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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风紧     乌纱txt下载     乌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五三 平阳

    张问和兵部尚书朱燮元到彰德观看了演练,见识了彰德大营新建的装甲一师进退有度,火力刚猛。

    不多久山西那边传来急报,平阳府的叛军正在东扩,威胁着山西巡抚行辕布置的南部防线,章照请奏调装甲一师西出攻占平阳,同时也检验这种装甲师车营的战斗力。

    章照手里有兵,但是没有调兵权,因为他挂的是五府官衔张问集团的机制仍然仿照明制:文官节制武将。五府武官、卫所武将只负责统兵,不能调动军队;军队有任何调动必须经过兵部或者督抚文官才能办到。

    后勤、军法司、统兵权、调兵权等军队的各种权力分散到了各个部门,这样的体制对防止割据很有效果,所以有明以来长达二三百年的时间里,明廷始终手握中央集权。这样好的制度,张问不可能抛弃不用,而去用诸如唐朝那种节度使的制度。

    时河间、彰德、平阳之间的路轨正在修建,因为怀庆府北部地区有煤炭、石灰石、铝矾土、耐火粘土、硫铁矿等大量矿产。为了使怀庆北部地区的富矿区资源能运出来,年初明廷户部、地方州府、大商贾共同出资修建路轨,路轨已经修到了怀庆河东岸。

    怀庆河南北流向,在黄河与汾水之间、山西平阳府与河南怀庆府之间,主要流域在山西境内,在河南怀庆府的位置与黄河汇流。路轨就沿着驿道修到了怀庆河东岸,还没有通车投入使用,但是沿路的驿站等设施已经建立起来了。

    张问派人考察之后,临时决定在怀庆河东岸设立一个军营,把装甲一师从路轨上调到怀庆河大营。

    这次战役由兵部尚书朱燮元掌兵符、章照为大将、刘彪为副将,而张问带领兵部和西官厅一些官员在军中观战,估算装甲师的战斗力。

    四月间,一装甲师及其附属后勤人马开始沿着路轨向西运动。

    看着沿路犹如长龙一般的车队,张问不由得感叹道:前不见,后不见尾,真如一条铁龙!

    时路轨上几百辆战车连绵不绝,后面还有辎重车数百,运送弹药粮草的驴车数千,民夫上万人,驿道上的步骑兵马更是铁甲如云,旌旗猎猎,场面十分强大。

    大军到达怀庆河大营后,河面上的浮桥已经修筑完毕,朱燮元下令修整三日,便调兵过河。

    河西岸就是与叛军的战区前沿,朱燮元调一冲兵马为前锋开路,游骑四面派出,大军直接向西挺进,目标平阳府城。

    五日之后,张问在中军听到了远处隆隆的炮响,大概是明军前锋遇上了遭遇战。果然有官员到中军禀报:禀张大人,前锋接敌,敌军未能接近便溃散了。探明平阳城有敌军三千,是陕西延绥地区的卫所叛军。

    因为指挥战役的是朱燮元,张问便没有干涉,只是跟着大军一路向西。两天之后,兵临平阳城下,敌军没有逃跑,只是关闭四门,准备死守如果这支兵马是起义军,多半早就跑了。

    朱燮元随即将主力布置,四面围定,准备攻城。城池东门外明军布置了四冲兵马三千余人,黑漆漆的战车排成几列,组成战阵缓缓向前挺进。

    张问站在一个小山坡上,拿着一支单筒望远镜旁观攻城战。

    这时一个骑兵从明军阵营中奔到城下,挥舞着旗帜喊道:投降,可免一死!

    嗖!一枝箭飞了过来,但没射中那骑士,骑士惊了一下,座下马匹也长嘶了一声。他急忙勒转马头,向后跑了回来。

    城头上一阵欢呼,不多一会,轰地一声巨响,城头上开炮了,随即城上浓烟四起,炮声络绎。官军这边一阵鼓响,也用炮还击,他们一边开炮一边向前运动。

    官军的火力明显处于优势,平阳城城墙上下,硝烟弥漫,被轰的就像坍方一样摇摇欲坠。

    轰!地一声,一枚实心炮弹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一辆偏厢车上,立刻炸得木片翻飞,上面的军士惨叫着摔将下来,车上的火药不幸被点燃,顿时一声爆炸,燃气了熊熊大火。拉车的骡马嘶声叫唤,那车周围的人乱作一团纷纷救火。

    但更多的炮弹没能打中战车,只在沙土上砸下一个坑,让泥土飞溅。

    前面的几辆战车已经靠近城墙了,空中顿时火箭弥漫,就像飞舞的虫子一般。官军在车架上下用棉絮布帐围之,用水浇湿,减少了火箭流矢的伤害。

    时一辆车上下有兵卒二十五人,弗朗机炮两门,雷飞炮一门,机关枪一挺,快燧鸟铳六杆,还有拿着堂耙等冷兵器的步军若干进攻东门的军队有这样的战车六十余量,还有大量装备火器的步兵骑兵千余人。

    如此火力,一旦靠近之后,城头上立刻被炮弹铅弹笼罩,犹如雨飞。

    城墙被炸塌好几处,上面砖包的墙垛更是土崩瓦解,不断有敌兵从城头上栽倒下来,守军死伤惨重。

    有一处坍塌口被炮火撕开了几丈宽,一阵鼓响,官军枪骑兵蜂拥冲了上去。敌兵堵到缺口之处,官军骑兵拿着短铳、三眼铳一顿猛射,打得那些敌兵哭爹喊娘乱作一团。

    城墙外面有道护城河,河内沿筑有壕墙一道,外逼壕堑,内为夹道。官军逼近之后,平阳城已开闸放水,这时河中波涛滚滚,挡住了官军骑兵的路,官军只得用火器不断射击。

    后面的步军在火力的掩护下肩扛车载,用草袋装土,丢进护城河中填河。不幸的是河水很深,填了半天不见效果,官军便准备搭桥。

    时六十余辆战车已在河边一字排开,炮火甚密,机关枪和鸟铳络绎不绝,火力上完全压制了城墙。炮火炸得那城墙坍塌无数,里面的人修墙都来不及。

    官军一面架桥,一面轰击,打了几个时辰,桥还没架好,不料突然墙上的敌将要求投降。

    大人,如何处置降卒?朱燮元小心地问道,他有点担心张问会下令杀俘,因为内战时张问就下令干过这样的事。

    张问沉吟许久,有点犹豫。朱燮元忙道:时河间到平阳铁路线还没有修通,急需大量人力,这两千多降卒都是青壮,可以把他们押送到路轨线修路。

    不如杀了吧。张问终于说道。

    这朱燮元脸色一变,他们原本就是我大明的卫所军,家里有妻儿老小

    张问轻轻敲打着桌案,皱眉道:我不是戾气重,而是我们需要这样做。汉末有个人说:现在天下未大乱,便以杀震慑四方,让包藏祸心者有所忌惮;如若天下大乱,杀便没有用了。眼下大明四方还算安定,若放过造反的,那些心怀不满的人便更可能揭竿而起,导致天下大乱,那时候就没办法了。

    朱燮元叹了一口气,抱拳道:下官听大人的意见。

    二人走出大帐,来到城外看押降卒之处。那些降卒已经交出了兵器,被官军用战车围在中间。

    两千多人,被赶到一处,看起来也不少,排成密集的队列之后占地也有广场大小,密密麻麻的只看见人头攒动。

    朱燮元对刘彪说道:下令枪炮上膛,听候命令。

    刘彪遂派传令兵到各乘中传达命令,不一会,周围战车上的火器便开始填充弹药,步骑兵马也端起了火铳。

    降卒里面的人眼看情况不太对劲,一个将领便带着部将从人堆里走出来,高声道:造反是我的主意,士卒们只是摄于将帅积威,不关他们的事,要杀要剐都冲着我来,恳求朝廷放过士兵!

    众军默默地注视着他们,气氛十分诡异。刘彪高声喊道:身披战甲,食国家俸禄,就得讲究忠、勇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五四 老李

    彰德大营一装甲师攻陷了平阳,全军进驻城中。曾经投降叛军的知府以下十数官员战战兢兢地跪于道旁,等待着未知的命运。而有个姓左的同知最直接,他听说官军杀掉了二千余战俘之后,便杀掉了自己的妻小,于家中自裁身亡。

    无论朝廷如何处置这些投降的官员,他们的前程已经完了,对于文官来说,气节最大虽然投靠朱由检一方在大义上说得过去,可惜正义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可见文官投降的代价非常大。

    官员被绑押送往京师,交由三司法定罪。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曾经资助过叛军的地主乡绅,却不需要这么麻烦。

    地主乡绅在地方的势力很大,但是在大军的武力面前,尽可直接涤荡干净。杀,有时候作用十分有效。

    张问自然不会让整编师去杀伐那些乡绅,再说谁和叛军有勾连也需要查。处理这件事只需要调任一个酷吏就行。

    一装甲师驻扎平阳,刘彪为参将;这支兵马交由山西巡抚杨鹤指挥,用于对付叛军的战争。章照返回彰德大营,后续将有更多的物资资源运抵彰德,为他装备二十个装甲师,共计二十万大军。

    张问和朱燮元等人在浩浩荡荡的卫队护卫下,北归京师。

    一日卫队驻扎在一个驿站休息时,有个送官报的驿卒也在驿站换马,突然那匹马受了惊,挣脱缰绳,胡乱跑将起来。驿卒急忙大呼小叫地去追惊马,惊马忽然撞到旗杆上,把大旗撞倒了!

    驿卒大惊,大旗倒下那可是不祥之兆,而自己正是干这好事的人,不得被治重罪?

    果然周围的军士立刻操|起兵器围将上来,愤怒地捉拿住驿卒。

    马匹受惊,不是小人的错啊!驿卒大呼冤枉。

    就在这时,在驿站里休息的张问听得外面喧闹,便和朱燮元一起走出来看怎么回事。一个将领走上前来,说道:大人,这个驿卒把咱们的大旗给弄翻了!

    张问皱着眉头道:把人带上来。

    众军便把驿卒押到张问面前,驿卒的胆子却是不小,虽然他面有惧色,但他是畏惧治罪,而不是畏惧这大场面。

    把大旗给撞翻了,不是扰乱军心么?张问的心里冒出一股子杀机,他现在想杀个把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你是哪里的驿卒,来干什么的?张问忍住杀气,随意问了一句。

    驿卒跪在地上说道:小人是甘肃驿卒,奉命送官报。他还没弄明白这支官军是做什么的,便忽悠道,小人送的是甘肃的军务急报,因情况十分急迫,所以小人一急之下才闯下祸事,还请大人网开一面,让小人送完急报之后再治小人的不敬之罪。

    叫什么名字?

    驿卒道:李自成。

    李自成?张问顿时吃了一惊。李自成这个名字张问可是在《大明日记》上看到过,因为李自成干的事儿实在影响太大了,所以大明日记这样粗线条的记录都提到了他的名字。

    《大明日记》上提到李自成在西北起义,与满清一南一北夹击明朝,明朝疲于奔命,被拖死了,最后被李自成打进北京,明亡。

    李自成!眼前这个驿卒是那个要翻起惊天大浪的李自成吗?这一点张问不敢确定,因为大明朝人口几亿,同名同姓的事儿并不奇怪。

    只见驿卒李自成年纪尚轻,大约二十出头,嘴上有一撮黑胡子,长得是人高马大张问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日记上描述的那家伙。

    想起大明日记上说的历史,张问就气不打一处来,汉家几万万人口,竟然被蛮夷小邦奴役几百年!比元朝都还不可思议,蒙古人入住中原,那是武力强盛,而且只统治了几十年就土崩瓦解。张问真想不明白,一个蛮夷小族,是如何统治天下几百年的?难道几万万汉人都被上天诅咒,降临了傻叉光环?

    总之张问对李自成没有任何好感,要是他李自成夺取了大明江山,坐稳位置把辽东蛮夷给灭了还好,偏偏此人干了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和大明朝一起玩完。

    管他是不是历史上的李自成,张问已经满腔怒火,指着面前的驿卒冷冷道:我看你心怀不轨!

    李自成忙道:小人比窦娥还冤啊,小人绝非有意

    你将我军旗帜掀翻,居心叵测,不杀你难以向将士交代!来人,拉出去砍了!张问恶狠狠地说道,就像这驿卒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小人冤枉,冤枉啊

    旁边的侍卫立刻凶神恶煞地冲将上来,拖住李自成就往外面拉,李自成脸色煞白,拼命挣扎,大呼冤枉。

    张问还不消气,喊道:慢着,老子要亲自手刃此人!说罢唰地一声拔出腰间的牡丹重剑,慢慢地走向李自成。

    不要,不要李自成瞪圆了眼睛,他是郁闷到了极点,妈|的今天撞了什么霉运,偏偏走到这里遭此大祸。

    张问走到他的面前,二话不说,一剑就捅了过去,啊!李自成惨叫了一声,牡丹重剑插|进了他的肚子,鲜血立时冒了出来。

    去|死!张问将长剑转了一圈,他仿佛听见了肠子断裂的声音。长剑拔出来时,剜出一大坨血肉,李自成的眼珠子仿佛要掉将下来,他肚子上的血窟窿就像喷泉一般鲜血直冒。

    侍卫们放开李自成,他一时没死,双手抱着肚子,双腿不断地抽搐。

    李自成死后,军士们就在驿站旁边挖了个坑,将他的尸体就这样丢进土里,埋了了事。有个好心的老兵找来一块木板,用剑刻了罪卒李自成之墓。

    可怜原本的枭雄还没来得及枭,就被张问一剑给捅死,埋进荒郊野林,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张问在路上越想越气愤,心道去他|妈|的天道定数,趁老子手里还有实力,管他以后洪水滔天,先把建虏灭干净再说。

    如今的大明朝,明廷皇帝的皇权完全被架空,龙椅上坐着的那个小皇帝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但这并不影响**,张问集团依然是独裁体制,国家大事,他张问一个人说了算。

    **有时候办事十分利索,整个帝国都要受个人的影响。比如现在,严肃而重大的大政纲略将因为张问一个人的情绪而生变化。

    年前的御前会议已经确定了永历元年开始三年内的大政纲略,即:赈灾、军备、造船。但是今年以来,西北越来越乱,加上在路上碰到李自成的那件小事,极大地影响了张问的情绪。

    帝国的兴衰,是缓慢而复杂的;但是人的情绪波动,相比之下就偶然而简单了。

    张问也是个人,他有情绪波动,有丧失理智的时候也许是位高权重,完全没有人制衡的原因,他有点自大起来。回到京师之后,他便向大臣们提出修改三年大略。

    那天朝廷各衙门的重臣都被叫到了内阁办公楼,张问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兵法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经过几次动荡之后,朝野震慑,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暂时隐藏,使得朝廷能够收取大量的钱粮,政令也行之有效。趁此时机,咱们应该全力办好一件事:灭虏!

    顾秉镰疑惑道:攘外必先安内,年前的御前会议,不就是这样的设想么?先平定地方叛乱,赈济灾区,扩军备战。三年之后,待国内安定,便出兵辽东。

    张问道:西本那边乱作一团,要围剿叛乱不仅需要大量兵力,消耗大量物资,而且北部山区地势崎岖,军队进剿不知要多长时间。就算剿灭了叛乱,西北许多县府连年遭灾,还要赈济灾民。如此一来,西北事务将消耗我大明全国三年一半以上的财政,要对付建虏不知要何年何月。

    众人总算听懂了,张问是想先平辽东!多数人立刻劝诫张问:国内不安,却贸然动对外战争,是穷兵黩武,国家堪危。

    兵部尚:辽东有辽西走廊诸多要塞为屏障,建虏想窥欲中原,必须逐一吃掉辽西重关壁垒,但他们没有那个实力,想要在关内站住脚跟根本就不可能。倒是国内的叛乱十分棘手,叛军竖起信王的大旗,煽动地方军民叛变,且数省与西北接壤,防不胜防。流贼极可能会向山西、河南、湖广展,也有可能进入四川朝廷应全力剿匪,再通过兴修水利、修建路轨、实行屯田等举措安顿流民,方能平治西北数省。

    大臣们纷纷劝说,认为修改国家大政这样的事不应该太过草率,说改就改。张问左右踱了几步,看着窗外的天空沉思不语。

    众臣都十分紧张地看着张问。

    张问也并不是个听不见谏言的人,这时候现这么多人反对,也在自省:好像这事儿是因为自己的情绪异动,太过心急,所以看问题的角度生了变化。

    许久之后,他总算听从了众人的意见。大家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五五 三桂

    西北叛乱如火如荼、辽东尚在蛮夷之手,大明朝急需兵马,中兴二年底通过的屯军预算,在税赋征收之日便全力调拨,地方督抚、军府被朝廷告知要不计方法地筹措军费。

    彰德营装甲一师收回平阳府之后,杨鹤多方筹备,将叛军势力压制到了黄河以西。于是平原府的屯兵计划也开始实施。预算三大军营将增加兵马:彰德营二十个装甲师,约二十万车营官兵;太原营三十个师,约车、步三十万;徐州营五十个师,约水军、步骑五十万!

    为了实现计划,需要大量的物资人员,许多原本生计困难的人找到了出路。识字的做官做吏,因为突然增加的机构急需大量从业人员;身家清白的青壮入伍,三大营急需大量的男丁,包吃住,有军饷;再不济,只要是活人,还可以到军屯上种地,或者去修水利、修铁路,稍有能耐的人也可以去兵工、商业厂坊做工。

    为了在两三年内装备这一百万大军,工部侍郎宋应星压力十分大,他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吃两顿饭,一只不停地工作。四方都要各种兵器、帐篷、衣服等装备,宋应星制定相关的赏罚制度,一切为了提高生产效率,不然根本满足不了需求。

    那些改进机器、管理方法,提高技术的人马上就能得到升迁和奖赏。

    一个疯狂的时代来临了,没有人预料到会生这样的状况。人们现升官财变得更加容易,只要跟紧步伐就能很快地得到升迁、很快地财。地方官开始卖命地刮地皮,因为满足了朝廷和军方的物资需求之后,立刻就可以升官。

    地主缙绅在土地上无利可图,但是他们很快现了更好的财之路:经商。

    特别是沿海那些有见识的缙绅地主,大横财,暴户与日俱增。他们干的事儿就是:海运。

    工部将御动机、机床等各种技术推广之后,纺织业、铁业、车船业等加工行业生产效率直线上升,成匹丝绸、布料、各种铁器、奢侈品等在明朝价格低得让人瞠目结舌,而这些东西在周边国家、甚至弗朗机国家价格还没来得及下降。只要把东西运到国外,就能包赚不赔。

    一时几乎全世界的金银矿都在帮明朝挖矿,大量的重金属玩意成船地运到大明金银太多,各种原料、粮食又奇缺,导致这些东西价格暴涨,商贾们一切向钱看,想尽办法从别国弄这些东西回来卖。

    海上并不太平,商贾们经常被盘踞在海岛上的海盗勒索交保护费,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收入。于是他们通过金钱收买言官,上书要求朝廷水师出海剿灭海盗。

    因为海贸突然几何级增长,让朝廷也措手不及,沿海衙门人手不够,以至于很多商业税都没功夫去收。

    如此繁荣的海贸,如果收足了税将是多么大的利润!朝廷正缺银子,朝中大臣早被白花花的银子给冲昏了头脑,所以很快就通过了奏章,组建直属户部的海税衙门,一边收税一边承诺剿灭海盗。

    受了海上盘剥之苦的商贾眼看着巨大的利润因为那些该死的海盗受到影响,是恨之入骨,纷纷出资组建团练水师,出海护卫商队。朝廷怕这些人造反,只好加派官员收编私军,开出的条件就是装备火器、专业护航和剿匪。

    官吏需求巨大,举人以上有功名的人成了香饽饽,哪里还有等待补缺的份?因为突然出现的繁荣,让朝廷体制无法适应,导致**贪污十分严重,但这并不影响财政收入,因为钱越来越多了,被那些官吏贪一些照样有钱弄上去总之是有些混乱,会试、乡试的上榜名额也逐年上调,因为官员奇缺,内阁干了一件有明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事儿:乡试改成一年一次。

    张问实在没料到,原本只打算组建三大营军队,却没想到加上小小的御动机催动,竟然给大明带来了如此巨大的变化。三年以后,即永历四年,光是中央财政收入就达到了两亿余两,而被那些贪官中饱私囊的钱财更是无法统计。

    他作为帝国的掌舵人,有点手足无措了,大明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最严重的问题是钱荒。这是户部有司官员取的名字,大概是因为流通货物太多,铜钱不够用,金银又无法满足小额交易,带来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还好沈碧瑶出谋划策,在她的组织下,联合许多钱庄开始印纸币,这才缓解了问题。

    另外的问题是其他国家开始仇视大明,因为明朝人一边干倾销的勾当,一边疯狂掠夺别人的粮食和资源,使得别国越来越穷。一些小国胆大妄为,生多次残害明朝商人,哄抢等事件。

    这时一些被大商贾收买的言官竟然上书朝廷出兵占领别国

    可是国内的叛乱和辽东都没解决,内阁怎么会答应去打别国?于是在巨大的舆情煽动下,永历四年八月,明廷只好动了两线战争:原山西巡抚杨鹤,挂兵部右尚书衔,总理山西、陕西、河南、湖广四省军务,并节制太原大营三十个师,动对西北叛军的大规模战争;

    预计参战兵力徐州大营、彰德大营七十个新军师,共七十万兵马,加上辽东军十余万人各种后勤、民夫无数,明朝号称两百万,对金国宣战而金国仍然一如既往地崇拜骑射的威力,他们从来不曾改变过这样坚定的信仰。

    张问自任总理军务,亲自指挥辽东战争。

    调兵是个大麻烦,人太多,要吃喝拉撒,要弹药补给,只能分批北调。虽然从徐州、彰德等地到山海关,山海关到宁远的路轨已经修通,但是近年来因为国内运输,骡马缺少,要调集军队及其物资到达辽东实在是个大问题。

    工部兵厂司为了解决运输困难,研制出一种蒸汽车,是用御动机带动车厢。一辆蒸汽车试验的时候可装载六节车厢,一个时辰行走二十余里,和走路差不多快。

    因为太缺骡马,那些火炮等装备,还有大量粮食,不可能让士兵们背过去,兵部只好采用了这种慢腾腾的蒸汽车,而且不得不在沿路增设驿站,为车队加水加煤。

    大军还慢腾腾地分批入调辽东时,金国可汗代善听到风声,率先动了一次战役,率骑兵攻击大凌河堡,驻守的参将叫吴襄。建虏骑兵打过来的时候,吴襄悄悄逃跑,结果守军无人指挥,大败。

    时任蓟辽总督的人是熊廷弼,按军法将吴襄逮捕,押解回京问罪。

    张问和一批徐州大营的两个装甲师刚刚到达山海关,遇到被押解路过的吴襄还没开打就吃了一个败仗,张问大怒,下令将吴襄就地正法。

    只听得外面砰地一声枪响,吴襄被枪毙。跟着张问的女将秦良玉刚刚听闻这件事,赶到张问所在的大堂时,人已被杀。

    秦良玉道:吴襄是辽东将门的人,大人怎么说杀就杀了?

    张问现在的羽翼早已丰满,实力很强,免不得有财大气粗之嫌,他不解地说道:此人临阵脱逃,罪有应得。

    秦良玉在辽东呆过,了解一些关系,便说道:人死不可复生,吴襄被杀,为了安抚辽东将门,得让他的儿子吴三桂袭职不然吴三桂的舅舅祖大寿等将领也会心有不服。

    吴三桂?张问惊道,吴襄是吴三桂的父亲?

    正是。

    吴三桂这样的名人《大明日记》上也有提起,好像是个汉|奸。

    张问长期呆在中枢,大明各地兵马将帅无数,他对地方的将领也不是全都了解,吴襄什么来头他就不知道。

    这时他心道:吴三桂能当汉|奸,定然有反骨,我现在杀了他父亲,不是与他有杀父之仇?

    想罢张问便授意言官弹劾与吴襄相关的将领,告他们意图谋反,张问以此为借口下令厂卫将其全部逮捕投入诏狱待审。

    吴三桂被押送到山海关之后,张问便想见见他,叫人押到行辕私见。锦衣卫将他押进来之后,只见他中等身高,长得是虎背熊腰,但是眼睛却白多黑少,看起来有些阴毒。

    又加上张问从大明日记上窥视天机,他顿时对吴三桂十分不喜。

    吴三桂伏倒在地,说道:末将杀敌报国忠心耿耿,却不知何来谋反之实?朝中言官无中生有,陷害末将等人,请大人明察。

    张问回顾左右,都是玄衣卫的人,没有外人,便笑道:谋没谋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杀了你父亲,怕你忌恨。

    吴三桂顿时愕然:家父兵败获罪,朝廷按军法处置,末将何来忌恨之理?大凌河之战时,末将尚在锦州,却因此获罪,末将冤枉啊!

    冤不冤枉,你到九泉之下对阎王爷说吧。张问冷笑道,老子现在不杀你,难道要等你羽翼丰满之后再费劲?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五六 上谕

    在大明辽东锦州城镇守锦州松山一线的将领是辽东总兵官祖大寿,此人是辽人地头蛇,将门世家出身。现在他在行辕中是坐立不安,因为他得到消息朝中有人弹劾他谋反,他的外侄吴三桂等好几个将领已经被押解回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他。

    娘|的,老子什么时候谋反了?祖大寿烦躁地骂了一句。

    旁边一个将领低声道:属下觉得此事是凶多吉少,听说吴襄刚到山海关,就被张阁老下令处死。总兵大人是吴家的亲戚,恐怕上边是要斩草除根!

    《大明日记》只有张问夫妇看到过,别人自然不清楚关于吴三桂的玄机。祖大寿听到属下这么一说,觉得是这个理,顿时就怒道:吴襄临阵逃跑,那是罪有应得,张问想稳定军心,让吴襄的儿子吴三桂接任参将不就行了?他倒好,想把咱们辽东将门都斩尽杀绝?这样寡恩薄义的人,老子还为他卖命作甚!

    另一个将领愤愤道:张问一党一向就是党同伐异,躲在山海关的那帮人富得流油,咱们拼杀在辽东一线,却缺衣少粮,还不是因为熊督师他们是张问的人,咱们的关系隔得远了。现在更多分,要用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来杀咱们,这样的朝廷咱们还向着他们干甚,娘|的不如反了投金国省心!

    祖大寿沉吟道:如今朝廷号称两百万大军讨伐金国,我看金国是败多胜少,现在投过去,不是自寻死路?

    就在这时,一个军士奔到门口,慌慌张张地说道:禀总兵大人,巡抚阎大人和锦衣卫往行辕来了!

    什么?祖大寿大惊。

    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一个声音喝道:大胆!咱家是钦差,谁敢阻拦?

    祖大寿旁边的将领急忙沉声道:总兵大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等愿割这些杂种的项上头颅!

    此时朝廷厂卫的人已经闯了进来,只见为的是一个太监,然后是一个身穿红袍的文官,后面跟着一队锦衣卫,人中间还有一个头戴帷帽身穿黑衣的女人这样的打扮大家都清楚:玄衣卫。

    太监左右看了看,昂着头哼了一声,走到正北面,尖声说道:上谕。

    祖大寿皱着眉头,只得跪倒在地,周围的将领也跪倒听旨。

    太监道:辽东总兵官祖大寿被劾有谋反之嫌,令其回京自辩。

    旁边的将领没好气地说道:自辩个鸟,那地方是说得清楚的?

    太监大怒,指着那将领气得手脚|颤:你怎么说话的,姓甚名谁?

    另一个将领又冷冷说道:什么上谕,皇上还不满十岁,这上谕是谁的上谕?

    你太监招呼左右锦衣卫道,将这两个目无纲纪的乱臣拿执堂下!

    锦衣卫围将上去,那两个将帅顿时唰地拔出腰刀,一副拼命的架势。太监怒道:你们要抗旨,要造反?祖大寿!还不处罚你手下的人?

    祖大寿站了起来,也拔出腰刀,缓缓走向那两个将领,一时堂中十分安静。其中一个将领怔怔地说道:将军,这辈子末将只听您的,如果您觉得末将该杀,末将绝不反抗,下辈子还跟将军!

    慢着!突然那个戴着帷帽的玄衣卫女子说了一句,她已经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妙。

    就在这时,祖大寿突然转过身来,提着刀向太监跳将过去。太监大惊,他吓得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祖大寿一刀向自己捅了过来。

    顿时一声惨叫,堂中的众人也是意外地惊呼一声。祖大寿一刀插|进了太监的肚子,太监指着祖大寿又惊又恐道:你你不怕诛灭九族?

    还等什么?全部拿下,一个都别放走!一个将领大喊了一声。

    堂中的将领纷纷拔出兵器,外面的将士也拿着各式兵器冲了进来。锦衣卫拔出绣春刀,将巡抚和玄衣卫女官护在中间。

    那些士兵拿着弓箭和火铳对准了钦差,巡抚阎鸣泰一看,忙说道:祖将军,你要谋反不成?

    祖大寿冷笑道:老子都把这死太监杀了,还有退路么?兄弟们,给我拿下!

    锦衣卫侍卫操|刀一冲,只听得噼里啪啦一声枪响,瞬间功夫,几乎全部阵亡。最后只剩下巡抚阎鸣泰和那玄衣卫女官二人站在中间,玄衣卫女官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她戴着帷帽,看不清她的表情,多半是绝望。

    阎鸣泰慌忙道:祖将军,你我在锦州共事这么久,看在交情的份上,有话好说。

    祖大寿道:交情?你平日对咱们骄横跋扈的事儿都忘了?姓阎的,上个月你手下的狗腿子调拨给咱们的军粮,还是霉的,咱们找谁说去?

    呀!那玄衣卫女子突然喝了一声,提剑直奔祖大寿,随即砰地一声,她的大腿上飙出一股鲜血,人也扑倒在地。她头上的帷帽滚落在地,一头青丝顿时散开来,让周围的将士眼睛顿时一亮。

    只见这女子二三十岁,长得十分俏丽,而且还施了脂粉,可见女人的爱美之心不分职业,就算是玄衣卫这样的阴暗部门的女人用帷帽把自己遮住,却依然打扮过自己。

    那女子冷冷地说道:你们一定会为这件事付出十倍的代价!说罢便提剑要抹脖子。

    就近的一个大汉好久没见过如此水灵的女人了,哪里舍得让她这么就死,急忙冲将上来,一手抓住了剑刃!

    血沿着剑锋流了下去,但是那大汉竟然笑得出来,就这样让这个娘们死了,岂不可惜?

    玄衣卫女子正欲使劲一拉,大汉早有准备,飞快地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腕,轻轻一用劲,那女子便痛叫了一声,手里的剑被大汉夺了过去。

    大汉回头对祖大寿道:将军,咱们已经杀了锦衣卫,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把这娘们赏给兄弟们吧?

    祖大寿道:今天跟着我的人都有份。

    玄衣卫女子怒道:谁敢动玄衣卫的人?

    哈哈,这娘们辣,够味!大汉笑道,老子今天就练练你这匹烈马。说罢便蹲下去撕女子的衣服。

    这厮要在堂中就当众渲|淫?众人愕然,祖大寿心道刚刚经历了诛灭九族的大事,不如让众人都|泄一下,便说道:明日咱们就投金国去,怕他什么玄衣卫?

    大汉道:末将就专干玄衣卫的娘们,和明朝决裂。

    众人听罢干了玄衣卫的人就能表示效忠,何乐不为?

    那大汉撕开女子的上衣之后,只见纤直的脖子和洁白娇嫩的肌肤,早把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他一脚把地上的剑踢开,便扑将上去,将女子的衣裤撕得一片狼藉,也不管女子腿上的枪伤和她的哭骂,霸王硬上弓将其当众奸|淫。

    众将生怕不对这女人施暴就会被认为对祖大寿不忠,也陆续奸|淫地上的女人,她就这样被人活活折磨致死。

    祖大寿派人联络已经渡过大凌河的建虏,献了锦州和松山两城。

    张问执意除掉了吴三桂,遂导致了严重的后果,明朝付出了惨重代价:锦州松山两城失陷,忠义之士被毫无防备地杀戮者甚众。

    建虏又让祖大寿率军打前锋,趁机夺取了大兴堡、杏山、塔山等地。宁远城很快处于危险之中,守将忙派几次快马去山海关求救。

    张问遂让秦良玉挂总兵衔,率领从徐州调到山海关的两个车师,连同从山海关抽调的一万步骑,共三万余出山海关,前往宁远增援。

    建虏很快兵临宁远,但守军已有所准备,城池坚固,炮火猛烈,建虏连攻几次不下。

    时汉人范忠孝向代善进谏道:宁远城城高炮猛,况明朝已调车营增援,攻取宁远机会不大,不如趁沿海结冰,攻下觉华岛。

    一个亲王却不同意,明军又笨又慢,战术呆板,咱们围城打援的战术屡试不爽,虽然这次打宁远一时拿不下来,但尽可以设法灭掉援军。

    范忠孝道:明朝援军的总兵官是秦良玉,而且我大金骑兵硬冲车营很吃亏,能不能吃掉援兵还是未知相比攻打那支援兵,奴才觉得出击觉华岛才是战略先机。因为觉华岛囤积了明朝的大量军需物资,光是粮食就有几十万石,如果能够捣毁觉华岛,明朝后续援军的后勤就无法保障,如此便可以更好地延缓明朝向辽东调兵辽事一旦拖延,时日一长,加上明朝内部的问题也没解决,后面会生什么事儿就很难预料了。

    亲王道:你的话我听明白了,你意思是说明朝向辽东调兵咱们打不赢?哈哈明朝的兵调得越多,送咱们的东西就越多,怕甚?英明汗,我看汉人范忠孝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阴谋扰乱军心!

    范忠孝忙道:奴才对英明汗忠心耿耿,请英明汗明鉴,兵法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断粮之策也一向是我大金国常用的法子

    代善想了想说道:范忠孝说得不无道理,先烧了他们的囤粮,让南人军心动摇,再对付援军就容易多了。

段五七 脚趾

    觉华岛在宁远以东的海上,离陆地二十里。早在唐朝时就已开,因一个寺庙的主持而得名。明朝该岛是辽东诸镇重要的囤粮基地,平时囤粮约十万石;此时因朝廷号称大军两百万进攻辽东,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觉华岛以其海上位置,囤积了更多的粮食,早在永历四年夏秋之季,官商船便运来了大量粮草。

    时岛内囤积粮食数十万石,草料无数。有八千官兵驻守,另有商民万余人。其守备是个年轻的武官,名高乐山。

    高乐山山东人氏,出生之日母亲便难产而死,他侥幸活了下来,由家父一手带大。本来从文,只因家境贫寒,各种条件有限,只考了个童生资格;后来朝廷急需大量武官,开设武备堂,高乐山见家父劳作辛苦,不愿继续读书,便去府上考了个武秀才。

    考武秀才实在容易,只要身家清白,识字,临时找两本兵法书看看,基本都让通过,比科举秀才那是简单多了。高乐山长得人高马大,又识字,考官一看,直接就给通过了。高乐山又参见省里的武举秋闱,可惜他家穷得马都没有,哪里会什么弓马骑射,遂不第。

    永历元年起三四年中,大明各地新增军队百余万,将校奇缺,高乐山听说朝廷放军饷十分痛快,便欲谋个生计,遂到武备堂分司登记造册,等待补缺,以武秀才的身份做了个低级武官。

    近年来,文武官将升迁特别快,上边很多将领都升走了,高乐山打了几次莫名其妙的战役,自觉没啥功劳,却步步高升,终于升到了守备级别,调到觉华岛担任守备。(他还没搞懂为啥升得如此快,其实是因武备堂一派的人被认为是张问嫡系,不升他们升谁呢?)

    时建虏骑兵打宁远,而海上又已结冰,高乐山顿觉不妙,急忙派人去联络秦良玉增援,怕建虏打觉华岛;一面命军民在海上凿冰,意图以沟壕抵御建虏突进。

    这时秦良玉奉命率三万兵马增援前线,刚到高台堡附近,目标直指宁远城。忽报信使求见,秦良玉便命信使来见。

    那信使呈上高乐山的书信,并有觉华岛守备印信。秦良玉一边看,一边听信使说道:“天气寒冷,海面结冰,觉华岛依凭的天险顿失;建虏近在宁远,高将军恐其突然袭击海岛,数十万石军粮危在旦夕。请秦将军兵增援。”

    副总兵伍克然道:“务防此人是奸细。”

    “卑职受高将军差遣,又有印信,怎么会是奸细?”信使忙辩解道,“我要是建虏奸细,为什么要来请援,让建虏把觉华岛的粮草烧掉好了!”

    伍克然道:“祖大寿叛敌,诸事措手不及。此时建虏已兵临宁远城,距离觉华岛只几十里路;我们要救觉华岛,只能以轻兵进,秦将军谨防这是建虏的诱敌之计!

    因我大军有车师火器为屏,建虏奈何不得,他们极可能以此为诱,意图分化我军,分而歼之,不可不防。”

    秦良玉沉思许久,副总兵说得不无道理,建虏常用的手段就是围城打援,但现在她的援军中有两个装甲师,火力甚强,建虏想在半道吃掉自己这三万军队恐怕不太容易。如果要救觉华岛,时间紧迫,只能以步骑轻装赶去才来得及……让笨重的车营开过去,黄花菜都凉了;就怕是建虏的诱敌之计,分兵之后在半道被伏击。

    ……

    张问一到辽东就杀掉吴三桂,瞎搞一通,触即了辽东复杂的关系网,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祖大寿兵变,完全让辽东军方没有准备,前方战事一塌糊涂。

    因为准备不足,秦良玉也十分头疼,如救觉华岛,就有被伏击的危险;如果见死不救,那里的几十万石军粮她怎么交代?两万军民的性命怎么交代?

    秦良玉心道:印信不假,就怕兵力不加的觉华岛已经被攻下,建虏缴获了印信前来谎报军情,诱使我军分兵。

    现在要派人去觉华岛看个究竟已经来不及了,一来一回得多少时间?万一觉华岛还没有被攻陷,谨慎之余就是贻误战机!

    信使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苦苦哀求道:“秦将军,卑职句句是实,快兵救岛吧!请秦将军以卑职为质,如若军情不实,便取卑职项上人头抵罪。”

    伍克然道:“我几万兵马,你一颗脑袋能抵什么罪?”

    秦良玉沉吟许久,终于下定决心道:“如果觉华岛粮仓有失,我大明要动对辽东的攻势就会延缓,与大局不利!本将决定亲率轻骑增援,车营由副总兵伍将军率领,后续跟进。”

    “请总兵大人三思!”伍克然劝诫道。

    秦良玉的头已经花白了,但是目光依然炯炯有神,她手扶枪柄道:“十年了,辽东血流成河,多少汉人家破人亡,多少人期盼王师。收复辽东,是我等终身愿望,虽死无憾!绝不能因为我秦良玉一个人就影响千万人的期待!如果今天我秦良玉战死沙场,望尔等在收复辽东之日,烧一株香,告诉我泉下亡魂。”

    众军动容,肃然起敬。

    秦良玉挥手道:“集中所有骑兵,随我出!”

    ……

    天气恶寒,觉华岛外的冰面上众军民拿着各种工具卖命地凿冰挖壕。守备高乐山骑马察看,现冰壕封冻得很快,挖壕不是个办法。

    高乐山心急如焚,觉华岛常年都有海水为屏,以至于岛上工事不甚坚固,而且水兵陆战的战斗力也不是很强,缺乏重武器,要是建虏骑兵来袭,根本就抵挡不住。

    这时他想起了停在码头冰面上的几艘战舰,那是兵部最后一次护送粮船到岛的战舰,因天气变冷,便停在这里没有回去。

    一共三艘四百料以上的战船,是兵部新造的战舰,每艘上面有几十门弦炮。高乐山心道:只有靠船炮才能御敌了!

    他想罢急忙到码头寻到兵部负责押送粮草的官员杨德望。杨德望也是个年轻人,举人功名……不过他那个举人的水分有点大,比不上以前那些举人,因为后来的乡试改成了一年一次,名额也增加很多,上榜那些人的学问当然就下降了。

    高乐山对他说道:“恐建虏来袭,岛上防守不加,请杨大人下令拆卸船炮到各个岛口御敌。”

    杨德望愕然道:“哪里有建虏?”

    “建虏已在宁远,我觉华岛囤积了那么多粮草,海面又结了冰,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建虏会来攻岛。”

    杨德望听罢“用脚趾头”想,顿时心有不快:“高将军的意思是我的脑袋还比不上您的脚趾头聪明?”

    高乐山急道:“杨大人是有举人功名的人,末将嘴笨,请勿见怪。”

    杨德望道:“不是本官刁难,你也知道,如今锦衣卫、兵部对火器的管制最是严格,所有火器的折损、弹药的使用都要登记造册,以备查证……”

    “杨大人!”高乐山道,“如果觉华岛被建虏攻陷,别说您那些火器,就是大人的身家性命也是难说。危机关头,请大人从权行事!”

    杨德望终于答应了高乐山的请求,要是他再不答应,这姓高的说不定要把杨德望给绑了。

    高乐山遂下令停止挖壕,派人将兵船上的火炮坼卸下来,安放在各个岛口。北部靺鞨口最是平坦,危险也就最大,高乐山遂将大量火炮布置在那里,北城上也布置许多火炮……布置妥当之后,高乐山仍然忧心忡忡,因为这海岛几乎无险可守,四处都有漏洞,现在他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守备海岛,唯一的希望是秦良玉援军来援。

    待得下午,果然在冰面上现了建虏骑兵。建虏前锋马不停蹄,分成十余队,直扑岛北。顿时炮火轰鸣,炮弹横飞,建虏前锋骑兵撞上飞驰的铁蛋,死伤惨重,急忙退兵。

    代善遂稳住兵马,叫人查探四周,现地势平坦的地方都布置有火炮……要是不计伤亡死磕,也能突破炮火冲近拼杀,但是代价有点大。代善遂命令骑兵从险要处冲近,弃马爬上去,因为明军火炮有限,一些险要之处的火力便比较稀疏。

    双方很快在山坡上下生了激战,前面的建虏弃马爬山,后面的骑兵用弓箭掩护。明军官兵在山上也用弓箭和火铳还击,但他们要四面防守,兵力不足,眼看建虏就要上山来了。

    高乐山急忙从各处抽调兵力增援,但建虏拼白刃战实在凶狠,爬上去的人拼杀甚勇,明军不断败退;但建虏的骑兵因为爬山变成了步兵,又遇到明军节节抵抗,进展度缓慢。

    眼看抵挡不住,高乐山急得手足无措,他以前就是个读了点书的农夫,虽然考中了武秀才,但水平实在有限,人也年轻经验不足,这时便无计可施。

    “只有战死谢罪了!”高乐山绝望地说了一句,拔出腰间的佩刀,带领亲兵扑了上去。

段五八 辽西

    秦良玉挑选出全骑兵部队,轻装快增援,靠近觉华岛时完全出乎建虏的意外,但仍然被建虏斥候现。代善分兵阻击,双方骑兵在冰天雪地里转战十余里,打得难解难分。

    明军援兵被阻挡在岛外,攻击觉华岛的建虏遂从东面山坡冲上岛,很快敌兵又从山上冲到靺鞨口,见人就砍、见炮就毁。

    代善命侄子镇国将军爱新觉罗第二轮冲击,布置在靺鞨口的明军火炮被后面冲上来的建虏尽毁,缺少火力的北门全线崩溃。建虏铁骑分十六队直接突入了北门,横冲直撞,居高临下砍人犹如切瓜,明朝军民尸横遍野。

    敌兵主力随即完全突入囤粮城。城中明军缺少火器,甚至连长兵器都缺乏,又没有形成战阵……更多的人是运粮的商人和民丁,手无寸铁。上万明朝人犹如羔羊一般被建虏分割包围砍杀,鲜血横流、头颅乱滚,惨不忍睹。

    粮仓被点燃,火光冲天,烟雾弥漫,几十万石粮食在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

    建虏随即集中兵力攻上了最后抵抗的西山,守备将军高乐山和一些兵部官员就在西山上,兵力已所剩无几。

    最后的十几个人被建虏围在中间,周围全是对准他们的强弓硬弩。高乐山看着岛上浓烟蔽天,泪流满面悲痛万分,他面对西面京师的方向跪倒在地,悲凉地喊道:“臣有负朝廷重托,万死无以谢罪……”

    “嗖嗖……”建虏的弓箭犹如雨下,高乐山等人全身插满箭羽,犹如刺猬,倒在雪地里。

    建虏又焚烧停滞在冰面上的战船粮船,百艘船只燃起大火,连冰雪都烤化了。

    秦良玉看到海上浓烟滚滚,明白粮仓已被焚毁,长叹不已。旁边的将领劝道:“总兵大人,咱们已经尽力了。趁建虏未合围之前,赶快撤吧!”

    秦良玉只得下令向高台堡撤退,同时命令车营开进高台堡,停止北进。

    ……

    觉华岛惨败的消息传到山海关,张问勃然大怒:刚刚宣战就连吃几个败仗,连陷右屯、大凌河堡、锦州、松山、杏山、大兴堡、塔山……损兵折将数万人,百姓被屠戮者家破人亡者不可胜算。

    周围的兵部尚书朱燮元等官员默不作声,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系列的败仗都是张问一手造成的……大家实在想不通,张问一来就把吴襄父子杀了,又要逮捕辽东将领祖大寿等人作甚?但此时他是整个大明的最高权力者,没人敢把责任往他的头上扣。

    这时朱燮元说道:“我军败绩的责任主要是祖大寿等不忠不孝的将领投敌叛国!这些人全无民族大义,实乃我大明败类!正因祖大寿献城,又为敌兵引导,才致使我各方措手不及,建虏长驱南下如入无人之境……同时蓟辽督师熊廷弼约束属下无方,竟然让祖大寿这样的渣杂身负边关重任,熊督师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请大人对熊督师处罚奉处罚,予以惩戒。”

    朱燮元主动站出来把张问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张问愣了愣,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朱燮元皮肤黝黑老而弥坚,长须飘逸一脸的真诚,仿佛这事儿的责任真的应该算到熊廷弼头上……虽然只是罚奉意思意思一下。

    张问沉吟片刻,心下明白,他说道:“熊廷弼只是以战功升迁将帅,并不大错,还是不要处罚了……”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朱燮元的目光更加满意起来。

    众官也纷纷附和,“朱大人说得太有道理了!”“部堂字字珠玑,分析到位啊!”

    朱燮元又说道:“兵部拟定对建虏战争的参战主力是新军七十个师,如今到达山海关的只有两个装甲师,主力远未就位,待开春之后大军调到预定位置,横扫建虏犹如秋风扫落叶而已!”

    旁边一个官员皱眉道:“觉华岛被焚,影响很大,辽东粮草不足,上百万人吃什么?要重新调送物资,快则两三月,慢则半年。”

    张问看着外面的重关要塞,正色道:“建虏,我心腹大患。以前我们缺兵少饷,战事不力,现今百万雄师在手,还要拖到什么时候?下令户部,增调各地价值两千万两的钱粮投入,各军各营,后勤物资,必须在两个月内调出山海关,否则主官主将以渎职罪论处!”

    张问一声令下,各地再次忙碌起来。

    驿道的路轨上全是装载兵器粮草的车辆,御动机、驴车、马车都用来运载物资,而士兵只能步行。因为明朝新军几十万人大量装备战车、火铳、火炮,这些东西本来就沉重,且需要配备弹药,运输量极大,畜力严重不足。地方官府又征民夫无数,用人力拉车,源源不断地向东北运送。

    张问又调大将章照、叶青成、穆小青等人赶到山海关,精兵、强将、后勤全力以赴,对辽东志在必得。

    永历五年春,彰德营五个装甲师、徐州营六个步骑师陆续通过了山海关,战斗兵力约八万人,后勤营队三万余,同批到达的还有粮食三十万石、枪炮物资无数、民夫近十万人、驴马二十余万头。

    张问在山海关设定指挥司,内外布置了一千多名官、吏。一时山海关附近营帐连绵不绝,分外壮观;朝廷重臣齐聚山海关,形成了国家大事地方奏章不到京师,反而送到山海关的奇怪局面。

    众臣在指挥司议定,先以到达的十一个师为第一批部队投入战场,目标是夺回去年八月以来丢失的“松-锦-宁”防线,将辽西走廊变成战线的大后方,囤积军需粮草,为后续部队打开局面。

    于是张问以兵部左尚书朱燮元为总理蓟辽军务,全权节制十一个师官兵十余万、官员两百余人、大将二十余人,率军东进,收复失地。

    二十多个大将中间,挂总兵官衔的就有九人,除了章照、叶青成、秦良玉等老将,半数以上都是武备堂出身的武进士……朝廷大量起用新人,一则是人才实在不够,二则是兵部有官员提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观点,认为年轻人虽然经验不足,但胆子更大。

    三月中旬,朱燮元率领大军誓师出,不到五天前锋就抵达百余里开外的高台堡,建虏主力还在宁远城附近。朱燮元深知自己身负重任……虽然现在大明经济复苏,国力日渐强盛,能够承受住伤亡,但如果是又吃败仗实在打击军心。

    朱燮元以前干的事主要是打内战,从四川打到江南又打到京师,基本上都在对付反叛朝廷的内乱,和建虏大规模作战还真没什么经验,所以他到达高台堡后,心理上一直比较保守谨慎。

    和众将商议之后,他认为以往和建虏正面决战都是吃了分兵的亏,才被敌军各个击破,便总结教训,下令十万大军密集靠拢,步步为营,向宁远进。

    ……

    建虏派人观察了明军的部署,见明军以车营为核心,步骑穿梭其间,火器密集,建虏便没有战决的信心。

    代善与众人商议破敌之策,没人知道该怎么办,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奴才有个建议。”

    众人不用看就知道是汉人范忠孝,因为参加这样重要军机议事的人除了他没有太监……范忠孝上次被派去和明朝和谈,结果被张问下令割了命根,变成了太监。身残之后他的性情大变,更加不记得祖宗是谁了。

    好在他的主子代善并没有因为他少根东西就抛弃他,照样放在身边参知军国大事。代善问道:“范忠孝,你有什么想法?”

    范忠孝阴阴地说道:“萨尔浒之战后的几次大战,明军都以惨败收场,眼下南人对我大金心有余悸,所以明军才会如此小心谨慎。”

    虽然他那不男不女的声音让满人们听着不太舒服,但好在范忠孝说的话比较中听,众人都静听着他说话。

    范忠孝又道:“我大金铁骑虽然骁勇善战,但南人小心翼翼地过来不容易找到破绽,战决并非良策……奴才建议英明汗从宁远退往锦州一带,再做打算。这样做有两个好处:其一,我们将塔山、大兴堡、杏山等城堡毁掉,退到锦州之后,就拉长了南人的补给线;其二,咱们在义州有屯田,背靠义州,有长期作战的保障。”

    代善沉思许久,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咱们虽然夺得了辽西的诸多城堡,但不能贪功……此次南人号称两百人进攻我大金,两百万没有,几十万肯定是有的,咱们的要是击溃南人的野心,消灭他们的主力,再图进取!”

    金国各种军队加起来,能机动的人马只有十几万,面对明朝这么多兵马,亲王们也收敛了些狂妄的心态,并无表示异议。于是代善下令全军从宁远撤退,向锦州而去,沿途毁坏城池,烧杀抢劫一番。

段五九 公平

    锦州金军大营,旌旗猎猎,帐篷外面的步骑往来不绝,井井有条。代善正站在营门口,看着远处一支马队在表演骑射。

    极目望去,带领马队的人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只见她双腿修长,腰部极为灵活,一声娇叱,身子一矮,上半身竟然斜挂在马背上,腰力相当了得。她不仅做出了如此花俏的动作,而且张弓搭箭,一箭便射中了前方的靶心。

    众人顿时大声喝彩起来。代善对旁边的一个红顶子官儿笑道:“八妹嫁给你之后,箭法不减当年,还有所长进啊。”

    “能够迎娶爱新觉罗家的女子,是微臣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在营外表演骑射的女子正是代善的妹妹聪古伦格格,努尔哈赤的第八女,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她十五岁嫁到蒙古喀尔喀,后来跟随丈夫回来投奔了金国,他的丈夫固尔布锡就是站在代善身边刚才说话的那人。

    固尔布锡先投奔努尔哈赤,后来代善接掌汗位,又变成了代善的臣子,现在已经官至兵部秉政。

    “等消灭辽西的南人,本汗一定为八妹挑一件让她称心的礼物。”代善自信满满地说道。

    他善今年已经五十岁了,两鬓已经斑白,但这并不影响他极大的野心和热情。做英明汗这些年来,虽然偶有挫折,但代善的功业是不容忽视的:辽河以东的女真、蒙古、汉等各族渐渐走向统一,满族更加强大;辽河以东、黑龙江流域等广袤的地方已在金国的版图内,四方归附的部落越来越多。

    现在,代善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南方:大明朝。那是一头让人取之不尽的肥羊!他们相信,如果不是重关壁垒挡住了他的狂野野心,金国扩张的步伐将更加迅。

    ……至于现在大军压境的号称两百万的明军,代善并不太担心,实际上整个金国上下依然比较乐观,因为明朝和金国打仗基本是败多胜少,明军百万在多数满人眼里几乎是运输财富来的。

    明廷兵部尚书朱燮元的小心翼翼更加坚定了满人的判断:明人外强中干,胆小懦弱;明廷依然糜烂。否则从宁远城到锦州才一百余里,明军到现在都走了一个多月了,怎么还在塔山附近?

    爱新觉罗氏的驸马固尔布锡听代善说起辽西的明朝大军,也附和道:“相信英明汗击溃南人的日子一定不会太远。”

    这时岳托却笑道:“他们走了一个多月才走几十里路,等他们过来都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

    岳托是代善的长子,内定的汗位继承人……但他今年已三十四岁,眼看父亲身子骨还相当硬朗,要继承汗位那才真是不知猴年马月去了。

    代善正声对他的儿子说道:“大丈夫做大事,越是下决心成功,越不能着急。”

    “儿臣谨记。”

    聪古伦格格表演完骑射,便策马向营地奔来过来,她十分矫健地从马背上跃下,对岳托扬了扬眉头:“大阿哥,我的骑射怎么样?”

    “姑姑英姿飒爽,弓马了得。”岳托道。这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居然是他的长辈。

    就在这时,营地西面靠近锦州城的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吵闹,代善眉头一皱:“军营重地,谁在喧哗?”

    岳托忙对旁边的亲兵说道:“过去看看。”

    不多一会,亲兵便带着两个将领走了过来,二人跪倒在地,说道:“末将等不该在营中争执,请英明汗恕罪。”

    代善道:“你们在争执什么,说出来,让本汗给你们作主。”

    “是。”其中一个臂圆腰粗的将领抱拳道,“末将在锦州城中看中了一个妇人,就想作为战利品收入家中做奴婢,可没想到栋鄂将军看到之后便来争夺,明明是末将先看中的,为什么要让给他?”

    另一个被称做栋鄂将军的人瞪眼道:“你可不能在英明汗面前睁眼说瞎话,那妇人明明是末将从汉人家中抢出来的,然后让部下绑回来,末将前脚刚离开一会,你后脚就从末将的部下手里强夺!不信找末将那几个部下问问便知,末将为了抢她,可是杀了她全家!”

    臂圆腰粗的将领愤愤道:“都是你手下的人,肯说实话?”

    两人争执不下,代善听罢反而对他们抢夺的女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知长成什么模样才能让两人奋力争夺?代善便说道:“去把那个妇人带来问话。”

    于是军士们又骑马过去,将一个汉人女子带了过来,她的双手被绳子绑着,绳子绑在马上,她只得被马拖着小跑着才能跟上,裙子早已被撕得一片狼藉,裙边上沾|满了泥土,上衣也被撕烂了一大块。

    待那女子被带到代善等人面前时,周围的男人立刻看直了眼,都盯着她的胸部……她的胸部以下至腰的布料被撕掉了,于是露出了姣好的小蛮腰和乳|房下半部,雪白娇嫩十分可爱。她挣扎着想遮住,可手被绑着,无可奈何。

    旁边的老男人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自然明白乳|沟虽然好看,但最难得的是下半部好看……只要胸部稍有下垂,或者腰上有肥肉就会影响那里的美观。难得的是这女人身材恰如其分。

    再看她的脸,也是楚楚动人,加上脸上的泪水那是梨花带雨。不过她的眼睛却充满了怨毒和怒火,衣衫不整地被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她诅咒道:“你们这些天杀的,全都不得好死!”

    代善的八妹聪古伦格格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怒火,并不是被这汉女骂的原因,而是女人的那副小蛮腰让聪古伦格格十分恼火,因为她没有这样的好身材。

    聪古伦格格的丈夫也是看得眼睛都直了,格格终于冷冷地说道:“英明汗,这件小事让八妹来处置如何?”

    代善第一眼看见这女子,就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可转念一想,这女人始终是汉人,在满人眼里汉人是最低贱的生物,不可能有资格做他的妃子,就算占为己有,最多也就是个奴婢,为了一个奴婢和部将们争夺实在不上算。

    想罢代善便点头同意了八妹的请求。

    聪古伦格格处理倒是十分干脆,她冷冷地说道:“你们各执一词,都说这贱……妇人是自己的财物。这样办,来人,把这妇人从中间砍成两半,分给他们两个一人一半!”

    “啊……”众人都吃了一惊。那两个争执的将领心有不舍,正欲劝阻,却见到聪古伦格格带着冷冷的目光,顿时心里一寒,将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几个满族武士走上前来,抓住汉女,割断了从她手上绑在马上的绳子,将其拖出营门。一个武士喊道:“格格是要怎么分?”

    聪古伦格格道:“自然要左右分才公平。”

    于是那些武士将女子按在地上,其中一个右手提斧,左右抓住女子的裙腰,粗暴地一撕,便将她的裙子撕了下来。

    汉女感觉腿间一真凉飕飕的,明白自己的隐|私之处暴露了出来,羞愤地哭喊道:“你们这些畜生,杀了我吧!畜生……”

    一个武士用满语愤愤地说道:“她骂我们是畜生,让她多吃点苦头!”

    拿斧头的武士便分开她的双腿,对准毛|茸茸的耻|骨之处一斧头砍了下去,顿时响起了一声撕声裂肺的惨叫,女子的盆腔骨被砍折了,肠子顺着开口之处流了出来,鲜血顿时染红了沙土。

    他们并不急着继续行刑,而是等了一会,让女子在恐惧和绝望中挣扎了一阵,这才用斧头破开她的肚子、胸膛、头颅,从中间一分为二。

    聪古伦指着远处那两瓣血淋淋的尸体道:“你们两个,一人选一半带回去。”

    二人郁闷非常,心道好好的一个美女,还没来得及享用,就给砍成两瓣尸体,尸体老子们拿来作甚?

    但他们又不敢违抗聪古伦格格的意思,只得垂头丧气地向尸体走去,走到面前,顿时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血腥中带着肠子里面流出来的粪便恶臭……

    香喷喷的一个人儿,却原来这般臭气熏天,两个将领大倒胃口,强忍住恶心,他们面面相觑,那个臂圆腰粗的将领终于指着左边的一半道:“我要那边吧,栋鄂将军可有意见?”

    栋鄂氏忙摇摇头,捏着鼻子道:“没、没意见,就这样分。”

    就在这时,岳托忍不住说道:“父汗,我们是不是应该下令禁止杀掠汉人?”

    聪古伦听出点弥端,忍不住说道:“大阿哥,你觉得我做得太过分?”

    岳托面无表情地说道:“汉人低贱,和牛马没有区别,本无过不过分之说,但我们如果虐待牛马,如果能让它们挥最大的作用为我所用?如今明廷百万大军压境,父汗如能调整对汉政策,建立更多的绿营,我大金国的胜算就能多一分了。”

    代善笑道:“所谓百万大军,只有朱燮元的十几万人出关,走了一个多月还在后方磨蹭,畏惧不前。你们不必担心,我自有破敌之策。”

段六十 宝玺

    代善忽得奏报,察哈尔部的额哲率部众来归,便下令将其暂时安顿在义州。义州在锦州北面……小凌河在南面,锦州就在小凌河畔;大凌河在北面,义州就在大凌河边。额哲又禀报,他得到了传国玉玺,欲亲自进献给英明汗。

    满洲上下闻之争相庆贺,代善遂亲自赶到义州受玺。

    额哲跪进道:“这枚玉玺是从汉代开始,当国者世代相传,距今已有一千六百余年!一直到元朝元顺帝时还在皇帝手里,但元顺帝回到草原之后便失落了……两百年后,草原上一个牧羊人见有只羊三天不吃草,还用蹄子不停地刨地,牧羊人好奇,挖地竟得到此宝玺。宝玺到了林丹汗手中,后由臣下收藏。”

    代善听罢拿起玉玺,翻过来,辨认上面刻着的字,读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时一个亲王立刻贺道:“英明汗,这宝玺可是一统万年之瑞啊!”

    另外的人也附和道:“正值明廷以倾国之师与我大金为敌、大战即将爆之际,上天突然降下祥瑞,这不是预示着我大金国必会击溃明军,趁势入关一统天下吗?”

    代善的长子岳托立刻跪倒在地,高呼道:“儿臣叩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愣了愣,也纷纷叩拜于地,高呼万岁。

    岳托和众大臣改口称“皇”,即是拥护代善为皇帝。皇帝和国君,是完全不同的,对应的级别是“王朝”和“藩国”。

    在普世价值观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除了帝之外,世界上所有的邦国都必须称臣、臣服!所以一旦称帝,就等于不承认其他王朝的合法性,明朝必须被消灭。

    代善突然被拥护为皇帝,心理准备不足,他急忙推辞。众人不依,极力劝说代善称帝,后来汉人范忠孝说称帝要上表才算正规,众臣这才作罢。

    接下来的几天,亲王大臣联名上了三道劝进表,代善“拒弗获受”,遂在义州称帝。时满、蒙、汉三儒臣捧表入,诸贝勒大臣行三跪九叩头礼,左右列班候旨。三儒臣捧表至御前跪读,表中盛赞代善的文治武功,上合天意,下顺民情,请上尊号,一切仪物,俱已完备,只待赐允。第二天,代善头戴朝冠,身作披领、马蹄袖的金黄色衮服,衮服上刻十二章:日、月、星辰、山、龙、火……隆重地登上龙椅即皇帝位。

    金国上升一个级别,改国号为“清”,称大清朝,改元永昌,大加封赏亲王贝勒群臣。明永历五年,即为清永昌元年。

    清朝随即下诏控诉明朝的腐朽、糜烂、贪婪等二十条罪状,自称大清是各族的救星,将推翻腐朽的明朝,建立一个各个民族大团结的帝国。

    代善既已称帝,明朝不可能承认它的合法性,也没有任何妥协的理由,这个世界上只能有一个皇帝,随即便檄文,要夷平满洲。

    同时国内舆情哗然,文官弹劾朱燮元进展缓慢,消极怠战等。张问也对朱燮元过于谨慎不满,宁远到锦州才百来里路,朱燮元挺进了两个月都没走到……后续几十万大军已经到达了山海关附近,需要纵深布置,于是山海关指挥司勒令朱燮元加快度挺进锦州。

    五月底,朱燮元主力终于到达了松山一带,与锦州前面的清军大营遥遥相对。在前几个月的时间里,朱燮元干的事就是把此前被建虏毁坏的塔山、大兴堡、杏山等城堡修缮了一番,构筑了后勤基地。

    他又在大兴堡、杏山一线挖了三道深壕,深八尺,宽一丈,西至边墙,东至海边,在此线驻扎军队以为防线,托以大兴堡、杏山等城,保障后勤和后方安全。

    朱燮元的设想就是依托大兴堡杏山防线站稳阵脚,再以密集靠拢的装甲师集团形成积极防御姿态。

    明军大军八万车步骑协同,第一步挺进松山城,时建虏已经放弃锦州以南的所有地区,所以明军没有遇到抵抗。朱燮元随即下令部队驻扎在松山城:城北到乳|峰山之间驻扎五个装甲师,三个骑兵师分驻在城池其他方向。

    而后翼杏山-大兴堡一线驻有三个步兵师和秦良玉所辖三万军队,共六个师,由大将秦良玉指挥,负责防线的安全。

    明军布置妥当,已为后续部队打开了纵深,朱燮元便不着急,便下令停止不动,相互策应,等待更多的军队调往前线。

    此时又有二十个师越过了山海关,张问下令各师立刻向杏山一带开进,交由朱燮元统一节制。

    ……

    清军内部探明了明军的布置之后,代善召集众臣商议应对之策,最后他们的既定战略依然是“围城打援”。

    谋划之后,代善随即留下一小部分兵力和祖大寿投降的汉军防御锦州城,然后自率主力八旗军穿插到松山之后。锦州和松山的位置是:锦州在西北方向,松山在东南方向三十里。八旗军从锦州城南下,到达松山的西南方向,然后向东穿插,布置在松山到杏山之间。

    明军挖战壕,清军也开始日夜挖壕,他们在松山和杏山之间挖。一旦清军布置完成,那么松山军将处于被包围的形势下:北面是清军控制的锦州和小凌河;南边是清军主力和壕沟。

    这时候明朝后续援军还没有赶到,清军挖壕沟挖得松山明军心里慌。朱燮元召集众将商议,一些人认为可以固守待援;但另一些人则主张立刻攻击清军。

    其中有个总兵说道:“目前我们可控兵力是十四个师,与建虏战力相当,却一分为二,中间被建虏隔断,消息往来不便,协同难以步调一致,贸然出击不容易凑效,不如等到后方的二十万大军赶到前线,再以优势兵力南北夹击,定可大破建虏。”

    大将章照怒道:“建虏在咱们后边挖壕沟,难道我们竟然胆小如此,不敢一兵一卒?靠人不如靠己,谁知道援军什么时候才能到!松山驻扎着八万兵马,加上壮丁和城中百姓,有十几万人,这么多人吃饭,不到一个月就把粮食吃完了,如果那时候援军还没到,我们粮草断绝,该当如何?”

    “少安毋躁!”朱燮元低头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们应该趁建虏还没挖壕壕沟,便南下出击,防止陷入包围……万一作战不利,尚可撤回松山再作打算。”

    有将领仍然不同意浪战,朱燮元大手一挥:“吾意已决,不必多言。”

    朱燮元遂留下一个叫萧晨的武进士率七千兵马驻守松山城,自率主力往击清军。

    双方遂在松山和杏山之间的地区摆开阵营对决。清军以骑兵为主,铁骑严阵以待;明军则以战车在外、步军次之、骑兵在内的方式布置,准备先打退敌兵骑兵的冲击,再以骑兵追击。

    两军共二十几万人在这一带展开,只见尘土蔽天、旗帜烈烈、刀枪如林,人群犹如汪洋大海一般。

    明朝出动大军野战,自从萨尔浒之战以后就几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这时与建虏在野外对圆,起码已经有了一战的勇气,汉军的士气都比较高昂。

    晌午时分,清军即派出一支骑兵,意图从中央突破,靠近明军阵营。朱燮元立刻下令加农炮轰击,重炮如雷轰鸣,战场上很快硝烟弥漫,黑烟滚滚中,清军铁骑万马奔腾,直扑明军前锋。

    只见漫山遍野都是黑压压的铁骑,黄尘腾空而起,就像沙尘暴一样向明军这边席卷而来。前锋大将章照见建虏骑兵越来越近,急令吹响号角,传令前方的装甲师和步兵师准备御敌。

    战车上的军士们手里拿着火把,紧紧地盯着奔腾而来的铁骑,随时准备点燃车炮引线。不多时,突然“轰”地一声炮响,远远地听见传令兵纷纷大喊:“开炮!开炮!”

    战车上的弗朗机火炮“轰轰轰……”齐鸣起来,实心炮弹呼啸着飞出,有的在地上弹跳,不断有建虏骑兵中弹落马;开花弹在四处爆炸,炸得泥土飞扬,烟雾弥漫。

    建虏分成几路纵队冒着炮火横冲直撞,直驱而来,冲到百余步时,明军战车上的机关枪“嗒嗒嗒……”地喷|射|出了愤怒的火焰,阻马桩后面的鸟铳手也拼命地射击,铅弹在硝烟中像雨点一样横飞,建虏成片地倒下。

    建虏现明军的火器比以前更加猛烈,伤亡极大,随即停止冲击,在百步开外便调转马头后退。章照见状即令骑兵出击,战鼓声声,旗帜遥指前方,明军骑兵从战车之间跃马而出,枪骑兵手提三眼铳大棒,或举着鸟枪,冲在最前方。

    明军重炮又炮轰击建虏后方,掩护追击的骑兵部队,骑兵在后面边追边打,建虏也用弓箭还击,双方战了近一个时辰,这才鸣金各自收兵回营。

段六一 棋牌

    “天下第一关”,山海关关城东门“镇东门”上的几个大字苍劲浑厚,是明朝进士萧显所书,字体就像雄关一样时刻虎视关外。关城北依燕山,南连渤海,是东北地区通往明朝腹地的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

    第一关上面的城楼上,城楼上五步一岗,站满了铁甲侍卫。

    张问只穿了一身灰布长袍站在城楼上,他借着月光正遥望东面,但远处除了静谧的夜色什么也看不见,两百里外正生大战,这里甚至连炮声都听不见,安静得可怕。

    此时此景,手握重权的张问穿着一身旧袍,连帽子都没戴,他的样子看起来和他的身份一点都不搭调,他就像一个落魄的教书先生,又像一个忧国忧民的诗人。

    旁边的玄月陪着他站了半个晚上,腿都站麻了,转头看他时,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墙垛后面,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玄月觉得,张问似乎又消瘦了一头,她有点无法理解他,如今张问权比皇帝,他为何愈忧愁起来?

    张问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俊朗的外贸并没有因过而立之年便打折扣,只是生了一些变化,以前那种英气勃慢慢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稳重内敛,更适合他的年龄。

    他的确有些忧愁,这些年如履薄冰地走过来,对天道的惶恐、对变化的适应都让加倍小心。

    “玄月,我是不是老了?”张问突然头也不回地问道。

    他突然说话,倒吓了玄月一跳,玄月心道莫非东家的背后也长着眼睛,看得见我心里想什么?她急忙说道:“东家春秋鼎盛,再过二十年也不算老。”

    就在这时,城墙南面出现了几个人影,张问回头看时,是几个身穿红青官服的官员。现在山海关内外有官吏上千人,文官来往并不稀奇……不过熊廷弼也在里面。

    那几个官员走进城楼,向张问执礼,张问把目光转到熊廷弼身上,几年时间过去了,熊廷弼变化不大,圆脸、身宽体胖,不过晒黑了点。

    熊廷弼双手呈上一份折子,眼睛看着地面说道:“张阁老,松山的朱部堂递消息来了。”

    张问拿到手里,翻开浏览,上面写道:“下官兵部尚书总理辽西军务朱燮元顿,探明虏在松山与杏山之间挖壕,下官疑敌军意图围困松山军,遂于六月二十日率松山军八师出战,晌午时分大战半日:虏骑冲击我车营无果,虏骑伤亡约一千五百;我军伤亡一百二十一人,阵亡八十二。虏骑后退,我军马队出战,各损数百收兵。

    六月二十一日,下官以车营为屏障,缓慢向建虏大营推进,距离三里,重炮轰击,虏兵马队全数撤退,下官恐其有诈,未敢贸然追击。我军遂打通了松山和杏山之间的通路,从后方取得补给无数……”

    张问看完随口说道:“朱部堂是打了胜仗啊。”

    熊廷弼的脸上却激动万分,他努力克制住心情,声音依然带着颤音:“建虏的意图很明显是围城打援,却在松山军的压力下撤退,这证实了什么?证实了我大明王师不用躲在高墙城池里了,野战照样不输蛮夷!”

    “从朱部堂的官报里可见,建虏骑兵对冲车营完全讨不得好处,交换比达到了一比十!”张问笑道,“我军枪骑兵对虏骑也相当于平手,建虏如果还有什么优势,那就是运动更加灵活,相比之前咱们打也打不赢、跑也不跑赢的局面,可谓有极大的改观。”

    一时众人的心情都开朗起来,天下第一关的城楼上有说有笑十分惬意,有人甚至讲起了和军务不相干的笑话。

    就在这时,突然一块牌子从一个文官的袖子里掉了出来,大伙一看,竟然是块叶子牌!

    说笑声顿时停止,因为山海关指挥司布的法令中有一条:军中禁止赌博。那个文官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要说在别处执法也不是很严,可当着张问的面把叶子牌弄出来就不好说了……法令是张问签的,他要是不表率,法令不是一纸空文?

    “玄月,快把手帕递给我,沙子吹进眼睛了。”张问突然揉着眼睛说道。

    “是。”玄月看了一眼那个文官,掏出一块刺绣手帕递到张问的手上。

    众官面面相觑,熊廷弼忙递了个眼色,那文官急忙弯下身把叶子牌捡起来,放进袖子。

    众人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看着那个文官,心道没事兜块叶子牌干什么,莫非是在拍桌上作弊?

    张问用手帕揩了一会,睁开眼睛笑道:“风大吹了沙子,眼睛里就是容不得沙子啊。”

    熊廷弼忙道:“大人的胸怀不仅能容沙子,连渤海也能容下。”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道。

    张问踱了几步,收住笑容道:“你们说下棋和赌牌有什么区别?”

    大伙不知张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没人说话,熊廷弼终于躬身说道:“棋艺怡情益智,赌牌玩物丧志。”

    张问摇摇头:“不考虑他们的好坏,只从棋牌本身的规则来说。”

    熊廷弼也是进士出身,才思敏捷,想了想便说道:“下棋的胜负取决于对弈双方的智慧,赌牌胜负很多时候取决于运气。”

    “说到点子上了。”张问对熊廷弼赞许地点点头,又说道,“你们说战场胜负是更像棋,还是更像牌?”

    一个文官道:“下官觉得战局如棋,胜负取决于双方统帅的智慧和判断。”

    “不对,下官觉得战局如赌牌,会有许多人们无法预料的因素,如果实力相当,它就是赌谁的运气好。”

    就在这时熊廷弼突然长叹了一声道:“战争不是棋,也不是牌……棋牌只是戏玩之法,兵者国之大事、民之大事,关系汉家存亡,关系族人荣辱!诸公不见永历年间的京师保卫战,虏兵以我汉人百姓为前导,血肉横飞,多少无辜百姓惨死皇城之下,多少人家家破人亡!这是什么,是悲剧,是耻辱!”

    众官听罢都默然低头。

    张问在墙垛后面来回踱着步子,低头沉思,时而又抬头看向夜空,过了许久,他突然抬起头说道:“下令朱燮元率松山军北进,攻击锦州!”

    “啊!”熊廷弼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惊呼出来,不解地问道,“建虏主力尚在大兴堡-杏山防线附近,此时松山军如北击锦州,岂不是成孤军深入之势?”

    张问冷冷地说道:“寇可往,我复亦往!拿下锦州,将战线继续北移。如果建虏不愿北退,就让松山军控制小凌河一线,将其包围在辽西!待二十万援军抵达大-杏一线,便叫秦良玉向北压缩,围剿建虏!”

    熊廷弼忙劝戒道:“阁老,此举太冒险了,假设建虏主力回援锦州,朱部堂短时间内无法破城,那时战无粮草弹药,退有溃败之险,境况危也!”

    张问道:“战争本来就是在冒险!吾意已决,给朱燮元下命令,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必须拿下锦州!”

    每当张问说“吾意已决”的时候,从来没有更改过,熊廷弼只好省了口舌。

    张问说罢回头看了一眼玄月,他的眼睛里好像在问:我老了吗?

    ……

    加密调令快马到达松山军大营时,朱燮元一看译出的内容,顿时大惊,忙将军令传视各个大将。

    大将章照看完后,反而哈哈大笑:“有张大人在,就是畅快!我太喜欢这种打法了,先破锦州,再进沈阳,杀光辫子!”

    “章将军,此举是孤军深入之道,您就没看出它是一步险棋?”一个总兵官没好气地说道。

    朱燮元站起身,在正座后面的地图前面皱眉沉思,一言不。

    又有将领说道:“阁老此举是何道理?难道是想对建虏形成包围之势,全歼建虏……可实际状况摆在那里,咱们的军队机动缓慢,恐怕我们还没走到锦州,建虏主力就回来了。他们要是慢慢和咱们耗,咱们上十万人马吃饭问题还另说,弹药是个大问题,断了补给,要不了十天,弹药就会告罄。”

    “如今夏季雨水多,咱们抛却稳固的营盘,五十里趋利,遇到个雨水天气,就算是燧枪也要大打折扣,到时候和建虏野战,胜败都还另说。”

    朱燮元拍了拍桌案上的军令,“阁老说得清清楚楚,不论用什么方法,必须拿下锦州!”

    这时章照站了起来,昂抱拳道:“诸位何必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末将有一个建议:松山到锦州不过三十里路,如果以轻兵突袭,一天就能抵达锦州城下,前锋先拿下锦州再说;待我大军抵达锦州,战不利尽可调入锦州城就食。建虏后方空虚,咱们控制了小凌河之后,还可以到北面去抢粮,以战养战!”

    朱燮元皱眉道:“要想出其不意,轻兵就不能携带运输缓慢的大炮,器械、粮草、弹药也无法过多携带,能拿下锦州城?”

    章照道:“末将愿往,拿不下锦州,朱部堂就取末将项上人头!”

    “军中无戏言。”

    “军中无戏言!”

段六二 锦州

    五更时分,章照才将准备奇袭锦州的消息在军中公布,下令两个师的将士准备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便轻装出。战车、火炮等重型装备不能带,只带三天的粮草,这就意味着三天拿不下锦州,两个师的一万四千四百余官兵(只调战斗营)就可能被活活饿死。

    接到攻城调令的两个步军师将领都无比担忧,部将听说章照竟然领了军令状,拿不下锦州就用脑袋顶罪,便对章照说:“锦州祖大寿的叛军和建虏军加起来比咱们攻城的人还多,而且城头上有火炮,祖大寿有各种火器;咱们带一万多人过去,既无辎重,又无大炮,如何拿下锦州实在令人心忧啊。”

    章照昂道:“诸位只管听我安排,必定拿下锦州!”

    部将又小声说道:“进攻锦州是风险极大的事,拿下锦州十分困难,将军何苦自立军令状,陷于两难境地?”

    章照神情一冷,手按龙纹单刀,冷冷地说道:“我让将士只带三天的粮草,便已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如果拿不下锦州,一万多人都得死!到那一步我也只能以死谢罪!为何不立军令状?”

    众将听罢纷纷抱拳道:“愿追随将军死战,不成功便成仁。”

    这时有人来报监军太监王珞彬派人请章照进帐说话,章照回到大帐,帐中站着三个:两个女人,一个太监。

    那两个女人自然是玄衣卫上使;太监是监军王珞彬。一般每股参战部队都会派来一个太监监军、一个玄衣卫监军,负责监察军队,现在有两个身穿黑衣的女人,其中有一个就不是监军。

    果然其中一个抱拳说道:“见过章将军,我是上峰派到锦州的玄衣卫密使,刚从锦州回来,我叫陈玉|娘。”

    章照忙抱拳弯腰执礼,客气地说道:“末将拜见上使。”

    没办法,章照只能客气点,如今玄衣卫那些女人就像宫里派出来的太监一样,你可以在心里看不起她们,但表面上必须客气,不然可能被穿小鞋。

    陈玉|娘戴着个帷帽,看不见她的脸,不过她的声音很低沉:“咱们已经联络好了,到时候以特定的烟花为号,城里的各部反抗武装一看见将军的烟花便起事,里应外合,协助章将军攻城。”

    “靠得住吗?”章照忍不住问道。

    陈玉|娘声音低沉地说道:“将军放心,派到敌占区的密使去之前就已经作好了为国家牺牲性命的准备,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有问题;就算是一个地方出了问题,也不会影响其他人,因为每个密使只负责各自的地方,互不联系,直接听命于玄衣卫总衙门。”

    章照又脱口道:“密使都是女子?”

    “怎么?将军看不起女人?”

    “不……不是。”章照忙摆手道,“末将只是觉得,抵御外敌是男人应该做的事儿。让咱们的女人冒着危险身入敌境,就像把羊送到虎口,怎么想怎么憋屈。”

    “玄衣卫使者又不是普通的女人,我们也是官!指挥使大人常说,男人能做的事,我们同样能做,大明将士可以为国家浴血奋战,玄衣卫同样可以为国家牺牲。”陈玉|娘淡淡地说道。

    章照听罢颇为感动,肃然起敬。

    几人言谈罢,章照走出大帐,见将士已经准备妥当整装待,他遂登上高处,大声说道:“朝廷不是每时每刻都有实力和机会对辽东用兵,我们等待这个时候等太久了!受苦受难的百姓等太久了……”

    众军纷纷呐喊。

    章照突然拔出佩刀,高呼道:“兄弟们,你们愿意看着百姓家破人亡吗,愿意看着父母被屠|戮吗,愿意看着咱们的女人被异族凌|辱吗?”

    “杀!杀!宰建虏、雪仇恨……”众军顿时群情激愤。

    章照道:“临阵后退者,贪生怕死者,斩!出。”

    ……

    锦州城,城内的街面上一片萧条,店铺住宅关门闭户,除了军队巡逻之外几乎连一个人都看不到。不过靠近城墙的地方倒是有许多百姓在劳作,有的在修工事,有的在往墙上运送物资。

    周围自然有建虏军队负责监督,这些人马不是满人,而是祖大寿投降的人马,他们把头剃了梳辫子就算改编完成,很多人的衣服都没有换,仍然穿着明军衣甲,只是帽子换了一下。

    在南城的一个院子里,一个将领正和一个老头喝酒吃菜。老头点头哈腰,口里不断称呼“魏将军”,将领也是个汉人,不过已剃称臣。

    老头为将领斟|满酒,将领一干而尽,满面红光道:“王老夫子,只要你别和大清对着干,约束着百姓,咱一定罩着你。”

    王老头恭敬地说道:“咱们都是汉人,老朽全家老小就指靠魏将军了。”

    “好说,好说。”魏将军笑道,“别说汉人,咱们都是大清的子民。”

    “那是,是……”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噪|杂,王老头面色顿时大变,魏将军伸手向下面按了按,摇晃着站了起来:“别急,有咱在,咱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儿。”

    说话间,一大股清军军士已经闯进了院子,魏将军的部将连滚带爬地奔进屋里,急道:“将军,上边来人了。”

    “老子长了眼睛!”魏将军没好气地说了一声,走出屋子,见一个清军将领戴着一大帮人站在院子里,外面好像也被围了。

    清军将领冷冷地说道:“给我搜!”

    “慢着!”魏将军忙喝了一声,“你们到别处撒野去,到这里瞎闹作甚?”

    清军将领上下打量了一番魏将军,冷哼了一声:“你什么意思?”

    魏将军道:“没什么意思,谁让你们搜到这里来的?这是王老夫子的宅子,也不看看地儿。王老夫子在锦州城德高望重,现在一心投靠我大清,对稳定锦州局面多重要!是随便乱来的吗?不说别的,南门这边干活的壮丁,从来没闹事,全是王老夫子的功劳。”

    清军将领道:“我管你什么王老夫子李老夫子,本将是受上峰差遣,到这里收查奸细!”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王老夫子这里有什么奸细?”

    “给我搜,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魏将军见一群士兵往院子里乱窜,脸上挂不住,只得对王夫子道:“就是一般公务,啊,一会就好,没事……”

    不料话音刚落,清军便把王夫子的内眷给押出来了,一共五六个女人。魏将军更挂不住了,一群男人把人家内眷弄|出来,别人的清誉往哪搁?

    这是清军士兵带了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进来,那汉子走路一瘸一拐,脸上尽是瘀|青,看来此前受过不少获罪。

    “去认认,谁是明朝细作?”

    那汉子一眼看去,目光留在其中一个低着头的少*妇身上。清军将领眼尖,马上便声色俱厉地对王夫子说道:“她是你什么人?”

    王夫子的脸色惨白,说道:“那是老朽新娶的三姨太。”

    “哼!三姨太?”清军将领回头对那浑身是伤的汉子道,“看准了?”

    那汉子低下头使劲点了点。

    “三姨太”顿时抬起头来,怒道:“汉奸!没骨气的孬种!”

    “拿下!”

    清军士兵立刻张弓搭箭,手握兵器围了上去。这时“三姨太”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短刀来,突然向自己的左胸刺了进去。

    众军忙冲上去,看了一眼那女人,一个将领回头摇摇头道:“没救了。”

    清军将领道:“将其他人全数捉拿!”

    王夫子忙摆着手说道:“老……老朽真不知道她是细作,老朽一直想要个儿子,刚娶进门不久……”

    “到营里慢慢说不迟。”军士们哪管那么多,上去就绑。

    就在这时,魏将军立刻站得远远的,指着王夫子骂道:“好啊,你这个老匹夫,敢懵咱!咱被你害死了!”

    清军将领笑道:“您是祖将军手下的?没事儿,别急,这事牵扯不到您头上。”

    魏将军躬身道:“还请兄弟在上峰面前说两句好话。”

    “好说,好说,可惜这娘们死了……”清军将领看了看其他几个女人,揶|揄地笑了笑。

    众军押着王夫子一家子,还把自尽的女人尸体也抬了出来。走出院子,只见南门周围的那些百姓壮丁已经被清军围了起来。

    壮丁们看着被绑住的王夫子和架子上的尸体,他们的眼睛里尽是怒火。这时不知谁喊道:“横竖都是死,兄弟们,拼了!”

    顿时大乱,壮丁纷纷捡起地上的铁揪、镢头、转头等东西当武器,清军严阵以待,只听得一声大喊“放箭”,顿时箭如雨下,那些壮丁光着膀子毫无防护,中箭者不计其数,他们拿着简陋的武器冲上来,面对整齐的清军阵队,简直就是送死。

    南门充满了血腥,反抗的汉人壮丁纷纷倒在清军的强弓硬弩和刀枪之下,一时血流成河,尸体成堆,这里很快变成了屠杀场。

    “谁敢与我大清为敌,就是一个死字!”清军将领对成堆的尸体挥舞着军刀恶狠狠地喊道。

段六三 辫子

    锦州南门的屠杀仍在进行,各种悲惨的声音在城中回荡,听着瘆人得慌。王老夫子被押解到祖大寿跟前,突然冷笑道:“祖将军,老朽突然很好奇……”

    “跪下!”身边的军士喝了一声,一脚踢在王老夫子的腿上。

    祖大寿制止那些士兵,看着王夫子说道:“您好奇什么?”

    “老朽就是好奇,祖将军自己也是汉人,您下令杀那些百姓时心里会想些什么呢?”

    祖大寿听罢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气得捏紧了拳头,眼睛盯着王夫子,恨不得将其生吞下去。

    他还没来得及作,突然一个军士急冲冲地奔了进来,单膝跪倒道:“禀将军,现明军大队直奔锦州而来。”

    “什么?”祖大寿的注意力从王夫子身上移开,急忙问道,“有多少人,距离?”

    “回将军的话,一万到两万人之间,他们没带辎重,骑着马,现在恐怕只有几里地远了。”

    祖大寿忙道:“传令各军备战!”

    就在这时,突然西边传来“轰”地一声巨响,祖大寿忙派人询问生了事,人报西城那边生了暴|动,叛乱者把西墙炸塌了一个口子。

    过了不久,暴|乱愈演愈烈,乱民不仅在城防上和满汉清军生激战,而且开始试图攻击囤粮粮仓,城中一片混乱,清军只得调出大批军队前往镇压。

    祖大寿赶到西门谯楼,焦急地指派军队去夺取被炸塌的口子,那里聚集了大批乱民。在装备精良的满汉清军协同攻击下,乱民死伤惨重:满汉军使用的是火枪火炮弓箭;乱民使用的是砖头石子。乱|民抵挡不住,不断有人逃跑,清军步步紧逼。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高声喊道:“咱们的人!咱们的人来了!”

    众人闻声向城外望去,只见西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大股人马,黑压压的一片看不甚清楚,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边的人,有人担忧地说道:“别是敌酋的人马……”

    这时一个女人直起身体高声道:“是咱们的人,松山军!朝廷已下令松山军拿下锦州,就是今天。兄弟们,顶住缺口,让大明将士进城,为死难的父老乡亲报仇!”

    那女人摸出一个竹筒,点燃引线,片刻之后,一枚烟花便破空而出,在空中炸裂来,就算是在白天也同样绚丽非常。

    “轰!”突然一声巨响,一枚开花弹在女人所在地方爆炸开来,浓烟中各种碎片飞溅而起,|射烟花的女子在炮声中灰飞烟灭,只剩下空中那枚散开的烟花,与地面上的爆炸相应成辉。

    明军阵营看到烟花,立刻派出前锋部队直驱西墙,他们虽然是步军,但行军照样骑马代步,赶到城墙边上时,才从马上下来,列成战队,向缺口靠拢。

    建虏已经夺取了城墙的缺口处,正加紧抢修。但因为时间太仓促,城墙上下仍然有许多顽抗的暴|民没有肃清,他们用砖头滚木攻击那些抢修城墙的虏兵,城中的状况依旧混乱。

    一个背上插着箭的老头爬上了城墙,看着城下一队队整齐的明军官兵,激动得挥舞着手臂大声唱起戏来。

    “是何岁飘流吴国,追旧恨避兵江上,潜身芦荻,父怨方酬魂未返,君恩欲报心犹赤,待从头再踏越江山,兵方戢……”在字正腔圆的戏曲中,枪炮声震耳欲聋,一列列军队铁蹄轰鸣。

    “嗒嗒嗒……”护城河架起了琵琶连珠铳,一窜窜铅弹在愤怒的火焰向城墙上下扫射。硝烟弥漫,旌旗挥舞,明军士兵在护城河上架起浮桥,向缺口猛冲,双方刚一接敌,战事就立刻白热化。后续明军分成一股股纵队,扛着各式火器、梯子等物直扑西墙。

    驻守锦州的清军主要以祖大寿军为主,八旗军很少,祖大寿的汉军士气低落军纪混乱,又加上正遇着城中叛乱,真是雪上加霜,一个回合,就让大批明军突入城中,生巷战。

    号角连着鼓声,锦州城内外杀声震天。

    ……

    “报……”一小队骑士从山海关东面直奔天下第一关,“锦州大捷!”那信使的嗓子实在了得,一声吆喝,“大捷……大捷……”的回音在雄关之间回荡,恐怕整个关城的人都听见了。

    张问帽子都没戴,就急忙奔上城楼,看着下面的信使,大声道:“开城门,带上来!”

    待关防检查了相关公文,带信使上城之时,山海关指挥司的众多官员都来到了谯楼想听听锦州的事儿。

    张问自坐于上位,他虽然穿着一身旧长袍,但有那么多红袍官员、铁甲武将侍立左右,立刻就衬托出了他的王霸之气。

    信使走进来,双手呈上朱燮元的奏报,张问回顾左右,说道:“念。”

    使者扯开漆封,抽出信来,读道:“下官兵部尚书总理辽西军务朱燮元顿,七月初二日,下官以大将章照率两师为前锋,轻兵突袭锦州,并于初二日当天攻下锦州城,下官随即率松山军主力北上向锦州靠拢……”

    “章照……哈哈!”张问听罢大笑道,“他们果然没让我失望啊,拿下锦州,控制小凌河一线,看他建虏吃什么,飞到哪里去!”众官也纷纷祝贺,一时谯楼里热闹非凡,一片喜庆的气氛。

    信使又掏出一份东西来,说道:“禀阁老,还有一份折子……”

    “都念出来吧。”

    信使又念道:“……章照进锦州后,不顾军令,大肆屠杀,下令屠灭锦州满族,不论男女老少、不论军民,皆尽杀戮,每日死在屠刀下的人不下万人……如此灭绝种族的暴行,有损我朝廷威望!章照不听军令,每日饮酒杀人,残暴之极,请大人治罪;另玄衣卫监军擅自处决了叛将祖大寿,丢入锅中煮成白骨……”

    众官顿时止住了喧闹,有人冷冷地说道:“朱燮元是总理军务,是中央下派的文官,章照一个武将公然抗命,他想干什么?!”

    “章照太不象话了!”张问也骂道,“他竟然敢抗命……但念在他突袭锦州有大功,功过相抵,朝廷又正值用人之际,先给他记下,让他戴罪立功。”

    “大人,如果不敲打敲打章照,他就不能收敛残暴的罪行,嗜杀成性,大人不可不察!”

    “屠杀战俘也就罢了,城中平民有什么罪,这样下去那还了得,咱们大明王师不成屠夫了?”

    张问突然一拍桌子,吓了众人一大跳,只听得张问冷冷道:“满洲平民没有罪,那我大明百姓就有罪了?建虏几次入关,我大明百姓被杀戮劫掠百万计!这是战争,对敌人讲什么仁义道德?我看章照手太软了,给他带个话,带辫子的全杀!”

    “大人!万万不可!”文官们急忙劝阻,“大凡王道不以杀,征伐蛮夷,需以教化……”

    “不必多说,吾意已决!”张问的眼睛里露出一股杀机,“把咱们当肥羊宰的人,咱们要让他们冷到骨头里!”

    ……

    锦州城,章照醉醺醺地站在城头上,大声说道:“兄弟们,上边说了,带辫子的全部杀!咱们要让恶狼冷到骨头里去!”

    疯狂的乱兵得了这么一句话,拿着火器见着辫子不论什么人,一概射杀。很多汉人老百姓因为害怕建虏或要伪装成良民,都留了辫子,更别说那些绿营汉军了,锦州鬼哭神嚎犹如人间地狱,到处都是尸体。

    章照在城上看着城中到处硝烟弥漫,哈哈大笑,回顾众将道:“这不过是小场面。”

    众将神情惊愕,脸色白。章照又笑道:“待咱们一路打进建虏老寨赫图阿拉,要让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那才叫一个惨绝人寰,哈哈……”

    西城那边一大群人被明军赶得到处乱跑,最后被赶到一个死胡同里,无路可走,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众人放声大哭,有的人愤怒地吼道:“官军攻城那会,咱们还帮着你们,现在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咱们的?!”

    这时哭声中突然爆出一声大笑,一个汉子撕开胸前的衣服,拍拍胸脯笑道:“来吧,兄弟们别手软,把带辫子的都杀光,老子们用命换所有鞑子的性命,值了!”

    “砰砰砰……”

    ……城南门口,一排身穿黑衣头戴帷帽的玄衣卫使者正在两口棺材前面跪拜,一口棺材里陈放着一具女|尸,另一口里只有一些血肉渣子。棺材前面烧着香烛,案上摆着一排血淋淋的头颅,中间一个只剩白骨骷髅,只祖大寿的头骨。

    棺材两边还垒着两堆密密匝匝的人头,场面十分可怖。玄衣卫使者一齐向棺材磕头,一声高喊,边上的一队士兵对天放了三通枪,以告死者在天之灵。放枪罢,他们又将手把丢到人头边上的柴火上,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边在焚|烧人头,那边正在焚|烧尸体,空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糊臭,和血腥味夹杂在一起,另人作呕。

段六|四 活粮

    清军主力大营仍驻扎在松山西南面,有满蒙汉等各部兵马共计十四余万。忽有急报到代善的中军大营,代善唤入,来人报明朝松山军攻破了锦州城,下令屠杀所有带辫子的人。

    帐中的满|清贵族听罢皆尽暴跳如雷,嚷嚷着打回锦州,消灭松山军。

    就在这时,汉人范忠孝走出队列,跪倒在地阴阴地说道:“奴才倒有一个建议。”

    “说。”代善烦躁地说道。

    “喳!”范忠孝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挽袖子,一边说道,“南人大开杀戒要屠|灭所有留辫子的人,咱们索性就帮他们一把,颁布个法令……”范忠孝的神情变得更阴,“留头不留,留不留头!”

    众满洲贵族听罢大加赞赏:“范忠孝这个建议不错,把汉人都头都剃掉,让明朝杀去,哈哈……”

    代善一挥大手:“行,传令下去,每占一地,留头不留,留不留头!”

    “圣上英明!”

    代善平息下众人的嘈杂,皱眉道:“现在最重要的事儿是锦州怎么办?要是回师锦州和明军在城下鏖战,明朝的二十万援军在咱们背后集结,如何破敌?”

    岳托说道:“禀皇阿玛,我军如果不拿下锦州,届时锦州军以锦州城为据点,控制小凌河一线;南部明朝援军逼近,我军岂不是被围困在辽西无路可去?”

    另一个贝勒也附和道:“朱燮元打锦州的意图肯定就是这个,想包围咱们,圣上不可不防啊。”

    兵部呈政固尔布锡沉吟道:“再过三四个月小凌河就结冰了,明军想困住咱们也不是那么容易……”

    固尔布锡就是皇八妹聪古伦的丈夫,皮肤很黑,肚|子很大,一看就是草原人。

    岳托反驳道:“锦州军把咱们的补给线给断了,咱们十几万人马吃饭,哪里去弄那么多粮食坚持三四个月?”

    固尔布锡道:“松山军调到了锦州,松山城肯定非常空虚,先把松山攻下,也能坚持一阵。”

    岳托道:“明人最善坚|壁|清野,松山军调走的时候肯定把粮草都运走了,没运走的肯定也在咱们攻城的时候烧掉,能给咱们剩下多少?”

    这时汉人范忠孝道:“奴才倒有一招奇谋。”

    代善一直听他们在那争执,一句话也没说,但范忠孝说话后,他就开口了:“忠孝,你说。”

    范忠孝阴冷道:“粮草告罄之时,咱们可以用‘活粮’。”

    “什么活粮?”众人不解地看着范忠孝。

    范忠孝的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活粮就是汉族人口……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女人,先行看押在军中,平时可以让兄弟们寻乐子,到了军粮不济之时,煮了直接就可以做军粮,汉人妇人细|皮|嫩|肉的,并不难吃……”

    “人肉?范忠孝,你这法子也太恶心人了!”

    固尔布锡道:“辽西之战关系重大,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范忠孝说的这个法子也是个办法。只要解决后期军粮不济的问题,咱们就能摆脱被明朝牵着鼻子的被动局面,先设法解决大兴堡-杏山防线以南的明朝援军;只要解决这个问题,再熬个三四个月,冰天雪地的,就算南部战事不顺利,但明朝想困住咱们也是妄想!”

    岳托皱眉道:“咱们真要走到那地步?况且把人口押在军中,不仅影响机动,而且那些人口不也得吃饭?”

    范忠孝道:“咱们大清将士都能吃人肉,那些‘活粮’为什么不能吃?用活粮养活粮,不用浪费粮食。”

    ……

    清军很快东调,兵临松山城,松山城兵力空虚,只有一个步兵师七千余兵马,守备的名字叫李信,“武备堂”系统的武举出身,只有二十多岁;另外有太监监军一名、玄衣卫监军一名,文职官吏若干。

    玄衣卫监军就是那个从锦州回来的陈玉|娘,她从锦州回来联络章照,章照率军北去锦州,她便留在松山城监军。

    七月十一日,清军动了对松山城的围攻。松山城守备李信下令死守城池,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将帅和监军、文官一干人等亲临城头督战,官兵用命,奋勇杀敌,城中百姓也纷纷走上城头助防,许多老人|妇|孺都冒着箭矢炮火修补工事运送物资,清军打了一整天,在猛烈的火力下死了一两千人,也奈何不得城池。此后两三天里,清军以汉人俘虏和老百姓做前导炮|灰,昼夜不停地围攻松山。

    不幸三天后城中弹药告罄……新式火器的弹药消耗巨大,松山城被重重围困,得不到外界丝毫补给,库存的火药铅弹等物资根本不够四面消耗。

    军民只得砸石块木头阻击清军,城墙上多处告急,众多清军爬上了城头。

    守备李信见回天无力,长叹一声,沉声对陈玉|娘说道:“请上使即刻带人去粮仓,把粮食烧掉!别留一粒粮食给建虏!”

    陈玉|娘走后,一个军士奔到李信面前,哭道:“将军,西城已落入建虏之手,他们大开了城门,建虏骑兵冲进城,我们顶不住了!”

    “只要还剩一个人,都要给我顶住!”李信吼了一声,拔出佩剑,带着亲兵冲向西城。

    清军骑兵沿着长街突|进,见人便杀,所剩无几的明军零星抵抗根本无法抵挡。清军所到之处,明军将士皆尽战死殉国。

    李信回头看了一眼粮仓方向腾起的浓烟,抹了一把乌黑的脸,突然哈哈大笑。这时街头一股清军骑兵冲了过来,李信回顾亲兵笑道:“为国战死沙场,今天到时候了!”

    “愿与将军并肩杀敌!”

    清军铁骑呼啸而至,李信带人迎面冲了上去……瞬间之后,地上又多了一片尸体。

    ……清军很快就控制了四门,叫喊着放下兵器者可免一死,一些官兵自|裁殉|国,多数只好投降,松山陷落。

    “留不留头,留头不留!”满|清在松山颁布了这一条法令。

    在汉人的观念中:肤父母所赐,怎能轻易毁坏?更别说剪成满人那种留半边剃半边的脑|残|头式,男人多数不愿意剃,反抗者甚众,但只能死在清军的屠刀下。

    故曰满|清所到之处,有骨气的男人大多都死了,有骨气的谁愿意剃?

段六五 人心

    清军占领松山之后,先颁布了剃头令,然后声称因城中军粮被|焚、粮食需要定量分配,开始收缴百姓家的粮食。

    清军士兵冲进民宅,将粮食抢劫一空,又把数万人口集中看押,妇孺和男人分开,全城的人都成了俘虏。

    惊恐的百姓以为会被马上屠杀,哭喊着乱作一团,清军调动军队重重围困,一面敲锣打鼓安民,一面用弓箭火炮威胁,这才渐渐平息了事态。

    女人和小孩被关在城东的一片居民区内,四面戒严,动乱结束之后,受伤未死者哀嚎遍地,惨不忍睹。玄衣卫使者陈玉|娘也混在人群里,她见到如此惨状,便站了出来组织人们救助伤患,东区的妇孺有了主心骨,都听陈玉|娘的安排,那些伤者才得到了帮助。

    陈玉|娘从容镇定,调度有方,俨然成为了女|俘们的头领。现在她乔装成了百姓女子,自然不会戴玄衣卫的那种帷帽,她的头上包了块青布,脸也露了出来,瓜子脸清秀非常,个儿高高,英姿飒爽。

    伤者痛苦地呻吟,小孩哭着喊饿,陈玉|娘忙得团团转,她临时把身边的女人分工,让她们各自选出年轻有力的人,有的照顾伤者,有的寻找食物,有的看管小孩。渐渐地东城女|俘区的情况稳定下来,伤亡大大降低。

    城中的粮食早就被清军收刮得所剩无几,城陷不到两天时间,在戒严区内已经找不到一粒粮食了。大人们还能忍耐,小孩哭得“哇哇”直叫。

    “满人要把咱们活活饿死吗?”人们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就在这时,设在一条长街街口的戒严区出口进来了一队满清士兵,他们抬着许多热气腾腾的大桶走了进来。

    “有吃的了!”众人顿时向长街上涌了过去。

    陈玉|娘大喊道:“不要抢,先分给孩子……”可是饿得昏的女人们在食物的诱惑下立刻变成了乌合之众,哪里还听她的?纷纷冲过去哄抢。

    清军士兵见状,丢下木桶便走了。

    “是肉汤!竟然有肉汤吃……”不知谁喊了一声。

    蓬头垢面的女人们拿着各种容器向木桶挤过去,一边大吃一边装盛,就像一大群乞丐一般。

    “啊!!”突然人群中爆出一声尖叫,声音之大以至于旁边的许多人急忙丢下碗盆,捂住了耳朵。

    “是人的指头!”

    “他们给的是人肉!”

    抢到肉汤的人顿时弯腰哇哇呕吐起来,眼泪鼻涕齐流,污|秽之物弄得满街都是。人们纷纷破口大骂:“这帮天杀的,给咱们吃人肉!”“短阳寿的……”

    两天之后,清军大营内。代善问道:“百姓肯吃肉汤了?”

    一个将领跪倒道:“回圣上,初时他们都不肯吃,后来怕小孩饿死,就给小孩吃,很多人饿得不行,也跟着吃了,不过这几天仍然饿死了几百人。”

    代善叹了口气道:“饿死的人要尽快烧|掉或者埋掉,以防生瘟疫。”

    这时范忠孝阴阴地说道:“圣上不用担心,有的地方生饥荒,百姓易子而食,自己家的孩子都能吃,人肉吃不得?人都是逼出来的,没法子的时候什么都能吃!奴才建议以后掠到的人口,都押送到松山做‘活粮’储备;从百姓家抢得的粮食,还能做军粮。这样以来,军粮问题就能更好地解决了。”

    代善沉思片刻,说道:“军粮的事儿暂时别管了,咱们继续南进,把杏山攻下!控制沿海诸路,伺机消灭明朝南部援军。”

    众臣大呼:“圣上英明。”

    不料清军在松山的暴|行影响太大,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辽西,满人竟然用活人当粮食!在这样的气氛下,清军围攻杏山城,遭到了强烈的抵抗。

    驻扎在杏山城的万余官兵表现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勇猛,城中的数万百姓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男丁纷纷涌上街头,拿起各式武器随时准备和清军拼命……被当成牛羊变成粮食实在难以让人接受。

    结果清军无法攻下杏山,而此时近左的明军部队正在快向杏山靠拢。秦良玉受命节制杏山-大兴堡防线的明军,随即集中本部兵马及已经到达的援军几个师,共约十万大军向杏山推进。

    双方辗转鏖战,不分胜负,每日死伤无数。

    ……

    明廷山海关指挥司,张问着急文臣大将商议对满清作战对策,文武群臣聚集在衙门里吵闹非常,多半都在议论松山“活粮”的事儿。众人自然是义愤填膺,对清军恨之入骨。

    不料这时已升任礼部尚书的黄仁直把|玩着下巴的山羊胡说道:“满人这次被逼急了,不知是谁出了这么一个昏招。”

    张问听他话中有话,忙平息住众臣的议论,问道:“黄大人何出此言?”

    相对于其他大臣的情绪激动,黄仁直显得风清云淡,他缓缓地说道:“建虏先后攻打松山和杏山二城,效果大不相同:松山三天就被攻破;而杏山兵力与松山相差不大,为何固若金汤?”

    有人大声道:“自然是建虏灭绝人性的‘活粮’手段,激起了军民的愤怒,同时大伙无路可退,所谓哀兵必胜,作战时自然舍得性命。”

    黄仁直道:“对,就是这个原因……那么建虏此举不是昏招是什么?真不知代善他身边都聚集了一群什么样的脓包,才能想出这样蠢材的招数。”

    众人一听情绪渐渐平息了下来,大伙冷静一想,虽然松山数万百姓惨遭不幸,但是和百万大军的胜负命运比起来,一个城的人算什么呢?

    这时黄仁直又说道:“此时此刻,咱们的要不是调兵和建虏火拼;而是出轻兵收复松山,救出百姓!”

    “轻兵冒进,风险不小啊。”

    黄仁直仰起头,摸着胡须道:“松山之战,胜负并不重要,重要是一个态度。建虏以活人为粮,我大明不惜代价珍视百姓,正邪立判……大人,得人心者,得天下!不可不察也!”

    “得人心者得天下……”张问咀嚼着这句话。

段六六 轻骑

    明清大战已经持续了半年有余,双方交战人数已增至五十万。明朝的重兵源源不断地压到辽西走廊一带,清朝也积极调动战争资源,新组建了一支六万人的汉军部队,赶到了义州一带。

    八月初,张问率文武百官从山海关到达宁远城,将总指挥司迁移了一百多里。宁远城到杏山-大兴堡前线几十里的地盘上,明军布置了二十六万大军;山海关以西还有三十多万人马向关外调动。

    张问从马车上下来时,四野里的兵马密密麻麻犹如汪洋大海一般。“张问……张问……”对张问充满崇拜的无数官兵直接喊着他的名字,宁远城内外如水沸腾,一阵阵欢呼就像阵阵惊雷从天地之间滚滚而来。

    西官厅在军中的一套文官体系起到了应有的作用,在西官厅体系控制下的舆情中,张问成了战神的代名词、成了拯救全族的头领。如此几年下来,明军官兵对张问的个人崇拜已经到达了极致……从现在宁远城内外千军万马的氛围就可见一斑。

    今天张问只穿了一身洗得白的旧布袍,浑身上下散出两袖清风节俭朴素的气质。这身打扮是黄仁直主张的,礼部尚书黄仁直认为这样的打扮能给人朝廷中枢质朴清廉的印象。

    其实上张问一党捞够了好处,一个个富得流油,因为张问对自己人一向很优容。利益均沾,这也是张问让身边诸多官僚拥护他的诀窍之一。

    张问上了一辆四轮指挥车,从大军前面经过,顿时群情激动,官兵们看见张问后,无数的人扬着手臂大声喊叫。卫队吃力地挡在道旁,才维持住秩序。

    清风徐来,张问的须和长袍在风中轻轻飘逸,加上他如玉山一般的身材,俊朗的外表,站在四轮车上就如上古圣贤一般的形象。

    他的目光深邃而忧郁,仿佛是在忧国忧民……立刻迷惑了无数渴望建功立业的热血青年。

    这时张问扬声喊道:“此时中枢前移到宁远城,目的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救出困在松山城的父老乡亲!”

    “万岁……万岁……”众军的呼喊声更加大了,对着张问喊万岁有谋逆嫌疑,但是现在张问根本不怕什么嫌疑,也没人能控制住现今这热烈的场面。

    张问拔出佩剑,指着天空激愤地喊道:“满人把我们的兄弟姐妹当成牲口当成粮食,我们只有用手中的剑讨回一个公道!”

    “中秋团圆佳节,让松山的乡亲回家团圆!”

    一浪盖过一浪的人声在大地上爆响,负责张问安全的将帅担心场面失去控制,便坚持让张问先进城,他只好在精锐甲兵的护卫下进了宁远城。

    到了下午,指挥司召集各师主将以上的武将到衙门议事。张问自坐于上位,对众将说道:“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松山城的百姓被建虏当成粮食吃掉,须得派出一支轻兵离开战线前去救援,谁愿出战?”

    老将们默不作声,倒是那些刚从武备堂出来的年轻军官们争相站了出来,抱拳纷纷说道:“末将愿往!”“末将愿往!”……

    主动请缨者多达数十人,张问举手平息住他们,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要把话说到前头,此行凶险非常。后方主力车营无法跟进,攻打松山的人马是孤军深入,可能被伏击,可能被包围,更可能一去不回!”

    张问仰头叹了一口气:“本来指挥司就有许多大人不同意此举,那是用许多好男儿的性命去冒险啊……”但随即他又斩钉截铁地说道:“可是,我们不能抛弃百姓,不能坐视不管!试想如果被困在松山的人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妻儿,要被蛮族煮了吃掉,我们是什么样的感受?”

    一个青年军官拍着胸脯道:“武备堂的大儒说过,咱们身在行伍,就是用自己的性命去换百姓的性命、换国家的尊严,当此关头,咱们不效命,谁来效命?”

    “好!”张问一拍大腿,指着那个说话的年轻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拱手道:“禀大人,末将秦亮,彰德营第十五装甲师主将,武备堂武进士出身。”

    张问点点头道:“这次任务就交给你去完成,但是为了机动迅,你们不能带战车,除了你的本部人马,我再给你两个师一万四千人。你去,把松山攻下来,救出被困百姓。”

    秦亮毫不犹豫地说道:“末将得令!”

    就在一瞬间,张问突然从余光里现这个年轻人眼睛里的热情,他的心里毫无征兆地泛出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这种执着的热情,似曾相识。

    一个大好青年就要这样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张问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忍,但军令已出,不好改口,他不禁说道:“去吧,我会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性命是为了什么东西付出的……”

    秦亮笑道:“大人不必担心,末将一定活着回来,中秋之前拿下松山,让大伙团圆!”

    “来人,上酒,为秦将军壮行!”

    步骑二万二,秦亮为主将。他于第二天便感到了杏山一线,接手这两万二千名官兵,随即离开明军挖的三道壕沟防线,北上进入清军活动的区域。

    张问得知秦亮军北上的消息之后,在黄仁直面前长吁短叹道:“这两万多人恐怕是有去无回了……”

    黄仁直也神情凝重地说道:“此前我们这么大肆宣扬了一阵,满清那边肯定知道一些风声……秦亮军孤军深入,铁定会被吃掉。”

    张问黯然神伤,黄仁直又忙宽慰道:“大人,那两万人不是白白送死,他们的死会让中枢更得人心;如果我们不派出一支兵马去松山,天下百姓心中的这份人心才真白白流失了。”

    “得人心者,得天下?”张问怔怔地看着黄仁直。

    黄仁直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迎着张问的目光点点头:“大人饱读经书,纵观青史,哪个不得人心的新政权可能长久的?”

段六七 王师

    秋高气爽,辽地的气温更低,**月间的晚上甚至寒冷异常。

    秦亮军从大兴堡-杏山防线向北开进,不到半天功夫,就走了二十多里。他也没下令部队急行军,只是按照平常的行军度行进。照这个度,一天时间就能赶到松山。

    这股明军部队没带重武器,只有一些弗朗机炮和机关枪,轻装出,连食量都只带干粮,更省去了煮饭吃饭的那些东西,所以行军度很快。

    据载唐朝时唐军平均一个士兵要带六匹骡马装载东西,但此时的明军除了携带火炮等难以运载的重型装备,其他没有那么多东西。密集的城镇能够解决很多问题,同时技术的进步也让随身装备更加轻便。

    明军沿着海岸线走了半天,走了几十里路,时值正午,主将秦亮突然下令就地扎营休息。

    部将和随军文官不解,问道:“照这个度,咱们天黑前就能到达松山,将军何故停下?”

    “前面有伏兵。”秦亮淡淡地说道。

    一个文官道:“我们的任务是进攻松山城,有没有伏兵还不是得去松山,拖得越久,建虏越有时间从容布置。”

    秦亮笑道:“赵大人您读的是圣贤书,我读的是兵法,您说咱们谁知兵?咱们要救松山的百姓,已经吵囊囊了半个月了,这么长时间您说建虏知不知道,会不会早就布置好了?”

    赵大人是个清矍的老头,属于西官厅体系的文官。

    秦亮说话有点冲,刚才那句话不太好听,明摆着就是说赵大人不知兵胡乱说话。不过赵大人倒不恼怒,反而笑道:“秦将军是明白人。”

    秦亮自信地说道:“我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但我还是主动请缨,可不是傻,而是知难而上,您想想,容易立功的事儿能轮得上咱们?现在建虏早就布置下兵力等我们过去了,早去晚去都是一样,所以赵大人急什么?”

    “那秦将军驻扎在这里有何深意?”

    秦亮道:“到时便知……总归不是坏事,如果现在急着赶路,突遇敌兵来袭仓促应战,还不如扎营在此以逸待劳。此地离后方防线不远,建虏怕后续援兵跟进,又舍不得到嘴的肥肉,他们比咱们急,肯定会改变部署主动来咱们。”

    他遂下令明军就地扎营,一面派出士兵到附近砍了许多树木构建结实的栏栅,一面下令士兵在栏栅内挖了两道深壕,内置干柴干草。

    入夜之后,他又密令五千骑兵离开营地,马衔草蹄裹布,悄悄调入附近的一处山林。

    准备妥当,秦亮对众将说道:“今晚建虏必来袭营,你们各自下令部下人马,夜不解甲,火器准备,随时准备应战。”

    因秦亮是个年轻人,手下许多将领听不惯他那种自信的口气,私下嘲弄:啊,今晚建虏必来袭营……什么玩意,以为自己是孔明神机妙算呢。

    不料到了下半夜,突然远处的暗岗传来一声哨响,随即哨兵跑近大喊道:“建虏来了!建虏来了!”

    秦亮果真妙算。

    营地里的号角随即呜呜地吹响了,众将大声喊叫着集结人马组成战阵,围绕营地布置兵力,成片的火把把夜空照的火红。

    不多久,建虏骑兵冲近,明军营中一声炮响,鼓声大作,随即枪炮声齐鸣,震耳欲聋。宁静的夜空顿时仿佛要被枪炮声撕裂了一般。

    “嗒嗒嗒……”“砰……砰……砰……”火器在夜色中喷|射着火焰,一窜窜闪亮的铅弹在黑暗中穿梭,分外显眼,就像在一张黑纸上画上的亮色短线,十分漂亮。

    每次“轰”地一声,整个夜空的光线就闪亮一下,就像闪电一样,那是弗朗机炮|射|时的绚烂。

    第一批冲近营地的建虏骑兵损失惨重,他们被深深打桩的栏栅阻挡,无法突进,也不能后退,只能在闪亮的铅弹横贯中哀鸣。

    很快外面的建虏向木头栏栅上浇油,然后点火,营地四周顿时燃起大火,没过多久那些木头就烧朽了,一撞便塌。建虏骑兵从多处突入营地,用点火的弓箭向明军营地中乱射。

    此时的夜空真是分外壮观,弓箭在空中划出弧线,铅弹闪烁乱飞,就像四面都有流星雨一样。

    这时明军把壕沟里的柴火点燃,四面燃起熊熊大火,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围绕着营地的两道沟壕,就像建虏再度被阻挡,双方只能用远程兵器对|射。

    永历年以来,明朝在兵工厂大量使用御动机和机床,武器生产生了一次革新,各种火器的性能比以前好了许多,火枪|射快,射程更远,而且比起以前更不容易炸膛。

    远程明军有压倒性优势,密集的机关枪铅弹对着前面扫|射,一排排的火枪交替轮|射,拥有子母管的火枪射程一百步,四之内射|击间隔非常短。这种打法让建虏足足地喝了一壶,他们所谓袭营没有讨得任何好处。

    就在这时,秦亮在中军大吼一声:“信号,令骑兵出击!”

    一枚枚信号弹带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嗖嗖冲向天空,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半空爆裂开来,散成一朵朵花朵,美丽非常。加上地上噼里啪啦的就像在放鞭炮,这场面倒像是在过节。

    藏在西边树林里骑兵部队迅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组成队列,形成十几股纵队,像营外的清军猛扑过去。

    明军骑兵纵队阵法奇特,他们靠近清军之后,也不趁势冲击,而是拿着三眼铳、鸟枪等火器射击。三眼铳这种落后的古董在步兵中早已灭绝,有的骑兵还在使用是因为这玩意本身就是根大铁棒,打完枪还能当马上兵器使,简单实用,深得骑士喜爱。

    建虏骑兵在靠近的明军枪骑兵打得落马甚众,他们一面用弓箭还击,一面纠集了几股兵马准备冲击。

    这时明骑阵法变换交替,身披双重重甲的重骑兵纵队从间隙里越过枪骑兵,动了冲击。双方短兵相接,混战一片。

    打了大半晚上,营地沟壕里的柴火已经烧尽,营中的明军步骑调整了阵队,越过壕沟向清军施压。清军两面受敌,打了半晚上不仅死伤惨重,而且疲惫不堪,眼看明军准备充分进退有度,再打下去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他们只得陆续退兵。明军骑兵追了一阵,然后鸣金收兵。

    这时天色已经泛白,晨光从东边升起。只见大地上硝烟弥漫,余烬上烟雾缭绕,断刀残旗插在遍野尸体之间,说不出的凄凉。

    还有没死透的人在长短不一地呻|吟,明朝士兵有的提着刀,有的抬着担架在尸体之间搜索,自己人没死的就抬走,建虏就补一枪或者捅一刀……什么人道主义在明清战场上根本就是扯淡,谁提这样的事儿谁蛋疼。

    不远处一个断腿的建虏正半躺在地上大声讨饶,他的脑袋面前对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别杀我,我投降……”“砰!”

    秦亮初战告捷,正在乐呵,毕竟他是年轻人,而且性格也很外向。他乐着的时候,神态俗气,明显的得意洋洋,配上脸上那只鹰钩鼻,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自负的鹰。

    因为打了胜仗,部将们态度大变,他们看着秦亮那张扬的得意神色也越顺眼了。在沙场上,不管将领有多讨厌,只要能打胜仗部下就坚决拥护;你对人再好,百战百殆的话也是白搭。上战场就是玩命,胜仗比什么都重要。

    文官赵大人找着秦亮,建议道:“昨晚一战,弹药消耗巨大,不如再等等,等待后方送些弹药过来。”

    秦亮笑眯眯地直摇头,再次出口让人难堪:“陈大人,我说您不知兵,果然没说错。”

    “这……”陈大人被当面打脸,神色可想而知。

    秦亮道:“现在还等在这里,不是坐着等人家来扇咱们?趁昨晚一战打乱了建虏的部署,咱们立刻出!”

    “海岸线附近仍然有建虏布置的伏兵。”

    “所以咱们不能走那个方向,向西北走,绕到松山去!”秦亮说罢大声喊道,“别磨蹭了,丢掉帐篷,立刻出,两个时辰之内赶到松山!”

    明军遂丢掉了许多东西,帐篷、水桶、側刀、竹筐等七七八八的东西全部都被扔掉,甚至弗朗机炮都被炸了一下大家是真正的轻装了……但这样一来,将士们的生活将受到很大的影响:啥都没有,就带着兵器在野外怎么正常作息?

    不过秦亮也不担心,他的想法是直接把松山拿下,进城之后自然什么都有了;万一拿不下松山?这个问题他却没去想,年轻人,就是有股子狂劲。

    明军部队集结之后马上开拔,大伙一边走一边拿着干粮水袋吃东西,比去投胎还要着急。

    一队队穿着明军特有的深灰战袍在大地上前行,和辫子军的着装完全不同,旗帜也是汉人的旗帜。沿途的百姓看到这股军队,现竟然是明军!让百姓们激动万分……王师,大概就是这样的军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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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介绍:
宦海沉浮,谈笑间不过半尺乌纱;
金银亿两,抵不过笑靥如花。
翻开,一副大明朝的山水人物画卷就在眼前,如身临其境;机杼声声,丝竹管弦,娇娃轻唱,如在耳际。
沉思,暗藏杀机,盛衰难料;江山零落,谁人参破玄机,一手把玩日月,尽在乌纱。
……乌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乌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乌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