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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鱼     天唐txt下载     天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6章金鲫数尾戏三痴(上)

    封常清和颜真卿走后,张瑄独自一人站在后庭的院中,站在那棵苍劲的古槐树下,凝视着繁星点点的浩淼夜空,想起前世种种,又念及如今种种,感慨万千,感觉恍若一梦。

    萧十三郎和李苏苏并肩行来,大老远就招呼道,“兄弟真是好雅兴,这寒风吹着,倒是在院中观赏夜景!”

    张瑄回头一瞥,见萧十三郎笑吟吟地扶着李苏苏走过来,而李苏苏的小腹微凸,已经明显有了孕状。

    张瑄哈哈一笑,“兄长,小弟今日喝多了酒,头昏脑胀的,就站在这里吹吹风,清醒清醒!”

    李苏苏走到近前,撇开萧十三郎的搀扶,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奴家见过大将军!”

    张瑄悄然一避,笑道,“嫂嫂不要如此——院中风寒,嫂嫂有孕在身,且请进厅说话。”

    说完,张瑄也不客气,率先进了厅。

    他心里明白,萧十三郎两口子过来,肯定是有事要找他,要不然,李苏苏断然不会出面。

    果然,进了厅,萧十三郎就按捺不住,不顾李苏苏的眼色阻拦,直接说道,“兄弟,此刻没有外人,为兄有一事相求。”

    张瑄笑了笑,“兄长,你我兄弟相交贵在知心、坦诚相待,有事请直言,只要兄弟能做到,一定竭尽全力。”

    “好。”萧十三郎的神色微微有些动容。

    虽说他跟张瑄建交于张瑄起家之前,但随着张瑄地位权势的暴涨,尤其是萧十三郎又在了他麾下做校尉,张瑄会不会慢慢淡了这点情分,萧十三郎其实自己也拿不准。

    见张瑄态度仍然不变,仍与往昔一般真诚,不掺杂一点水分,萧十三郎心头大是感动。

    “兄弟,是秀秀妹子的事儿。”萧十三郎轻轻道。

    张瑄一怔,心头一动。心道:难道是李秀秀跟崔焕之间的事儿?这一段日子,听说崔焕经常出入张府,打着拜望柳氏夫人的旗号,以求于李秀秀相见。

    之后,两人就有了一些往来,似乎也互相有了情意。

    “兄弟,秀秀妹子如今年岁渐长,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可为兄夫妻在长安城没有根基——是故,想要拜托兄弟出面为秀秀妹子择一佳偶……”

    萧十三郎的话还没有说完,张瑄就皱了皱眉打断了他的话,“等等,兄长——秀秀妹妹不是与崔家的崔焕——?”

    萧十三郎闻言叹息了一声,却是无语。

    李苏苏勉强笑了笑,“大将军,秀秀出身卑微,怎么能配得上崔家这种高门大户家的少爷公子哥儿。但求大将军为秀秀做主,择一良配,也好去了奴家的一桩心事。”

    张瑄心里暗叹,心道果然是如此……

    他沉吟了一下,轻轻笑道,“嫂嫂莫要担心。秀秀也是小弟的妹妹,秀秀在家母跟前尽孝,家母甚是欢喜,那日家母曾与小弟说了——日后,秀秀便是张府的四小姐。”

    李苏苏感激涕零,起身福了一福,“谢谢大将军提携,奴家替秀秀谢谢大将军和老夫人。”

    张瑄皱眉沉声道,“嫂嫂,我们乃是一家人,以后嫂嫂如果还是这么见外,休怪小弟翻脸了。”

    萧十三郎咳咳两声,嘿嘿笑道,“好了,苏儿,你就不要再谢来谢去了——某就说了嘛,秀秀如今是老夫人的女儿,谁敢小觑了她?”

    “嫂嫂,请跟小弟说句实诚话——秀秀妹妹与崔焕,是不是互有情意?而此事是不是得到了崔家的反对?”张瑄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问道。

    李苏苏幽幽叹息一声,没有回答,但神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了,嫂嫂,小弟知道了。”张瑄摆了摆手道,“男欢女爱,本应抛开那些门第世俗之见,什么门当户对,都是扯淡!只要秀秀妹妹与崔焕情意真诚,张瑄定然竭尽全力玉成这桩姻缘。”

    “好,果然是某的兄弟,这等心胸怕是当世豪杰也难望项背。”萧十三郎眼前一亮,拍手叫好。

    李苏苏嗔怪地扫了萧十三郎一眼,摇摇头轻轻道,“大将军,秀秀姿色浅陋,出身卑微,确实配不上崔公子。”

    “什么出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张家现为大唐名门,可吾父吾祖之前,不过是江南一商贾尔。家门因人而兴,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张瑄不以为然地挥挥手,“纵然要论出身,某这个辅国忠勇侯、两卫大将军、京兆府尹的妹妹,难道还配不上崔家一个白衣公子?我张瑄的妹妹,谁敢小觑?”

    张瑄话语间豪情外放,那种无形的自信和傲然,让萧十三郎看了暗暗点头。

    “嫂嫂,这事儿你就不要管了,一切让我来做主。过几日,我便让颖儿回去跟崔家去说,如果说不通,我亲自上门去说!”张瑄淡然一笑,“如果我的妹妹配不上崔家的人,这长安城里还有谁配得上?”

    ……

    ……

    第二日早朝会后,张瑄回府,没有去玉真观。

    揭破三痴贼道炼丹术骗局的事儿,他本来想兴师动众在玉真观搞一次“现场观摩大会”,借此匡正一下长安城里社会风气。可他转念一想,觉得没有必要,就改了主意。

    决定在小范围内做一做这事儿,给万春公主一个交代是一个方面,另外他还有深层次的考虑。

    大将军前院花厅。

    张瑄吩咐几个下人在地上摆上了一个彩陶大盆,盆中盛水,盆底铺设了一层光洁的鹅卵石,放入了十数条从玉真观放生池里取来的红色小鲫鱼苗。

    然后又让人抬进一个漆制精美的木架,将陶盆置于其上。

    花厅四周摆设着四个大火盆,室内温度甚高,温暖如春。不多时,鱼就活泼地在盆中游来游去。

    张瑄微微一笑,吩咐下人去厨房取来一些胡饼,随手拈了一块碾碎,然后洒入盆中。

    十数条红色的小鱼争相抢食,在盆中来回游动,有的甚至窜起溅起轻轻的水花声。

    几个婢女好奇地围观着,在她们的认知中没有这种概念——这河里池中养的鱼,还能养在盆中室内?

    如玉调皮地试探着将手伸入盆中,旋即发出轻轻的一声尖叫,“呀,公子,它咬奴婢的手指头呐!”

    如烟也是好奇地问道,“公子,盆中养鱼能养得住吗?”

    张瑄哈哈一笑,“如烟啊,养得住。养得好的,能活很多年。”

    他心却说,养是养得住的,只是不能养太多,像这十数尾就显然多了,时间长了肯定要缺氧而死。

    其实张瑄本来想弄几条金鱼来做道具的,但这个时代还没有金鱼,金鱼要在宋时才培育出来,无奈何,只得找了红鲫鱼苗来替代。

    不过,只是道具而已,足以达到效果,也就不那么较真了。

    “大将军,万春公主殿下到了!”张力匆匆跑进来禀报。

    张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他扬了扬手,飘然而出,亲自去迎接万春公主。

    一直迎出府去,万春正下了车驾,带着十几个宫女盈盈走了进来,随从的太监和护卫则留在了府门之外待命。

    而那三痴道人,则昂首挺胸跟随在宫女之后,只是望见张瑄淡然而冷厉的目光,他立即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去。

    “万春殿下驾到,臣张瑄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莫怪!”张瑄笑着拜了下去。

    “张大将军,你这大将军府还不错嘛,好在一座宅院,清静幽深,不错不错,是父皇赐予你的吗?”万春笑颜如花,眼珠子滴溜溜只转,挽着袖口左右四顾,根本不顾什么公主的仪态端庄。

    张瑄一阵汗颜,心道你难道不知这是以前的荣王府?

    转念又想,这老皇帝的子女众多,加起来近百,人多了,感情就淡,其中有些互不往来也是正常的。万春不太跟其他皇子皇女往来,没有来过荣王府也不奇怪。

    但张瑄却不能去解释,只笑而不语。

    张瑄陪着万春往前院的花厅行去,花厅前面有一块门前石,露出地面约有三寸许,张瑄侧身想让,却不料万春陡然提留着自己的宫裙,轻轻一纵就跳了过去。

    胸前一抹雪白绽放,波涛起伏,香艳之极。

    张瑄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却立即撇过头去。

    万春抚着胸口突然俏脸一红,回头来狠狠地瞪了张瑄一眼。

    进得厅去,万春稍一打量厅中的摆设,水汪汪灵动的一双大眼睛就落在了那蓄养着十几尾金鲫鱼苗的彩陶盆上,好奇地顿了顿,然后一溜烟跑了去,俯身一看,讶然欢喜道,“呀,张瑄,你竟在盆中养鱼,这,这鱼能在盆中养得住?”

    “养得住,殿下。只是这鱼苗大了,就必须要放生,然后换小鱼苗。”张瑄走过去笑道。

    “盆中养鱼,水要勤换,一般三天更换一次,要用同类之水;而喂食要少,两日少量喂食一次便足矣。”张瑄随口道。

    万春眨动着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张瑄的话,显然对这盆中养鱼的事儿很是感兴趣。

    “好呀,宫里放生池里有金鲫,我回去也弄个陶盆养鱼——果然是长安第一才子,这等风雅之事也能想得出来……好了,看在这盆中养鱼的份上,今日你就是拿不出丹药有毒的凭据来,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万春嘻嘻笑着,立即又低头去看着盆中游来游去的红鲫,早就将此番出宫来的目的放在一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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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金鲫数尾戏三痴(下)

    张瑄倒是也不心急,好整以暇地站在一侧,笑吟吟地旁观。

    万春俯身逗弄了一会鱼,这才起身神色一正,撅嘴道,“好了,咱们言归正传。张大将军啊,你让我大老远地从宫中出来,到你这大将军府上,不单是为了看这盆中养鱼吧?”

    “当然不是。”张瑄淡淡一笑,立即扭头望着那站在不远处的道貌岸然的三痴道人,冷声道,“三痴道人,本官今日便让汝无话可说!”

    那三痴道人虽然畏惧张瑄的权势地位,但自恃是宫廷御用炼丹师,心下也有几分依仗,就也沉声道,“大将军羞辱贫道不打紧,但若是要污蔑炼丹神术,可是亵渎道祖的大不敬!”

    张瑄晒然一笑,“汝这三痴贼道,先不必给本官扣大帽子。”

    “本官且来问你,若是本官揭穿了你这骗术,你又该如何?”

    “贫道任凭大将军处置。”

    张瑄轻轻一笑,冷冷道,“好,本官一会便让你心服口服。本官也不处置你,便罚你在本官府中做个家奴!”

    “殿下,可为张瑄做个见证。”

    万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赶紧吧,我要回宫去跟娘娘谈曲儿。你要是真有凭据,这三痴道人便听你处置就是。”

    张瑄微微一笑,“殿下,那所谓的太清神丹可曾带来?”

    万春洁白光洁的手腕一翻,晶莹如玉的手心里便出现了一个玉瓶,“喏,拿去!”

    张瑄接过玉瓶,从中倒出几枚圆溜溜但明显发散着硫磺气息的丹丸来,在手中颠了颠,望着三痴道人冷笑道,“三痴道人,你这仙丹人吃了延年益寿羽化登仙,不知给这盆中鱼儿服用,会不会出现鱼跃龙门的光景?”

    三痴道人吃了一惊,迟疑片刻方才道,“这仙丹来之不易,乃是贫道耗尽心血炼就,岂能白白便宜了这畜生?”

    “是吗?”张瑄淡淡一笑,“张力,取杯盏来。”

    早已侍候在一侧的张力赶紧取过一个杯盏来,张瑄将手里的几枚丹丸倒入盏中,吩咐张力用热水融化。

    张瑄缓缓将杯盏中的丹丸水倾泻倒入鱼盆,扭头向万春笑了笑,“殿下,若是仙丹,这鱼服用了,自然也会有几分灵气吧?”

    万春狐疑地望着张瑄,轻轻道,“张大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给鱼喂食仙丹,这……”

    “还请殿下少待片刻——来人,上茶,摆宴。”

    张瑄挥挥手,吩咐如烟如玉指挥着婢女上茶上果品茶点酒肴诸类。

    良久。

    一直等候在鱼盆边上仔细观察的如烟突然抬头来向张瑄惊声道,“公子,这鱼都翻了鱼肚,好像都快要不行了。”

    万春吃了一惊,立即起身过去查看。

    张瑄心里暗笑,心道要是不死就怪了。这丹丸明显就是化学产物,里面含着少量的砒霜之毒,人服用了短时间内肯定看不出什么来,但鱼对毒却是异常敏感。这也就是鲫鱼,若是金鱼或者是前世的热带鱼,怕当场就会完蛋。

    况且,张瑄事先便命张力在杯盏中放了些许的砒霜粉末,这么一杯浓烈的砒霜水倒进去,这些鱼不死就奇怪了。

    十数尾金鲫都翻了身子,多数已死,漂浮在水面上,只有少数几条犹自大口吐着水泡,亦是苟延残喘了。

    万春皱着眉头,猛然抬头望着张瑄。

    张瑄笑了笑,“殿下,请恕臣直言。这所谓丹丸,不过是从矿物中提炼之物,含有毒素。人服用,短期肯定不会起反应,但久而久之,长期服用之下,毒素便在人体之中积累下来,终成大患。”

    “而这鱼儿则不同,对毒素反应灵敏。这丹丸化水融入盆中,鱼便会中毒而死。道理就这么简单,请殿下明鉴。”

    张瑄拱了拱手。

    万春公主也是灵慧过人的女子,她沉吟着,觉得张瑄说得很有道理。而事实摆在面前,这丹丸若是无毒,原本好端端的鱼儿又岂能会中毒而死?

    这一切,都是张瑄当着她的面做的,她亲眼所见,真真切切。

    纵然炼丹术……但想必这三痴道人炼制的这太清神丹,不是什么好东西。幸亏被张瑄阻拦,没有让父皇服用,要不然——

    万春暗道侥幸,狠狠地怒视着三痴道人。

    三痴道人已经傻眼了。他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他炼制的丹丸肯定没有所谓的神奇疗效,可也不至于就是毒药啊——

    张瑄突地一声怒斥,“兀那三痴贼道,汝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三痴道人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地连连求饶。

    张瑄嘴角的一丝笑容一闪而逝,“张力,将这厮拖下去,剥了他的道袍,留在府中充作家奴!”

    ……

    ……

    张瑄将万春送出了府去。

    在即将上车之前,万春突然扭头望着张瑄,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狐疑的光彩,“张瑄,我怎么就觉得上了你的当呢?”

    张瑄一怔,笑了笑,“臣不敢欺瞒殿下。生老病死人生规律,这仙道之术本来就是虚幻,若是世间有仙人,岂不是乱了套?而退一步讲,纵然仙道有凭,人生而为仙,怕也是要清心修炼方能至,仅凭一粒丹药,就能羽化成仙,岂不是荒诞?”

    “仙人要是这么容易做,恐怕那仙界早就人满为患了。”

    万春咯咯一笑,“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我就姑且信你这一回。”

    “对了,上元节要到了,我要与娘娘谱曲编舞,你帮我们写个歌令可好?”万春精巧的小鼻头抽动了一下,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就当是惩罚你好了,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耍得什么心眼儿……”

    张瑄愣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万春已经上了车,放下了车帘,车马开动而去,空气中只残留着她清脆的娇笑声。

    张瑄凝视着万春车驾远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扭身回头匆匆进府,直奔后庭。进了他的书房,他立即让如烟和如玉,将那三痴道人给他带过来。

    那三痴道人被张力带着几个家人生生剥去了道袍,换上了普通大将军府的家奴衣着,没有道袍映衬,其人身上的仙风道骨之气荡然无存,反倒是露出了他的真本色。

    三痴道人麻木地被张力带进书房来,惶然无措地拜倒在地,口中嗫嚅着,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张瑄玩味地望着这人,突然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你也不必紧张,本官不杀你,亦不惩罚于你。只是你落在了我的府中,今后就只能老老实实做个下人,听候本官的差遣,你可明白我的话?”

    三痴道人畏惧地望着张瑄,声音嘶哑地伏地叩首,“小的明白,小的叩谢大将军不杀之恩!”

    “神仙之术纯属胡扯,你自己恐怕也未必就相信。这样吧,安安稳稳在我府中做个执事,他日要是有所成,本官必不会亏待了你。这道士,就不要做了——你俗家姓名为何?”张瑄淡淡问道。

    “小的俗家姓孙,命虎。”

    “孙虎?这名字不雅,得了,汝入我这府中,今后就叫张三痴吧。”

    三痴道人嘴角轻轻一抽,却是不敢反驳,嗫嚅道,“多谢大将军赐名!”

    “按说你这炼丹之术,也并非一无是处。据本官所知,尔等在炼丹之中,能炼制出燃烧起火的火药来吧?”张瑄凝视着张三痴,轻轻道。

    张三痴陡然一惊,抬头望着张瑄,旋即恭谨回道,“是,大将军。木炭、硫磺和硝石混在一起,偶尔会产生爆炸和起火。”

    “拿去吧,这是我无意中从一本古籍中得来的一个火药配方。当然,事无一定之规,你可酌情更改试验。本官给你拨一个院落,调几个仆役,你就专心给本官按照配方研制这火药出来,若是能成功,本官必有重赏。”

    张瑄说着将手中的一张纸递给张三痴,摆摆手,“去吧,一应用度,本官会命人全部供应。”

    ……

    ……

    张三痴诚惶诚恐地去了。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

    火药的发明与炼丹术密切相关。而根据他前世的记忆,唐末时,就已经有沿用火药的记载。既然如此,张瑄利用这张三痴去研制火药,其实还是切实可行的。

    研制出稳定的火药配方,然后可以继续研发火器,要是用于军队,其效力可想而知。

    张瑄当然没有本事让这个冷兵器时代直接跨入热兵器时代,但试验一下简易的火器,为日后做好准备,作为秘密武器出现,并不虚幻。

    这个想法也是临时产生,这才是他煞费苦心布这么一个局,引三痴道人入彀的重要原因。

    张瑄缓缓起身来,向如烟如玉招了招手,“如烟如玉,快要过年了,公子给你们准备了红包哟——来,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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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中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张瑄穿越到盛唐的第一个春节,天宝十二载的春节终于还是来了。

    中国的文化绵延日久,每个时代的节日都有不同的过法。作为古代最为繁盛的时期,唐朝的春节自有其特点。

    节日有假期,对于满朝官员而言是一种放松,而皇帝却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从岁除到元正,一天一夜,是皇帝最忙的时候。出于对民间守岁风俗的重视,每到岁除之时,皇帝都要与贵戚、重臣们聚会宴饮以笼络感情。

    只不过,今年老皇帝缠绵病榻苟延残喘,而监国太子李亨代替了皇帝的身份。

    拜谢大家的月票。

第148章春节之老皇帝的杀机

    天宝十二载元正(春节)。岁除。午后。

    一直缠绵病榻中风多数时间都处在半昏迷状态中的老皇帝李隆基突然清醒了过来。

    高力士正带着李静忠指挥着几个小太监和宫女布置御书房,披红挂彩,虽然老皇帝病卧不起,但该有的节日气氛还是要营造些许的,也算是为老皇帝冲喜。

    不能不说,高力士这个老奴才对于老皇帝的忠诚之心,日月昭昭,无人能比。

    高力士正在吩咐人做这做那,突然听到里间传来轻轻的声响,像是有人叩击床榻的声音。

    高力士吃了一惊,赶紧向李静忠沉声道,“静忠,你带人安排,某家进去看看陛下。”

    “等等——速去传一名御医来。”高力士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小声嘱咐道。

    “喏。”李静忠躬身应是,待高力士匆匆走进里面,李静忠这才抬头来望着高力士的背影,微微沉吟起来。

    老皇帝已经半死不活多时了,只是吊着一口气。御医每日都来为老皇帝针灸按摩下药,而高力士则带着两个贴身的亲近宫女亲自为老皇帝翻身腾挪,更衣洗漱,侍候熨帖。

    高力士走进里间,第一眼就望见了老皇帝那睁着的正常而微微有一丝光彩的眼眸。

    李隆基吃力地探手向高力士招了招手,旋即无力地垂了下去。

    高力士狂喜,当即涕泪交加,几步冲过去叩拜在地哭喊道,“大家!大家!老奴力士在此侍候陛下!”

    李隆基伸出冰冷无力的手去慢慢抓住了高力士的手,眸子里的一丝神光渐渐兴盛了起来。

    他的嘴唇哆嗦着,像是要说话,但却说不出口来,好半天,憋的涨红了脸才吐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字来:“说!”

    高力士定了定神,明白老皇帝是要他汇报最近的大唐朝廷各种情形。看来,他虽然口不能正常说话,但头脑在此刻还是有些清醒的。

    高力士哽咽着轻轻道,“大家!大家突然患病不起。张瑄和杨国忠拥立太子监国,对陛下患病的消息秘而不宣……如今,太子在张瑄和杨国忠的辅佐下料理朝政,倒也风平浪静,没有滋生什么事端。”

    “大家还是要将养龙体,老奴已经传唤御医到来,为陛下诊治。”

    高力士说到这里,猛然发觉老皇帝的手剧烈地哆嗦起来,他抬头来望着老皇帝,见老皇帝嘴角抽搐得厉害,眸子里竟然闪动着愤怒的光芒。

    高力士以为老皇帝是对太子李亨监国不满,不由轻轻一叹道,“大家先将养龙体,太子监国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大家龙体康健起来,太子自然回复东宫。”

    高力士心说:大家啊大家,纵然你万般不喜李亨,但此刻的局势却是不得不让李亨上位。李亨有张瑄和杨国忠的支持,纵然是老奴想要反对也无能为力呀。其他的皇子,想要在张瑄和杨国忠手里夺下这片江山来,太难太难了。

    “糊……涂……”老皇帝费劲全身气力又挤出两个模糊的字眼,剧烈得喘息了几下,又奋力轻轻道,“张……杀!”

    高力士吓了一大跳,陡然间冷汗直流,汗湿后背。

    高力士跟随老皇帝数十年,对老皇帝的了解太过深刻,两人之间的默契太深。虽然老皇帝只是一个眼神,几个含糊不清的字,但高力士还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老皇帝的杀意。

    大家怎么对张瑄动了杀机?这张瑄分明就是他着力擢升培植的辅佐下一代大唐皇帝的肱骨之臣,托孤之臣,亦是制衡安禄山和杨国忠的重要棋子,如今还没有真正发挥作用,大家却怎么就起了杀心……这是为什么?

    高力士清晰地记得,在病发之前,老皇帝还是对张瑄恩宠信任有加……这?

    老皇帝呼呼地喘着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可他尽管闭上了眼睛,并不算完全清醒的脑海中却始终回荡着一幕让他浑身热血沸腾的景象,而耳边也始终在盘旋着那种极其暧昧缠绵的声响。

    张瑄和杨玉环做梦也没有想到,那日两人在御书房屏风一侧拥抱亲吻的片刻缠绵,竟然被半精神半糊涂的老皇帝恰好听见了个大概。

    只是老皇帝当时心里愤怒归愤怒,但奈何嘴上却说不出话来。而他也明知自己此刻病体沉重,若是当面戳破,很可能引起张瑄的铤而走险,只得咬牙隐忍了下来。

    本想待自己病好再跟张瑄和杨玉环秋后算账,可随后他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每天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沉睡昏迷之中,有心无力了。直到今日精神头略好,他就急不可耐地将高力士唤进来,勉强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高力士倒吸一口凉气,凝视着老皇帝,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老皇帝缓缓又睁开眼睛,吃力地哆嗦着嘴唇,“宁……宪……琳……见朕……”

    高力士愕然。旋即明白过来,老皇帝这是要让他将让皇帝宁王李宪的儿子嗣宁王李琳传进宫来进他。

    难道……高力士陡然警醒,难道大家要将皇位传给让皇帝李宪的后人?

    当年李宪作为睿宗皇帝长子,将皇位让给李隆基,而如今李隆基在万般无奈之下又想要将皇位传承给自己的侄子,将皇权归还给李宪一脉。

    睿宗皇帝李旦一共有六个儿子,实事求是地讲,李隆基这几个兄弟的情分还是深厚的。李宪是长子,皇位本该传给长子,但李隆基不仅有功还有才干,在几个兄弟里是最合适当皇帝的人选。

    李宪为了保全兄弟之情,宁可放弃皇位。因此,李隆基对李宪这一脉一向很是优待,带有某种补偿之意。据说李宪开元二十九年李宪病死时,李隆基号哭悲伤不能自已。随后,按谥法推功尚善曰“让”,德性宽柔曰“让”,追谥了李宪一个“让皇帝”的美名。

    李琳是李宪第三子,也是李宪诸子中健在的最年长的一个儿子,为人豪爽好客,善骑射,在皇室中威望甚高。

    老皇帝又疲倦地睡了过去。

    高力士瞻前顾后前思后想了良久,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才暗暗拿定了主意。他虽然比较赞赏张瑄,但奈何他是老皇帝的一条忠狗,在关键时刻,他只能选择服从老皇帝的密旨。

    高力士缓缓走出内间,站在外厅向李静忠招了招手。

    李静忠恭谨地走过来,躬身道,“大将军!”

    “静忠,汝速出宫,去将让皇帝之子、嗣宁王李琳传进宫来,大家要召见他!记住,这是大家的密旨,切记不要声张!”高力士压低声音沉声道,“若有一丝泄露出去,小心汝的脑袋!”

    “是,小的不敢。”李静忠心里一个激灵,赶紧点头应下。

    如今李静忠虽然也是宫里的大太监,在宫里的权势地位仅次于高力士之下,但高力士终归还是高力士,远远不是他所能比的。多年积威之下,他甚至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生出。

    李静忠不敢怠慢,立即出宫去嗣宁王府传旨。

    只是在路上,李静忠却是心念电闪,想了很多事情。他不明白,这好端端地,大过节的,东宫那边的监国太子李亨正在召见群臣入宫饮宴守岁,而老皇帝却突然醒了过来,还要召见让皇帝李宪的儿子李琳……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似乎有些诡异。

    李静忠猛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子里的光彩骤然放大起来。

    他犹豫了片刻,突然咬了咬牙,吩咐车夫立即改道,前往张瑄的大将军府。

    李静忠急匆匆暗暗来到大将军府,求见张瑄。但张瑄却不在,府中下人说张瑄已然外出,似是进宫去了。

    李静忠有些失望,无奈之下,只得再次改道直奔嗣宁王府。

    ……

    ……

    张瑄并没有进宫,因为晚些时候他要进宫陪着太子李亨与一干朝臣守岁饮宴,所以要提前回到张府,向自己的娘亲柳氏请安。

    张瑄赶到的时候,崔颖也提前到了,正与李秀秀一左一右围着柳氏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见到张瑄进来,崔颖笑着起身来温柔地招呼道,“夫君!”

    李秀秀也乖巧恭敬地起身拜了下去,“秀秀拜见兄长!”

    “呵呵,秀秀妹妹不要多礼。娘亲,儿子给娘亲请安来了。”张瑄向柳氏长身拜了下去。

    柳氏温和一笑,“瑄儿,起来吧。瑄儿,你今日不是要进宫陪监国太子殿下与朝臣一起饮宴守岁嘛,社稷大事事关重大……娘亲这里,有秀秀和颖儿陪着,你就放心进宫去吧。”

    说话间,张焕的妻子宋氏,张宁的妻子焦氏,也都带着几个孩子说笑着走了进来。

    宋氏和焦氏见到张瑄,赶紧福了一福,“妾身拜见大将军!”

    虽然张瑄是张府老三,但他的官职权重,宋氏和焦氏虽然是嫂子,却也不敢怠慢,有半点不敬。

    说起来,如今这张家全凭张瑄才有今天,张府上下对于张瑄的态度多是敬畏感激参半的。

    张瑄却不敢受全礼,赶紧躲在了一侧,笑道,“两位嫂嫂,如此大礼不是要折杀小弟吗?”

第149章春节之密谋

    嗣宁王府。

    今日是岁除,嗣宁王府的下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张灯结彩,府里府外与长安城其他府邸一样并无太大的差别,都洋溢着过年的气氛。

    在张瑄看来,这唐人的春节习俗,与他前世的现代社会春节习俗都差不太多。岁除就是除夕,在除夕前,在外的人们都要尽量往家赶,以求与亲人团聚。

    除夕之夜,全家同样是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喝花椒酒,以驱寒祛湿。喝花椒酒就是把花椒放在盘中,饮酒时撮一点放入杯中。吃过团圆饭,全家人围坐火盆到天明,称为“守岁”。

    所谓“守岁阿戎家,椒盘已颂花。”

    也所谓“对此欢终宴,倾壶待曙光。”

    或者“阖门守初夜,燎火到清晨。”

    写的就是唐朝人过春节吃团圆饭和守岁的情景。

    “锵锵华驷客,门馆贺新正”。大年初一过后,唐朝人亦是开始走亲访友,互相邀宴,称为“传座”。

    嗣宁王李琳虽然也是大唐宗室,但终归不是嫡系的皇子,而是隔了一层的皇侄,加上李琳只有一个银光禄大夫的文散虚职,所以这嗣宁王府在长安城里算不上什么第一流的高门。

    非但如此,因为为让皇帝之子,李琳刻意韬光隐晦,以避免引起皇帝及其嫡系皇族的猜忌。

    其实也不仅是李琳,李宪的几个儿子都是如此。

    而说得更远一些,李隆基其他几个弟弟——岐王李范、申王李撝等人的后代,也多都保持低调。以至于这些支系皇族的身影,渐渐都淡出了长安百姓的视野当中。

    因此,当宫里的大太监李静忠,赶来嗣宁王府传达皇帝密旨的时候,嗣宁王李琳感觉非常吃惊。

    “李公公,请问陛下召小王进宫,是……”李琳笑着问道。

    李静忠笑了笑,“嗣宁王殿下,陛下急召,至于为何,咱家着实不知。高大将军吩咐了,让殿下立刻虽咱家进宫面圣,还请殿下启程吧。”

    李琳不敢怠慢,立即更衣着装,完了匆匆跟李静忠进宫。

    进了宫,避开宫里热热闹闹忙活过年的太监宫女,沿着一条幽径,李琳紧跟在李静忠的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地进了御书房。

    高力士已经等候在门外。

    “小王李琳拜见大将军!”李琳见了高力士立即躬身施礼。

    他这个没落的皇族,面对皇帝身边的第一红人,其实底气也不足。

    高力士微微一笑,上前去扶起了李琳,“嗣宁王殿下,请进,陛下正在等候。”

    两人前脚进了御书房,李静忠后脚也跟了进去。

    高力士回头意味深长地瞥了李静忠一眼,压低声音沉声道,“静忠,汝亲自把好门,不经陛下允许,任何人不许入内半步!”

    李静忠心里一跳,赶紧恭声道,“喏,谨遵大将军之命。”

    高力士和李琳进了内室,将门掩紧。

    李琳进了内室,见到躺在病榻上神色枯镐嘴角抽搐嘴歪眼邪的老皇帝李隆基,大吃一惊,忍不住惶然向高力士望去,旋即默然叩拜在了李隆基面前。

    高力士叹息一声,俯身在李隆基耳边轻轻呼唤道,“大家,大家!嗣宁王殿下到了!”

    片刻的功夫,老皇帝浑浊的双眸渐渐睁开了,似乎隐隐有了一丝光亮。

    他的嘴唇抽动起来,说话根本含糊不清。

    高力士凑近仔细倾听着,良久才直起身来面对李琳轻轻道,“嗣宁王殿下,陛下身患中风之症,多时矣。只是太子为了确保监国地位,秘而不宣罢了。”

    李琳惶恐地拜了下去,心道尽管如此,与某又有何干?把某家传唤到宫里还作甚?

    “陛下重病,危在旦夕。陛下一向主张废黜太子另立新君,只是因为陛下突然病发,还没有来得及行废立之事。”高力士轻轻说着,凝望着李琳沉吟了一下又道,“陛下决定将皇位传承给让皇帝宪一脉,而殿下文成武德皆有过人之处,又承袭了让皇帝的爵位,陛下属意于殿下……”

    李琳吓了一大跳。

    高力士的话太突然、太让他震惊了。

    这好端端地,老皇帝突然要把皇位传给自己……这,这……这是真的吗?

    李琳多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看高力士那肃然郑重其事的样子,显然又并非是开玩笑。当然,皇位传承大事,也开不得这种玩笑。

    李琳心里即慌乱又惊喜还有几分惶恐,一时间心乱如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陛下的意思,殿下可曾听得明白?”

    李琳耳边传来高力士那微微有些尖细的声音,他猛然抬头来望着高力士,神色异样的复杂和惶恐。

    “大将军,这……某实在是……”

    “嗣宁王殿下,这天下之主本为让皇帝所属,当年让皇帝高风亮节,让位于陛下,陛下始终记挂在心。今陛下诸子皆平庸无能之辈,陛下担心大唐社稷江山败于他人之手,所以当机立断,下密诏将皇位传承于殿下!对此,殿下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高力士言之凿凿,慷慨激昂,李琳听了心头也渐渐活络起来。

    皇位是个好东西,既然皇帝真的有此心,还下了传位密诏,要说李琳不动心,那绝对是假的。

    “琳……”躺在病榻上的老皇帝突然张嘴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

    李琳膝行几步,上前去伏在李隆基榻前,“陛下,臣李琳在!”

    李隆基今天说的话太多,消耗精力过甚,已经无法再跟李琳表达他的意思。只是他颤抖的手紧紧抓住李琳的手,传递出某种坚定的决心。

    李琳心头的火热越来越重。

    但李琳终归不是热血冲动的小青年了,作为熟稔大唐局势的皇族中人,他深深明白,纵然有老皇帝的密诏,他想要从李亨手里夺过皇位来,那几乎也是一件痴人说梦的事情。

    不说老皇帝的传位密诏太突然、太出人意料,单说他在朝野的根基,根本就没法跟李亨这个做了十多年太子的合法储君相比。而李亨如今又有张瑄和杨国忠的大力扶持,杨国忠掌握朝廷行政系统,而张瑄则执掌兵权和宫禁宿卫。

    这两人配合起来,足以翻长安城的天。

    他李琳凭什么推翻李亨?就凭高力士手上那一纸老皇帝的密诏?

    老皇帝虽然还活着,但看这情形根本就难以真正发挥作用……这一纸密诏,在杨国忠和张瑄那里岂不是就相当于一张废纸?

    似是看出了李琳的担心和迷惘,高力士轻轻一叹,“李亨势大,难以撼动。殿下,陛下亦考虑到了这一层。这是陛下诛灭张瑄和杨国忠的密旨——”

    “殿下可如此如此……”高力士凑上前去,伏在李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李琳脸色骤变,嘴角抽动着,苦笑着轻轻道,“大将军,这……成吗?”

    高力士淡然一笑,凝视着李琳目光凛然起来,“殿下,所谓富贵险中求。这皇权大位,唾手可得,但凭殿下思量!”

    “有陛下这两道密诏,有皇室众人呼应,有某家与陛下敲边鼓,咱们一鼓作气,大事可成矣!”

    “说实话,这宫里的千余宿卫,虽然划归羽林卫,但实际上某家也是能有几分话语权的。殿下行事之时,某家立即命人封锁宫门,策应殿下行事……”

    高力士压低声音道,“陛下还传召了玉真殿下……以玉真殿下在朝中、在皇室的影响力,何愁大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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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厅。

    李静忠蹑手蹑脚地凑近门缝,仔细聆听着内室的密谋声。虽然有些话听不太清楚,但李静忠也听出了一个大概:老皇帝和高力士谋划着要立即废了太子李亨,改立让皇帝之子嗣宁王李琳登位。而且,还下了传位密诏和诛灭张瑄和杨国忠的密旨。

    李静忠浑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心如兔跳。

    李静忠不敢再偷听,躲避在御书房门口心神震颤,好久都没有平静下来。

    李亨监国气势渐起,张瑄和杨国忠一唱一和把持大权——李静忠做梦也想不到,这情势突然之间就急转直下,张瑄和杨国忠竟然列入了皇帝铲除的名单,而李亨被废似乎就在顷刻间!

    他们会成功吗?李静忠思量着,觉得成功的几率或许有,但失败的几率更大。

    在这长安城里,张瑄和杨国忠联手翻云覆雨,纵然李琳有高力士的支持,有皇帝的密诏,恐怕也翻腾不起太大的风浪来。

    作为一个颇有几分城府和头脑的大太监,李静忠看问题倒也深远。

    李静忠曾经从张瑄平叛,对于张瑄的手段感受深刻。他几乎不能相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张瑄,会栽倒在毫无根基的嗣宁王李琳手里。

    皇室的联合呼应?李静忠心里冷笑一声,皇室这些窝囊废算个鸟啊,荣王李琬算是有手段有能量的人了,但结果如何?最后还不是死在张瑄的手里。

    李静忠咬牙沉吟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拿定了主意。

    正如高力士所求,富贵险中求,这天大的晋身机会就在眼前,可是不能错过!

    高力士啊高力士,这一回,咱家要踩着你这老东西的尸体走上去!

    想起高力士多年来的颐指气使和霸道行径,李静忠眸中的冷厉越来越重,几近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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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春节之玉真公主的条件(拜年啦)

    高力士与李琳在老皇帝的病榻前密谋着,商量着一些行事的细节。

    所以说至高皇权是一碗勾人的毒药,足以让无数人不惜豁出身家性命去冒险一搏。

    李琳思想前后还是决定当仁不让,豪赌一次。

    机会难得,终生可能就这一次。成功则拥有家国天下,失败则唯有一死而已。与其平淡终老郁郁而终,不如赌一把。

    高力士前前后后的话慢慢勾起了李琳那蛰伏在内心血脉深处的野心来。野心能让人疯狂,同样能让人冷酷无情。

    “大将军,若是小王事成,必不负大将军!”李琳向高力士深躬施礼。

    “殿下不必如此。某家如此,亦是为了遵从陛下的旨意。某家数十年忠于陛下,至死不改。陛下有命,某家纵然是粉身碎骨,也要达成陛下所愿!”

    “请殿下安心,到了关键时刻,某家必然与陛下亲至,为殿下助阵!只要陛下还健在一日,这大唐天下就由不得太子做主!”

    “至于张瑄、杨国忠之流,陛下能赐予其权力,亦能夺其权势。陛下诏书在,这两人如若反抗就是逆贼,人人得而诛之!”高力士阴狠地断然说道。

    高力士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叹息道,“张子瞻啊张子瞻,汝休怪咱家,咱家本是陛下的一条狗,陛下让咱家咬谁咱家就只能咬谁!既然陛下要除你,咱家无奈,只能唯陛下之命是从!汝要怪,就怪自己气势太盛,引起陛下不安了吧。”

    “大将军盛情厚意,小王铭记在心!他日但有寸进,必有回报!”李琳大喜,又向高力士拜了一拜。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听外厅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禀告大将军,玉真殿下奉召而来,求见陛下!”

    “殿下,你我一起出去迎接玉真殿下!”高力士笑吟吟地挽起李琳的手,一起向外行去。李琳稍稍有些不自在,但旋即又平静了下来,安之若素了。

    高力士和李琳出门迎接玉真,玉真公主李持盈下了车驾,突然在这里见到嗣宁王李琳,很是意外。

    “老奴见过玉真殿下!”

    “李琳拜见玉真皇姑!”李琳此刻有求于玉真公主,便大礼参拜了下去。

    李持盈皱眉笑了笑,“琳儿不必多礼。高大将军,皇兄传本宫来所为何事?皇兄的身体可曾好些了?”

    “请殿下进内说话,陛下在内室等候。”高力士肃然让进。

    李持盈也没有客套,直接就往里进。

    进了内室,看到老皇帝如此模样,李持盈大吃一惊悲从中来,扑了过去抓住老皇帝的手哀呼道,“皇兄,皇兄!——”

    “高力士,皇兄何以成了这般模样?!为何秘而不宣?”李持盈愤怒地回头低声斥责道。

    李持盈与李隆基本是一母同胞,感情一直很好。而这些年来,李隆基也非常看顾这位妹子,几乎是恩宠备至有求必应。见到李隆基如此,李持盈焉能不伤心欲绝?

    高力士拱了拱手,“玉真殿下且请息怒。荣王李琬之事,陛下伤怀之下突然中风,已经有些时日了……”

    “那为什么秘而不宣?可曾命御医诊治?”李持盈咬牙道。

    高力士迟疑了一下,轻轻道,“是太子、杨相和张大将军合议,秘而不宣……”

    李持盈愤怒地一甩手,“混账东西,岂有此理!陛下乃天子,天子病发,天下不安,岂能因为个人私利而贻误陛下龙体!”

    “杨国忠如此,本宫倒也不奇怪,可张瑄颇有见识,怎会如此?”

    “这太子,真是皇兄的好儿子……真真令本宫气煞!”

    ……

    ……

    李持盈俯身看着李隆基昏昏沉沉睡过去的姿态,心下幽幽一叹。

    她从高力士手里接过老皇帝的传位诏书和诛灭张瑄、杨国忠的密旨,手心不禁都哆嗦了一下。

    她虽然有些生气,因为张瑄、李亨和杨国忠三人联合将皇帝的病情瞒住,就为了保住李亨的太子监国之位;但要说因此就废黜李亨,诛杀张瑄和杨国忠,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但她已经清楚,这确实是老皇帝的真实意图,并非高力士背后搞鬼。高力士也没有这个胆量。

    废黜李亨,改立李琳,倒也罢了;可为什么要诛杀张瑄和杨国忠呐?!

    她不仅欣赏张瑄的才华和才干,还因为张瑄是干女儿崔颖的夫君而高看一眼,骤然看到皇帝要铲除张瑄的密旨,她心里就乱成了一锅粥。

    “高力士,废黜太子亨也就罢了。甚至,拿下杨国忠也可以理解,可为何要除掉张瑄?”

    “张瑄少年英才,德才兼备,又有大功于陛下和大唐社稷,陛下怎么能如此兔死狗烹、卸磨杀驴……这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吗?”李持盈皱眉道。

    高力士默然无语。其实对于老皇帝要灭张瑄的指令,他心里也隐隐有些排斥,觉得太过翻脸无情。只是皇帝金口玉言,令出绝无更改,他只能贯彻执行。

    “嗣宁王,张瑄乃是世所罕见的贤臣英杰,有他在朝,必是社稷之幸。”李持盈转头望着这个被皇帝推到前台来的侄子,眼神有些复杂。

    李琳尴尬地笑了笑,无言以对。

    “玉真殿下,成大事不拘小节——不除张瑄,太子不会倒,而嗣宁王接任就是一句空话。”

    高力士轻轻又道,“太子亨懦弱无能,他要是登基为帝,主弱臣强,假以时日,皇权必会被张瑄和杨国忠这等权臣架空。而如若张瑄日后有了野心,怕是大唐的宗庙社稷也保不住。”

    “因此,陛下决断,李亨断然要废黜。否则,必为李氏皇族重大隐患。”

    李持盈嘴角轻轻一抽,从权力的角度来说,高力士说的不无道理。以李亨的懦弱和张瑄的强势,时间长了,难保张瑄不会生出野心来。

    她轻轻一叹,“高力士,张瑄执掌兵权,杨国忠执掌朝廷,要拿下这两人谈何简单?况且,这两人要是一倒,这朝廷就乱了,难免要被安禄山所趁,闹出大乱子来。”

    “玉真殿下,杨国忠之后还有陈希烈为相。陈希烈此人虽无风骨,但料理朝政没有问题。有诸多老臣和皇室贵胄在,这朝廷——乱不了。”

    “而兵权方面,老奴已经命人八百里加急召东都禁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进京。陈玄礼执掌禁军日久,张瑄之后也必然能镇压住局面。”高力士又道。

    李持盈冷笑了起来,“高力士,你这个老奴才,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把张瑄拉下马了。本宫看汝往日与张瑄关系还不错,如今何以心狠至此?”

    高力士嘴角一抽。

    拱手凛然道,“玉真殿下,力士惭愧。张子瞻亦是力士赞赏看重之人——但力士终生都是陛下的奴才,只能忠于陛下一人。陛下要废太子灭张瑄、杨国忠,力士纵有不愿,也只能唯陛下之命是从,哪怕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高力士的话掷地有声。

    李持盈眉头一挑,却是沉默了下去。

    高力士对于李隆基的忠诚之心毋庸置疑,无论是过去、现在或者将来,都不用怀疑他对老皇帝一人的忠诚度。

    皇帝在高力士心中,就是天就是地,就是生命存在的意义。

    ……

    ……

    李持盈沉默了良久。她实在是左右为难,一方面是皇兄的旨意,一方面是崔颖的柔情牵绊,她不想违逆皇兄的意思,又不愿意让崔颖伤心。

    若是张瑄死了,以崔颖的烈性而言,只能天上人间生死相随。

    李持盈一念及此,抬头来望着高力士和李琳,淡然道,“本宫可以助尔等一臂之力,但本宫有一个条件。”

    “玉真殿下请讲。”

    “张瑄少年英才,乃是功臣,诛杀有损朝廷和皇室威望。如果尔等能答应本宫,容张瑄做一个富家翁,本宫就可以答应。”

    “夺其权势也就罢了,难道非要赶尽杀绝吗?纵然是杨国忠,本宫建议尔等也谨慎从事。纵然皇兄有旨,但皇兄病体缠身,所作决断或有斟酌之处,尔等行事大可权宜处置。”

    高力士和李琳对视了一眼,一起拱手道,“如此,也好。只要张瑄不违抗陛下旨意,吾等自然不会赶尽杀绝。”

    “玉真皇姑,若是张瑄不与琳儿为敌,琳儿自然会便宜行事。”

    “哎……”李持盈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来望着李琳和高力士,“事已至此,本宫多说也无益了。只是本宫还是想劝你们两句,一定要周密谨慎从事,不要到头来鸡飞蛋打一场空,还要牵累了皇室诸人,祸乱及大唐江山社稷啊!”

    **********************************************

    高力士、李琳和玉真公主三人分别,各自紧急行事。

    而这个时候,东宫那边正在紧张地准备着晚上监国太子李亨大宴群臣和长安贵族皇室,一起守岁的宴席歌舞。

    黄昏日暮,张瑄缓步向东宫宫门走去。他的身后,紧紧跟随着数十彪悍的羽林军士卒,带队的正是萧十三郎。

    一个青衣小太监匆忙而至,冲着张瑄而来。

    一个羽林卫士卒眼尖,赶紧上前斥责一声:“大将军当面,还不回避!”

    张瑄摆了摆手,示意士卒退下,因为他已经认出了这人是杨贵妃身边的心腹小太监张德福。

第151章春节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拜大年,祝大家节日愉快,全家幸福。

    “大将军,咱家有要事禀奏,还请大将军借光几步。”张德福压低声音,声调急促而焦虑。

    张瑄心头一跳,还倒是杨玉环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不由就点点头,挥手止住众护卫军卒不要跟上来,然后就带着张德福三拐两拐,拐进了宫道一侧的紫竹林。

    料峭的春风吹拂地竹林扑簌作响,一只飞鸟受惊扑腾扑腾地飞了起来,惊落一地枯叶。

    “张公公,何事?”

    “大将军,大事不好了。李静忠紧急传过消息来,娘娘让小的马上来报大将军……”张德福语无伦次地轻声说着,虽然前言不搭后语,但毕竟是把事情说清楚了。

    这等重要机密大事,李静忠本要亲自报信。但奈何他离不开御书房,一旦他离开太久,必然会引起高力士的怀疑。

    无奈之下,他只得趁高力士外出做某种准备的时候,匆忙奔至杨玉环的寝宫,当面向杨玉环密报。选择向杨玉环密报,也算是李静忠的一点心计。

    他深知杨玉环与张瑄关系甚密,杨玉环肯定非常关心张瑄的安危。

    而另一方面,杨玉环还是太子李亨名义上的母亲,李亨在位,对杨玉环来说非常重要,因为起码能保住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所以,杨玉环肯定是百分百支持李亨的。

    还在于,如果这一次让高力士和李琳做成了此事,杨家必受致命的打击,甚至是连根拔起。杨家没了,杨玉环这个贵妃也不好过。

    有鉴于此,李静忠选择通过杨玉环行事。

    而事实上,他确实看准了。

    杨玉环闻报大惊失色,赶紧屏退李静忠,吩咐他继续回御书房听差,不要露出马脚;而随后,就命心腹太监张德福飞奔急报张瑄。

    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关键时刻,耽搁上一分钟,就有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毁灭深渊。

    张瑄听完张德福的话,脸色骤变。他真是没有料到,会突生如此枝节。

    老皇帝!高力士!

    张瑄嘴角一抽,猛然挥手低沉道,“烦劳张公公了……张瑄若是能脱此劫,日后定有重谢!烦请张公公回去禀告娘娘,请娘娘安心在宫中不要外出,今晚的守岁饮宴就莫要出席了。”

    “喏。大将军保重。”张德福拱手为礼,匆忙跑去。

    张瑄猛然回过身来,脸色变得极其阴沉。

    老皇帝啊老皇帝,既然你要置我于死地,那么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了。高力士,你这只喂不饱的老疯狗,老子今天就看看你怎么狂吠!

    “就凭老皇帝的一道所谓的密诏,就想成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张瑄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心里冷笑着,“老皇帝,你不该小看了我,更不该小看了杨国忠。”

    这个事儿对张瑄来说,确实突然,没有准备。但是,就算是没有李静忠的密报,以张瑄的临危处变能力,也定然不会让高力士和李琳得逞。

    宫内这数百宫禁宿卫或许因为种种原因受高力士的掌控,但宫外那七八千效忠于张瑄的羽林卫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到了危机时刻,萧十三郎肯定会护着张瑄逃出宫去,一旦张瑄逃离宫阙,以他的果决手段,必会立即起兵闯宫,直接将高力士和李琳等人拿下。

    皇帝的密旨?诏书?承认,就是诏书,不承认,就是一张废纸。老皇帝如今这种半死不活的情形,张瑄完全可以大做文章。

    反正,这所谓的诏书肯定也是高力士根据皇帝的大概意思一手“炮制”的,本身就存在相应的“先天缺陷”。

    不过,这事儿也给张瑄提了一个醒,他觉得自己终归还是因为灵魂来自于现代文明社会,有些事情顾忌太多,心还不够狠辣。置身于冷血无情的王朝权力纷争漩涡之中,这有可能就是一个致命伤。

    比如说这宫里的宫禁宿卫,张瑄原本以为这毕竟是内宫所在,不好插手太过,就没有全部更换新人,而是保留了当初曾经保护李隆基承受李琬逼宫的那部分宿卫。

    可不料,这却成了他的短板,被高力士捏在了手里。

    萧十三郎带着一众军卒守候在路边,见张瑄出来脸色不好,就迎了过来。

    “兄长,此番又要烦劳你了。”张瑄压低声音道。

    萧十三郎一怔,旋即凛然道,“兄弟有话就说,咱们之间不要如此客套!”

    “老皇帝要废黜太子,今晚还要拿我下手……兄长,事情紧急,容不得细说了。兄长且立刻出宫去,调集五千羽林卫埋伏在宫门之侧,待夜幕垂下便接管几个宫门防务——随后,让郎将顾惜亲率一支羽林卫奔袭东宫!”

    萧十三郎大吃一惊,刚要纵身离开,突然又担忧道,“既然如此,兄弟何不立即随我出宫,亲自调集人马杀进宫来……”

    “不然,兄长。我要是不在宫里,他们未必会发动。如果他们不发动,我等率军闯宫,就变成了叛逆。兄长且放心离去,我自有主张。”张瑄摆了摆手道。

    萧十三郎还是有些犹豫,“可某家要离开了,兄弟的安全……某放心不下!”

    “兄长宽心,他们还要折腾一阵子。纵然要逼太子退位拿我开刀,也需要有个过程。等他们表演完了,兄长的兵马也就到了。”张瑄冷然笑了笑,“我倒是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

    ……

    傍晚时分,东宫华灯初上,喜气洋洋。

    五品以上文武大臣、宗室诸王、诸皇子公主驸马,大唐权贵们都携带家眷纷纷赶至东宫,参加由监国太子召集的守岁宴会。

    宴会设在东宫正殿,这场盛大的宴会要持续整整一夜。

    李亨的坐席在中央高处,右侧是玉真公主以下诸皇族贵戚,而左侧则依次是杨国忠、张瑄等朝中重臣。

    大殿中央铺着崭新的红地毯,一群舞女袅袅起舞,舞乐相得益彰,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张瑄站在大殿进口处的一侧,默然凝望着陆续进场的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

    来了,果然来了!

    伴随着殿口小太监急促而底气不足的报名声,睿宗李旦的女儿霍国公主打头,其后是嗣宁王李琳,李琳身后则是让皇帝李宪的其他几个儿子女儿,李隆基弟弟申王李撝的儿子嗣申王、鸿胪寺外卿李璹,唐睿宗第四子岐王李范的儿子嗣岐王李瑾,等等。

    今天的宴会大概是李氏皇族聚会最齐的一次了。这一波皇族进入归坐后,以永穆公主为首的当今皇帝的皇子皇女也罗贯而入,各自找到坐席坐下。

    张瑄默然打量着众人,正在这时,门口的小太监陡然一声高唱:“玉真公主殿下驾到!”

    玉真公主李持盈一身崭新的道袍,没有带侍女,与一袭华丽宫装更显清秀可人的崔颖携手而入。

    其实李持盈很不愿意让崔颖过来,因为今晚在这东宫正殿,将要上演一场夺权大戏,涉及张瑄,崔颖在场显然会受刺激。但崔颖却坚持要来,李持盈找不到理由拒绝,无奈何只得带了她来。

    因为她知道,如果崔颖要来,不从她,也会从了她的母亲郑氏夫人。

    李持盈并没有发现张瑄,但崔颖心有所属,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夫君。笑着招手道,“夫君!”

    张瑄淡淡笑着走了过来,柔声道,“颖儿。”

    李持盈妩媚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和尴尬起来,但她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张瑄紧紧盯着她的眸光,却没有如以前那么恭谨施礼。

    只是玉真心里有事,也顾不上注意这些细节,没有跟张瑄打什么招呼,便自顾坐了上去。

    见众人都以归坐,张瑄飘然沿着红地毯前行,直至自己的坐席。

    袍袖一甩,他淡然归坐,神色平静。

    李亨环视众人,呵呵一笑,举杯邀饮道,“诸位宗室,诸位臣工,适逢新春佳节,岁除之日,本宫奉父皇旨意,在这东宫正殿宴请诸位,是为守岁。”

    李亨的话刚说了半截,就被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太子好说辞——奉父皇旨意?请问太子,父皇如今安在?我们要见父皇!”

    “然。父皇纵然养病兴庆宫,这守岁之宴,焉能不出来与众臣同乐。”又一个公主站出来附和道。

    “是啊,皇兄病体有恙,可这么久了,怎地还避宫不见。本宫先后三次进宫探病,都被阻拦——本宫倒是请问太子,汝这究竟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李隆基的妹妹霍国公主也缓缓起身,直接冷笑着问道。

    发难了,开始了。张瑄将清冷的目光投射在带头的永穆公主头上,眸子里一丝冷酷一闪而逝。

    除了李琳安坐沉默之外,诸多皇子皇女和皇室宗亲都站出来质问太子,尤其是让皇帝李宪的那几个儿子女儿,更是言辞激烈,一时间大殿中场面乱成一团。

    张瑄注意到,那个被他警告过的凉王李璿并没有参与进来。

    这是个聪明人。张瑄暗暗点头。

    李亨被质问得面红耳赤,咬牙沉声道,“父皇病重,尚在将养身体……”

    永穆冷笑一声,“既然父皇病重,为何不让我等探病?太子究竟是何居心?”

    “以本宫看来,太子这分明就是把持门户、幽禁和挟持父皇,图谋篡位不轨!”

第152章崔颖的决绝

    永穆公主这话一出口,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这个时候,有些大臣权贵其实也看明白了,今天的守岁宴看来是一场逼宫宴,这群皇室联合起来向李亨发难,恐怕目的并不那么单纯。

    李亨气得脸色发白,肩头轻颤,哆嗦着扬手斥道,“永穆,你不要出口伤人,满口胡言乱语!本宫向来仁孝,岂能做出那种胁迫父皇的大逆不道之事?”

    霍国公主冷笑一声,“那可难说。当日荣王李琬,在叛乱之前谁敢说他是不忠不孝之徒?”

    “这权欲熏心之事,有人还是能做出来的。”

    “霍国皇姑,莫要血口喷人!你说本宫不忠不孝,可有证据?”李亨也急了,站起身来当面挥斥。

    他斥责的瞬间,同时望了张瑄和杨国忠一眼。

    张瑄面无表情,静观好戏上演。

    而杨国忠一向狡猾,他已经从这种蛛丝马迹间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不过他还是没有想到,老皇帝竟然下了密诏,直接要传位给李琳。而更没有想到,高力士和李琳竟会铤而走险,兵走危棋,控制宫闱直截了当地要废太子,同时将张瑄和他自己拿下诛杀。

    “汝还要证据?”

    霍国公主冷笑了起来,“汝口口声声宣称陛下龙体欠安,留在兴庆宫养病。但直到如今,无论是皇室贵戚还是满朝文武大臣,都无一人见到陛下……此意为何?这还不是证据?”

    “我等再三求见陛下,探视陛下安危,太子派人横加阻拦,阻塞宫门,这难道不是证据?”

    “陛下久病不出,太子监国独揽大权,安插亲信,结党营私,这是不是证据?”

    “若是要本宫信你,只有请陛下出来,只要陛下亲口说一句,这监国太子之位乃是陛下圣谕,本宫愿意当面向太子请罪!”

    霍国公主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她已经接近六旬,这么激动得呼喊下来,顿时就有些气喘吁吁,旁边的侍女赶紧扶住她坐下。

    “对,请陛下出来,吾等参拜陛下。”

    “若是陛下病重,吾等理应亲去探视。”

    众人七嘴八舌地吵吵起来,殿中的气氛乱哄哄。

    砰!

    杨国忠猛然一拍桌案,“放肆!太子监国,乃是陛下旨意,谁敢不服,便是蔑视陛下,是为大不敬……本相奉劝诸位皇室贵戚,这无凭无据之事切莫胡乱开口,免得祸从口出,白白害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杨国忠这句阴惨惨的话就颇有几分威胁的味道了。

    但李琳等人铁了心要演完这场戏,将李琳扶上马,同时灭了张瑄和杨国忠,清除皇室的两大心腹大患,怎么可能被杨国忠一句话吓回去?

    也不知曾几何时,张瑄和杨国忠因为权势太大,已经引起了皇室中人的不安。

    如今杨国忠车马过处,连公主都要退避三舍,由此可见一斑。

    “凭据在此!”殿口处突然传来一声清朗而尖细的喊声。

    张瑄心里冷笑着:这只老疯狗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登台亮相了。

    张瑄面无表情,但杨国忠和李亨却是脸色骤变,因为他们已经听出来这人正是高力士。

    高力士高举两道圣旨,大步进殿。

    众人的目光顿时就聚焦在他的身上。

    “陛下有旨。”高力士朗声呼道,打开圣旨宣道,“……朕病体缠身,难以为继。太子亨不忠不孝、无才无能,不堪为帝王之表,朕为大唐社稷江山虑,决废黜太子。”

    “朕之皇位,实让皇帝宪之,今朕观嗣宁王李琳文成武德深孚众望,朕决意立李琳为大唐储君,恪守东宫神器……”

    高力士这道旨意宣布完,殿中几乎炸了锅。

    皇帝要废李亨并不能让太多的人震惊,因为皇帝这种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然而皇帝却要将皇位权力还给让皇帝李宪一脉,立嗣宁王李琳为太子,这就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倒没有人怀疑圣旨的真实性,因为这是高力士出面。

    高力士与李琳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任何迟疑,立即又朗声大呼道,“肃静,肃静!”

    “陛下还有圣旨。”

    高力士语调尖锐地将后面一道圣旨宣布完毕,大意就是说张瑄和杨国忠勾结太子,挟持朕躬,图谋不轨;且两人结党营私把持朝政,祸乱朝廷,理当诛杀。云云。

    这道圣旨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改立嗣宁王为太子也就罢了,竟然还要诛杀张瑄和杨国忠……杨国忠是出了名的奸相,但张瑄却是少年得志的大才子,深得皇帝信任,不久前还曾经立下平叛大功。可以说,如果没有张瑄,这老皇帝早就被荣王赶下台了。

    杨国忠大惊失色恼羞成怒起身手指着高力士怒斥道,“狗阉货,汝竟敢伪造圣旨,污蔑本相和张大将军,可知死罪难逃?”

    “杨国忠,这是陛下旨意,咱家岂敢作假?陛下下旨之时,玉真公主殿下亦在当场。”高力士冷冷一笑,也手指着杨国忠骂道,“汝这祸国殃民的奸相,今日陛下有旨,定将汝绳之于法!”

    众人大是意外,扭头看向了玉真公主李持盈。

    玉真公主李持盈犹豫了一会,扫了自己身边俏脸煞白的崔颖一眼,缓缓起身沉声道,“本宫在场,这确是陛下亲旨。陛下圣旨真伪不难鉴别,这种事情大可当场鉴定。”

    崔颖这个时候,也算是明白了。

    在场这些所谓的皇室贵戚今天不仅要把太子李亨赶下台,还要拿她的夫君张瑄开刀,大概张瑄就是一块绊脚石吧。

    崔颖没有想到,玉真公主竟然也参与了此事。直到这个时候,崔颖才蓦然发现,所谓的母女深情与权力、利益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高力士心头一针舒爽。玉真公主在皇族和朝野中影响力很强,有她出面,这事儿就成了大半。接下来,他暗暗扫了李琳一眼。

    李琳陡然一声断喝,“来人,速速将逆贼杨国忠、张瑄拿下!”

    轰然一声,早已埋伏在殿门之外的百余宫禁宿卫,一般守住了殿口,一般冲进了殿中,向张瑄和杨国忠威逼而去。

    崔颖苍白着脸起身来,身子踉跄了一下。

    李持盈心里一痛,却是有些羞愧难当。为了皇族和自己的利益,她终归还是选择放弃了张瑄。这种取舍在她看来,尽管有些难,却还是能舍的。

    “娘亲……这是颖儿最后一次拜见娘亲了。”崔颖缓缓跪在玉真公主面前,声音凄婉决绝而坚定,向玉真拜了一拜,然后霍然起身,“自今往后,崔颖便与玉真殿下再无任何瓜葛,恩断义绝,请诸位做个见证。”

    崔颖转身向张瑄那边奔去。

    李持盈脸色大变,嘴角哆嗦了一下,抬了抬手想要说几句什么,却还是无力地垂下去。

    “夫君,颖儿陪着你,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天上地下,再不分别。”崔颖紧紧抓住张瑄的手,声音抖颤而激动。

    张瑄心中一暖,他当众抱了抱崔颖,然后伏在她耳边轻轻一笑,“颖儿,且宽心,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这个死字且不要提了。”

    说完,张瑄轻轻推开崔颖,缓步上前,清脆地拍了拍手,鼓掌道,“真是好一场戏,真是演得妙极,妙极了!”

    张瑄冷冷地望着那簇拥包围过来的几个宫禁宿卫,大喝道,“谁敢动我?汝等宫禁宿卫,职司所在,竟敢违禁听从一个内监的调遣,当真是死罪!”

    “高力士,张某一向敬重于你。因为张某觉得,你虽然是一个太监,虽然贪婪好物,但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能分清是非,不会昧着良心说话。”

    张瑄手指高力士冷笑道,“看来,张某是看错人了。”

    “高力士!你拍着胸口说一说,张某是图谋不轨的叛贼吗?”张瑄呸了一声,“无耻之徒!当初,陛下中风,你、我、杨相、太子,我等四人商议,为防止天下动乱,这才将陛下病危的消息秘而不宣……好家伙,到了现在,倒成了我们居心不轨要谋反要篡位夺权,而你这个狗东西却成了老好人了……”

    “伪造圣旨,串联宫禁宿卫,包围东宫,逼迫太子退位,企图谋杀大臣——高力士,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张瑄一通痛快淋漓的斥骂,将高力士骂了一个狗血喷头,面红耳赤,肩头轻颤。

    “来人呐!”张瑄陡然奋力暴喝道。

    殿口处突然传来密集的刀枪碰撞声,片刻间,萧十三郎和羽林卫郎将顾惜率一队杀气腾腾的羽林卫冲了进来。

    李琳和高力士陡然间脸色惨变。

    宫城四门都被他们的人控制住,张瑄的兵马从何而入?却不知,羽林卫早就将宫城和皇城接管了,顾惜率千余羽林卫突袭东宫,早已包围了东宫外围。

    萧十三郎则伪装成送菜的太监暗中潜进殿中,给张瑄打了一个信号。

    “顾郎将,将伪造圣旨祸乱宫禁威逼监国太子企图谋害大臣的逆贼高力士、李琳,给我拿下!”

    张瑄朗声喝道。

    “喏。”顾惜一挥手,羽林卫士卒就包抄了过去。

    高力士还好些,脸色虽苍白却依旧站得笔直。可那嗣宁王李琳,却惊惶畏惧失措,瘫倒在了地上。

第153章痛斥高力士

    拜年!过年期间很多客人,无法正常安心码字,所以更新少了,请大家谅解。昨天家里有客人,喝多了酒,只更了一章,抱歉。今天争取三更。正在努力码字中……

    如狼似虎的羽林卫没有迟疑,立即就将嗣宁王李琳和高力士给牢牢控制在手里。

    李琳倒也罢了。

    虽然是皇族,但却是那种并不太显山露水的皇族后裔,李隆基的侄子;但高力士却一直都是大唐朝野上下公认的拥有无上权柄的大人物,可这样一个大人物,却骤然之间就轰然倒下!

    成为阶下囚。

    张瑄手里的阶下囚。

    一时间,殿中的气氛变得极其压抑低沉,满朝文武和一干皇族神色复杂地望着被羽林卫捆绑起来的高力士,那吓瘫在地上的李琳,以及那昂首挺胸云淡风轻的张瑄。

    很多没有从众滋事的皇族暗道侥幸,尤其是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暗松了一口气。两人对视了一眼,觉得自己真是运气不错,又一次押对了砝码。

    在之前,李琳、永穆公主等人也不是没有找上两人寻求支援,实事求是地讲,两人也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李琦想起张瑄的手段,想起如今长安城的局势,便拒绝了。

    在李琦看来,就算是李琳手里的皇帝密旨是真的——这真的是其父皇李隆基的意思,但想要成功,可能性还是极低的。

    而且,就算是拿下了张瑄和杨国忠,李琳就能如愿以偿地坐上皇位?

    压力和障碍仍然是重重。

    在潜意识里,李琦、咸宜公主这些嫡系皇子皇女,对李隆基传位给侄子李琳还是很排斥的。李亨再怎么不成器,那也是他们这一脉的皇子,李亨当了皇子,他们这些人仍然是直系皇族,可一旦让李琳当上了皇帝,他们就变成了支系。

    别看都有血缘关系,但实际上,差别大了。

    李琦甚至有些愤怒,永穆公主怎么去帮一个外人夺自己人的皇位?

    他却不知,永穆公主因为李琬的事情,已经对张瑄无比嫉恨,连带着对李亨也生出了浓烈的恨意。只要能把李亨拉下马,只要能灭了张瑄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怎么都成。

    反正,不管谁做皇帝,她都是一个远离朝廷核心权力的女道姑而已。

    太子李亨此刻彻底放松了下来,他微微有些感激、同时也隐隐有些畏惧地瞥了张瑄一眼,对于张瑄的逆转形势,他是打心眼里舒爽和感激,因为张瑄又一次救了他的性命、保住了他的地位;但与此同时,他心里渐渐也滋生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敬畏。

    张瑄对于形势的判断,对于突发局面的处置……无一不显示出了他高人一等的手段,同时也昭示了他对当今大唐朝廷乃至宫廷那日渐增长、无与伦比的掌控力和影响力。

    这样的掌控力和影响力,原本只有一个人拥有,那就是他的父皇李隆基。

    这样的力量让他感觉放松,也让他感到害怕。

    当然,在这个时候,感激还是第一位的情绪。而些许的敬畏并不足以改变李亨对张瑄的全身心信赖和倚重。

    李亨的眸子闪动了一下。

    张瑄眼角的余光很快捕捉到了这一点。他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却装作没有看到。

    杨国忠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在那里坐直了身子,嘴角动了动,却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旁观着张瑄的处置。

    但接下来,张瑄却没有继续僭越。

    他回身向太子李亨躬身一礼,“监国太子殿下,臣幸不辱命!”

    李亨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大将军,免礼。”

    张瑄笑了笑,起身向李亨投过深深的一瞥。

    李亨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上前一步,走上了台前。

    张瑄给了他一个天大的面子,同时也给了他一个立威的最佳机会。

    “嗣宁王,朝廷待汝不薄,而本宫也对汝礼遇非常,可汝竟敢勾结内监假传圣旨、试图谋逆篡位,实在是让本宫失望……”李亨缓缓而阴沉地说着,冷视着李琳,目光中投射出浓烈的愤怒,只是如今的李琳早已失神,根本就不知道李亨在说什么。

    “高力士……”李亨缓缓转头望向了高力士,神色很是复杂,对于高力士这个人,他一向是恭谨以对,极尽逢迎和巴结,对于一个太子来说,对一个太监如此,也算是殊为不易了。可这些年的努力付出,却没有换来高力士的一丝回报,这焉能不让李亨气羞恼万分。

    高力士虽然被羽林卫捆绑了起来,又被两个羽林卫挟持住,但站在那里却昂然不惧。

    “太子……从个人感情上,咱家希望你能成为皇帝,但是咱家始终都是大家的奴才,咱家只能唯陛下之命是从——”高力士微微有些感慨地冲着李亨轻轻说着,陡然扭头望向站在李亨身侧的张瑄。

    “张大将军,没有料到,咱家行事机密,却最终还是落到了张大将军的手里——”

    高力士轻轻一叹,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尖细无比,“但咱家行事都是陛下旨意——张瑄,汝乃是陛下一手培植提拔的重臣,深受陛下知遇之恩,理当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可此刻却仪仗权势与咱家作对,违抗陛下圣意……”

    张瑄朗声一笑,“高力士,张某本来敬你是一个忠义之人,但如今看来,你不过是一个目光短浅利欲熏心的小人罢了。”

    “你口口声声奉陛下密旨行事,忠于陛下一人——那么,张某且来问你,陛下密旨何在?所谓的陛下密旨,不过是你一手炮制盖上了陛下的玉玺而已,这样的一纸诏书,究竟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这个权力一手遮天的大太监的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张瑄心里冷冷一笑,心道高力士啊高力士,既然你想要置我于死地,那就别怪老子无情无义了。

    张瑄心里明白,此番虽然是成王败寇,高力士和李琳等人已经沦为阶下囚,但这种事情事关皇权争斗、关乎李亨继承皇位的合法性、正当性,如果不站住一个“理”字,就会在满朝文武大臣和一干皇族心里落下阴影,无论是对于李亨还是对于他本来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虽然不惧怕,但也不愿意授人以柄。

    所以,他没有立即对高力士和李琳等人动手。

    李亨的想法显然与他有些不谋而合。

    事出突然,李亨甚至都没有真正搞清楚这场祸事的缘由。但他毕竟是居于太子之位多年,又对父皇李隆基非常了解,隐隐猜出高力士的做法并不是没来由的。

    单凭强力手段镇压住,强行平息这场风波,并不妥当。

    “你……血口喷人!”高力士一时无语,他愤愤地凝望着张瑄,气得眉毛胡子一起颤抖起来。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哪怕是如今落在张瑄手里迟早是死路一条;但被张瑄当众怀疑他对皇帝的忠诚,指摘伪造圣旨,他心里却是无休止的愤怒起来。

    “高力士,你就不必惺惺作态了。”张瑄冷笑一声,“这些年,陛下历经波折而不废太子,这表明,陛下对太子虽有不满,但总体而言,还是希望殿下能继承正统。如若不然,荣王之乱,陛下大可以就废了太子,又何必等到今天。”

    张瑄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着,很多朝臣和皇族若有所思地暗暗点头。

    皇帝有意废太子,这不是什么秘密。但这些年,终归还是没有真正废立。这说明,在皇帝心里,李亨虽然不是最佳的人选,却是一个相对最合适的人选。

    “陛下突然要废太子,事出诡异。此其一。更令人疑惑的是,陛下要废太子,不通过朝廷重臣为之,乃是通过你一个内监。此其二。”

    “纵然陛下要废太子,却没有理由改立嗣宁王为太子,陛下皇子数十人,张某就不相信,在这其中,就选不出一个合适的皇储人选,以至于要将皇位传给嗣宁王!此其三。”

    张瑄这话一出口,很多皇子女就颇有同感。是啊,皇帝没有理由传位给侄子,有这么多的儿子在,凭什么轮到一个外人?

    盛王李琦愤然起身手指着高力士怒斥道,“高力士,你这个逆贼!亏了父皇对你信任有加,但你却趁父皇病重,伪造圣旨,企图败坏大唐宗庙社稷,其罪当诛!”

    “然。这个老奴才竟敢假传圣旨,勾结嗣宁王谋朝篡位,该死该死!”

    “杀了他!”

    “灭他九族,狗东西!”

    李琦这么一打岔,很多皇子女都群情激奋起而攻之,七嘴八舌将高力士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高力士气得浑身颤抖,脸色煞白,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张瑄摆了摆手,李琦等人渐渐都坐下,平静了下来。

    “这第四疑点就在张某的身上。张某不愿意自我表白——但张某入朝为官,乃是陛下一手提携。当日荣王谋逆,陛下将张某密传入宫,授予平叛重责,可见陛下对张某的信任。如今荣王叛乱方平不久,要说陛下突然就要诛杀功臣,说实话,不仅张某不怎么相信,恐怕在座的各位也不相信。”

    “高力士,如此种种,你如今还敢说,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吗?”

    张瑄淡然一笑,手指着高力士厉声道。

第154章杀人有很多种方法

    高力士被张瑄一连串的反问给呛了一下,虽自觉理直气壮,但嘴上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气急交加,剧烈地咳嗽起来。

    玉真公主李持盈坐在那里神色变幻良久,犹豫着,终于还是选择开口支持高力士。

    虽然她明知高力士如今已成阶下囚,但作为站在高力士身后的人,作为这一次行动的直接参与者,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张瑄和李亨在形势逆转之后没有将矛头对准自己,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她的存在,无非是顾忌她的身份。

    但当面不提,不代表不会秋后算账。

    经此一事,李持盈纵然不受株连,想必也会权势大减。

    这是必然的。

    李亨或许不会对她这个皇姑下狠手,但却绝对容不下一个曾经要将他赶下台的人。

    玉真公主今天的权势无非是来自于皇兄李隆基,有了这一遭,一旦李亨真正得势上台,她所谓的在朝野的影响力也就随之化为泡影了。

    为了自己,李持盈虽知此刻在站出来也等于“做无用功”,但还是要站出来。

    本心里,她还是有些不死心。换言之,她还是太过高看自己的能量和地位。她料定李亨不会真正拿她怎么样,更觉得张瑄不会向她下手。

    说白了,她就是有些有恃无恐。

    “太子,张瑄,本宫可以证明,这两道密旨确实是皇兄之意。”李持盈缓缓起身来,走到场中,神色平静。

    永穆公主等人见玉真公主出面,心下一喜,心中又升起了几分侥幸心理。

    目前的情况来说,想要继续达成所愿将李亨废了、同时诛杀张瑄和杨国忠,基本上是痴人说梦了,但玉真公主出面力挺,却可以保持他们这番行动的合法性——最不济,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

    永穆公主不相信,李亨敢动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可不比普通长一辈的大唐公主,她是李隆基的亲妹妹,几十年感情很好,圣眷之隆无人可比。而且,玉真公主这些年结交朝中权贵,已经形成了一股盘根错节的上层势力。

    动玉真,不是那么好动的。

    可李亨不敢动,不代表张瑄不敢动。

    正如李亨下不了手,不代表张瑄下不了手一样。

    “太子,皇兄下诏之时,本宫就在一旁。本宫可以对天发誓,此事绝无半点虚假。”

    玉真公主轻盈上前,向李亨投过高高在上的一瞥。

    李亨心里一阵愤怒,心道玉真皇姑——你太过分了,这么多年本宫对你敬畏恭谨,时时处处不敢有任何怠慢之处,却不料如今只是换来了你的落井下石无情无义——

    玉真公主慢慢将头转过来,环视众人,淡然笑道,“诸位宗室、诸位大人,尔等以为,本宫有必要撒谎吗?以本宫的权势地位,无论是谁做皇帝,其实都无关紧要。本宫之所以支持嗣宁王,无非因为这是皇兄的意思。”

    “同时,亦是出于对大唐江山传承的考虑。”

    “皇兄为什么要改立嗣宁王,看上去似不可理解,实际上却是蛮有渊源的。当年让皇帝宪不是没有机会登临皇位御极天下,但却毅然将皇位让给了当今陛下。为什么呢?原因只有一个——当今陛下雄才武略,比让皇帝宪更适合当皇帝,能守住宗庙社稷江山。”

    “而事实上,陛下登基数十年来,文成武德无与伦比。”

    “如今,陛下愿意效仿让皇帝当年的高风亮节,将皇位传给嗣宁王,无非还是为了大唐基业的传承。太子亨与嗣宁王李琳,都是本宫的晚辈,骨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本宫不愿意偏向谁,只是李琳确乎比亨儿更适合当皇帝……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诸位以为然否?”

    玉真公主的话云淡风轻,众人听了默然不语。

    这个时候,嗣宁王李琳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虽然还在羽林卫的控制之中,但已经不像方才那样不堪了。

    听到玉真公主的话,他灰败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希望的光彩。

    按说李琳不该这么不堪。只是他这短短一日间,这冰火两重天、天堂与地狱的情绪大起大落,让他很难控制住。他本来好好的做他的藩王,突然遇到皇帝送上了一个诱人的馅饼儿,这个馅饼儿可是皇位,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内心深处的野心被高力士挑动和蛊惑起来,他当即就铤而走险了。

    可骤然间,形势急转直下,突然就从踌躇满志的准大唐储君变成了身败名裂的阶下囚,他一时间乱了心神绝望间有些失态其实也是在所难免的。

    ……

    ……

    张瑄转头凝望着玉真公主,心头颇有些许感慨。

    实事求是地讲,在这之前,玉真公主对他还是不错的。有玉真公主的幕后支持,他才能更好地掌控朝中局势,有了今天的地位。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玉真是一个比较关键的人。

    但玉真公主终归还是一个利益为先的女人,一个皇族中的长辈。在她的字典中,皇族的整体利益和个人的政治利益,要胜过一切。某种意义上说,这倒也无可厚非。

    因此,张瑄对玉真并不记恨,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同。

    但既然站在了对立面上,既然玉真公主选择做他的敌人而不是朋友,张瑄又不会心慈手软。

    如果玉真一直保持沉默,就此沉默了下去。张瑄好、李亨也罢,还真不好公开向她下手。可奈何玉真到了这个份上还是不死心,还是要试图将两人置于死地。

    张瑄自然就无法再保持沉默。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呵呵,玉真殿下,抛开陛下圣旨的真伪不谈——”张瑄猛然扭头扬手指着李琳,厉声道,“这便是玉真殿下口中比太子殿下更适合当我大唐君主的人选吗?”

    李琳的脸色陡然变得涨红起来,肩头轻颤着。他被羽林卫捆绑着,双腿打颤,表现可是比高力士这个老太监差太多了。

    最起码,高力士虽被缚,却腰杆挺得笔直,颇有几分气度和骨气。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李琳身上,谁都听出了张瑄口中的某种讥讽之意。

    “尔等把持宫门试图逼宫,太子殿下再不堪,却也临危不乱,没有丢掉一国储君的体面;而这位嗣宁王,刚才是个什么样子,玉真殿下也看到了……这样的人会被陛下看重,居然声称文韬武略不属于当今陛下,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也?!”

    张瑄朗声一笑,“诸位相信否?”

    盛王李琦等也暗笑了起来。

    玉真公主眉头紧蹙,一时间无言以对。说实话,对于李琳的表现,她确实很不满意。但不满意,又能如何?

    “张瑄,你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本宫辩不过你。”玉真公主轻轻一叹,“但陛下的旨意却是真的,无论你如何狡辩,都改变不了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玉真清冷的目光从一众羽林卫的身上扫过,淡然道,“本宫知道如今你占据主动,掌握兵权,想必此刻羽林卫已经将宫城团团围住,一切尽在你的股掌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本宫的性命都掌握在你的手中——”

    “但是本宫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在场这么多人,除非你能将我等都杀了灭口,否则——”玉真语音一变,“你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而皇兄虽病重,却也病体好转的一天,到了那个时候,张瑄,你就是自绝于大唐天下。”

    “与其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不若退一步海阔天空。张瑄,听本宫一句劝,急流勇退遵从陛下诏书,本宫可以保证你终生的荣华富贵。”

    听了玉真公主貌似语重心长的话语,张瑄忍不住仰首哈哈狂笑起来。

    “看来,玉真殿下不把太子殿下废了、不把张某灭了,是不甘心了。只是张某很是好奇,张某何时、何处得罪了玉真殿下,让殿下对张某如此怀恨在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将张某推向绝路?”

    张瑄轻声一叹,淡然道。

    玉真公主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张瑄,你一向是本宫看重的人才,本宫对你只有欣赏没有其他——本宫要说,直到现在,本宫也不想伤了你的性命,之前本宫就与嗣宁王与高力士说,无论如何要在陛下面前求情保你一条性命和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玉真公主说着,瞥了脸色苍白的崔颖一眼,又是幽幽一叹,“张瑄,本宫的话,你信还是不信?”

    “张某相信。”张瑄轻轻一笑,“但杀人有很多种方法,未必要亲自下屠刀……这个道理,玉真殿下想必比我更清楚。”

    玉真公主脸色一变,冷冷道,“张瑄,本宫好言相劝,你仍然执迷不悟。既然如此,你想怎样便怎样吧。”

    “好好好,我等都是叛逆,你和太子就看着办吧。本宫就是拼着一死,也要将陛下的旨意昭告天下!”

    退一步海阔天空?都是屁话。一旦让李琳上了台,成了大唐储君,他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力,第一个要清除的人恐怕就是我和杨国忠。至于你玉真公主的保证,可以说是一文钱都不值。

    当老子是三岁孩童哄骗吗?威胁老子不敢杀人吗?张瑄心里冷笑着,凝视着玉真公主,只将玉真那张妩媚成熟的脸逼视得有些心虚和变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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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借刀杀人

    张瑄默然无语。他深深凝视着杨玉环,从她幽深似水的眸子里读到了一丝温柔,一丝坚强和坚定刚毅,心头就渐渐被一团温情脉脉缠绕住了。

    “我不希望你压抑自己……”张瑄温柔地抱紧了杨玉环,“我希望你今后为自己活着,做一个快快活活的小女人,而不是现在这个戴着假面具假装快活的贵妃娘娘。”

    “奴家现在很快活呢。”杨玉环躺在张瑄怀里闭上了眼睛,眼角闪烁着幸福的泪花儿,“奴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活过!”

    “小冤家,抱紧奴家啊……”

    ……

    ……

    张瑄出了偏厅,进入御书房的正厅。

    与杨玉环片刻的温存并不能影响他此刻坚硬的心境,因为他明白,任何的优柔寡断或者妇人之仁,带给他和他所要守护的一切的都是毁灭之灾。

    早已等候在此的太医令钱泶林赶紧躬身施礼轻轻道,“大将军,下官已经为陛下诊治完毕。陛下的情况好了很多。”

    “好,很好。钱太医令,你做得很好,先下去吧。召几个御医来守在宫里,我看就住在御书房的临近,随时接受陛下传召,为陛下诊病救急。”

    张瑄摆了摆手道,“陛下的龙体要紧。”

    “是,下官遵命。”钱泶林轻轻道,赶紧退了下去。

    张瑄回头望着李静忠,淡然道,“李公公,守住门口,本官要与陛下说一件机密事,任何人不许进入。违者——斩!”

    李静忠心里凛然,赶紧躬身应喏。

    张瑄定了定神,缓步走进了内间。

    老皇帝静静地躺在榻上,目光虽然浑浊但却闪烁着一定的神采。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头脑清醒过,除了仍旧口齿不清、下半身仍然瘫痪不得动弹之外,他几乎觉得自己无异于常人了。

    高力士现在没有守候在他的身边。

    老皇帝心里明白,高力士是做什么去了。他自打清醒过来之后,就一直躺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对于这个老东西的办事能力,他非常放心。

    有了玉真公主的支持和一干皇族的响应,有了他的密旨和传位诏书,李隆基心里对高力士做成此事还是颇有几分期待的。

    其实,选择推侄子嗣宁王上位,是李隆基绝望之后的一个突然产生的念头。对于自己那些儿子,他实在是失望透顶了,于是就决定还权于让皇帝李宪一脉。

    反正在老皇帝看来,权力只要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掌握在儿子还是侄子手里,其实差别都不大。

    不能不说,李隆基是一个自我至上的人。

    他真正关心的始终都是自己,以及自己手里的权力。

    而皇位的传承,在很多时候,更像是他调动诸多皇子拼抢逗乐的一种游戏,他试图跳出棋局之外做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只是不成想这一次将自己也陷了进去,无可自拔了。

    张瑄缓步走进内间,抬头瞥处,正好与李隆基的目光相对。

    李隆基目光顿时一凝,肩头立即起了一丝轻颤,嘴唇哆嗦着。

    一眼看到张瑄进来,这意味着高力士失败了。他的暗中布置,失败了。

    毫无疑问。

    张瑄静静地站在那里,与李隆基目光相对,神色非常平静。

    而李隆基的脸色慢慢愤怒扭曲起来,他哆嗦着抬起手指了张瑄一下。哪怕是躺在床榻上不能动弹,口不能语,这皇帝颐指气使的气度还是存在的。

    此刻面对张瑄,他没有愧疚、没有恐慌,只有一丝失望和愤怒。

    张瑄淡然一笑,上前一步轻轻道,“陛下,看到臣来,定然是非常吃惊、也是非常失望了吧。”

    张瑄说着坐在了床榻边上的锦墩上,“臣实在是很困惑,陛下要拿下太子情有可原——但何以非要置臣于死地呢?”

    “一开始,臣非常疑惑,不解。现在,臣想通了。陛下不愧是叱咤风云数十年的大唐皇帝,看问题很是深远。”张瑄淡然笑着,“陛下一定是担心将来臣坐大了,会架空了太子的权力……甚至,担心臣会有造反的野心,夺了李氏皇族的江山社稷!”

    “改朝换代,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如今的李唐天下,也不过是夺自前隋之手。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朝代更迭,是无法更改的历史规律,这个不是你或者我,能够左右和主导的。”

    “倘若李唐气数已尽,被取代,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反过来说,如果李唐天下仍然稳固,陛下这种担心就纯属多余。”

    “所以,对于将来的事情,我不能给陛下一个承诺,真的不能。因为纵然是我,也无法预料将来的所有事情。”

    “但是现在的情况,我可以给陛下说道说道。”张瑄轻轻摆了摆手,又道,“陛下授意高力士串谋李琳这些皇族,向太子和我下手……过程很复杂,但结果很简单。李琳和高力士这些人都在我的手上,只要我一句话,这些人就会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张瑄嘴角一晒,冷笑了起来,“陛下不必愤怒。请恕臣无礼了,臣总不能坐以待毙,让人当成案板上的肉来随意切割吧?”

    “玉真殿下诬陷臣勾结太子挟持陛下夺权篡位……但实际上,臣何尝做过这种事情?陛下中风事发突然,臣之所以与杨国忠商议着,对这个消息秘而不宣,是为了安定天下局面。”

    “想必陛下比臣更清楚,一旦让安禄山知道陛下病入膏肓,他会立即起兵谋反。现在的局面是,安禄山反了,天下必然大乱。为了大唐江山稳固,臣选择了保守秘密,这又何尝有一丝私心?”

    “至于说这大唐储君,还有何人比太子更加合适?陛下那些皇子,争气的实在是不多了。如今太子已经有了一些根基,渐渐稳定住了朝中的局势。可就在这个时候,陛下却偏偏来添乱了……”

    “现在是岁除之夜啊……本来是温情脉脉辞旧迎新的守岁之夜,却被充满着刀光剑影的血腥气。”

    “可臣也没有办法。臣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为了自救和自保,臣也顾不得许多了。这场血雨腥风,由陛下而起,终归还是由陛下结束,也不知道有多少陛下的亲人要为此做出无谓的牺牲啊……真是令人可悲可叹呐!”

    张瑄轻声叹息着,脸上却全是玩味的笑容。

    而片刻之后,张瑄又是冷冷一笑,“是是非非就在陛下的一念之间了。陛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此刻没有外人,你我君臣不妨坦诚相待——若是臣有不轨之心,陛下如今还能安生生地躺在这里吗?”

    “这是臣的肺腑之言,绝无半点虚假。”张瑄起身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又转身来望着脸色灰败扭曲抽搐着的老皇帝,淡然笑了笑,“这些人诬陷臣谋权篡位,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李隆基干枯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心里起了惊天的波澜。

    张瑄的话可以说非常坦诚了,但同样也表露出明显的威胁之意。

    张瑄的意思很直白了——这事儿可大可小,如果张瑄愿意暗中操纵推波助澜,想将事情闹大,甚至会将很多皇子皇女和宗室皇族乃至朝臣都席卷进来,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给大唐王朝造成一场足以影响社稷基础的权力震荡和血雨腥风。

    张瑄此时绝对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机会。

    李隆基或许不在乎皇族中人的死活,但不能不考虑李唐江山的稳固。这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因此,张瑄的话就以这样一种直白的方式击中了李隆基的软肋,由不得他不就范。

    张瑄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皇帝的反应。

    李琳和高力士串联玉真公主及一干皇族掀起的这场风波,已经彻底激怒了张瑄。这也给张瑄提了一个醒,在有些时候,还是需要铁血杀戮手段震慑的。

    但张瑄心里更加清楚,杀人未必一定要亲自动刀,让皇帝出面为这事儿做一个干脆的了断,无论是对于李亨还是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东宫,正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众人的心情低沉压抑到了极致。本是岁除之夜,岂料横生波澜——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真的是皇帝操纵出来的,还是李琳串通高力士铤而走险?

    很多朝臣心里都在思量着,斟酌着,猜测着这件事将会如何收场。但不管如何收场,嗣宁王李琳是死定了。

    这个人真是很不自量力,以为有高力士支持就能夺了李亨的皇位?李亨身后的张瑄和杨国忠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左相陈希烈默然坐在杨国忠的下首,扫了已经沦为阶下囚的李琳和高力士一眼,暗暗摇头。

    虽然面前的案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但没有一个人有食欲。

    杨国忠向不远处自动聚拢在一处的杨氏族人投过暗示的一瞥,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杨家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虢国夫人三姐妹的坐席当然是紧挨在一起,只是此刻杨三姐的人虽然留在殿中,但心神其实早已追随张瑄而去。如果不是张瑄临走时投来的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早就坐不住了。

第157章与老皇帝的交易

    “你……逼……朕……”李隆基奋尽全力才挤出这三个含糊不清的字眼来,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锦被,喉咙里发出嘶嘶的犹如野兽闷吼的声响。

    “谈不上逼迫陛下,只是求陛下还臣的清白而已。”张瑄又是一笑,“如果陛下不肯,那么,臣只能去想其他的办法。”

    “一场叛乱,被太子殿下平息……只不过,陛下的皇子、皇女、皇侄,陛下的妹妹,陛下的近臣——到时候被牵连进来的人就多了,臣敢保证,为了保住自己的储君之位,太子殿下和杨相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只要陛下肯还臣的清白,确保太子的储君之位,臣可以对天发誓,保证两点:第一,只要陛下在世一日,陛下始终都是大唐至高无上的皇帝,任何人不能取代;第二,此番只诛首恶,概不牵连从众。”

    “甚至,臣可以向太子殿下求情,保住玉真殿下。”

    “所以,这不是胁迫陛下,而是臣与陛下的一场交易而已。”张瑄淡然笑着拜了下去,“臣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张瑄的声音拔高,朗声呼道。

    老皇帝身子猛然哆嗦抖颤了一下,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双眸缓缓闭上,眼角滑落一颗浑浊的泪花儿。

    ……

    ……

    繁星点点的夜幕下,宫城内灯火闪烁,四处洋溢着一片喜庆气氛。但谁又知道,在这雍容华贵的喜庆背后,隐藏着无尽的杀机呢?

    这个岁除之夜,对于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一个惊心动魄的不眠之夜。

    从兴庆宫到东宫的幽径的宫道上,张瑄带人护卫着李隆基的銮驾快速前行,而侍候在李隆基身边的亲近太监,却从高力士换成了李静忠。

    东宫正殿,包括太子李亨在内,众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只是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说什么,无论是朝臣还是皇亲贵戚,其实都怕被惹祸上身。

    李琳已经绝望地站在那里,因为双手被缚站立的时间太久,双脚麻木,几乎要瘫倒在地。

    因为张瑄没有下令如何处置他们,所以羽林卫士卒除了不让高力士和李琳随意走动之外,倒是没把两人怎么着。

    永穆公主等人越等越是心焦,越是惶恐。

    她虽然对权势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却同样怕死。她从太子李亨眼眸中看到了愤怒和厌恶,以及并不掩饰的杀机。表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其实渐渐畏惧起来。

    永穆突然离席匆匆走到玉真公主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玉真皇姑救命啊……”

    玉真公主叹息着轻轻道,“永穆,其实本宫很是诧异,你为什么要搀和进来,你本来不该参与这些事情的。”

    永穆咬了咬牙,面目变得狰狞扭曲起来,“永穆好恨啊,是,是他们害死了琬弟——要是李亨和张瑄赶尽杀绝,琬弟又何至于在永穆门前自戕?”

    旁边的盛王李琦心头一动,瞥了一眼因为情绪过度激动而变得疯狂起来的永穆公主,心道看来永穆和李琬姐弟有私的传言是真的了……

    玉真公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的嘴角轻轻一抽,又是幽幽一声长叹,“永穆,本宫现在自身难保,救不了你们了。”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殿口传来一声尖细而有力的呼喊——“陛下驾到!”

    高力士本来站在那里,双目紧闭,听了这声呼喊,猛然睁开凌厉的双眸,从嘴里迸出愤怒压抑的一个名字来——“李静忠!”

    到了此刻,高力士蓦然发觉,问题出在哪里了。一定是李静忠这个尖细密告了张瑄,从而导致他们的逼宫之举功败垂成。

    高力士没有想到这个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竟然会出卖了自己!最不可能背叛的人背叛了,这只能说明高力士并不真正了解李静忠。

    李静忠未必见利忘义,但却拥有野心。他一直不甘心居于高力士之下,被高力士牢牢压制。如今有了翻身的机会,他又焉能放过?

    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的因素。另一个方面的因素是,张瑄提前在李静忠身上做了很多有形或者无形的“功夫”,到了关键时刻,这种“日常多烧香”就显示出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张瑄也曾经在高力士身上下过“苦功”,可惜事实证明,高力士的确是老皇帝的一条忠狗,再大的代价都不足以让他背叛李隆基。

    这不是张瑄的错,也不是高力士的错。

    “李静忠这个该杀千刀的狗奴才!”高力士想通了这一层,心胸愤怒起来,嘴角紧紧咬着,都咬出血迹来。

    ……

    ……

    李隆基躺在开放式的车辇上,身上覆盖着华丽的锦被,被人抬了进来。

    车辇旁,张瑄亦步亦趋。而另一侧,则是面无表情的李静忠。尽管高力士那几欲要吃人的愤怒眼眸投射过来,但李静忠却还是无动于衷。

    众人的眼眸瞬间都聚焦在李隆基的身上,见李隆基神色虽然憔悴灰败,但双眸却睁开着,显然头脑非常清醒。

    李亨心里一跳,率先拜了下去,“儿臣拜见父皇。”

    众人和一干皇族也赶紧原地拜了下去,“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玉真公主是最后一个跪倒在地的,她一直站在那里凝视着老皇帝的神色,见老皇帝脸色平静,眸光正常,心头便也狐疑着曲下了双膝。

    老皇帝迟缓而费劲地摆了摆手,这几声震天响的“吾皇万岁”倒是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显得精神焕发了起来。

    李静忠尖细的嗓音适时响起,“陛下有旨,诸位大人请起!”

    李亨赶紧指使下人将殿堂正中的位置腾了出来,正好以容纳李隆基的软榻。

    待李隆基的软榻安放完毕,而老皇帝那复杂的眸子又徐徐落在高力士和李琳身上的时候,张瑄微微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见那高力士疯狂了一般冲出羽林卫的包围,噗通一声跪倒在老皇帝软榻前,痛哭流涕道,“大家,老奴无能,有愧陛下托付,老奴该死啊!”

    “坏了陛下的大事,老奴百死难赎其罪!请陛下惩处!”

    高力士砰砰砰叩首下去,额头上满是血迹。

    张瑄静静地凝望着高力士,心头微微有些感慨。高力士虽然愚忠,但这份忠诚却着实打动了张瑄,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张瑄真的想给高力士留一条生路。

    可惜,高力士作为罪魁祸首,却不能不死。

    李隆基眸子里闪动着一丝异样的柔情,却缓缓闭上了眼眸。

    张瑄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请问陛下可有废太子传位嗣宁王之密旨?”

    李隆基嘴角抽动了一下,猛然睁眼望着张瑄,却是重若千钧地缓缓摇了摇头。

    老皇帝这已摇头,太子李亨和杨国忠一起松了一口气。而无论是跪在地上的高力士,还是李琳、永穆公主及玉真公主李持盈等人,都心神巨震绝望之极。

    玉真公主不可思议地起身凝望着李隆基,快步上前去颤声道,“皇兄……”

    李隆基冷漠无情的眸子望着玉真,缓缓而吃力地抬头来挥了挥。李静忠淡然一笑轻轻道,“玉真殿下,陛下让殿下暂且退下!”

    ……

    ……

    “诸位,陛下身患中风之症,虽然头脑清醒,但仍然存有言语障碍。此刻,陛下原本需要静养生息,不宜打扰,但事关重大,本官不得不亲赴兴庆宫,冒死求见陛下,请陛下出面做主。”

    张瑄向目光摇曳的众人扫了一眼,然后转身来向老皇帝拜了下去,沉声道,“陛下,内监高力士串谋嗣宁王李琳、永穆公主等数人,把持宫门,威逼监国太子,图谋不轨——如此种种,请陛下裁处!”

    李隆基的嘴角抽动着,发出一阵含糊其辞的轻微声响。

    李静忠俯身下去,附耳过去,良久起身朗声道,“陛下有旨,李琳、高力士、永穆公主谋反,其罪当诛!赐其自裁。玉真公主李持盈失察从贼,难辞其咎,着夺去公主封号和三千户食邑,归玉真观闭门思过!”

    “从者,着太子李亨权宜处置。”

    殿中一片死寂。高力士和李琳面色惨白,永穆公主也惊惧交加,瘫倒在了地上。高力士还好些,目光呆痴地望着缓缓点头的老皇帝,绝望地失了神;但李琳闻言,却歇斯底里地叫冤起来,“陛下,陛下,臣侄冤枉啊!”

    “陛下救命啊!”

    李隆基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杨国忠突然起身来暴喝道,“张大将军,陛下有旨,还不速速拿下叛逆!”

    张瑄玩味的眼神在气势汹汹的杨国忠身上扫过,淡然摆了摆手道,“来人,将一干逆贼推出去——”

    如狼似虎的羽林卫一哄而上,将高力士、李琳和永穆等人带了出去。

    而玉真则怔怔地坐在那里,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起来。

    她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被夺去了封号和食邑,她的权势随之就荡然无存了。恐怕从今往后,玉真公主李持盈就要彻底退出大唐视野了。

    玉真公主突然觉得非常冤枉。对于她来说,这几乎等于是一场无妄之灾。如果不是皇帝的意思,她岂能搀和到这样的事情里来?可临了,皇帝却翻脸不认人了。

    玉真心里隐隐猜出来,皇帝的表现定然与张瑄有关。而她、高力士和李琳等人,不过是被皇帝抛弃的牺牲品罢了。

第158章狗仗人势的鱼朝恩

    高力士、李琳、永穆三人就在这个岁除之夜,在天宝十二载的这个春节凌晨钟声敲响之前,被一杯毒酒鸩杀。而这场风波的相应从者,虽然老皇帝交由太子权宜处置,但李亨却在张瑄和杨国忠的暗示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基本上不予追究。

    除了玉真公主李持盈被皇帝夺去公主封号和三千食邑。

    按照李亨的意思,站出来闹得挺凶的让皇帝李宪一脉的几个宗室,都要夺去郡王封号,贬为庶民,流配三千里。但张瑄思之再三,觉得此时的大唐朝廷不宜再生动荡,真要乱了起来,最终受冲击的还是太子一系。

    岁除之宴不欢而散。

    老皇帝走后,皇族权贵和满朝文武大臣也相继告辞出宫。

    走到最后的是玉真公主李持盈。

    张瑄缓步出殿,走到殿口,发现李持盈还没有离开。

    张瑄淡然一笑,不愿意再说什么,径自要离开,却听李持盈轻轻呼道,“子瞻,本宫今日行事乃是迫不得已,待本宫向颖儿说一声——就说本宫心里非常难过。”

    张瑄脚步一停,慢慢转身来望着李持盈笑了笑,“颖儿并不怪玉真殿下。玉真殿下乃是皇室长辈,自有诸多难言之隐,张瑄可以理解。”

    李持盈嘴角抽动了一下,脸色涨红起来。

    “子瞻,本宫问一句……皇兄安然无恙否?”

    张瑄眉梢一挑,淡然道,“陛下中风之症,难以痊愈,如今瘫痪在床,这是事实。非人力可为。但只要陛下在世一天,陛下就始终是大唐皇帝、天可汗,无人可以替代。而陛下若辞世驾崩,张瑄定当辅佐太子登临皇位御极天下!”

    “张瑄做事做人,向来只求心安理得问心无愧。张瑄绝不会成为第二个李林甫或者安禄山,这一点,请殿下放心就是。”

    李持盈轻声一叹,“本宫没有想到,短短时间里,汝已经成为连本宫都不可撼动的权臣。若是太子登基,汝之地位远远要超越李林甫和杨国忠啊……本宫如今惟愿汝能尽心尽力辅佐天子,造福天下黎民苍生!”

    张瑄笑了笑,却没再接话。

    心里却是暗暗鄙夷,心道你争权夺利的时候怎么就想不起黎民苍生?你们这等皇室贵族,想得都是自个儿的权势地位,老百姓的福祉什么的,又有几个人放在心上?

    玉真叹息着落寞而去。

    望着玉真的车驾消失在黑漆漆的夜幕中,张瑄长出了一口气。

    显赫一时的高力士已死,玉真公主李持盈也成为永久的过去。这意味着这个时代已经翻过了旧的一页,翻开了崭新的篇章。

    既定的历史轨迹在一点点地偏移着,改变着。但大的历史走向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张瑄对此心知肚明。

    安禄山谋反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张瑄目前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向后推动延缓安禄山的起兵,为自己也为大唐争取应对的时间。

    张瑄仰首望天,暗暗叹了口气。他正要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太监的呼唤声:“大将军,殿下有请。”

    张瑄回头来望去,只见李亨身边的当红太监鱼朝恩笑吟吟地站在那里望着自己,不由淡淡笑了笑,“鱼公。殿下还不曾歇息吗?”

    鱼朝恩现在随着李亨的得势而春风得意起来,早已不复当年那落魄的景象。张瑄知道这个太监也不是一个好鸟,要忠诚没忠诚,要能力没能力,贪赃枉法弄权奸佞,比高力士差得远了。

    张瑄对鱼朝恩没有什么好印象,只是因为他在李亨身边,而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

    鱼朝恩嘿嘿一笑,“殿下还不曾歇息。殿下让咱家出来看看,如果大将军还没走,就传大将军去书房叙话。走吧,大将军,随咱家去见殿下吧。”

    鱼朝恩其实自己都没注意,他对张瑄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某种无形的变化。恭谨之心去了很多,而骄矜之心生了不少,说话就显得随意了些。

    张瑄皱了皱眉,他倒不是对鱼朝恩的态度心里不爽利,而是突然觉得这个历史上出了名的坏种留在太子身边,怕不是什么好事。

    张瑄心念电闪,也没有说什么,默然摆了摆手道,“前面带路!”

    张瑄的声音有些冷漠。

    鱼朝恩听了心里多少有些不爽,他如今正得势,每日里被奉承和巴结环围着,总领东宫内监,渐渐有成为第二个高力士的趋势。而此番,太子也有意让鱼朝恩取代高力士的位置,出任三宫检责使、左监门卫将军。

    张瑄权势虽大,但终归是一个外臣。一旦太子登临皇位,咱家就是第二个高力士,还能比你张瑄差了多少?咱们都是太子的人,地位相当,你在咱家面前摆什么大将军的官威?

    这是此刻鱼朝恩的真实心态。

    却不知,在张瑄眼里,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暂且没有时间理会、一旦有了时间,随手就能捏死的小人物。

    鱼朝恩在前面走着,到了东宫的书房之外,就转身来随意摆了摆手道,“大将军且先等候,待咱家进内禀报。”

    张瑄淡然点头。

    鱼朝恩进了书房的外厅,却没有立即进内通报,而是好整以暇地在两个小太监的侍候下坐在那里,端上一杯茶闭目养神起来。

    张瑄在门外等候良久,见迟迟没有回应,不由就有些不耐。

    见书房内人影绰绰灯火通明,他稍稍犹豫,就主动推门而入。

    他进门一眼就看到了趺坐在那里摇头晃脑悠然自得品茶的鱼朝恩,原本淡然的神色立即就阴沉了下来。

    两个小太监骤然看到张瑄,吃了一惊,赶紧拜了下去,“奴才见过大将军!”

    鱼朝恩吓了一跳,立即慌不迭地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来尴尬地笑着。

    张瑄面沉似水点了点头,也没理会鱼朝恩,径自向两个小太监摆了摆手道,“殿下可在?去禀报殿下,就说张瑄奉召等候!”

    两个小太监畏惧地扫了鱼朝恩一眼。

    见两个小太监竟然没有动弹,张瑄勃然大怒,沉声道,“本官的话,你们没有听到吗?”

    鱼朝恩嘿嘿笑着,凑过来解释道,“大将军稍安勿躁,殿下正在小憩,请稍待片刻!”

    张瑄冷冷一笑,“殿下召本官到此,岂能拖延不见?鱼朝恩,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官面前耍机锋!”

    鱼朝恩脸色涨红,也沉声道,“大将军这话咱家可不愿意听。咱家侍候殿下,是殿下的奴才,自然要为殿下着想。殿下最近身体欠安,略事休息,咱家岂敢打扰?”

    “我的话你不愿意听吗?”张瑄缓步上前,逼视着鱼朝恩,声音异样的冰冷,“真是给脸不要脸了。你一个小小的东宫内监,竟敢阻塞门庭,阻拦本官见殿下商议朝廷大事……如此肆意妄为,胆大包天,该当何罪!”

    “汝该当何罪?!”

    张瑄这话可就有些重了。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裹夹着大将军的气势和威风,鱼朝恩心里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又立即红着脸挺直了腰板,梗起了脖子。

    鱼朝恩正要反驳几句,张瑄向前迈进一步,扬手指着鱼朝恩,“狗仗人势的东西,你再给本官狡辩一声试试?”

    鱼朝恩惊惧起来,他突然想起面前这个年轻人可不是一般的朝臣,而是手握重权翻云覆雨且刚刚平息了一场宫廷叛乱的张大将军,又想起张瑄那冷酷果决的手段,他张了张嘴,又将冲出口去的话都咽了回去,羞愤得脸色有些扭曲起来。

    “滚开!”张瑄怒声道,手指着那两个早已吓得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斥道,“还不去通禀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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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持盈出了宫,直奔玉真观。进了观,立即吩咐人紧闭观门,从今天开始,她就不能再如以往一样开门迎客,时不时大宴长安文人权贵,饮酒作乐了。

    玉真公主屏退侍女,沿着玉真观幽长而雕刻精美的木质长廊,直奔自己的卧房。这是一间非常奢华宽大的卧房,布置之精美,丝毫不亚于贵妃杨玉环的寝宫。

    推开卧房的门,走进去,李持盈掩过门去背靠门上,原本平静的脸色突然变得凄苦起来,她眼圈一红,竟然哽咽着落下泪来。

    一个身材魁梧面目清朗四旬有余的男子从卧房深处大步走过来,讶然呼道,“盈儿,何以悲苦至斯?”

    李持盈见了这男子,又是一阵悲从中来,奔行上前,投入这男子的怀抱,紧紧得拥着他,在他怀里哭了一个昏天黑地。倒不像一向叱咤风云的玉真公主,而更像是一个受了委屈好不容易找到人撒娇的小妇人。

    男子虽有些震惊,但还是紧紧地拥抱着李持盈,轻轻地拍打着她丰腴的双肩。

    良久。

    李持盈如少女一般痴痴地抬起头来,呢喃道,“青郎,带奴家离开长安去终南隐居行吗?”

    男子迟疑了一下,轻轻而柔声道,“盈儿,你今晚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跟某家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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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高力士的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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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持盈幽幽一叹,“青郎,奴家的公主封号和食邑都被夺了,从今开始,锦衣玉食的生活荡然不存了……这长安的蝇营狗苟着实令人伤感,奴家想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奴家再终南还有一座宅院田产,足以让我们两人安安静静地终老了。”

    “青郎,奴家是真正想开了,放开了,荣华富贵若过眼云烟,没有什么好贪恋的。奴家与青郎离开长安,隐居山野,做一对神仙眷侣……”

    男子也是轻声一叹,“盈儿,这句话某家等了十余年。可是,盈儿你真的放开这一切了吗?”

    “陛下为什么要夺去你的公主封号和食邑……”男子叹息着又问道。

    李持盈没有回答。沉默良久,才絮絮叨叨将事情的经过大体说了一遍。

    男子眉梢一挑,沉声道,“这么说来,夺去你的公主封号和食邑,绝非是陛下的本意。一定是那张瑄用了手段,威逼陛下所致。”

    “盈儿,以某对陛下的了解,这传位诏书和密旨绝非作假,只是你们行事不慎走漏了风声,让太子和张瑄等人有了准备……从陛下的身体状况来看,陛下已经落入了太子的掌控中,这太子登基为帝已成定局。”

    李持盈长出了一口气,“青郎,这些奴家心里很清楚。皇兄传位给嗣宁王李琳,绝非是高力士的假传圣旨,因为当时奴家也在场。只是皇兄缠绵病榻口不能言,被太子和张瑄挟持,只能忍痛鸩杀高力士、李琳和永穆。”

    “就连奴家,都差点陷进去。看来,张瑄对奴家还是留了情面的,只夺了奴家的封号和食邑,饶了奴家的性命。”李持盈自嘲地笑了笑,“不成想,奴家眼里的一个小后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左右朝廷局势的权臣,连杨国忠都有所不如,实在是令人嗟叹。”

    “这小厮着实忘恩负义。要是没有你的看顾照拂,他能有今日?就凭他那几首三脚猫的诗歌,可笑之极。”男子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要是有机会,某家定然让这小厮出个大丑!”

    李持盈摇了摇头,“这倒也怪不了他。成王败寇,在所难免。虽然奴家在嗣宁王和高力士面前讨了人情,但其实奴家也知道,一旦李琳事成,第一个要诛杀的恐怕就是张瑄和杨国忠。这两人不死,他的皇位终归是不稳的。”

    “可,这真的不是奴家的本意。奴家要是对他有恶意,又何必等到今天?……”李持盈又是一阵悲从中来,抽泣道,“颖儿一定是恨死奴家了,当面与奴家断绝了母女关系……哎!”

    男子眼神复杂地望着面前的李持盈,心中感慨万千。作为李持盈的地下情人,其实他比谁都了解,眼前这个大唐公主那极其矛盾和复杂的个性。正如十数年前,两人有情有意,但她却始终放不下公主的权势地位,而一旦分开了,她又痛不欲生恨不能自杀殉情。

    分而合、合而分——如此藕断丝连纠缠十多年,将一对盛年有情男女蹉跎到了鬓生华发。

    就如现在的李持盈说真正放开了、看透了,但男子其实却还是犹疑的——她真的放下了吗?

    李持盈抹了一把珠泪,抬头望着男子,似是知道男子在想些什么,幽幽一叹,“青郎,是奴家错了,奴家这些年名为出家出世,其实一日也没有离开红尘富贵。”

    “青郎,奴家已经人老珠黄,不复当年容颜……如果郎君不嫌弃,过了上元节奴家便进宫求旨,与青郎结为夫妻,离开长安去终南隐居,可好?”

    男子狂喜,一把将玉真拥抱进怀中,颤声道,“盈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青郎,奴家可曾在你面前说过假话?

    *********************************************

    东宫。李亨的书房。

    在张瑄凛然目光的逼视下,鱼朝恩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惹到了一个惹不起的主儿。

    此刻,他懊悔之极。但后悔却已经晚了。

    这个时候,李亨脸色很难看地走了出来。

    其实,张瑄进门的时候,李亨就听见了动静。

    而随后,从张瑄与鱼朝恩的一番对话中,他便也猜出了某种端倪。肯定是鱼朝恩怠慢了张瑄,想要在张瑄面前摆摆谱,不料被张瑄一脚就给踢了回去。

    李亨暗暗咒骂着,将鱼朝恩的祖宗八代都数落了一个遍。

    他本来不想出来,但见张瑄发作起来,又不能不出来圆场。

    张瑄拱了拱手,“殿下!”

    李亨笑了笑,“子瞻。”

    与此同时,李亨脸色一变又扭头过去怒视着鱼朝恩,斥责道,“鱼朝恩,汝一个内监,竟敢对大将军无礼——来人呐,将这个狗奴才拖出去杖责一百!”

    鱼朝恩大惊失色,这杖责一百可是要杖死了呀。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心惊胆战地哭喊道,“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啊,奴才知罪了呀!”

    李亨监国之后,确实对鱼朝恩宠信有加,因为李亨身边其实也无人可用。高力士处死,宫里的“总管大太监”位子就腾了出来,李亨就有心想要扶植鱼朝恩上位,刚才就给鱼朝恩露了一个底,此番找张瑄过来就是商议此事的。

    却不料,鱼朝恩竟然恃宠而骄,野心膨胀之下,连张瑄都不放在眼里了。

    “推出去,杖毙!”李亨咬了咬牙,张瑄在他心目中是何等重要,他岂容一个太监去破坏他跟张瑄之间的关系。

    “大将军,奴才知罪了,大将军……”鱼朝恩见李亨要下狠手,痛哭流涕地膝行过来抱住张瑄的腿,连连叩首求饶。

    张瑄皱了皱眉,甩开鱼朝恩,后退了一步。

    对于鱼朝恩这种小人得志狗仗人势的太监,张瑄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也不可能跟他一般见识。只是在这个时候,张瑄明知李亨这番多半是做给他看的,未必想真的弄死鱼朝恩。既然如此,如果张瑄真的坐视鱼朝恩被杖毙,恐怕李亨心里还是会留下一个疙瘩。

    到目前为止,张瑄觉得自己与李亨之间的君臣关系还是很真诚很融洽的,他也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鱼朝恩而破坏这种融洽。

    他笑了笑,向李亨拱拱手道,“殿下,念在他忠心侍候殿下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张瑄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拿定了主意,抽个机会,一定将这鱼朝恩调离东宫。这种小人,只要不给他机会和权力,他屁都不是。

    张瑄求情,李亨顺势下了台阶,奋力踢了鱼朝恩一脚,怒斥道,“如若不是子瞻求情,本宫定不饶你!滚下去!”

    鱼朝恩鼠窜而去。

    ……

    ……

    李亨和张瑄进了书房坐定,倒是尴尬地无话可说了。

    李亨叫张瑄来,本来是谈让鱼朝恩接替高力士的职位,出任任三宫检责使、左监门卫将军的,但现在横生枝节,鱼朝恩这个混账东西刚刚触怒了张瑄,这话又如何开口?

    张瑄静静地凝望着李亨,知道李亨想要说什么。

    内监总管事关重大,李亨肯定想安排自己的心腹。虽然鱼朝恩有些不堪,但终归还是他身边的人,相对比较信任。

    可有张瑄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鱼朝恩做到这个位置上去。一旦让这个贪婪势利的太监上了位,肯定会在内宫兴风作浪,说不定还会坏了张瑄下一步的谋划。

    “殿下召臣来,是不是为了内宫总领一职人选的事儿?”张瑄主动开了口,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如果臣没有猜错的话,殿下一定是要推举鱼朝恩起来吧?”

    李亨尴尬地笑了笑,“倒是如此,只是这厮太不争气……”

    “殿下!”张瑄正色道,“鱼朝恩断然不可主政内宫。非是臣对此人有成见,也非打击报复。臣观此人不仅野心太重,还无比贪婪,这还没怎么着,就已经打着殿下的旗号在宫里嚣张跋扈,如若真的抬举了他,恐怕会酿出大乱子来。”

    李亨嘴角一抽,轻轻一叹道,“子瞻,本宫也知道鱼朝恩这厮不成器,只是……”

    李亨欲言又止。

    张瑄轻轻一笑,“只是殿下身边无人可用,只能矬子里面拔将军?”

    “殿下,恕臣直言,殿下如今监国,将来御极天下指日可待,格局还是要开阔一些……何为殿下的亲信?不在于在殿下身边呆了多久,而在于对殿下能不能保持忠诚,能不能替殿下打理后宫解除后顾之忧。”

    “他日殿下登基,这天下之人都是殿下的臣民,何人敢忤逆殿下的旨意?”

    李亨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子瞻,你的意思是?”

    “鱼朝恩才德不足,威望不足,不足以震慑管理内宫。而兴庆宫大太监李静忠则不然,此人有胆有识颇有才干……以臣之见,由李静忠接替高力士,最为妥当!”

    张瑄目光清澈地望着李亨,“臣还未来得及禀报殿下,李静忠一向心向殿下,今晚臣能从容应对叛乱,全赖了此人提前密报……否则,你我君臣怕早成了嗣宁王李琳的阶下囚了。”

第160章提拔李静忠(第一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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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亨吃了一惊,却又神色闪烁道,“原来如此。子瞻,此人对本宫有恩,本宫定厚加封赏,只是此人能出卖高力士,他日未必就不能出卖本宫……真的值得信任吗?”

    张瑄轻轻一笑,“殿下,此人并不是出卖高力士,而是识时务。他认为高力士串联嗣宁王李琳谋反夺权,纯属蚍蜉撼树必然失败,认定了殿下将来必登大宝——既然如此,又何必跟着高力士一起走向毁灭?”

    “当然,他也不过是想从殿下这里图个出身。”张瑄挥了挥手,“这也是人之常情。对于这样的人,陛下只要恩威并重,他就会老老实实为殿下办事,不敢有丝毫怠慢。”

    李亨沉吟了一下,突然抬头笑了,“子瞻所言有理,本宫准了。既然如此,本宫这就传那李静忠过来,敲打一二,看看他可堪大任。”

    李亨如此心急,张瑄倒是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了。

    不过,内监总管关系着宫禁安全,对于皇族来说,非常重要,也难怪李亨要连夜荐拔到位。

    吩咐小太监去兴庆宫传唤李静忠,李亨转头来望着张瑄又叹息道,“子瞻,这宫禁宿卫以本宫来看,也该全部撤换了。要不然,本宫睡在这宫里,也睡不安稳,生怕一觉醒来,就会有人拿着刀枪逼迫本宫让位啊。”

    前有荣王李琬,后有高力士和嗣宁王李琳,这连番的“逼宫”事件,已经让李亨杯弓蛇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张瑄拱手应是,“臣尊命。臣这就命人将宫禁宿卫连夜撤换,这倒下来的宫禁宿卫军卒,就流配骊山别宫,交付金吾卫吧。”

    李亨长出了一口气点点头,“然。子瞻啊,有你坐镇长安,本宫这心里可是踏实多了。”

    张瑄微笑不语,心里却道,恐怕等你登上了皇位,我要继续留在长安,就会成为让你睡不着的心头芒刺了。

    在这王权时代,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善始善终的君臣关系。从来都没有。

    做一个权臣似乎并不难,但难就难在,权臣很少有得到善终的。李林甫就是一个近在眼前的例子。而按照原本历史的轨迹,杨国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虽然渐渐融入了这个时代,但张瑄却并不想让自己的命运交给皇帝去主宰,因为这太不可靠。

    自己的命运,理应由自己主宰。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并不在于要操控谁、架空谁,也不在于要谋夺多大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地位,而是一点点、一步步稳固推进,力争在未来的日子里,能掌控起自己的命运。

    君臣两个在书房里谈笑自若,李亨又让太监上了些酒菜,两人开始对酌。

    没有多久,李静忠就匆匆赶到了东宫。

    此次太子召唤,李静忠心头非常振奋,隐隐猜出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书房门口,鱼朝恩静静地站在回廊那头,神色忿忿地凝视着大步走来的李静忠,两只手紧紧地扣住回廊,嘴角抽动着。

    这个时候,太子和张瑄传李静忠过来干什么,别人不清楚,他心里可是猜出了一个八九成。

    一定是张瑄,一定是他,他坏了咱家的大事!想起方才张瑄对自己的羞辱,鱼朝恩的面目狰狞扭曲起来,想要仰天怒吼一声,却终归还是不敢。

    那头,李静忠进了李亨的书房,拜倒在李亨面前恭谨呼道,“奴才李静忠,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李亨轻轻一笑,摆了摆手,“平身。李静忠,汝助大将军平叛,立下大功,本宫定有重赏。”

    “多谢殿下,奴才不敢居功。”李静忠起身来向侍立在一侧,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张瑄一眼,更没有向张瑄见礼。

    张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容:这个李静忠真是有点意思,很有几分心机。难怪日后能掌握大唐权柄,叱咤风云于一时。

    李静忠在历史上的评价也不高,同样属于祸乱宫廷的奸佞内监之一。只是在张瑄看来,这李静忠只要用的好,还是有其存在的价值的。至于将来,不给他掌控大权的机会就是了。

    野心来自于权力。只要权力交付有度,相应的野心自然不会滋生。

    这人稳重目光长远,且相对来说清廉勤奋,远非鱼朝恩能比。如果要用,张瑄一定会用李静忠而放弃鱼朝恩。

    “汝老成持重,颇有才干,本宫思之再三,决定将这内宫之事托付于汝。汝可愿意为本宫分忧?”李亨淡然一笑,深深地凝望着李静忠。

    李静忠心里狂喜,但面上却做出了一副感激涕零诚惶诚恐的样子,不慌不忙地跪倒在地,没有矫情推拒,而是直接叩首谢恩,“殿下提携,奴才敢不从命!奴才一定恪尽职守,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李亨哈哈一笑,回头瞥了张瑄一眼,心道这厮倒是有趣,一般人会客套性地推拒两声,说两句“才德不足以胜任”什么的,可他却直接就当仁不让应承了下来。

    “本宫就敕封你为三宫检责使、左监门卫将军。同时赐你辅国之名,希望汝今后打理内宫尽职尽忠,不要辜负了本宫的期许。若是有半点懈怠渎职,本宫必不饶你!”李亨沉声道。

    “殿下隆恩,奴才万死难报。”李静忠径自跪在地上连连叩首,甚是用力,磕得砰砰直响,而再次抬头来的时候,额头上早已是淤青一片血痕斑斑。

    虽然明知李静忠有“表演”的成分在内,但他这样的举动还是让李亨看了心里很舒服。

    他笑了下,摆了摆手,“好了,汝且退下。记住本宫的话,兴庆宫那边,陛下的安危就交给你了。除了御医之外,没有本宫的口谕或者诏书,任何人都不得擅自探视陛下。”

    “奴才遵命。”

    ……

    ……

    虽然李亨再三挽留,但张瑄还是谢绝留宿宫中,而是连夜离开东宫,准备回府。

    已经是三更时分了,远端的天际都有了一丝光亮。

    清冷的微风中,淡淡的月光下,张瑄带着数十名彪悍勇猛的羽林卫护卫沿着幽静的宫道大步而行,他的马车停在宫门之外。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宫道一侧。

    张瑄身后的一个羽林卫护卫警惕地窜了上前,沉声喝道,“谁?大将军在此,还不速速退避!”

    那黑影当即跪倒在了宫道上,轻轻道,“大将军,李静忠在此等候多时了——”

    张瑄呵呵一笑,上前去扶起了李静忠,“李公公如今也是重任在肩,你我同为殿下之臣,日后不必如此多礼。”

    李静忠坚持着拜了一拜,这才起身低低道,“大将军的提携之恩,静忠铭记在心。大将军如有所命,静忠无不遵从!”

    “呵呵。”张瑄笑了笑,“如今诸事纷纭,李公公能做好份内的事,为殿下分忧,安定这内宫三千,便是一项大功劳。将来殿下登基,李公公封侯进爵,自是可期了。”

    “好了,夜深了,本官这就出宫去了。”

    张瑄拍了拍李静忠的肩膀,又伏在他耳边小声道,“东宫的鱼朝恩颇有野心,替本官看住这厮,不让让他闹出事端来。”

    “静忠遵命。恭送大将军!”李静忠侍立在一侧,直到张瑄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再也看不到,这才缓步离去。

    这正是李静忠的聪明之处。他知道今天的权势地位从何而来,如果不是张瑄的力荐,太子李亨肯定不会推他起来。最近这东宫的鱼朝恩可是一天比一天嚣张,仰仗着太子的宠信,渐渐在宫里开始横行。

    张瑄带人出了宫,这一路行来,天色渐渐放亮,而隐隐还能听见城中不远处有孩童早起放爆竹辞旧岁的声响。

    大年初一的早晨来了,天宝十二载的元正之日,原本是一个长安权贵呼朋唤友饮宴相聚的日子,但因为昨晚的一场宫廷夺权风波,大多数权贵都紧闭门户,约束家仆,不再外出过年,这城里的气氛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张瑄掀开车帘,探出头去,望了望东边天际的鱼肚白,沉吟了一会,朗声道,“改道,去虢国夫人府!”

    护卫和车夫一怔,但却还是默然遵命改道,掉头来向虢国夫人府上行去。

    这一夜,虢国夫人趺坐在卧房中,一夜没有合眼。她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张瑄,从宫中分别的时候,张瑄答应他过府与她相聚一次,可直到现在都没有来。

    是不是又出了事?还是这小冤家哄骗了奴家、让奴家空等一回?杨三姐心念电闪,抓住小茶几上的茶盏攥在手里,目光闪烁了起来。

    正在这时,突然侍女站在门外轻轻禀报道,“夫人,夫人……”

    杨三姐不耐烦地呼喝一声,“何事?奴家还在歇息着。”

    “回夫人,大将军求见。”门外侍女怯怯地回道。

    杨三姐腾地一声就起身来,大喜道,“快请进来。”

    ……

    ……

    张瑄飘然而入,杨三姐穿着睡衣迎候在门口,见张瑄进门,赶紧将门关紧,然后扑入张瑄的怀抱,紧紧抱住张瑄再也不肯撒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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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介绍:
历史系副教授出身的副市长穿越至大唐天宝十一载夏天的长安,成为张九龄的幼子、帝都名门张府的浪荡纨绔张瑄。这个时候,距安史之乱不足三年,权臣李林甫病亡还有数月时间。而最重要的是,一场巨大的危机与穿越者并肩而至。天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