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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以退谋进(一)

    再有半天的水程就该到通州了,一路行来,风平浪静,算是顺遂得很,然则弘晴却并不显得如何开心,倒不是此行收获不大之故,实际上,此番山东之行花费虽是不小,足足两万五千两的银子砸了进去,一想起这,弘晴虽豁达,却也不免有些心疼,好在收获却是更大,帮着三爷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两项使命只是其一,更令弘晴感到值当的是他筹谋已久的情报班底已是有了眉目,有了李敏行以及其介绍来的曹燕山两位江湖好手,情报机构的架子也算是可以搭起来了,至于后头该如何发展么,弘晴心底里也有了些构思,一步步行了去,自不愁不能健全起来,真正令弘晴感到有些不安的只有一条,那便是三爷的野望!

    三爷一直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这一点弘晴早就心中有数,哪怕三爷从来不宣之于口,可实际上,三爷的视线始终是瞄在东宫的大位上的,当然了,这也正是弘晴所希望的,只是具体到细节来说么,过旺的野望往往容易遮蔽住应有的理智,在判断上就极易会出错,弘晴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山东之行看起来一切顺遂,赈灾任务完成度圆满,侦破盗卖国库存粮案完成度也几乎是圆满,所有人犯尽皆被擒下,尽管还没正式审讯,可有着大量的铁证在手,审个分明已是基本无虞了的,三爷自是有理由信心爆棚,尽管三爷并没有明言,可其打算亲自主审此案的意图却已是毕露无遗了的,而这,恰恰正是弘晴的担心之所在。

    案件从发起到侦破基本上都是弘晴一手在推动的,不敢说无懈可击,却也无甚可挑剔之处,铁证如山之际,将公普奇等一干已被擒下的山东官员们一网打尽不成问题,可能否将八爷一伙也一并拿下,却有些不好确定,没见老十这几日老实得很,压根儿就不曾有甚不良之反应,就算是装腔作势,那也一准是有了一定的避难之把握,若不然,这等大祸临头之压力下,这厮怕是早就跑来蘑菇了的,真要是打蛇不死,后患可就真小不到哪去,这个险值不值得去冒,还真得两说了的。

    若说八爷那头的反应还可以置之不理的话,老爷子的心思如何可就是万万不能忽略之事了的,这几日来,弘晴可是没少花时间去揣摩的,结论?有了,虽说不敢十分的肯定,可七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只是从三爷欲行之事的角度来说,显然不甚乐观——在弘晴看来,老爷子是个很复杂之人,他既想从众阿哥里挑出一个最满意者去取代不堪大用的太子,却又不想见到众阿哥们斗得过分的惨烈,换而言之,老爷子的想法恐怕是打算让阿哥们多多表现自我,少些内斗,最好是来个良性竞争,而这,显然是件不可能之事,没说的,理想很性感,现实很骨感,问题是——在老爷子还没碰个头破血流之前,只怕他老人家的美梦依旧难醒,很显然,三爷在此时出狠手狂打八爷并不见得能中老爷子之意,反倒极有可能适得其反。

    案子弄到眼下这般地步,三爷可算是立足了大功了的,再往下整,显然有些过犹不及了的,这一点,经过了几日的反复推敲之后,弘晴已是基本上可以肯定无疑,只是面对着兴致高昂的三爷,该如何劝说却成了件棘手之事,直接去谈?显然不成,哪怕是让李敏铨出面去说,也未见得便一准能成事,万一惹得三爷性起,反倒不美,毫无疑问,此事终须得有个契机方能顺当成事,只是这个契机显然并不好找,这都已快到通州码头了,弘晴也没能找到个恰当的时机,心中自不免稍有些烦躁,在船头上转悠了良久之后,正打算不管不顾地去找三爷说个分明之际,三爷却正好派了人来请了。

    “孩儿见过父王。”

    方一行进主舱的门,入眼便见三爷正端详着一张看起来像是书信的纸,脸上赫然满是讥讽的笑意,弘晴不禁为之一愣,可也没敢多加耽搁,这便疾步抢到了近前,恭谨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你九叔来了信,说是今儿个恰好要到通州马场公干,今晚要设宴请阿玛前去,晴儿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三爷并未让弘晴多犯猜疑,挥手叫起的同时,便即将缘由道了出来。

    老九来信?呵,敢情先前凑将过来的小船竟是老九派来的,看样子八爷是有些吃不住劲了,这等送上门来的竹杠,不好生敲敲,还真对不起八叔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了的。

    弘晴先前在船首处沉思之际,还真就见过一艘挂着丰台水师旗号的梭形快船靠到了己方船身,只是那会儿弘晴正自思忖着如何说服自家老爹之事,并未加以留意,这会儿听得三爷如此说法,自是立马便反应了过来,心一动,已然是有了准主意,然则弘晴却并未急着开口,而是飞快地瞟了端坐在一侧的李敏铨一眼。

    论智算之能,李敏铨不算拔尖之辈,可要说到观颜察色么,这厮还真是相当之了得,弘晴瞥过来的一眼之含义虽复杂,可李敏铨却是一看便知根底,只微微一笑,一切便已在不言中。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九叔既是有请,必有好事矣,但去不妨。”

    一见李敏铨笑了,弘晴立马便知三爷这是不打算去赴这个约了的,这显然并不符合弘晴对时局的判断,这便略一沉吟,面带喜色地应了一句道。

    “嗯?晴儿何出此言?”

    三爷对时局有着自己的判断,在他看来,借此盗卖国库存粮案,完全可以彻底击垮八爷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从而在夺嫡之路上占得先手之地位,有鉴于此,他是不打算跟八爷有所交易的,想的便是痛打落水之狗,可此际一听弘晴的话里明显透着欲与八爷一方达成交易的意思,自不免有些不悦,眉头微微一皱,带着丝明显不满之意地追问道。

    “回父王的话,孩儿以为过犹不及也,皇玛法屡屡有训示,曰:《魏书》所云之折箭之典不可或忘焉。”

    一听三爷此言,弘晴的头可就不免有些疼了,不为别的,只因三爷个性相当之复杂,大多数时候多谋而寡断,可真要是下定了决心,那就是个认死理的主儿,旁人极难劝说得动,奈何此事却又真不能任由三爷执意行了去,若是因之恶了老爷子的心,那后果可是相当之不堪,没奈何,弘晴也只好搬出了老爷子常言的典故,打算以此来说服三爷。

    “折箭?唔……”

    三爷本就是饱读诗书之辈,自然知晓所谓的折箭之典指的是甚,心中自不免略有所动,可一想到打垮八爷就在眼前,却又不甘心就此放手,一时间不禁有些踌躇不决了起来。

    得,老爹还真是有够贪心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旦吞不下去,那还不得撑死了去!

    一见到三爷那等样子,弘晴自是瞬间便猜透了其心里之所想,心中腹诽不免,只是这当口上,弘晴却也不好再多言,过犹不及之理,放在此处亦然适用,不过么,这也难不倒弘晴,概因还有李敏铨这个内应在,就此说服三爷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可能性的,一念及此,弘晴自是不敢多加耽搁,紧赶着朝李敏铨使了个眼神。

    “王爷,属下以为小王爷所言甚是,而今我方已是大获全胜,于圣上处,已是足可交差矣,至于后续审理事宜,不妨交由圣裁也好,想来以陛下之圣明,定会有所决断的,若能再顺便从八爷手中得些好处,实意外之收获也,当是可行无虞。”

    一接到弘晴的暗示,李敏铨自不敢有丝毫的犹豫,赶忙整理了下思路,从旁进谏了一番。

    “嗯……”

    三爷心中的执念实在是太强了些,哪怕弘晴与李敏铨都已先后出言劝说,可他却还是不怎么情愿放弃一举击溃八爷的诱人想法,只是一时间又找不到自辩的理由,也就只能是从鼻腔里哼出了冗长的一声,表示其对二人的提议并不感冒。

    得,还不放弃?也罢,那就下点重药好了!

    尽管早就知道要说服三爷没那么容易,可真见着眼前这一幕,弘晴还是忍不住有些犯嘀咕,眼珠子转了转之后,心下里已是有了决断,这便朝着三爷一躬身,语调诚恳地进言道:“父王明鉴,孩儿以为八叔既是派了九叔前来,想必已是有了周详之应对计划,此举一是低头,二来也有着示弱于人而后图谋之意也,断不可轻忽了去,倘若父王与八叔等交恶过甚,事态激化之下,得利者恐将是旁人矣,此不可不防焉。”

    “哦?唔……,若如此,当何如之?”

    弘晴这番话一出,三爷顿觉有若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一般,一个激灵之下,瞬间便从打垮八爷的狂热中清醒了过来,很显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三爷还是知晓的,他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当成了猎物。

第92章 以退谋进(二)

    呼……,还真是不容易,老爹总算没狂热过头!

    弘晴从来不担心三爷会是个嫉恶如仇的政治洁癖者,实际上,三爷也确实不是那种人——尽管三爷一向行事还算是中规中矩,可法外的事儿其实也真没少干,当然了,也就只是打打擦边球而已,至于大错误么,三爷可是警醒得很,那是断然不会去犯的;真正令弘晴担心的是三爷的执拗,而今,三爷既已松了口,弘晴悬着的心也就算是落了地,然则他却并不打算直接回答三爷所提出的这个敏感问题,而是飞快地朝着李敏铨使了个眼神。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见好就收乃上上之策,此番九爷既是要宴请王爷,想必是有所交易,见机行事却是不妨。”

    三爷这个问题显然不那么好答,收获小了,三爷怕是难以满意,说大了去了,三爷是能满意了,可八爷那头只怕未必肯让,若谈不拢,事情激化恐将难免,真到那时,渔翁得利的事儿还真就有发生的可能,这一条,李敏铨显然也看出来了,只是看出来归看出来,弘晴有令,他却是不敢不从,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给出了个泛泛的答案。

    “嗯,晴儿以为如何?”

    三爷显然对李敏铨这个含糊的答案不甚满意,虽不曾置评,可一无表示本身就说明了三爷的态度。

    得,还是逃避不了,也罢,不给老爹些看得过去的甜头,这事儿还真就完不了。

    三爷心中的不甘之意浓得很,这也不奇怪,胜利都已然在望之际,突然被叫了停,眼睁睁地看着唾手可得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这等滋味自然不是那么好受的,这一条,弘晴自是可以理解,只不过理解归理解,弘晴却不可能真儿个去支持三爷那些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这一见三爷将问题又抛了过来,弘晴心里头自不免泛起了嘀咕。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李先生所言甚是,见招拆招未为不可,然,也终归须得有些准备才是,于孩儿看来,山东藩台、臬台既已出了缺,若能全取固是大佳,即便不能取其一可也,另,六部中也有些余裕,若是能拿下些郎中、主事之流的,也可算是不无小补罢。”

    弘晴飞快地盘算了一下己方的底牌以及八爷那头所能给出的筹码,最终敲定了个相对靠谱的底限。

    “嗯,那就这么定了也好。”

    三爷细细地想了想,虽兀自不甚满意,可对于能以主审权来换取些看得着的实惠,却也尚能接受,沉吟了片刻之后,颇有些勉强地同意了弘晴的提议。

    “父王英明。”

    尽管三爷答应得极为勉强,可对于弘晴来说,却已是足够了,多日来担着的心思也算是就此了了去,称颂之声里自也就多了几分的真诚之意味。

    “嗯,晴儿今晚便与阿玛一并去瞅瞅好了,下去准备罢。”

    三爷并未因弘晴的称颂而开心,微皱着的眉头依旧固执地显示着三爷心中的不甘之意,当然了,三爷也不是不知轻重之辈,自也知晓而今这个局面下,弘晴的提议已算是最合理的选择了的,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将弘晴一并带到宴会上去,以防有甚突然事件发生,很显然,在三爷的心目中,弘晴在智算上的重要性已是上升到了不亚于李敏铨的地步。

    “诺,孩儿遵命。”

    弘晴原本对三爷还有些不太放心,此际一听三爷要自己一道前去,心中自是暗乐不已,但并未带到脸上来,只是恭谦地应了诺,便即转身退出了主舱……

    通州城并不大,可因着是京杭大运河的最北端之故(漕运之船到通州之后,须得转入通惠河,方可直抵京师的崇文门外。),地理位置却是十分重要,人口虽不多,却驻有一营的八旗精锐以及一支内河水师,归属丰台大营统一指挥,更建有一大型马场,为京师各部战马的最主要来源之一。

    通州是个军人比平民要多的小城,城中自然也就没什么上档次的酒楼,有的只是些大排档一类的酒铺子,九爷要请客,自然不可能去选择城内那些杂乱的地儿,那可是没地掉了自家身价,不过么,对于神通广大的九爷来说,请客的事儿还真不算啥大问题,左右马场地儿大,搞几个帐篷一搭,自带的京师名厨捣鼓一通,一桌子丰盛无比的席面也就整出来了,不折不扣的满汉全席,蒸煮炒炸煎应有尽有,样样都是精美至极,可把弘晴给乐坏了。

    没说的,吃!可怜弘晴这离京两个来月,嘴都淡出了鸟来——船上的行程就不必说了,那是有东西也整不出啥好菜肴来,至于山东么,乃是灾区,尽管济宁没受灾,可身为钦差阿哥的世子,弘晴就算再有钱,那也不敢胡吃海喝了去,只能是跟着三爷一道吃驿站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这会儿难得九爷慷慨,不吃个够本,还真就对不起九爷的盛情,再说了,九爷与三爷都是精细人,风格分外的接近,扯皮话扯了一箩筐了,也没谈到正题上,看那架势,不到酒酣之际,两人可都是不打算玩真格的,面对着一桌子大餐,弘晴哪有心思去听那哥俩的连篇废话,放开肚子吃个够本才是要紧事儿。

    “三哥,小弟还真是羡慕您啊,呵呵,同样是办差,小弟也就是到这马场转悠的份儿,可三哥您一出马,得,万家生佛不说,还顺手破了桩巨案,当真了不得啊,回头皇阿玛处,定是会有重赏了的,可真是慕煞小弟了。”

    九爷到底是存了心思,自不可能真似三爷那般稳坐钓鱼台,杯来盏往地喝了七八个来回之后,九爷显然已是憋不住了,但见其一口闷了残酒之后,长长地吐了一大口的酒气,作出一副艳慕状地挑出了话头。

    这就开始了?老爹啊老爹,您老可千万别掉了链子了!

    九爷这话一出,弘晴吃喝的动作虽是依旧不停,可耳朵却已是竖了起来,眼睛一眯,视线已是斜斜地扫向了身旁不远处的三爷。

    “九弟说笑了,唉,为兄此际还真就为这桩案子烦心着呢。”

    三爷乃精明之辈,又怎会听不出九爷说出这番话的用心何在,眉头不禁便是一皱,眼中闪过了几丝挣扎之色,可到了末了,还是选择了弘晴规划出来的路子,假意地叹息了起来。

    “哦?三哥何出此言?小弟实是不解,还请三哥明言,若有需要处,小弟定当竭力为三哥效死力。”

    九爷此番前来办差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奉八爷之令前来了断是非才是根本,为此,九爷可是作了周密的部署的,软硬两手都已备好了,就等着看三爷的反应,再决定究竟该上哪道菜,当然了,但消能有个交易的可能的话,九爷还真不愿走狠路的,此际一听三爷叹息里明摆地透着股交换之意味,九爷的气息立马便微微有些不匀了起来,毕竟能和平解决问题,对九爷来说,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来着,只是对于三爷这等狡诈之人物,九爷却是不敢全然信任,追问个详尽也就是不免之事了的。

    “九弟有心了,为兄就先谢过了,唉,说起来也是烦人,为兄这一去就是两月有余,大小事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当真折腾得够呛,累啊,不瞒九弟,两月余了,为兄连个觉都不曾睡好过,整日里竟是些杂事缠身,苦啊,就想着回京后能好生休息休息,实在是没精力再去打理那些没个完了的屁事,偏偏手头这案子又……,唉,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三爷既已决定按弘晴所献之策行了去,奸商本色可就毕露无遗了,抛鱼饵的技术当真炉火纯青,唉声叹气中已是将意思表达了出来,看似愁眉苦脸,实则已是稳坐钓鱼台了的。

    “呵呵,三哥说笑了,您是能者多劳么,不过呢,皇阿玛最是体贴人,当不致让三哥操劳过度的,依小弟看啊,安布禄(刑部尚书)那老小子还有点真本事,这事儿交由他去主审,断不至有甚岔子的,三哥,您说呢?”

    九爷是个明白人,三爷既已抛出了鱼饵,他自是很知趣地便一口咬住了。

    “哎呀,为兄差点忘了,一时走得急,忘了交代,山东那头藩台、臬台都出了缺,真要是出啥乱子,须不是耍的,这可怎生是好?”

    九爷一咬钩,三爷也就不客气了,假作懊丧状地一拍脑门,一派自责状地开出了条件,明明是趁火打劫,偏偏还说得忧国忧民,当真不愧是长袖善舞之辈,一旦不要脸起来,比谁都狠,直听得九爷牙龈发疼不已,真恨不得扑上去狠啐三爷一脸的,要知道那两位置原本可都属于八爷的门下,如今人都已被三爷整垮了,连锅都还要被端了去,这不是往九爷的伤口上撒盐还是怎地?只是恼归恼,人在屋檐下,还真容不得九爷胡乱发飙的,也就只能是借着饮酒的动作来掩饰自个儿心中的怒意。

    嘿,成了,下头的戏也不用再看了,咱还是接着吃个够本得了!

    身为总导演,弘晴自是很满意三爷的演出,戏到了这个份上,剩下的也就是些讨价还价的场景了,已然不值得再去细究,弘晴心情一好,吃喝起来自是更舒心了几分,直吃得个浑身大汗淋漓不已……

第93章 养心殿里的暗斗(一)

    “陛下口谕:宣,诚郡王胤祉、固山贝子胤锇,固山贝子弘晴,养心殿觐见!”

    午门外,奏事处总管秦无庸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跪在下头的一众人等,一摆手中的拂尘,拖腔拖调地宣了圣上的口谕。

    “儿臣(孙儿)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爷等人是昨儿个黄昏时节到的京师,照规矩是不能直接回府的,只能是在京郊的驿站里落了脚,今日一早就赶到了宫门前,牌子递上去都有好一阵子了,这会儿总算得了觐见的口谕,可众人忐忑的心却并未稍安,反倒是更紧张了几分,不为别的,只因无论是三爷还是十爷,心里都有着各自见不得人的小算计,也该是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若说不紧张,那才是怪事了,不过么,紧张归紧张,该有的礼数却还是得尽的,三呼万岁的声音反倒是比平常时更响了几分。

    “三爷,十爷,晴贝子,您三位请罢,圣上正等着呢。”

    作为康熙老爷子身边最听用的大太监,秦无庸自是知晓今日养心殿所要议的事儿没那么简单,显然没打算给几位爷留下套近乎的时间,不等众人站直身子,他已是恭谦地道了声请,一转身,便要向午门里行了去。

    “有劳秦公公了,皇阿玛可有旁的交待么?”

    一见秦无庸这等做派,三爷的心自不免更忐忑了几分,忙疾走数步,抢到了秦无庸的身旁,口中客气地寒暄着,手上也不慢,只一弹指,一张折叠好的银票子已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进了秦无庸的宽大衣袖中。

    “那倒不曾,陛下正与几位爷还有熊大人等议着事呢,三爷,您请!”

    感受到了三爷的“好意”,秦无庸平板着的脸上立马露出了不多的一丝笑意,可也没多言,只是隐晦地提点了一句,便即闭了口,领先一步行进了午门,三爷见状,也没好再多探问,也就只能是默不作声地跟在了其后。

    几位爷都在?嘿,看样子今儿个这一关还真有些麻烦了!

    秦无庸的话虽隐晦,可弘晴却是一听便知根底,尽管早就料到山东一案没那么容易便能过得关去,可真到了要刺刀见红的时候,弘晴的心底里还是不禁涌起了一阵的紧张,只是到了眼下这等地步,紧张也是枉然,丑媳妇终归得见公婆,也就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的。

    “儿臣等叩见皇阿玛!”

    三爷等人一行进养心殿中,入眼便见康熙老爷子高坐上首,面色略显阴沉,众人心中不禁都是微微一慌,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尽皆疾步抢到御前,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老爷子很明显地停顿了片刻,这才不动声色地开了金口,言语里听不出一星半点的感**彩,这令三爷等人原本就忐忑的心情顿时更沉上了几分。

    “谢皇阿玛(皇玛法)隆恩。”

    三人尽自各怀心思,可这当口上,却是不敢有甚不当之表现,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不安,各自谢了恩。

    “晴儿,来,到皇玛法这儿来。”

    没等三人各自退下,康熙老爷子突然展颜一笑,朝着弘晴招了招手,煞是和煦地吩咐道。

    啥?老爷子这是想作甚来着?

    弘晴还真没料到老爷子会来上这么一手,自不免为之一愣,然则老爷子金口既开,却是断然违背不得的,没奈何,弘晴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应了诺,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登上了前墀,躬身立于老爷子的身侧。

    “晴儿此番表现不错,朕心甚慰。”

    老爷子慈爱地端详了弘晴好一阵子,见弘晴落落大方,神情从容而又淡定,心底里的怜爱顿时便更浓了几分,这就一捋胸前的长须,甚是欣慰地表扬了弘晴一句道。

    “谢皇玛法夸奖,孙儿不过行力所能及之事罢了,但凡能为皇阿玛分忧,便是孙儿的福气。”

    弘晴到了此际,还是没搞懂老爷子将自个儿叫上来的用意何在,应答的话语自是谨慎再谨慎,尽自心情紧张,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流露,怎么恭谦便怎么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哦?哈哈哈……,好,好一个力所能及,嗯,说说看,朕该如何赏你才是?”

    弘晴的话其实并无甚笑料可言,只是那一本正经的小样子却是逗得老爷子忍俊不住地大笑了起来。

    如何赏?这话问得蹊跷啊,哪有恩赏任挑的道理,老爷子这是要作甚?莫非是在表明对咱家老爹的支持?

    老爷子此言一出,弘晴的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一时间还真搞不明白老爷子究竟所为何来,只是这当口上,却也容不得弘晴稍有迟疑,也就只能是一躬身,中规中矩地应答道:“但凡皇玛法所赏,皆孙儿之福也。”

    “你这小滑头,罢了,皇玛法也没啥好赏你的,嗯,就赏你到户部帮办去好了。”

    还别说,老爷子真就不知该赏弘晴啥好了——去岁刚给了贝子的封爵,这才不到一年,总不能就提成贝勒罢,没见老十四以下的阿哥如今都还光着头呢,将弘晴提到贝子,已是天恩了,再封,显然不是个事儿,而金银珠宝之类的,老爷子还真拿不出手来,没见弘晴在山东一家伙就捐出了两万多的银子么,赏少了,老爷子面上挂不住,赏多了,老爷子怕是得心疼了,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打发弘晴到部里办差去,好歹算是重用不是?至于弘晴的年龄么,老爷子也就不理会那么许多了,左右帮办而已,又不是管部,也不至于惹出啥大乱子来,指不定还能让弘晴多学点实务,将来也好派上个大用场。

    啥?户部帮办?晕,老爷子啊老爷子,您老还真就这么不客气,乱鞭打快马也不是您这等打法的,这不是将咱架火炉上烤了去,这回乐子可真就要闹大发了!

    一听老爷子的赏赐之言,弘晴顿时就懵了,倒不是户部帮办的差使有何不好,而是好过了头,没见阿哥里除了老大与三爷之外,还全都闲着么,弘晴这一去户部办差,一家伙就将四爷以下的阿哥们全都压着了,这么一整,本来就是众矢之的的诚郡王府还不得成了众阿哥们攻击的标靶,稍有个闪失,那后果可不是闹着好玩的,问题是老爷子金口已开,身为当事人,弘晴还真就不能直接出言拒绝的,这一急之下,额头可都见了汗了。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晴儿年岁尚小,若是去了户部,疏漏难免,恐于朝政不利,还请皇阿玛收回成命。”

    老爷子的赏赐一出,不止是弘晴心里发急,三爷也稳不住了,面对着众兄弟们投将过来的火辣辣之眼神,三爷实在是有苦自知,忙不迭地从旁闪了出来,替弘晴推辞了一把。

    着急的不止是三爷,八爷也头疼了,瞧瞧,三爷都已管着礼部了,若是再有个弘晴跑去了户部,那势力可就真要膨胀得太过分了些,八爷纵使根深,却也不得不有所担心,只是他自己却是不好在此际出面反对,不为别的,只因山东一案里两犯案巨头可都是他八爷的门下,这会儿正自担心老爷子拿他作法呢,又怎敢在此时胡乱生事,不过么,他不出手,却可以让九爷等人出手,但见八爷轻轻碰地了下九爷,手上的劲虽不大,可暗示的意味却已是明白无误地表达了出来。

    “皇阿玛,三哥所言甚是,晴儿虽才智颇高,到底年幼,拔苗助长恐非得宜,还请皇阿玛明察。”

    九爷本就跃跃欲试,这一接到了八爷的暗示,哪还忍得住,跟着三爷便从旁站了出来,一派为弘晴着想状地进言附和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九弟所言无虚,晴儿如今尚在进学,当以经文为要,户部之事还是暂缓为宜。”

    大阿哥原就对三爷的顺风顺水相当的不满,这会儿自是更不想看到三爷得了天大的好处,本就想着出言反对,只是他那智商着实不咋地,一时间也想不出甚好理由来,正自着急之际,一听九爷如此说法,自以为可以顺杆子往上爬一爬,也就不再多犹豫,第三个冒出了头来。

    “皇阿玛,儿臣以为晴儿天纵之姿也,去户部学学也好,所谓学以致用,以户部实务印证所学,或能得其真谛也。”

    太子同样不愿三爷坐大,不过么,他比九爷要狡猾一些,并不直言反对,而是玩了一手偷换概念的把戏,将户部帮办改成了去户部学习,这一里一外地,赏赐的意义与价值可就差得远了。

    “皇阿玛,儿臣以为太子哥哥所言甚是,还请皇阿玛圣裁。”

    太子一动,本不想出头的四爷也呆不住了,眉头一扬,跟着站了出来,摆明了站在太子一边的旗号。

    “晴儿,你看看,一众叔伯们可都不看好你哟,怎么着,可有信心否?”

    康熙老爷子压根儿就没理会下头不断冒出头来的儿子们,而是笑着朝弘晴挤了挤眼,语带戏谑地打趣了弘晴一句道。

    怎么办?应还是不应?

    信心这玩意儿弘晴可是向来不缺的,不就是个户部帮办么,不懂就学好了,当真没啥大不了的,左右年岁小,真不怕有啥跌面子的,问题是这要是答应了下来,后头射来的暗箭可就免不了要多了不老少,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是?然则老爷子金口已开,不应的话,后果也难言乐观,该如何应对就成了摆在弘晴面前的一道难题……

第94章 养心殿里的暗斗(二)

    户部是好,油水多,权力也大,可惜不能去,那地儿水太深,干系也太大了些,一不小心就得玩完!

    老爷子的话虽是戏谑之语,可带给弘晴的却是莫大的压力,一个应对不当,一向以来的所有谋划都有落到空处的危险,值此微妙关头,弘晴的脑筋已是急速地运转了起来,瞬息间便已将个中厉害分析了一番,末了还是决定不去户部,倒不是嫌弃户部油水不多,而是弘晴深知户部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将有着数场大风暴要轮番上演,无论是清欠还是钱法之争,都是些棘手无比的活计,甚或连很快就要提上日程的旗务整顿也与户部有着不少的干系,一旦沾手了户部,这些烦难事儿怕就没处躲了去,甚至连腾挪的地儿都难找,这显然不是弘晴乐见之局面。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以为叔伯们所言甚是,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孙儿尚且年幼,理财天下恐非孙儿此际所能应对者,愿先从工部学起,若得有成,当可为皇玛法分忧也。”

    直接拒绝老爷子的好意显然是不行的,要说自己没有信心,那同样也不成事,不过么,这却难不倒弘晴,委婉地借了众叔伯们的话谢绝了老爷子的安排之余,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嗯,好,朕准了,回头给你旨意。”

    康熙老爷子将弘晴弄户部去自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另有计较,不过么,弘晴既是乐意去六部里排位最低的工部,老爷子倒也没勉强,很是爽快地便应承了下来,下头那帮阿哥们虽心思各异,可到了此时,却也不好再出言反对,只能是各自悻悻然地回归了原位。

    “老三,说说看,山东那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嗯?”

    处理完弘晴的赏赐问题之后,老爷子并未让弘晴退下,而是示意弘晴就站着其身边,而后,面色突地一肃,目光灼然地扫向了尚未从震惊中平静下来的三爷,语调阴冷地喝问了一声。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自奉了旨意,一路不敢迁延,直抵济宁,本欲凭旨意从河漕衙门暂调粮秣,以支应灾情之所需,却不料那汝福几次三番拖延,竟致赈灾几难以为继,所幸‘麒麟商号’慷慨好义,拨银万两,购粮于济宁各豪族,方得解此危厄……”

    三爷这会儿原本正思索着老爷子如此重赏弘晴的用心何在,冷不丁听老爷子点了自己的名,心神不禁为之一慌,好在对山东之事早有准备,虽慌却不乱,但见其疾步从旁行出,一躬身,将山东所发生的诸般事宜有选择地详述了一番,隐去了八爷等人的手脚,重点着落在赈灾事宜之上,于汝福一案只是蜻蜓点水地一带而过。

    “皇阿玛,朗朗乾坤下,竟有如此之恶事,此诚不可忍也,儿臣以为光凭汝福等人,断无胆为此,背后必有根源,须得彻查,以明真相,三弟既能侦破此案,当可为主审,还请皇阿玛圣断!”

    三爷话音刚落,太子已是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满脸义愤填膺状地扯了一大通,打定的主意不外乎是要三爷与八爷一伙去打擂台,概因无论谁胜谁负,于太子来说,都是个不错的收获,最好双方拼个两败俱伤,那可就更称了太子的心意。

    “皇阿玛,儿臣以为太子哥哥所言甚是,此等惊天巨案,不彻查到底,何以向枉死之灾民交待,此儿臣之浅见也,还请皇阿玛圣裁。”

    太子这么一出头,四爷可就为之意动了,有心出列附和么,却又担心圣意难明,这便悄悄地给静静站在一旁的老十三打了个暗号,旋即便见老十三大步从旁站了出来,高声附和了太子一把。

    “皇阿玛明鉴,儿臣也以为此案须得详查方可,只是无规矩何以成方圆,按我朝律制,此等大案侦、审当分离而行,故,儿臣恳请皇阿玛下诏,三司会审之,以全国法。”

    老十四素来跟老十三是死对头,这一见老十三跳了出来,他自是也不甘落后,这便跟着也从旁闪了出来,口口声声以律法为准绳,实则是坚决反对此案由三爷来审。

    “皇阿玛,儿臣以为十四弟所言甚是,三哥一去两月余,为救灾民四方奔走,劳心劳力不说,还有着汝福等一干小人从中作祟,想必是疲惫已极,切不可再以重担压之,儿臣举荐刑部尚书安布禄为主审,定可查明真相,以明是非。”

    九爷当然也不希望三爷去负责查案,不为别的,只因九爷压根儿就信不过三爷,别看双方私下里已是有了共识,可那都是摆不上台面的货色,再说了,这交易也没个凭证的,万一三爷狠了心要查,就凭其手中握有、或者说可能握有的证据,八爷一方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这等险,九爷可是不敢去冒的,这便也站了出来,一派为三爷健康着想状地进言道。

    “敬修(熊赐履的字)、敦复(张英的字),尔等对此有甚看法么,嗯?”

    康熙老爷子没理会一众阿哥们的纷纷进言,而是将视线投向了默然站在一旁的熊赐履等极品大臣,沉吟着发问道。

    “臣等恭听圣裁,别无异议。”

    熊赐履等人可都是宦海老鸟了,尽管对案件背后的勾当不甚了了,可一见殿中这般架势,又怎会不知众阿哥们这又针尖对麦芒地干上了,自是不肯平白卷入其中,压根儿就无须商量,五位大学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玩了把太极推手。

    呵,这帮老骨头还真是狡猾得很么,得,想两不得罪?嘿,弄错场合喽,老爷子心里头这会儿指不定有多恼火呢,尔等的大学士也差不多该当到头了!

    弘晴这会儿虽是面无表情地站在老爷子的龙床边,看似目不斜视,其实眼光的余角却始终不离老爷子的身上,只一瞧见老爷子眼中闪过的微光,瞬间便猜出了老爷子对一众大学士们温吞水的态度已是大为不满,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于带到脸上来。

    “老三,你有甚想法么,嗯?”

    尽管面色不变,可老爷子显然对熊赐履等人的太极推手相当的不满,但并未有甚发作的言语,只是漠然地转开了视线,将问题抛给了三爷。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既是有法可依,那便依法而行也就是了,无论主审者谁,儿臣皆当竭力配合之,断不敢有负皇阿玛之厚望。”

    三爷一向将势大的八爷当成自己夺嫡路上的最强对手,本心里其实是很不想放过这等一举击垮八爷的大好机会,此际,面对着老爷子那饱含鼓励的目光,三爷自荐的话险险些就此脱口而出了,只是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弘晴与李敏铨的分析,目光闪烁了几下之后,临时又改了口。

    “嗯,那好,佟国维!”

    老爷子显然对三爷的表态相当的满意,但并未加以置评,而是面色一肃,点了佟国维的名。

    “臣在!”

    佟国维虽是看好八爷的势大,然则说到底也就只是颇有交往而已,还真算不上八爷一党,原本并没打算在此番朝议上为八爷张目,这冷不丁地听得康熙老爷子点了名,心下里不禁便有些发苦了起来,奈何老爷子既已开了金口,他也不敢不应,只能是紧赶着从旁闪了出来,恭谨地应了一声。

    “朕令尔为主审,会同三司,限时十日,务必查明此案真相。”

    康熙老爷子压根儿就没给佟国维留下半点的推脱机会,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旨意。

    “臣遵旨!”

    尽管已料到康熙点自己名的用意何在,可真到了旨意一出,佟国维还是忍不住好一阵的心悸,却又不敢推脱,只能是恭谨地应承了下来。

    “嗯。”

    一见佟国维已接了旨,康熙老爷子似乎也就没了再议事的兴致,轻吭了一声,便即起了身,伸手抚了抚弘晴的脑袋,而后大步便行进了后殿之中。老爷子这么一走,事儿便算是告了个段落,殿中诸人自也不好再多逗留,就这么各自打道回府了事……

    “……,夫子,事情便是如此,皇玛法好端端地让学生去户部帮办,却不知其意何在?学生不明,还请夫子指点迷津。”

    议事一毕,三爷还得到刑部交接案子,弘晴也就得了自由,但并未去旁的地儿,而是直接回了府,找到了陈老夫子,一口气将所有事宜详细地介绍了一番,末了,满脸不解之意地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不过一探路石罢了,陛下真正要派去管部的是一众阿哥们,此举用意明摆着有二,其一,分太子之势;其二么,陛下这是真打算赛马了。”

    老夫子看问题显然比弘晴要深入了几分,一口便道破了个中之蹊跷,当然了,这也跟老夫子是旁观者清不无关系。

    探路石?厄,也对,不管咱做得好还是不好,老爷子都能顺理成章地将众阿哥们往各部里派了去,如此一来,可就挖着了太子的根基,而阿哥们看到希望之余,势必也会全力经营各部,一通子赛马下来,谁高谁低岂不就分明了去了?

    弘晴本就是长于谋算之辈,被老夫子这么一提点,立马便醒悟了过来,心中压着的大石头一落地,嘴角边立马便露出了丝笑意。

    “好了,事已了,该跑圈去了。”

    弘晴显然高兴得太早了些,没等他的笑意转化成笑容,老夫子下一句话已是如当头浇下的凉水一般,顿时便令弘晴傻在了当场……

第95章 下马威?(一)

    老爷子的诏书下得很快,弘晴归京的第二天,诏书便已到了诚郡王府,表彰之辞不老少,赏赐之言其实就两条——一是赏三爷食亲王禄,二是着固山贝子弘晴到工部帮办,除此之外,再无其余,往日里常有的啥皇庄、金银珠宝之类的赏赐连影子都没见着,纵使如此,三爷的脸上也已是笑开了花,大赏了全府老少一番不说,自个儿还痛饮了一场,若不是担心有人说闲话,三爷怕是恨不得大宴宾客,好生闹腾上一回了。

    兴奋么?有那么一点吧,但绝对不会太多,只因弘晴很清楚工部的事儿断没那么简单,不说那些积年老吏有多难缠,也不说工部事宜有多繁琐,就说工部尚书萨穆哈那只老狐狸,就不是轻易能对付得了的,要知道那厮号称工部不倒翁,前后历任四届工部尚书,加起来在工部已是整整经营了近二十年的光阴,若不是因着过于亲近太子之故,按其资历,早该是大学士一级的人物了,就弘晴眼下这么个贝子身份的王府世子,要到工部那口锅里捞饭吃,显然大不易,然则,话又说回来了,弘晴之所以挑了工部,而不是肥的流油的户部,自有着自个儿的考虑,却也不是无的放矢。

    工部号称总掌天下之营造,设四司一库——营缮清吏司,掌宫室官衙营造修缮;虞衡清吏司,掌制造、收发各种官用器物,主管度量衡及铸钱;都水清吏司,掌估销工程费用,主管制造诏册、官书等事;屯田清吏司,掌陵寝修缮及核销费用,支领物料及部分税收。除四司外,清设有制造库,掌制造皇帝车驾、册箱、宝箱、仪仗、祭器等;节慎库,掌收发经费款项;料估所,掌估工料之数及稽核、供销京城各坛庙、宫殿、城垣、各部院衙署等工程。凡全国之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包括军器、军火、军用器物等),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无不综理,并主管一部分金融货币和统一度量衡,虽排名六部之末,可所管事务之多却是六部之首。

    工部的事情一多,问题就多,契入的机会也就多,而这正是弘晴挑选工部的最根本理由之一,其次么,那便是康熙老爷子对工部弊端多多已是大为不满,近年来就没少下诏叱责萨穆哈办事无能,之所以一直没将其撤换下去,一者是萨穆哈老奸巨猾,将工部经营得铁桶一般,小问题虽是暴露了不少,可大问题却基本上遮掩得严严实实地,让人抓不到甚把柄,再者,太子不断为萨穆哈说好话,也是其能逍遥至今的根由之一,若是弘晴能在工部翻出些浪花来的话,老爷子那头只会欢迎,而绝对不会见怪,至少是心中断然不会怪罪弘晴的孟浪;至于第三个原因么,那便是弘晴去工部还夹带着自个儿不可告人的私心——无论是为诚郡王一系的前景着想,还是从弘晴的个人利益出发,弘晴都必须将工部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工部衙门离皇城并不远,就在**外东侧,与吏、礼、兵、户四部衙门紧挨着,与位在**外西侧的刑部衙门隔着广场遥遥相对,弘晴下了课之后,逛荡着也就到了地头,只不过没等他走进大门,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哎哎哎,干啥呢,看清楚了,这可是工部重地,休要乱闯,若不然,小心板子侍候!”

    弘晴正寻思着初次见面之际,该如何与萨穆哈打交道方是得宜,冷不丁身前黑影一闪,几名身着差役服饰的大汉已是从旁闪了出来,不由分说便挡在了弘晴的身前,口中还不干不净地喝叱着,竟视弘晴身上如此显眼的贝子服饰于不顾。

    “混账东西,作死么?这是我家小王爷,奉旨前来工部公干,尔等还不退下,反了天了不成!”

    一见弘晴被拦,刚领着一群王府下人们赶来迎接弘晴的刘三儿可就不干了,从后头窜了出来,叉指着那几名差役,毫不客气地便骂了起来。

    “什么小王爷不小王爷的,这里是朝堂重地,不是尔等可以撒野的地儿,要进也成,拿旨意来,再要啰唣,小心拿尔等去刑部过了大堂!”

    刘三儿的口气冲得很,可对方却显然并不吃他那一套,没等刘三儿骂完,一名身着班头服饰的壮汉已是一撸袖管,双眼圆睁地咆哮着发出了威胁之言。

    嘿,这就是下马威了罢,好你个萨穆哈,跟爷来这一手,走着瞧好了!

    弘晴可不是寻常孩童,脑瓜子灵着呢,一见那名班头如此作态,又怎会猜不透其底气何在,左右不过是奉了萨穆哈的命令,要给弘晴来上点难堪罢了,理由?很简单,这地儿是朝堂重地不错,可能在**外闲逛的人又有几个,更别说弘晴在宫中出入如此之频繁,只要不是瞎子,几乎每天都能见着弘晴的身影,就各部差役的灵醒劲儿,又怎可能会认不出来,哪怕认不出来也不打紧,刘三儿都已将缘由说透了,这帮子差役还敢强行阻拦,若说没人在背后撑着,敢么?

    “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了,还敢威胁我家小王爷,找死,来啊,给小爷拿……”

    身为弘晴的伴当,刘三儿心气可是很高的,加之这一年半来,没少跟着老十六在京师各衙门里打转转,无论到了哪,受到的可都是尊崇,哪经得起那班头如此这般的蔑视,加之自忖自家小主子有圣旨在手,有恃无恐之下,暴脾气可就大发了,跳着脚便要喝令身后跟着的王府侍卫们下手拿人了。

    “够了,三儿,退下!”

    明知道对方这是故意刁难,可弘晴却并不打算将事情往大了整,此无它,此事一旦闹将起来,弘晴尽管没错,也得挨人指点,没旁的,你一贝子,跟人小差役起冲突,怎么看都掉价不是?眼瞅着刘三儿要发飙,弘晴的脸立马便是一板,寒着声喝叱了一句道。

    “小王爷,他……”

    刘三儿正自气急败坏中,被弘晴这么一喝,脸色顿时憋得个通红,张嘴便待解释,可一见弘晴的眉头已然皱起,自不敢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不甘不愿地退到了后头,鼻息喘得跟拉风箱似地,显见心中的委屈有多深。

    “这位班头请了,在下固山贝子弘晴,不知班头怎么称呼?”

    弘晴没去理会刘三儿的憋屈,而是笑吟吟地打量了一下那名凶神恶煞般的班头,拱了拱手,煞是客气地发问道。

    “哟,还真是小王爷当面,小的,呵呵,小的梁萌赞,不知,啊,不知小王爷驾到,还请恕罪则个。”

    弘晴如今正当红,满京师里没听说过弘晴之名的怕是没多少,这一亮出旗号,那名班头的脸色可就精彩了起来,此无他,那班头其实并非不认识弘晴,之所以敢堵门,自然是奉命而为,为的便是要引弘晴闹上一场,可眼下弘晴竟然能忍气不闹,班头自不免有些一脚踩空之感,心一慌,话可就说得有些结巴了。

    “无妨,不知者不罪么,梁班头,萨尚书可在衙中否?”

    一看梁萌赞面红耳赤的样子,弘晴心中自是更加笃定此人乃是故意来拦阻自己的,但并未出言点破,而是笑着摆了摆手,很是轻易地便原谅了他的冲撞之罪。

    “这个……,呵呵,在,在,不知小王爷您,呵呵,您有何指教?”

    弘晴的脾气如此之好,梁萌赞尽管有心生事,却也不敢无事生非,若不然,闹将出去,他可是得吃不了兜着走的,无奈之下,也只好装作不知弘晴之来意,陪着笑脸地反问了一句道。

    “本贝子奉旨前来工部协理,这是当值大学士熊赐履、熊大人的签押文员,还请梁班头过目。”

    尽管心中颇为的不爽,可弘晴的脸上却是笑得愈发的灿烂了起来,手一抖,已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公文,递到了梁萌赞的面前,示意其自行查验。

    “啊,这,这,呵呵,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王爷,您请稍候,小的这就去通禀萨大人。”

    梁萌赞不过就一不入流的小班头而已,欺负一下前来办事的小官吏还成,哪敢真跟已摆明了架势的弘晴乱来一通,面对着弘晴递过来的公文,他连看都不敢去多看一眼,尴尬万分地后退了两步,紧张兮兮地搓着手,硬生生地挤出了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地使了个缓兵之计。

    “不必了,本贝子是来报到的,原也不是外人,无须迎接不迎接的,尔等只管领路,本贝子这就见萨大人去。”

    梁萌赞的算计虽好,可弘晴又哪是那么好蒙的,他可不想给萨穆哈留下甚缓冲的时间,抖手将公文收回了袖中之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

    “啊,这,这……”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梁萌赞登时便语塞了,一时间还真找不到推脱的理由。

    “嗯?梁班头以为本贝子的公文是假的不成?”

    不等梁萌赞回过神来,弘晴的脸已是拉了下来,从鼻孔里冷冷地哼出了一声,内里满是阴森森的煞气。

    “啊,不敢,不敢,小王爷,您请,您里面请!”

    眼瞅着弘晴面色不善,梁萌赞可就有些吃不住劲了,早忘了自个儿所领受的任务,小意地哈着腰,陪着小心地一摆手,将弘晴往衙门里让着。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的便是这帮蟊贼罢,嘿,看萨老儿还有甚花活,爷接着跟你耍上一回好了!

    一见梁萌赞已然屈服,弘晴倒也没过于己甚,只是不动声色地瞥了梁萌赞一眼,缓步便行进了工部衙门之中……

第96章 下马威?(二)

    午时将至,已是到了用膳的时间了,只是萨穆哈却是连半点食欲都没有,哪怕文案上那开了盖的食盒里装着的都是他平日里最爱用的小菜,可萨穆哈却是找不来往日里的欢喜,背着手,脸色阴沉地在办公房里焦躁地踱着步,甚至连看都不曾看食盒一眼,这一切的一切只因昨儿个颁布的那道古怪圣旨——着诚郡王世子、固山贝子弘晴工部帮办。

    弘晴算什么东西?在萨穆哈眼中不过区区九岁都不到的小屁孩而已,居然能到工部来帮办,这简直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是可忍孰不可忍!更别提太子那头还有着机密交待,萨穆哈自然是更不可能给弘晴留甚情面的,早早就作了不少的安排,就等着看弘晴的笑话了,只是一想到太子对弘晴的过高评价,萨穆哈心中却又实难真儿个地平静下来,总觉得事情怕是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报,大人,弘晴世子已进了衙门。”

    就在萨穆哈烦躁不已之际,却见一名文员急匆匆地从虚掩着的门外闯了进来,顾不得擦拭一下满头满脸的汗水,紧赶着便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梁班头是做甚吃的?为何不拦住那厮!”

    萨穆哈压根儿就没想到弘晴会来得如此之快,这一听之下,登时便火了,双目一瞪,气恼地喝问道。

    “回大人的话,世子手中有熊大人的签押公文,梁班头哪敢拦阻,眼下人已进了大堂,正在向后院而来。”

    那名文员乃是萨穆哈的亲信,这一见自家主子着了急,哪敢多有耽搁,赶忙出言解释了一番。

    “废物!去,就说本官身体不适,让他改日再来。”

    萨穆哈实在是不想见到弘晴,这便跳脚骂了一声,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打算以此将弘晴堵了回去。

    “啊,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一见自家主子如此气急败坏,那名文员自不敢多问,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向外头蹿了去。

    “嗯……”

    文员已去,可萨穆哈的心情却并无一丝一毫的好转,恼火万分地在房中踱了几步,而后重重地坐在了大位上,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

    “小王爷,请您留步。”

    文员从萨穆哈的办公室里冲了出来,刚转过后院门处的照壁,入眼便见弘晴正由梁萌赞陪着施施然地向后院行来,自不敢大意了去,忙飞快地行到了进前,作出一副恭谦状地行了个礼,挡住了弘晴的去路。

    “嗯?”

    刚过了大门的一关,转眼间又被人拦了,弘晴便是再好的脾气,那也得有火了,只不过弘晴并不打算胡乱发飙,只是面色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

    “小王爷明鉴,萨大人偶感不适,还请您改日再来好了。”

    弘晴人虽小,身上的煞气却是一点都不小,这一板起了脸来,还真有股说不出的威势,那名文员胆子虽不算小,却也没弘晴的冰冷之意惊出了一头的汗水,只是一想到自家主子的交待,却又不敢示了弱,这便强笑着解释了一句道。

    改日?改你娘的日!

    俗话说可一不可再,似萨穆哈这等连番的刁难,泥人都会有三分的火气,更遑论弘晴乃是堂堂的贝子爷,又是奉旨前来工部帮办的,哪能受得了这等鸟气,心中的火气已是就此汹汹地狂燃而起。

    冷静,冷静!

    尽管已是怒火中烧,可弘晴到底不是寻常孩童,瞬间便即冷静了下来,眉头一扬,似笑非笑地开口道:“这位老哥高姓大名,在哪司高就?”

    “这个,啊,卑职都水清吏司主事(正六品)萧前参见小王爷。”

    那名文员先前来得急,只顾着拦阻弘晴,却是忘了应有的礼数,此际被弘晴这么一问,这才惊觉面前这主儿年岁虽小,可却是不折不扣的固山贝子来着,他先前所行的平辈之礼着实是不当得紧,心一慌,赶忙将腰躬得更深了几分,小心翼翼地应答道。

    “哦,原来是萧主事啊,免了罢,你怎知萨尚书病了,莫非萧大人还兼着萨大人的师爷不成?”

    既已是定下来要到工部,弘晴自不敢掉以轻心,不止是从三爷处探知了不少的底细,更专程找了人小鬼大的老十六问了个彻底,虽不言熟知全工部的情形,可大体的了解还是有的,萧前只一报名,弘晴便已知其乃萨穆哈的绝对心腹之一,但却并不点破,而是作出一副好奇的样子,似笑非笑地追问道。

    “小王爷说笑了,下官只是先前去呈文之际,见萨大人颇有不适,交谈之下,方才得知此事,呵呵,小王爷,萨大人可是说了,今日不见客,还请小王爷海涵则个。”

    弘晴这一年半来声势很猛,满京师都知其很能折腾,萧前自是也有耳闻,不过么,却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区区一小儿,之所以能成事,大多是依仗着三爷的势罢了,就算再能耐,那也有限得很,先前虽被弘晴散发出来的威势吓了一跳,可醒过了神来之后,颇感屈辱之余,更生了几分的怨气,这便不软不硬地顶了弘晴一句道。

    “哦?原来如此,萨大人只言不见外客,本贝子可是自家人,当不在此例,唔,萨大人身体有痒,我等做下属的,怎么着也得多多关心一下才是,萧大人且前头带路,我等一并看看去。”

    弘晴哪是那么好糊弄的,别说萧前这么个区区六品官了,便是他主子萨穆哈,弘晴也不怎么在意,不过么,这会儿可是在人家的地头上,弘晴也没打算一上来便将脸皮撕破,这便笑着打了个哈哈,几句话一兜转,已在不经意间将萧前的话全都驳斥了回去。

    “这个,这个……”

    萧前倒是很想说你小子就是那不该进门的外人,可这话显然不怎么好说出口,毕竟弘晴来工部可是奉旨而为的,说弘晴是外人,那岂不是藐视圣旨,再给萧前俩胆子,他也不敢这么说,可要他就这么放弘晴进去么,一来是不甘心,二来么,也担心萨穆哈见怪,这一急之下,登时就语塞得满头大汗狂淌不已了。

    “哟,萧大人,你不会也是病了罢,唉,事儿再忙,身体也是得顾的么,瞧瞧,若是病倒了,那可不是耍的,这么着,本贝子就做主了,放你一天的假,回家好生歇息去罢。”

    一见萧前那副狼狈的模样,弘晴自是好一阵的解气,但并不打算就这么轻饶了其,这便假作关心状地为其做了主。

    “下官,下官……”

    萧前平日里也算是能说会道的主儿,可遇到了弘晴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贝子爷,当真是有理都扯不清了。

    “好了,就这么定了,梁班头,劳你派几个弟兄护送萧大人回府,若是出了差错,本贝子唯你是问!”

    趁你病,要你命,这可一向是弘晴的风格,此际又怎肯给萧前有发挥的余地,虎着脸朝跟在身后的梁萌赞吩咐了一声,而后,也没管萧、梁二人的脸色如何,缓步便绕过了呆愣住的萧前,施施然地向后院里行了去。

    “我,我……”

    弘晴都已转过了照壁了,萧前方才回过了神来,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各司官吏们正嘻嘻哈哈地看着笑话,脸顿时便红得有若猴子屁股一般,试图出言解释,却又不知说啥才好,羞恼之下,也就只能是恨恨地跺了下脚,灰溜溜地转回自家办公室去了。

    “小王爷,那便是萨大人的办公所在,且容小的先去通禀一声。”

    梁萌赞也是萨穆哈的心腹之一,尽管与萧前有些不对路,可这当口上,他却是无心去看萧前的笑话,几个大步追上了弘晴,看似恭谦,实则是挡住了弘晴的去路,满脸堆笑地行了个礼,假殷勤地请示道。

    “不必了,本贝子与萨大人算是同朝为官,往日里也有几面之缘,不算生人,他既是病了,本贝子自去问个安也就是了,梁班头且自忙去好了。”

    弘晴可不想让梁萌赞再多生是非,漠然地瞥了其一眼,冷着声拒绝了梁萌赞的好意。

    “退下!”

    梁萌赞还想再多说几句,可站在弘晴身后的刘三儿已是不耐烦了,喝叱了一嗓子之后,自有跟随而来的李敏行等一众亲卫一拥而上,毫不客气地将梁萌赞赶到了一旁。

    “何事喧哗,嗯?”

    梁萌赞闹出的动静不小,猫在办公室内的萨穆哈自然不可能不被惊动,气恼之余,也就顾不得装病了,大步从房中行了出来,面色铁青地环视了下天井里的众人,不悦至极地冷哼了一声。

    呵,老乌龟怎么不缩头了?得,想玩?爷就陪你玩个大的!

    一见到萨穆哈露了面,弘晴心中的火气可就又起了,不过么,却也没带到脸上来,而是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疾步行了上去,一把托住萨穆哈的手臂,煞是焦急地开口道:“萨大人,您怎地出来了,唉,病了就该好生歇息着,瞧瞧,要是被冷风吹了,那可怎生得了,来人,快,扶萨大人回房休息。”

    “喳!”

    弘晴这一声令下,一众亲卫们全都被逗得个忍俊不住,不过么,倒也没人当场笑将出来,而是个个面色古怪地抢上了前去,不由分说地便将萨穆哈生生给架了起来……

第97章 下马威?(三)

    “你们,你们……,好胆,放手,快放手,要造反么,还不放开本官!”

    萨穆哈正摆着官威呢,哪料得到一众王府亲卫们说动手便动手,待得反应过来之际,已是被数名大汉给架了起来,心顿时便慌了,又羞又怒地疾呼了起来。

    “哎呀,不好,萨大人脸色不对,怕是病得不轻,快,还愣住作甚,还不赶紧把萨大人扶将进去,三儿,你拿了本贝子的名碟,快去请太医来,快去!”

    萨穆哈这么一嚷嚷,院子里各处的师爷、文书之类的可就全都跑了出来,一众王府亲卫们立马有些个吃不住劲了,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接续才是,可弘晴却是不管那么许多,作出一派惊讶状地连番下令道。

    “喳!”

    弘晴这么一下令,众王府亲卫们都被逗得快憋不住了,也就只能是借着应诺的当口,将笑意转化了开去,应答之声自也就格外的响亮。

    “放肆,本官没病,放手,都给本官放手!”

    一众王府亲卫们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个个都有一身的本事,可怜萨穆哈就一年过六旬的老头儿,哪能挣得脱王府亲卫们的钳制,愣是被架回了办公室,又被强摁在了太师椅上,直气得眼冒金星不已,口角哆嗦地骂将开来。

    “哎呀呀,萨大人,病了就别强撑了,讳疾忌医可是要不得的,皇玛法常说,身子骨乃是办事的本钱,这本钱要是没了,那一切可就都休了,萨大人可得千万小心才是。”

    被萨穆哈连着刁难了两把,弘晴哪有不紧着捞回来的道理,这会儿逮着了机会,自然是要给萨穆哈一点颜色瞧瞧,哪管萨穆哈都已是面色黑如锅底,弘晴只是一味装出关切无比状地埋汰着萨穆哈,甚至连康熙老爷子的圣训都搬了出来,当真弄得萨穆哈哭笑不得。

    “小王爷,且让他们放手,本官真的没事。”

    萨穆哈好歹是四十年的宦海老鸟,到了这会儿,又怎会不知弘晴这是在借故整他,偏生弘晴还站在理上,萨穆哈就算是再怒,却也发作不得,无奈之下,只好长出了口气,强压住心中的怒意,尽自温和地开了口。

    “没事?真的没事,不会罢?”

    捉弄了萨穆哈一番之后,弘晴心中的恶气已是消了不少,但并没打算就这么让萨穆哈轻易过了关去,这便装出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瞪圆了眼,满脸难以置信状地讶异道。

    “小王爷,本官是真的没病。”

    萨穆哈尽自又气又急,可总这么被一群大汉摁着也着实是太难堪了些,再要是真来了太医,一查之下,那装病的事儿可就真要闹大发了去了,要知道弘晴来工部可是奉旨而来的,萨穆哈装病不见,那就有着抗旨不遵之嫌,一旦被言官给参了,就算不死也得脱上层皮的,这等人在屋檐下的情形一出,又哪容得萨穆哈强硬到底的。

    “没病就好,没病就好啊,嗯?不对,先前都水清吏司主事萧前可是明言了大人病重一事,莫非其中别有蹊跷?嘿,好一个萧前,竟敢虚言哄骗本贝子,来啊,去,将那浑球给本贝子捆了来!”

    左右占着理,要闹自然要往大里闹了去,弘晴这会儿可没打算含糊了事,先是作出一副如获重释的样子,拍了拍胸口,旋即却又变了脸,面色铁青地便咆哮了起来。

    “小王爷息怒,小王爷息怒,个中别有误会,是误会了,呵呵,本官先前一时头晕,这才会交待萧大人闭门谢客的,如今已是大好了,区区小事,就不必计较那么许多了罢,还请小王爷给本官一个薄面可好?”

    明明是被弘晴狠狠地捉弄了一场,可到了末了,却还得低三下四地讨着饶,这等憋屈着实是有够受的,奈何把柄被拿之际,萨穆哈也真就没胆子再这么整将下去,也就只能是苦笑着出面圆谎了一回。

    你个老小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嘿,不玩也成,拿好处来!

    气虽解,可账目却得从头算,弘晴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这会儿当然要雁过拔毛了的,也不急着开口说话,只是皱着眉头,似乎很是为难状地打量着萨穆哈。

    “啊,小王爷,您今日来我工部报到,本官有失远迎,实是失礼了,今晚本官做东,到聚仙楼为小王爷接风,当不醉无归!”

    萨穆哈好歹也是官场里打滚了多年的人了,只一看弘晴那架势,便知光说些轻巧话,怕是难以过得此关,这便打了个哈哈,提出了和解的办法。

    “聚仙楼?唔……”

    弘晴对吃喝虽是很讲究,不过么,自家有的是钱,也不缺这么一顿赔罪酒的,哪可能就这么罢手了事,不过么,也没直言拒绝,而是假作沉吟状地摇了摇头,示意这等赔礼么,他弘晴可是一点都不满意的。

    “小王爷,您是不知道啊,别看咱这工部也算是六部之一,可位份垫底不说,事儿还繁多无比,油水也少,老朽在这衙门口熬了大半辈子了,还真就没落得啥好的,您瞧瞧,老朽这满头的白发可全都是熬将出来的,唉,说来烦人啊。”

    一见弘晴那沉吟的架势,萨穆哈不禁暗暗叫苦,他可真是怕弘晴不管不顾地来个狮子大开口,真要是在此际敲上一记狠的竹杠,为息事宁人故,萨穆哈还真就不敢不应的,这一急之下,额头也就见了汗,赶忙唉声叹气地叫起了穷来。

    嘿,真是个没见识的老货,谁稀罕你那点破银子了,得,再折腾下去,这厮怕是要发疯了,见好就收得了!

    明知道萨穆哈误会了自个儿的意思,可弘晴也懒得出言点破,只是一拍额头,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唉,本贝子也正懊丧着呢,这工部的活计爷一概不懂,来了都不知干啥才是了,听闻也就都水清使司算是较清闲,要不本贝子就到那司里呆着好了,萨大人以为如何啊?”

    “啊,这……”

    都水清使司可是工部最核心的部门,相当于工部的账房,所有工程预算以及核销都归此司管理,这可是萨穆哈的心头肉来着,从上到下全都清一色的萨系亲信,就弘晴这等能折腾的劲儿,猫都水清使司里,不坏事才怪了的,萨穆哈又如何肯应,只是拒绝的话一时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直憋得个面红耳赤不已。

    “嗯,萨大人既是别无异议,那就这么定了,这里是熊大人所批的公函,还请萨大人验证,本贝子还得去回皇玛法的旨意,就不多逗留了,告辞!”

    弘晴压根儿就不给萨穆哈留下半点周旋的余地,自说自话地便作了定论,而后,也没管萨穆哈是怎个表情,丢下句交待,领着一众王府侍卫们便即大摇大摆地走了人。

    “该杀千刀的小贼,混账行子!”

    弘晴这么一走,萨穆哈登时就傻了眼,张了张嘴,待要呼喝,却又不知该说些啥,直到弘晴去得远了,这才跳将起来,愤怒无比地低声咒骂着,好一阵子的发泄之后,突地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来人,传都水清使司全员到本官处议事!”

    萨穆哈这么一嚷嚷,偌大的工部顿时便是好一阵子的鸡飞狗跳,乱得个不可开交……

    “禀八爷,工部侍郎赫申、赫大人来了。”

    末时将近,天热得慌,难以入眠,刚用完午膳的八爷等人都聚集凉亭里,或是钓鱼消遣,或是袒腹卧于长石椅上,唯有八爷与陆纯彦却是衣冠整齐地对坐饮茶,正值逍遥间,却见八爷府上的总管太监何玉枉急匆匆地从园门处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凉亭下,小意地禀报了一句道。

    “叫他进来罢。”

    一听是赫申这个门下奴才到了,八爷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显然已猜到了其之来意,可也没多言,只是声线淡然地吩咐道。

    “老奴遵命。”

    八爷既已下了令,何玉柱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应了诺,匆匆退出了后花园,不多会已是陪着一名满头大汗的中年文官又从外头转了回来。

    “奴才给主子请安,给诸位爷请安。”

    赫申能以五十不到的年纪便当上从二品的工部侍郎,靠的全是在场诸位爷的大力扶持,此际见了主子们,自是不敢随意了去,几个大步便抢到了凉亭下,恭谦无比地纳头便拜。

    “好了,老赫啊,就别那么拘谨了,说罢,今儿个可是有啥新鲜事么?”

    赫申礼数尚未行完,袒腹而卧着的十爷已是不耐至极地翻身而起,大大咧咧地扯了一嗓子,八爷见状,也没出言制止,只是淡然一笑了之。

    “十爷还真说对了,今儿个确是有桩新鲜事儿,且容奴才细细道来,这事儿……”

    赫申去岁刚被提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上,原本是想放开膀子大干上一场的,可惜愿望无比好,现实却很残酷,他愣是被萨穆哈这个老工部给摁得动弹不得,憋屈无比地成了尊无用的摆设,在工部里就闲人一个,今儿个有幸目睹了弘晴整蛊萨穆哈的那一幕,心中解气之余,也没忘了要来讨诸位爷的欢心,这便将弘晴与萨穆哈交手的一幕幕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直听得诸位爷全都为之爆笑不已,即便是素来稳重的八爷也因之笑岔了气,手中端着的一杯茶险险些就此全都泼在了地上……

第98章 谁比谁傻多少(一)

    “奶奶个熊的,早知道那小混球不是啥好玩意儿,得,这不又闹出事来了,真不知老三那厮是怎教的!”

    老十放肆地大笑了一通之后,突然想起他自己也没少吃弘晴的亏,神情可就有些不好相看了,撇了下嘴,很有些酸意地骂了一嗓子。

    “十哥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嘿,那萨老儿一向骄横,还真就得似晴哥儿这般整了去,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等着瞧好了,这两位凑一块儿,工部里不闹腾个欢快才是怪事了,小弟可是等着搬凳子看大戏来着。”

    尽管彼此立场不同,可老十四对弘晴还是颇为欣赏的,倒是不怎么瞧得起粗鄙少文的老十,此际一听老十那话酸得可以,心中暗自好笑不已,不过么,倒也没表现出来,而是就事论事地点评了一番。

    “十四弟这话有理,依我看啊,这火头还须烧得再旺些才好,八哥,您看我等是不是添上把柴,让这热闹往大里整了去?”

    老九先前虽也是大笑不已,可笑完之后,他的心思却已是着落在此事的利用价值之上,不为别的,只因这几日太子那头催逼得很紧,摆明了架势要以山东一案为突破口,行一举打垮八爷一伙之野望,尽管眼下八爷一方还勉强能扛得住,可却不免担心三爷那头会不会突然倒向太子,倘若真是如此的话,八爷一方怕得有大难了的。

    “九哥这话有理,工部闹腾得越大越早,对我等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小弟以为该行!”

    一众阿哥里,就属老十四脑筋最为灵光,九爷刚起了个头,他已是飞快地算清了个中之利害,不等八爷表态,他已是用力一击掌,给出了肯定的论断。

    “中,这事就该往大里闹了去,左右谁胜谁负,于咱兄弟来说,都是好事一桩,嘿,最好将老三也卷将进去,跟太子那厮来个死磕,哈,那敢情不错!”

    老十本就是个好闹腾的主儿,此番去山东,闹腾倒是闹腾了,可惜却是被三爷牵着鼻子走,弄得个灰头土脸的,心下里对三爷早就不爽到了极点,此际一听有机会让三爷跟太子去对碰,立马就来了精神,大嘴一咧,厥词便已是喷薄而出了的。

    “嗯,先生,您看这……”

    一听几个弟弟意见如此一致,八爷自不免为之心动不已,只是身为决策者,他却是不敢随意了去,并未直接下个决断,而是将问题抛给了始终端坐如仪的陆纯彦。

    “八爷,依您看来,圣上将弘晴派到工部是何用意?”

    陆纯彦并没有直接回答八爷的试探,而是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道。

    “这……”

    前日朝议下来之后,八爷曾问过陆纯彦相同的问题,可当时却并未得到陆纯彦的具体解释,这会儿问题居然又倒转了回来,还真令八爷一时间不知该说啥才好了的。

    陆纯彦乃是当今智者一流的人物,其心思自是锐敏得很,前日八爷问起弘晴之事时,他便已是看出了天心所向,之所以不说破,那是怕乱了八爷的心,此无它,八爷眼下麻烦缠身,自顾尚且不暇,实在不宜再多生是非的——挑动三爷斗太子的想法自然是很诱人,可要想实现,前提条件是三爷足够蠢,会被眼前利益所蒙蔽,而这,显然不太可能,至少在陆纯彦看来是不太可能,一个不小心之下,就有弄巧成拙之可能,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不说别的,只消三爷反手与太子一联合,八爷一方纵使势大,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再者,老爷子无端派出弘晴去整部务的另一个用心——挖太子的根基,陆纯彦也已是看得个分明,不说的理由同样是不想在这等敏感时期乱了八爷的心。

    “天下承平已久,弊端渐生矣,个中尤以户部为最,国库看似充盈,实则早虚,陛下乃圣明之君也,何尝不知其弊焉,之所以不动,时机未至也,原着弘晴去户部,不外让其搅起一池秋水也,这等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奈何弘晴此子狡诈,竟不上钩,陛下虽未言明,心中芥蒂却是难免,今,若能挑得三爷与太子恶斗,固然大佳,只是能否如愿,却是难说了,倘若打草惊了蛇,其患难料也。”

    尽管百般不愿说明,可到了这等时分,陆纯彦却是不得不隐约地点出个中之蹊跷,概因一众阿哥们可都是桀骜不驯的主儿,真要是不管不顾地胡乱行了去,那后果可是相当之不堪,这个险,陆纯彦可是不敢去冒的。

    “陆先生,若是旁的事儿,下官倒是不敢胡言,可说到工部么,下官手中还是有些材料的,嘿,就萨穆哈那刚愎自用之性子,此番丢了颜面,势必要找回个场子,一待其与弘晴世子斗上了,下官大可借机将材料递给那弘晴,想来会有一场好戏可看的。”

    陆纯彦的话说得很隐晦,可一众阿哥们大多是心思灵巧之辈,自是皆听出了几分的真意,尽皆沉思了起来,倒是赫申看似精明过人,实则就一半吊子水平,浑然不知个中之蹊跷,一派自得状地便从旁插了一句道。

    “也对,老赫手中的料子不错,若是真撒了出去,该是够萨老儿喝上一壶的了,爷还就不信弘晴小儿不上钩!”

    老十的心机远比不上其余三位兄弟,虽也隐约察觉到了陆纯彦此言背后的一些蹊跷,可到底还是没完全搞懂,本还想着细细琢磨一二,被赫申这么一打岔,琢磨的心思也就淡了去,倒是对赫申的提议大为动心,一拍大腿,迫不及待地便呼喝了一嗓子。

    “先生,您看此事试探一下可成?”

    八爷可不是粗鄙少文的十爷能比得了的,他只一听,便已明了陆纯彦此番言语背后的真实含义之所在,心里头自是颇为的振奋,此无它,只要能过了山东那一关,后头的事情可就大有作为了,太子一旦倒了台,他八爷还真不怕三爷能翻出甚大浪来,对于赫申的提议,自不免有些心动,只是兹事体大,他也不敢遂决,这便沉吟着发问道。

    “赫大人既是有心,那便去试试水也好。”

    陆纯彦本心是不想在此际有所动作的,概因他直觉认定康熙老爷子既然将弘晴派出,必然会时刻关注,在其中弄手脚,实有弄险之虞,此等时分一动当真不若一静,待得等阿哥们全都下了部之后,再行出手,获利自然更大,奈何八爷都已是如此问法了,显见心意已动,身为谋士,陆纯彦还真不好直言反对的,也就只能是委婉地给出了建议。

    “唔,也罢,赫申,此事便由尔办了去,无论成与不成,脱身为第一要务。”

    陆纯彦的话尽自委婉,可八爷却是一听便已明了,左右不过是在拐着弯子说事,大体上是不愿众阿哥们伸手其中,只是明了归明了,八爷却不想放过这等推波助澜的大好机会,细细地想了想之后,这便面色凝重地吩咐了赫申一番,言下之意便是此事由赫申自己看着办,他八爷是不打算管了的。

    “主子放心,奴才知道如何做了。”

    赫申哪知晓八爷心中的弯弯绕,一门心思就想着扳倒了萨穆哈,他也好趁势扶正,此时听得八爷开了金口,自是大包大揽地打起了包票,那副自得的样子,就宛若已然胜券在握一般……

    “孩儿叩见父王。”

    弘晴从工部衙门出来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又进了宫,但并未见着康熙老爷子,只是将自己已报到的事儿禀明了当值大学士熊赐履,备好了案,又去了趟“麒麟商号”,跟老十五、老十六哥俩个瞎侃了一气,直到天快黑了,这才尽兴而归,方才到了府门口,就得了墨雨的禀报,说是三爷有请,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便到了内院书房,入眼便见三爷独自做在文案后头,手捧着本书,似乎看得很入神,可眉宇间却浮着层淡淡的阴霾,显然心思并不在书本上,一见及此,弘晴心中立马便是一动,隐隐然已看破了三爷的忧虑之所在,但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疾步抢到了近前,恭谨地行礼问了安。

    “嗯,免了。”

    听得响动,三爷抬起了头来,见来者是弘晴,眉头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皱,可也没急着说事,而是声线平和地叫了起。

    “谢父王。”

    弘晴规规矩矩地谢了一声之后,便即起了身,垂手而立,一派恭听训示之状。

    “听闻你今日与萨尚书闹了些不愉快,可有此事?”

    三爷是一早就得知了弘晴今日在工部闹出的事儿,大笑了一场之余,也不禁有些担心,怕的便是弘晴不知轻重地胡来一气,倒不是担心弘晴斗不过萨穆哈,而是担心此际与太子一方起冲突不太合时宜,概因三爷到了这会儿还没放弃一举击垮八爷的想头,哪怕他已是跟八爷一方达成了协议,自己不方便出手,却还指望着太子那头能有所建树,这等心思显然不足为外人道哉,这会儿面对着弘晴那诚挚的脸庞,三爷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没直接叱责,而是语气淡然地问了一句道。

第99章 谁比谁傻多少(二)

    得,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多久啊,老爹就知道了,嘿,看样子,不消隔夜,这事儿指不定已传得个满城风雨了,回头萨老儿怕不得跟咱再好生磕上几番,接下来该是有得扯了!

    三爷的问话的语气虽是平静如常,看不出有甚不对之处,可弘晴却是瞬间便了悟出了不少的信息,不止是事情本身,更已猜到了三爷内心里的隐秘思忖,然则弘晴却并未说破,而是恭谨地行了个礼道:“回父王的话,确有其事。”

    “唔,那萨穆哈虽是跋扈了些,可毕竟是多年的老工部了,经营日久,已是根深蒂固,让着其一些也未为不可,如此顶撞于其,你可想到后头如何收场么?”

    若是旁的儿子犯下了这等“错误”,三爷早就拿家法出来使了,可面对着的是弘晴这个妖孽般的儿子,三爷还真不好直接叱责的,更不好说出自个儿内心的真实想法,也就只能是眉头一皱,略带一丝不悦意味地发问道。

    “父王可是担心有小人从中挑拨,以离间父王与太子之关系么?”

    弘晴实在是不想跟三爷多绕弯子,这便淡然一笑,将三爷担心之处直接指了出来。

    “嗯,是有此担心,怎么,晴儿可是已有了应对之策么,且说来与阿玛听听。”

    三爷早知弘晴精明过人,自不会因被点破了心思而惊异,反倒是来了精神,目光炯然地看着弘晴,接着往下追问道。

    “父王明鉴,皇玛法既是让孩儿去了工部,自不会任由孩儿在那儿自生自灭,关照之心必存,倘若旁人要敢胡乱伸手,倒霉的只会是自己,八叔又非蠢人,定不会算不到此点,想来是不敢有甚大动作的,至少在山东一案平息前,他是断不敢如此的,若不然,父王只消手缝稍稍一漏,八叔怕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当然了,派手下奴才挑拨一下怕还是会的,而这,却正是孩儿求之不得之事。”

    弘晴原本就没打算瞒着三爷行事,本来么,就算三爷不闻不问,弘晴也会找个机会跟三爷交个底,概因真正要去夺嫡的人可是三爷来着,弘晴自然不能啥事儿都包办到底,万一要是三爷一时犯了浑,那乐子可就闹大了去了,眼下三爷既然问了,弘晴自不会有所隐瞒,这便笑着分析了一番。

    “哦?此话怎讲?”

    三爷就一不肯吃亏的主儿,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似乎有便宜可占,精神顿时更盛了几分,只是一时间还真就参不透弘晴打算如何做了去,这便眉头一扬,狐疑地追问道。

    “好叫父王得知,前日朝议之事,孩儿本也颇为茫然,实不知皇玛法之用心何在,后,经夫子一语点醒,这才明了个中之蹊跷,敢情皇玛法这是将孩儿当成了探路石了,无论孩儿在部里是成是败,皇玛法都能顺理成章地将阿哥们尽皆往各部里派了去,一者可断太子之根基,二来也可赛马选马,既如此,孩儿便是如何闹腾,皇玛法都断然不会真心见怪的,倘若能有成,甚或还另有嘉奖,此便是孩儿不惧事之根本,八叔既是要派人来送礼,孩儿便笑纳了又何妨?”

    既已知晓了圣意之所在,弘晴的底气自是足得很,分析起来自也就头头是道得很,一番长篇大论下来,直听得三爷颇有些头晕目眩之感。

    “嗯,晴儿言之虽是有理,只是眼下山东一案尚在审理中,若是节外生枝,怕有不妥罢?”

    三爷乃是精明人,而今弘晴都已将道理分析得如此透彻了,他自是能明了个中之蹊跷,只是还记挂着山东一案,却并不想看到工部在此际出乱子,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以疑问的口吻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父王说的是,然则孩儿以为有人要送礼,孩儿只管接着就好,至于发挥与否,却须得由孩儿说了算,旁人就算再急,那也是枉然。”

    弘晴早就看透了三爷心底里的野望,但并不打算再往深里说了去,这便笑了笑,给出了个自信无比的答案。

    “如此也好,时辰不早了,晴儿且道乏罢。”

    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三爷自是不好再喋喋不休个没完,默默地寻思了片刻之后,略有些勉强地同意了弘晴的处置办法。

    “是,孩儿告退。”

    一整天忙活下来,弘晴早已是又累又饿,自是不想再多逗留,这便紧赶着应了一声,自行回转“翠山居”不提。

    “唉,多事之秋啊!”

    尽管已然不怎么担心弘晴会惹出甚祸端,可三爷却依旧开心不起来,不为别的,只因老爷子一旦将阿哥们都往各部里派了去,他三爷眼下所握有的优势也就基本消失殆尽了去,更令三爷郁闷在心的是——他三爷都已为朝廷立下了如此多的功劳,一直以来的表现也可以用“优越”一词来加以形容,可显然还是没能完全打动老爷子的心,若不然,也就无须再来上赛马这么一手了,一念及此,三爷心中的感慨也就再也憋不住了……

    “哟,小王爷,您来啦,小的们给您请安了。”

    工部帮办的差使虽已在手,然则弘晴却并未因此而耽搁了学业,尽管对上书房侍讲们所教的儒学经典不甚感冒,可该上的课,弘晴却是不肯有缺,照老例又是下了课,方才往工部衙门里赶,这才刚出**呢,大老远就见梁萌赞领着几名差役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地打着招呼。

    “免了,萨大人可在衙内?”

    尽管看梁萌赞不怎么顺眼,可以弘晴的身份,自然不会跟其一般见识,面对着梁萌赞等人的大礼,弘晴也就只是淡淡地虚抬了下手,随口问了一句道。

    “哟,小王爷您来得不巧,萨大人先前刚走,说是通惠河出了点事,得去看看,今儿个怕是不会回衙了。”

    梁萌赞昨日可是见识过弘晴的狠辣了,这会儿自然不敢再有甚放肆之举,一听弘晴见问,赶忙陪着笑脸地应答道。

    不回衙?呵,这老东西还真是不识趣,跟小爷玩躲猫猫,得,看你躲到何时!

    弘晴昨日那一闹腾虽说算是报过到了,也勉强可以算是跟萨穆哈谈过了分工一事,然则没有萨穆哈亲自带着去都水清使司露面,弘晴想要接管该司的业务显然不合规矩,此际一听萨穆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估算到自个儿要来之际,才跑去了工地,这岂不是明摆着要好生晾弘晴一回么?以弘晴的智商,自是一眼便看穿了个中之蹊跷,心中不爽之意顿起,可也没带到脸上来,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也没管梁萌赞是何等表情,施施然地领着刘三儿等人便行进了衙门口。

    “厄……”

    梁萌赞本以为弘晴听闻萨穆哈不在,定会改日再来的,却没想到弘晴居然无事人一般地便进了衙,正笑得妩媚的脸色瞬间便是一僵,嘴角抽搐着,似乎打算出言阻止弘晴的入内,可话到了嘴边,却愣是没那个胆子,也就只是发出了一声有若鸡被勒断了脖子般的怪音。

    “哟,小王爷来啦,下官在此有礼了。”

    弘晴方才行进了二门处的照壁,入眼便见工部左侍郎赫申已从边上踱了过来,笑容满面地行了个拱手之礼。

    哟呵,送礼的人来了,嘿,得,看看谁比谁傻多少!

    弘晴跟赫申并无甚交情可言,也就只不过是上朝之际照过面,至于交谈么,那是半句都没有的,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这会儿一见赫申做出如此熟络状,又怎会不知这位八爷门下之来意,心中暗自冷笑不已,可脸上却堆满了最诚挚的笑容,拱手还了个礼道:“赫大人客气了,您这是要外出?”

    “小王爷说笑了,下官可是听得小王爷要来,正翘首以盼着呢,这不,您可可里就到了,呵呵,小王爷这一来啊,咱工部可算是有了盼头了。”

    赫申这会儿官袍虽在身,可顶戴却并未戴上,自然不是要外出,而是专程来等弘晴的,这一见弘晴明知故问,赫申的脸皮子不由地便是一抽,却也没胆子跟弘晴计较,也就只能是打了个哈哈,可着劲地吹捧了弘晴一把。

    “赫大人过奖了,过奖了,在下初来乍到,还得赫大人多多提携才是。”

    论起虚情假意,弘晴玩起来可是骨灰一级的能手,面对着赫申的吹捧,弘晴的小脸上难得地露出了赫然的神情,很是客气地拱了拱手,套话便已是脱口而出了。

    “小王爷客气了,您可是奉旨帮办工部,下官还须得小王爷多多指教啊。”

    赫申本正寻思着如何才能交好弘晴,以备接下来的放鱼饵之行动,这一见弘晴如此好说话,心中自是暗喜不已,脸上的笑容也就此更灿烂了几分。

    “赫大人万不可如此说,指教啥的,本贝子可真当不起,能与赫大人携手共进,实是人生之快事也。”

    弘晴的忽悠功一发,当真演得真挚无比,一来二去地几下寒暄,很快便将彼此间的距离拉近乎了起来。

    “说得好,能与小王爷这等大才共事,下官也是三生有幸啊,自当竭力而为。”

    赫申能被八爷如此重用,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说起套话来,那也是倍儿顺溜的,这一大一小哥俩好起来,当真颇像那么回事的。

    “嗯,好,要的就是这话,本贝子今儿个正要去都水清使司露个脸,赫大人就当个介绍人好了,来来来,一道去罢。”

    客套已毕,弘晴可就图穷匕见了,一把拉着赫申的手,便要往后院的都水清使司里去,此举一出,赫申登时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第100章 新官上任第一把火

    “小王爷,下官,呵,下官还有些事待办,这个……”

    被弘晴这么一拽,赫申实在是尴尬的够呛,没旁的,别看他是左侍郎,算是工部的第二号人物,按职分,也确实是都水清使司的直管上司,可惜他这个上司不过只是尊木偶罢了,整个都水清使司上上下下两百来号人,就没一个拿正眼看他的,更别说啥早请示晚汇报的了,那地儿的事无论大小,都没赫申能置喙的份儿,这会儿叫他去帮弘晴压阵,那不是要了他的老命还是咋地,自是万万不愿了的,奈何先前话又说得太满,此际还真不好解释个中之缘由的,也就只能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地找了个不是借口的借口。

    “无妨,就几句话的事儿罢了,断误不了赫大人的正事,赫大人,请罢。”

    送上门来的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弘晴自然不可能让赫申就这么溜了去,若不然,先前那一番客套的唇舌岂不是白费了?不等赫申将借口编完整,弘晴已是一派豪迈状地挥了下手,打断了赫申的话语。

    “也是,呵呵,那好,下官就陪小王爷一行好了,小王爷,请!”

    尽管心中百般的不愿,可被弘晴这么一逼,赫申已是被逼到了墙角上,无奈之下,也只好作出一副爽快状地应承了下来,一摆手,道了声“请”。

    都水清使司作为工部的最核心部门,占据的自然是最靠近尚书办公处之地,实际上,整个偌大的三进院子中,除了尚书、左侍郎办公处之外,其余厢房全都是都水清使司所有,司下设都吏、河防、桥道、织造、柜、杂六科和算房、火房两房,共计八个办公处,分掌该司事务,外头还有隶属机构皇差销算处(负责核销皇帝出巡时各地所用维修桥梁、道路等费用);冰窑(负责收发藏冰);彩绸库(负责收发制帛、诰轴、彩绸、驾衣、宝砂、棕丝、藤竹)等三大外处,官吏众多,全司设有郎中六人(满五人,汉一人,正五品)、员外郎六人(满五人、汉一人,从五品)、主事六人(满四人,汉两人,正六品)。笔帖式十八人(正九品),经承九人(从九品)以及差役两百余,编制之大远超其余各司,素来为工部的重心之所在。

    按理来说,都水清使司如此大的一个部门挤在一院子里办公,噪杂之声必是难免,可待得弘晴与赫申联袂行进后院之际,偌大的后院里竟是一派诡异的安静,浑然不见半点的人影,也无甚杂音,就宛若整个后院空无一人似的,这显然不是啥好现象来着。

    嗯哼,这味道不对啊,咱都跟赫申那厮扯了那么许久,这帮龟孙子没理由还没察觉,不列队欢迎也就算了,怎地连公事都不办了?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一见到后院里那如同鬼蜮般的死寂,弘晴立马警醒了起来,他可不相信这会是巧合,心念电转之下,已是有了主意,这便笑着朝赫申一拱手道:“赫大人,这都水清使司如此多处室,一一行了去,实是颇烦,不若如此好了,就请赫大人帮着将九品以上的官员们全都请了出来,一体见了也就是了。”

    “这……”

    赫申可是知晓自己有几分几两的,本来陪弘晴一道进后院就已是不太情愿,这会儿一听弘晴毫不客气地便使唤起了自己,脸色立马就有些不好相看了,奈何一者是还想着忽悠弘晴去与萨穆哈放对,二来么,先前客套之际,他的话说得过满了些,这当口上,便是想要推脱,也找不到个合适的借口,可真答应下来么,却又不免担心那帮老工部们给他难堪,倘若真如此,赫申的脸面可就要扫地了去了,左右为难之下,竟自傻愣在了当场。

    “赫大人可是有甚为难之处么?”

    俗话说得好,宁可死道友,断然不可死贫道,更遑论赫申连道友都算不上,这节骨眼上,不死他死谁去?左右弘晴自己是不想去贴一众老官僚的冷屁股的,自是毫不放松地紧逼了赫申一句道。

    “这个……,呵呵,小王爷明鉴,此际尚不到放班时分,都水清使司一向公务繁忙,打搅了去怕是有所妨碍,左右也就一炷香时间便该到了午膳时间了,不若到时一体见了也好。”

    赫申并不笨,自然也猜到了那帮子老官僚们要给弘晴一个下马威的用心之所在,当然不愿去当趟地雷的烈士,这便眼珠子转了转,打着哈哈地玩了把太极推手。

    “赫大人这话可就不对了,本贝子来此,乃是奉旨而为,属公务也,自该在办公时了事,岂能因之影响到属下人等的休息,此大不妥也,赫大人无须多虑,本贝子并非不近人情之辈,不就一炷香时间么,本贝子与大家伙见个面,聊上几句,费不了多少唇舌,最多半柱香也就够了,就有劳赫大人了,请罢!”

    弘晴自己就是玩太极推手的行家,又怎可能会被赫申几句轻巧话忽悠了去,小脸一板,已是面色肃然地端出了贝子爷的架势,毫不客气地数说了赫申一通。

    “那好,那好,小王爷请稍候,容下官这就去唤人来。”

    弘晴乃是奉旨帮办,又有贝子之头衔,无论身份还是地位,赫申都难望弘晴之项背,这会儿弘晴要摆谱,赫申还真就没推闪的余地,尽管满心的不甘,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躬身行了个礼,脚下略一迟疑,选了排名相对靠后的杂科作为突破之目标。

    我勒个去的,果然有问题!不治治这帮老官痞,后头啥事也别想办了!

    赫申去了好一阵子,就只听见杂科里隐约传来了其之声音,却半晌没见有人行将出来,毫无疑问,这货绝对是碰了个冷钉子,一念及此,弘晴的脸色虽平静依旧,心里却是不免有些来气了气,概因赫申碰壁,固然是其丢了面子,可弘晴的脸面也同样被扫了,这显然不是弘晴乐意见到之局面。

    “敏行,带几位弟兄去帮着赫大人催催,嗯,记得温柔点,那可都是朝廷命官,伤了可就不好了。”

    既然别人不想给自己脸,那弘晴也就不打算给对方留甚情面了,不过么,话倒是说得分外的“温柔”,只是脸上那一丝的邪笑却显得格外的阴森。

    “喳!”

    李敏行等人原本就是江湖豪士,个个都是桀骜不驯的主儿,早受够了工部官员们的鸟气,这一听弘晴如此下令,自是人人振奋不已,轰然应诺之声格外的响亮。

    “嘭!”

    杂科办公室中,赫申正和颜丽色地与几名官员交涉着,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奈何一众官员们全都没理会赫申的意思,自顾自地各忙着各的事儿,或是填报表,或是埋头看公文,简直就将赫申当空气看了,却没想到虚掩着的门突然被人从外头一脚踹了开来,一群凶神恶煞的王府亲卫赫然闯入了房中,顿时便令一众官员们全都吓了一大跳。

    “我家小王爷有令,所有都水清使司九品以上官员即刻到天井议事,某数到五,还不到天井集合者,一律以藐视圣旨之名锁拿刑部过堂!五,四……”

    李敏行压根儿就没理会一众官员们的惊诧之目光,伸出一只巴掌,寒着声喝了一嗓子之后,便已是板着脸,自顾自地数起了数来。

    “这位将军且慢,本官工部郎中星纳塔,忝为杂科专责,不知将军擅闯我科是何用意?”

    李敏行这么一喝令,室内一众官吏们可就有些坐不住了,尽皆拿眼望向了一名身着正五品服饰的四旬官员,显然都指望着此人能出面抗衡一二,一见及此,那名五品官无奈之下,也只好起了身,朝着李敏行便是一拱手,仗着官衔比李敏行要高,出言便带着叱责之意味。

    “你耳朵聋了么?再敢扰乱某家数数,定拿你不饶,三,二……”

    有着弘晴为依靠,李敏行哪会吃星纳塔那一套,眼一瞪,毫不容情地反喝叱了其一句,而后,也没理会星纳塔那狂变的脸色有多难看,手指一屈,再次数起了数来。

    “且慢,本官这就去议事,都一并去见见小王爷好了。”

    尽管曾受了萨穆哈的密令,要抵制弘晴的到来,可星纳塔却没胆量去赌李敏行敢不敢真将自己拿下,眼瞅着情形不对,星纳塔登时便软了,忙不迭地表明了态度,他这么一表态不打紧,其手下一众官员们也都没了抵抗之心,尽皆乖乖地站了起来,一窝蜂地向天井处汇集了过去。

    有了杂科的先例在,后头那些处室也都没了端架子的勇气,随着李敏行等王府侍卫们的接连破门而入,只略一交涉,便即尽皆老实无比地来到了天井处,只见近五十名九品以上的官员们生生将不算太大的天井挤得个满满当当地,当真好不热闹……

第101章 打完板子给颗枣

    秀才遇到兵,那是有理也别想说得清,一众官员们地位虽比秀才要高出了老大的一截,可遇到了一众凶神恶煞般的王府侍卫们,照样是说不出个道道来,当然了,也没谁乐意拿自家金贵的身躯去试试王府侍卫们的拳头有多硬,天井自是不得不去,只是人虽到了地头,却尽皆木然而立,浑然没半点要与弘晴套近乎的意思,甚至连参见之礼都省了去,很显然,这帮子老官僚们并没打算就此屈服于弘晴的淫威之下。

    呵呵,好一帮老官油子,得,爷就跟你们好好玩玩!

    弘晴虽是不言不动地站在厅堂之上,可早将一众官员们的神态尽收了眼底,对众官员们的不合作态度自是心中有数,不过么,也没怎么在意,没见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人么,更别说弘晴可是贝子,又是奉旨帮办,地位比之众人高出了不知有多少,又怎么真怕了这帮子官员们的嚣张气焰。

    “赫大人,人都到齐了么,嗯?”

    弘晴并没有急着发作一众官员们,而是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面色难看地站在一旁的赫申,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道。

    “回小王爷的话,除了皇差销算处、冰窑、彩绸库三室共计十二名官员未到之外,余者皆已在此。”

    赫申的心情相当的恶劣,概因他身为都水清使司的直管上司,居然叫不动手下,还得让弘晴派人去强逼,这么一整,他的面子里子全都就此丢了个精光,心下里不止是恼怒众工部官员们的不识抬举,对弘晴的强势做派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奈何势不如人,就算再不爽,他也不敢当众跟弘晴闹腾,也就只能是阴沉着脸,**地回答道。

    “很好,那就有劳赫大人去取了花名册来,本贝子既是到了任,就先认认人好了,敏行,你陪赫大人一道去罢。”

    倘若不能一举压服众官员的话,后头所谓的帮办工部也就只能是笑话而已,在这等节骨眼上,弘晴自是不可能弱了自家气势,压根儿就不理会赫申的憋屈,肃然着脸便下了令。

    “喳!”

    弘晴有令,李敏行自是应答得极快,而后,手按剑柄,冷眼斜视着有些个局促不安的赫申,虽无旁的言语,可威胁之意味却是浓烈得很。

    “下官遵命。”

    赫申实在是没想到自个儿与弘晴不过就是套了套近乎而已,居然会落到了眼下这般狼狈之地步,尽管百般不想按弘晴的意思行事,可人在屋檐下,又怎容得其不低头,无奈之余,也就只能是不甚情愿地应了诺,由李敏行陪着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不旋踵,已是捧着本名册又转了回来,也不多言,只是默然地将名册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某便是弘晴,奉旨前来工部帮办,承蒙萨大人不弃,得以监管都水清使司,今日召大家前来一见,某便算是已到了任,诸位可有甚异议么,嗯?”

    弘晴伸手接过了花名册,但并未急着按册点名,而是环视了一下天井里的众官员,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番,而后,声线突地一寒,冷冷地问了一句道。

    异议当然是有的,在场诸官员们就没一个欢迎弘晴的到来,只是再怎么看弘晴不顺眼,在一众凶神恶煞般的王府侍卫弹压下,却也没谁敢乱说乱动的,也就只能是以沉默来表示抗议。

    “很好,诸公既然都无异议,那本贝子就算是正式到任了,接下来点名,点到者,请出列,若不然以缺席论处,记档,年终考绩一律评为丁等!塔思安何在?”

    众官员的沉默明显是种抗争,然则弘晴却压根儿不加理会,径直将这等沉默当成了默许,自说自话地便就了职,而后,声调一高,开始了点名,第一个便叫到了都水清使司的实际负责人、萨穆哈的亲侄儿塔思安。

    “锵锵……”

    弘晴点了名,可下头却是一派的死寂,显然这帮子官员们打算集体抗争,玩的便是法不责众的把戏,不过么,弘晴却并不因此而发作,只是漫不经心地摆了下手,围在四周的王府侍卫们几乎同时把腰间的刀剑拔出了半截,锵然之声大作间,煞气瞬间腾空而起。

    “下、下、下官、官在,在……”

    塔思安年纪并不大,也就只有三十出头罢了,之所以能占据都水清使司正印郎中之位,并非其真有甚过人的本事,而是靠着其叔萨穆哈的超拔而已,实则不过一纨绔罢了,此番挑动全司官员对抗弘晴并非其之本意,而是受了其叔的指使,本以为弘晴不过一小儿罢了,哪能有甚了不得的主张,却没想到弘晴人虽小,手段却是狠辣得紧,此际一见众王府侍卫们纷纷刀剑出鞘,心顿时便慌了,哪还有甚坚持到底的勇气,赶忙从人群中窜了出来,结结巴巴地应答道。

    “久闻塔大人乃工部之俊彦也,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好,甚好。”

    塔思安的样子可谓是狼狈至极,然则弘晴却并未嗤笑于其,也不曾严词训斥,反倒是和颜悦色地夸奖了其一番。

    “不敢,不敢,小王爷过誉了,下官、下官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纨绔终归是纨绔,永远上不得台面,惊魂不定之际,被弘晴这么一夸,塔思安已是浑然忘了要为难弘晴的初衷,只顾着点头哈腰地讨着巧。

    “塔大人过谦了,嗯,一表人才啊,塔大人前程当无可限量矣,都水清使司之事务还须塔大人多多帮衬才是。”

    弘晴很客气,嘴一张,又是一顶顶高帽子抛了过去,直说得塔思安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起来。

    “该当的,该当的,下官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乍惊还喜之下,塔思安的脑筋显然已经不好使了,愣是被弘晴几句讨巧话忽悠得不知天南地北。

    “嗯。”

    弘晴满是嘉许地朝塔思安点了点头,但并未再多言,只是比了个手势,示意塔思安归位,而后面色再次一肃,接着往下点名不止。

    “林子明!”

    “下官在!”

    ……

    “阿和隆!”

    “下官在!”

    ……

    有了塔思安这么个榜样在,都水清使司的其余官员也就没了甚抵抗到底的念头,但凡弘晴点到的,尽皆老老实实地出列应答不已,而弘晴也不为己甚,对郎中一级的官员们尽皆好言抚慰上一番,哪怕是九品的小官员,弘晴也不曾冷面相向,一旦有言,皆是好话,一场点名下来,倒也顺利得很,再无甚阻碍可言,到了末了,弘晴也没发表甚就职演说,更不曾有甚揽权之表示,也就只是中规中矩地强调了下部门纪律便让众官员们各自散了去。

    “小王爷高明,举重若轻,下官佩服之至。”

    眼瞅着一场可能会激化的事件就这么被弘晴轻轻松松地消解了去,赫申当真是又嫉又妒,只是念及自身的使命还没完成,却是不愿就这么被弘晴无条件地利用了一回,这便从旁行将出来,强挤出几丝笑容,很是客气地奉承了弘晴一番。

    哟,这厮还没走,嘿,该是急着要送出手头的大礼罢,也好,爷就不客气地笑纳了!

    将都水清使司的众官僚们打发开去之后,弘晴本打算就此先回了府的,毕竟萨穆哈不在,弘晴也真不好就这么喧宾夺主地径自开展工作,却没想到赫申居然又冒出了头来,心中不禁滚过一阵好笑,不过么,倒也没带到脸上来,而是作出一副谦逊状地回应道:“赫大人过誉了,本贝子初来乍到,诸官员们自是得给些面子,众人拾柴火焰高么,赫大人,您说呢?”

    “那是,那是,小王爷英明,又体恤下人,实是少年有成之楷模也。”

    赫申显然是听出了弘晴话里的潜台词,心中不禁为之一喜,脸上献媚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几分,紧赶着又奉上了一通不要钱的马屁。

    “哟,光顾着忙乎,都忘了饭点了,瞧瞧,小爷的前心可都贴了后背了,不扯了,走,一并到‘聚仙楼’聚聚,本贝子今儿个高兴,当得与赫大人畅饮为快,不醉无归!”

    弘晴似乎真被赫申的马屁吹捧得兴奋无比,也没管双方之间其实并无甚交情可言,煞是亲热地便发出了邀请。

    “好,要的就是这话,今儿个下官舍命陪君子了,小王爷,您请!”

    赫申本还琢磨着该如何将手中的料子交到弘晴的手中,这一听弘晴主动邀宴,自是乐得顺水推舟不已,浑然忘了先前刚被弘晴整过一把的不痛快,一派豪气状地便是一摆手,比划了个请的手势。

    嘿嘿,打完板子给颗枣,这买卖当真做得,看你小子还有甚花活可耍!

    明知道赫申是心怀鬼胎,不过么,弘晴本就想着接下赫申递过来的橄榄枝,至于有用没用,大可两说,就算有用,何时用,那也得走着瞧了去,当然了,这等想法弘晴是断然不会有所流露的,也就只是爽快地哈哈一笑,抬脚便向外行了去,赫申见状,也是哈哈一笑,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弘晴的身后……

第102章 是骡子是马得溜了才知

    “明珠啊,你的棋近来可是见长了,朕都快应付不来喽。”

    乾清宫一间偏殿中,一局棋刚了,小胜了两子的康熙老爷子心情大好,手捋着胸前的长须,满脸自得地夸奖了斜坐在对面的明珠一句道。

    “陛下圣明,臣便是再如何长进,那也断难及得陛下万一。”

    纳兰明珠之棋艺乃当今国手之级别,比起康熙老爷子那等臭棋篓子来,高出的可不是一筹两筹,之所以会输,那不过是让着老爷子罢了,这一让,还让得无比之辛苦,没法子,老爷子的棋实在不是一般的臭,每回跟老爷子过招,可怜纳兰明珠都得狠死上一堆的脑细胞,而今,一局棋总算是顺顺利利地让老爷子爽了下来,纳兰明珠也算是了了桩心事,说起奉承话来,自也就格外之顺溜。

    “哦?哈哈哈……,明珠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个性子,总哄着朕开心,下棋就下棋,跟圣明不圣明的,可是扯不上半点的关系,罢了,来,再来一局。”

    老爷子今儿个的心情似乎特别的好,哈哈大笑了一番之后,余兴未了,一抖袖袍,竟是欲要再战,此言一出,纳兰明珠虽还是笑脸依旧,可额头上的汗水却明显地淌得更猛了几分。

    “陛下。”

    没等纳兰明珠作出应有的反应,却见上书房管事太监李德全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走到了老爷子的身侧,躬身轻唤了一声。

    “嗯?”

    听得响动,老爷子抬起了头来,一见来者是李德全,老爷子的眼中立马有道精光闪过,但并未开口发问,而是从鼻腔里发出了声意味不明的哼声。

    “陛下,工部有本。”

    老爷子的哼声虽意味不甚明了,可内里显然是透着股不耐烦的味道,李德全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耽搁,赶忙将手中捧着的奏本往前一送,低声地禀报道。

    “嗯。”

    一听此言,老爷子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挑,然则依旧不曾开口,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随手接过了奏本,信手翻开,似乎不在意状地看着,只是越看,眉宇间的神色却越是古怪,到了末了,竟自忍俊不住地大笑了起来。

    “明珠啊,你瞅瞅,那小滑头都整的是甚事么,当真可乐得很。”

    老爷子一通大笑之后,将奏本往明珠面前一丢,似贬似赞地点评了一句道。

    “晴小哥儿行事果决,收放自如,当真有几分陛下当年之风采。”

    自打康熙三十二年被罢相之后,纳兰明珠已成了惊弓之鸟,尽管如今的圣眷依旧极隆,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可纳兰明珠自己却知晓今日已是不同往时了,哪怕他如今还挂着武英殿大学士之头衔,平日里也时常伴在君侧,可实际上么,不过仅仅只是康熙老爷子的一个玩伴罢了,朝堂大事已很难有他置喙的份儿,若是不知趣地胡乱言事的话,下场绝对好不到哪去,正因为此,尽管他已是看出了工部一事颇多蹊跷,但却断不敢当着老爷子的面说破,也就只是避重就轻地夸奖了弘晴一把。

    “嘿,再看看罢,是骡子是马,总归得溜了才知,不扯这些了,来,下棋,下棋!”

    君臣际遇如此多年,早已是熟稔得紧,有些话,不用明说,彼此间都能意会得到,只是老爷子显然并没打算跟纳兰明珠商榷这等要事,也就只是含糊地点了一句之后,便即转开了话题。

    “陛下要战,臣自当奉陪到底。”

    纳兰明珠先前的话里其实隐藏着一丝的刺探之意——夸赞的虽是弘晴,可意指的却是三爷,想的便是能从老爷子口中得到哪怕一星半点的暗示,也好方便他纳兰一族接下来的应对之抉择,可惜老爷子不肯多言,纳兰明珠就算不甘,也绝不敢胡乱追问个不休,当然了,他也不是没有所得——老爷子那句遛马之言一出,赛马的心态已是表露无遗,而这等含糊之暗示,对于纳兰明珠来说,已然算是格外的恩宠了,他自不敢再多啰唣,忙一躬身,煞是豪气地回应了老爷子的挑战。

    “哈哈,好,朕今儿个还就要你输得个心服口服,来,摆子!”

    一听纳兰明珠如此说法,老爷子原就高昂的棋兴顿时更高涨了几分,哈哈大笑着一摆手,放出了豪言,须臾,四角子一摆上,一局厮杀又开始了……

    “小王爷,下官自打来了工部,已是好久不曾如此尽兴了,来,下官再敬您一杯。”

    就在康熙老爷子与纳兰明珠酣战不休之际,弘晴正在聚仙楼的雅阁里与赫申杯来盏往地应酬着,一方是有意交好,另一方则是有心接纳,这么两下里一凑合,包厢里的气氛自是融洽得很,不多会,已是酒过了数巡,弘晴的小脸上都已是红晕密布了,一见及此,赫申的心眼可就活泛了起来,但并未直接转入正题,而是又端起了酒杯,很是客气地高举过了头顶,笑吟吟地劝酒道。

    “赫大人何出此言,本贝子怎地听得糊涂了?”

    弘晴前世时倒是时常酒桌应酬,酒量颇豪,可这一世么,限于年岁,尽管也饮过几回酒,到底还是量浅了些,几巡酒下来,当真有些头晕了,自不想再多与赫申虚与委蛇,本就想着找个机会挑出正事,此际一听赫申话里藏话,自是乐得随行就市,并未举杯,而是作出一副疑惑不解状地发问道。

    “唉,小王爷您是不知啊,别看下官是左侍郎,怎么着,也该是工部第二号人物了罢,可……,不说了,不说了,一说起此事,下官心里就堵得慌!”

    一听弘晴如此问法,赫申心中立马涌起了一阵钓到鱼的快感,不过么,脸上却是作出了副郁闷非常的样子,一口将杯中酒倒进了喉间,而后重重地将酒杯往桌面上一顿,满腹怨气地感慨着。

    “嗯,萨尚书是霸道了些,这一条本贝子可是亲历过的,只是萨尚书主掌工部多年,劳苦功高,跋扈一些,实也算不得甚大事,我等能忍也就先忍忍好了。”

    弘晴本身就是演技派的高手,又怎会看不出赫申究竟在玩甚花活,不过么,却也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是极为配合地跟着演上了一回,不为别的,只因弘晴还真很好奇赫申所能送出的礼有多大。

    “劳苦功高?嘿,好一个劳苦功高!他那不过是驴粪蛋,外表光鲜,其实,呵呵,不说了,不说了,来,喝酒,喝酒。”

    赫申能得八爷器重,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显然深韵钓鱼之道,埋怨归埋怨,可实在话却是半句全无,摆明了就是要等弘晴自个儿往下追问。

    呵,这家伙也是属狐狸的,有趣,也罢,先看看你小子手中的货色再说。

    弘晴只一眼便看破了赫申的用心,不过么,却并不介意跟着其的步调走,这便眉头一扬,一派惊疑状地追问道:“赫大人何出此言?莫非萨尚书他……”

    “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说起来就令人气愤难平,罢了,既是小王爷有问,下官也就斗胆了,小王爷,请看!”

    一见弘晴果然被自己牵着鼻子走,赫申心中自是快意不已,不过么,脸上却是一副义愤填膺状,恨恨地一拍大腿,而后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份文档,就这么单手提溜着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哦?”

    赫申此举显然是失礼得很,然则弘晴却宛若不见一般,一副迫不及待状地伸手接过了文档,细细地翻看了起来,越是看,脸上的阴霾便越发浓烈,到了末了,已是气愤难平,猛地一拍桌面,怒火万丈地骂道:“该死的狗贼,安敢如此妄为,小爷定不与其干休,赫大人,你我且一道上本,务必将这群城狐社鼠一扫而光,还我朝堂之清朗!”

    “小王爷有令,下官本该遵从才是,奈何,唉,奈何下官人微言轻,有心而难为也,此事便由小王爷做主好了,下官告辞,下官告辞。”

    赫申所奉之令乃是挑起三爷与太子的死磕,自然不愿自个儿也深陷其中,真要是如此的话,那岂不就成了三爷、八爷一道联手整太子了?要知道如今八爷正因山东一案而麻烦缠身,若是再陷入工部这个大泥坑中去,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施展不开了,这显然不是赫申所能承受之重,再说了,赫申虽是整出了不少的材料,可说到真凭实据么,却并无多少,大体上不过都是些猜测之辞而已,哪敢真去打御前官司,此际被弘晴这么一怒喝,赫申心中的得意瞬间便化成了一头的冷汗,唯恐弘晴硬逼其一道上本,哪还敢再多磨叽,丢下句场面话,便径自告退而去了,那样子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嘿,这混球,跑得倒是挺快的!

    东西既已到了手,弘晴本就不想再与赫申多废唇舌,这一见其竟被吓得鼠窜而去,自不会出言挽留,而是冷笑了一声,将赫申送来的材料往衣袖中一收,起身施施然地也出了包厢的门,对着恭候在外的刘三儿等人一挥手,声线平淡地吩咐道:“去小串子胡同!”

第103章 成立“尖刀”

    京师有童谣——东边贵,北面痞,南边是财主,西边乱哄哄,皇城灯下黑。说的便是京师五城之表征,尽管不一定准确,却大体上反应了京师各区之概况——京师权贵们府邸大体都集中在东面,而北面则是军营居多,无论是五城兵马司还是九门提督的军营,都在城北,兵马一多,兵痞自然也就多,至于南面么,则是商铺毗邻,商贾无数,大多数富商都聚居于此,而西城则几乎就是个巨大的贫民窟,各色人等混杂,帮派林立,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为京师最乱的一处所在,王法虽不能说没有,可能派得上多大用场,却是难说得很,小串子胡同就位于这么个杂乱之地,当然了,并非处于西城的中心,而是在靠南城的边缘之处。

    小串子胡同之名的来历已不可考,据说可追溯到元大都之前,几经翻建之后,早已面目全非,如今的小串子胡同当真小得可怜,就两面高墙夹着一条不算太长的巷子,宽倒是挺宽的,能容得两辆马车并行,可两面都是墙,前方路断,自是行人全无,实在是僻静得可以,然则内里却是别有乾坤——两道相对而立的大门内,皆是四重院落的大宅院,装修倒是一般,可胜在占地面积极广,都有着百亩之方圆,更为精绝的是这两栋宅院之间有着相通之暗门,看似分立,实则一体,原本是一山西巨贾所有,后因经营失败,此宅院不得不脱手于人,眼下的业主不是旁人,正是弘晴!

    “三儿,去叫门!”

    弘晴买下这处宅院已是有段时日了,但并不是他自己经手的,而是由老十六出面整下来的,身为业主,弘晴自己也是第一次到此,望向那两扇紧闭着的朱红大门之眼神里自不免带着几分的好奇之色,但并未多言,只是一摆手,语气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好叻,主子请稍候,小的这就去!”

    弘晴有令,刘三儿自不敢怠慢了去,笑呵呵地应了一声,抬脚便迈上了门前的台阶,毫不客气地拽住朱红大门上的铜环,叮叮咚咚地便敲了起来。

    门环一响,内里便已是有了反应,然则大门却并未就此敞开,只听一阵细微的摩擦声响起中,大门右侧一扇尺许见方的小门缓缓推了开来,一张冷峻的脸在洞开的小门前闪了出来,双眼锐利如刀地扫了眼刘三儿,那眼神里的冷意顿时便令刘三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好在对方显然是认出了刘三儿的来历,并未再多施压,而是飞快地关上了小门,好一阵的寂静之后,又是一阵脚步声大起,旋即便见两扇紧闭着的大门轰然洞开,二十余名劲装大汉簇拥着两人从门里飞快地行了出来,此二人赫然竟是前“麒麟商号”山东分号掌柜陈思泽与曾在汝福一案中立下大功的曹燕山。

    “小的陈思泽(曹燕山)叩见小王爷。”

    陈思泽等人都是跟着三爷的船队一并到的京,在这宅院里安顿下来其实也就才几天而已,实是没想到弘晴会在此时前来,心情激动之余,自也不免有些忐忑,但却绝不敢误了礼数,尽皆紧赶着抢到了弘晴身前,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都平身罢,内里叙话好了。”

    弘晴很坦然地受了众人的大礼,也没多言,只是虚抬了下手,和煦地吩咐了一句,便即抬脚向门里行了去,一众人等见状,自不敢稍有怠慢,纷纷紧跟在了弘晴身后。

    “小王爷,你请用茶。”

    宅子虽是买下有段时日了,然则弘晴却并未对此宅院进行修缮,更不曾配置下人,也就只有几名卖宅院的富商所留下的老仆人负责打扫卫生,沏茶这等精细活计自然不能由那些老仆人负责,待得弘晴在后院书房里入了座,陈思泽亲自充当了奉茶者的角色,好在弘晴来前,陈思泽与曹燕山也正好在饮茶聊天,火炉上的水始终在烧着,倒也便捷得很,但见陈思泽手脚麻利地倒腾了片刻,一碗热气蒸腾的香茶已是端到了弘晴的面前。

    “有劳子松(陈思泽的字)了。”

    对于陈思泽其人,弘晴是相当看重的,此番特意将其从山东分号调回,为的便是要大用于其,正因为此,该给予的尊重,弘晴还是很注意的。

    “请小王爷训示。”

    陈思泽是个谨慎人,将茶碗搁在了弘晴身边的茶几上之后,并未多言,只是恭谨地请示了一句,便即躬身退到了一旁。

    “明涛(曹燕山的字),这几日过得还惯罢?”

    弘晴并未急着表露此来的用意,而是朝曹燕山笑了笑,拉家常般地问了一句道。

    “回小王爷的话,一切都还好。”

    曹燕山年已三十出头,本是江湖豪侠,因与李敏行有旧,前番山东一案中受李敏行所邀,参与了侦破之事,事毕之后,又感于弘晴赈济灾民之义举,同意一并赴京,共襄大事,其人一向寡言少语,回答起弘晴的问话来,自也就简略得很。

    “嗯,那便好,能得明涛相助,实是在下之幸也,只是事关重大,在说正事前,在下还得再问上一回,若是明涛愿意即刻为官,在下多的不敢说,先取个千总还是办得到的,后头熬着将就去,将军的顶戴实算不得难事,而随在下一并经营大事么,眼下怕是得受些委屈了,当然了,将来之前景,在下可断言断不会有差,明涛无须顾虑太多,尽管直言抉择好了。”

    弘晴点了点头,也没再细问生活细节,而是面色一肃,语气诚恳地再次给了曹燕山选择的机会。

    “小王爷宽仁之心,在下生受了,然,吾意已决,断不会改,小王爷但有吩咐,在下愿效死命!”

    在山东之际,弘晴便问过李、曹二人的意向,是时,李敏行愿进王府为弘晴的贴身卫士,而曹燕山则选择了暗中之路,而今,面对着弘晴再次给出的机会,曹燕山初衷依旧不改。

    “好,明涛高义,请受在下一拜,将来若是有成,在下断不敢有负明涛今日之诺!”

    尽管一段日子的接触下来,弘晴早已对曹燕山其人了解颇深,知晓其乃一诺千金之人,可真到了曹燕山再次明确表态之际,弘晴的心中还是颇为的感到,这便站了起来,朝着曹燕山一躬身,行了个大礼。

    “使不得,小王爷,您有甚吩咐,且请明言,曹某自当拼死而为之!”

    曹燕山之所以愿意跟随弘晴,并非全为富贵,更多的则是感激弘晴在山东大灾时能倾囊赈济灾民,认定弘晴必是仁义无双之辈,这才起了效劳之心,此际见弘晴如此大礼相向,感动之余,也不禁为之惶恐,忙退开数步,躬身还了个礼,口中轩昂地表态道。

    “既如此,那在下就直言了,还请明涛率众弟兄将西城先行拿下,为期就三年好了,无论钱还是物,但有所需,只管找子松要了去,若是官面上有麻烦,本贝子自会料理干净,明涛可能做到否?”

    弘晴也没多矫情,直截了当地便将第一阶段的目标道了出来。

    “小王爷放心,曹某自当克期达成!”

    曹燕山早年游历江湖之际,曾来过京师,在西城呆过一段时日,对西城的混乱状况确是心中有数的,在他看来,要想在西城独大,三年的时间虽是短了些,却也不是办不到之事,应答起来,自是干脆利落得很。

    “嗯,那好,本贝子不管过程,只要结果,明涛只管放手去做,有甚乱子,本贝子全担着!”

    对曹燕山的表态,弘晴显然极为的满意,脸上的笑容自也就分外的和煦。

    “诺!”

    曹燕山一身武艺高绝,又有着一众身手不凡的生死弟兄,还真不怎么将西城那些帮派势力放在眼中的,所虑者,不过是担心来自官府方面的干涉罢了,此际得了弘晴的保证,原本就高的心气顿时更高了几分,可也没多言,只是慎重其事地应了诺。

    “子松,外事交予明涛,内事可就全依仗你了。”

    弘晴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后,一侧脸,望向了垂手立在一旁的陈思泽,很是客气地嘱托道。

    “小王爷放心,小的自当竭力而为之,还请小王爷为我帮赐名。”

    陈思泽对弘晴成立暗底势力一事早有预料,此际见弘晴如此吩咐,自不会感到意外,恭谨地拱手应承了下来。

    “嗯,就称‘尖刀’好了,另,再过些时日,山东收容的孤儿们也该到京了,子松安排一下,就先都安置在隔壁宅院中,文事方面,只管去请高明之先生,至于武事么,便由明涛负责,择优者教之,不必担心银两,但有所需,只管到商号支取即可。”

    弘晴对暗底势力的发展早有规划,名称自是早就已拟好了,此际陈思泽有问,弘晴自不会隐瞒,随口便定下了组织的名字。

    “诺!”

    一听弘晴如此安排,陈、曹二人精神立马皆是一振,各自躬身应诺不迭……

第104章 新官上任第二把火(一)

    时光荏苒,八天的时间几乎就是一眨眼便过去了,可对于奉旨审案的佟国维来说,这八天简直就是一段漫长无比的折磨,一方面是太子那头几乎没断过的施压,旁的不说,光是毓庆宫召见就整了三回,尽管每次召见之际,太子都绝口不提山东一案,可个中之意味却是明摆着的,至于私下派出亲信传口谕,那几乎就是每日都有,生生整得佟国维头大不已,而另一方面的八爷也同样没让佟国维省多少的心,到他府上说情者不知凡几,弄得佟国维连觉都没法睡上个踏实,愣是被煎熬得廋了老大的一圈,万般不得已之下,只好草草审结了案子,提前两日便将结果报到了御前,可却有若石沉大海一般,两天过去了,也没见康熙老爷子对此案有甚批示。

    第十日,眼瞅着老爷子始终不对案子加以置评,八爷终于是坐不住了,再次上了请罪折子,自言对门下奴才负有失察之责,恳请圣上降罪云云,态度倒是极为的诚恳,却不免有些个避重就轻之嫌疑,惹来了不少亲近太子之朝臣们的非议,就此上书言事者不在少数,弄得八爷很有些下不来台。

    第十一日,老爷子终于对山东一案下了批示——原河道总督汝福罪大恶极,虽死难辞其咎,判罚没家产,其家眷流放乌苏里台军前效力;山东布政使公普奇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效,反倒趁大灾之年,勾连不法商贾,盗卖国库存粮,死罪难逃,判大劈,囚天牢,以待秋决,其家产尽没,家眷发卖官奴;山东按察使杜默良知法犯法,杀人灭口,希图侥幸,其罪恶极,处斩立决,罚没家产,三代之内永不叙用;其余涉案之地方官员按律处置,刑罚不定,至于八爷么,则以管教不严,用人失察之过,罚俸一年,记档,以为警戒,至此,一场惊天巨案算是就此落下了帷幕。

    案件的审理虽是一波三折,可最后的结果却完全在弘晴的预料之中,老爷子高高举起的板子,最终也就只是重重地打在了下头那帮奴才的身上,至于八爷么,所谓的罚俸一年,有跟没有也差不了多少,当然了,个中警告的意味却是极浓,一旦八爷再有个闪失的话,那就不仅仅是记档这么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处罚了。

    八爷能逃过一劫,弘晴并不意外,甚或还欢迎得很,不为别的,只因经此一案之后,八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必定得老实上一些,这就给了弘晴从容布局工部所需要的时间,没见前些日子一直在围着弘晴打转转的赫申眼下已是老实得跟“三好学生”似的,再不敢有甚刺探与催逼之言,旁的不好说,至少弘晴的耳根子算是清闲了不老少。

    见天就要六月了,这一转眼的功夫,回京已是二十日出头,到工部就职也已是半月整,可除了报到那两日的强势表现之外,弘晴宛若变了个人一般,每日里虽都是午时前准时到工部应卯,可却再无甚大的动作,一到衙门,便猫在了后院特设的办公室里,甚少去司里各处室走动,更别提到其它司去巡视了,当然了,倒也不是甚事都没做——从上任翌日起,弘晴就下令都水清使司将历年的各式报表都调到了他的办公室,理由是要从中领悟一下核销事宜的真谛,至于弘晴究竟看没看那些堆积如山的报表,那就只有上天才晓得了的。

    陈年报表能学到真谛么?答案是不可能,道理很简单,所有的报表不过都是些流水账而已,真要学真谛,拿核销规矩看看不就完事了?很显然,没人会真以为弘晴是在学习,在一众老工部们看来,弘晴此举不过是打算鸡蛋里挑些骨头出来,这是要跟大家伙清算旧账呢,不过么,却也无人放在心上,不为别的,只因这些陈年旧账都已无实证可查,就是些无用的数据而已,就算弘晴再怎么用心,也甭想从这些故纸堆里找出啥蹊跷来,大家伙自是乐得让弘晴去瞎忙乎,左右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爱咋折腾咋折腾去好了。

    折腾?当然是要折腾的,但却绝非一众工部人等所想的那般,对此,弘晴早就有了预案,之所以不急着发动,一者是前些日子山东一案未完,发动时机不成熟之故,二来么,安静几天,耍个障眼法,也好麻痹一下工部众人的警惕之心思,也好发起突然之袭击,而今,山东一案都已结束了近十天了,该演的戏也已是差不多演完,弘晴可就没打算再这么不温不火地熬日子了。

    “小王爷,您如此急地传唤下官,可有甚要务么?”

    六月初一,午时正牌,方才刚到了工部,弘晴便即让李敏行去将塔思安传唤了来,这厮人倒是来得很快,不过么,显然并不怎么将弘晴放在眼中,参见之礼行得马马虎虎也就算了,问话的口吻里居然明显地透着股不耐烦之意味。

    嘿,好个记吃不记打的货色,有意思,走着瞧好了!

    一见塔思安那副纨绔模样,弘晴心中自是不爽得很,暗骂了一句,不过么,却也没带到脸上来,而是笑呵呵地虚抬了下手道:“塔大人不必多礼,本贝子来工部也有二十余日了,蒙萨大人不弃,得以监管都水清使司,奈何学疏才浅,实在是难为啊,好在有塔大人等鼎力支持,本贝子这才有个静心学习的良机,在此,本贝子要道声谢了。”

    “不敢,不敢,小王爷客气了,这都是下官等该做的事儿。”

    塔思安上回奉了其叔之命要跟弘晴为难,却没想到事情没办成不说,还当众丢了大脸面,事后被其叔狠狠地责骂了一番,心中早就对弘晴记恨不已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琢磨着怎生从弘晴身上找回个场子,当然了,他是不会傻到无正当理由在手,就去跟弘晴硬干之地步,可要他尊重弘晴这个“小”上司么,自然也就是不可能之事了的,哪怕这会儿弘晴话说得格外的客气,塔思安也就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甚至连应有的礼数都懒得多行。

    “嗯,塔大人的心意,本贝子都记住了,将来定会有厚报,唔,这些日子来,本贝子忙于学习,疏于正事,全赖塔大人勤勉维持,本贝子实是有愧于心啊,好在经过如此多日的消化,本贝子总算是将司中事务之精髓吃透,也该到了忙正事的时候了,若不然,叫人说了闲话去事小,万一被言官参上个餐位素食可不是耍的,此事就这么定了,打今日起,但凡所有司中事务,无本贝子签名的一律无效。”

    弘晴并未计较塔思安的无礼,脸上的笑容灿烂依旧,可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浑然不是那么回事了,竟是毫无顾忌地要夺了都水清使司的权柄。

    “啊……”

    塔思安原本还吊儿郎当地站着,可一听弘晴如此说法,登时就傻了眼,呆若木鸡般地望着弘晴,除了惊呼一声之外,竟自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塔大人有异议么,嗯?”

    没等塔思安回过神来,弘晴的脸色瞬间已是一变,灿烂无比的笑容转眼间就化成了漫天的阴霾,从牙缝里挤出的话里满是阴森之意味。

    “小王爷,这,这怕是不妥罢,下官,下官……”

    塔思安能在工部横行无忌,靠的可不全是其叔的撑腰,更多的则是其手中把握住了核销之大权,其余各司都得求着其办事,倘若这等权柄被弘晴掳夺了去,那乐子可就海了去了,这显然不是塔思安能承受之重,不说别的,一旦这等权柄到了弘晴的手中,他们叔侄俩的命根岂不得被弘晴拽在了手中,只是不情愿归不情愿,就塔思安那浆糊脑袋,一时间还真找不出啥正当的拒绝之理由来。

    “不妥?有何不妥,本贝子不明,还请塔大人指教,说罢!”

    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弘晴哪管塔思安甘心还是不甘心的,阴冷地一笑,紧逼不放地追问道。

    “这个,这个……,啊,小王爷,是这样的,如此之大事,下官实不敢妄言,还须得尚书大人有所指示才成,小王爷,您看这……”

    塔思安是怎么也找不出啥好借口的,没奈何,只好胡乱地提出了个理由,来了个矛盾上交,端出了萨穆哈为挡箭牌。

    “嗯,塔大人这话说得倒也有理,这样好了,左右萨尚书也在,你便去请示一下,给尔半个时辰的时间,早去早回罢。”

    一听塔思安如此说法,弘晴并未发怒,反倒是脸色稍霁,点了点头,沉吟着下了个命令。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小王爷请稍候,下官这就去,这就去。“

    塔思安的理由自是临机一动而生,心底里自是半点谱都没有,本还担心弘晴会就此发飙,却没想到弘晴居然就这么同意了下来,心情不由地便是一松,哪敢再在此地多逗留,点头哈腰地应付了几句之后,便即匆匆退出了办公室,不顾形象地拔脚便向不远处的尚书办公室冲了过去,那急促的小样子,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第105章 新官上任第二把火(二)

    萨穆哈近来诸事顺遂,心情自是相当的好,尽管忙乎了一个上午,人虽是有些疲了,可精神却依旧振奋得很,胃口自是相当的不错,但见满满一大食盒的饭菜,只一瞬间便被其风卷残云似地吞下了大半,正自爽利无比间,冷不丁听得“嘭”地一声闷响,心不由地便是一惊,一口刚到了喉咙处的饭菜险些就此卡在了半截上,脸色瞬间便涨得个通红如血。

    “叔父,叔父,不好了,出事了!”

    没等萨穆哈回过气来,入眼就见塔思安慌乱无比地从被撞开的门外窜了进来,也没管萨穆哈是何等表情,急吼吼地便嚷嚷了一声。

    “混账东西,慌个甚?”

    一见来者是塔思安,萨穆哈登时便是一阵火大,费劲地将喉中的饭菜咽下之后,又猛咳了几声,这才怒火中烧地一瞪眼,气恼不已地骂了一声。

    “叔、叔父息怒,小侄,啊,且容小侄禀明,弘晴那厮混账透顶……”

    塔思安能有今日之地位,那全是靠着萨穆哈的提携,素来最怕的便是这个严厉的叔父,此际一见萨穆哈气色不对,腿脚可就有些发软了,但却不敢误了正事,赶忙指手画脚地将与弘晴交涉的经过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其中自是没少加油添醋地指责弘晴的霸道与跋扈。

    “够了,哼,好个不安分的小东西,找死!”

    没等塔思安将后头的抱怨之废话说完,萨穆哈已是暴怒而起,猛地一拍文案,面色铁青地便骂了起来。

    “叔父说得对,那厮确是该死,只是小侄当如何回绝了那厮方好,还请叔父明示,小侄这就去办了。”

    塔思安当然不想手头的权柄被夺,这一见自家叔父愤怒如此,自以为有了依仗,胆气顿足,这便一挺腰板,中气十足地请示道。

    “哼!不必理他,你且自忙了去,有甚事,让他自己来找老夫。”

    萨穆哈怒归怒,可真说到让他直接去跟弘晴打擂台么,心底里还是不免有些发憷,当然了,倒也不是真怕了弘晴,毕竟他萨穆哈背后可是有着太子的撑腰,只是不愿将事情闹得过大罢了,重重地一哼之后,却也没再发飙,而是眉头一扬,语气平淡地吩咐道。

    “可……”

    塔思安原本还以为自家叔父会亲自出面好生教训一下胆大妄为的弘晴,却没想到萨穆哈发了一通火之后,给出的竟只是这么招平淡无奇的拖延之策,登时便有些傻了眼。

    “嗯?”

    萨穆哈面色虽已平静了下来,可心底里的火气其实却并无多少的消减,这一见塔思安半天没反应,脸色顿时又不好看了起来,尽管没出言喝叱,可从鼻孔里哼出的声音里却已满是不耐之意味。

    “啊,是,小侄告退,小侄告退!”

    眼瞅着萨穆哈神情不对,塔思安纵使还有千言万语要将,到了此际,也断不敢再多啰唣的,也就只能是卑谦地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办公室,也没去回禀弘晴,自顾自地便行回了算房。

    “主子,那憨货果然回了算房,胆子肥了,主子的话都敢不听,要不小的这就领人将那浑球揪了来?”

    塔思安这个刚一回转,奉命在办公室外盯着的刘三儿便已是看得个分明,自不敢多加耽搁,一转身便窜进了弘晴的办公室中,咬着牙,一派义愤填膺状地请示道。

    “不急,说好了给那蠢货半个时辰,如今还不到半柱香,就再等等也罢。”

    弘晴所在的办公室处于院子的东侧,离位于正中的尚书办公室虽说并不算远,可也有着大半个天井之隔,自然是听不到尚书办公室里的动静,不过么,萨穆哈的可能之反应却是早早就在弘晴的预料之中,对此,弘晴早有谋算,却也并不着急,仅仅只是一笑,淡然地摆手拒绝了刘三儿的提议。

    “主子英明,那就让那蠢货多得意一阵也就是了,回头小的就给其点颜色瞅瞅。”

    弘晴既是这么说了,刘三儿自是不会反对,陪着笑脸,小意地讨好了弘晴一把。

    “嘿。”

    对于刘三儿的马屁,弘晴早就有了足够的免疫力,自不会为之所动,也就只是淡然一笑了之。

    “三儿,带上敏行,去将那浑球唤了来。”

    半个时辰的时间并不长,眨眨眼也就过去了,估摸着时间一到,弘晴可就不打算再多拖延了,微闭的双眼猛然一睁,似笑非笑地一招手,语气阴森地下了令。

    “好叻,主子稍候,小的这就去!”

    刘三儿就是个好闹腾的主儿,早等得不耐烦了,此际一听弘晴令下,哪还忍耐得住,兴奋地搓了搓手,紧赶着应了诺,一撸袖管,杀气腾腾地便冲出了弘晴的办公室,哟喝了一嗓子,招呼上李敏行等一干王府侍卫,气势汹汹地便往算房闯了去。

    算房,顾名思义就是计算之所在,乃是工部里负责预估工程造价以及最终核销之处,属核心中的核心,内里人手自也是全都水清使司里最多的一个,不算太大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三十余号人,再算上前来办事的各司官吏,足足有五十号人之多,这人一多,笑闹之声不免就大了些,乱哄哄地噪杂着,然则刘三儿带人这么一闯将进来,所有人等瞬间便全失了声,个个惊愕不已地望着一众王府侍卫们,愣是搞不懂究竟发生了甚大事,竟惹得对面那位主儿又大动起干戈来了。

    “哟,三儿老弟,你这是……”

    刘三儿一向好交际,这些日子以来,跟着弘晴在这工部衙门里厮混,自是没少跟那帮子工部官吏们套近乎,在场的官吏们自是都与其有几分的交情,然则此际见其领着人马盛气而来,却是无人敢轻易上前乱招呼,一派死寂中,身为司中正印郎中的塔思安尽自心神恍惚,却也不得不站了出来,陪着笑脸地寒暄道。

    “塔大人,我家小王爷有召,请罢。”

    往日里刘三儿可是没少刻意跟塔思安虚与委蛇,可眼下么,刘三儿却显然没那个心思,压根儿就没理会塔思安的笑脸,板着脸,毫不客气地开口道。

    “这……,呵呵,本官还有些急务待办,就请三儿老弟先回禀小王爷一声,事了之后,本官即刻便到。”

    塔思安自是清楚此去断然没好果子吃,哪肯就范,眼珠子转了转之后,打了个哈哈,妄图先蒙混过关,再计较其余。

    “塔大人说笑了,我家小王爷交待大人的急务限时只有半个时辰,而今时辰已到,塔大人不会忘了罢,可须小的提请李校尉帮塔大人回忆一下么,嗯?”

    塔思安的算计虽好,可惜刘三儿却并不吃他那一套,撇了下嘴,阴森森地发出了威胁之言。

    “你……,哼!”

    塔思安好歹是都水清使司的郎中,被刘三儿这么个下人当众威胁,脸色顿时便难看到了极点,有心发飙么,却又怕李敏行等王府侍卫们胡乱出手,又气又急之下,却也没敢再强扛,也就只是怒哼了一声,一甩大袖子,神情极度不悦地向门口处走了过去,当然了,临行前却也没忘了给心腹手下使了个暗示的眼神,用意么,也浅显的很,无外乎是要那名心腹赶紧去找其叔萨穆哈来救驾罢了。

    “启禀小王爷,塔思安带到!”

    刘三儿等人将塔思安夹在了中间,有若押解犯人般地穿过天井,来到了弘晴的办公室前,但并未让塔思安自行进房,而是由刘三儿先行入内通禀,那架势显然是已将塔思安当犯官对待了的。

    “押进来!”

    弘晴端坐在文案后头,小脸严肃得有若结了冰一般,丝毫没给塔思安留半点的颜面,语气森然地断喝了一声,此言一出,原本就心神不宁的塔思安顿时大慌,腿脚发软,全身不由自主地便哆嗦了起来。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刘三儿自不敢怠慢了去,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而后一旋身,大步行出了房,一扬手,高声断喝道:“小王爷有令,将塔思安押进去!”

    “喳!”

    李敏行等人一听此令,自是轰然应诺不已,数人齐上,毫不容情地将塔思安架了起来,不容分说地便往房中推搡了去。

    “你们……,你们要做甚,本官乃是郎中令,放手,快放手……”

    众侍卫们这么一出手,塔思安登时可就急红了眼,哪还顾得上甚官威不官威的,手脚不停地挣动着,口中嘶吼连连,妄图脱开身子,可惜他就一文官而已,哪能经得起一众王府侍卫们的大力挟持,三两下就被推进了弘晴的办公室中。

    “跪下!”

    一进了房中,入眼便见弘晴正阴沉着脸高坐上首,塔思安的挣扎顿时更激烈了几分,然则在众王府侍卫们的钳制下,却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没等其彻底醒过神来,就听身后一声断喝响起,双腿脚弯处猛地一阵剧痛袭来,人已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了地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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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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