那份弹章的抄本,都先看过再议好了。”

    八爷是个谨慎人,他可不敢似老十那般孟浪地便下个决断,这便一压手,止住了老十的话头,而后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折子,随手丢给了老九,言语慎重地吩咐了一句道。

    八爷乃是众人的主心骨,他既是这么说了,众阿哥们自也不敢违拗了去,也就不再多言,轮流看起了奏本,偌大的西花厅就此安静了下来……

第50章 麻烦来了(三)

    贝勒府的书房相当之宽敞,足足有七丈余见方,然则偌大的书房里却只点了两枝的烛台,光线不足之下,房中自也就昏暗得很,微风拂过,烛光摇曳,映射得人脸晦暗难明,很有种阴森之感,只是四爷却显然并不介意,手拈着枚棋子,高高地举着,却迟迟不曾落下,眉头紧锁成了个“川”字。

    “四爷,举棋不定,实行棋之大忌啊。”

    四爷有个习惯,那便是每逢不决之大事,总喜欢边下棋边思忖,偏偏他的棋艺原本就臭,再一分心之下,那更是臭不可闻,低级错误多如牛毛,与其对弈的文觉大师应付起来,自也就轻松得很,浑然不用费啥心思,此际见四爷犹豫了半天都不曾落子,文觉大师不禁莞尔一笑,语带双关地提醒了一句道。

    “嗯,此局晦涩难明,不好下哦。”

    四爷闻言,眉头立马便是一挑,手动了一下,可到了底儿,还是没将棋子落下,而是轻吭了一声,回了句同样语带双关的话。

    “主子,奴才以为此局虽尚略有不明处,然,大势却是已定了的,推上一把,或许能别有天地也说不准。”

    尽管都说的是相关语,可在场人等都是四爷的心腹,除了勇猛有余、智谋不足的了因和尚之外,个个皆是伶俐人,自是都听得懂其中的奥妙何在,只是各人的反应却是不同——弘晖兄弟俩是有话不敢说,头角狰狞的年羹尧则是面带冷笑,一派不屑进言状,唯有戴铎却是不得不开这个口,只因他眼下是四爷身边最听用的谋士。

    “春风(戴铎的字)斯言甚是,奴才以为自古以来重农重商本就是君子小人之分际也,身为天家子弟,更是该为天下之表率,失了此心,又何以教化万民哉?而今万方敏既已上本,八爷那头断不会闲着,我等随机而动,却也不失为稳妥之道也,何乐而不为哉?”

    戴铎话音一落,刚回京述职的湖广巡抚年遐龄(年羹尧之父)也跟着从旁进谏了一番,言语间不再玩隐喻,而是直截了当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之所在。

    “唔……”

    胤禛何尝不知此番弹劾乃是一举打垮三爷的大好机会,也并非不明白个中之蹊跷,之所以慎重再三,原因有三:

    其一是圣心难测,万一所上之本章不契圣心,那不免就有弄巧成拙之虞;其二便是在考虑有没有必要将三爷往死里得罪了去,毕竟三爷也不是等闲之辈,竖起这么个大敌,将来的路显然要难走了许多,倘若大阿哥与八爷一方联手便能底定大势,他胤禛似乎也没必要去跟风;至于其三么,则是隐隐觉得这桩弹劾案似乎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万一要是三爷那头还埋伏着后手,急着上本显然有踏空之危险,然则话又说回来了,倘若不出手的话,一者有可能被三爷死里逃生了去,二者么,又恐康熙老爷子认为自己是怕事之人,在大是大非面前不敢坚持己见,正因为有着这种种的顾虑在,胤禛这才会举棋不定,哪怕此际戴、年二人都已表露了参与其事的态度,可胤禛还是在犹豫之中。

    “阿玛,孩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就在四爷沉吟不决之际,站在一旁的弘历却突然站了出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略带一丝迟疑地开了口。

    “讲。”

    让自家孩儿旁听议事乃是天家的传统,四爷也一向是如此做的,然则旁听归旁听,通常情况下,这些天家第三代是断然没有开口的权力的,四爷一向重规矩,自是素来不喜有违规之事出现,此际见弘历冒然出头,脸色顿时便耷拉了下来,咬着唇,似有动气状,只是到了末了,却还是给了弘历这个开口的机会。

    “阿玛明鉴,孩儿七夕时曾见过弘晴其人,略有交谈,印象颇深,孩儿以为此人心机实非寻常孩童可比,行事每多出人意表,却又滴水不漏,此番骤然露出如此大之破绽,恐非大意所致,若有后手之策,弹劾于其之人恐反遭其咬,且,若是如戴叔所言,诸方群起而攻,其势已大,多我不多,少我不少,既如此,何不坐看为上。”

    弘历人虽小,可一番话说将下来,却是条理清晰,言而有物,当真可算是少年有成之表率,原本因其冒然出头而微怒的四爷至此脸色稍霁,但并未加以点评,而是扬了扬眉头,将目光投到了戴铎的身上。

    “主子,奴才以为历哥儿所言确是有理,此事若从面上来看,我方出不出手,似都与大局无妨,只是奴才以为圣上要看的应是几位爷的态度,在这等事关国策之是非面前,若一无表示,怕也是不妥,故,依奴才看,本章还是得上,只攻农商之分,立于大义之上,而少攻讦具体,或许是最稳之策也,还请主子明察。”

    戴铎虽没少听闻弘晴的种种事情,可毕竟都是耳闻,还真不怎么将一七岁孩童看得有多重,只是弘历此番乃是初次建策,该给的面子自是少不得之事,这便略一沉吟,给出了个折中的办法。

    “嗯,那就这么定了也好,春风就辛苦一下,整个折子出来,回头我自看了再定。”

    胤禛思忖了一番之后,心中也认定戴铎的策略相对稳当,属进可攻、退可守之法子,也就不再多犹豫,这便点头应允了下来。

    “是,奴才这就办了去。”

    一听胤禛决断已下,戴铎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几步走到了一旁的文案前,提笔蘸了下墨汁,挥笔便速书了起来,弘历见状,嘴角嚅动了几下,似还要进言,可看了看四爷的脸色,却又不敢再多嘴,只能是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旁,然则眼神却是就此闪烁了起来……

    “晴哥儿,你可算是来了,唉,糟了,糟了啊!”

    乾清门前,一脸焦急之色的胤禄大老远瞅见正施施然行将过来的弘晴,立马便飞窜了起来,也不管周边大内侍卫们的惊诧,急冲到了弘晴身前,一把拽住弘晴的胳膊,跺着脚,气急败坏地嚷嚷着。

    “十六叔何事惊慌若此?”

    弘晴哪能不知胤禄在烦心些啥,但并不出言点破,而是一扬眉,假作不知状地问了一句道。

    “唉,晴哥儿,你还蒙在鼓里啊,这天都要塌了,奶奶个熊的,老大那浑球指使万方敏上了本章,将你我都给参了,这狗东西,老子断饶不了他,竟敢跟小爷过不去,回头小爷不找人参他个十遍八遍的,这事儿就不算完!”

    胤禄也是昨夜回宫之后方才得知的消息,心急如焚之下,一宿都没睡好,到这会儿,眼珠子可都是红着的,此际见弘晴还跟无事人一般,当真是又急又气,跺着脚便骂了开来。

    “十六叔莫急么,不就一弹章么,那万方敏身为御史,自有风闻奏事之权,他要上弹章,就让他上好了,这天还在头上呢,塌不了!”

    弘晴对此事一点都不意外,实际上,早在当初搞商号时,他便已算到了可能会有这么场风波,也早就打好了腹稿,心有定策之下,不仅毫不惊慌,甚至还有心情调侃了胤禄一把。

    “好你个晴哥儿,到了此等时分,还有心说笑,爷我可都要急死了,皇阿玛若是见怪下来,这可怎生得了,唉,也罢,算爷倒霉,这亏咱先吃了,回头爷这就上了本章,所有的事爷一肩担了,有啥惩处爷也自受了去!”

    这一听弘晴居然还在说笑,胤禄实在是有些个哭笑不得,骂了一声之后,又甚有义气地打算将所有事情揽在了自个儿的头上。

    “十六叔,不必如此,天真塌不下来的,放心好了,皇玛法圣明着呢,断不会冤枉了我等这般好人的,安心等着便是了。”

    这一见胤禄居然如此讲义气,弘晴还真有些个感动的,不过么,却并没打算让胤禄如此做了去,这便笑着安抚了其一句道。

    “安心?晴哥儿,你倒是悠闲啊,爷我哪有心可安哦,奶奶个熊的,你家三爷如今正走运,也不知有多少人的眼珠子都红着呢,说白了,这事儿可是冲着你家三爷去的,等着瞧好了,今儿个还指不定有多少人要上弹章呢,爷也就是倒霉,被赶上了,好心帮你担着,还不领情,得,要不这事儿你自个儿揽了去。”

    眼瞅着弘晴还在那儿逍遥不已,胤禄可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了,不悦地横了弘晴一眼,狠狠地埋汰了弘晴一把。

    “呵呵,十六叔放心罢,万事我自当之好了,走罢,别误了课时。”

    尽管明知胤禄说的是气话,可弘晴却并不以为意,呵呵一笑,干脆无比地接过了揽事的担子。

    “啊,你……”

    胤禄本是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却没想到弘晴居然会毫不迟疑地将事情给揽了过去,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看着弘晴,一时间还真不知从何说起了的……

第51章 麻烦来了(四)

    “晴哥儿,你没发烧罢?”

    尽管相交时间不长,可胤禄对弘晴却是极之佩服的,之所以明知道此番风波极大,却还要硬着头皮揽罪上身,没旁的原因,就是想保护弘晴一把,理由么,很简单,他胤禄虽然大位无望,可好歹是阿哥的身份,康熙老爷子纵使再怒,也断然不会重处,可弘晴就不同了,别看他又是贝子,又是上朝听政的,看似一派红火,可就其根本,也不过是王府世子而已,真要重处了去,弘晴这辈子可就基本玩完了,不仅如此,还势必会连累到三爷头上,一旦如此,三爷又岂能轻饶了弘晴,两害相较,自是取其轻者,毫无疑问,胤禄的提议自是出自一片好心,却浑然没想到弘晴居然不领情,这可就令胤禄有些个摸不着头脑了,纳闷地伸手去摸弘晴的额头,口中满是疑惑地吭哧着。

    “去,你才发骚呢。”

    面对着胤禄“无微不至”的问候,弘晴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笑骂了一声,伸手弹开了胤禄的爪子。

    “嘿,没烧糊涂就好,要我说啊,这事儿你晴哥儿还真沾不得,别争了,还是爷去顶着,是死是活鸟朝上,大不了咱挨上一回家法,咬牙撑撑也就过去了,回头再跟老大那混账行子好生清算个明白!”

    胤禄嘿嘿一笑,顺势缩回了手,旋即面色一肃,一派认真状地劝说道。

    “十六叔,不必如此,小爷可是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儿,等着瞧好了,此番敢递爪子的,都得碰上一鼻子的灰,呵呵,提醒十六叔一句,以皇玛法之睿智,你娘推荐香皂之际,他老人家会不问来历么?”

    对于胤禄的够义气,弘晴心中还是有些小感动的,但并未松口,而是笑着提点了胤禄一句道。

    “嗯?你是说……”

    被弘晴怎么一提醒,胤禄的眼珠子立马便瞪圆了,惊疑不定地便要说出心中的猜测。

    “嘘,隔墙有耳,言多必失,十六叔且自放宽心好了,走喽,误了课时小心吃板子。”

    不等胤禄将话说完,弘晴已是竖起一指,轻嘘了一声,止住了胤禄后头的话语,而后,也不管胤禄是何反应,抬脚便向乾清门行了过去。

    “哎,等等我!”

    胤禄没想到弘晴说走便走了,刚回过神来,就见弘晴已去得远了,忙嚷了一嗓子,拔脚便狂追了上去……

    “晴哥儿,到这儿来。”

    弘晴与胤禄肩并肩地刚行从上书房门口处的屏风转将出来,正翘首以待的胤祯可就来了精神,霍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招了招手,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嘿!”

    离着胤祯不远处的胤祥显然看不惯胤祯的狂放气焰,忍不住便低哼了一声,嘴角一挑,似乎打算好生讥讽胤祯一把,可到了底儿还是强忍了下来,只是歪着头,冷冷地打量着缓步行将过来的弘晴,眼神里除了不屑与讥讽之色外,还有着股淡淡的嫉妒之意。

    老十四这厮来者不善啊,嘿,指不定是在打着吞并咱家商号的主意,心还真有够黑的!

    弘晴眼神好得很,尽管不曾乱转眼珠子,可房中诸般人等的表情却已是尽收在了眼底,心念只一转,便已猜到了老十四如此热情地打招呼之用心所在,心中暗笑不已,可脸上却是一派淡定之从容,缓步走到近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道:“小侄给十四叔请安了。”

    “得,得,得,少来这套啊,莫非是要十四叔好看不成?你这一礼下来,十四叔我还不得再给你这贝子爷请个安,累不累啊,小小个人,整日价礼数多多,烦人!坐,坐下说。”

    老十四根本不受弘晴的礼,没等弘晴将腰弯到位,老十四已是连笑带骂地伸手一拦,打断了弘晴的见礼,而后一拽弘晴的胳膊,硬是将弘晴按着坐在了椅子上。

    “十四叔,您是长辈,有礼没礼无所谓,咱可是晚辈,失了礼数,回头再让人参上一本,嘿,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礼可以不行,可交待却是必须说个分明,弘晴鬼精得很,虽是端坐了下来,却绝不肯留半点的把柄让人抓。

    “行了,行了,算十四叔错了还不成么?嘿,好你个晴哥儿,这一声不响地便折腾出如此大的动静来,算你狠,怎地,昨儿个没被你家三爷好生收拾上一回罢?”

    老十四天生就烦那些虚礼,虽说早已习惯了弘晴这等礼数之讲究,可还是忍不住出言埋汰了一句,可旋即便忍不住转入了正题,言语间很明显地透着试探之意味。

    老十四这话一出,不止是胤禄哥俩个好奇地看了过来,便是连一直冷着脸别着头的老十三也竖起了耳朵,都想听听弘晴究竟会如何个作答法。

    “收拾?十四叔这说的是哪的话,小侄怎地越听越糊涂了?”

    明知道老十四不坏好意,弘晴哪可能跟其说实话,双手一摊,一派茫然无比状地装着糊涂。

    “嗯?晴哥儿不是在说笑罢?莫非万方敏上弹章的事儿你还不晓得?”

    老十四也是个鬼机灵,可不是那么好蒙的,装起惊讶来,同样是真假难辨。

    “呼……,原来十四叔说的是这事啊,嘿,一个无聊小人胡言乱语罢了,有甚可稀奇的,还别说,咱当真就没往心里去。”

    一听老十四点破了事由,弘晴心中暗笑不已,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长出了口大气,作出一派惊疑尽去的轻松状,满不在乎地回答了一句道。

    “厄……,晴哥儿,这可是弹劾,非等闲可比,一不小心,那可是要吃大亏的。”

    这一见弘晴居然如此随意,老十四登时便被噎了一下,要知道这可不是寻常弹劾,而是朝中数股强大力量的联手施为,为的便是要断掉三爷的夺嫡之路,形势对于整个诚郡王府上下来说,要多严峻便有多严峻,老十四压根儿就不相信三爷会看不出个中之蹊跷,也不相信三爷会轻饶了始作俑者的弘晴,可这会儿从弘晴的反应来看,却又显然并非如此,老十四当真有些看不懂了,这便谨慎地再次出言试探道。

    “是弹劾,那又如何,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也,皇玛法乃圣明之君,千古少有,又岂会被小人轻易蒙蔽了去,十四叔放心好了,小侄可是断然不怕的。”

    弘晴大大咧咧地一挥手,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之状,只是眼神里却是闪烁着一丝惊慌的神色。

    “话虽如此,可还是小心些好,唔,若有需要,只管开口,十四叔定会站在你这一方。”

    弘晴眼中的惊慌之色虽是一闪而过,奈何老十四的注意力始终都集中在其身上,自是尽皆看在了眼中,立马便有了所悟——敢情弘晴这是在强装镇定来着,心中暗自冷笑不已,可神情却是一派的凝重,很是郑重地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谢十四叔厚爱了,若有必要,自当开口。”

    老十四心中冷笑的同时,弘晴的心中同样是冷笑连连,不为别的,只因他很清楚老十四如此这般热心的意味何在,套交情,为下一步接手弘晴手中的商号打个铺垫只是目的之一,更多的怕是还在于探明三爷一方的准备情况,以便八爷一方决定是否需要调整强攻策略,至于眼下么,老十四显然是认定了三爷一方是在故作镇定,自也就不会再去通知八爷做出调整,不仅如此,带着耳朵来的老十三显然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如此一来,四爷、八爷的发动已成箭在弦上之势,后头的热闹自是有得耍了,当然了,心中冷笑归冷笑,弘晴却是不会带到脸上来的,而是作出副感激的样子,煞是客气地谢过了一声。

    “嘿,小意思,谁让咱俩交情深来着,得,不扯了,十四叔前两日尽瞎忙,这功课可是拉下了不少,紧着背文呢,若不然,回头又得挨板子喽。”

    搞清了弘晴的底细之后,老十四也就没了继续往下交谈的兴趣,打了个哈哈之后,找了个借口便要就此将弘晴打发了开去。

    “呵,十四叔说得是,小侄也得紧着临阵磨磨枪,万一要是被打了手心,那可不是耍的。”

    弘晴原就懒得跟老十四瞎扯个没完,这一听老十四下了逐客令,自是乐得走人了事,这便也打了个哈哈,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将书包里的书本等物一一取了出来,假模假样地也看起了书来。

    弘晴与老十四这么一消停下来,胤祥等人自也不会在此时有甚交谈的兴致,大家伙就这么心思各异地沉默着,虽尽皆埋头于书本间,可其实所有人的心思都不知跑哪去了,上书房里的气氛自是诡异得紧了些。

    “笃、笃、笃……”

    平常时日,前来上课的教习都是一早便来的,可今日却是怪了,众人左等右等都没见有人来,直到巳时近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一众人等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来,往屏风处看了过去,旋即便见一人急匆匆地从屏风处转了出来,方一看清来者,众人不由地尽皆为之一愣……

第52章 雄辩滔滔(一)

    “陛下口谕:宣,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并固山贝子弘晴,养心殿觐见!”

    秦无庸跑得急,这才一头闯进了上书房,入眼便见众阿哥们全都死盯着自个儿,那一双双眼里全是绿光莹莹,给秦无庸的感觉就宛若正面对着一群小狼崽子一般,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胖硕的身子猛然一顿,浑身的肥肉可着劲地哆嗦了一把,一口气没喘将上来,险险些就此背过了气去,猛咳了几下,这才算是缓过了神来,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忙不迭地一挺腰板,高声宣了圣上之口谕。

    “儿臣(孙儿)谨遵皇阿玛(皇玛法)圣谕。”

    这一听康熙老爷子有召,胤禄哥俩个的脸色立马便是一白,而弘晴么,面色虽变化不大,却也有着股淡淡的红晕泛起,三人心思虽各异,可该行的礼数却是少不得的,但见三人各自跪倒在地,老老实实地照朝例叩谢了圣恩。

    “二位阿哥,贝子爷,圣上正等着呢,这就请罢。”

    秦无庸从养心殿而来,自是知晓那殿里如今的气氛有多火爆,也知晓面前这三个小主子到了养心殿会面临着何等之窘境,望向三人的目光里自不免就带了丝淡淡的怜悯之意,但却断然不敢多言,只是一摆手,道了声请,便要领着三人往养心殿赶了去。

    “秦公公且慢,爷也正好有事要面见皇阿玛,这就一并去了也好。”

    没等秦无庸动身,却见胤祯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跑了过去,一把搂住弘晴的肩头,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道。

    “那敢情好,十四爷,您也请了。”

    一见是冒出来的人是素来百无禁忌的老十四,秦无庸自是不敢有甚违逆之言,也就只能是陪着笑脸地应了下来。

    “嘿,要去就一并都去,赶巧了,爷也有事要面见皇阿玛,顺道一并好了。”

    胤祥可是专门负责盯防老十四的,这一见老十四要去,他自不可独自留下,这便起了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吭哧了一声。

    “那好,那好,十三爷要去,就一道好了。”

    老十三与老十四这对冤家打小了起就没少祸害宫中,号称是“大内双害”,眼瞅着这小哥俩又较上了劲,可怜秦无庸额头上立马见了汗,却又哪敢驳了老十三的面子,没奈何,只能是陪着小心地一并允了。

    这两不省心的货,得,想看热闹就让你们看个够好了。

    弘晴心思灵动得很,只一眼便已瞧破了胤祥哥俩个的小心思所在,无非是看热闹之余,再捞个敲边鼓的机会,表现一下自身在朝堂中的存在感,当然了,也不排除在大局已定之后,帮着弘晴求个情,卖个好,以便能将已然没了大指望的三爷一系拉到己方的战车上来,用心自是不堪得紧,不过么,弘晴却也并不是很在意,也就只是暗自不屑地撇了下嘴,在心中狠狠地鄙夷了胤祥哥俩个一把。

    “秦公公,养心殿如今都在议个甚,说来听听。”

    “老奴不知,还请十四爷见谅则个。”

    “哦?而今都有啥人在呢,秦公公该不会连这个都不知罢,嗯?”

    “老奴实是不知。”

    “嘿,这也不知,那也不知,好你个老秦头,跟爷装糊涂啊,胆子肥了你啊!”

    “老奴实是不晓得,十四爷海涵。”

    ……

    老十四当真是个百无禁忌之辈,这一路走,一路就不曾消停过,毫无顾忌地乱问个不休,直问得秦无庸胖脸上虚汗狂冒不已,奈何事关重大,秦无庸尽自被老十四逼得汗流浃背,却也始终不敢吐个实在话,也就只能是无奈至极地敷衍着,当真是狼狈到了极点,而一向总喜欢跟老十四唱反调的老十三这一路上却是安静得很,并不曾出头跟老十四针锋相对,很显然,老十三也想探明养心殿中的情形究竟如何了,既然有老十四抢着顶在前头,老十三自是乐得当个悠闲的旁观者。

    “几位爷请在此稍候,容老奴这就去通禀一声。”

    养心殿离上书房本就不远,也就是百余步的脚程罢了,待得转过一道院墙,已是到了殿门外,已被老十四逼得险些尿了的秦无庸总算是盼到了解脱的曙光,也不管几位爷是如何想的,丢下句交待话之后,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进了殿中。

    “这老阉货,嘴就跟缝了针似的,说一声会死啊,得,不说也罢,咱自己去看,嘿,晴哥儿莫怕,十四叔断不会让你吃大苦头的。”

    这都已到了殿门口了,老十四依旧没个正形,吊儿郎当地笑骂了秦无庸一句之余,也没忘了大刺刺地给弘晴许下个无甚实际意义的口头承诺。

    得,您老就可着劲地吹吧,回头一见到老爷子,您也就一瑟瑟发抖的小杂鼠而已,充啥大头蒜。

    尽管老十四一直在卖好,可弘晴对其却是实在不怎么感冒,概因他对老十四的品性实在是太了解了些——不就一心思活泛的主儿么,硬要充愣头青,骗旁人可以,弘晴却是不会上他这个当的,当然了,弘晴也不会傻到去当面点破之地步,也就只是在心里头鄙夷了老十四一把,可脸上却挤出丝感激的笑容,虽不曾开口回应,头却是重重地点了一下。

    “你们俩别怕,有甚说甚,皇阿玛圣明,断不会不教而诛的,十三哥虽是不才,帮着几句话还是能办得到的。”

    眼瞅着老十四在那儿不停地卖着好,老十三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对弘晴一向无甚好感,此际也拉不下脸去跟弘晴套近乎,这便将好卖到了胤禄哥俩的身上。

    “有劳十三哥了。”

    胤禑原就胆子小,加之也不曾从弘晴处了解到详情,心中连半分底气都没有,此际早已慌得面色苍白不已,小身子哆嗦得厉害,这一听胤祥答应帮衬,自是感激得很,忙不迭地便谢了一声。

    “嘿!”

    胤禄在众人中年岁虽最小,可胆子却是不小,加之早已跟弘晴通过了气,心里头有了底,自不会在意老十三帮还是不帮的,也懒得去领老十三的情,也就只是咧嘴一笑了之。

    “嗯?”

    胤禄这等表情一出,胤祥、胤祯哥俩个不由地皆是一愣,望向胤禄的眼神里立马浮出了浓浓的疑惑之意,刚想着问个究竟之际,却见秦无庸已是快步从殿门处行了出来,哥俩个自不好再开口,只能是各自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准备入殿面圣去。

    “陛下口谕,宣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固山贝子弘晴觐见!”

    “儿臣(孙儿)谨遵皇阿玛(皇玛法)圣谕。”

    内里已叫了进,众人自不敢再胡言乱语,各自跪谢了圣恩之后,列着队,上了台阶,鱼贯地行进了大殿之中,入眼便见康熙老爷子高坐在龙床上,而几位成年的阿哥以及佟国维、熊赐履等一众大学士则分列两侧,更有一人则跪在大殿下首的边上,虽看不清面目,可那御史服饰却很明显地透出了其人的身份,除了首上弹章的万方敏之外,更有何人!

    “儿臣(孙儿)叩见皇阿玛(皇玛法)!”

    有清一代就是礼数多,明明外头已口头谢过了天恩,可这一进了大殿,还是得再跪上一回,好在小哥几个都年轻,又是早就熟稔了这么些礼数的,自不会甚有失态之虞。

    “平身。”

    康熙老爷子扫了眼诸子,并无甚太多的表示,也就只是轻吭了一声,声线平淡至极,令人压根儿就无法从其语调中听出任何的情形之波动。

    “儿臣等(孙儿)谢皇阿玛(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哥几个原本都以为此际的殿中应该已是火药味十足,而老爷子也早该已是雷霆震怒了的,却没想到老爷子居然是如此之平静,大家伙心中自不免都犯起了嘀咕,可在这当口上,却是无人敢有甚失礼的行径,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疑惑,齐声谢过了天恩,而后分两边各自徐徐退了开去。

    “人都已到了,方爱卿有甚要说的,就说好了。”

    康熙老爷子并没理会胤祥等人的退下,面无表情地看了跪倒在一旁的万方敏一眼,语气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微臣遵旨,启奏陛下,微臣有本要参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固山贝子弘晴,兹查,三人勾连不法商人陈思远,私设商号,名曰:‘麒麟商号’,大兴土木,雇工……,此与民争利之举也,有违朝纲,以奇淫巧技悦人,大失天家之体面,其罪不小,当彻查以儆效尤,微臣恳请陛下明断!”

    万方敏久任御史,胆气自是过人得很,中气也足,一番参奏下来,声情并茂,毫不容情地将胤禄哥俩以及弘晴的私下勾当全都摆在了明处,丝毫没给弘晴等人留下狡辩之余地。

    万方敏的弹章这么一上,殿中之气氛顿时便有些寒了起来,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弘晴的身上,毫无疑问,弘晴已成了公认的罪魁祸首,也即是此番弹劾的核心目标之所在,形势对于弘晴来说,显然是相当之严峻……

第53章 雄辩滔滔(二)

    能站在这大殿中的,哪一个不是极贵之辈,阿哥们就不用说了,那可全都是天潢贵胄之辈,而佟国维等人也个个都是极品大臣,更别说还有个康熙老爷子高坐在上首,这等场合下,成为众目睽睽之目标,压力显然不是一般的大,没见只是被附带着提溜出来的胤禄哥俩个已都是哆嗦得有若打摆子一般了,可弘晴倒好,居然纹丝不动地站着不说,脸色还带着丝浅浅的笑意,从容得简直就跟一没事人似的,登时便令满大殿之人都不禁有些犯迷糊了,闹不懂眼前这小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被弹劾的后果究竟有多严重来着。

    傻大胆?当然不是!弘晴那七岁的身躯里装着的可是成年人的思维,又怎可能看不出这等弹劾的厉害之处,不过么,弹劾也就只是弹劾罢了,厉害不厉害的,归根结底还得看能否通得过,若是不能,那也不过就是废纸一张罢了,弘晴虽不敢言定能全身而退,可却是早就想好了壁虎断尾之策,纵使输了官司,也不致于有伤筋动骨之虞,更遑论这场御前官司还真不见得会输,既如此,又有甚好怕的,再说了,输人不输阵,就算注定会输,气势上也断不能弱了去,概因输赢事小,被康熙老爷子看轻事大,个中轻重缓急,弘晴还是很能分得清的,又怎会去犯那等低级之错误。

    “晴儿。”

    康熙老爷子看似双眼微闭,实则却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弘晴的一举一动,这一见弘晴居然能顶得住如此之压力,自不免暗暗称奇不已,但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眉头一扬,声线平淡地唤了一声。

    “孙儿在。”

    弘晴早就在等着老爷子的传唤了,这一闻言,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耽搁,紧赶着从旁闪了出来,抢到了御前,恭谨地行了个大礼。

    “方御史上本弹劾你七宗罪,尔可有异议么?”

    康熙老爷子并未叫起,而是双目猛地一睁,炯然无比地盯着弘晴的脸,语调无尽威严地喝问了一句道。

    七宗罪?私结商贾、与民争利、有违朝纲、以奇淫巧技悦人、失天家之体面、带坏俩阿哥,这不才六宗罪么,哪来的七宗罪?得,真要算,大兴土木或许也勉强可以称得上罪罢!

    一听康熙老爷子如此问法,弘晴先是微微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神情肃然地应答了一句道:“回皇玛法的话,孩儿以为此本章荒谬绝伦,请恕孩儿不敢苟同之!”

    “哦?尔既有异议,那便说说好了,朕听着呢。”

    事实如何,康熙老爷子早就派人查过了,自是清楚个中之详情,本以为弘晴此际该是设法减轻处罚来着,却没想到弘晴居然来了个完全否认,还一派义愤填膺之状,好奇心立马就起了,还真想听听弘晴到底能有甚了不得的说头。

    “皇玛法明鉴,万御史之本章除了孩儿与十五叔、十六叔一并开了个商号是实之外,余者皆危言耸听也,实有欺君之大罪,孩儿又岂能苟同之!”

    弘晴一昂头,振振有词地扯了一通,虽是认了商号之事,可却毫不客气地将一顶“欺君”的大帽子扣在了万方敏的头上。

    “哦?这么说来,尔私开商号还有理了,那好啊,所谓理不辩不清,话不说不明,朕正糊涂着呢,晴儿就给朕开开窍如何啊?”

    按大清祖训,旗人除习武从军之外,不得有旁的营生,连打小工都不允许,就更别说经商了,这一条,康熙老爷子自即位以来,可是没少反复公告旗民,这可算是大清的一条基本国策,至于天家子弟么,身份自是尊贵无比,虽无明文规定,可又岂能跟低贱的商业扯在一起,而今,弘晴既已认下了开商社的事实,却又断然否认后头的所有指控,这显然有着浓浓的狡辩之嫌疑,老爷子又好气又好笑之余,还真就想听听弘晴到底能有甚歪理的。

    “皇玛法教训得是,理须得辩了方知真伪,孩儿愿与万御史打打这御前官司,还请皇玛法恩准。”

    跟老爷子这么唱对手戏下去,那一准没啥好果子吃,弘晴又不傻,哪肯就让这等奏对格局一直持续下去,这便话锋一转,提出了要与万方敏打御前官司的主张。

    “嗯,准了。”

    康熙老爷子多精明的个人,这场弹劾案方才刚起了个头,他便已知了内里之蹊跷,本心里其实是很不喜大阿哥的无事生非的,原本打算将此事姑且压在一旁,却没想到今日一早弹章竟接连而至,不到一个时辰,已是近百本弹章涌进内廷,甚至还有几位阿哥的分头上书,事情至此,显然不好强压了,老爷子这才会将相关人等召集到了养心殿,打的便是快刀斩乱麻的主意,原想着给弘晴三人一个不轻不重的惩处,便算是将事情了结了去,可却没想到弘晴在这等不利局面下,还居然有胆子要跟万方敏打御前官司,倒叫老爷子真来了兴致,也没多思量,直接便准了弘晴之所请。

    “孩儿多谢皇玛法隆恩。”老爷子金口一开,弘晴的精神顿时便是一振,紧赶着谢了一声之后,站直了身子,朝着在一旁看傻了眼的万方敏拱了拱手道:“万御史请了。”

    “小王爷请了。”

    万方敏显然也没想到原本的君前议事的格局居然会被弘晴三弄两弄就成了场御前官司,措手不及之下,心里头难免有些慌乱,不过么,自忖胜券在握的情形下,万方敏又怎肯示弱,同样是一拱手,道了声请。

    “敢问万御史,我《大清律》中可有载明未成年之天家子弟不得拥有商号之产业者?”

    弘晴人虽小,气势却并不小,不等万方敏发挥,已是率先开了头炮。

    “这个倒是不曾,然,祖训有云:旗人不得操别业,天家子弟亦在旗,自不得有违,且商者,贱业也,君子不为,小王爷身为天家子弟,自该为天下表率,又岂能以身犯之,此大过也!”

    万方敏乃是汉军旗人,对旗律自是熟稔得很,言语间死扣着旗律不放,不给弘晴留下丝毫辗转腾挪的空间。

    “万御史,尔休要偷换概念,我《大清律》自不曾规定过天家子弟不得坐拥商号,旗律也只言不得操别业,却并不曾规定不得坐拥商号之股份,本贝子只拥有股份,却并不管经营,怕是算不得操业罢?且本贝子所拥之股份出的是真金白银,又以工艺入股,与强占民产可有牵连么?至于说‘商者,贱业也’,请恕本贝子不敢苟同,先贤子贡有云曰:商虽小道,亦有可观,再,管仲,大贤也,何尝忌商乎?莫非万御史自认贤于管子耶?”

    万方敏倒是堵得严实,奈何弘晴却不是吃素的,抓住万方敏话里的细微破绽,毫不客气地往死里穷追猛打,言语间丝丝入扣,抢着道义之高度,压根儿就不给万方敏留下否认与反驳的空隙。

    “香皂者,奇淫巧技耳,术也,非道者,又岂是天家子弟应为之举,此有辱斯文之事,方某岂能苟同!”

    明知道弘晴这是在打律法的擦边球,可万方敏却是奈何不得,至于商业贵贱问题么,虽说自古以来朝野已有公论,可弘晴一翻出子贡与管仲两位先贤为例子,万方敏还真就不敢说自己比子贡、管仲更贤明,眼瞅着跟弘晴纠缠于律法难以占到便宜,万方敏立马调转了枪头,改变了攻击的方向。

    “万御史此言又差矣,俗话说得好:病从口入,为何,概因不洁也,而今有香皂可洁净,推而广之,满天下将消多少病患,此利民之善举也;且香皂工坊依律经营,依律纳税,旁的不说,仅此一月间,便已缴了税款白银五千三百余两,若是照此经营下去,一年到头,国库可多得近十万两之税赋,于国亦是大利也,此等既利民又利国之事,又何来有辱斯文之说?本贝子不明,还请万御史说出个道理来。”

    万方敏转向虽快,可惜弘晴乃是有备而来,又怎会被其攻击得逞,但见弘晴眉头一挑,再次畅畅而谈,轻而易举地又将万方敏的指责驳得个体无完肤。

    “重农重商素来是君子小人之分际,小王爷为天家楚翘,却自甘堕落,有违圣人之道,于教化万民有大不利,岂能轻纵!”

    万方敏一向自负口才了得,可几番交手下来,不单没能从弘晴处讨到便宜,反倒被压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面红耳赤不已,但却绝不肯就此认输,这便一咬牙,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燕雀又岂知鸿鹄之志哉,似尔酸儒,唯知人云亦云,又岂可言政兮!”

    万方敏不拿出杀手锏还好,这一拿将出来,登时便遭来了弘晴一通猛烈无比的炮火,直接将万方敏骂成了井底之蛙。

    “你,你……”

    弘晴所言可谓是尖刻已极,骂人虽不带脏字,可却句句诛心,直刺激得万方敏浑身哆嗦不已,手指着弘晴欲要反驳,却又被气得一时间不知说啥才是了……

第54章 雄辩滔滔(三)

    “放肆,皇阿玛面前岂容尔猖獗若此,还不跪下认罪!”

    眼瞅着万方敏就要失控之际,却见一人从旁昂然而出,义正辞严地断喝了一声,赫然竟是大阿哥胤禔杀将出来了。

    呵,打了狗,主人这不就冒出来了?就等你呢!

    若论选择对手,弘晴宁可取大阿哥而舍万方敏,倒不是因身份对等之故,而是大阿哥明显好对付多了,别看其是皇长子,身份尊贵得很,可其实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草包,武夫而已,除了鲁莽与狠毒之外,啥大本事都没有,能激怒其出面,于弘晴来说,大事就成了一多半了。

    “大伯何出此言?小侄奉皇玛法旨意,与万御史分辨是非,可曾有错么?若有,还请大伯指教。”

    尽自心中兴奋得很,可弘晴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作出一副茫然而又无辜状地望着大阿哥,一迭声地反问道。

    “哼,满口胡柴,虚言狡辩,歪曲圣人之言,安敢有理,狂悖!”

    大阿哥一向自视甚高,总以为他是皇长子,就该拥有东宫之位,旁的兄弟都该让着他,这会儿盛气而出,自以为弘晴应该是被吓得跪地求饶才是,却压根儿就没想到弘晴不单不跪,反倒敢顶嘴反诘,登时便是怒上加怒,铁青着脸地怒骂了一嗓子。

    “歪曲圣人之言?小侄倒是真不明白了,且不知小侄那句话如此,若大伯能指出,小侄定当改之,若无,当加勉可也。”

    弘晴压根儿就没将大阿哥当一回事儿,礼数上虽是恭谨得令人无可挑剔,可言语上,却是半点不让,狠狠地揪住大阿哥话里的漏洞,死活不放。

    “你……”

    大阿哥此番站出来,只是盛气之举罢了,心里头哪有甚计较可言,这会儿遇到弘晴这等不软不硬的态度,想发作都没个由头,而要他说出弘晴所言有何处不是么,却也实在是难为其那著名的榆木脑袋了,竟自硬生生地被弘晴憋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番弹劾案虽是大阿哥起的头,可哥几个却是全都卷在了其中,八爷自然是不能坐视大阿哥就这么被驳倒当场,一旦康熙老爷子准了弘晴的理由,一番痛打三爷的好戏岂不就得无疾而终了去,这显然不是八爷乐见之局面,有鉴于此,八爷立马悄悄地朝着胤禟使了个眼神。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弘晴所言虽略有道理,然,重农重商之分际却是不容混淆之大义也,身为天家子弟,当为天下表率,如此行事,确有不该之处。”

    一接到八爷的暗示,胤禟自不敢怠慢了去,这便从旁闪了出来,再次将重农重商这个基本国策搬了出来,打的便是以此来压服弘晴之主意。

    “皇阿玛,儿臣以为九哥所言甚是,重农乃国本也,岂可轻动,商人逐利,无义无情,又哪是啥好东西,不贬为贱籍,已是皇阿玛天恩浩荡了,又岂可重之,弘晴身为天家子弟,不思为天下表率,却自操贱业,其之根本怕不在其自身,定是另有教唆者,当彻查!”

    胤禟这么一出列,胤锇也来了精神,顺着胤禟的话一延伸,就将战火烧到了三爷的身上,大有顺藤摸瓜,一举将三爷也拉下马来之架势。

    “嗯……”

    三位阿哥这么先后一出面,形势显然有着急转直下之趋势,然则康熙老爷子却并未就此表态,而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似乎还有所等待状。

    眼瞅着形势危急,三爷额头上的汗水已是淌得有若瀑布一般,实是有些站不住了,刚想着是否要出面先服个软之际,却冷不丁见弘晴正自信满满地朝着自己一笑,微抬起的脚顿时便有些个提拉不动了,眼神闪烁了几下之后,悄悄地呼出了口气,一咬牙,愣是强忍着心头的不安,硬挺在了原地。

    “启禀皇阿玛,儿臣以为此事虽小,却小中见大,万不能轻忽了去,然,念弘晴年幼无知,不当重惩,似可着三哥严加管教为宜。”

    这一见康熙老爷子沉吟不语,胤禛自以为是这在等众阿哥尽皆表态,自是不肯落了后,这便也跟着出了列,看似为弘晴求情,实则是连带着要将三爷“教子无方”的罪名给坐实了去,其用心虽隐蔽,却狠毒无比,偏生还让人挑不出甚语病来。

    好你个四爷,当真是条恶狗,咬人入骨,狠啊!

    尽管早就知晓四爷不是善茬子,可这一听其开口,弘晴还真有种想要啐其一脸之冲动,当然了,想归想,做那是万万不能这么做了去的,值此危急关头,唯有保持静气,方显大将之风范,这一条,弘晴比谁都清楚,正因为此,任凭四位阿哥如何表演,弘晴只是淡然地微笑着,从容而又淡定,一派胸有成竹之状。

    “晴儿。”

    康熙老爷子眼神看似飘忽,其实注意力却始终不离弘晴左右,好生观察了良久之下,见弘晴始终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之气度,心中的嘉许之情自是更浓了不老少,但并未表露出来,而是波澜不惊地唤了一声。

    “孙儿在。”

    老爷子只一开口,弘晴便已猜到了下文,当然了,弘晴自不会自作聪明地去抢答,仅仅只是恭敬地一躬身,紧赶着应了一声。

    “尔对农商二事可有甚计较么,嗯?”

    老爷子没去理会神情各异的阿哥们,而是略一沉吟之后,问了弘晴一句道。

    “回皇玛法的话,孩儿以为民以食为天,农之一道,确是国之根本,再如何重视都不为过,然,因噎废食又不可取也,古人云: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何也,概因流通耳,无农则国将不稳,无商则国将不富,强国之道在于无有偏僻,有容乃大,兼收并蓄方可致万世基业不朽,此孙儿之浅见也,还请皇玛法斧正。”

    老爷子的问话虽平淡,可内里却是别有机锋,一个应答不对之下,后果可是不消说的严重,可怜三爷的脸色到了此时,已是惨白如纸,可弘晴倒好,就宛若无事人一般,张口便答,神情轻松得就跟在拉家常似的。

    “嗯,你为何而经商,是嫌朕给你的俸禄不敷用么?”

    康熙老爷子本身就是学富五车之辈,还不是那种死读书之人,于农商之道,自是心中有数,其在康熙二十年之际所下的一道恩旨——允许商人之后代参与科举,便足以说明了其对商业的重视,之所以不明着将商人的政治地位提高,一者是大环境不允许,毕竟儒家一向重农轻商,纵使康熙身为帝王,却也不好提出重商之说,至于其二么,商人阶层本身都已习惯了遭人轻视的地位,老爷子自无必要冒着得罪儒家子弟的风险去帮着商人正名,故此,从本心来说,他对弘晴这等眼界开阔的言论自是极为的赞赏,只是却不能公然加以表彰,加之还想试试弘晴的能力之底限,这便话锋一转,问出了个诛心的问题来。

    “回皇玛法的话,俸禄于孩儿本人来说,自是够用而有余,然,孩儿经商却并非仅为赚钱,而是别有目的。”

    老爷子这问题可真不是那么好答的,说够用,那弘晴经商赚钱的立场便很值得怀疑了,说不够用,那是枉负天恩,答是与否都会惹麻烦,而不答又不行,有鉴于此,三爷紧张得指甲都快将手心抓破了,可弘晴却是一点都不以为意,坦然无比地应答了一句道。

    “哦?那你就说说看,这另有目的又是怎个说法。”

    一听弘晴如此应答,老爷子的好奇心还真就被勾起了,这便一捋胸前的长须,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老爷子这么一问,弘晴紧绷着的心弦已是基本松了下来,不止因谈话的主动权在手,更因着弘晴已明了了一个事实,那便是老爷子的心已是被打动了,只要接下来不犯低级错误,此次风波也就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当然了,若是接下来所言不能彻底打动老爷子的话,事情恐还将有些小心的波折,有鉴于此,弘晴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脑筋高速地运转了起来,飞快地整理了下思路。

    “好叫皇玛法得知,阿玛素来最喜杜工部之诗,值孩儿童稚时起,便没少听阿玛吟诗,其中所吟最多者,乃《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也,尤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一句为最,阿玛每每反复吟哦,故,孩儿早已牢记在心,心神往之,唯力尚不足逮也,去岁读《天工开物》一书,见贤思齐焉,遂动手而为之,偶有一妙想,香皂遂成也,自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遂决意以之为基,立商号以推广,既可纳税于国,孩儿也可得其利,累积之,或以助学,或以筑路修桥,力虽微薄,亦尽心也,若真能得广厦千万间,自当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此孩儿之心愿也,还请皇玛法明鉴。”

    弘晴的话很长,说是长篇大论也不为过,可话里却并无多少的虚言,给人一种分外真诚之感,这不,话音都已落了良久,满殿却是无人开言,显然尽皆在默默地沉思着……

第55章 大胜而归

    “听听,都好生听听,晴儿才多大,便能如此明白事理,亏尔等活了偌大的年纪,却只顾着窝里斗、打横炮,知羞否?朕都为尔等感到害臊!”

    弘晴的话说完之后,大殿里一派的死沉,良久之后,老爷子面色森然地扫了眼手足无措地站着殿中的大阿哥等人,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诛心的话语。

    “皇阿玛息怒。”

    胤祯等人显然都没想到一桩看似稳稳可以搞臭胤祉的弹劾案居然被弘晴三说两扯地演化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值此老爷子震怒之际,众人尽管心中都不服气得很,但却无人敢再强扛,尽皆跪倒在地,各自叩首不已。

    “皇阿玛息怒,儿臣等知错了,是儿臣不好,未能约束好兄弟们,竟致惹得皇阿玛生气,皆儿臣之过也,还请皇阿玛息怒。”

    胤祯等人方才跪下,原本始终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者的太子胤礽却突然抢了出来,跪在了众人之前,一迭声地认着错,

    胤礽这话一出,登时便令哥几个都跟吃了只苍蝇般恶心,敢情大家伙都是因不听你的约束才会出事的,难道听了你小子的,那就一切大顺特顺了不成?再者,康熙老爷子的发怒原本也就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其实并不会当真拿阿哥们如何的,可被胤礽这么一搅合,事情立马就变了味了,打横炮的罪名就这么实打实地硬扣在了大家伙的头上,老爷子不处罚上一下还真不好向天下人交待了,这不是给大家伙找难堪还是咋地?偏生大家伙眼下正走着背运,明知道胤礽出面自请其罪是不安好心,却又苦于无法分说,当真是有若吃了黄连一般。

    我勒个去的,太子这厮还真能见缝插针,纯属搅屎棒一根!

    不说胤祯等人不欢迎胤礽的出面,弘晴同样也厌烦得很——本来么,大家伙虽是针锋相对地干上了,可毕竟还都是朝堂奏对之格局,脸面倒是都不曾真正撕开,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被太子这么一闹,老爷子势必要对几位阿哥有所处置,哥几个自然是没了脸面,后果么,当然是想方设法也要让正红火的三爷同样没了脸面,大家伙才好持平了去,这不就平白生出了无穷的祸端来了?问题是心中明白归明白,这当口上弘晴却也无法出头分说,毕竟他人微言轻,说了的话,不单没效果,反倒易激起众阿哥们的针对之心,唯一能出头者,只有三爷,这一条弘晴心中有数,奈何老爷子此际正目光炯然地高坐上首,弘晴实在是不敢乱打啥眼神之类的暗号,否则就不是在帮三爷,而是在害三爷了。

    “皇阿玛息怒,儿臣以为此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事未说开前,便是儿臣也不明其事,况乎他人哉,而今解释清了便妥,当不致涉其余也。”

    三爷尽管个性上有缺陷,可到底是受了精英教育的,断不至糊涂到愚钝之地步,这一见形势已僵,又怎会不知该是到了自个儿出场的时候了,这便从旁站了出来,言语诚恳地解说了一番。

    “误会?尔等说说,这可是误会么,嗯?”

    被胤礽这么一打横,康熙老爷子也当真有些始料不及,正自恼火间,突得了胤祉的台阶,自是乐得就此走将下去,不过么,他却没打算放过这么个敲打众阿哥的机会,这便脸一板,寒着声地发问道。

    “回皇阿玛的话,此确是场误会。”

    “皇阿玛明鉴,儿臣等误会了,实是不知弘晴会有此等之宏愿,是我等错怪了他。”

    “皇阿玛息怒,儿臣等知错了。”

    ……

    误会么?当然不是,这可是众阿哥们不约而同发起的攻击行动,又怎可能会是啥误会来着,可在这当口上,大家伙除了认错之外,又能如何?再要强项,老爷子一板子打将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再不情愿,到了此际,那也只有先认错再计较其余了。

    “是误会就好,朕说过多次了,尔等兄弟当一体用心,为天下之表率,‘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道理就不用朕一说再说了罢,都回去好好想想,抿心自问一下,看自己对得起天地良心否?”

    老爷子要赛马,要看的是众阿哥们理政的能力,却绝不想看到过多的内耗,哪怕明知道是在对牛弹琴,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老生常谈上一番。

    “皇阿玛教训得是,儿臣等自当铭记在心,不敢或忘焉。”

    大位就一个,身为阿哥的,又有谁会不想坐将上去,人同此心的情形下,任凭康熙老爷子说得再如何语重心长,那也都是枉然,当然了,大家伙虽都没听到心里头去,可应答起来却是异口同声的整齐,语调也诚恳得令人挑不出丝毫的瑕疵。

    “记住就好,朕好话听多了,要看的是尔等的行为,说得再多,不去做,那也都是枉然,罢了,都平身罢。”

    该说的都已是说了,再多说,人家不听,那也是无用之功,这个道理老爷子又怎会不懂,只不过是心中不甘之意难消罢了,实则也是无奈得很,念叨了几句之后,也就作了罢论。

    “儿臣等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场好端端的围剿三爷之战到此已算是被彻底破了局,大家伙啥都没捞到不说,还将自个儿弄得个灰头土脸的,个中滋味显然不甚好受,然则该尽的礼数,却依旧是少不得要尽,只是心气难平之下,这谢恩之声显然就透着股寥落之意味。

    “晴儿,来,到朕这儿来。”

    康熙老爷子没再多理会众阿哥们,而是朝着弘晴一招手,很是慈爱地唤了一声。

    “是,孙儿遵旨。”

    弘晴本以为事情到此已该告了终了,却没想到老爷子会再次召唤自己,心中自不免有些犯嘀咕,可动作却是不慢,紧赶着应了一声,疾步行上了前墀,抢到近前,纳头便行个大礼。

    “免了,起来罢。”康熙老爷子虚抬了下手,示意弘晴平身,而后手一伸,已是拉住了弘晴的小手,笑呵呵地开口道“晴儿能学以致用,自是好事,这商号么,朕就准你办将下去。”

    “孙儿多谢皇玛法隆恩。”

    尽管早就料到会是如此个了局,可真听得老爷子开了金口,弘晴的心中还是不禁滚过一阵热流,只是心情激荡归激荡,口中却是断然不敢忘了谢恩。

    “嗯,《天工开物》一书,朕亦是看过的,内里尽是民生之事,虽是术,却已近乎道也,晴儿可多加钻研,将来也好为朝廷效力,朕甚期许焉。”

    或许是为了安抚弘晴那“受了不白之冤”的“幼小”心灵,老爷子此际不似威严之帝王,倒真像是个慈祥的老祖父一般,很是和煦地鼓励了弘晴一番。

    “是,孙儿记住了,定当谨遵皇玛法之令谕。”

    弘晴的演技可是久经考验的,这会儿扮起乖巧来,当真是无邪得很,应对得体不说,言语间还透着股亲近之意味,登时便令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更显和煦了几分。

    “嗯,如此甚好,朕就等着晴儿赚大钱了,去罢,莫忘了与朕的约定。”

    此番弹劾案从一大早便开始议,到了此际,天都已将近了午时,老爷子显然是有些疲了,几句嘉勉的话过后,便已是下了逐客之令。

    “是,孙儿自当谨记在心,永不敢忘。”

    一听老爷子如此说法,弘晴自不敢再多啰唣,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之后,便即退下了前墀,而老爷子也没多逗留,起身便转进了后殿,一场议事到此便算是告了终了,至于胜负么,已是再分明不过了的。

    “三弟能有此佳儿,实是大幸也,早晚必成大器。”

    老爷子这么一走,大阿哥等自觉丢了脸面,自不愿再在此多呆,尽皆一哄而散了去,唯有太子却没急着走,而是笑容满面地凑到了弘晴父子身边,煞是客气地恭维道。

    “太子哥哥过誉了,是儿骄躁,尚须雕琢啊,这不,一不留神,便惹出偌大的乱子,若非皇阿玛圣明,臣弟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的。”

    太子的拉拢之意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些,三爷本就是精细人,又怎会看之不破,不过么,话又说回来了,此番被几方势力合击了一把之后,三爷如今也着实觉得自个儿有些势单力孤了,正琢磨着如何拉些盟友,正好太子送上门来,他又岂有拒之门外的理儿,自是乐得表现一下兄友弟恭之情了的。

    “嗯,确是幸亏了皇阿玛的圣明,若不然,还真叫小人得逞了去,世风日下啊,罢了,不说这些闹心事了,今儿个本宫兴致正好,三弟可愿陪为兄饮上几盅?”

    太子原本与三爷关系最近,只是因着索额图一案,已渐疏远了去,此番前来沟洽,原也就是个试探之意,此际欣然见三爷有了亲近之意,自是大喜过望,这便顺势发出了邀请。

    “太子哥哥盛情,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自当叨唠则个。”

    双方都有联手之需求,自是一拍即合,三爷这么一应诺,兄弟俩自是心有灵犀般地相视大笑了一场,却是没留意到弘晴的眉头已是不经意间微皱了起来……

第56章 宴无好宴

    时刚过午,一场盛宴已在毓庆宫旁的花厅里摆开了架势,只是座上之人却是不多——除了身为主人的太子胤礽以及作陪的其二子弘晳、弘晋之外,客人只有诚郡王父子俩,再无其余陪客,然则气氛却并不因人少而显得清冷,但见宾主间杯来盏往,笑谈无忌,更有歌舞纷呈,杂耍助兴,其乐不也融融哉。

    太子宴客,菜好酒香自是不消说之事,更有素来眼高于顶的弘晳、弘晋两皇太孙低眉相陪、小意讨好,说起来,确是很有面子之事,可弘晴却是怎么也兴奋不起来,虽说脸上的笑容不少,应对间也分外的得体,可心里头却始终隐隐有着一丝的不安,只因一个问题始终在心里头纠结着——与太子结盟是否得当。

    太子不是啥好鸟,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这一点弘晴自是看得通透无比,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太子其人没担当,每遇大事,总想自己往后缩,让别人去死顶,属于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主儿,实在算不得合作的好对象,真心与其结盟的话,那只能是自找死路,这一条无须弘晴去说,怕是三爷也能看得分明,而与其假结盟真利用的话,又将如何?不好说,当真不好说!

    胤礽当了大半辈子的太子,在朝在野的势力都不小,哪怕其最主要的助力索额图已是倒了台,可其所拥有的势力依旧极大,在众阿哥中,也就比八爷一方稍差一筹罢了,若能善加利用的话,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至不济也能很好地减轻一下三爷四面楚歌的窘境,只是好处虽有,问题却同样不小,姑且不说其余阿哥们见两方联手势大之下,会不会加大攻击的力度,也不说三爷会不会被太子反利用了去,就说康熙老爷子的圣心所向这一条,怕就很值得商榷了——康熙老爷子前番虽不曾借索额图一案将太子废黜,可心底里却是肯定存了那等心思,毫无疑问,跟太子结盟,势必要犯了老爷子的忌,尽管不见得会惹来老爷子的雷霆打击,可要是万一呢?那后果可是不消说的严重!

    “晴儿,来,本宫敬你一杯。”

    弘晴一边与弘晳、弘晋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一边在心中反复地盘算着结盟的利与弊,想得头都有些疼了,也没能得出个靠谱的结论来,正自纠结无比之际,冷不丁见太子朝着自个儿举了举酒杯,煞是和煦地招呼了一声。

    “小侄当不得。”

    太子乃是半君,他的敬酒可不是轻易能受的,这一见太子殿下举起了酒杯,弘晴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起了身,恭谨万分地逊谢了一声。

    “当得,当得,且不说今儿个大殿之上,晴儿辩才无俦,掌了那些鬼祟之辈一记老大的耳刮子,便说晴儿能以稚葱之龄,创下如此大之家业,已是古来罕矣,甘罗、曹冲等辈,皆不及晴儿远甚,本宫甚喜之,来,且满饮了一杯。”

    胤礽有心拉拢三爷以为援,自是乐得狠狠地抬举弘晴一把,言语间满是亲近之意与提携之用心。

    “小侄不过行本分事耳,实是当不得太子殿下谬赞如此。”

    酒可以喝,可那些杂七杂八的赞誉么,弘晴却是打死也不想去接,若不然,没地平白遭人忌还是小事,万一引起了老爷子的猜忌之心,那可不是啥好耍的事儿,这一点上,弘晴可是很拎得清的。

    “本分?晴儿这话说得好,如今的人啊,眼里头怕是早就没了本分喽,罢了,今日高兴,不扯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事。晳儿、晋儿,你们俩都得好生跟晴儿学学,别每日里尽干些斗鸡走狗的污烂事,有空多读读书,若不然,将来怕都是些无用之纨绔。”

    自打索额图案发以来,胤礽就不曾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今儿个能得见一众虎视眈眈的兄弟们当庭吃瘪,哪怕不是他亲自出的手,可也一样是老怀畅快无比,这会儿又多喝了几杯,话说将起来,也就不免有些没了轻重,好在警醒得快,感慨之言方才出口,便已察觉到了不对,赶忙将话题生生绕了开去,掩饰得虽好,可前言不对后语却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

    嘿,太子这话可是打翻了一船人了,要知道而今不安生的可不知外头那些爷们,您老面前还端坐着俩呢,瞧瞧,咱家老爹的脸都绿了。

    胤礽的感慨之言一出,胤祉的脸登时便有些僵住了,尽管掩饰得快,可却尽皆被弘晴看在了眼中,心里头自不免暗自好笑,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低下了头,假作恭逊之状。

    “阿玛教训得是,孩儿自当牢记在心,晴弟,来,哥哥敬你一杯。”

    弘晋只比弘晴大五个月,年纪到底较小,为人又一向骄横惯了的,早先奉父命迎奉弘晴之际,便已是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此际一听自家老爹居然要自己兄弟俩多向弘晴学习,自是更不开心了几分,阴沉着脸不吭气儿,倒是比弘晴要大上五岁的弘晳看得开,反应也快,不等其弟有甚不堪的表示,便已是端起了酒杯,笑呵呵地闹着要敬弘晴的酒。

    “晳哥哥客气了,该是小弟敬您才对。”

    尽管心里头对胤礽一家子都不怎么感冒,可大面子上,却是怎么也不能失了礼数的,既是虚与委蛇,那自是怎么好,怎么来了的,这不,脸上的笑容要都灿烂便能有多灿烂。

    “哈哈,好,干了!”

    弘晳乃是正儿八经的皇太孙,一向深得康熙老爷子的宠爱,可就算这样,他也没能捞到贝子的封爵,更不曾得到上朝听政之资格,若是没有比较的话,那也就罢了,偏生天家第三代里冒出了弘晴这么朵奇葩,光芒盖压当代,本来也没啥,问题是胤礽时不时就会拿弘晴来跟他作比较,这可就令弘晳十二万分的恼火之余,自不免迁怒到了弘晴的身上,只是这会儿其父有严令,他却是不敢不拿出“诚意”来招呼弘晴,待得见弘晴连干了数杯之后,小脸潮红不已,心中一动,已是有了主张。

    “晴弟当真是了不得啊,不止学问好,这酒量也是惊人,怪不得皇玛法时常说晴弟乃吾家千里驹也,阿玛更是常让为兄多向晴弟学着,说不得,今儿个为兄还真下了决心,要跟晴弟多亲近亲近,这样好了,为兄打算投个一万两银子,与晴弟搭个伙,股份啥的,就晴弟说了算,如此可成?”

    没等弘晴将酒杯放下,弘晳已是对着弘晴猛一阵子的大夸,末了却是话锋一转,煞是豪气地提出了入股的要求,大有图穷匕见之架势。

    “嗯,这主意好,三弟,你看如何?”

    弘晳的提议原本并不在胤礽的计划之中,但却无碍于其看到个中的好处——“麒麟商号”虽刚起步,可就凭眼下这等红透京师的火爆,将来的收益绝对可观,但这并非胤礽考虑的重点,他所想做的是凭此将诚郡王一系拉到自己的战车上来,正因为此,不等弘晴有所表示,胤礽已是率先叫了好,顺便将了三爷一军。

    “这……,太子哥哥见笑了,晴儿的事,小弟素来不管,此事还是由孩子们自己去商量着办便好。”

    三爷虽有心跟太子暂时结盟,可真实的目的只是为了缓解众阿哥们的压力,并没真打算将自家绑在太子的车架上,面对着这等突如其来的将军,三爷不禁有些狼狈在心,不过么,三爷也不是吃素的,一转手,很是爽快地便又将弘晴给卖了。

    “三弟说的是,晴儿,你看此事如何哉?”

    对于三爷的油滑,胤礽虽已是领教过多回了,可心里头还是不免有些不快,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发作出来,只能是笑着附和了一声,将问题抛给了弘晴。

    如何个屁啊,老子辛辛苦苦打出来的江山,您老一句轻巧话就想划走一大块,嘿,一万两银子,很多啊?想从老子碗里抢食?门都没有!

    “麒麟商号”可是弘晴将来崛起的地基,说是其命根子也绝不为过,别说一万两银子了,便是出个十万两银子,弘晴都绝不肯将股份出让,哪怕是一成都不行,再说了,太子就是个丧门星,跟他扯上太多的关系,那就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弘晴又不傻,怎可能同意这么个明显是傻子才会去做的提议,只是这当口上断然拒绝显然不妥,究竟该如何分说可就有些棘手了。

    “得蒙晳哥哥见爱,小弟万分荣幸,本该就此应承下来,只是这商号并非小弟所独有,若是晳哥哥不见怪,且容小弟与十五、十六叔商议后再来回话可成?”

    弘晴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心念电转之下,已是有了主张,这便做出一副歉疚的样子,将矛盾轻巧地往不在场的胤禄兄弟俩身上推了去。

    “唔,如此也好,来人,上歌舞!”

    弘晴话虽说得客气无比,可内里的拒绝之意味却几乎就是明摆着的事儿,胤礽又不傻,怎会听不出来,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鼻息也因此重了许多,可到了底儿,却还是强忍住了,并未当场发作,而是一击掌,断喝了一嗓子,声音里的不悦之意已是浓得惊人……

第57章 老夫子的峥嵘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下来,不单保住了自家商号,更给了几位伸手的阿哥们一记重重的耳光,这等胜利绝对可以用辉煌来形容,然则弘晴却并不显得有多兴奋,甚或还有些烦闷在心,根由么,自然就出在弘晳的突然伸手上。

    股份是肯定不会给的,纵使太子那头拿出再多的银两,弘晴也不想让太子的手伸进自家商号里来,哪怕在回家的路上,三爷很是慎重地让弘晴再详细斟酌一下可能性,弘晴也一样不会改变初衷,倒不是太过担心经济利益上的损失,而是牵涉到弘晴成立商号的隐蔽构想,实不足为外人道哉,至于不给的另一个理由么,那就在于弘晴其实一点都不担心来自太子的报复——别看太子如今势力还算过得去,可实际上不过是虚胖而已,门下虽多,管用的却没几个,尽是一堆废材,再说了,太子眼下自身还正处在众阿哥们的环视之下,稍有闪失便会引得群狼乱咬,自顾都已是不暇,又怎有胆子胡乱出手的。

    太子那头的要求固然可以不加理会,可如此一来,跟太子暂时结盟的可能性便已是基本不存,三爷一方四面受攻的窘境怕也就难有改观,这才是令弘晴真正纠结之所在,除此之外,还有着另外一层的忧虑,那便是担忧其他阿哥们朝商号伸手的可能性有多大,至于答案么,显然不容乐观——可能性不单有,而且还很大,不为别的,光是商号将来的发展趋势,就足以动人心魄了,更别说这还是康熙老爷子唯一允许的天家商号,有这么层皮披着,可以做的事情当真就海了去了,这可不是众阿哥们私下整蛊出来的挂名商号所能比拟得了的,倘若换成弘晴是那帮子阿哥们,只怕这会儿都已在琢磨着如何将商号的控制权捞到自个儿的名下了,这一想到即将面对的群狼汹汹,弘晴实在是很难高兴得起来。

    “小王爷,您来啦,夫子正在内里等着您呢。”

    烦归烦,可该上的课,弘晴却是不敢耽误了去,尽自酒后头晕,可还是强打起精神,一路闷头向仙客居”行了去,方才到了院门处,早已等候多时的小书童鸣琴赶忙抢上了前来,陪着笑脸地招呼了一声。

    “嗯。”

    弘晴心情不爽,自是无心去理会鸣琴的巴结,头也不抬地轻吭了一声,埋头便向院子里行了去,只是方才行到了院中,眼神不由地便是一直。

    弹指神通?不会吧?我勒个去的,老夫子啥时成了黄老邪了?

    不大的小院中,一身白袍的陈老夫子端坐在石桌旁,正悠然地打着棋谱,只是并非摆子棋盘上,而是双手不动,只靠双手两指连弹,就见黑白二色棋子呼啸着向划着纵横线条的墙面上飞射而去,“噗嗤”连声中,一枚枚棋子不深不浅地嵌在了墙上,棋至中局,赫然已有近百子罗列其上,那等神奇的准头与力道顿时便令弘晴看傻了眼,一时间还真有种时空错乱之感。

    “坐。”

    陈老夫子根本没理会弘晴的惊讶,双手不停弹动着,速度奇快,转眼间,一局已是终了,直到这时,方才拍了拍手,不咸不淡地吐出了个字来。

    “夫子,嘿嘿,您这一手当真高明,学生佩服之至,若是可能,还请先生教我。”

    身为后世的**丝青年,弘晴对四书五经实在无爱,可对武侠梦却是憧憬到了极点,自穿越来时起,便没少琢磨着要找绝世高手学点本事,为此,可是私底下问了不少人,可惜无论是王府的卫士还是宫里教武的外韵达,都没那等所谓高来高去的本事,最多也就是拳脚功夫厉害一些,弓马了得一些,最多加上些不甚实用的摔跤能耐,那些笨功夫,弘晴实在是提不起学习的兴趣,这会儿一见老夫子这手潇洒至极的“弹指神通”,心底里已然熄灭多时的武侠梦再次汹汹燃了起来,这便赶忙换上张笑脸,紧赶着凑到了老夫子的身前,讨好地夸赞着,双眼里的渴望已是毫无掩饰。

    “可以,真想学,明日三更天至后花园,迟则不候。”

    老夫子并未急着回答,而是无言地目视着弘晴,直看得弘晴眼皮狂跳不止之际,这才淡然地应允了下来。

    哈哈,成了,回头咱也来上这么一手,泡个妞,救个美啥的,别提多爽利了,没说的,赶紧学了!

    一听老夫子肯教,弘晴心花怒放之下,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却是没注意到老夫子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戏谑之光芒。

    “老朽观小王爷眉间阴霾重重,莫非今日朝议有甚碍难处么?”

    老夫子并未多言武学之事,而是直接转入了正题。

    “回夫子的话,朝议倒是顺利,皇玛法已是恩准了学生接着将商号办将下去,只是另有些事颇觉棘手,事情是这样的……”

    这些日子以来,弘晴除了跟老夫子习文之外,并不曾与其议过时局之事,哪怕是此番遭遇弹劾,也只是独自寻思对策,除了自忖有把握能度过此厄之外,对老夫子的信任度不足也是一个方面,毕竟双方接触时日尚短,而弘晴自身又有着诸多不足为外人道哉的隐秘,故此,哪怕明知老夫子学问、能耐都是一时之选,可弘晴潜意识里便不怎么情愿与老夫子密议时局,然则这会儿一来是刚被老夫子的神技所震撼,心情正振奋着,二来么,也是因自个儿对时局有些把握不住之故,倒是少了些顾忌之心,一张口,便已将今日所遇诸般事宜以及心中的疑虑尽皆详述了出来。

    “小王爷以为圣上为何会准了你的商号?”

    听完了弘晴的陈述之后,陈老夫子并没有出言为弘晴解惑,而是问出了个令弘晴有些愕然的问题来。

    为何?瞧这问题问的,不就是咱雄辩滔滔之结果么?难不成还有啥旁的原因来着?

    一听老夫子如此问法,弘晴登时就懵住了,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也愣是没能想明白老夫子此问的用意何在,没奈何,只好虚心求教道:“学生实是不明,请夫子指点迷津。”

    “小王爷莫非真以为是你雄辩无俦之结果么?那也未免太过简单了些,圣上之心岂会肤浅若此,小王爷就没想过旗务一事么?”

    陈老夫子倒是没卖关子,一连串的反问中,已是将问题的核心指点了出来。

    旗务?嘿,竟然忘了这茬,原来如此!

    弘晴既有志腾飞,自是不会忘了尽力去了解这个时代的一切,陈老夫子这么一提,弘晴立马便已明白了过来,只是心下了然之余,又不禁为之一惊,概因旗务一事可不是那么好耍的,内里牵扯实在是太过巨大了些。

    旗务,专指的是八旗之事务,自打大清入关以来,原本战斗力极强的八旗军已是急速地腐朽了去,内里问题多多,情况已是不堪得很,具体来说么,那便是旗人生齿日繁,而官兵数额都有定限,新增旗丁已无法按原来的规定计口授田,八旗内部的贫富分化也日趋激烈,旗人又不善经营,因而生计艰难;另一方面,由于旗人长期脱离生产,出征作战也日益减少,原有的淳朴勇武风气逐渐丧失,而生活上追求奢华、安于游惰的风气却蔓延开来,已然威胁到了大清生存的根基,康熙老爷子几番设法整顿,可惜效果却是寥寥,如今已成了朝廷不堪之重负与毒瘤。

    “夫子可是以为此事皇玛****交给父王去办么?”

    旗务这么个老大难问题,弘晴可不敢轻言能扫平,实际上,他连碰都不想去碰,至少在他握有大权之前,他是不想跟此事有甚牵连的,此无它,整顿旗务可是得罪人的勾当,就算办成了,功劳不大,仇怨却平白增添无数,这等事儿可没谁乐意沾手的,此际听得老夫子暗示自家商号的承办与整顿八旗有关系,弘晴的心里头可就不免有些忐忑了起来。

    “这是道考题,非止三爷,其他几位爷怕也得过此一关,至于小王爷你么,就是那根树起来的标杆。”

    老夫子斜了弘晴一眼,慢条斯理地给出了答案。

    标杆?我勒个去的,敢情老爷子让咱办这商号是在立榜样啊,得,甭管谁去整旗务,咱都得成靶子,这回乐子大喽!

    一想明白康熙老爷子的布局,弘晴的小脸顿时便苦得发绿,偏生还没地儿说理去,谁让他不警醒,钻进了老爷子的套子中还在那儿洋洋得意,这不是找戳还是咋地?

    “此事还早,最快也是后年之事,可若是到时小王爷的商号整不起来,嘿,圣上的板子可是为你准备好了。”

    一瞧弘晴那眼珠子乱转的样子,陈老夫子立马便猜透了弘晴的小心思,这便冷冷一笑,直截了当地点破了弘晴的用心。

    “啊……”

    还别说,弘晴先前还真就在转着缓办商号一事的脑筋,这冷不丁被老夫子出言点破,登时就傻了眼,目瞪口呆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第58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

    “晴哥儿,你这都是咋了,莫非犯啥病了?”

    方才下了课,还不等总教习胡任与转过门口处的屏风,胤禄已是一溜烟窜到了弘晴的身旁,猴急无比地关切了一把,这也怨不得胤禄稀奇,只因弘晴今日的表现实在是太奇怪了些,面色苍白不说,眼圈更是乌黑得有若大熊猫一般,往日里的机灵浑然不见了踪影,就跟一霜打的茄子一般,在课上更是因答错了几道题,而被胡任与狠打了几回的手心,整一个倒霉到了家的狼狈样儿。

    我勒个去的,你才犯病了,你全家都犯病了!

    弘晴的心情正烦着呢,再一听胤禄这话,顿时一股子无名火起,虽不曾发飙,可却是在心底里咒骂了一声,白眼翻得个噼里啪啦地。

    “哎,我说啊,这有病就得赶紧找太医去,若不然,小病拖成大病,那可不是耍的。”

    胤禄可是真的关心弘晴,不为别的,只因商号的生意如今可是处在高速膨胀之际,大方向还真离不开弘晴的把控,这一见弘晴木然无语,自不免更担心了几分,赶忙伸手要去摸弘晴的额头。

    “别,一边呆着去,爷正烦着呢。”

    弘晴伸手弹开胤禄伸过来的爪子,极之不耐地吭哧了一声,小脸苦得发绿不已,只因他今日着实是倒霉透了的,都是因习武给闹的。

    弹指神通?很好,很强大!看着就眼馋,可这一眼馋之下,麻烦不就来了?今儿个三更天时,弘晴就赶到了后花园,原本是兴致高昂不已,却没想到会是自投罗网,生生被老夫子操练得个死去活来,啥跑圈、站桩、举石锁之类的苦活干了个遍,折腾得弘晴泪珠子都掉出来了,本想着不干了,可惜却已是由不得他了,想逃?逃不过老夫子的大手,想打?人老夫子一根手指就能将弘晴的小身子骨给压趴下,这逃也逃不得,打又打不过的,可怜弘晴就这么被整成了只大熊猫,更令弘晴难受的是——这都一上午过去了,身上还无处不疼着呢。

    “晴哥儿又在烦个甚?说来听听,十四叔为你做主了。”

    弘晴话音刚落,老十四已从旁闪了出来,身子一撞,已将胤禄的小身子撞到了一旁,一伸手,拦住了弘晴的肩头,大刺刺地嬉笑道。

    “哈,那敢情好,小侄今日一早走路没留神,磕在了门槛上,这不,狠摔了一大跤,要不十四叔帮着小侄将宫门处那道门槛给砍了?”

    弘晴正自不爽得很,这一见老十四嚣张无比地冒出了头来,登时便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嘴一张,毫不客气地调侃了老十四一把。

    “嘿,你小子逗爷开心啊!”

    弘晴这话一出,老十四的笑脸不由地便是一僵,有些个哭笑不得地捶了弘晴一拳,笑骂了一声。

    “小侄哪敢啊,十四叔可是英明神武之辈,小侄对您只有敬仰之情,天地良心的,小侄就是逗谁,都不敢逗您来着。”

    弘晴的嘴皮子那可是前世跑业务锻炼出来的,要多能扯便有多能扯,啥酸话儿都能往外冒,骂人可是从来不带脏字的。

    “得,你个混小子,拿你十四叔耍着玩是不?嘿,饶你不得了,不成,今儿个你小子要是‘聚仙楼’不大请上一回,十四叔跟你没完了!”

    老十四这会儿冒将出来自不是来跟弘晴逗趣的,而是另有它意,此际眼瞅着弘晴如此滑不留手,老十四也不是吃素的,顺着话头,一把拽住弘晴的胳膊,假作生气状地便赖上了弘晴。

    嗯哼,这货想作甚?嘿,闹不好就是冲着咱那商号来的,得,想耍,咱就好生陪你耍上一遭好了!

    弘晴今儿个精神虽是有些不济,可心思依旧灵动得很,只一猜,便已猜到了老十四此来的根本目的,但却并未点破,而是哈哈一笑道:“十四叔有令,小侄从命便是了,不就是‘聚仙楼’么,小侄豁出去了,砸个百把两银子还不成么?”

    “得,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十四叔可没逼你,回头没了银子,十四叔可是拿你是问了,走,快活去!”

    老十四本意只是要与弘晴私下谈谈,倒不是真在意一顿酒,不过么,弘晴乐意当冤大头,老十四自也乐得狠撮上一回,也不给弘晴反悔的机会,哈哈大笑地拽着弘晴便往外行了去,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一出,直瞧得胤禄哥俩个面面相觑不已,而老十三则是面色铁青地猛拍了下文案,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来,晴哥儿,为了你小子昨儿个的出彩表现,干一杯!”

    “晴哥儿,为了你小子的生意兴隆,再干一杯!”

    “为了咱叔侄俩的投契,再来一杯!”

    ……

    作为京师第一酒楼,聚仙楼的酒好菜香自是不消说了的,尽管只有两人,这一席面摆将下来,啥八大碗,九大盆的,可是半点都不少,老十四食欲大动之下,酒兴更是高昂得很,一杯接着一杯地找由头狠灌着弘晴,可有意思的是——七八轮酒下来,弘晴面色半点没变,倒是老十四自个儿脸红脖子粗了去。

    “晴哥儿,十四叔今儿个寻你出来倒真不为饮酒,而是有事相托,就不知情哥儿可肯相帮否?”

    老十四原本自恃酒量过人,打算先将弘晴灌个七晕八素地,再来谈正事,可这酒喝着、喝着,突然间发现不对味了,只怕没等他灌晕弘晴,闹不好自己就要钻桌子底下去了,自不敢再多饮,趁着又是一杯到了底,赶忙将正事提了出来。

    得,这就开始了,小样,爷就等着你呢!

    一听老十四如此说法,弘晴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但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佯装不悦状地开口道:“十四叔,您这话可就见外了不是?咱叔侄俩有啥不好商量的,十四叔尽管直说,小侄听着便是了。”

    “中,要的就是晴哥儿这个爽利劲,嘿,不瞒晴哥儿,你十四叔没啥大本事,也没啥志向,就想着富富贵贵地过上一生,也就不枉来人世走上这么一遭了,这么说罢,十四叔手头眼下有笔闲钱,闲着也是闲着,就琢磨着想投个地儿,看着晴哥儿那生意不错,十四叔可是心动了啊,怎地,能给十四叔让点股出来不?嘿,十四叔要的也不多,四成足矣,就这事,晴哥儿看着办好了。”

    老十四从来都不是个谨小慎微之人,相反,真要比脸皮之厚度的话,他在众阿哥里,那也绝对是排得上号的,一个狮子大开口下来,还真说得理直气壮无比,听得弘晴都有种拿酒泼其脸上之冲动了。

    尼玛的,打劫啊,有本事,咋不去抢了国库!你个灰孙子的,四成?美死你小子了,做梦去罢!

    一听老十四开口就要四成股份,弘晴当真是有些火大了,要知道商号这才刚正式运营了十来天而已,就已有了近十万的进账,哪怕这只是一开始造成轰动的结果,可光是京师这地盘,每月赚个三万两还真没啥太大的难度,毕竟弘晴整出来的肥皂可不是仅仅只有两个档次,而是按着消费能力的差异,将肥皂分成了特供、高、中、低四档,每一档次间价格相差不小,特供就不消说了,那是专供宫中使用的,每一块,那可都是十两银子来着,至于最低档的洗衣皂么,就二十文钱,不说富贵人家了,便是普通家庭都能用得起,一旦在全国铺开,将来的“钱景”自是乐观得很,更别说弘晴还有着旁的发财大计,别说出让四成股份了,就算老十四把家底全搬来了,弘晴也不想出让哪怕是半成的份子。

    “十四叔打算投多少的银子?”

    弘晴到底不是寻常孩童,尽管心中恼怒不已,却绝不会表露出来,而是笑盈盈地问了一句道。

    “嘿,晴哥儿,你是知道的,十四叔当真穷啊,七挤八凑的,勉强算是筹了个八千两罢,这可是砸锅卖铁的钱啊,晴哥儿不会是嫌少罢?”

    一听弘晴这话,老十四自觉有门了,本打算出一万两的,这就可着劲地削下了两千两。

    麻痹的,这厮疯了,拿这么点钱也敢来现,牛人啊,这不服都不行了!

    弘晴实在是被老十四这等难看的吃相震晕了,见过无耻的,就没见过这般无赖兼无耻到了家的主儿,整个瘦巴巴的八千两,就想占了月入少说三万两银子打底的生意之四成,这真比抢国库还来钱不是?

    “十四叔难得开了金口,小侄本该爽利从命了才是,奈何这商号可是在皇玛法处挂了名的,小侄也不敢擅自乱整不是?不过呢,十四叔一片诚心相助,小侄可不敢让您寒了心去,要不这样好了,小侄倒是有个计较,就将山东一省之销售权转让给十四叔,您看成不?”

    股份固然是不会给,不过么,弘晴却是不想让老十四这条大鱼溜了去,这便眼珠子一转,提出了另一条思路。

    弘晴这话一出,老十四的脸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半晌也无一言,只是阴森森地拿眼看着弘晴,那架势简直就像匹择人而噬的饿狼一般……

第59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二)

    “销售权?此是甚名堂来着?”

    这一听弘晴不肯给股份,老十四的脸色可就不免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倒不完全是因没吃到肉的缘故,更多的则是因着在来之前,他可是在八爷等兄弟面前将话说满了的,本以为四成股份要不到,一、两成该是没大问题的,却不曾想弘晴居然一毛不拔,还抬出康熙老爷子这块大招牌来压他,这叫一向心高气傲的老十四如何能忍得下去,若不是听到后头的变通法子,只怕老十四早拂袖走人了,死盯着弘晴看了良久之后,奈何弘晴始终不为所动,老十四没辙了,也就只能是强按住心中的怒气,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道。

    嘿,就等你问呢!

    老十四可是弘晴要钓的第一条大鱼,自然不想头炮便哑了去,别看弘晴先前神情从容而又淡定,实际上还真担心老十四负气走了人,若真如此,再想要钓这条鱼,怕就得多费上不少的周折了的,好在老十四最终还是没走,这对于弘晴来说,可就是个相当不错的利好之消息了。

    “十四叔明鉴,这个销售权么,说白就是小侄若是将山东一省之销售权给了十四叔,那山东一省旁人就不能再卖鄙号的商品,只能由十四叔独家经营,就这么简单。”

    既是打定了主意要钓老十四,弘晴自不会卖啥关子,直接用白话将所谓的销售权简单地解释了一番。

    “嘿,就这么简单?晴哥儿还有甚埋伏就一次性说出来罢,也省得爷追问个没完。”

    弘晴倒是说得神采飞扬,然则老十四又岂是那么好蒙的,尽管脸色已是稍缓,可话里的不客气之意味却并未消减多少。

    得,不愧是大将军王,还真不是那么好蒙的!

    钓鱼么,自然是得下鱼饵,还得下最甜的饵,若不然,鱼可不会那么轻易就上了钩,弘晴一上来就打着独家经营的幌子,就有若骗子骗人前总是拿着好事的一面示人一般无二,可惜老十四鬼精得很,要想靠这么点甜头就让他上钩,显然不太可能,尽管心中早有预料,可弘晴还是忍不住暗赞了老十四一把。

    “十四叔见笑了,真谈不上有甚埋伏不埋伏的,只是有些手尾须得彼此遵守罢了,简单来说么,就是十四叔名下的商号可与鄙商号签订契约,将彼此间的义务与权利乃至合作的年限都签订了下来,大家伙日后便照着章程办事便成,个中琐碎事宜不少,说起来话可就长了,十四叔若是不嫌烦,小侄倒是可以说得更具体上一些。”

    一说到具体商业事务,弘晴久不曾施展的业务能力立马就恢复了本能,一言一行间,尽显奸商之本色。

    “接着说,爷今儿个还真就想整明白这经销权究竟是怎个说头。”

    老十四虽是听明白了些,但并未就此作出个决断,而是横了弘晴一眼,不甚满意地往下追问道。

    “这事情说来是复杂了些,十四叔既是要听,那小侄就献丑了……”

    弘晴前世那会儿就是吃商业这碗饭的,虽说只是个小小的业务,可那些个分销代理体系却是熟稔得很,此际说将起来,自是有若长江之水滔滔不绝,从商业合同之规范说到了代理体系之构建,又从分销商的权责利说到了市场推广体系之健全,甚至连广告营销都因地制宜地整蛊了出来,直听得老十四头晕目眩不已,愣是没搞懂弘晴的小脑瓜里怎会冒出如此多天马行空而又听起来分外合理的匪夷所思之构想。

    “停,打住了,别扯那些有的没有的,给爷一句实话,若是爷包下了山东一省,一年到头能整蛊出多少的银子?”

    弘晴所言的那些分销体系构建事宜放之后世,那不过都是些寻常知识罢了,但凡吃商业这碗饭的,哪怕只是个小小的初级业务也能说叨出个一二三四来,可放之眼下,那就未免太过先进了些,饶是老十四也算是这时代的精英人物之一,照样被忽悠得个云里雾里,一开始还能听得个清楚明白,到了后头,就已生生被弘晴的构想弄昏了头,老大不耐之下,这便一摆手,止住了弘晴的话头,问出了个最关键的问题之所在。

    “这可不好说了,若是十四叔名下之商号资金充沛,又有能人经营,再按着鄙号所规定办了去,多的不敢说,每年两、三万两银子净得还是轻松的。”

    自打来了这个朝代,弘晴还真没找着太多的机会表现一下自个儿在商业上的远见卓识,这会儿好不容易逮住老十四,正说得个畅快淋漓,冷不丁被打断了去,自是有点小小的不尽兴,不过么,到底是正事要紧,倒也不致于朝着老十四发飙,这便扳起手指,假作计算一番之后,给出了个大约的数目字。

    “哦?”

    老十四耐着性子听了如此之久,总算是听到了个有价值的信息,心中不禁为之砰然一动,倒不是因着两、三万这么个数目字而震撼,真令其感到惊艳的是那个“每年”——老十四虽是阿哥的身份,可头上却是光洁溜溜,连个贝子的封爵都尚未捞到手,这一点上,比弘晴都不如,加之还没开府建牙,宫里给他的花销每月就只有五十两银子而已,哪怕其私底下捣鼓了个商号,再算上八爷那头的支助,一年下来,就算不吃不喝,也落不了一万两银子的,偏生开销还大,真弄得个囊中羞涩不已,倘若真能捞个一年两、三万两银子的话,老十四哪有不心动的理儿,只不过此事涉及面实在是太广了些,老十四却是不敢擅自定夺,面对着偌大的诱惑,他也就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

    还不动心?不致于罢,莫非这厮真穷到连保证金都掏不起了?

    老十四先前眼中一闪而过的精芒消逝得虽快,可却又哪能瞒得过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弘晴,此际见老十四明明心动不已,却一无表示,心里头不禁犯起了嘀咕。实际上,弘晴还真没猜错,老十四就一穷鬼,那所谓砸锅卖铁凑出来的八千两银子其实大半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八爷几个掏的,至于老十四自己么,这当口上能掏出个三千两银子都已得竭尽全力了,又怎有可能凑得足弘晴先前话里所提到的一省五千两银子的保证金。

    “先前小侄所言的条件,那都是对外人的,倘若是十四叔要,就冲着咱俩的交情,那自当另作别论了。”

    老十四的身家多少,弘晴虽不是太清楚,可有一条却是有数的,那便是老十四如今还猫在阿哥所里,又没啥差使,真能搞到钱的途径并不算多,纵使有,那也不过是八爷几个手里头漏下来的一星半点零碎罢了,当真算不得甚大生意,此际一见老十四心动而又犹豫之状,立马便有了主意,这便展颜一笑,煞是热乎地扯了一句道。

    “臭小子,又逗你十四叔玩呢,说,能给爷啥条件,摆开了说,再要胡闹,小心十四爷抽你了啊。”

    如此大的一笔生意,老十四又怎可能不动心,先前正琢磨着如何开口跟弘晴好生套套近乎,也好不费啥代价便能将这笔生意敲定了下来,此际一听弘晴如此说法,还真就是正瞌睡呢,枕头就送上门来了,到了这等时分,老十四可就顾不得矜持了,嘴一咧,笑骂了起来,只是骂归骂,内里的亲近与热切之意味却是浓得可以。

    “嘿,十四叔这话可就过了,咱俩如此之交情,小侄又怎敢逗您,一句话,小侄可以将山东省交给十四叔去整,保证金就免了,另外还给十四叔五千两的放货,等十四叔啥时周转过来了,还到账上即可,您看这样成不?”

    左右羊毛都处在羊身上,能利用老十四的门路,将生意迅速打开之余,还能从老十四身上赚银子,此外,还能顺便刷些好感度,而更重要的是能将老十四挂在商号上,将来也有个着力之处,当真是一举多得,这等好事,弘晴自是乐意做上一下的。

    “此话当真?”

    弘晴一句轻巧话,里外里可就是一万两的饶头,当真是大大出乎老十四的意料之外,天大的馅饼从天而降之际,饶是老十四也算是城府极深之辈,还是禁不住又惊又喜地瞪大了眼。

    “十四叔这话可就问得差了,小侄骗谁也不敢骗您不是,真不信,莫非要小侄对天盟誓不成?”

    鱼儿已然上了钩,弘晴心里头可是爽利得很,不过么,脸上却是一派不悦状,赌气般地皱起了眉头,没好气地吭哧了一声。

    “得,十四叔信还不成么,嘿,还是晴哥儿够意思,唔,只是一个省太少了些,也就塞塞牙缝罢了,要不晴哥儿好人做到底,再划三个省出来?就两江、湖广啥的便成。”

    老十四纯属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主儿,胃口当真大得很,脸皮也足够厚,一口气便打算将弘晴手头最好的几个省都给瓜分了去。

    “十四叔,您这可是真为难小侄了,要不干脆将全国都给您端了去好了。”

    一见老十四这等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小样儿,弘晴还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便半真半假地埋汰了其一句道。

    “嘿嘿,晴哥儿莫气么,十四叔这也是没得法子,你八叔、九叔、十叔都得有个交待不是?左右这天下不有着三十多省么,给十四叔四个不就结了。”

    老十四也知晓自个儿的要求有些过分了,不过么,利益至上,该厚脸皮的时候,他可是很豁得出去的。

    “十四叔哟,不是小侄小气,实是托的人多了,到处都要,您让小侄如何自处啊,唉,头疼哦,谁让咱就跟十四叔亲呢,这样好了,小侄将自个儿留下来压箱底的川中拨给十四叔好了,条件么,怕就难再有所豁免了,保证金可是一个子儿也少不得的。”

    一个省少说也有个万把两的岁入,弘晴当然不可能遂了老十四的意,不过么,他却是另有计较,这便挤牙膏似地又挤出了川中来。

    “两个,再加一个两湖!”

    “不成,只能是川中!”

    “要不再加一个山西?”

    “不成,就川中,多了没有!”

    ……

    论及脸皮的厚度,叔侄俩当真是旗鼓相当,谁都不比谁差多少,这番砍价下来,自是一个更比一个精,你来我往地争执了近半个时辰,事情总算是以各让一步告了终了——弘晴给出了山东、川中两省,而保证金方面,山东全免,川中只给一半,至此,叔侄俩算是取得了一致的意见,都笑得分外的开心,把酒言欢之下,更是分外的投契,只是叔侄俩各自都笑得是啥,那就只有老天才晓得了的……

第60章 有人要头疼了(一)

    “属下等叩见小王爷。”

    尽管酒后头晕得很,身子骨也因一大早的晨练而酸痛不已,然则送走了老十四之后,弘晴却并未直接打道回府,而是乘马车又赶到了城南处的工坊,这才刚下马车,新雇来的护厂卫队队长耿三飙已领着一队精壮汉子迎上了前来,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都免了罢。”

    耿三飙是胤禄前几日刚从五城兵马司挖来的一个班头,尽管武艺不算高绝,可胜在责任心强,更因着五城兵马司本就是京师的地方绥靖衙门之故,耿三飙在城南这块地头熟,算是镇得住场子,弘晴虽暂时没有将其培养为暗底势力中人的打算,可用来负责工坊安全么,却已是够用有余了的,正因为此,对于其人,弘晴虽谈不上有多重视,可表面上的尊重还是要的,自不会在其面前多摆王府世子的威风,也就只是随意地便叫了起。

    “谢小王爷!”

    耿三飙往日里在衙门当差,每月就只得十两银子,再加上些商户的孝敬,拢算起来,也不过三十两不到,可眼下在工坊里任事,活儿轻松不说,待遇还极高——光是月例便已有百两之多,更别说还有年终分红可拿,对眼下得处境,耿三飙自是极为的满意,连带着对工坊的实际主人弘晴自也就格外的尊敬,所尽的礼数可谓是一丝不苟到了极致。

    “嗯,十六爷到了么?”

    对于耿三飙的小心与谨慎,弘晴虽甚是满意,却也并未出言表彰,只是点了点头,淡然地问了一句道。

    “回小王爷的话,十六爷刚到不多会,此时该是正在账房处。”

    耿三飙虽是差人出身,却甚少有差人的油腔滑调,倒是军人做派十足,回答起弘晴的问话来,简洁干脆得很。

    “嗯,耿队长接着忙罢。”

    弘晴早先跟耿三飙并无太多的接触,也就是其来任职时略谈过几句话,算不得有多熟稔,此际见其应对得体,对其的好感自是多上了几分,只是这会儿心中有事,却是无心与其多作交流,嘉许地点了点头,交待了一句之后,便缓步行进了工坊的大门,逛荡着向账房所在处走了去。

    “晴哥儿,来啦。”

    账房里一派的忙碌,一大堆各商铺的掌柜提着银票子等着交钱提货,胤禑好好的阿哥不当,偏偏喜欢干出纳的活计,这会儿正忙着收钱算账,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弘晴的到来,倒是翘着二郎腿、歪歪斜斜地坐在摇椅上的老十六眼尖,第一时间便笑嘻嘻地扬手招呼了一声。

    “嗯。”

    对于胤禄的惫懒状,弘晴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却也没多言,只是歪了下头,示意胤禄到内间详谈。

    “晴哥儿,你跟老十四那混球谈得如何了?”

    胤禄就一急性子,方才行进了无人的内间,屁股都尚未落座呢,便已是一咧嘴,满不在乎地发问道。

    “这事待会再说,十三叔那头可有甚消息么?”

    与老十四交涉的情形相对复杂,说起来并非三言两语的事儿,弘晴并没打算急着道来,而是先问起了胤禄那头的交涉情况。

    “嘿,奶奶个熊的,老十三那货就一穷鬼,地盘想要,钱么,却是一个子儿都没有,真不晓得晴哥儿你究竟发的啥疯,好端端地让出这么块大肥肉,吃死老十三那贼胚了!”

    胤禄与老十三关系还过得去,此番奉了弘晴的命,去跟老十三套近乎,不为别的,就纯属是给老十三送钱去——山西一省虽不算太过富庶之地,可胜在人口多,这么块地盘自是相当之诱人,将山西划给老十三一事,说起来胤禄就牙疼不已,这会儿回答起弘晴的话来,自不免怨气十足了的。

    “呵呵,这事儿将来你就知晓个中厉害了,此时尚不到分说之际,不就是钱么,有爷在,十六叔还怕没地方赚了去,些许银两就算白给了出去,又算个甚。”

    弘晴能理解胤禄的恼火,但却并不打算迁就,也不打算此际便道破让出地盘给各方的最根本核心目的之所在,当然了,安抚一下胤禄受伤的“幼小心灵”还是要的。

    “嘿,那倒是,给就给了呗,左右咱就赖你晴哥儿身上了,三年,一百万,少一个子儿,小爷都跟你发急了啊,哈哈哈……”

    被弘晴这么一说,胤禄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毕竟这么份家当可都是靠着弘晴才有的,一时间少赚点,也真没啥大不了的事儿,一念及此,胤禄的心情也就好转了不老少,笑呵呵地调侃了弘晴一把。

    “放心好了,少不了你的,嘿,十六叔啥时见爷做过亏本生意了?不瞒十六叔,咱这头地盘一分了出去,就该轮到有些人头疼喽!”

    事既已办得差不多了,弘晴一直绷着的心弦也就此松了不老少,神秘地一笑之后,透露了个令胤禄茫然不知所以的答案来,直听得胤禄目瞪口呆不已,半晌都没能搞清弘晴这句话里的所指何在……

    “十四弟此番可是立了大功了,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为兄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不若且等几日再议可好?”

    弘晴还真说对了,这会儿有人正头疼着呢,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一向长袖善舞的八爷——老十四带回了两省的销售权自然是好事一桩,八爷原本也开心得很,要知道这可是独门生意啊,四万两以上的岁入断然不是个小数目,纵使八爷名下明暗产业多多,一年到头也就差不多能有这个数的两倍,说不动心自然不可能,可还没等八爷高兴劲头过去,只扫了眼三位弟弟们各异的神情,八爷可就有些个兴奋不起来了。

    为啥?很简单,省份就只有两个,可兄弟却有四人,就算八爷自己不插手,也还有三个兄弟在等米下锅呢,又该如何分才算是公平?八爷想来想去都没想出个好主意来,偏生这事情还不能摆到桌面上来商议,道理很简单,真要是哥几个因此事公然闹出了矛盾,那乐子可不就大了去了,万般无奈之下,八爷也只能采取“拖”字诀,以没想透内里之关窍为借口,打算先将三位眼巴巴的兄弟们尽皆打发了回去再做计较。

    “八哥,这可是白得的银子,就算再有甚关窍,咱又怕个甚,左右不过就是让下头奴才们忙上一忙罢了,纵使有问题,也断然牵扯不到咱兄弟的身上,再说了,那‘麒麟商号’可是皇阿玛都准了的,当不致有甚关碍罢。”

    老十四是众兄弟中唯一没开府建牙的,也是来钱门路最窄的一个,当然也就是最穷的一个,自也就是最不想放过这等发大财机会的一个,这一听八爷有将此事搁置起来的意思在内,立马就不乐意了,也不管八爷脸色如何,直通通地便嚷嚷了起来。

    “十四弟莫急,此事恐不似表面上那般简单罢,为兄观弘晴其人年岁虽小,心思却颇见诡异,昨儿个在养心殿上可是将大家伙都给狠耍了一回,为兄不能不小心些啊,且容为兄琢磨琢磨再定可成?”

    这一见老十四发了急,而九、十两位弟弟虽不曾开口,可眼神里也满是掩饰不住的热切,八爷原本就疼着的头顿时更疼了几分,只是又不好发作,也就只能是耐着性子,委婉地解释了一番。

    “八哥说的是,此事确得慎重些才好,十弟,十四弟,我等且先回罢,回头再来等八哥的消息好了。”

    八爷这么一说,心思最灵巧的胤禟已是率先反应了过来,隐隐然已猜到了些蹊跷之所在,只是他城府深,并没打算说破,而是起了身,拉了两位弟弟一把。胤锇与胤祯见状,自不好再多逗留,只能是怏怏地跟着站了起来,各自告辞而去了。

    “先生怎么看此事?”

    八爷并未起身去送诸位弟弟,而是默然不语地端坐了好一阵子,末了,长出了口大气,将问题抛给了始终不言不动地坐在一旁的陆纯彦。

    “二桃杀三士。”

    陆纯彦是一早便看破了此局,只是事涉诸位阿哥之切身利益,他并不打算多言罢了,此际八爷既已开了口,他却是不能不答了,这便略一沉吟,给出了个明确的答案。

    “是啊,某也是这么看的,嘿,这个弘晴小儿不简单啊,好毒的心机!”

    八爷一阵默然之后,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而后又郁闷地摇了摇头,感慨地附和了一句道。

    “嗯,确实不简单,对方是看准了才出手的,就算明知是计,却也不得不应啊,若不然,十四爷那头怕要闹意见了。”

    陆纯彦轻摇了几下折扇,同样感慨了一声。

    “嗯,先生以为该如何应对才是?”

    八爷同样看得很通透,弘晴给出的两个省之地盘就是副不折不扣的毒药,偏生八爷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吞了去——山东就不消说了,那是老十四自己争取来的,又有着弘晴各种各样的承诺之好处,不同意老十四独自经营山东,那显然要将老十四得罪到死,可如此一来,山西又该如何处置呢?给老九还是给老十都不妥,合起来经营?若是没有老十四独自经营的山东省做比较,倒是可行,可问题的关键就出在此处上,无论八爷如何琢磨,都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心里头的郁闷也就别提有多歪腻了的,没奈何,也就只能是将这个棘手无比的问题抛给了陆纯彦,就指望着一向多智的陆纯彦能找出个相对妥当的解决方案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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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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