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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风紧     乌纱txt下载     乌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段八 一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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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问题将于19日中午时分提出,请大家密切关注。

    ……

    各位书友,各位兄弟姐妹,各位道友,大家给点面子一定要来捧捧场啊。

    ……

    京师街面每天都很热闹,店铺照常营业,只是粮店等一些售卖生活必需品的门口挤着许多人,人们都在抢购柴米油盐。建虏要兵临城下的风声越来越紧了,官方仍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出军情,但是谣言却越传越开,因为这并非空穴来风,建虏确实可能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入关劫掠。

    张问挑开轿帘,看着粮店门口的盛况,米价越涨越高,粮店的生意却越做越好,国难财大概就是这种吧。

    他刚刚把奏章递送到通政司,皇上应该能看见,毕竟张问挂着三品官的官衔,宫里宫外人多嘴杂,魏忠贤还没有胆子明目张胆这样堵塞圣听、扣留大臣的奏章。张问也相信朱由校不是什么事都不过问的皇帝,虽然皇上的名声是这样。

    魏忠贤的名声在民间已经很坏,有的百姓悄悄流传着一些故事,就是魏忠贤把持朝政、为所欲为,传得更玄乎的是魏忠贤手下有一帮子杀手,而且控制了整个东厂锦衣卫,看谁不顺眼就叫人杀掉,谋害了无数朝廷忠良……实际上这种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要是真到了这么不问青红皂白、为所欲为的地步,不天大大乱遍地造反才怪。

    魏忠贤敢杀谁?只要是重要大臣,杀谁都得找把柄,而且必须得经过皇上的肯;锦衣卫没有皇帝的圣旨,敢轻易抓捕哪个大臣就奇怪了。不过谋害忠良的名声、魏忠贤是肯定得背,谁叫他出面杀东林党呢?偏偏东林党在民间的名声又很好。

    姓魏的既然不怕背黑锅,张问这次又设计要让他再背一次。张问已经上书皇帝,建虏可能袭击京师,并提出了一系列防范措施,最重要的建议就是派兵进入辽东半岛,袭扰建虏后方,令其前后作战,无法抽调主力远道袭击京师。

    一举两得的是:张问推荐刘铤重新出任辽东总兵、将功赎罪,招募川军完成朝廷的布置,因为万历朝时、刘铤在朝鲜战争中作战有勇有谋,是个难得的将才;且刘铤曾经于萨尔浒战役中,在宽缅朝鲜边境一带活动过,有经验、熟悉地形。

    如此一来,既可以设法把刘铤从诏狱里捞出来;又解决了人选,现在的朝廷要找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实在有些困难。

    街道上传来的“嘡嘡嘡……”清脆的金属敲击声音,这声音让张问无比熟悉,那是走家串户卖一种糖果的商贩,从张问小时候起就有了。他小时候最喜欢吃那种糖,如今又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张问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一般,感受到了生活的气息。

    ……

    张问的奏章很快由魏忠贤传进了皇宫,魏忠贤确实不敢扣留重臣的奏章,就算是弹劾他的,他也不敢扣留。

    魏忠贤让识字的太监仔细读过这份奏章,他也意识张问提出的什么法子纯属没事找事,这时候各地的税银都远远没有收上来,哪里来的闲钱捣鼓这事儿?况且建虏要真打京师,还等你慢慢布置几个月吗?魏忠贤对于张问这种瞎胡闹的行为十分不满,但是又不得不传到皇帝那里。

    皇上不甚了解朝廷内外实情,万一真受了张问的煽动,非要办这事可真够得人瞎忙乎了,魏忠贤郁闷地想。不过他自有妙法。

    这时候皇上正在西苑里游玩,魏忠贤便赶去了西苑,正遇到一个从里边出来的太监。那太监一见是魏忠贤,马上满口的马屁。

    魏忠贤不耐烦地摇摇手说道:“得了,皇爷在做什么?”

    太监躬身道:“在看木偶戏,奴婢们找教坊司新排了一出戏,是在水上表演的,皇爷喜欢新鲜玩意,正高兴着呢。”

    行,正是时候!皇爷兴致正高,哪里有心思管什么熊政屎略,多半就是忠贤看着办了。

    魏忠贤心里一乐,急忙向里面跑去。果然看见一群太监宫女在皇帝身边侍立,黄伞下的皇帝兴致勃勃、看得正高兴,而那些个太监宫女也被木偶戏逗得笑声起伏。魏忠贤也没心思去看那木偶戏演的是什么内容,便小心地向朱由校走过去。

    魏忠贤对边上的太监做了个眼色,那些太监顿时会意,便没有弄出什么动静。魏忠贤一直走到皇帝身边,皇帝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水面,面带笑意,好像压根就没现有人过来了。

    只见朱由校病态的脸十分苍白,就算笑的时候,也没有血色,瘦小的身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魏忠贤也知道朱由校的脑子并不像外廷传得那么傻,可这样的皇帝成天只顾玩乐,哪里有时间管什么事儿?魏忠贤收住心里的莫名其妙的畏惧,镇定心神小声唤道:“皇爷、皇爷……”

    这时朱由校只看了魏忠贤一眼,就把头转过去,重新看着水面去了,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忠贤啊,什么事儿?”

    魏忠贤弯着腰说道:“都察院的张问上了份折子。”

    “说了些什么?”

    魏忠贤拿捏着用语道:“张问从南边回来后,心里也一直想着朝廷大事,加上这些日子他可能有点闲,就上书说了一些关于辽东军务的看法。”

    有点闲……一些看法,这样的信息连贯起来,大概不能引起朱由校的兴趣,更何况朱由校正在观赏木偶戏的兴头上。

    朱由校便伸出手来,魏忠贤只好双手把奏章放到朱由校的手心里,只听得朱由校说道:“朕呆会再看,没别的事你就下去吧。”

    魏忠贤原本以为朱由校听到不是什么要紧事会叫他看着办,不料朱由校却收下了奏章,不过事情也不算坏,因为朱由校已经随手把奏章丢到了旁边的案桌上。朱由校又不识字,他放在一边了等会恐怕就没心思去看了。

    朱由校身边的太监也有魏忠贤的人,魏忠贤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所以他比较放心地跪拜遵旨,然后走开了。

    魏忠贤刚走,朱由校便向旁边的太监招了招手,待那太监俯过来,朱由校说道:“去把王体乾找过来读奏章。”太监忙领命去司礼监找了王体乾。

    西苑在京师城内紫禁城西侧,从司礼监过来也有好一段路程,不过是皇帝召见,王体乾骑马赶着过来的,也没要多长时间便到了西苑,见了皇帝。

    王体乾叩请圣安,他四十多岁的人,两鬓有许多白,却长得眉清目秀、身材颀长,保养良好的光滑皮肤,加上那对桃花眼,让王体乾看起来十分文弱。这时朱由校依然在看木偶戏,只是心不在焉地指着案上的奏折道:“给朕读一遍,说说张问都写了些什么事儿。”

    王体乾忙双手拿起奏章,心道:老远把咱家寻过来,就为了读一份奏章?这里肯定有识字的太监能胜任读奏章的事情吧!不知这奏章有什么玄机。

    他小心翼翼地读了一遍,他注意观察朱由校的表情,朱由校正盯着水面上的木偶戏,连头也没回,不知在听没有。不过这时朱由校却淡淡地说道:“从米价看国家安危,这叫什么看见树叶落就……”

    王体乾忙道:“回皇爷,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对,就是这么一句。还有他说的那些可能,朕觉得很有道理,得防患于未然。这事儿得办,不然真让那些个蛮夷抢了一把,此消彼长,非大明之福。”

    王体乾看了奏章时就在想魏忠贤的态度,很明显的事,魏忠贤和他控制的内阁都不愿意办这难事。他心道:这段日子以来,魏忠贤处处针对咱家,皇爷让咱家掌东厂,可姓魏的却在东厂各职务上都安排了他的人,这不是要挤兑咱家?咱家也不是那软茄子,谁想捏就能捏上一把的,你让老子不痛快,老子也不会让你好过。

    想罢他很镇定地说道:“皇爷英明。张问这份奏折奴婢看来是高屋建瓴、长远大计。不仅能防范眼下的危机,还能在辽东布置一粒要紧的棋子,为以后收拾建虏叛贼埋个伏笔。皇爷眼光独到,一下就看出了妙处,您和建虏下得这盘棋,皇爷就已经先手一步了。”

    朱由校听罢很高兴,哈哈笑道:“王体乾,你是越来越能得朕的心思了,朕告诉你,你可不能向魏忠贤那个老奴婢学,朕不敲打敲打他,他办事就越不上心,哼!”

    王体乾听罢心里甚为得意:魏忠贤啊魏忠贤,你个老东西,**什么**?不就是凭着皇爷的宠信!风水轮流转,咱们走着瞧。

    他的心态已经生了转变,现在听到皇帝说魏忠贤的不是,心里已经转为欢乐了;他的心思也藏得深,肚子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只是装作一副欲言又止诚惶诚恐的模样,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样。

    朱由校注意观察王体乾的神情,觉得这厮好像太谨慎,好像还不敢和魏忠贤对着干,便又加了一句给他壮胆,说道:“你这人就是胆儿太小,你和魏忠贤都是朕身边的人,有朕给你撑腰,你有什么话不敢说,怕什么?谁做事做得好,朕就赏谁,谁不用心,朕就罚谁。魏忠贤也不例外!明白吗?”

    王体乾忙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说道:“奴婢心里只想着皇爷,能把皇爷交代的事办好了,奴婢才睡得着觉啊。”

    朱由校一副不耐烦的神态道:“行了,大明有甲士百万,派一支兵马也不是多难的事儿,既然这样办好,朕就下旨,着内阁拟出个章程,按张问奏的办。你就去传旨吧。”

    王体乾拜道:“奴婢谨遵圣旨。”

    王体乾从西苑出来,就急匆匆地赶去了内阁值房。其实内阁大臣就一个,辅顾秉镰,连个次辅都没有,这倒是省事,所谓票拟十分简单,一个没有精神分裂症的人,自然不会存在分歧和争执,凡事让知会顾秉镰就行了。不过朝政都集中在一个人手里,对皇权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当他来到内阁值房的时候,看见魏忠贤也在那里,王体乾便皮笑肉不笑地打躬作揖道:“哟,魏公也在呢。”

    魏忠贤也是面带笑意,不过笑得很假。两人私底下因为一些间隙,早已离心。魏忠贤认为王体乾暗地里耍阴招在皇后面前谗言、想阴自己取而代之;王体乾提防着魏忠贤架空挤兑自己,排除威胁。所以两个的关系从以前的密切合作,迅走上对立。

    一个是司礼监掌印、一个是司礼监秉笔,面上看起来好像相互也颇给面子,都笑嘻嘻地寒暄。不料这时王体乾突然神情一变,正色道:“口谕!说给内阁辅顾阁老听。”

    顾秉镰忙伏倒在地听旨,虽然是给顾秉镰传旨,可魏忠贤在场,面对皇帝的圣旨,也得跪下,在场的人统统都得跪下。王体乾咳嗽了一声,模仿着皇上的口气。魏忠贤这时虽然名义上跪得是皇帝,可实实在在的是跪在王体乾面前,魏忠贤感觉就像吃了一只苍蝇卡在了气管门口一般。

    “张问上奏辽东事,朕甚为赞同。我有大明有甲士百万,派一支兵马也不是多难的事儿,既然这样办好,朕就下旨,着内阁拟出个章程,按张问奏的办。”

    “臣顾秉镰领旨谢恩。”顾秉镰叩拜了一下,然后爬了起来。魏忠贤刚等王体乾说完,就飞快地站了起来,哼哼了一声,心道咱家也有传旨的时候,得瑟个啥。

    魏忠贤很不客气地问道:“圣旨传完了?”

    王体乾一本正经道:“说完了。”

    “说完了你还呆着干嘛,要留下来吃饭?”

    王体乾冷笑了一下,“告辞。”

    等王体乾刚出去,顾秉镰就苦着一张脸道:“魏公,这事儿绝不简单,张问这份奏章心机叵测、设计很深,不得不防!您说这王体乾不会和张问勾结上了吧?这内外勾结,可不是好对付的!”

    魏忠贤拉着一张马脸愕然道:“没听说张问和王体乾有联系呀?这奏章怎么了,不就是这些人心里面不舒服,存心给咱们找不痛快?”

    顾秉镰跺脚道:“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近来京师盛传围城谣言,米价斗涨,魏公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呀,可建虏怎么过来?从蒙古绕,那多费事儿。再说了,京师城高壁厚,只要京师遇急,诏书一下,天下兵马皆会勤王,救驾勤王的大功,大伙不争着来?建虏还能把京师攻破了不成?”

    顾秉镰道:“攻破京师倒不至于,可敌兵要是在皇城外边转悠一段日子,皇上不得慌了,不得生气?而且城外的庄园,不是皇庄,就是勋亲贵族,把他们抢了,不得闹得鸡飞狗跳,非得找人负责?到时候吵将起来,谁负这个责!”

    魏忠贤愣愣道:“顾阁老想得到是远,建虏不定会来吧?”

    “来不来,朝廷还没得到准确军报,但建虏窥欲我大明之心,还不明显吗。我瞧着这事儿可能极大!张问这步棋真是太阴险了……

    魏公您想想,他张问现在上了奏疏,先把隐患都挑明了,更严重的是:皇上也下旨咱们即刻实办。这屎盆子已经实打实地扣在了咱们头上,万一建虏围城,劫掠京师周边,责任都在内阁和诸大臣办事不力,渎职延误战机!皇亲国戚、勋亲贵族,京师里所有的权贵,遭了抢,不得恨死咱们?把什么烂事儿都扣到咱们头上?敌兵在皇城外面转悠,皇上心惊胆颤,您说皇上心里面会怎么想?

    可朝廷的实情魏公也知道,没钱也没兵,这事短时间之内就根本办不成!咱们就算有本事办成了,战场上的事儿谁说得清楚、谁敢打包票,派过去的人万一被建虏先击破了,还是咱们的责任。所以张问这份奏折,真是阴狠歹毒,比火里刚取出来的山芋还烫手。”

    魏忠贤愤愤道:“这个张问,妈的真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当初咱家费了那么大劲让他做了浙直总督,这会回来了,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刚回来就反咬咱家一口!顾阁老,你看得远,你说说这事儿得怎么破解?”

    顾秉镰沉思了许久,方正的国字脸上,两道白色剑眉之间因为严肃的表情而出现三道竖纹,他正色道:“上次皇上驳回了内阁关于封赏张问的奏章,不是叫咱们重新拟吗?我看这时候得将计就计,以退为进,就给张问重权……兵部尚书,这位置总够分量了!让他主持辽东事,他泼出来的脏水,自己舔回去!”

    魏忠贤唰地站起来,怒道:“这怎么行!崔呈秀不正当这兵部尚书,凭啥要白让给张问?他现在头上挂着个虚衔就要蹦上天了,要是真让他手握重权,那还不得上房揭瓦!咱家看这样干不是什么好招,和投子认输没啥分别!”

    顾秉镰急道:“魏公别着急,兵部尚书崔大人不是魏公的吗,让崔大人暂时让让有什么要紧,他张问真能坐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建虏要真起了心打京师,根本就没辙,别想拦在关外。把这烫手的山芋直接丢给张问,到时候建虏来了,别说罢他的官,宰了也有一万个理由!”

    魏忠贤道:“建虏要是没来,咱们用什么理由让他从兵部尚书的位置上滚蛋?”

段九 雨声

    沙沙沙……窗外突然传来了雨声。张问放下手里的书,推开窗户看着雨幕。这几年京师干旱得厉害,雨水明显比张问小时候少了,一到下雨,他就忍不住要看看。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了一副对联,便轻轻吟了出来:“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时身后的绣姑说道:“这对联真好听,通俗易懂。”

    张问回头摇摇头道:“这对联可不好懂,绣姑千万别记了到外面念。”

    绣姑迷茫地看着张问:“为什么呀?”

    为什么?因为这对联是东林党领袖顾宪成写的,现在东林党已经被朝廷明文定性为乱党,再去念它的创始人写的对联、恐怕会有麻烦。

    大明帝国根基深厚,它的衰亡是在好几十年时间中慢慢生的。当初顾宪成等人创办东林书院的时候,大概并没有想把它变成党争工具、也没有意料到后来的党同伐异争权夺利。他们纯属是清醒的人,看到了帝国的衰亡,想挽救罢了,却适得其反,历史的展不一定沿着人们的意志进行。

    雨声中,张问低头沉思,自己现在也涉足了一个书院叫苏杭合的党羽,以后会生什么事呢?历史会再给人开什么玩笑?

    他迷茫,迷茫之中又觉得很孤独,这是一种心灵上的孤独,好像那些充满荆棘的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走。

    就在这时,安静的院子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不一会,玄月就出现在门口,她的头和衣服已经被雨水淋湿了,看来是有什么急事,这才连伞都顾不上打。张问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玄月拱手道:“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公公求见,曹安已经迎到了客厅招待,让属下立刻通知东家。”

    “王体乾!”张问确实是吃了一惊,这家伙一点避讳都没有,怎么亲自跑到我家里来了?张问忙问道,“是传旨么?”

    玄月想了片刻,说道:“王公公穿的是常服。”

    张问立刻回头对绣姑说道:“绣姑,快把我那身灰布长袍拿出来。”

    他换好了衣服,便急匆匆地出了门,只听得绣姑在后面喊道:“相公等等,把伞带上。”张问转身接过油纸伞。

    玄月说道:“属下为东家打伞。”

    张问看了一眼玄月身上的雨水,说道:“靠近些,一起打。”

    玄月心里一暖,她走到张问的身边,只是因为上下等级,她不敢完全和张问并肩而行,稍稍在后面一点。玄月心道,张问有时候在一些细节上,总是能表现出关心他人。

    张问一个无意中的眼神、一句无意中的话,让玄月暗暗地在心里甜蜜了好半天。

    他们走出内院,张问便沿着屋檐径直走去客厅。只见王体乾正坐在侧面的椅子上喝茶,而曹安则站着。王体乾身材颀长,面目清秀,这么一看,还真有几分风雅。

    张问一进屋,原本毫无笑意的脸立刻绽放出温暖的、真诚的笑容,光是这表情就是一种功力,只是一张真诚的笑容,立刻就让客人感受到了主人的好客和热情。

    “哎呀,王公,您怎么亲自来了。下官本应该在大门口迎接王公,可今儿下着雨,下官的管家曹安生怕您老站在外面凉着了,只得先把您迎到厅堂喝杯热茶。下官一听到是王公光临,赶着就过来,您瞧,衣服还没换呢,穿着居家布衣,失礼、失礼啊。”

    王体乾听得这么一番暖心窝的话,虽然明知是客气话,可心里边就是忍不住十分温暖、十分受用,心情顿时就好了几分,竟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给张问打了个拱,笑道:“张大人太客气了,咱们也是熟人,随便、随便点。”

    张问上前扶住王体乾,说道:“王公请上坐……嘿,这茶还冒着热气,咱们家的曹安还是挺会办事的,王公暖暖身子。”

    王体乾半推半就地坐了上,放下茶杯,眼睛带着笑意说道:“老夫今儿冒昧拜访张大人,是想请教一下张问前日上那份奏折的妙处。”

    “这个……”张问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从玄衣卫报上来的情报显示,这个王体乾和魏忠贤已经产生了隔阂,而魏忠贤也对自己有了敌意,所谓有共同的敌人就完全可以做朋友,这个王体乾现在和自己倒是一条道上的人。

    不过张问牢记着他爹教给他的二字决:慎、独。凡事不可粗心大意,特别是为官的人!这事儿也不是敌人朋友那么简单,张问还想到了皇上,皇上要倒魏,是因为魏忠贤内外勾结势力过大,那么自己如果和王体乾内外勾结,会不会有什么不利的影响?

    时间太短,张问也顾不上仔细去想,只得先来点无足轻重的废话:“京师米价暴涨,原本只是市井谣言。不过下官分析了局势,认为确实存在很大的可能,建虏会绕道蒙古劫掠京师。这样做建虏有两个好处:一则辽东地广人稀,建虏可以劫掠人畜装大实力;二则在气势上就可以占据强力优势,令我大明处于被动的势气下。不知王公觉得如何?”

    王体乾点点头道:“老夫与张大人所见略同。”

    “萨尔浒之战以后,我大明陆续丧失?精锐数十万,兵力大损。而辽西走廊、山海关、蓟辽一线又必须重兵防御,防止建虏步步进逼;兵力不足之下,京师北部与蒙古接壤的边墙连绵数千里,无法有效抵御。在这种情况下,要想阻敌于关外,光靠被动防御是不行的,必须主动出击,在辽东半岛上,以舟师岛屿为据点,活动于辽南广大地区,直接威胁建虏后方,才能令其有所制肘,于是下官慎重思考之后,才上了那份奏折,希望朝廷采取这个方略,防患于未然。”

    王体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神色一凝:“张大人这份奏折的玄妙,仅限于此、没有其他后招?”

    张问迎上王体乾的目光,见其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很明显,张问这步棋不可能瞒过王体乾的眼睛!

    实际上张问下得棋是明棋,也就是阳谋,并不是不能让人知道,此招一出,许多人都能看明白,能不能接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阳谋较之阴谋,刚猛之处就在于这里,别人要怎么走,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可没点实力他就接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果招架不住,那种绝望与耻辱,真的是在慢慢地折磨着对手的灵魂。

    而王体乾自然也是看明白了的,他的眼神充满了期待,期待从张问口里亲口说出来。

    张问犹豫了片刻,反正这里没有其他人,不如明说以心交心……和王体乾合作,好处太大了!魏忠贤毕竟是个强硬的对手,他的强硬在于势力的大,张问如果不尽全力以赴,很可能会死得很惨。

    张问不仅是一个谨慎的人,也是一个有决断的人,如果光是谨慎就是优柔寡断了。短暂的权衡之后,张问便静静地说道:“当然不只这些。如果仅仅是军务,我现在已经交出浙直总督的兵权,这种事和我关系并不大。”

    王体乾的面部表情顿时一松,他的眼睛闪闪光,张问知道他心里很兴奋,但是王体乾也是个有城府的人,除了眼神,看不出来其他任何激动的暴露,他淡淡地说道:“请张大人说下去。”

    张问捏着嗓子轻轻咳嗽了一声,事实上他和王体乾并不是很熟,而介于王体乾在内廷的重要地位,张问确实是有些紧张小心。

    “魏公公现在是司礼监掌印、内廷职位最高的太监;众所周知,内阁辅顾阁老是魏公公的人,兵部尚书崔大人也是魏公公的人。现在下官已经提出警示、并上书言明的解决方法,如果他们没有做到,令京师官民遭受涂炭之苦,那……”

    其实张问还有两点没说,一是他的灵感来自于熊廷弼,这种时候同意了熊廷弼的意见,等于是和熊廷弼结成了同盟关系;二是推荐人选时,又可以拉拢一个大将刘铤及其地方势力。这步棋确实是一石数鸟!张问隐瞒了两点,是因为这两点没必要告诉王体乾。

    “啪啪……”王体乾不紧不慢地拍起巴掌来。

    “妙!妙!妙!这招棋实在是妙。还有一点,就算他们真要实施你的建议,也是困难重重、几乎不可能完成,这招似乎是吃死了魏忠贤!张大人,老夫本以为你只会打仗,原来在朝政谋略上你更盛一筹!”

    张问心道,其实我只是个政客。

    真正的将士,是不会参与政?治倾轧的,他们有信仰、有忠义,怀着对国家民族最诚挚的爱,抛头颅洒热血、浴血沙场,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为国尽忠为荣!可张问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张问知道大明有许多这样的人,不过有此胸怀又有能力的将领,就不知剩下几个了。

    王体乾从容地赞扬了张问一番,突然话语一转,凌然道:“可是张大人想过对手会怎么应对么?”

    张问皱眉沉思。

    王体乾道:“魏忠贤肯定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可他身边还有其他人,顾秉镰就不是个善茬!张大人说说,顾秉镰会用什么招?”

    张问不禁站起身来,反复踱了几步,突然哦了一声,瞪大了眼睛说道:“他们会推我上位!把烫手山芋丢进我的手里!”

    因为张问刚才想得太入神,连下官都忘记了,直接自称我。

    王体乾冷冷地点点头:“顾秉镰一定会想到这个办法,魏忠贤会不会同意不好说,但是如果他们这么做,张大人如何应对?”

    张问额上冒出一片细汗,要是真这样干,比如直接借福建之功,提拔自己为兵部尚书,要自己完全负责此事,那……稍有闪失,等京师勋亲贵族满腹愤怒仇恨的时候,捏死自己那真是大块民心!

    民心,张问觉得是一个很玄乎的东西,有时候得信,有时候它很可笑!

    王体乾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老夫亲自造访,最大的目的就在这里,提醒一下张大人,得想好后招。这棋很大,风险也不小。”

    这时张问自真心地拱手道:“下官多谢王公公,王公公今番一席话的恩情,下官当记在心里。”

    王体乾摇摇手,站起身道:“老夫该走了。”

    张问忙把刚才自己用过的油纸伞递给王体乾,说道:“上车前有几步头上无瓦的路,现在雨下得更大了,王公带上别淋着了。”

    王体乾面带笑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头一副思考的样子,好像在想张问刚才那句话是不是有一语双关的意思在里面。

    实际上张问只是在说雨而已。

    张问亲自送王体乾出门,这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忙说道:“王公请留步。”

    王体乾回过头看着张问道:“张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张问拿捏着用词,谨慎地小声道:“王公如果有空,可以关照一下皇后娘娘,下官怎么也和皇后娘娘沾亲带故的。”

    王体乾愣了愣,顿时明白了张问的意思,哈哈一笑,拱手道:“这次老夫得谢张大人。”

    张问笑了笑,继续送王体乾出去。

    别看现在宫里有许多魏忠贤的人,皇后年龄小也没什么势力,可是有一点却无法改变:皇后是当今皇上的结妻,是亲人;而魏忠贤只是一个奴才。朱由校有个优点,对自己的亲人很好,他的老婆,他的弟弟,谁也别想着在朱由校做皇帝的时候动他们。

    王体乾上了马车,离开了张问的府邸,向纱帽胡同而去,王体乾的宅子就在纱帽胡同。大太监们在宫外基本都有自己的房子,当他们在宫里陪着小心办完事,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休息身心……也可以比较放心地享乐。太监没有那活儿,但是并不代表不想要女人,对女人身体的向往和喜爱其实是一种心理取向,就如现代一些人做变性手术,如果手术前他是个男人、且性取向正常,变换了性别成了人?妖,照样只会喜欢女人。

    太监没有那东西,但是一样可以让自己得到享乐的感受,同样也能让女人得到满足,让女人满足的手法实在太多了。所以宫里那些“对食”(指太监和宫女的恋爱,一种说法是在一起吃饭不能干事所以叫对食,另一种说法太监值班的时候,带的饭到中午都冷了,就让相好的宫女帮忙热饭),“对食”的感情实际上比明朝许多正常夫妻关系还好,因为许多明朝男人娶妻只为了传宗接代和满足生理需求。

    魏忠贤也有一个对食,就是皇帝的奶娘客氏,王体乾在宫里倒是洁身自好,他没有对食的宫女,不过在家里边却有个他喜欢的女人。这个女人叫余琴心,原本是在青楼里当琴师,琴棋书画都有一手,当然也每晚接客,在妓?院里呆着,卖艺不卖身那种……好像有点扯淡。

    她很爱王体乾,虽然王体乾是个太监,但是她完全被王体乾极其儒雅的风度、横溢的才华给倾倒。

    她说,男人们逢场作戏,无论肯花多少银子、肯说多么甜蜜的话,不过是为了欢乐一晚,心里却看不起她,就算有达官贵人愿意花钱赎她收为小妾,也不过看中了她的色相,花银子以为长期玩乐。当有一天红颜老去,他们就会嫌她脏,嫌她出身不好,嫌她……

    而王体乾不需要传宗接代,不需要生理需求,却肯花大把银子赎她出来,她认为王体乾是爱她的。而王体乾也确实对她很好,而且太监需求也不旺盛,感情很是专一。

    王体乾回到家里,第一句就问:“琴心在做什么?”

    “回老爷话,琴心姑娘在内宅练琴,老奴在外面听见那琴声吧、比平时有些乱,一定是老爷不在,琴心姑娘心思不能集中。”

    说话的人是王体乾的大管家,身体富态,圆圆的脸形,也是个太监,头也花白了,不过他没王体乾的皮肤好,脸上布满了皱纹。这么一个老奴,却有个十分不相称的名字:覃小宝。

    王体乾听了覃小宝说的话,笑了笑,伸出手指指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你还真懂琴了。”

    覃小宝陪笑道:“老奴可没老爷那样的才华,老奴不懂琴,不过这天天都听,好似也懂一点了,嘿,琴声它能表露的心思!”

    王体乾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给你点颜色,你还真要开染坊。”王体乾突然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皇后娘娘身边有哪些是她靠得住的人,你平日留心过没有?”

    覃小宝想了想,说道:“杨选侍好像和皇后娘娘最亲近,几乎天天都在一块儿。”

    王体乾皱眉道:“杨选侍?哦,老夫想起来了,她不是圣夫人的人吗?”

    圣夫人就是客氏,客氏又是魏忠贤的“对食”。杨选侍就是当初客氏强?暴张问时,一块儿拉下水的女人,其实她和皇后亲近,完全是因为张问的关系。

    寂寥的宫中,杨选侍还不能将张问忘怀,忘记一个男人,对她来说实在太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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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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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 铁链

    作为三品大臣,早朝还是得去,张问每天早上都要去御门站一会,等着里面的太监传旨说今日早朝取消,然后才跟着众大臣一起散去。这样的圣旨每天都会有一道,风雨无阻。

    张问现在的压力有点大,但实际上生活节奏并不快,每天没有什么繁琐的事务要做。都察院他很少去,因为他虽然挂着都察院御史的官衔,却刚从地方上回来不久,衙门的事各有各人负责,他这时候去插一脚显然不好。

    上完早朝,白天基本就没什么事了,不过晚饭要去一家酒楼参加个宴席,到场的都是苏杭书院出身的进士官员。这时候联络一下同僚,增加关系网是有用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得上的时候。这些官员平时无党无派,多数是些小官,有六部都察院言官,也有在各个衙门任职的官员。表面上是同乡会,因为苏杭书院在江南,收的士子不部分也就是江浙一带的人。

    对于张问这样的大员,官员们结交有好处,所以酒桌上都对张问很是尊敬。喝了酒,还有人要找姑娘陪张问,张问拒绝了。

    从酒楼里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恐怕已到二更天,街面上的一些店铺已关门。张问便命人快些走,赶着回家,太晚了在街上走也不是太好。张问的家在青石胡同,那是个老宅,地方不太好,不过张问一直没顾上换地方、实际上他也不想换地方,只等朝局稳定些了扩建一下。

    青石胡同晚上光线有点暗,旁边只有几家普通百姓,这时候早已关门闭户不见灯光。百姓家比较节省,晚上都很早睡,节约灯油,他们宁肯早上早起。

    张问坐轿刚进青石胡同,突然轿子停了下来,听见轿子外面玄月的声音道:“什么人,站住!”

    只听得叮哐一声,好像铁链条摔在地上一般,张问撩开轿帘,顿时吃了一惊。轿子周围都是张问的侍卫,打着灯笼,所以能看清轿子旁边摔倒的那个女子。张问吃惊的不是有个女人摔倒在这里,而是这个女人衣冠不整、手脚上还锁着链条。

    难道是女牢里逃出来的?张问第一个想法是这样,但是仔细一看这女人身上很干净,衣服料子也很好、干干净净的,凌乱的衣冠只是因为手脚被锁行动困难挣扎成这样的。

    这时只见胡同两边各有三两个人打着灯笼走了过来,张问身边的侍卫立刻变得紧张起来,纷纷拔出了武器。张问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女人,手脚都锁着,应该对自己造不成多大的威胁,毕竟张问每天早上都要练练,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把他怎么样的,身边还有这么多侍卫呢,都是高手。

    胡同两边的渐渐走近,看见轿子旁边的明晃晃的刀剑,便立刻停了下来。这时一个老头的声音道:“阁下勿要紧张,鄙人等并无恶意,这个女人是府上的……奴婢,我等拿了人就走,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玄月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正要去抓人,那女人突然看向张问道:“不要,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您救救我……”

    刚才那老头又说道:“你跟老夫回去,家里的人不会害你,会好好待你,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块跟老夫走!”

    那女人摇摇头:“我不要被关在屋子里,我不要……”

    张问看了一眼那女人,问道:“她的手脚怎么会被绑住?”

    “不是老夫锁的……啊,您不是张大人吗?”

    这人认识自己?张问上前了一步,接着灯光看去,也认出那人来了,老头好像是户部的一个官儿,张问在部堂衙门走动的时候见过两面,却记不得什么名字,也记不得他是什么官了,反正不是什么大官。

    张问道:“您是……”

    老头作了一揖,拜道:“下官是户部主事方敏中啊,张大人贵人多忘事,前儿下官还见过张大人呢。”

    张问故作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方大人。”户部主事?好像都是阉党新上来的人,因为以前那批人已经被清理出朝廷了。

    方敏中指着地上的女人道:“惊扰张大人坐娇,下官抱歉之至,下官能把她带走了吗?”

    那女人听两人这么一番对话,忙说道:“我不是奴婢,方敏中是我的父亲!张大人救我,我不要回去!”

    方敏中听罢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满脸愤怒地指着那女人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老夫当初怎么没把掐死!”

    张问一听这女人居然是阉党成员的女儿,顿时觉得大有用处,这个时候,张问集团已经和魏忠贤公开站在了对立面,相互都恨不得把对手往死里整,哪里还顾得给不给面子的问题。张问立刻就说道:“方大人,在天子脚下,一切都得按大明律办,你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还是官员所为吗?”

    方敏中一脸愤怒地吼道:“我方敏中的女儿,谁管得着!来人,把她给老夫押回去再说!”

    两个家丁提着灯笼走了过来,顿时就被张问的侍卫拦住,用刀指着他们冷冷道:“不怕死上来试试!”

    方敏中瞪着张问道:“你……你想干什么?她是老夫的女儿,你凭什么扣留她!”

    张问哼了一声冷冷道:“凭我是大明的官员,凭她是大明的子民,却被不公正地对待。来人,把此女看押回府暂行照料,立刻报知官府!”

    张问说罢便上了轿子,准备回家。一个户部主事,想拦老子也不掂量掂量自个。

    回到家中,张问命人除去女子的锁链,又命玄月问她生的状况。至于报知官府,现在各衙门早都散班了,又没生人命案,估计最早得明天才有回应。

    张问吃了一些莲子羹做夜宵、醒醒酒,过了许久,玄月才来到张问的房里。张问问道:“??好处。”

    张问摇摇头,冷笑道:“方敏中是魏忠贤的人,他的女儿和家丑都在我的手上,还不得急得鸡飞狗跳?方敏中一定会抱着银子去求助于魏忠贤。我们急什么,这种事根本就是小事一桩,魏忠贤想反栽也好、想息事宁人也罢,都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儿,无凭无据的栽赃最多就是扣一个屎盆子,让人不痛快而已。我正好借此事试探一下魏忠贤……

    现在方敏中的女儿在我手上,而且留在府上一晚。如果魏忠贤只想一个劲和我直来直去,肯定会叫人栽赃我污人清白、强抢官宦妻女之类的。他要是真这么干,我还真放心了,他在怀我名声,自然不会想着提拔我去负责大局。我就乐得旁观,静待下文。

    如果魏忠贤欲用以退为进的招数,就会设法为捧我上位创造声势,这样的烂事现在肯定不能往我身上栽赃,他会息事宁人,把这事儿先行压下。”

    张问仰望窗外的明月,喃喃道:“一叶落而天下秋,大局总是会在小事上反应出来啊。”

    玄月听罢恍然大悟道:“东家高瞻远瞩、不及眼前虚名得失,令属下佩服,属下知道该怎么办了。明日官府来提人,属下就把方素宛交出去,随他们怎么处理。”

    张问点点头,又叹了一气道:“人到一定位置,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有人成为牺牲品。这个方素宛就可能会成为牺牲品。”

    玄月冷冷道:“勾引亲兄,做出这样淫?浪之事的女人,有什么可同情的?”

    张问回头道:“上位者宣扬的东西,不过是为了控制百姓保持稳定,并不就一定是真理!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先查查那方素宛是否真是方敏中的女儿,如果她说的是实话,你觉得她是善还是恶?她要是真觉得这样糟践自己很快乐,那是她的事,人不都会忍不住想让自己好过吗。你觉?眼泪,他认为眼泪应该都是真实感受的流露,所以心里已经相信了方素宛一半,但他也不会完全相信一个陌生人,毕竟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伪装的眼泪也可以。

    张问让玄月送床厚些的棉被过来,好生照看她一晚,他本想说几句宽慰她的话,可一想这女人可能真要死了,说什么都是枉然。

    第二天,来提人的既不是顺天府的官差,也不是刑部的人,而是东厂的人。张问明白已经惊动魏忠贤了。东厂的人说:这件事已经牵涉到了官员,顺天府管不了,让刑部的人管也不好,应该交由东厂锦衣卫处理。

    交给人谁都是一样,张问又不是想去算计一个户部主事方敏中,遂把人交了出去。张问挺为方敏中感到悲哀的,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能量越小越无奈。

    东厂的人把方素宛装进一辆马车里带走,走出胡同的时候,正遇着方敏中。方敏中一大把年纪了,头花白,遇到这样的急事,他的头估计又多白了许多,眼睛里全是血丝,估计一夜没睡着。这事关系整个方家声誉和厉害,方敏中肯定愁到了极点。

    方敏中见马车过来,忙掏出一张银票塞在带头的太监手里。那太监骑着马,一看手里的银票,忙从马上翻身下来,说道:“哟,方大人,您老在这儿做什么呢?”

    方敏中低声道:“人已经带出来了吗?就不劳烦公公了,交给下官,下官自己管教去,以后再不会让她出来丢人现眼了!”

    太监一脸难色,一脸痛苦、十分肉疼地把银票递了一小段距离,说道:“咱家是奉命办事,这个咱家真不敢收。”

    泼出去的水,自然不好再收回来,方敏中推辞了一下:“给公公们喝茶。”那太监飞快地将银票藏进了袖子,仍然一脸难色道:“令千金被张问这厮关在自个家里一晚上,打狗还得看……哦,咱家是说方大人咽得下这口气,魏公也咽不下这口气,令千金的清誉就这样白白让张问糟践了?咱们一定得为您讨个说法不可!”

    方敏中哭丧着脸道:“家丑不可外扬,下官觉得这事没必要闹得沸沸扬扬人人皆知,张问把人交出来就算了。公公就把小女交给下官吧……下官这给您跪下……”

    太监急忙扶住方敏中:“使不得、使不得,您老一大把岁数了,咱家受不起,得折寿。这事儿啊,咱家也奉命办事,您要真想早些接令千金回去,还得向魏公公求情,否则咱家私自放人,回去交不了差,您也得体谅一下咱家的难处不是。”

    方敏中颓然地点点头:“那请公公多多关照一下小女。”

    太监道:“您放心,咱们只是送到东厂问清楚事情,指认张问的恶劣行径,录了口供就放人。东厂里边都是太监,您老有什么不放心的?宫里的娘娘那是冰清玉洁,咱们也侍候过了,您老放宽心就是,绝不会亏待她。”

    方敏中擦了一下汗,说道:“那就有劳公公了,下官这就去求魏公公去。”

    “对,您老还没老糊涂,明白事理,还得求魏公公才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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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一 东厂

    东厂就在东厂胡同,这地方是朝廷大臣最痛恨、又最恐惧的地方,因为东厂控制着锦衣卫。方素宛就是被送到这里边。东厂有牢房刑具,而且根本不受正规执法机构的制约,顺天府、刑部、大理寺都无权过问,厂公们只对皇帝负责。

    方素宛并没有被送到牢房,而是送进了一间密室。密室四周都是石壁、密不透风,但是里面并没有那些令人恐惧的刑具、血迹和恶臭血腥味,密室很干净,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条凳子。大概只是说悄悄话儿的地方。

    里面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太监,圆脸双下巴白面无须,身体胖嘟嘟的。方素宛进来之后,后面的门就关上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方姑娘请坐,你不用害怕,这里暗是暗了点,不过没什么事儿,咱家只是不想我们说的话被别人听去。”胖太监和蔼可亲地说道。

    方素宛的父亲虽然只做了一辈子小官,但毕竟是官宦之家,方素宛也没有吓得太厉害,只是她的年龄确实小了点,阅历有限,见胖太监面目慈善,神情就放松了下来,依言坐到一根凳子上,“公公要我说什么,一切都是我的错,与家父和哥哥无关,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家父,你们要杀就杀我吧!”

    胖太监和善地摇摇头,说道:“方姑娘,你可能还没弄清楚状况,咱家是魏公公的人,而你的父亲也是魏公公的人,咱们不就是自己人了吗?你怎么开口就是打啊杀的,咱家不会把你怎么样。其实咱家连你怎么在街上被张问绑的,都不想过问,你只要记住咱家对你说的话就行了,明白吗?”

    方素宛摇摇头:“不明白。”

    胖太监额上露出三根黑线,但仍然很耐心地说道:“哪里不明白?”

    “我不是被张大人绑的。”

    “你是不是被张问绑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是张问绑的就行了,无论谁问你,你就说是张问见色起意,在街上把你掳回府中,并用铁索绑了你,玷污了你的清白。只要这样说就可以了,当然,我这里还有一份写好的供词,上面写得比较细节,比如你如何被玷污清白的全部过程都有详细描述。

    嗯,咱家给你读一遍:当时我正在街上的一家绸缎铺看缎子,想添置一件新衣,奴婢们买的绸料我不放心……啊,这里咱家说一句,你父亲是进士,家人穿绸缎无论在何时都是合规矩的……就在我看绸缎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两个男人,把我抢上了一辆马车,而我的随从却没有被绑,她急忙回家报信去了。我被人抢上了马车,就被人用布团堵住了嘴,并被用铁链锁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胖太监十分有兴趣地将供词读完,特别对于张问如何虐待方素宛的细节读得是绘声绘色,读完之后,把供词放到方素宛面前:“你出身书香之家,应该会识字吧,把这些字背住就行了,当然不用一字不差,只需要理清这其中大概过程就行了。方姑娘,这件事很简单的,你只需要这样做,你就没事了,你家父也没事了,还会得到赏赐。就这样,你同意吗?”

    方素宛听到里面自己被虐待的细节时,听得面红耳赤,下边都忍不住湿润不堪,她十分兴奋,甚至非常佩服写这文章的人的想象力,很多玩法她都没试验过,如果这样就死了实在是种遗憾。于是方素宛的表情,胖太监只认为是羞臊,毕竟她还是个未出嫁的闺女。

    方素宛兴奋得有些失态,愣愣地说道:“张……张大人不是这样的人吧?昨晚他并没有把我怎么样,还关照下人好生照顾我,照顾我的人都是女的。”

    胖太监一本正经道:“咦,咱家说你怎么不开窍呢,你爹怎么教你的?说明白点吧,咱们就是要诬陷张问,管他实际是怎么对你的,照着纸上写的说就是了……当然,张问确实就是那样的人,他简直就是个内心肮脏、行为丑恶之徒,他侮?辱过八十岁的老尼姑,玷污过八岁的小女孩,这样的人,就得让全天下都看清他的本质,你是在做好事。”

    方素宛愕然道:“我早就听明白公公想让我做什么了,但是我不清楚你和家父究竟是什么关系,我要是听你的,万一又害了家父怎么办?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胖太监脸上的和蔼表情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变脸之快,比戏子还娴熟,他一脸阴冷道:“方姑娘,你以为你有选择吗?我实话告诉你,方敏中虽然托靠了魏公,魏公会罩着他,不过他就是一只小鱼小虾,要是不听话,收拾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是方敏中的女儿,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或许在老百姓中你很高贵,在咱们这里,就什么也不是!你要是不按照咱家说的做,咱家会让你生不如死!”

    方素宛因为看见供词上的虐待法子,觉得很新奇很刺激,这些人好有创造力啊,她就忍不住问道:“怎么个生不如死法?”

    胖太监冷笑道:“嘿,你还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咱家跟在魏公身边,一个小丫头都收拾不了你,还混什么混?”

    方素宛只想着一个问题,哪里顾得上胖太监的恐吓,她忍住兴奋又问了一句:“用什么方法?是不是快死又死不了那样的感觉?”

    胖太监觉得有些诡异,但是他面对的是这个一个小姑娘,立刻装出凶狠的模样道:“对,就是要死又死不了,要活又活不了,生不如死,想死都困难!”

    方素宛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她几乎被引诱得失去了理智,脱口而出道:“我想试试。”

    听到这里,胖太监已经快要抓头大雷霆了,老子居然震不住一个小丫头!他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仿佛菊花被?这样的新鲜事儿要得了几天就传开了?您得冷静,事已至此,咱们就得向张问讨个说法!”

    方敏中抹了一把浊泪,叹了一气道:“唉,为人父母真是苦啊!其实丫头挺可怜的,从小就没有亲娘,老夫平日里又没空亲自管教,让她在后娘那里受了不少苦,犬子那个畜生,也跟着欺负他妹妹!那是老夫结妻的骨肉,也是老夫的亲生女儿啊……呜呜呜……”方敏中悲从中来,竟然哭了起来。

    太监见方敏中情真意切,多少也动了些恻隐之心,心下一阵黯然,人的心肠再狠再毒,总是血肉做的,总有时候会软一下。不过这种恻隐之心很快就消失,胖太监得面对现实,而现实是残酷的,他见识得太多了,他立刻又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方大人,你放心,咱家把令千金照顾得好好的,一根汗毛也没动她。你看这样办中不中,这事儿不生它是生了,咱们再懊悔也懊悔不过来,现在要做的,就是怎么妥善解决。”

    “嗯,刘公您说。”方敏中擦了一把浊泪。

    “张问留宿令千金的事儿,想瞒它是瞒不住滴,方大人饱读诗一句话,防民之口胜于防川。现在只能这么办,令千金的清白坏在他的手里,他就得付出代价、就得给个说法!这也是魏公的意思,方大人作为魏公的人,多少还是应该为大局作想吧?”

    方敏中一脸犯难道:“这……这样闹腾,对小女实在不好啊,以后她还怎么见人?”

    “啪!”太监一拍桌子,神色一凌,“你是老糊涂了么?不讨个说法,你女儿就有脸见人了,众人不在背后议论,戳你背脊骨?索性咱们就给他来强的,你女儿被张问如此对待,又不是你方敏中的错,也不是家教不严,你们是受害人!光明正大地讨个说法,大伙不仅不会说你们,还会同情你们。这个道理你不懂?”

    方敏中见太监动怒,又加上身处令人胆寒的东厂内,顿时有些怯意,又加上太监说得确实是那么个理,方敏中便松口道:“只问张问的罪,不问小女的私事?”

    “咱们过问你们那家子干甚?都是自己人,咱家没事整你们有什么用处?供词都写好了,只要令嫒照着说就成,就咬定张问对不起令嫒……就算你说整个晚上啥事没生,还不是有流言蜚语影响名声,这样反而吃个哑巴亏……其他的事儿,咱们问都不问,咬定张问干了丑事,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人证物证俱在,人证就是令媛,物证咱们可以自己准备。到时候张问就是惹了一身腥臊,看他还得瑟个啥。”

    方敏中想了想,自己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小姐,只要保住了方家的名声,这种事其实没什么,本来张问就是政敌,栽赃政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再说刘公公说得也不错,照这种说法,方家是受害者,应该得到同情,声誉并不会太狼狈。

    方敏中也很无奈,毕竟上边的人要这么干,自己算个什么东西,能有什么办法和魏忠贤叫板?他便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依刘公公的说法,方家那些事儿,说出去对魏公也没有好处,还请刘公公设法保密。”方敏中一直以为胖太监已经得知了全部实情。

    “方大人放心,咱家根本就没兴趣过问其他事儿,问都没问,何来泄漏之事?”胖太监的脸变得非常快,一眨眼工夫,又恢复那张博爱善良人畜无害的弥勒表情,“那方大人劝劝令媛,让她合作点,这事儿就简单了。”

    等方敏中答应之后,胖太监就叫人把方素宛带进了密室,然后留下他们父女俩在里面自个商量。

    方敏中见到女儿,满脸的牵挂,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方素宛,见她确实毫无损,气色正常。这时方敏中放下心来,同时薄弱大怒,大步走过“啪”地就是一耳光,将方素宛扇倒在地。

    “你这个讨债的、不要脸的逆畜!你就没有一点羞耻之心?你对得起方家祖宗、对得起你死去的亲娘吗?”

    方素宛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泪水涟涟道:“父亲,我知道错了。我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方家,您打死我吧!如果我死了父亲能松口气,我不会怨父亲,不怨任何人,这就是女儿的归宿……”

    “死!就知道死!死很容易,活着难!”方敏中一脸怒气道,“你要是我方家的人,就拿出点勇气来,给老子好好活着!年纪轻轻就想着死,受点委屈就想死,你对得起谁?老子一大把年纪了,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屈辱没受过,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你得像老子这样,别人越轻贱你,你越要拿出勇气好好活!”

    方素宛哭着说:“父亲就算打我、关着我,我也不怪父亲,女儿明白父亲的心,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我活着只会拖累方家,拖累父亲,只有死了,家里才得安生,你允许我去死吧!”

    方敏中也是老泪纵横,拉起女儿,哽咽道:“为父不怪你,无论生任何事,你都是我方敏中的骨肉,你心里要是真有为父,就答应为父好好活着,名声坏了没关系,那些倡优不都活得好好的吗?她们名声很好?我方家又不是养不活一个人,你就一辈子留在家里,给为父送终之后,分些田产度日,家里还有几个忠实的奴仆,让他们留在你身边,还有你大哥也多少会照应你一些,好好活下去!”

    “父亲,我知道自个,我试过很多次想改,都改不掉,这样下去只会让方家身败名裂,女儿已经想好怎么死了,父亲勿念,父亲还有大哥,您的恩情,女儿只有来生再报。”

    方敏中忙道:“你别急,听为父的话,先照刘公公说的做,等你从这地方出去,为父再给你想办法。没事,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再不然我叫人送你回乡下,买个大院子,你要怎么闹腾别人也不知道。你千万别想着寻短见,白人送黑人、你想气死老子吗,你总得为父亲想想吧!”

    方素宛这才点点头,擦了一把眼泪说道:“嗯,女儿答应父亲好好活着。”

    方敏中顿时露出了笑容,拍拍方素宛的脸含泪笑道:“这才像话,记住老子的话,这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活着总有翻身的一天!”

    过了一会,胖太监打开房门,问道:“方大人,劝好了吗?”

    方敏中马上收住脸上那些关切,一副笑脸道:“刘公,您放心,魏公的事,下官就是肝脑涂地也会尽心办妥,下官已经给小女说好了,让她照刘公说的做。”方敏中这时候的神情,就想一条摇着尾巴的老狗。

    方素宛有些可怜起父亲来了,父亲一定不愿意让自己去害人,但是却迫于权势、违着本意要这样。方素宛心道:活着,其实就是自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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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二 逼供

    姓刘的胖太监让方敏中劝了他的女儿之后,以为一切事都迎刃而解,刚才他们父女说话的时候胖太监也偷听到了,方敏中确已成功劝说了女儿配合东厂。

    可方敏中刚走,胖太监又傻了眼,他第三次问方素宛:“你愿意照咱家说的做吗?”

    方素宛想着胖太监说的“求死不能”的法子,实在忍受不住诱惑,她很想试试是什么样子的,犹豫许久之后摇摇头。

    胖太监已经抓狂,吼道:“你他?妈的脑子有毛病!刚才你不是明明答应你父亲配合咱家的吗?”

    方素宛心道,家父还不是被你们逼的,我不配合对家父也没什么坏处。方素宛实话实说道:“我想试试你们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

    “你……”胖太监认为这是一种吃果果的挑衅,他觉得自己被羞辱了、被鄙视了、尊严被践踏了,他怒极而笑,冷冷地竖起大拇指,干笑道:“好,很好,看来你是有恃无恐,认为咱家不敢把你怎么样了。别忘记了此前咱家对你说的话!敬酒不吃吃罚酒,咱家今儿就让你见识一下东厂是什么地方!来人!”

    房门被推开了,两个太监躬身道:“刘公有何吩咐。”

    “把她给咱家押到女牢,咱家要亲自审问这刁女!”

    太监们听罢立刻走上来,却没有动方素宛,只阴森森地说道:“方姑娘,跟咱们走吧。”

    一行人沿着石梯下去,越走越阴冷,等走完石梯,光线已经变得十分黯淡,里面不透风也不透光线,极其黑暗的空间中点着火把的灯盏,仿佛都是绿幽幽的冷光,诡异而恐惧。一股无法排解的淡淡的恶臭顿时迎面扑来,就像在某个角落有死老鼠的那种味道。空中偶尔出一声声惨叫,随即又陷入沉寂,这里是人间地狱吗?方素宛自然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地方,她的心口扑腾扑腾的,十分害怕,可又有一种压不住的兴奋。就像她锁住自己之后放木头在身体里一样,摩?擦得太久就会十分痛苦,但是因为手被反锁没法弄出来,只能忍受这种痛苦,一面极想解脱,一面又在感受这种痛苦的快乐,令她十分向往的感受。

    东厂的牢房和普通的牢房不同,这里没有木栏杆,没有大牢,全是一间间狭小的单独牢房,四面封闭,根本看不见里面。实际上能进入这里都不是普通人,普通老百姓根本没那资格。

    沿着狭小阴暗的甬道,一行人走到最里面,只见正面有一间比较大的牢房,里面有两大盆火红的木炭,放在木炭中铁具已经烧得火红,令人不寒而栗,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牢房中也放置着一些大型的刑具,墙上和地上都有刷不干净的血迹,如果这个世间真的存在鬼魂,那么这里该有多少冤魂。

    胖太监注意观察方素宛的表情,只见她被吓得面色苍白,顿时满意地笑道:“可别怪咱家没有提醒你,这儿不是人呆的地方,咱家在东厂这么多年,也很少愿意亲自审讯罪犯。你现在答应咱家还来得及,免得受皮肉之苦,实际上你根本就没必要坚持这样。”

    方素宛观察着五花八门的刑具,猜测着它们各自的用途,真是太佩服这些太监们了,这得需要多少智慧和头脑才想得出如此玲琅满目的折磨人的工具和手段?这简直就是智慧的结晶!

    胖太监见方素宛没有回应,便说道:“咱家倒是突然很有兴趣,你能在坚持多久,这受刑第一道,就是要脱光犯人的衣服,无论男女!”他见方素宛毫无反应,顿时十分鄙夷方敏中,怎么教出个如此不知羞耻的女儿,大凡女犯遇到这第一道程序,都十分羞愤,恨不得马上去死,而这女人却毫无反应?

    “动手吧。先让她尝尝吊刑。”胖太监十分熟悉地说道。

    旁边的小太监立刻抓住方素宛,先把她的手脚上了镣铐,然后十分粗暴地撕烂了她的衣服。胖太监刘公公很快现她的手臂上、腿上、胸口上都有伤痕,虽然伤痕都比较淡,不过因为方素宛的皮肤很好,洁白一片,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刘公公有些吃惊,冷笑道:“你家里边的人是这样教你的?呵呵,看来很有经验的样子,那得给你来点够味儿的。”

    太监们顿时会意,躬身道:“小的们明白。”

    东厂这些太监非常有经验,他们并准备妥当之后并不立刻动刑,而是先用各种工具刺激方素宛的敏感部位,令其先动情?欲,这对女犯来说不仅是一种羞辱,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女人的身体某些部位本来就比较敏感,被刺激之后就更加敏感,被施行的时候痛苦就增加许多。

    除了一些心理变?态的太监,大部分太监的目的只是为了让犯人招供,并不想过早结束犯人的性命或者过早让他(她)受到的伤害过大,最高明的刑法是让犯人在遭受最少伤害的同时、受到最大的痛苦,这样他们才最可能招供。只要达成目的,就不必要用刑了,大部分太监仍然是人不是,大部分普通人都不愿意故意伤害他人。

    那些上来就拿着烧红的铁钳对犯人用刑、造成不可复原伤害的狱卒和官员,都是些业余的傻?笔,而东厂私牢里的太监无疑十分专业。他们让方素宛的身体很舒服之后,便开始用刑。他们把方素宛的双臂用链条锁在背后,再用细麻绳拴住她胸前的两个红豆,因为前期的处理工作让那两个东西已经涨大起来,所以栓的时候就十分容易了。然后,太监们将方素宛的身体悬吊在起来,仅仅让她两个脚尖勉强着地。

    不到半炷香时间,方素宛就大汗淋漓,浑身颤?抖,痛苦难当。女人的纤足既敏感又脆弱,只用足尖支撑整个身体能支撑多久呢,但是她又不敢放松自己,因为上面吊着自己的只有两根细麻绳,而且栓在乳?尖上,身体一向下落,就会让脆弱而敏感的乳?尖遭受无法忍受的痛苦。

    方素宛的牙齿咯咯直响,满额大汗,她有些坚持不住了,双腿也是微?颤颤得就像要散架了一般。这种刑法还节约时间,根本用不了多久就会让犯人忍无可忍。

    “怎么样,好受吗?”刘公公一边冷笑道,一边给旁边的太监做了眼色。太监们悄悄走到她的旁边,随时提防着她全身崩溃软?下去把乳?尖给勒废了,他们的目的不是要伤害犯人到什么程度,而是让她答应合作。

    方素宛忍受到极限的时候,已经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仿佛灵魂已经出窍了一般。她的脖颈上的血管都涨了起来,满头大汗,为了减轻足尖的压力,她试图缓缓地让乳?尖也承受一部分重量,剧痛让她嘶声惨叫起来。这个时候她却觉得快乐到了极点……

    刘公公见她胸前的两颗已经被勒得要滴出血来,觉得已经到极限了,再下去非得废了不可,便无奈地摇摇头道:“放下来。”

    方素宛被人放下来之后,立刻就软到地上,呼呼地喘着气,两眼无神,浑身抽?搐,只见她的腿?间竟然明晃晃得有一片水渍,刘公公觉得十分奇怪,这样的吊刑除了痛苦,难道还有别的感受?

    刘公公怒道:“这女人他?妈的就是个疯子!来人,继续用刑,咱家今天就不信了!”

    ……

    当方素宛享受完好几种残忍的刑法之后,折腾了半天,她已经遍体鳞伤。不过刘公公还算手下留情,这些伤痕多半都是可以恢复的,比如在使用鞭刑的时候,是抽特定部位,既是最痛苦的刑法,又不担心留下疤痕造成明显的损伤。

    她已经半死不活地伏在木马上,身体里塞着一根可以活动的大木棍,但是因为刑罚已经停止,木棍已经静止不动了。她除了剩下一口气,完全失去了意识,就算拿冷水冲都没有用,而且出气多进气少,很可能就此活不过来了。

    刘公公今天算是长了见识,这女人比什么烈女还能忍受,比最正直的大臣还宁死不屈。他当然不会觉得被人这样虐待、承受这样的痛苦会有快感,实际上很少有人会理解,不过这世上无奇不有,还真有这么一种人。

    旁边的太监郁闷地看向刘公公:“刘公,怎么办,再碰她一下,估计马上就死了。”

    “还能怎么办?你就算再动刑,她现在还能说出话来吗?”刘公公十分愤怒,“把供词拿过来,用她的手按印了事。”

    “也只有这样了。”

    刘公公拿着供词到司礼监找到了魏忠贤。魏忠贤见到他,半眯着眼神、从喉咙里咕咕咕憋出一句不清不楚的话:“事儿办妥了?”

    刘公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丧着脸道:“什么都没问题,可就是方素宛那女子死活不愿意和咱们合作,软的硬的都用了,只得到一份供词,请魏公过目。”

    魏忠贤愕然地接过供词,扔到地上,还踩了两脚:“这玩意管什么用?又不是在公堂之上当众招供画押的,捉住犯人的手就能按,有啥用,啊?你这点事都办不成?”

    “魏公,奴婢先找来方敏中,用父女之情劝说她,刚开始她也答应了,可背过身马上又反悔!奴婢只要对她用刑,奴婢在东厂牢里干过十几年的刑狱,拷问罪犯那是最拿手的活儿,可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个人,现在她就剩一口气了,动一下小命估计就得玩完,还不肯答应合作。奴婢是啥法子都想过了,实在是……”

    魏忠贤拉着马脸道:“还剩一口气了都不松口、为啥?朝廷里的事儿,关她鸟事!她为啥不松口,啊?”

    刘公公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奴婢也不知道啊,方素宛既不讨饶,也不松口,死都不怕,奴婢还有啥法子啊,奴婢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方敏中这老家伙倒是很识时务,奴婢几句话下去,他就差没喊爹了……该不是这小妮子那晚在张问府上,动了春心,对张问死心塌地了?张问这厮长了一副好皮囊,又读了许多经,哪里是一个没经历人事的小姑娘能经受得起的……”

    “放屁!”魏忠贤怒道。

    “是、是,奴婢放屁,奴婢该打……魏公,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那你还不快说?”

    刘公公想了想说道:“修改一下供词,让方敏中做证人不就行了?那小妮子已经被奴婢拷打得遍体鳞伤,那些伤就是证据,就说是张问干的,又有方敏中做证人,人证物证俱在,照样能定他张问的罪!”

    魏忠贤道:“张问是三品官,要定他的罪,什么过场都得走一遍,不用三司法审当事者,能说得过去?”

    “当事者现在已经半死不活,恐怕要说话得好长一段时间,咱们布置好人,尽快定案,照样能恶心他一阵。”

    魏忠贤所有所思道:“这样也行,可以试试。”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在门口小心地说道:“老祖宗,顾阁老求见。”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内阁辅顾秉镰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魏忠贤面前,这个大臣确实要比那些个太监有尊严,顾秉镰昂挺胸、气宇轩昂,一张充满正义的严肃国字脸让他看起来很有风度,他虽然也得听魏忠贤的,但是场面上却用不着低声下气,更不用像刘公公这样下跪。顾秉镰只顾皇帝,这也是辅大臣的尊严。想当初在大明朝,读书人的最高目标就是做内阁辅,一展胸中抱负,不过现在这时候,真正有这样胸怀和资格的大臣,许多根本不愿意坐这位置。这大概也是明帝国衰亡的征兆之一。

    “魏公,老夫刚刚听说魏公要用方敏中那事儿去动张问?”

    魏忠贤道:“是呀,马有失蹄人有失误,这张问也不是圣贤,居然把一个官员的女儿留宿家中,而且是从方敏中眼前强行带走的!这样的事,不让他吃不完兜着走,更待何时?”

    顾秉镰急道:“魏公,您千万停手!我们想让张问执掌兵部,以他的年龄已经是冒天下非议了!这种时候,你往张问头上泼脏水,受朝臣非议,还能让他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吗?就算力排众议让他坐上去了,我们的用心不是太明显了!”

    魏忠贤冷笑道:“顾阁老,您还真想让他做尚书?这样做风险也太大了吧!建虏还在千里之外,谁知道他们来不来,什么时候来?咱们等着姓张的勾结王体乾,明着和咱们叫板?”

    顾秉镰心里大骂,妈?批的,文盲就是文盲,一点远见都没有,老子跟你混真是倒了十八辈子霉。

    可顾秉镰不能表现出来啊,他名为内阁辅,但如果不是魏忠贤从中出力,他哪有资格做辅?再说以魏忠贤的党羽,自己有资本和他叫板吗?现在的内阁辅,和以前的内阁辅比不得,以前的内阁辅,那是完全有资格和内相也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分庭抗礼的,现在这会儿,一番朝局动荡之后,早都今非昔比了。

    顾秉镰只得苦口婆心地劝道:“老夫觉得张问使这招根本就是试探,您要是这么办下去,咱们手里的棋路,全都被人家猜去了,处处被动,这局还怎么破?”

    魏忠贤摇摇头:“顾阁老,您说得也太玄乎了,张问除非是脑子有毛病,才会这样自污名声,当官儿不就是追求清誉等着上位吗?”

    顾秉镰心道,当官的,哪个不是脸皮比城墙还厚,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栽赃,要真那么点脸皮,政敌一番恶心,那还不去找地方撞死?

    可顾秉镰不能这么说,因为他自己也是当官,自己说自己猥琐非君子所为。

    “唉……”顾秉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魏公打算怎么处置这事?就算有凭有据,能问他个什么罪?最后还不是要皇上拍板,像他这样刚打了胜仗回来的官员,又是这样的小事,皇上多半就开恩从轻落了,降级都很困难,人家升官还没兑现呢,大不了功过相抵,除了打草惊蛇还能有什么效果?”

    魏忠贤冷冷道:“谁让咱家不痛快,咱家一定让他无时无刻不痛快!先去去这厮的锐气和风头,再让人大肆宣扬一番、臭名远扬,让大伙儿都瞧瞧姓张的是个什么东西!”

    顾秉镰看了一眼魏忠贤,觉得劝是劝不回来了,便说道:“既然魏公决意如此,我们只有另想他法……总之这黑锅得抖落出去,否则我们没法向皇上、向京师勋亲、全城百姓交差!那时候大伙就不仅仅是看笑话那么简单了!”

    魏忠贤道:“成,建虏这事儿也不是不可能生,咱们得早作打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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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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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三 便宜

    魏忠贤的人在京师到处撒布谣言、说张问的坏话,这些张问也很快就得知了。有张盈的众多眼线,京师里的舆情张问都能第一时间知道,这倒是夫唱妇随。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们显然对说道别人的丑事很有乐趣,传来传去,难免添油加醋。在极其欢快的娱乐效果下,什么大义、真相、利弊都不重要,人们只觉得事儿有趣,哪里管的了那么多。所以张盈说起那些消息时,免不得十分气愤。

    张问倒是修炼到家了的,他的情绪完全不受影响,还笑着说:“盈儿不必往心里去,这是好事。看来魏忠贤是急着要出一口恶气,这样我倒是放心了。他撇开上策不用,意气用事,却不知道还能使出什么法子来?”

    他一边说一边揭开茶杯喝茶,张盈闻到那股味儿,不禁皱起眉头道:“相公怎么喝这种劣茶?”

    张问指着茶杯道:“盈儿是说这花茶啊。这茶的味儿确实不太纯,不过香味浓郁,喝着喝着就习惯了,反正再贵的茶叶我喝到嘴里也是那个样。正巧尝到这花茶苦里带甜、味浓而粗旷,甚合我意。”

    张盈摇摇头叹道:“相公,这种茶是平常百姓家用的东西,咱们家也不缺那点银子。”

    “其实用度的东西不用在意贵贱啊,这茶喝着好就成了,何必去管它是贵还是贱。”张问一边说,一边又想,难道自己真的是那俗不可耐的人?相比那些和黄金一个价格的茶叶,他还觉得这粗花茶喝着舒服,因为香味浓。

    或许是口味太重,太高雅细致的东西他反倒没感觉了,这种俗的、重口味的味道,反倒有意思。

    张问的品味确实有点俗气,比如他早上漱口就一直用青盐,那些制作精良还带着花香的膏状玩意,他一直都不感冒。像茶叶、牙膏、衣料等日常用度,张问都是用最平常的,倒不是他没钱,他现在身家有多少自己都算不清楚。反正从南边回来,钱庄里就有好几十万银子没花出去;沈碧瑶富可敌国,张盈名下的各地财产,包括房产、地产、铺面也是数不胜数,张问从来不过问。张问一家子这几年确实是了大财。

    相比之下,那些有点钱,小有资产的人家,反倒很奢侈,十分注重用度品味,什么东西都要攀比,好像用差了就降低了身份一般。

    张盈抛开茶叶的话题,说道:“相公认为魏忠贤下一步会用什么法子?三法司和东厂锦衣卫会来查相公么?”

    张问笑道:“盈儿不必担心,魏忠贤既然抛弃了以退为进的策略,以后出现的事儿虽可能有些繁杂,但其实很简单,都得围绕着一个人:皇上。

    皇上不肯,我这个皇亲国戚、三品官,谁敢乱来?任他用什么法子我都不怕他!皇上的既定方略是打压魏党,重置朝局平衡;皇上身边的人,除了魏忠贤一党,最重要的就是皇后和王体乾,这两个人都是魏忠贤的对头,我觉得魏忠贤没什么手段可以用了。咱们就慢慢等着,看看他如何挣扎。”

    ……

    魏忠贤先引导舆情,给张问泼脏水,干完这些事后,想来想去,要动张问还是得回归朝堂,这才是根本。不过朝堂大员不是谁都可以查的,魏忠贤便指使各部言官弹劾张问,造势之后,只差皇帝那里肯,就可以让各个衙门给张问找麻烦了。

    于是魏忠贤拿着一大把奏章找皇帝去。皇帝朱由校的生活基本没啥变化,每天就那样,白天大部分时候不是玩女人、就是玩杂耍,只有遇到一些他认为必须亲自过问的事才稍稍处理一下。什么天灾啊、地方政绩上报啊,他完全不管,他只管人、那些涉及朝局的人。

    其实朱由校虽然没什么文化,智商还是不低,他明白这么大一个国家、这么多人和事,他什么都管根本管不过来,也不可能有啥效果;他也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这点能耐,要主持什么大政略,他没那个才能,本来就不懂具体操作非要去指手画脚恐怕只能起反效果,(他弟弟就是这么个人,乱搞只能越搞越糟,这是后话),所以朱由校的干法就是只琢磨那么几个人,用几个人来影响朝局、影响天下,让自己的位置越坐越稳。这种办法很适合朱由校这样的人,原本他的精力就不济,这么轻松点才能多些时间玩自己喜欢的东西,何苦没事瞎忙乎呢。

    到目前为止,情况已经在向朱由校有好处的方向展了,王体乾成功地变成了魏忠贤对头,只需要这么两个人,朱由校就可以更全面地了解一些外面的事。如果他们两人穿一条裤子,朱由校哪里分得清假话真话?

    魏忠贤准备了许久,抱着一堆奏章走到了养心殿,因为朱由校正在那里干木工。

    朱由校出了一阵汗,就坐了下来,太监们忙着侍候,擦脸的擦脸,送茶的送茶。朱由校看着木板上的各种工具,突然觉得这些东西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有意思了,人的兴趣是会改变的,沉溺了几年,也可能会厌烦。

    而西苑里玩乐的那些东西也就那么几个花样,让朱由校有些闷,魏忠贤这厮以前总是能想出新鲜的玩法,让朱由校开心。可最近魏忠贤忙着干别的事,焦头烂额的,也顾不上想新鲜玩意,于是朱由校就感觉缺少点什么,这一切都是朱由校造成的,魏忠贤的麻烦最终还是朱由校给的。

    他有些感悟,做什么事,有所得总有所失。

    当魏忠贤进来跪拜时,朱由校不等他说话,就忍不住感叹道:“忠贤啊,你说你们这些当太监的,爬这么高真的那么有意思吗?”

    魏忠贤愣了愣,他没意料到皇帝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想了片刻,才说道:“奴婢等的位置都是皇爷给的,奴婢们是没根的人,唯一盼的还不是皇爷喜欢咱们,只要能在皇爷跟前,高位低位都很好啊。”

    朱由校笑道:“别给朕来这一套,朕先恕你无罪,你给朕说真话。”

    “那……奴婢就说实话?”

    “嗯,朕让你说实话,你就说实话,真话假话朕还是分得清楚。”

    魏忠贤想着能和皇爷谈心,可以增进关系,既然皇爷突然有了感觉,自己也犯不着说些场面话让关系疏远了,他便小心说道:“皇爷,奴婢说句实话,奴婢们这样的太监,连个完整的人都不是,多数进宫之后都会改名换姓,死了连祖坟都不能入。说咱们是男人那真是笑话,可外边的人却称咱们是公公,比公得还公,他们是对咱们又恨又怕啊。这一切都是因为皇爷是咱们的大后台。”

    朱由校点点头:“这句话倒像是真话了,继续说下去。”

    “如果太监们没有皇爷给的权力,不能让人害怕,特别是士林的人,就会拼了命践踏咱们、侮?辱咱们,好像只有把咱们太监的尊严踩在脚下,才能显示出他们够男人。他们会说咱们算什么东西,言语之中无时无刻不充满鄙夷。百姓说冷饭冷菜都能吃、冷言冷语不能听,咱们虽然是太监,可也是人不是,也不想成日被人冷言冷语地辱没……于是太监们都想方设法能让别人害怕,这样他们就会收敛。”

    朱由校若有所思地说道:“有道理……对了,你来有什么事儿吧?”

    魏忠贤和朱由校谈了一会心,见朱由校心情不错,急忙把奏章呈到旁边的案上,说道:“禀皇爷,这些折子,都是弹劾张问的折子……”

    “哦?弹劾张问什么?”朱由校明知故问道。

    魏忠贤飞快地安排着说话的用语,这种时候,不能义愤填膺一个劲说坏话,容易造成谗言的印象,得作出一副就事论事的样子,“前不久张问将户部主事方敏中的闺女抢到家中,留宿了一晚,污了人家的清誉,方敏中那女儿要死要活的,方家十分可怜。有和方敏中交好的官员,对张问仗势欺人的行为十分愤怒,这才为方敏中出头。”

    朱由校随手翻着面前的一堆奏章,问道:“张问真留宿了方家闺女一宿?”

    魏忠贤躬身道:“据东厂锦衣卫探访,确有此事,张问自己也不否认此事。不过留宿一宿干了些什么,这个就不好说,得查查才清楚。”

    魏忠贤十分小心地把事儿引导到查张问上面去,他也没说张问有罪,只是说查查真相,只要皇帝肯,这件事就有得办了。

    朱由校却完全没有中计,沉吟道:“张问当了许多年的官儿,也没听说他强抢民女,怎么这会儿干起这样的事来了?”

    魏忠贤郁闷道:“这个……奴婢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谣言沸沸扬扬的,这事要是不澄清,方敏中那闺女恐怕……”

    魏忠贤一边说,一边观察朱由校的神色,巴不得朱由校干脆点说那查清楚真相,可朱由校却半天不说这句话,只是皱着眉头沉思。

    过了许久,朱由校才说道:“这种事儿越闹得凶,看热闹的人就越多,谣言也越多。既然张问污了人家的清誉,这事儿他得负责。”

    魏忠贤紧张地等着听皇爷说怎么负责,干了坏事,总得受到惩罚吧?他猜测会让张问付出什么代价,杀头罢官倒不至于,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至少对皇帝来说不是个什么事。降级罚奉?唉,虽然便宜了那厮,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后面的好戏咱们再好好玩玩。

    朱由校想了想,说道:“朕觉得张问不是那样的人,朕又不是没见过他,他犯得着去抢人?且这闺女的清誉被污了,不给人家点交代,朕倒是有些对不住朝臣了。这样,让张问把方家那闺女娶回去得了!虽然是做姨太太,可户部主事能和张问联姻,也不是什么坏事,让内帑出钱,送份嫁妆。”

    “啊?”魏忠贤彻底懵了。

    朱由校笑道:“看,这本来是一出悲剧,朕就得让他欢喜收场,哈哈。”

    魏忠贤觉郁闷非常,他几乎要哭出来,说道:“皇爷,使不得啊!这样办那可得乱了套,善恶不分,天下人都效仿,那纲纪不是乱了?”

    朱由校怒道:“你这个老奴婢,你说朕善恶不分?”

    魏忠贤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要是一个小太监,在皇帝面前说错了这样的话,马上就得命丧黄泉,魏忠贤的冷汗都吓了出来,急忙伏倒在地,不住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该死……皇爷大慈大悲之心,处处为臣下们作想,是胸如大海,非奴婢这样的小人可以顿悟的,奴婢一时没有悟到圣意,说错了话,奴婢罪该万死!”

    朱由校腾地站了起来,指着魏忠贤道:“哼!朕看你是越干越回去。你要明白,朕不治你的罪,是念在你是朕的老人份上,你好自为之!”朱由校说罢“哼”了一声,拂袖便向外面走。

    魏忠贤伏在地上,久久不敢起来。他的胸口扑腾扑腾猛跳,很长时间都没回过神来,不知怎地,最近好像什么事儿都不顺心,难道是犯了什么冲?他懊恼不已,本来好好的一件事,怎么就惨败收场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事的结局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好像在某些细节环节上出了问题,魏忠贤一遍遍地反思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魏忠贤的呆,“魏公,皇爷已经走了,您就起来吧。”

    魏忠贤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张光滑的带着娘气的瘦脸,一对桃花眼说不出的恶心,不是王体乾是谁?魏忠贤恨不得冲上去把那张笑脸给撕烂!

    “你?妹!很好笑吗?”魏忠贤忍住了暴力举动,嘴上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王体乾听见魏忠贤张口就是脏话,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但是很快就恢复了笑意,尖声道:“咱家理解魏公的苦衷,您不顺气儿,可一定要注意身子骨啊。要是这么就气死了,您那些儿子儿孙们真会给您送终?”王体乾骂起人来,倒是不带脏字,却没有一句不是骂腔。

    魏忠贤可没那么多涵养,他怒不可遏地指着王体乾道:“老子进宫前还尝过女人的滋味,再不济有个女儿身上有老子的血脉,你王体乾十岁不到就被割了,花生米还挂在墙上,好意思和咱家说断子绝孙?咱家要像你这样,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你……”王体乾涨红了脸,也动了气,指着魏忠贤的鼻子道,“你不过也是太监,真好意思说这种话,咱家算是服了你。不要脸的东西!”

    两人骂了一阵,就在这时,只听见有太监高声道:“皇后娘娘驾到!”两人才停止了对骂。

    虽然魏忠贤压根不怕皇后,但是毕竟皇后是后宫之主,地位在那里,要是完全不守规矩就有谋逆的嫌疑。于是魏忠贤和王体乾都一起跪倒迎接。

    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张嫣站在正中,就像绿叶中的红花一般。张嫣进宫已经三四年了,她进宫就是皇后,虽然处境不是很顺利,但是地位尊贵,几年的时间下来,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小女孩样子了。只见她体型丰盈,皮肤娇贵,就如可以掐出水来一般,雍容高贵的举止中带着庄重,姿容秀美、典雅端庄,让她看起来光鲜无比。端庄秀丽的外表,正气凌然的神情,让张嫣完全有了母仪天下的仪态。

    魏忠贤和王体乾二人都自称奴婢,高呼恭迎皇后娘娘。张嫣正色道:“禁城大内,你们两个一个掌印太监,一个是秉笔太监,在这里吵吵嚷嚷像什么话?”

    王体乾忙恭敬地说道:“禀皇后娘娘,奴婢平日谨遵娘娘教诲,在宫里都是规规矩矩的,可今儿魏公公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对奴婢出言不逊、出口伤人,奴婢气不过,就与之理论,声音不觉大了点,惊了娘娘圣驾,奴婢罪该万死!”

    魏忠贤大怒,“王体乾,你妈……骂谁呢,照你这么说,你没骂咱家,咱家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不成?”

    王体乾冷冷道:“魏公公好大的威仪,在娘娘面前,咱家咱家的好不威风!”

    张嫣皱了皱眉头,从容地说道:“魏忠贤,我刚打这儿过,明明只听见你满口脏话,没有听见王体乾骂你。你是司礼监掌印,应该尽忠尽职为皇上办事,随时谨慎稳妥,怎么能如市井泼皮一般,置皇家形象于何地?

    张嫣自称“我”,而不是“本宫”,她的言行都很得体……自称本宫就太装比了,这个天下只有皇帝才敢明目张胆装比,实际上皇后就算懿旨,都是自称我或者吾,这才是谦逊得体的称法。哀家那是死了丈夫的皇太后,皇后实际上不会这么称,虽然也有其他说法说是自谦,但这样的称呼显然不吉利,明朝皇后是不会这么说的。

    张嫣显然是偏袒着王体乾,王体乾心里十分舒服。而魏忠贤就不舒服,他已经生气到了极点,今天不知是犯了哪路神仙,没一件事顺心的,魏忠贤觉得自己简直从来没受过今天这样的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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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四 纳妾

    一个阴霾的早晨,张问刚刚练完剑回到房里喝茶休息,突然有人禀报说宫里边来人传旨了。张问急忙下令打开大门迎接,飞快地穿上绯袍,向前院走去。

    走到前院,只见当头的太监是王体乾,这王体乾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他亲自传旨,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王体乾的身后跟着几个太监,还有几个锦衣卫,他自个穿着蟒袍、头戴钢叉冒,精神头很好。

    张问急忙迎上去,躬身道:“王公请上厅堂。”

    因为身负圣旨,王体乾表情严肃,只是嗯了一声,便由张问带着进了前院北面的大客厅。王体乾走到上方,咳嗽了一声,却不见他拿着圣旨黄绢,清清嗓子便说道:“口谕,说给张问听。”

    张问等在场的人都跪倒在地。王体乾这才说道:“朕听说你留宿了户部主事方敏中之女、方素宛一宿,影响了方素宛的清誉和名声,朕不管你做了什么事儿、做没做,你都得负责。朕限你三日之内,将方素宛娶过门来,平息留言。你可听明白了?”

    圣旨传完,张问愣在原地,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事会这么收场,皇上的办事方式,也太诡异了……他说不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好处是这事儿这么了结显然省去了许多麻烦,坏处是好像有更多麻烦在等着自己!

    从今儿这阴霾的天色看,这好像不是什么好事。方素宛是什么人,张问那晚也多少了解了,一个有严重自虐倾向的女人,而且曾被她的亲哥哥……摊上这么一个女人,成了亲戚,是多么郁闷的事!而且张问也不可能会把她当自己的女人,他对此女没有任何感情交情可言,否则他也不会为了试探魏忠贤,不顾别人的名声,强自弄进府里呆一晚上。

    他?妈的!张问暗自骂了一句,心里已经寻思着把这女人弄到哪里去眼不见心不烦。

    这时王体乾的话打断了张问的呆状态,“张大人还不领旨谢恩?”

    张问这才回过神来,不管是不是麻烦,这圣旨必须得接,只得叩拜道:“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十分流畅地高呼完毕,张问才从地上爬了起来。王体乾拱手笑道:“恭喜张大人、贺喜张大人,老夫今儿自己来传旨,也就是想当面恭喜你啊!哈哈……”

    张问:“……”

    王体乾见张问神色有异,以为有什么玄机,便挥了挥手屏退左右的太监和锦衣卫,问道:“怎么你神色不对,难道有何不妥?”

    张问心道你是不知道方素宛是什么样的人,老子却清楚,这女人大晚上的自己把自己绑了在黑胡同里转悠寻找刺激,万一遇上个什么青皮把她给怎么了,那我张问不是戴绿帽了?张问最不愿意的事就是被人戴绿帽,虽然他压根不把方素宛当自己的女人,可是名分在那里,照样很不爽。

    王体乾问起,张问只得苦笑道:“没什么,只是下官对这个女人不太感冒,可皇上亲自下旨,也只好这样了。”

    王体乾听罢松了一口气,笑道:“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而且是个妾室,张大人这样的地位,随便安置就成了。往宽处想,这事儿还真是顺利,老夫也不得不佩服张大人的布置,随手一招,就试出了魏忠贤几斤几两。现在白得个女人,什么损失都没有,你应该高兴才是。”

    张问拱手道:“王公说的是,下官应该高兴才对……照魏忠贤此事的态度,他是不愿意用‘以退为进’的法子了,可不知下一步他会如何走呢?”

    王体乾笑道:“你只管放心,这不明摆着皇爷现今不站在他那边了吗?姓魏的还能有什么法子?大势所趋,不能强求啊……”

    二人说了一会话,张问把王体乾送走,想着要纳方素宛,又有些郁闷起来。

    正好玄月进来问道:“皇上下旨要东家迎娶方素宛?”张问立刻起牢骚来:“可不是,而且是三日之内,这准备东西总得要点时间吧,还得找媒人去方家提亲,时间不太够,得现在就着手办才行,圣旨咱们不能不遵。这女人是个麻烦,以后要是干出点什么荒唐事来,我张问的脸往哪搁?”

    玄月冷冷道:“东家,要不找个机会让她消失?”

    张问踱了几步,想了想,虽然是皇上的圣旨,但皇上还不是省麻烦了事,这方素宛不会因为圣旨赐婚就重要到哪里去,而且让她“自然死亡”的方式很多,这事倒是好办。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样干是不是太狠毒了?其实方素宛很是可怜,她虽然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女孩,可至少以前名声并没有坏,全是张问当时插手才坏了她的名声,这事张问确实有很大的责任……张问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最让他下不起手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觉得这女孩挺可怜的。

    人哪里会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呢?

    张问想罢摇头道:“还是别这样,先遵旨弄回来再说,咱们这府上不比方家,别让她出大门,她就别想出去,养着就是了。”

    于是张问便下令曹安张罗此事。纳妾是不需要大摆宴席的,按照明朝风俗,人一辈子成亲宴请宾客只能一次,以后别说是纳妾,就是死了老婆重新娶正室夫人,也得低调。这事儿因此简单了不少,在府上布置一下,贴几张“喜”字,然后找个媒人去方家提亲,商量个日子把人接回来便是。

    当然户部主事方敏中也不是很痛快,他也是进士,虽然官位和张问不是一个等级,可他好歹也是官宦人家不是,把女儿嫁给别人做妾当然不是什么痛快的事。

    要是他的女儿清清白白的,不说高攀谁,起码嫁到一个有地位有家产的大户人家做正室夫人是完全可以的。不过方敏中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想通了,他的女儿,说句不好听的话已经是残花败柳,更何况还有个十分麻烦的怪癖,谁家摊上都是麻烦。张问纳了她做妾,也不是多好的事儿,人张家还缺女人不成?

    况且这是皇上的圣旨,想不通也得照办。方敏中找来自己的女儿,最后教她一些道理。

    方素宛来到客厅,先给自己的父亲跪拜请安。只见她穿着得体,大眼小鼻面容秀丽、身材苗条,还施着淡淡的脂粉,平日里一看还真是个不错的女孩儿……人真不能只看外表。

    方敏中打量了一番她,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下旨三日之内让你去张家,为父以后就没法常常和你说话了……”

    方素宛眼眶红红,鼻子一酸,不禁就掉下泪来。

    “不管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始终是我的女儿,所以你做了什么错事为父都能原谅你。但是现今你要嫁人了……可能你会吃一些苦,受许多委屈,那都是你的命,都是你犯下错误要付出的代价。你得忍着,好好过日子,为父还是那句话,这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父亲……”方素宛哽咽道,“大哥在外做官,以后您身边就没个照顾的人了,您老一定要保重身体。”

    方敏中摇摇头道:“你不用担心为父,我这辈子啥场面没见过?再说你后娘和二姨娘、三姨娘还在我身边,会有人照料起居。倒是你,唉……你的命为啥这么苦?”

    方敏中一大把年纪了,当然明白世间冷暖,女儿不是处*女,夫家会怎么看她?况且她那个毛病,少不得被人轻贱,往后的日子,方敏中真不敢想象。可他有什么办法呢?女大当嫁,总不能在娘家养一辈子吧,更何况还是皇上下旨必须嫁过去的。做父母的,如果养了一个女儿,通常管教得很严,不允许她和男人交往,还不是担心她被骗、为她的以后作想。天下父母心,大明这块土地上,最过心的人,还是父母。

    方素宛见父亲担心,便抹了一把眼泪道:“父亲不用太担心我了,那日我见过张问,觉得他对人温文尔雅,又是进士出身,并不像是坏人……”

    “好人坏人写在脸上吗?”方敏中白了她一眼,心道好人坏人、和读书多少有关系吗?“就算张问不会怎么样,张夫人和其他女人会怎么样,你知道吗?以后你得处处小心做人,不仅要侍候好夫君,还得学会和女人相处,懂得保护自己。”

    方敏中低头沉思了许久,心道眼下这光景,魏忠贤好像有失势的倾向,张问一党来势汹涌,和张问结成了亲戚,说不定还能自保。他看了女儿一眼,觉得她颇有些姿色,心道如果她能得宠,以后咱们方家还不得平步青云?可是……方敏中又摇摇头,觉得自己这女儿实在是缺少资本,得宠这样的事,当然光靠姿色是不行的。

    就在这时,一个精瘦的老头走到门口,此人瘦得皮包骨头、两腮深陷,穿着灰布衣,梳着髻没有戴帽子。他叫俞忠,是方敏中的二管家,且胸有文墨,也是方敏中的心腹幕僚,常随方敏中左右。

    俞忠轻轻说道:“老爷,张家的人到了,老李已经将人迎到前院款待,小姐也该准备准备了。”

    方素宛便向父亲跪安,向后院走去。俞忠却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方敏中不禁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俞忠向门外左右看了看,轻轻掩上房门,走到方敏中身边,低声道:“老爷,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见方敏中肯,俞忠又说道,“老奴觉得这件事对咱们不见得是坏事。有消息说张问是给魏公公设了一个局……”

    方敏中脱口道:“什么局?”

    “说是建虏要打京师,张问上了份折子,布呈方略,要防范建虏劫掠京师,皇上也同意了张问的方略。但是朝廷兵饷两缺,魏公公和内阁没有及时布置,京师即遭兵祸。到时候一旦建虏来袭,京师周围的皇庄、勋亲贵族的庄园、京师百姓的性命财产,必遭大难,那时候问起责任来,恐怕魏公难逃其罪,就算不会被治罪,人心向背也一目明了!张问现在又和司礼监王公公打成一片,这往后,不定真就达了。”

    方敏中沉吟道:“张问毕竟资历不够,暂时恐怕难以成大气……”

    俞忠急道:“老爷您得这么想,您虽然在魏公门下,可您在他们那里有多少位置呢?而张问虽然势力比不上魏公,可他现在正缺人手,老爷这时和张问成了亲戚,只要暗下表态站位,这不是天大的机会么?要是皇上不下旨促成这门喜事,老爷您可不敢这么就和张问联系上,这叫因祸得福,都是机缘!”

    俞忠对方敏中的前程十分在意,因为他跟了方敏中,当然想着他能平步青云。这种事古今同理,无论在什么朝代,下边的人,谁不盼着自家老大厉害起来,跟着风光?

    见方敏中沉吟不已,俞忠笑了笑,已经找到了劝服方敏中的法子,他低声道:“张问几乎是白手起家,不到十年时间就爬上了高位,这样的人心里明白的紧,什么事儿不得最先考虑自己的前程和好处?老爷这时候投过去,张问为了保持关系,对小姐可能也会敬重一些……况且魏公对老爷又没多大的恩惠,转投他门有何不可?”

    这个道理一说,方敏中还真就动心了,方敏中实在还是一个重亲情的人,无时不为儿女们作想。俞忠说的还真是那么个理儿,方敏中如果和张问站同一阵线,双方有了共同阵营,张问肯定会对方敏中的女儿好一些。

    所以说,上层社会特别讲究门当户对,是有一定原因的。只有两家有共同利益合作,有所制约,才能最稳定地保持夫妻关系,不为感情,为利益也得维持关系不是。要是一个当官的娶了个平头百姓,他怕什么,厌烦的时候找个理由一纸休书你又能如何?

    方敏中看着俞忠,怔怔道:“这么说还真是那么个理儿,皇上下旨让老夫把素宛嫁到张家,老夫有什么办法?现在成了亲戚,没法子的事,投到张问门下也情有可原,谁不愿意有亲戚关系的人是敌人不是。”

    俞忠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所以老奴才说,这事儿不定是坏事。只要咱们和张问达成共识,对二小姐也有好处啊。”

    方敏中思量妥当,事不宜迟,便亲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俞忠,让他在送亲过去时把信给张问。

    因为不是原配婚娶,礼仪规格十分简单,不过张家是派了花轿过来接人,方家也派了人送亲。把轿子送过去,拜堂什么的过场自然没有,酒席也只是招待女家来的一些人,并未宴请同僚亲朋好友那些。基本上这样的喜事对女孩来说是一种极大的遗憾,所以但凡正经人家的女儿,除非是对方实在大富大贵,基本不愿意嫁作妾室。对于女人来说,成亲是人生大事,没有了那些喜庆规格,自然非常委屈。

    张问今日也穿了喜庆的衣服,就是他的官袍,三品官的官袍本来就是红色的,这身衣服穿上再合适不过了。百姓家娶亲时,新郎官虽然是百姓,也可以穿九品官服,可见在大明朝官服才是男人最牛比的服装。

    俞忠趁送亲过来拜会张问的时候,便将方敏中的信塞到了张问的手里。张问应酬罢,寻了个机会打开信纸一看,落款是方敏中,大致浏览了一遍内容,大概就是要投奔自己的意思。

    方敏中今天这一出,张问倒是没有意料到,这时才寻思,这方敏中虽然只是个六品官,不过应该还是有点人脉。据张问所知,方敏中那个主事负责的是度支之事,这在中下层京官里,可是个肥职。有些京官因为在清水衙门里,又或是本职务捞油水的机会很少,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大凡有油水的职位,谁不盯着?没点门路想坐上去,好像有点困难。

    因为方敏中的品级和张问相差甚远,所以以前张问倒是没在意这个问题,这时候方敏中突然说要投奔自己,张问就想到上面去了。张问对方敏中不是很了解,此前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现在一寻思,好像他还有点能量,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京官,关系网多少还是有的。

    张问想扩展势力范围,他就需要很多的官员站在自己的阵线上,相比那些可有可无的进士,方敏中的价值无疑是比较大的。何况现在这种时候,应该尽可能地拉拢人脉,这件事只有好处没有什么坏处。张问当机立断,唤人找来曹安,交代道:“你去给送亲那个方家管家带一句话,就说……既然两家成了亲戚,理应相互照应。”

    曹安也不多问,说道:“是,少爷,老奴这就去传话。”

    张问的父亲留给他的家产不多,曹安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心腹,他办事干练,最难得的是忠心。就像今天这样的事,曹安少不得能得到俞忠给的好处,不过他绝不会私留,都是放进帐房,因为他没有其他亲戚,张家就是他的家,他要用什么银子,只管在家里拿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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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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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五 红烛

    张问纳妾的喜事虽然办得简单,白天依然热闹了一阵,夜幕降临的时候,送亲的、抬轿的、送礼的都走了,这才渐渐恢复了宁静。除了门窗上贴的几张红纸、屋檐下挂的红灯笼,一切又恢复了平常。

    后院西厢一间屋子安排成了新房,也是方素宛以后的卧室,窗户里透出红红的光线,那是点燃了红烛的缘故。张问徘徊在屋檐下,看着那扇窗户,在犹豫着今晚是不是要睡那边,按理这是第一晚上,当然应该去。但是张问实在没有什么激动的心情,甚至很不想碰那个女人,人是硬塞给他的,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爱慕的感觉。

    这时绣姑打这儿经过,看见张问一个人在屋檐下踱步,便进屋拿了件大衣出来,披在张问的肩上,看着那间燃着红烛的房间,轻轻说道:“到了晚上,天凉,相公别在外面了,过去吧。”

    张问摇摇头,抓住绣姑的小手,她的手有些粗糙,因为不久前她做过许多家务和农活,不过很温暖。在张问的印象里,许多女子的纤手都冰凉冰凉的,但绣姑的手很温暖。人的感觉很玄乎,张问就觉得绣姑好,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和她在一起充满温暖,就像有女人暖着的被窝一样。

    “还是不去了,我们回房吧。”张问说道。白天他虽然没忙些什么正事,但人坐到一定位置,就算什么也不做,也有心理压力,所以这时候他的身心都有些疲惫了。说过要和绣姑回房之后,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就像泡进了热水一样软软的、暖暖的,又如到了避风的港湾。

    不料这时绣姑却拉住张问,有些伤感地说道:“相公,不管怎么样,素宛妹妹今天才进门,相公就把她冷落在那里,多不是滋味。她这样在屋子里等着,窗户上的烛光要是整个晚上都不灭,明天一早咱们看到,心里可……”

    张问怔了怔,低头不语。他有些矛盾,在他的一贯作风里,对自己的女人和家人要全心地好,对别人却要理智,绝不肯做有损自己的事……自私又向往爱的人。

    这个方素宛,张问根本不把她当自己的女人,就当是个阿猫阿狗养着,每天给生活所需就可以了。可绣姑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倒是有些触动了张问的心弦。

    就在这时,玄月走了过来,向张问行礼。张问这才从刚才的触动中回过神来。

    “禀东家,方家的人刚刚连夜送来了一个消息。”

    张问沉声道:“什么消息?”

    玄月道:“来的人名叫俞忠,是方主事的心腹,白天送亲就是他负责的。俞忠为方主事带来话,说是通政司今天下午刚刚收到山海关的奏章,奏报了建虏最近的动向。方主事认为这个消息对东家可能有用,就第一时间差人告诉东家。”

    “下午才到通政司,方敏中一个户部主事是如何得知的?是什么消息,建虏有何动向?”

    “方敏中的外侄是通政司的官员,今天正好当值誊抄奏章备案,方敏中就是从他外侄那里得到的最快消息。建虏近月有两大举措,根据边关的各种迹象分析,建虏可能会进攻朝鲜国;同时因为蒙古又遭干旱,建虏正在和朵颜等蒙古部落和谈,双方已经多次接触。”

    张问听罢沉思许久,喃喃道:“如果真是这样,看来建虏是铁心要入关了!”

    玄月默默地站在旁边,等着看张问有什么吩咐。张问看了她一眼,说道:“今天没什么事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是,东家。”

    张问回头看了一眼西厢那边亮着红光的窗户,想起刚才绣姑的那番话,这时又想到刚才方敏中给自己透露的消息。方敏中倒是个用得上的人,现在看来他是诚意要投靠自己,这时应该拉拢一下。

    方素宛是方敏中的女儿,她虽然进了张家的门,但还是会和娘家来往的,何况娘家就在京师,一个城里住着。要是对方素宛好点,肯定能增进与方敏中的合作关系。张问又转念一想,自己虽然不太喜欢方素宛这种类型,可和她并没有仇怨啊!方素宛更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相反张问不久前还用她的名声做了政?治牺牲品……这样一想,张问犯得着故意和她过不去么?进门第一晚上,不管情愿不情愿,还是应该过去陪她的,又不是上刑场,有多大的委屈?

    张问想到这里,便回头对绣姑说道:“你说得对,太冷落她了确实看着可怜,绣姑今晚就一个人睡我房里,我先过去了。”

    绣姑确实是个心底善良的女子,别人来分了一份,她不仅不忌恨,反而同情他人。她甜甜地一笑:“相公其实是个好人。”

    见到自己的女人笑,张问的心情好了许多,便和绣姑告别,向西厢房走去。

    内宅里很安静,初夏的季节,已经有夜虫在鸣叫,唧唧唧的声音不仅没有让人感到嘈杂,反而衬托了幽夜的宁静。张问走到房前,伸手轻轻推了推门,现是虚掩着的,然后就推门走了进去。

    床前的桌案上点着两只粗?大的红蜡烛,薰炉旁边还有个灯架,上边放的蜡烛也全部换成了红烛,墙壁上贴着大红的“喜”字,这些东西都增加了喜庆的气氛。许多女人都会觉得新婚晚上会很幸福,因为女人是比较容易受周围气氛感染的。

    只见方素宛穿着大红的礼服坐在床边上,头上的盖头也没有掀开,她并拢着双腿,坐姿端正,乍一看上去,还是个十分端庄的新娘,姿态的打扮都十分得体。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平常里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张问走上前去,坐在她的旁边。方素宛已经感觉到了张问来了,实际上她可能已经看见张问了,她虽然被盖头遮着,外面看不见她的脸,但是因为她的眼睛理布料很近、能隐约看见外面的情景。于是方素宛有些紧张起来,本来很沉静的坐姿,因为紧张她现在开始做一些细微的小动作,比如手指在揉捏衣角,双足在地上轻轻磨蹭。

    方素宛早就不是黄花闺女,张问想到这里感觉有些别扭。他并不是非处子不收,反正是小妾,也不太在意女人的过去。只是这样的气氛下,就跟洞房花烛夜差不多,女人却不是原装,多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片刻之后,他一句话都没说,便伸手把方素宛头上的头巾地摘了下来。

    方素宛的眼睛大,嘴鼻小,玲珑可爱,这样的五官让她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还小,脸型跟个小女孩似的。她的脸蛋红红的,却没有太多的害羞,被取下了头上的玩意,便大胆地和张问对视了一眼。张问愣了愣,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本就没有什么交集的人,能说什么呢?

    “妾身还以为相公不会来了。”方素宛很镇定地说了一句,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张问随口问道:“为什么?”刚刚一出口便觉得有些失言,这么一问岂不是更尴尬?果然方素宛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回答。

    张问沉声道:“以前的事儿,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过去就让它过去了,再说那时候你又和我没关系,所以也不存在对不起我这回事。但是从今以后,你不能再这样,怎么折腾我不管,但别让其他男人沾你,我丢不起那个脸。”

    方素宛羞愤地说道:“妾身并不是那样的人。”

    “哦?”张问愕然道。

    其实他压根对她的过去不在乎,因为他就没当方素宛是自己的女人,只是现在已经有了名分,他很不愿意以后再生那些丢脸面的事情。这点和沈碧瑶的情况不同,叶枫连沈碧瑶的面都没见过,仅仅是订过婚约而已,张问心里就充满了忌恨,因为沈碧瑶在他心里是有位置的。

    张问又说道:“那晚天这么黑了,你一个女孩,把自己锁住在胡同里乱走,要是遇到街上的混混泼皮,会生什么样的事?我希望这样的事也不要再生!”

    方素宛低头应了一声,她明白,张问能这样已经很好了……按照常理,男人应该非常嫌弃她这样的破鞋才是,最大的可能就是冷落,要么就是唾骂;而张问却没有这样,他来到了方素宛的房里,虽然言语间比较严厉、缺少温情,更没有甜蜜可言,但是方素宛完全理解他的心情。

    坐了一会,张问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方素宛见状便说道:“相公累了吗,要不早些歇息吧。”

    “也好。”这事张问倒是没有任何不爽快。对他来说,床第之事和感情完全是两码事,像青楼里的姑娘被多少男人碰过,他都不在乎,管那么多干嘛?

    方素宛的头上戴着珠花华冠,身上的大红礼服也是十分宽大,而且是竖领,除了能看到她的脸,根本看不出身材好坏,张问便命她把礼服脱下来。方素宛依言去了头冠、褪下宽大的礼服,这时候看起来就更像个女人了,刚才那身复杂的服饰太花俏,完全把本来的样子遮盖住了。

    她去了头上的头冠饰之后,一头青丝就散了下来,散在玉白的脖颈上,黑白分明十分清秀。礼服里面是一身浅色的贴身衣服,料子柔软轻薄,自然就让苗条的身材显露了出来。张问见状还比较满意,女人苗条也好、丰盈也罢,各有魅力,并不只是和胖瘦有关系。瘦的女人如果干瘪瘪的,不能说是不够苗条;胖的如果浑身臃肿,不能说是不够丰满。

    张问看了一阵,便去脱了她的衣物,准备干那事。对于男人来说,这种事几乎只和身体有关,就算对方是仇人,还是可以干的。

    张问是这方面的老手,便开始尽责尽职地用各种方法挑?逗起她的兴趣,忙乎了一阵,张问郁闷地现:他那套几乎百试不爽的前?戏,对这个女人没用,那里依然干燥非常,根本无法行事。

    “这……”张问看着方素宛,有些不知所措。

    方素宛却兴奋地说道:“没关系,我不怕疼。”

    张问摇摇头,疑惑地说道:“真的要……虐待你,你才能有感觉?”

    方素宛用很无辜的表情看着张问,她那张大眼小嘴的清秀娃娃脸,做出这样的表情,看起来还真是有些可爱。

    张问不愿意干燥的就上,因为内经上说,这样干要减寿。他回顾左右,看见案上燃着的红烛,心道老子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东西玩不起?他便起身将桌子上的一根蜡烛端了起来。

    方素宛立刻就明白了张问要干什么,她有些呼吸困难地甜甜说道:“妾身……没想到相公是这样好的人,相公真愿意陪我玩这个吗?”

    张问点点头道:“既然你喜欢这样,我就为什么不奉陪一下?”

    方素宛的眼睛仿佛变成了桃花状,喃喃地说道:“我一个人做这样的事,真的好寂寞啊,相公……以后你能经常陪我吗?”

    “我有空的时候可以,但是你别再想着去外边胡闹就行了。”张问心道,这种事还不简单?让她高兴了,方敏中也更忠心一些。

    他端起蜡烛,放置到她的手腕上方,轻轻一倾斜,滚烫的烛泪就滴在了她的手腕上。方素宛身上一颤,顿时烫得她咬牙切齿,白生生的皮肤上红了一片。

    “不要紧吗?”

    方素宛摇摇头道:“没事……能不能换个地方?”她低头看着胸前,那对玉兔呈倒碗型,虽然不大,形状却很好,也很挺拔。

    张问皱眉道:“万一留下伤疤,岂不可惜了?”

    方素宛说道:“没关系,烫乳?尖,烫红了也不用担心疤痕……”

    张问:“……”他原本以为只是滴在她的胸口上,没想到她更疯狂,直接就要虐待那两颗敏感的可怜小红豆。

    不过既然她要这样,也没什么,张问便照此做了。因为那红豆比较小,要滴准地方,张问只好离得更近一些,于是接触到那小东西的、被火焰烤化的泪珠温度更高。只见一颗晶莹的泪珠滴下去之后,方素宛顿时浑身颤?抖,疼得脸色都白了。

    滴第二次的时候,她突然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烛泪顿时滴到了被子上。张问说道:“这样是不是太过了?”

    方素宛急忙摇摇头,下了床在衣柜里翻找一阵,很快找出几块布料,对张问说道:“把我绑起来,我就躲不开了!”

    张问愕然,他有些纳闷,原本以为方素宛的感觉有问题,原本疼痛的感受她错觉为快乐,现在很明显她是既痛苦又害怕,居然也不罢休,要强迫自己绑起来体验!张问不禁问道:“这烛泪很烫,你是觉得很疼吧?”

    方素宛点点头道:“疼得受不了,所以要你绑起来!一会开始的时候如果我讨饶,你千万别罢手!”

    张问:“……”

    在方素宛的强烈要求下,张问只得将其手足都绑在床掾上,让她动弹不得,然后拿起了红烛……不一会,她就惨叫了一声,牙齿咯咯直响,胸口那两个白兔微?颤颤地自己就抽?搐起来,那颗受伤的红豆也是轻轻地颤?动。

    张问继续的时候,方素宛咬着牙并没有讨饶,但是当他拿着红烛靠近的时候,她已经情不自禁地挣扎起来,瞪大了双眼,十分害怕的样子。

    面对这么一个模样还像小女孩的人,张问这样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恍惚中,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场景:一朵娇?嫩的桃花落在他的手里,他使劲地将它揉碎……好像香味更加浓了。

    张问已经有了某种异样的好感,他甚至担心自己长期这样的话,心理会不会突变,会不会一直想着残害美丽的东西?

    方素宛喘着气休息了一会,张问又忍不住说道:“这种干法有点太过了吧,你又不是犯人。”

    方素宛摇摇头道:“不行,疼得不够!我现在都没什么事,相公,你帮我,让我达到昏死的程度……”她越说越兴奋,“最好是马上真的死掉的前夕,是最好的!”

    张问吃惊道:“这样太危险了,万一真的死了怎么办?”

    方素宛急切地说道:“不会的,人哪有这么容易死。相公,求你了,再狠一点!”

    “还有什么法子?”张问皱眉思索着,“不瞒你说,我对刑罚的具体方式不甚了解……或许玄月能有更多的办法,她逼供细作的时候,总是能让人说出实话。”

    “玄月是谁?她真的那么厉害?”方素宛忙问道。

    张问道:“就是咱们家的人,我的近身女侍卫。要不今天咱们就到此为止,明儿我让玄月抽空陪你。”

    方素宛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今天再来会吧……这样,相公把燃着的蜡烛杵到我的……下边,玉门上方有一颗小小的纽扣,很敏?感的,就对着它用蜡烛烫,行么?”

    “不滴了?直接把烛芯杵在你身上?”

    方素宛点点头,期待地看着张问:“我们最后一次,行吗?”

    张问犹豫了片刻,还是依了她,张问和女人相处的方式只有一个:她要什么给什么,满足她。

    他拿起蜡烛,分开她的双腿……烛火慢慢靠近的时候,方素宛感觉到了炙热的火光,拼命挣扎起来,但是张问没有停下来。方素宛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满眼的恐惧道:“别!还是算了!”

    张问心道真要面对极度痛苦的时候,人都会恐慌,讨饶这只是正常反应。想罢他并没有停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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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六 怀柔

    山海关边报,建虏欲用兵朝鲜、联盟蒙古诸部的消息,引起了明朝廷核心的一阵恐慌。对于魏忠贤来说,恐慌的原因是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因为这样迹象很明显地表明建虏要想劫掠关中。联盟蒙古,既可以“合纵”,又可以打通与关中连接的道路,为借道攻击创造条件;意图征服朝鲜,既可以取得更多的粮食供应,又可以消除后患。

    魏忠贤急冲冲地来到内阁,找辅顾秉镰出谋划策。却见内阁值房里,除了顾秉镰,几个部堂大人也在,他们也在商量这事儿。

    这些权力核心的官员,有的是完全投靠了魏忠贤、如兵部尚书崔呈秀,其他的虽然没有维忠贤马是瞻、但也表示了对魏忠贤的尊敬之意,这才有机会上位。所以当魏忠贤走进来的时候,官员们纷纷见礼,礼节上恭敬不已。做太监能做到魏忠贤这个份上,也算是牛人了。

    魏忠贤也顾不上装笔,焦急的心情在脸上表露无遗,“照这样下去,咱家瞧着建虏还真有胆儿到京师来,大伙议出什么法子没有?”

    部堂官员都看向顾秉镰,顾秉镰皱着眉头,眉间三道竖纹给人严肃稳重的感觉,他有些勉为其难地说道:“魏公说得不错,照这样的迹象看,建虏极可能入关劫掠。咱们几个人议出了些法子,现在派兵支援朝鲜已经来不及了,关键是对蒙古方面的态度,强硬还是怀柔,咱们有些分歧。”

    魏忠贤道:“都有些什么法子?”

    顾秉镰道:“户部尚书田大人觉得东夷和蒙古早已眉来眼去,而且在北边建虏已经有了优势,蒙古为了生存不会诚意与我大明为盟,行款是肉包子打狗……”

    这时崔呈秀迫不及待地就把话头接了过去,“干爹,咱们可不能坐视建虏这么折腾。您想想,要是让蒙古人和建虏撮合到了一块儿,建虏骑兵绕道蒙古攻击关内,可不是省事多了?”

    崔呈秀口不择言当着这么多朝廷重臣、厚颜无耻地直呼魏忠贤干爹,顿时引来了几道鄙夷的眼光。大伙投靠魏忠贤那是没办法的事儿,可也别做得太过分了不是,读书人的风度完全给这厮践踏了!

    但是魏忠贤不这么认为,他听了崔呈秀的话,觉得这么多大臣,还是崔呈秀最忠心,凡事最先想到的还是咱家。

    魏忠贤便说道:“崔呈秀说得不错啊,要是建虏打到京师来了,张问一党不得往死里栽赃咱们?到时候弹劾的奏章都能把咱们给淹了!”

    户部尚:“魏公,这会儿不论建虏是不是要打京师,咱们都没有办法了,只能把心思用到抵御敌兵、减少损失上才是明智的法子。下官觉得,对蒙古议款毫无用处,反而会增加户部的财政负担,不如把钱用到边防和军备上去。”

    崔呈秀一脸不爽道:“田大人!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魏公公?这事儿不是明摆着吗,只要建虏一到京师地界,对咱们就非常不利!这点你没看到?”

    崔呈秀个子矮小,其貌不扬,可说起话来倒是掷地有声、振振有词。

    相比之下,内阁辅顾秉镰却是个老油条,一开始说了几句废话,根本不表明自己的立场,或许他已经有了立场,但也要借田吉的观点来表达。反正不对蒙古行款,是田吉说出来的,并不是他顾秉镰的主张。

    田吉和崔呈秀这些人比起来,看样子要正直一些,当然也要傻得多,冠冕堂皇地说这样的话,好像只有他自己心里想着国家、别人都在谋私似的,完全是得罪人的干法。果然田吉和崔呈秀几个回合的交锋,就说了几句话,魏忠贤立刻就觉得崔呈秀忠心、田吉忠心不够。

    田吉四十多岁的样子,饱读诗书,很年轻的时候就中了进士、满腹经纶,当初还做过庶吉士。由于前边的路走得很好,他心里自然就多少有些抱负,又不太圆滑,当然就犯了一点毛病,给魏忠贤等人留下了装笔的印象。

    “你哪知眼睛看见老夫心里没有魏公了?老夫可不像有些人,专门顾着拍马溜须,一点有用的建议都没有!谁都知道建虏打到京师来不好,但是对蒙古行款就有用了吗?没有用的事儿,做它干甚?”田吉瞪眼吹胡子地大声说道。

    崔呈秀冷笑道:“我看你不是不想拍马溜须,而是有异心!”

    “崔呈秀,你休得血口喷人!”

    崔呈秀指着田吉的鼻子骂道:“你户部拿不出钱,就不顾魏公的大计?那你还占着户部堂官的位置干甚,拿你有什么用?”

    田吉气得满脸通红,怒道:“你说我没资格做户部尚书?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够了!”魏忠贤拉长马脸,生气地说道,“吵吵吵!吵来吵去管什么用?你们倒是拿出好点的法子出来呀!”

    顾秉镰这时才说道:“是老夫无能,不能调谐各部堂官,老夫有责任。”

    魏忠贤看向顾秉镰:“顾阁老觉得这事儿应该怎么办?”

    顾秉镰愣了愣,要是心里话,他的看法和田吉相同,争取蒙古,大明对建虏根本没有优势,拿钱粮去浪费是无用功。可刚才顾秉镰已经看出来魏忠贤的态度了,魏忠贤不想建虏从蒙古那边绕过来,所以要想尽办法阻止。更有甚者,崔呈秀竟然把田吉相同的意见说成是有异心!

    于是顾秉镰也不太想表明真实态度了,一则根本没有用,想当初他坚决主张把张问捧上去,魏忠贤还不是不同意;二则可能产生有异心的嫌疑。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儿,顾秉镰不太想干。

    见魏忠贤逼问,顾秉镰只好说道:“就咱们现在的处境来说,自然应该拉拢蒙古,尽可能地阻止建虏的攻势。可这样的办法有些困难,朝廷财政紧张咱们不说,行款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肯定会遭来非议……站在蒙古的立场上看,咱们大明眼下武力不济,连吃败仗,从萨尔浒之战后,再没有采取过攻势,所以对蒙古没有多大的威胁;相反,女真人气势汹汹,吞并了辽东大片土地,攻势之下,蒙古既可能屈从,所以这事办起来也有难度。”顾秉镰话锋一转,又说道,“当然,难处是难处,只能这样才对我们最有利,就得先想想法子了。”

    顾秉镰的一番话,其实就是废得不能再废的废话,没有一个字有用,但是让人听起来很是实心,魏忠贤听罢就觉得还是内阁辅有见识,对什么事儿都看得透彻。他便说道:“顾阁老说的才是实在的话,你们争吵那些有什么用?赶紧拿出个章程来,如何订出方略。”

    顾秉镰又说道:“魏公,订出章程还不到时候。这事儿得让皇上肯之后才能办。”

    魏忠贤恍然大悟,立刻点点头。说了半天,怎么把皇上给忘了?在咱们大明朝,皇上经常被骂、被质疑,但是皇权的地位那是没得说,什么事皇帝不同意就别想办成。

    于是一通争吵不欢而散,魏忠贤把山海关的消息呈报皇帝去。让魏忠贤没意料到的是,这次皇上下旨说要廷议。这种情况真是不容易,朱由校这皇帝当了快三年了,平日里都只顾玩他的,他亲自关注过的廷议没过三次!

    阴历五月十五,端午节刚刚过去十天,皇帝诏京师四品以上京官到文华殿廷议。张问是三品官,虽然眼下没有什么实际的职权,但这种朝会也是要参加的。他换上了大红色的官袍,在家里收拾一新,因为面容俊朗,穿上这种颜色的衣服,看起来更加俊俏,像个新郎官似的。他的身体还没有福,腰上无多累肉,所以这种官袍的腰带更显宽松,松垮垮地掉在腰上晃很影响行动,张问平时是不太喜欢穿这身衣服的。

    张问坐着轿子,由一众男女侍卫护卫出门,一行仪仗从偏僻冷清的胡同出来,向北走,越来越热闹。走到棋盘街的时候,更是人山人海繁华之极。棋盘街在灯市旁边,挨着紫禁城,恐怕是京师最繁华的商业街了,这地方的店铺简直是寸土寸金。

    从棋盘街出来,东华门就不远了。东华门就在紫禁城的东南角,文武百官平日里上朝一般就从这里进去,并不是走午门。进入东华门,入眼处就是一条河,称为玉河,玉河上有一道汉白玉的桥梁,就是望恩桥。张问是步行过的望恩桥,禁城行轿行马,那不是一般人可以干的事儿……魏忠贤好像在宫里就是坐轿。

    文华殿离望恩桥不远,过桥走一会就到了。从文华门进去,只见大殿中已经站了许多官儿,红通通的一片,煞是喜庆。两京的官员是上万人,在京师的四品以上的官员上百人,于是今天这个廷议,倒是十分热闹。

    廷议一般是分部堂进行,不过这种关系整个朝廷政略的事,也就在禁城中集体讨论。皇帝是不用参加廷议的,只需要等待廷议结果,有分歧才让皇上裁决。不过今天的廷议,算是朝会了,朱由校也有到场。

    有司太监唱词之后,朱由校登上御座,众官按礼行朝礼,三叩九拜之后,按秩序站位。刚才朝礼的时候,魏忠贤回避的远远的,不然会被弹劾故意接受百官朝拜,等大伙都站起来了,魏忠贤才跑回朱由校的身边,侍立在御座之旁。

    魏忠贤附耳过去,听朱由校说了几句话,然后对百官朗声说道:“皇上说,前些日子张问上书言建虏威胁京师,布呈方略,皇上已下旨照办,问内阁和各部堂官,办得如何了?”

    这时顾秉镰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因为他是内阁辅,所以一般情况下都会被赐座。这个情况从嘉靖时就有了,不过内阁的实际状况却和嘉靖时已经完全不同:嘉靖、万历前期时内阁权力极大,统率百官,现在的内阁……

    顾秉镰奏道:“禀皇上,臣等正在全力照办,只是鉴于朝廷实情,进展不甚顺利。今年的税银还未收齐,许多年前预算都未有银子到位,这种突事件,更是无处抽调钱粮;边关多事,西南、东南、各地叛乱也还未完全解决,抽调大军困难;具体如何布置,也分歧颇多。请皇上明鉴,这件事绝非短时间之内可以办妥的。”

    张问听罢立刻说道:“臣有话要说。”

    得到朱由校同意之后,张问便从中间的人群里挪步走出队列,抱着象牙牌说道:“元辅所说的办法,微臣不敢苟同。牵制建虏后方,为什么非要耗费巨大实调朝廷兵马?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办成的事,为何要这样麻烦?”

    开玩笑,什么理由都让他们说了,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有这么轻巧的事吗?

    张问一说话,立刻就有一些苏杭书院派的文官表示附议。

    这样的状况让魏忠贤一党的人十分愤怒,崔呈秀第一个站出来指着张问的鼻子说道:“一个人就办成?张问,你好大的口气,不知那个人是有三头六臂呢、还是神仙下凡?你倒是说说看,什么样的人有如此能耐!”

    张问不慌不忙地说道:“下官正要给兵部推荐一个人,刘铤。朝廷只要给予刘铤一定的权力和钱粮,让他去辽南自己招募兵丁、布置安排,就完全可以胜任。既省事又省心,还能为朝廷办好事,为什么不用这样的办法、而非得要四处抽调用你们自己的人?”

    此言一出,许多官员都在心里寻思,这个刘铤已经实打实地犯了事,诏狱里蹲着,张问还真想使劲把他捞出来?

    这是一种态度,张问要表明对自己人关照,他需要有这种态度,才有建立党羽势力的潜质……虽然大伙都嚷嚷着不朋不党,可真正混朝廷没有左右上下的关系真能混得下去吗?

    崔呈秀听罢吃惊地说道:“刘铤已经获罪下狱,你想包庇罪犯?”

    “刘铤是有罪,这点不假。但是在朝鲜战争、萨尔浒等战争中,刘铤对大明的功劳,是可以抛诸不问的吗?刘铤熟悉辽东,又是沙场老将,这样的人哪里去找,现在国家用人之机,不正好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么?”

    崔呈秀冷冷道:“让他一个人去,花了朝廷的银子、没有办成事儿,这责任是不是你张问来担当?”

    张问长身而立,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次刘铤是我推荐去辽东的,他要是办砸了,我张问被弹劾那是铁板钉钉的事,还需要崔大人来多问一句?况且局势所迫,这事虽然不定会成功,可是这样是最有效的办法,总不能试都不试一下吧?”

    看着张问振振有词,魏忠贤有些慌神了:让刘铤出来,只对张问有利,对魏党什么好处都没有。要知道张问上书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就算现在把刘铤放出来,以后京师遇警,张问那帮子人还不是有话说,说你延误了时机!

    魏忠贤向顾秉镰做了一个眼色,顾秉镰见状,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便向北面躬身拜道:“皇上,刘铤丢城失地,不能不给以严惩!否则乱了律法,以后将士作战不力,如何公正对待?眼下建虏频繁接触蒙古,已经有了攻击大明的征兆,事情缓急不同,不能寄希望于一个人身上。就算放出刘铤,让他去辽南主持军务,招募兵丁、布置战局,需要多少时间!短时间之内根本无法威胁到建虏安全。如果一定要用牵制方略,也只能调集重兵、主动出击,开辟新的战场,才能得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这时张问又说道:“元辅这样说,不是等于主张什么也不干吗?开辟新战场,元辅又说没钱没兵;任用刘铤,您又说没有效果。那应该怎么办?”

    顾秉镰不温不火地说道:“张大人,你急,整个朝廷都急。事情总得一件件办吧?你要是敢立下军令状,说任用刘铤,建虏就一定不敢进犯关内,老夫肯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你刚才也说了,用刘铤不一定能成功,老夫更是觉得根本就于事无补!当下之急,是对蒙古的邦交应该采用什么方略!”

    朱由校见众人吵个不停,他也有些头疼,他对军事本来就是外行,便一直没有说话。这时他终于说道:“牵制方略,容后再议,对蒙古邦交,顾阁老有何主张?”

    这种时候,顾秉镰才不想表明立场,便把和魏忠贤说的那些话,改编了一下丢了出来,表面上看上去是有一颗炙热的急国家之所急的心情,实际上一琢磨,这不是站在中间,等于没说吗?

    就在这时,崔呈秀勇敢地站了出来,说道:“启禀皇上,臣觉得应该对蒙古采取怀柔手段,不能让他们投向建虏。”

    “怀柔?”朱由校愣了愣,寻思着大明朝一向的怀柔手段,又说出两个字,“行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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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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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七 欢心

    朱由校一张苍白病态的脸,这样的脸色无意间突然露出杀气,非常可怕。所幸的是他高高坐在龙椅上,下边的人不敢仰视,并没有看到。

    “行款?”

    朱由校的脸色众人没有看到,但是那冰冷的语气,仿佛是墓地里的声音一般,没有一点热度,让崔呈秀不寒而栗。他不明白的是,这个只有十几岁大的大孩子,每天只顾着玩乐,为什么有时候会让人这么胆寒。

    崔呈秀不知道说什么好,要对蒙古示好,除了行款还有什么法子?和亲当然是不可能的,大明朝开国以来从来没有公主、甚至打着公主旗号的女人出嫁关外。

    朱由校冷冷说道:“天下税赋,大半用于军费。你们兵部不想办法反击夷寇,竟然主张行款?!我泱泱大明、尊严何在!威仪何在!咳咳……”

    皇帝那生硬而愤怒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众人不敢丝毫动弹,一时间殿中静得可怕。朱由校情绪有些失控,说话声音大了点,牵动喉咙一痒,不住咳嗽起来,而众臣连劝诫皇帝保重龙体都不敢。

    崔呈秀愣了片刻,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在地板上碰得“咚咚”直响,“臣有负皇上隆恩,臣罪该万死……”

    朱由校咳嗽了好一阵,闭目养神,精神恍惚仿佛天旋地转。皇帝没有话,崔呈秀一直在磕头,额头上已经鲜血长流,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今儿朱由校一威,大伙都有些所料不及,战战兢兢起来……那毕竟是天子,想杀你有那个权力!

    “咚咚咚……”

    许久之后,朱由校才缓过气来,他吸了一口气,招了招魏忠贤,魏忠贤附耳过去。片刻之后,魏忠贤朗声道:“皇上说,朝议时诸位臣工畅所欲言,朕不会因进谏而降罪大臣,崔呈秀平身吧。”

    崔呈秀几乎要哭出来,高呼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今日皇权的威力一下子展现了出来。实际上,只要皇帝有脾气,皇权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

    这时魏忠贤又唱道:“口谕,朕身体不适,先回乾清宫了,诸位大臣商议好了拟出折子,呈报司礼监批复。”

    众大臣纷纷跪倒在地,高呼万岁恭送皇帝。

    内阁辅顾秉镰主持廷议,主要说对蒙古外交的事。这事现在商量起来倒是没什么分歧了,因为刚才皇上已经很明确了他的态度,而且龙颜震怒,这时候再去顶杠不是没事找抽吗?

    商量了一阵,没过多久,顾秉镰就宣布散廷。张问随着人流出了皇宫,一路上,和他搭话寒暄的人明显多了些。张问一一应酬,心里却还在回忆刚才文华殿皇帝怒的情景。今天的事,让他再次相信朱由校绝不简单,甚至有他曾祖嘉靖皇帝的心胸!试想如果朱由校真的只对木工玩乐感兴趣,他会在乎什么朝廷威仪这些吗,还会如此情绪激动?

    走出东华门,张问正要上轿,玄月便走到旁边,低声道:“东家,有十分重要的消息。”她一边说一边左右看了看,除了抬轿的轿夫,还有一些侍卫,虽然都是张问养着的人,但并不是绝对信得过的核心成员,玄月便没有多说。

    “上轿来。”张问简单说了一句话。

    二人共乘一轿,让玄月脸色微微一红,轿子又不同于马车,里面的空间更小。玄月只能坐在张问旁边,紧挨在一起。

    轿子离开了紫禁城之后,张问才问道:“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玄月将嘴靠近张问的耳边,低声说道:“玄衣卫抓住了一个细作,疑是建虏那边派来的人!夫人通知属下,让东家尽快去堂口商议。”

    张问吃了一惊,建虏的细作?他的第一个打算并不是交上去,而是想先看看是怎么回事。玄衣卫在京师的堂口很隐秘,张问也没有去过,便问道:“你知道堂口在哪里吗?”

    玄月点点头,说道:“只是东家不能这么去。”

    “我知道。”

    张问便先命人扯了仪仗,然后坐娇去了一家绸缎铺。他在绸缎铺里叫人寻了一身便衣换上,又让一个侍卫坐他的轿子,把轿子抬回去。张问和玄月等几个心腹则从后门出去重新上了一辆马车。

    他一会逛酒楼、一会逛戏院,换了几次马车,辗转了好几次,这才让玄月带着去京师堂口。玄月带着他进了一家名为“江南菜”的酒楼,但是玄衣卫的堂口并不在这里,却有一个秘道通往不远处的一条胡同,在一家卖瓷器的商铺后院。

    那家名为江南菜的酒楼在一条大街上,处于繁华热闹之处,来往的人流较多,确是方便来往。而这瓷器点虽然只隔两条胡同,周围却是居民的民宅,十分清静。

    几个黑衣女子将张问带到地下室中,只见张盈也在那里,见到张问,便迎过来。张问左右看了看,这密室倒是不大,也不是什么牢房,像个卧室那么大地方,不过是石壁构成,隔音效果应该很好。一个披头散不成*人样的汉子正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上身**,伤痕累累血淋淋的,耷拉着脑袋,好像已经昏死过去。

    张问指着那人说道:“就是他?建虏细作?”

    张盈点点头,一脸严肃道:“有几个人是从关外进来的,行事诡异,我们一直盯着他们,昨晚找到机会设计抓了一个,一经拷问,真是建虏那边派来的细作!”

    “他们来京师做什么?”

    张盈皱眉道:“这个不知道,我觉得他是真不知道……”

    张问看了一眼那人血淋淋的惨样,就剩一口气,估计吃了不少非人的苦头。不过张问想起家里边那个有特殊爱好的方素宛,心道这世上无奇不有,说不定真有不怕死不怕痛苦的人。张问想了想便说道:“继续拷问,得让他说出有用的东西来。”

    “他好像只是个负责安全的侍卫,并不清楚机要的事情……一番拷打之后,他知道的东西也说出来了。他承认自己是建虏那边的人,而且说出了重要的线索:他的上峰经常和三千营的一个校尉联络。从这点看出,他要真是宁死不屈,就不会说出这样重要的线索,我派出人手,跟哨了他说的那个校尉,果然现他和几个细作有来往!”

    张盈说完,又沉声道,“这几个细作的行踪,连锦衣卫都没摸清楚。我觉得相公最好不要上报,否则会引起锦衣卫对咱们的注意。”

    张问点点头道:“盈儿说得不错,东厂锦衣卫都没有摸清的事儿,我要是报上去,不是证明我的眼线比锦衣卫还密?况且抓个细作能有多大的功劳,上报得不偿失。这样,你们的人继续盯紧那个校尉,叫什么名字,是哪一块的人?千万别打草惊蛇,看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这个校尉叫孙进忠,是城郊的巡哨,并没有多重要的职权。”

    进忠……私通外敌,还进忠,看来名字和人品完全是没有关系的。张问低头沉思了一会,说道:“城郊的巡哨,能干什么事儿?难道只是打听城防的消息?可他一个校尉能知道多少上边的安排。建虏费了那么大劲、细作冒那么大风险和京营将官联系上,总不会只为了打听点小道消息吧!我看这事还没弄清楚。”

    张盈道:“我会吩咐下去,提高盯梢的奖赏,尽快摸清线索。”

    “你得小心,别把自己暴露了……这种事有风险,要不盈儿把玄衣卫交给玄月管理好了,你回家打理家务。”

    张盈摇摇头笑道:“放心,这事我会用信得过的心腹,不会泄露出去。其他的眼线都是单线联系,他们不清楚上边是什么人,都是拿钱办事,大家省心。”

    张问听罢只得作罢,想想自己这个正室夫人真是闲不住,挺闹腾的。不过因为她是皇后的亲姐姐、现在手里又有一支对张问很有用的人马,各种方面对张问的帮助很大。有时候张问也在疑惑,是不是夫妻就是这样的?比如大部分大户人家,联姻都是门当户对、能够相互关照的人家,婚事与其说是夫妻感情,还不如说是联合。

    或许是张问想得太多了,对于上层社会来说,爱情真的不是那么重要。明朝一个有地位的男人,清廉点的有几房侍妾,一般有几十房也不算多,女人们都巴不得得到男人的宠爱;许多士大夫的侍妾,不到二十岁就嫌老了,然后换掉……这样的情况下,上位者说所谓的爱情实在有些无聊,糟糠之妻不下堂很多就是为了好名声,多数是因为丈人家也很牛比。

    张问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又寻思着眼下这个建虏细作的事,心道建虏直接派人远道京师来办事,看来他们真是在紧盯京师!

    ……

    建虏威胁京师的事,远在天边,因为眼下并没有听见马蹄声。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各种各样的迹象表明,这种可能很大。不仅张问等人惦记着这事,魏忠贤同样也是日夜挂在心里,他记挂的不是对国家的影响,而是对他的前途和权位的影响。大义也好、天下兴亡也罢,太大了、是许许多多的人共同面对的东西,而权位对于个人来说,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这种巨大的压力让魏忠贤心情烦躁,动不动就生气,他身边那些干儿干孙们可是倒了大霉。司礼监院子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板子声,还有尖嗓子的哭爹喊娘的惨叫,那是一个倒霉的太监在被“教规矩”。

    一个面容清秀的太监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杯走到魏忠贤面前,说道:“干爹,您慢着点,有点烫。”这个太监姓黄,叫黄齐,就是当初张问在上虞县做知县时,被派到上虞县的税使!几年过去了,他还是那张白生生的脸蛋,很娘的动作习惯,不过职位有些改变,很识时务地投奔了魏忠贤、拜了爹,混得还算不错。

    魏忠贤拉着一张马脸,接过茶杯,对门外的惨叫充耳不闻,好像压根就没有声音一般,他慢腾腾地揭开茶杯,用盖子轻轻拂弄着水面,皱着眉头好像在想什么事。

    黄齐小心翼翼地说道:“干爹,儿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忠贤装笔地从喉咙里出“唔”地一声,就像有脓痰化不开一般,算是应许了。黄齐这才说道:“儿子觉得吧,这么多外廷的大臣都孝敬干爹、尊敬干爹,是因为皇爷宠着咱。咱们的优势不是在朝廷上,是在皇爷那里。”

    “哟?”魏忠贤觉得这句话十分有道理,半眯的眼睛也腾地睁开了,有些急迫地说道,“你小子还有点心思,说,继续说下去。”

    黄齐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就像被拍着脑袋的狗,立刻摇上了尾巴,用讨好的口气说:“儿子觉得,干爹这些日子和皇爷有些疏远了,所以皇爷有点……不太向着咱们,那个狗?日的王体乾,趁机在皇爷面前百般献媚,让他钻了空子。咱们要扳回局面,还得想着皇爷才行。”

    魏忠贤的马脸上很快泛出了淡淡的红光,他有些兴奋起来。黄齐见状,立刻抓住机会小心说道:“干爹,师兄……在外面,肯定知道错了,干爹念在师兄中心耿耿的份上,饶他一回吧。”

    魏忠贤转头看了一眼门外,不慌不忙地说道:“得,你给他求情,今天就算了,让人住手吧。”

    “儿子代师兄谢谢干爹,干爹最疼儿子们了。”黄齐飞快地说完,急冲冲地跑出门去,嚷嚷道,“干爹大慈悲,说今儿就饶他一回,快别打了!”

    几个打板子的太监立刻停下手,架着那半死不活的太监来到门口,被打的太监趴在地上呜呜呜地痛哭,一边说道:“谢谢干爹饶恕儿子,儿子今后再也不敢了……”

    魏忠贤挥挥手说道:“咱家打你,是教你。要是栽在外人手里,就会把你往死里整,你好自为之!”

    “是、是,干爹打儿子,打是亲骂是爱,这不干爹心疼儿子了,还没打到数呢,儿子……呜呜呜……”

    魏忠贤听罢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奴婢倒是挺可怜的,就怪今儿老子心情不好,恰恰栽在咱家手上。魏忠贤想罢说道:“我房里的那瓶药,很有效,给他拿去吧。”

    那太监自然千恩万谢,被人抬下去了。

    这时魏忠贤喊道:“黄齐,你过来。”

    黄齐急忙屁颠屁颠跑到魏忠贤跟前,弯着腰道:“干爹,您有什么吩咐?”

    魏忠贤沉吟片刻,说道:“你说说,怎么才能让皇爷欢心。”

    “这个……”黄齐皱眉想了许久,陪着小心道,“儿子瞧着这些日子皇爷把宫里能玩的都玩腻了,做木活儿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咱们得找些新鲜有趣儿的东西献给皇爷,皇爷保准就高兴了。皇爷一高兴,就知道您才最体贴皇爷的心思,咱们的差事也就办得更好了。”

    “皇爷喜欢的东西,咱家也都知道,宫里也有,可不知什么新鲜玩意才得皇爷的心思……对了!”魏忠贤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样子。

    连黄齐也忍不住好奇问道:“干爹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魏忠贤露出了笑容,十分猥琐的笑容,“黄齐,你说男人喜欢什么?”

    黄齐不到十岁就被净身,严格地说对男人不是很了解。而魏忠贤则是娶妻生女之后才自宫进来的,魏忠贤以前又是个混混,相对来说,就真是见多识广,他猥琐地笑道:“男人没有不喜欢女色的,这皇宫大内,就皇爷一个男人,你说什么才能让皇爷喜欢?”

    黄齐愕然道:“可宫里的娘娘们都是天下极美的人,还有宫里上万的女人,只要皇爷喜欢,谁巴不得侍寝呢,皇爷也不缺这个呀。”

    魏忠贤撮了一下黄齐的额头,笑道:“没见识!紫禁城中当然不缺女人,可她们都是学惯了规矩的,在皇爷面前,哪敢有丁点放肆?你在敬事房呆过吧?皇爷指了谁,先沐浴洗干净,然后把人用被子裹起来送到皇爷那里。侍寝的女人面对的是皇爷,动也不敢动、时刻战战兢兢,按部就班,长期这样,皇爷能有什么趣味儿?”

    黄齐马上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道:“干爹高见!”

    魏忠贤兴奋得站起身来,搓着手喃喃道:“咱们得找个极品的够味儿的美女献给皇爷……”

    他还在盘算,女人是他送过去,就是他的人,如果得宠了,什么皇后、王体乾之流还有什么说话的份。而且皇爷一乐上了,自然管得事儿就少了,咱家自有办法收拾这帮蹦达的家伙!

    黄齐见魏忠贤高兴,便说道:“干爹,要不这事儿交给儿子去办,包准找最漂亮的女人回来。”

    魏忠贤笑骂道:“你懂个屁,不懂能会挑选?这人咱家得亲自来选,不过你下去盯着点,打听一下这样的女人……唔,青楼里的最好,手段到位,还有那些有名声的寡妇等等,也省得咱们教。”

    ……

    从4月19日到23日,下周一至周五,本书将在书评区每天提出一个问题,当天回答对的人都将获得网站送出的积分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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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问题将于19日中午时分提出,请大家密切关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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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八 名妓

    用女色魅惑皇帝,实在是一个很俗套的办法,不过往往又是百试不爽的办法。魏忠贤那干儿子黄太监也还上心,收集了许多消息,最后禀报魏忠贤,说是朝阳门那边有家青楼叫“满西楼”,新进了个名角柳自华,才色俱佳,一时京师淫男无不趋之若鹜。

    黄太监说,那么多男人喜欢,一定有过人之处。魏忠贤以为善,随穿了便装,带了一干人等去满西楼看那柳自华。

    ……

    事有凑巧,张问这几日也听说了满西楼来了个名妓,引得无数京师男人忘记了俗事烦劳、纷纷追捧,张问心痒难耐,就想一睹芳艳。男人总是有一两种爱好,正如朱由校爱好建筑木工一样,张问的爱好其实是绘画,他一有空就想琢磨绘画,而人体的描绘是他的最爱。所以张问想看这个佳人的芳颜,淫乐之心少,爱美之心倒是多了一层。

    这日张问去御门早朝,皇帝照例不朝,他去走了一个过场,然后就准备回家,因左右无事,便换了衣服,坐轿去满西楼,看看那个柳自华。

    一到满西楼,还真是盛况无比,楼下那间偌大的厅堂早已爆满,几乎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张问叫曹安打赏了跑堂的银子,寻得了楼上一处宽松些的位置,坐的地方却是没有,有银子也没有了。京师有钱人不少,早就把座位都包完了。

    左右站站也没事,张问只是想看看那名妓长什么模样,如此而已。

    这时张问看见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身穿绸袍的男人长伸着脖子,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还咕噜吐着口水,实在是太失态了。张问好奇,心道这女人真能有如此魅力?他便走上去前去搭腔,“不知那柳自华什么时候会出场呢?”

    绸袍男头也不回地说道:“估计还得等半个时辰。”

    张问又问道:“仁兄见过柳自华?”

    绸袍男来了兴致,而且柳自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便转身和张问见礼,说道:“看了几回,嘿嘿,这几日我每天都要来看上一眼,要是哪天没见着,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

    “这柳自华长什么模样,真有如此魅力?”张问听到他这般说,也忍不住有些期盼。

    绸袍男眉飞色舞地说道:“模样儿自然没得说,那叫一个眉目含春、冰肌雪骨!而且柳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有一副好嗓子,坐在那台上一唱,怎叫一个勾魂了得!不过她有这么大名头,您可知道为什么?”

    张问摇摇头。

    “您不读书的?”绸袍男嘀咕着说。

    张问心道老子进士出身,读的书恐怕不比你少吧?这时绸袍男摇头晃脑地说道:“那您听说过江南名士沈逢吉吧?”

    “沈先生士林中人,在下略有耳闻,只是他的文章在下没能抽空拜读。”

    “这就对了,您要是读过沈逢吉的文章,一定就知道柳自华了!沈先生一篇真情毕露的文章,定是千古绝唱,那叫一个好。这柳自华便是因为这文章名满天下。”

    张问有时候也挺八卦的,他也算是士林中人,对这种风流韵事很有点兴趣,便不禁说道:“愿闻其详。”

    绸袍男也是一脸八卦样,朗朗说道:“话说一日,正逢七夕,那是牛郎织女相逢的日子,杭州名士沈逢吉酒后醉醺醺地逛游西湖,走着走着,觉得又累又渴,抬头一看,嘿!不远处有一座小楼,院门正开着,他便走过去想讨杯水喝。

    沈先生也没多想,就信步走了进去,见桌子上有茶水,也顾不得许多,一饮而尽。这时他才现房屋装饰得十分清雅,满室墨香。桌子上还有一张墨迹未干的字,沈先生正暗叹作者的才华,就听到屋里环佩叮咚之声,两个妙龄女子已经进来。幸好那位小姐看他风度翩翩,于是大大方方地请他坐下。两个人开始谈诗论词,说着说着,小姐就猜出他是谁了。小姐曾在放鹤亭看到过沈逢吉的两诗。沈逢吉旁敲侧击想打听小姐的身世,但小姐却避而不谈,只说自己叫柳自华。他们彻夜清谈,兴致勃勃,直到拂晓。

    过了一天,沈逢吉又来造访。可是门楼紧锁,问街坊邻居,都说这是个富商买的府宅。沈逢吉非常纳闷,怏怏而回。其实这个柳自华本身京城(南京)名妓,被一位富商赎下藏娇在此。后来正房太太同意接纳这个妾,就在沈逢吉走后,富商便把她接走了。虽然只有一面之识,但两个人一生都没有忘记这次奇妙的邂逅。

    沈逢吉思念之余,洒磨一挥写下了一篇情真意切的文章,怀念柳自华。假以时日后,此文赢得了许多士人的喜爱,柳自华因此名满天下。”

    张问听罢笑道:“真是一桩士林雅事……可是,这个故事的结尾是柳自华被富商纳入房中,却不知为何她现在出现在京师青楼呢?”

    十分八卦的绸袍男也被问住了,脸色尴尬道:“这个……在下倒是不知其中曲折,待我打听到了,下回你我有缘再见,再说与阁下。”

    张问含笑不语,心道这个世上,见了一面还能见第二面的人,恐怕不容易。稠袍男又摇摇头道:“柳自华才色皆绝,风韵犹存,不过放在房里做侍妾,确实有些老了。大伙来捧场,多半也是士林中慕名而来的人。”

    “柳自华芳龄几何?”

    “看样子有二十好几了。”

    张问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喃喃道:“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又等了许久,只听得一片喧哗,许多人喊叫道:“柳自华……柳自华……”

    张问和旁边的人也急忙向台子上看去,只见一个云鬓华服的女子走上前来,身材婀娜、莲步款款,浑身都散出一股子雅致,这样的女子还真是迎合了读书人的口味。只见她怀抱琵琶,面有羞涩,皮肤娇?嫩白皙,那一身衣裳也是裁减得体,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毫无轻浮之感,却因为十分有心地把腰间的部分裁减得紧致,便让臀部、髋部、纤腰的圆润流畅的曲线显露了出来,真是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让人心?痒。

    “诸位官人、公子抬爱,妾身这厢有礼了。”柳自华款款地施了个万福,立刻又迎来一阵尖叫。

    张问注意看自己旁边那绸袍男时,只见他瞪圆了眼珠子,眨也不眨一下,专心致志振振有神,而且张着嘴巴,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

    柳自华又娇声说道:“官人如有什么特别想听的曲儿,就说与小二报过来,妾身为您弹唱。”

    张问听罢,见几个小二正端着盘子在人群中穿梭,只见看客们纷纷往盘子里放银子、金子、银票,小二后边还有个跟班拿着笔飞快地记录。张问不解,便问那绸袍男道:“请仁兄赐教,如何点曲子,价格几何?”

    稠袍男摇摇头道:“劝您别掺和,这把戏忒烧银子。”

    “何解?”

    “大伙出银子点曲子,不过绝大数的人投银子进去是打水漂,只有出银最高的人点的曲子柳姑娘才会唱,唱一曲收一回银子。您又不知道别人出了多少,真要想让柳姑娘唱自己点的曲子,只得尽量出高价。所以这叫花了银子不讨好,基本是白花!”

    张问想了想,不解道:“反正大伙听曲儿,唱什么就听什么呗,为何还有这么多人投银子呢?”

    绸袍男的表情顿时变得淫?荡起来,“这就要说另一个规矩了,柳姑娘只唱三曲,在这三曲中谁出的银子总计最多,今晚上就可以去柳姑娘房里共渡**。投银子的,都是冲着一亲芳泽来的,您想想啊,名士沈先生看上的人,尝尝滋味那也是风雅之事不是?到时候再写一篇‘操后感’的诗文,与好友同窗戏虐玩笑,岂不是很有面子的事?”

    张问愕然,不过也点点头道:“确实有道理。”

    绸袍男好心劝道:“所以您要是没准备下血本干那事,就别掺和了,银子是打水漂,柳姑娘唱什么咱们就听什么呗。”

    张问仔细瞧着柳自华那臀髋间的绝妙曲线,一时手痒难耐,真想描绘下来。不得不说,她那副身材还真是难寻,而且懂得装扮,别有一番味儿。

    支持爱好,当然要花银子的,比如喜欢音乐的人就会花大价钱买古琴,喜欢收藏的人就会不惜一掷千金买中意的东西。张问的兴趣被引诱起来,也是愿意花些银子满足自己的爱好的。

    他便向绸袍男打听道:“昨天一曲炒到多少银子了?”

    绸袍男听罢十分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张问,张问穿着朴实,浑身上下都是棉布衣物、一点丝绸都没有,全身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腰间挂的那块玉佩。在明朝,有点身份的男人,或许浑身什么装饰都不需要,但是这玉不戴的话立刻就没有品位了。张问平时的生活习惯其实是个很大众化的人,一切都和普通人没有多少差别,所以他也戴了块玉佩。

    绸袍男看样子也是过三十岁的人,自然多少有点阅历,他听张问的口气,明白人是不能光看衣装的,也就没有显露出轻视,只说道:“昨儿一曲最高是一百两银子。”

    张问听罢吃了一惊,一曲一百两,三曲就是三百两,嫖一晚居然要三百两银子!这时候七钱银子就能买一石米;百姓家娶个老婆,聘礼也不过几两银子,三百两绝不是小数!

    不过他想了想,也不是很大的数目,因为张问花几百两银子并不是想嫖一晚,而是想画一幅画,如果真花几百里银子嫖?妓,他还真是觉得不值。

    张问自然不缺钱,几百两银子对普通人来说是巨款,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数字。但是张问一直就没有过分奢华浪费的习惯、一日三餐也是吃平常的菜肴,有那些银子,干点别的不是更好吗?只有那种暴户没享受过锦衣玉食,一下子有钱了才会乱花银子。

    这时其中一个端盘子的小二,来到张问面前,张问对曹安说道:“给一百两。”

    张问记得有本野史上记了些趣事,说正德皇帝有一次出宫嫖?妓,也是遇到这种酷似拍卖的场合,人人都出高价,正德皇帝只给了个铜板,却不料那名妓就心仪正德皇帝,说是正德与众不同,放弃了高价者的曲目、顶着极大的压力,非要唱正德点的曲子。

    不过张问今天却不想用一块铜板去试,他可不认为能够成功。虽然婊子无情这句话有点过分了,但青楼姑娘多是逢场作戏肯定是正理,人家要见那么多男人,哪里来如许多真情泛滥?关于正德皇帝那个趣事,张问认为要么是杜撰的故事、要么就是那姑娘已经知道了正德的身份,这才故意这样迎合。

    曹安给了钱,那伙计脸上一喜,忙问道:“请教官人的名讳,小的们好给您传到柳姑娘那里去。”

    这种情况张问当然不愿意用真名,便说道:“我姓吕,吕闻良。”张问随口编了个名字。

    过了不久,台子上报出曲目来,却不是张问点的曲子,而是一个叫“黄三爷”的人点的曲,出价二百两!众人顿时哗然,今儿的价格居然在一天之间比昨天暴涨了一倍!一时群情有些愤怒,因为投了银子的眼看打水漂了,一直到柳姑娘开始弹唱的时候,大伙才平息下来。

    柳自华正在唱的时候,小二们又开始来往穿梭收第二曲的银子了。这时张问摇摇头,表示不出资。

    绸袍男笑道:“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多半是打水漂。”他以为张问白花了一百两银子,连毛都没摸到根,有些幸灾乐祸。

    张问却笑道:“非也,不是打水漂,我这叫策略。现在有个人出二百两了,一定是个有钱没地儿花的主,我现在和他争的话,第三曲他就会出更高。我先让他一曲,等第三曲的时候出其不意把这一曲的钱一起补上去,不是更好吗?”

    绸袍男怔了怔,立刻竖起大拇指,“阁下高明……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不是最好的办法。”

    张问好奇道:“哦?那得请教仁兄,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绸袍男笑道:“柳姑娘就在这里,又不是唱一天两天。既然今日有个冤大头在,何必和他一番见识?让他一回,改日再来不是更好吗?”

    张问也竖起大拇指道:“高明!我这叫以退为进,没想到您的法子退得就更凶了,哈哈!不过明儿我不一定有空,今天来了,多花些银子也没什么。”

    绸袍男羡慕地看着张问,心道钱多就是好,想上谁就想谁、想什么时候上就什么时候上。

    第二曲还是那个叫黄三爷的人以二百两取胜,许多人都和绸袍男一般的心思,既然有冤大头在,大伙都退了一步,等第二天再来。反正柳姑娘除了月事身体不适,每天都会接客。

    张问心里也有些不爽,本来只花三百两的事儿,现在要花更多。不过很快他就想通了,既然柳自华名声在外,老子画一幅她的画出来,手法到位的话,那副画恐怕不只值几百两。想想完全是赚了。

    想到此节,张问觉得好像是自己从柳自华那里得了好处,一时便更大方起来。到了拍第三曲的时候,那小二从张问旁边经过,因为张问第二曲放弃了,小二便不报什么希望,只是出于客气问道:“吕爷,您想点今儿的最后一曲么?”

    “当然。”张问看向曹安道,“一千两。”

    “哇!”此言一出,绸袍男惊得出声来,曹安和旁边的便装侍卫也吃了一惊。曹安自然不会干涉张问花银子,张问说多少,曹安就掏多少。小二看了银票,十分恭敬地向张问道谢捧场。

    待端盘子的小二下去之后,绸袍男忍不住掐指一算,说道:“那个黄三爷每曲出二百两,三曲也就六百两。您就算再出六百两,加上第一曲的一百两,就是七百里了,也高了过去,何必如此破费呢?”

    张问镇定地说道:“第二曲不只黄三爷出银子吧?他们当然不是想着白丢银子,只要有人还在出价,就肯定还有我这种心思、想在第三曲翻盘的人。当然黄三爷也会防着这一手,所以他在第三曲可能会涨一定的价,让投机的人措手不及。仁兄想想,我要是再出六百两,万一被别人高过去了,那全部的七百两不是都打水漂了?我多加四百两,一共一千六百两,这个价格就保险了。而且也划算,您想想,多加的四百两如果想要明天重新来,多花时间不说,也不定成功不是。”

    绸袍男点点头:“这儿这出,还真是精彩,千余两一晚的身价,往后柳姑娘可是更加精贵了!”

    张问笑而不语,心道我画一幅名人的春?宫出来,如果要卖,一千一百两绝对有人抢着要,

段十九 薄名

    一千两银子,张问点了一“夹竹桃”的小曲《送别》,这会儿很是流行。他胸有成竹地等着柳自华唱自己的曲子,因为不可能有人能高得过去,花一千两银子点一曲子,还真史无前例。(相当于六百年后花几十万块钱听一歌。)

    不多久,柳自华开始唱第三曲子了,报出曲名来,真是“吕闻良”点的《送别》。吕闻良就是张问胡乱给自己想的假名。

    如此代价的曲子,张问有些肉疼地聚精会神听着,嗯,还不错,柳自华的表演天赋是有的,倒也没有完全冤枉花这银子。她伴着琵琶声,美目传情,神情惟妙惟肖,把曲儿中“女主人感叹自己瓦薄,情敌砖厚,烧窑哥出言相劝加以安抚”的情景,用恰到好处的声调和表情演绎了出来,让人仿佛身临其境,画面感极强。

    “送情人,直送到无锡路,叫一声烧窑人我的哥,一般窑怎烧出两样货?砖儿这等厚,瓦儿这等薄,厚的就是他人也,薄的就是我。劝君家,休把那烧窑的气。砖儿厚,瓦儿薄,总是一样泥。瓦儿反比砖儿贵,砖儿在地下踹,瓦儿头顶着你。脚踹的是他人也,头顶的还是你……”

    时下大众喜欢这类曲子,情意绵绵、雅俗共赏,唱罢大厅中爆出一阵掌声,许多人高声叫好。

    三曲唱完,柳自华作出一副羞赧的表情,款款施了一礼,低眉道:“奴家多谢诸位官人捧场,奴家有些累了,大伙明儿再来吧,奴家在这儿等你哦……今天有位姓吕的官人三曲共资助奴家一千一百两,官人如此厚爱,奴家心里面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就请这位官人到奴家的房里,奴家单独为您弹唱一曲,以表感激之意。”

    张问听罢嘿嘿一笑,回头对那绸袍哥们说道:“在下这就要告辞了,哈哈。”

    绸袍男满脸都是羡慕和妒嫉,很不爽地干笑道:“恭喜吕公子,唉,我明儿也弄些银子来试试……”

    柳自华退场之后,大厅里闹哄哄的开始散去,有的骂骂咧咧,有的扼腕叹息,有的垂涎不已只有艳羡的份。一些人离开满西楼,更多的人被勾起了兴致,便就地找其他姑娘去火。满西楼又多了许多生意,这柳自华倒是为楼里作出了极大的贡献。

    先前收张问银子的那两个奴仆走上楼来,躬身道:“吕公子请随小的来,柳姑娘正等您呢。”

    张问对曹安挥了挥手,让他先回去,然后带着玄月和两个侍卫跟着那奴仆下楼去了。张问这样的身份,一般随身都有护卫,不过一会他进柳自华的房里,玄月等人就只能在外面。

    这楼阁和其他的青楼布局大同小异,也是外面有一栋大点的楼阁,中间布置成大厅、大厅两边的楼上房间做成休息室、喝茶聊天、喝点小酒听曲儿的地方,穿过前面的楼阁,里面的院子就是些欢度**的地方了。张问跟着带路的奴仆,一直往里面走,到了第三进的时候,里面更加安静,想来这里才是比较高档的所在。

    张问总算到了柳自华的房间,便让带路的奴仆安排玄月等人在旁边的屋子里休息,自个准备进去。他回头又对奴仆说道:“去告诉你们管事儿的,把文房四宝、丹青用的那套东西送过来。”

    奴仆弯着腰笑道:“好勒,吕公子真有唐伯虎的雅致呀,您稍等,小的们这就去拿。吕公子,您还需要其他东西么?”

    “暂时就这样吧,一会想起了叫你们。”张问伸手到袖子里一摸,那两个奴仆的眼睛顿时一亮,站在那里等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张问笑了笑,摸出两块碎银子丢了过去。两个奴仆顿时一喜,平时打赏他们的,都是铜家伙,今儿得了白的,也是运气啊,正巧端盘子遇到了胜出的主。

    张问走进房里,房里带着淡淡的清香,布置得果然淡雅清爽,和八卦里说的别无二致,这柳自华当真还有些品味和情趣。

    他没见有直接绕过屏风进去,只是坐到一张桌子前面,抬头去看墙上的书画。不一会,柳自华就从外面走了进来,随身带着两个丫鬟,见到张问,先是露出惊奇的表情,继而镇定地施礼道:“妾身从台上下来,刚刚卸妆,怠慢了吕公子,还请海涵。”

    张问笑了笑,站起身来,拱手道:“哪里哪里,我也是刚刚才到。”一边说一边就近打量着柳自华,见其面貌,果然年龄有些大了,不再有少女的韵味,但是投足之间露出的成熟和优雅同样让张问很是满意。十几个铜板能嫖,这一千多两也能嫖,相差甚大,不过质量也差异很大。

    柳自华虽为青楼姑娘,举止却一点都不含糊,丝毫没有轻浮的感觉,她指着椅子说道:“吕公子别站着,请坐。妾身刚刚听奴仆说,吕公子要拿丹青用具,公子对书画一定有些造诣哦。”

    得,**还要先聊聊天,研讨一下书画,这名妓还当真不同。不过张问觉得她们也是应那些士林骚人们的需求,迎合那口味而已。

    张问却是没有多少闲心和一个素不相识的青楼姑娘扯淡,他只想让柳自华脱了衣裳,满足一下画画的手瘾。不过却不知道柳自华原不愿意让自己画,要知道人家收你银子只是陪你寻点乐子,并没有要被画出来的义务。张问便试探道:“敢问一句,我花了一千一百两银子,是不是要你做什么都行?”

    柳自华听罢脸上一红,又有些鄙视张问。刚才进屋时,柳自华初见张问,一瞧他那模样,还真是吃了一惊,没有想到今天遇到了一个如此风雅的男人,心里还挺高兴的。柳自华虽然每天都有男人陪,但是难得遇到一个够味的,也寂寞不是,所以常常也期待一些艳?遇,今天看见张问,心里面原本很高兴。不料张问没说两句话,就迫不及待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有些失望,又有些伤心,男人们花银子不过就是为了玩?弄一番而已,都是那个鸟样。不过既然别人花了大把银子,柳自华就得拿出职业道德,迎合别人的需要,她想罢便一本正经地作了一个万福,“今日吕公子抬爱,奴家心有感激,奴家一定尽力将公子侍候好了。”

    张问这才意识到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说道:“都怪我有些心急了,没说明白。”

    柳自华心道心急的男人其实是好事,几下子把他弄虚了,然后他就蒙头大睡,任务也就完成。口上却说了两句客气话,安抚张问,让他感觉舒服。

    张问摇摇头道:“是这样的,我有个喜好,很喜欢画美貌的女人,因为许久没有动笔,心?痒得厉害,正巧今日遇到柳姑娘雅致不俗、美若天仙,就急了点。又怕柳姑娘不愿让自己的容貌流传出去,所以就有此一问。”

    柳自华听罢感受又是一转,从初时的惊艳;后来的鄙夷;现在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是欣赏,还是自怨自艾?张问一心就想画画,让人感觉冷冰冰的。

    柳自华打量着张问,见其身材颀长,坐姿潇洒,自有一副从容自信,不像商贾,定然是一个有地位的人。他观察这张问的容貌,突然掩嘴叹道:“您……您是不是张问张大人?”

    这下轮到张问吃惊了,他看着柳自华,纳闷道:“我们认识么,你见过我?”

    柳自华的态度顿时一转,几乎忘记了客套,十分激动地说道:“真……真的是你吗?妾身就想,谁能有张大人这般模样呢?没想到真的是你,妾身……”柳自华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张问愕然。柳自华又急忙说道:“您不知道,您在秦淮那边的……风月之地,别提多有名了。姐妹们没有不知道张问这个名字,都说貌似潘安,才胜唐伯虎,许多人都巴不得能见您一面呢!”

    柳自华越说越兴奋,甚至有些忘乎所以了,把那别扭的礼仪丢得干干净净,眉飞色舞的样子,看来女人都很八卦,什么风雅雍容大概是戴的面具……柳自华继续说道:“真没想到呢,今天我竟然见到了张问!我要是说出去,非得被羡慕死了!对了,还有您的故事,您是不是有个表妹小绾,痴情的张问为了她,敢于挑战整个朝廷……”柳自华的脸色突然一变,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这个……”

    张问摇摇头道:“都过去的事情了,别再提就行。我不知道这样的事居然传那么开,连素未相识的人都知道。”

    柳自华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好像在说我快不能呼吸了!她嘴上没停,又说道:“士林中有点风雅韵事,红尘姐妹们还不得惦记着,何况您那些感情真挚的故事呢?听说浙江有个头牌,叫寒烟姑娘……”柳自华说道这里脸上一红。

    张问见状有些郁闷,心道老子总不能把漂亮的青楼姑娘都收到房里养着吧?他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又问道:“我想给柳姑娘画一幅画儿,不知道柳姑娘愿意么?这样,一会儿画两幅,留一副给你,算是补偿,可以吗?”

    张问不为柳自华的激动所动,心里面一直惦记着今天来这里干嘛的。

    柳自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高兴地说道:“那是妾身的荣幸,而且妾身还能得到张大人的丹青,却是天大的福分呢!”

    张问摇摇头,有些感伤地叹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或许是张问的情绪影响了柳自华,让她安生了一些,恢复了一点端庄的形容。她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两张银票出来,递给张问道:“张大人要为妾身画像,妾身不敢收你的银子,今天的银子,你拿回去吧……我们今天,不要扯到钱上边去,俗。”

    张问愕然,心道我本来就是个俗人,还真以为我高雅呢,高雅的话就该喜欢山水画了。张问还不够无耻,想了想,没好意思收别人的银子,他说道:“我知道我出那一千余两银子,大部分是满西楼收去了吧?恐怕柳姑娘能得到二百两已经很不错。如此我怎么好反让柳姑娘破费呢?你的心意我收下,银子别拿出来了。”

    柳自华的美目里满是诚心,她说道:“妾身不愿张大人花这冤枉钱,有空的时候,时常来看看妾身就行了……”

    张问有些不知所措,不是说婊子无情吗,怎么我总是遇到大方热情的风尘女子呢?他恍惚中,看到暖阁前边那副屏风,上边绣着鸳鸯戏水。胡思乱想道:记得有个翰林院的同年进士,约人玩姑娘,两个进士玩一个搞连襟,这鸳鸯戏水就不太应景了。

    张问不愿搞得太麻烦,便坚决推辞,“你挣这点银子也不容易,收回去,这样推来辞去的,麻烦。”

    他的本意是打击一下柳自华,让她有点自知之明,你就是个风尘女子,这钱怎么挣来的?张问倒不是非要薄情寡义,主要是因为他和这柳自华本来就没有情义可言。我出钱,你出色,两不相欠。不料这样的话出自张问之口,效果却完全变了,柳自华不但没被打击,反而十分感动地说道:“张大人真会体贴人呢,您也不缺这点,那妾身就不勉强了。”

    张问盯着柳自华的身体上下打量,那流畅的曲线让他很是满意,都有点迫不及待要握握画笔了,可那套东西还没送来,他便呆坐在那里等着。

    柳自华见张问有点呆,便找着话题说道:“方才张大人点那曲子,还有一个版本呢,您可曾听过?”

    “哦?”张问那呆比一样的表情顿时有了些生气,他毕竟是个文人,对这些雅俗文化多少有兴趣,正巧这风尘女子见多识广,张问便来了兴致,不禁问道,“还有什么版本?”

    柳自华浅笑了一下,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眼睛完成月亮形十分可爱,粉粉的脸蛋上顿时出现两个小酒窝,她笑道:“大人是才华横溢的士林中人,一定听说过冯梦龙这个人。”

    张问点点头,“略有所闻,此人是南直隶的人,名气不小,可惜才气都用到写历史小说和言情小说上去了,好像还没有功名。”

    “大人点的那曲《送别》在京师流行,可在秦淮那边,已经流行着冯梦龙改编的版本了。要不妾身唱给大人听?”

    张问笑道:“柳姑娘唱一曲就是几百两银子,我这身上还没那么多呢。”

    柳自华低头道:“妾身单独为大人唱,心甘情愿的,可不能收大人的银子。”说罢进暖阁抱出琵琶,调试起弦音来。张问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很是期待地听她唱曲儿。

    不多一会,柳自华便伴着琵琶唱起来,“烧窑人,教我怎么不气。砖儿厚,瓦儿薄,既是一样泥,把他做砖我做瓦,未为无意。便道头顶着我,倒与你挡风雨,那脚踹的吃甚么亏。头顶的是虚空也,脚踹是着实的。o再劝伊,休把烧窑的气。砖做厚,瓦做薄,谁不道是一样泥,厚与他,薄与你,我自有个主意,顶戴你,几番风雨亏你遮盖了,踹定他,不许人将他丢打你。我虽和你薄相处,情长也,他厚杀也赶不上你。”

    她的表情和嗓音应着词里的意思,十分俏皮,张问也被逗乐了,笑得合不拢嘴。他的心情大快,听罢忍不住说道:“没想到冯梦龙倒是诙谐,写出这样的骚词儿来;柳姑娘也多才多艺,表演得逼真。冯梦龙要是听见他写的词儿能唱得这么好,指不定高兴成啥样呢。”

    “妾身谢大人夸奖,妾身别的不会,唱曲儿可是唱得多了,熟能生巧嘛。”

    张问由衷赞道:“难得一副好嗓子和一颗玲珑心。”

    柳自华见张问不那么呆了,也是开心得不行,又说道:“大人说的这个冯梦龙呀,也是个有才华的人,他结交了许多文人、乐师、画师,大人喜欢丹青,要是能和他结交,不定能找到兴趣相投的人呢。”

    张问随便应酬了一句,冯梦龙是什么人,他才难得鸟,不过就是个科场落魄的士子而已,和当年的唐伯虎有得一拼,没什么政治前途。什么丹青词曲对张问来说只是调剂,他最看重的还是仕途。

    这时柳自华又说道:“冯先生说,他们是在办一个叫‘文艺复兴’的东西,是从西洋那边传过来的,说是可以通过琴棋书画让大明朝更加开明兴旺。”

    张问愣道:“琴棋书画?让大明更加开明兴旺?这些东西和朝局能扯上关系?”

    柳自华摇摇头道:“妾身也是听姐妹们这么说的,朝政的东西我们不太懂,而且也不敢议论。冯先生是有功名的人,(虽然是秀才),却可以关心朝政。他说他不是颓废放浪形骸,恰恰是在积极追求。”

    张问好奇,喃喃道:“冯梦龙,这个人倒有点意思,要是有机会,我倒是想见见他。”

段二十 买卖

    张问花了银子之后,自然就和柳自华风流快活去了;先前那个每曲出二百两的“黄三”,其实就就是魏忠贤,他花了银子,结果没没争赢,只好打了水漂。

    跟着魏忠贤的太监黄齐很愤怒,建议在青楼亮出身份,要那个耍阴招的嫖客滚蛋。但是魏忠贤拒绝了这个很有建设性的建议,半眯着眼睛装笔说道:“做人得低调,办事得高调,明白吗?为了这种小事你嚣张个啥?”

    其实魏忠贤初时也十分愤怒,白花了银子,跟黄齐一个想法,但是片刻之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就算让他们去见柳自华,又能干什么呢?太监可不喜欢**,不是他们不喜欢女人,而是被一个陌生的女人看到自卑的地方,是一件很难忍受的事情。太监也有自尊不是,而且往往是畸形的自尊。

    “既然人已经看到了,咱们回去吧。”魏忠贤一副宽容大度的神色说道。

    黄齐扶着魏忠贤上马车,小心问道:“干爹觉得这柳自华怎么样?”

    魏忠贤“唔”了一声,点点头道:“咱家看着不错,只有这种年纪的女人才味儿,小姑娘懂个啥?手段到位,曲儿也唱得俏皮,这市井民间的玩意,皇爷最有兴致了……这样,黄齐,你抽个时间去和青楼谈,把柳自华买出来,送咱家府上,到时候去魏爵那里叫他结银子给你。调?教调?教再送宫里去。”

    黄齐一听有些郁闷,自己去买,还敢去魏忠贤那里拿银子?看来这血得自个出了。他又不敢不从,盘算着只好从其他地方多污一些银子补上损失。黄齐一肚子委屈,面上却很情愿地说道:“干爹放心,儿子一定把事儿办好咯。”

    魏忠贤哼哼了一声:“别太张扬,干出抢人什么的事来,弄得满城皆知,明白吗?”

    黄齐拍着胸膛道:“干爹放心,儿子明码实价给他们买,他们养着个人不就??黄齐顿时郁闷道:“皇爷生母娘家的国舅爷?”

    老板娘道:“还能有哪个国舅爷呢?皇爷可念着国舅爷的难处,赏了些银子,开了几处营生,平时国舅爷也有和宫里来往啊。不知您几位有何贵干,是找满西楼呢,还是找咱们国舅爷?”

    黄齐听罢立刻头大,把装笔的心思抛弃得一干二净,这国舅爷和皇上有些感情,虽然没有资格管朝政,但是时不时也能见上皇上一回。这样的人,一般人都不愿意得罪、给自己找不痛快,官府自然也会卖几分面子,所以国舅爷用这个背景投资各行业,那是混得风生水起。同样,黄齐也不想没事找事得罪这皇亲国戚。

    黄齐想了想,换了种比较平易近人的口吻说道:“咱家也不卖关子,直说了吧,你们楼里是不是有个名角叫柳自华呀?”

    老板娘“哎哟”叫了一声,“公公的消息真是灵通啊,这柳自华可是咱们楼里的招牌,咱们的生意可都指望着她呢。”

    “咱们魏公公看上柳自华了,想给她赎身,你开个价吧。”

    “魏公公?”老板娘吃了一惊。

    黄齐瞪眼道:“你不会魏公公都不知道吧?还能有假不成,咱们混宫里的,谁敢无事打着魏公公的名头出来招摇撞骗?”

    老板娘一想是这个道理,毕竟她们也是有背景的人,要是哪个小太监敢这么干,那他的麻烦真就大了。魏忠贤眼下权势极大,恐怕比国舅爷要牛比一些,老板娘有些犯难了,一脸肉疼地说道:“魏公公怎么偏偏看上了咱们家柳自华呢?你们要是把她接走了,咱们的生意还怎么做啊?”

    黄齐也不示弱,哼了一声道:“这么说吧,咱们魏公就是看上柳自华,不管用什么法子就是要买她!咱们也不仗势欺人,你开个价,赶紧的!”

    老板娘掐指一算,一本正经道:“二十万。”

    黄齐一掌拍在茶几上,怒道:“怎么地?敲竹杠敲到咱们头上来了!”

    “公公您息怒,这个价咱们已经很吃亏了,如果不是魏公公看上的人,给多少银子咱们也不卖!昨儿一天时间,柳姑娘就为咱们赚了几千两,一天几千两,一年就是多少银子?”

    黄齐冷笑道:“看你这算盘打得多响!天天都能赚几千两?昨儿不过是有人起哄抬价而已,况且柳姑娘能天天来侍候人,没个生病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再说了,柳姑娘都多大年纪了,现在被你们一番炒作,红个十天半月的就不错了。等文人墨客们的新鲜劲过去,又或是又更有趣儿的故事,早就捧其他人去!那时候你们手里这张牌,眼看红颜将老,却不知道价值几何呢?”

    京师有官私妓院无数家,每家都在为了赚银子想尽办法,当然不可能让满西楼红个几月一年去。黄齐说得倒是有些道理,满西楼要指望柳自华这颗摇钱树一直摇下去是不可能的,老板娘也不敢和这太监横着来,便松口道:“就算公公说得不错,只红十天半月的,柳姑娘也能赚十来万两吧?得,看在魏公公的面子上,我们也要出点力不是,您给八万,最低限度,再低那就真是不顾情面欺负咱们!”

    “一万!做人要知足,赚那么多银子,真要一毛不拔?”

    却不知道柳自华如果在场,听见他们讨价还价要卖自己是何感受,可能又要自怨自艾红颜多薄命了。不过所谓红颜确实很杯具,几乎没什么保障,除了出身好的能做富人家的正房夫人,做侍妾完全没有保障可言,男人玩腻了就被丢掉,要么只能安分些跟着穷人过日子,实际上很多都想安分过日子、但是身不由己,比不得后世。女人的出身几乎决定一切,相比之下,男人还有个盼头,出身贫寒的科举得中过得有滋有味,也不是没有。

    老板娘怒道:“一万?你们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抢劫吗!”

    “啪!”黄齐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震得那茶杯叮当作响,“不识好歹,以为有国舅爷撑腰就能大到天上去了?咱家就是要抢怎么了,咱们试试看!”

    旁边的太监轻轻碰了碰黄齐,黄齐没有再说下去,十分生气,拂袖就走。

    老板娘也骂骂咧咧地从客房中走出来,正巧遇到一个熟客,那熟客姓吴,叫吴大勇,生得倒是人高马大,可就是抬头纹实在太深了,加上一对像八字胡一般向两边倒的眉毛,让他的面相看起来极其不佳。

    吴大勇见老板娘满脸怒气,便笑道:“哟,是谁惹妈妈生气了?”

    老板娘正闷得慌,便倾述道:“宫里边来了两个小太监,眼红咱们家柳自华,搬出魏公公来压人,想明抢了!”

    吴大勇顿时收住笑容,正色道:“魏公公?魏公公要买柳自华?”

    “可不是,老身看在魏公公的面子上,让他们出八万两银子买,这价咱们可是亏死了!他们俩三还不知足,非想花一万两买,这不是抢人是什么?”

    吴大勇点点头道:“柳姑娘那身价,八万两确实是完全值的……他们走了多久了?”

    “这不刚刚才出门。”

    吴大勇急冲冲地拱手道:“您消消气儿,我还有点事,失陪失陪,改天再来。”吴大勇说罢,也不等老板娘回话,转身便小跑着下了楼阁,向外边冲出去。

    他问明白了那几个太监的去向,急忙取了马,沿着街道追了过去。刚跑没几步,吴大勇就现一辆马车,旁边骑马的人好像有太监,便策马追到马车旁边,在马上拱手道:“公公请留步。”

    这时万一里面不是太监,估计会一顿臭骂,不过吴大勇也管不得如许多了。还好他的运气好,这马车正好就是黄齐乘坐的车,“停车!”黄齐挑开车帘看了一眼吴大勇,疑惑道:“你是……”

    吴大勇急忙翻身下马,躬身说道:“卑职三千营校尉吴大勇,见过公公。听说魏公公要买满西楼的柳自华?”

    黄齐听罢忙左右看了看,沉声道:“上来说话。”

    “谢公公。”

    吴大勇随即上了马车,小心坐到黄齐的对面,屁股只挨着一点椅子,很恭敬的样子。

    黄齐又开始装笔了,他做了一系列琐碎的动作,然后才说道:“你从哪儿听说的啊?”

    吴大勇陪着小心道:“满西楼的妈妈说的,她说您开价低了正生气呢。这些奸商,个个都是铁公鸡一毛不拔,抠门得紧!”

    黄齐刚刚也对那青楼老板娘十分不爽,听吴大勇和自己同仇敌忾,顿时多了一分好感。

    这时吴大勇动了动向两边倒的八字眉毛,一脸逢迎道:“或许卑职可以替魏公公办成这件事,把柳自华弄过来。”

    “哦?”黄齐眼睛一亮,但他随即明白这世上哪里有白白送上门的好处?尤其他以前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吴大勇,便说道,“你想让咱们为你办什么事儿啊?”

    吴大勇笑嘻嘻地说道:“卑职这点儿心思一点都瞒不过公公。”吴大勇压低声音道,“小的现在负责城郊的巡城校尉,公公您知道,巡逻有啥搞头?还是城郊的!所以小的也不指着升上去,就想换个地儿。永定门的城防校尉要升了……您看能不能给魏公公说说,把小的弄到那里去?”

    “啊……”黄齐心下大喜,不就是让魏公公调换个小小的武官吗,这事儿太容易办了!他心下十分高兴,八万两银子买这么一个缺,这吴大勇真是有些傻,就是一个文官知县,能给八万两,立马升到知府都是完全可以的!

    不过黄齐还是多留了个心眼,有些犯难地说:“这个,咱家得先问问魏公公才行,你在家等着,咱家帮你问问再给你答复。”

    黄齐是想先稳住,然后查妥了这个吴大勇的底细再说,这样稳当。

    吴大勇忙道:“那就有劳公公了。”他不认识黄齐,不过很快就能打探到这个太监的名字,吴大勇倒是大方,一边说,一边摸出几张银票,趁给黄齐打拱的时候塞进黄齐的袖子里。

    黄齐心情大快,也不推辞,便笑纳了,一边说道:“你尽管放心,这事儿咱家一定亲自向魏公公说说。”

    黄齐回到宫里,一面叫人打探吴大勇的底细,一面寻到魏忠贤,把今天生的事都给魏忠贤说了。

    魏忠贤想了想,八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让黄齐这厮掏腰包确实有点过了,魏忠贤自己倒是不少八万两,可一下子拿出来是多么肉疼的事儿。不过黄齐这家伙办事还算不错,另外找了个冤大头帮忙出银子,魏忠贤很是满意。

    魏忠贤想罢说道:“调个校尉?这事儿倒也不难,不过你得先把那吴大勇的底细打探清楚了,别让他瞎咧咧在外边乱说就成。”

    黄齐笑道:“干爹您放心,儿子早就派人去打探了,保准连他的祖宗三代都查个清清楚楚。”

    “那成,这事儿既然交给你去办,你就办好了回来。”

    京营里边的将官底细实在不难查,黄齐很快就查出了吴大勇的底细,他的位置是世袭的将位,他父亲以前就是三千营的校尉,由于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且经营就不经常打仗、战功无从说起,吴大勇两代人都没有升官的机会。

    这样的底细让黄齐很是放心,便找人传话,让吴大勇把人买到送过来,至于调任,等个十天半个月的就成了,小事一桩。

    吴大勇为了防止那青楼老板娘坐地起价,自然是打着魏忠贤的名号,拿钱把柳自华给买过来,然后送到了魏忠贤府上。

    ……

    事不凑巧,吴大勇的一系列举动被张盈的玄衣卫查了个清清楚楚。当初张盈抓了个建虏细作,问出了一条重要线索,那些奸细就是和这吴大勇有来往,张盈自然要加派人马盯紧京营校尉吴大勇,于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张盈知道了个清楚。

    没过多少日子,吴大勇因为送了柳自华,调到了京师南城永定门做校尉。张盈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张问。

    在张问的房间里,左右已经被屏退,只剩他和张盈两个人。张问踱了几步,联系此前的线索一想,很快就理清了思路,说道:“这样的话整个脉络就清楚了。吴大勇和建虏奸细有往来,很显然已经勾搭上了,现在花大把银子调到永定门做校尉,不就是为了给建虏做内应?我判断这一点有两个依据:其一,吴大勇一家子既然几辈人都没翻身的机会,哪里来的八万两银子?不是建虏资助的是哪里来的?其二,永定门是京师南门,基本上是最重要的防御屏障,吴大勇不去别的地方,去永定门是何用意?”

    张盈点点头,表示赞同张问的判断,她提议道:“这吴大勇勾结建虏奸细,魏忠贤又与之有牵连。只要收集证据,魏忠贤恐怕麻烦不小,这正是打击他的好机会。”

    张问摇摇头道:“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们可没心思给他挠痒痒。等到时机成熟,大小新旧账目一起算,一击必中,让他死硬、没有翻身的机会,这才是上策!”张问冷笑了一声,得意地说道:“而且我还盘算着拉上建虏一起陪葬,让他们都玩完!”

段二一 入侵

    七月初七,这是个情人节……一骑红尘从街道上飞驰而过,完全不顾不准驰马的棋盘街步行范围,搞得鸡飞狗跳。

    不到两炷香功夫,通政司、兵部、内阁、司礼监都得到了一个消息,在山海关辽东经略熊廷弼边报:女真、蒙古、汉八旗等合众敌军约十万骑,已穿过了朵颜部,向喜峰口边墙一带靠拢,情况十分危急!

    说不定这份边报到达京师这会,建虏骑兵已经突破边墙了,顿时朝野震慑。魏忠贤更是急得团团转,在司礼监里一个劲走来走去、一个劲长吁短叹,突如其来的急报,让他不知所措。

    虽然建虏会从蒙古绕道过来的情况,早就有人预料到了,很多人还作出详细的分析和估算,但是魏忠贤一只觉得这样的事情离自己很远,不得不说魏忠贤的智商不是很高……他只对眼睛看得见耳朵听的见的东西有感觉。而智商高的人对抽象的东西会很敏感。

    魏忠贤旁边围的那些干儿子干孙子们也是团团转着七嘴八舌、出谋划策,有的说快找内阁辅顾秉镰商议对策,有的说这事儿得马上禀报皇爷,不然皇爷会怪罪隐瞒不报。

    魏忠贤心急火燎中问道:“皇爷知道了吗?”

    旁边的黄齐道:“干爹没话,小的们没敢在宫里说……可王体乾的人不知道说了没有。”

    魏忠贤急忙说道:“黄齐,你快去找皇爷,把这急事儿报上去,就说是咱家派你去的。”

    黄齐歪着眉毛,一脸郁闷,这种事怎么就叫咱家去?说不定皇爷一怒,咱家就得变成出气筒,他又不敢反抗,只得很不情愿地答应了。

    魏忠贤长吁短叹,他无奈、恐慌,在无可奈何中受着煎熬。

    ……

    相比之下,张问就要比魏忠贤镇定多了。张问也很快知道了建虏威胁边墙的消息,同时从方敏中那里、王体乾的管家两处得到的消息。

    他的重要幕僚沈敬和黄仁直还在江南,身边没有很有见识的僚佐,只有他的老婆张盈可以信任和帮上些忙。张盈已经从京师堂口回到家中,陪在张问的旁边。平时没事的时候,张问更愿意和单纯温柔的小老婆绣姑呆在一起,但是这种时候,他却时刻和张盈在一起。人总是需要一种依赖,以“慎独”为座右铭的张问也不例外,在危急的时候,也需要一点依靠。

    张问的内心里需要一种依靠,需要感觉到自己不是孤独一人在战斗,但是他的表面上仍然表现出一种胸有成竹的模样,在张盈面前也不例外。他从容地说道:“建虏攻破边墙之后,朝廷先会调配军队在蓟州一带组织防御战役,蓟州等城池失陷,京师才会受到威胁。那时候还不算危险,等昌平通州等四城失陷时,京师被直接威胁,朝廷才会真正慌神……”

    张盈见他胸有成竹,从容镇定的样子,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心里觉得很踏实,仿佛有张问在,一切都不是问题。她一心为张问作想,提醒他一些重要事情,从旁查漏补缺。

    张问让她少安毋躁,时机未到,现在还不到时候,他想了想,说道:“盈儿立刻派出快马,向温州大营报信,命令章照立刻准备粮草军械、挑选全骑兵队伍,整军待,等待勤王;命令韩阿妹、穆小青所部不得北上。穆小青那支人马,朝廷并不信任,让她们北上反而会受到猜疑,有害无益。”

    不到两天时间,边报如雪片飞来,建虏已经突破边墙,歼灭三屯营的明军大营,开始进击蓟州各镇。

    不出张问所料,皇帝下诏内阁推举大臣主持蓟州防务,从附近各镇调兵云集蓟州准备给予建虏迎头痛击。朱由校有一副瘦弱的身体、苍白病态的脸,但是这时却表现出了出奇地冷静和坚决,他亲自下旨:不惜一切代价反击建虏!战死者用内帑金库抚恤家属,临阵逃跑者诛九族!

    但是决心和血性并不能完全决定战争的胜负,事情有点杯具了。七月二十八日,蓟州战役生不到五天时间,明军将士阵亡五万人,遵化、蓟州、玉田等重镇相继失陷。

    面对异族的入侵,京师官民异常激愤。都被异族公然威胁,这时候的汉族认为是奇耻大辱,又有英宗年间、于谦的京师保卫战为例子,于是大部分人很有气节,兵部收到的阵亡名单显示,参将以上的将领在兵败后无人投降,或阵亡或自尽玉碎报国。调到蓟州督促各镇联军的兵部左侍郎、御史、还有一个太监,在城破后都自杀殉国。

    七月二十九日许,建虏主力兵临顺义、通州城下。京师卫城布置重兵,各城守备官兵都把家属送到了京师,并上报朝廷留下遗书,准备与城同存亡。

    朝廷众臣有鉴于蓟州惨败,已经认清在战斗力上敌强我弱的实情,上书皇帝早圣旨,召天下勤王。朱由校接受了群臣的建议,下达了勤王诏书。

    最先达到的部队是山海关总兵秦良玉,带来了从辽西走廊各镇、山海关等地抽调的两万步骑。(辽东大片领土失陷后,秦良玉到了山海关,投到熊廷弼靡下做了山海关总兵)。这时候京师卫城已经纷纷失陷,秦良玉径直感到南城宣武门,被放入城中修整,准备参加保卫京师的战役。

    ……

    京师已经戒严,内外城门紧闭,但是街道上早已布满了从周边涌入的难民,每条街口的人尤其多,排着长长的队伍,又有许多五城兵马司的皂隶兵丁维持秩序。这些难民排在这里是等着领粥喝。太仓已经粮广设粥棚,至少让难民不至于面临饿死,从而勉强维持京师城内的治安稳定。

    张问这时候意识到时机已到,马上叫张盈把收集到的证据整理成册,他悄悄地去了纱帽胡同拜访王体乾。他住的地方在内城,内城倒是没有什么难民,因为不准他们进来,所以张问赶去纱帽胡同的路途很是顺利。街面明显没有什么人了,百姓家都是关门闭户足不出门,店铺的大多关门,只有一些出售生活必需品的店铺还开着,内城治安还算良好。

    到了王体乾府上,张问递进门贴,很快就进了王体乾的院子。王体乾迎出客厅,走到张问面前,靠近了低声说道:“张大人神机妙算,建虏果来京师,等敌兵退去之时,看魏忠贤如何收场。”

    张问左右看了看,沉声道:“下官今日急切造访,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只能你我二人知道!这里方便吗?”

    王体乾看着张问,见张问神情郑重,便说道:“很重要?”

    张问郑重其事地说道:“非常重要,关乎胜败。”

    “你跟咱家来。”

    说罢二人穿过几道墙门,走到最里边的院子里,一路上张问现里面有奴婢女眷来往,便目不斜视。最后张问和王体乾进了一处雅致的小院,这里边没见着什么人。

    这时只见一个绝艳的女子带着两个丫鬟迎了出来,远远地先给王体乾施了一礼,她突然现张问嘴上的胡须,吃了一惊,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王体乾。

    王体乾道:“魏忠贤一直盯着咱家,不敢保证家里是不是有耳目,你这里清静,我要和朋友说点事。琴心,你在院子里,并让任何人靠近。”

    她就是王体乾的女人余琴心,听王体乾这么一说,便不多问,作了一个万福请王体乾和张问进去。

    王体乾一边走一边对张问说道:“咱家没什么亲戚,亲人也不认咱家,这余琴心是咱家的知己,这个世上如果谁也不能信,咱家也信她。”

    张问听罢心下有些感怀,不禁说道:“女人最难相信,王公能这样说一个女人,可见您是真性情的人。”

    王体乾笑了笑,说道:“彼此彼此,张大人的那些事儿,在教坊妓馆风月场所,那是传得神乎其神……说句玩笑话,张大人要是想玩姑娘,恐怕都不用花银子。”

    “下官汗颜。”张问一边说,一边跟着王体乾进了进去,进了一间密室。这密室四面封闭,恐怕再厉害的细作都没法偷听到这里的密事。

    王体乾请张问坐下,说道:“现在这里绝对安全,张大人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说吧。”

    张问点点头说道:“我这里有一些魏忠贤勾结外夷的真凭实据。”

    “勾结外夷?”王体乾怔了怔,眼睛露出一丝冷冷的杀机,“通敌叛国?魏忠贤!”

    张问想了想,他不愿意被任何知道自己有强大的眼线,便说道:“王公还记得几年前死的那个御史房可壮?房可壮有后人,一心要为他报仇,所以一直在收集对魏忠贤不利的证据,她知道下官和魏忠贤势不两立后,便把这些证据给了下官。下官也是昨儿才知道魏忠贤干的这些事,想直接送到皇上那里,但是这东西要是被外人事先知道了,铁定到不了皇上那里。下官就想到了王公,王公是信得过的人,又能见着皇上,这些东西就只能托付给王公了。”

    张问解开长袍,撕开缝制在内衣上的口袋,把一本册子拿了出去,放到桌子上。

    在王体乾翻开册子的时候,张问解释道:“里面有份供词,是建虏奸细的供词,那个落网的奸细现在活着;还有其他建虏奸细的行踪,下官也摸得一清二楚,待皇上知道了实情,一声令下,便可以命令东厂锦衣卫派人手将其一网打尽!奸细勾结了三千营校尉吴大勇,以建虏的官位和金钱美女为报酬,想让这个汉奸在建虏攻城的时候打开永定门,放建虏军队入城!

    吴大勇前不久还在城郊负责巡检的职务,又勾结了魏忠贤,让魏忠贤把他调到了永定门做城门校尉。吴大勇、魏忠贤都是一等一的叛国罪!证据确凿,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王体乾面色沉重,一声不地仔细看了张问上报的这些证据和叙述,眼睛越来越亮,最后有些激动地看着张问说道:“这次魏忠贤总是有起死回生的能耐,也难逃千刀万剐!建虏入京,他已经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京师周围的庄园遭到建虏劫掠,官民深受其害,皇亲贵族、庶民百姓,无不愤怒,人心所向,魏忠贤已然成为公敌。这下他又扯上了通敌卖国的嫌疑,连皇爷都不会保他,看他还有什么法子蹦达,哈哈……”

    王体乾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又沉声道:“按理魏忠贤调任吴大勇,和吴大勇通敌,没有直接关系,他还可以狡辩说并不知情,证据有些不足……但是在人心惶惶的情况下,恐怕皇爷不怀疑他都难。这份东西太有价值了!”

    张问点点头道:“此事不仅关系倒魏大计,而且关系京师安全,得马上送到皇上那里,避免建虏破城才是大事。”

    王体乾站起来,拿过册子,说道:“张大人说得不错,咱家马上送到宫里。你且回去,等咱家的消息。”

    张问起身拱手道:“望王公一举成功,功在一役!告辞。”

    王体乾衣服都顾不得换,急冲冲地带了几个心腹就赶往皇宫,问得皇帝正在乾清宫里,便直接赶往乾清宫。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在宫里不仅有地位,还有不弱的势力,所以要见皇帝并不困难。

    到了西暖阁,王体乾见皇帝正呆坐在御案后边,旁边的太监正在挑选最重要的奏章读,王体乾忙垂手躬身立于一旁,不敢打搅。

    看来敌兵在皇城外面转悠,朱由校也真的急了,急得沉不住气,开始听起奏章来;要是往常他才不管这些奏章,早就去做木工玩游戏去了。

    朱由校虽然表情有点傻,但是心里面却明白得紧,旁边的情形了然于胸,现王体乾进来,便看着一眼那个阅读奏章的太监,太监急忙停了下来。

    “王体乾,你有何事要报?”

    王体乾先跪倒在地行朝礼高呼万岁,听得朱由校不耐烦地说“平身吧,有什么事儿赶紧说”,王体乾并没有马上说,而是微微偏了一下头,看向旁边的太监。

    朱由校见状挥了挥手,旁边的太监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这时王体乾才弯着身子,把一本册子双手捧着呈到御案上面。朱由校随手翻了翻,说道:“这是什么?给朕说说大概。”

    王体乾低声道:“回皇爷,这是魏公公勾结建虏,意图打开永定门放敌兵进城的证据。”

    “什么?”朱由校愕然地看着王体乾,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王体乾。朱由校涨红了脸,喉咙一痒,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许久,他才喘着气皱眉道,“朕知道你和魏忠贤不和……咳咳……但当此大敌关头,什么事儿都等打退了敌兵之后再说。”朱由校这样说,是不想太打击王体乾的积极性,他本来就想着用王体乾牵制魏忠贤,要是王体乾缩手缩脚了,反而不好。

    等打退敌兵之后再说,意思就是大事过去了之后,朕还是会支持你的。

    王体乾躬身道:“回皇爷,奴婢确实和魏公不和,但这时候奴婢绝没有挑起内讧的心思,这份册子是证据确凿、确有此事,奴婢是出于对京师安全的担忧,才不敢隐瞒,急着来禀报皇爷。”

    朱由校低头沉思片刻,说道:“魏忠贤勾结建虏?他一个太监,勾结建虏有什么好处?”

    王体乾也纳闷这个问题,按理魏忠贤在大明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要银子有银子,就算不幸失势了,一般情况下皇帝念在侍候之功,大不了配出去守黄陵养老。投奔建虏能有多少好处?这些蛮夷能有多少东西来满足魏忠贤?

    王体乾私下里寻思,恐怕是吴大勇这个校尉勾结建虏才靠谱,吴大勇想调任永定门,贿赂了魏忠贤,而魏忠贤又贪财,这才和吴大勇扯上了关系,有了嫌疑。

    王体乾这么分析,但是不会说出来,不管怎么样,现在皇爷也慌神了,正好臭他魏忠贤一把,他便说道:“建虏给了魏忠贤多少好处,奴婢却是没有调查清楚。但是吴大勇勾结建虏,魏忠贤将吴大勇从巡检校尉调任到永定门,却是确有其事。”

    朱由校沉默不语。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魏忠贤的声音喊起来:“皇爷,皇爷……”

    王体乾吃了一惊,悄悄左右看了看,心道莫不是刚才说的话很快就传到魏忠贤的耳朵里了?可这屋子里没人啊,谁还敢在门外贴着窗户便偷听?这乾清宫人来人往的,哪里有机会偷听。

    魏忠贤奔进暖阁,连看了不看王体乾一眼,仿佛王体乾并不存在一样。魏忠贤直接扑通一声就趴到在地大哭:“皇爷,大事不好了,外城永定门给破了!”

    朱由校腾地站了起来,怒道:“京师城高、固若金汤,建虏刚到城下怎么就破了?说!”

段二二 左安

    “永定门校尉吴大勇打开了城门,建虏兵蜂拥而入,已经攻进外城了。”张盈走到张问的房间里,急冲冲地就说出来。

    “这么快?”张问愕然道,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懊恼地说道,“外城失陷,官民涂炭,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我不是想着算计魏忠贤,早早将吴大勇叛国的事情报上去,就不会生这样的事!”

    张问压根没想到建虏刚刚取了京师外围四城,立刻就打进京师了!时间上差了一大截,他原来的打算还没来得及实施、想伏击建虏的计划全盘落空。

    原本这种情况内外勾结,需要相互联系通风,而且建虏刚经过恶战,需要时间修整集结、布置军队,张问根本就没预料到他们直接就能冲进城里。建虏是怎么办到的?张问不得其解,也没有时间去想。

    这时张盈劝说道:“相公不必太过自责,如果不是我们打探到这个情报,现在谁开的城门都还不知道。”

    京师光是住在外城的人口就是几十万人,还有其他地方涌进城里的难民,无法计算。战火燃烧到城里,死伤就更难预料了。张问意识到这一切有他的责任,他原本是可以阻止事情生的,但是因为贪功和更有效地打击政敌,让无数的生命做了牺牲品。纵是张问心肠不好,但是当许许多多的生命要因此涂炭时,他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我……我对不起京师的父老!”张问满脸痛心,喃喃地念叨这一句,他出身地就是京师,这里惨遭大祸,他自觉内疚万分。

    张盈见状好言相劝,过了许久,张问缓过神来,渐渐平息住自己的不利情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建虏夺取了永定门,下一步定然就是要内外夹击乘胜攻取其他城门,然后依靠工事将勤王的援军堵在城外,再设法夺取内城!”

    他踱来踱去,痛心疾地说道:“我还没来得及去见秦良玉,更没来得及等到皇上的召见,我走错了一步棋,上报吴大勇的事太晚了!万一建虏成功地摧毁了大明的社稷,我张问不是千古罪人吗!”

    他想起那本《大明日记》上,明朝终被女真人统治,不过明朝灭亡是下一个皇帝的事。萨尔浒之战以后,张问现历史展已经和《大明日记》迥异,恐怕是受到了影响生了改变。难道天意如此:无论怎样改变终于逃不脱历史的轮回,大明江山终要沦入蛮夷之手?

    就在这时,张盈冷冷地说道:“相公,我有一句话……如果朝廷被建虏所灭,我们趁势暴兵就是夺回汉家衣冠的义举,会得到天下的拥护;但如果社稷安好,我们敢自立那就是背叛大明,会遭受许多势力的反击。所以明亡不一定就是坏事……”

    张问听罢脑子一冷,仔细思量了一会,说道:“万一建虏各个击破,站稳了脚跟,我们又起事失败,那整个天下不就要沦入蛮族之手?这样做对不起祖宗,风险太大,不行!”

    他走来走去,过了许久,说道:“叫人把我的盔甲拿过来,让玄月挑选家丁侍卫,各带兵器,随我出城找宣武门的秦良玉。”

    张盈急忙劝道:“建虏已入外城,此时出去,万一遇到敌兵就太危险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能让汉家衣冠毁在我的手里!”

    “谁知道?”张盈拉住他,满脸的关切之意。她的意思就是:知情不报这件事,除了她和张问,没有别人知道,谁也不会把责任算到张问头上。

    张问沉声道:“咱们自己知道!”

    以前他痛心内斗磨灭了国家的实力,没想到这会儿自己也干出了这样的事,因为算计魏忠贤,结果把国家社稷置于风雨之中。

    张问穿上盔甲,取了长剑,便带着张盈、玄月,还有家里的侍卫家丁、玄衣卫的人手等组成的百人队伍准备出城。在城门守备那里,张问号称有紧急军务要出城联络外城的官兵,守备将领看了张问的御史印信,当初张问在京师献俘善战名声在外,守备兵官也知道张问的名声、怕贻误了军机,便放了他出去。

    只见内城城门周围聚集了大批的百姓和难民,他们知道外城城门失陷,都恐惧到了极点,而居民则大多龟缩在家里,紧闭家门,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命运。

    张问等骑马径直赶往南城,一路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影,让他们的度也提高了不少。永定门那边杀声震天,应该是援救永定门的援军正在和建虏血战、试图夺回城门。

    “立刻派人去永定门那边打探实情,其他人随我去秦良玉的驻地!”张问立刻下了一个命令,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去四川营胡同,秦良玉率军入京后,就在驻扎在宣武门外的四川营胡同里。一行人还没走到地方,就见街面上浩浩荡荡的兵马行了过来。

    这支兵马的旗号正是秦良玉所部,看样子是开拔出去,正准备增援永定门的。张问策马上前,朗声道:“本官都察院副都御史张问,欲见秦将军!”

    这时兵马停了下来,不多一会,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秦良玉就策马走上前来,在马上拱手道:“永定门陷落,危急整个外城,我正欲率军救援,不知张大人有何贵干?”

    张问踢了踢马肚子,走到秦良玉面前,说道:“永定门失陷,建虏骑兵十万涌进城中,你们这点兵马摆开了对拼能击败建虏主力?”

    秦良玉道:“我既受皇上明诏入京勤王,现在城门失陷,理应全力夺回,顾不得思量成败。”

    张问皱眉道:“秦将军可有兵部调令?”

    “没有,情况危急还没有收到命令。”秦良玉疑惑道,“张大人是什么意思?”

    张问正色道:“既然没有调令,按大明律,文官节制武将,本官乃京官御史,现在命令你们即可放弃去永定门,改去左安门,并接受城门周围防御,不得让敌兵攻占左安门!”

    就在这时,张问派过去打探消息的侍卫回来了,奔到这边,侍卫翻身下马,抱拳道:“东家,属下刚刚走到永定门附近,就看见贼军遍地都是,前去增援的各方明军都因不敌而四散撤退。”

    张问听罢挥了挥手,坐在马上侧耳听了一会不远处传来的喊声之声,回头看着秦良玉道:“秦将军听见刚才我的侍卫禀报的情况了?你们现在冲过去,胜算极低,与事何补?”

    秦良玉坐下的马很不安份地动来动去,她拉着缰绳稳住战马,沉声说道:“张大人善战善谋,当此危亡之际,本将愿意听从张大人的谋断,请大人明示,我等辽东军应负责什么任务?”

    张问十分沉静地说道:“秦将军靡下骁勇善战,天下皆知,现今你们这支人马就是力挽狂澜的关键军力,须得用到刀刃上……建虏夺取了永定门,这已经成为事实,现在他们稳住局势之后,便会分道从内部夺取外城各处城门,控制城防。然后就控制外城依托工事将援军堵截在城外,从容调配攻城器械试图夺取内城。如果内城被攻陷,社稷不存,天下兵将,就成一盘散沙了!

    我认为,你们应该立刻布置,就近死守左安门,等待勤王援军赶来。只要有一道城门在我们手里,等到援军到时,便可以从此门随时进入京师攻击建虏。建虏疲于应付,长期置于勤王兵马的威胁之下,在京师定然站不稳脚跟,也无力窥欲内城!请秦将军三思!”

    秦良玉沉思了片刻,只见她的左手紧紧地握着刀柄,关切之心溢于言表。她听张问一番分析,也意识到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关系到了社稷的安危!秦良玉思量片刻说道:“大人谋划长远,我等尽听大人调遣!”

    张问松了一口气,说道:“那我们立刻赶去接手左安门防务!”

    秦良玉下令之后,众将吆喝着将兵马掉头,向东行军。左安门现在仍然在京营的控制下,秦良玉出示了关防印信,和张问一起去见守备将领。

    左安门就在外城的南城墙处,位于正南门永定门的东面,也是一道重要的关口。外城一共七道门,南面正中是永定门,东为左安门,西为右安门;东侧一门叫广渠门;西面一门,叫广宁门……还有北面的两道便门,一共七道。外城是嘉靖年间修建的,因为财力不足,修成了一个“凸”字形,外城就在凸字的南边,没能把整个内城围进去,所以京师又有个外号叫“帽子城”。

    左安门就在凸字的右下角,张问和秦良玉等率军到达左安门时,这里已经另外驻扎了一支京营兵马控制城门防务。张问与秦良玉便去找那参将商量协同防御的事宜。

    只见左安门城楼为单层单檐歇山式,灰筒与顶,有瓮城,是半圆形的瓮城。张问是京师人士,对这里的环境也比较熟悉,知道城外是一道护城河。在高大的城楼防御下,想从外面攻取城楼显然很不容易,但是建虏会从城中攻击,防御工事起到的作用就不大了。

    将领姓何,是个参将,正在箭楼上,张问和秦良玉上了箭楼与之见面。只见何参将长得又高又壮,肥头大耳,从他脸上那些白生生的肥肉就可以知道,这厮养得很好,恐怕根本就没经历过战阵。

    何参将已经获悉永定门失陷的消息,正愁眉苦脸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他从城楼上看见城中的秦良玉军浩浩荡荡,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见面就激动地说道:“你们是哪一部的,是朝廷调来增援咱们的吗?”

    张问道:“本官是都察院御史张问,她是山海关总兵秦良玉,因永定门失陷,我们现在要接手左安门防务,守住城楼。”

    “那太好了!”何参将急忙伸出手来,“请大人把调令给末将过目,末将这就把责任……把防务交给你们。”

    “没有调令,朝廷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张问沉声说道。

    “没有调令!?”何参将瞪大了三角眼,“那末将如何能把城防交给你们?末将是明调在左安门负责城防的人,万一出了什么事儿,那还不得末将担着?”

    张问冷冷道:“城门如果失陷,你还不是得担着!现在永定门已经落入建虏之手,等会敌兵从城墙上杀将过来,你们只有拿起兵器在城上和建虏斗狠,何参将自个掂量掂量,能不能拼过凶狠的敌兵?难不成你准备弃城而逃?”

    何参将立刻哭丧着脸,转头看着城墙上可以行车的大道,仿佛那里已经有潮水般的敌兵冲过来了一般。他结巴着说道:“这……这如何是好……末将哪里敢跑,皇上的圣旨说临阵逃脱要诛灭九族,末将的妻儿父母都在京师啊,这……末将只有以死谢罪!”

    张问呵斥道:“大敌当前,你却只顾着思量身家性命,将城防大事置于何地!我们这里有关防印信,难道还有假不成?”

    何参将搓着手来回踱着步子,一边喃喃道:“张大人,末将见过您,当然不会觉得有假,可你们没有调令,按照军法末将就不能把城防交给你们……可是,这敌兵杀将过来……”

    这时秦良玉插话道:“将军还在犹豫不决,如果延误了战机,到时候上边调查下来,这左安门原本是能守住的,因为你延误时机丢了城门,看你如何解释?”

    何参将听罢一咬牙,说道:“那成!末将现在就把城防交给你们,但末将所部也得留下与城门共存亡。”

    张问道:“何参将有此决心,待日后本官一定上表朝廷褒奖你。”

    等何参将下令之后,秦良玉便立刻调兵占领各处要害的位置。现在这个城楼防御还真是特殊,城楼的防御主要是面对城外,可现在敌兵可能直接城墙上冲过来,也可能从城墙里面的石梯直接杀上去,于是这原本固若金汤的城楼就杯具了,基本没什么防御能力。

    秦良玉很快下令寻找石块木头车辆等在城墙上设置三道障碍,同时又在城下的大街上布置路障,层层防御。这样的防御功能是完全比不上京师这高墙工事的,但是因为敌兵在城内,如此安排聊胜于无。

    城上的火炮也调转了方向,对着城内和城墙上,火枪手为主力作战兵力,在路障的配合下,火枪射程远,无疑是最有效的兵力。这样的地形,当然不适合骑兵行动。

    这样的战斗,也不能龟缩在城楼上,两万兵马挤在一起也装不下,只能摆开了安排在城下和城墙上,而城门上面的箭楼成了整个防御圈的核心。

    秦良玉是久经战阵的沙场老将,在她布置防御的时候,张问也就没有插手,只呆在箭楼里面坐镇督战。

    张盈走到张问的身边,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这里的防御可以交给秦良玉了,相公只需要叫秦良玉死守左安门就行,咱们犯不着留在这里冒险。”

    张问犹豫了一下,确实留在这里有生命危险,万一战败他就得赔着一起玩完,现在走还来得及,因为本来就没他什么事儿,去留都没有责任。

    对于永定门的失陷,张问心有内疚,但是他完全不顾良心的谴责,觉得性命很重要,犯不着充英雄,于是他看着张盈点点头,正欲起身开溜。不料这时秦良玉走进来箭楼,见张问还站在箭楼里,便抱拳道:“建虏很快就要过来了,请张大人离开此地。”

    本来不用秦良玉多此一举,张问也要准备开溜,可她这么一出现,张问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总不能说:这里危险,交给你了,送死你去,背黑锅我来……

    张问尴尬地说道:“本官既然让秦将军守这里,自然与你们一起承担。”

    秦良玉摇摇头道:“没必要,大略远谋我比不上大人,但是行军布阵,我自问还有点经验。您不用留在这里冒险,大人应该回到朝廷,设法早日为我们解围!”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张问便随水推舟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不必婆婆妈妈,就此告辞。我想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办,我得请奏皇上把刘铤从诏狱里放出来,带领兵马为国效力。”

    秦良玉听罢神情一喜,“张大人真能把刘铤营救出来,我们又多了好几分胜算。”

    刘铤的勇猛张问也是亲眼见识过的,秦良玉当然也清楚,他确实一个不可多得的绝世猛将,不过在谋略上差了点。当初在辽东几次兵败,丢城失地,一次是手下有将领被收买了把城门打开,刘铤陷入重围,饶是如此,仍然猛不可挡地冲了出来;另一次是去援救友军,结果被伏击……猛将也不是一定能打胜仗。

    果然秦良玉又说道:“有刘铤在,比多两万兵马还管用,只是他有些马虎,有我在旁边提醒,就会好得多。”

    张问拱手道:“我定然不惜余力将刘铤从诏狱弄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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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介绍:
宦海沉浮,谈笑间不过半尺乌纱;
金银亿两,抵不过笑靥如花。
翻开,一副大明朝的山水人物画卷就在眼前,如身临其境;机杼声声,丝竹管弦,娇娃轻唱,如在耳际。
沉思,暗藏杀机,盛衰难料;江山零落,谁人参破玄机,一手把玩日月,尽在乌纱。
……乌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乌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乌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