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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独麦客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txt下载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南非与联合省(一)

    1677年12月20日,南非大卡鲁高原干渴的盛夏,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在烈日下缓缓前行。他们看起来很是疲累,但队形却维持得还算不错,应该是一支打老了仗的劲旅了,如果再考虑到这是在南非以及他们身上的军服颜色的话,那么很明白了,这是一支隶属于南非驻屯军的东岸正规营伍。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这是一支从历山县出发的部队,番号是第十一混成营,营长是陆军少校李之信,郭汉东司令的铁杆心腹了。他们在差不多二十天前从营部驻地历山县城出发,沿着小卡鲁高原上的千沟万壑一路东行,在尤宁乡取了一些补给后——其实也就补充了一些饮用水和活畜,盖因当地仍然很穷——开始转向北方,翻越一道道山梁子,寻找敌人的踪迹并进行追击。

    他们寻找的敌人是卡玛王国的黑人。这个以科萨人为主体的王国,说实话目前已经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甚至可以说已经处于事实上的瓦解状态。拜东岸人常年进行的大扫荡所赐,卡玛王国治下的游牧、游耕部落损失惨重,并渐渐因为种种原因而脱离了他们的统治。其中一部分被东岸人吸引投靠了过来,进而被编入了黑八旗序列之内,一部分远走他乡,不知所踪,当然还有很多被东岸马步兵击破的,这部分也很多。

    总之,在这些游牧、游耕外围部落脱离后,卡玛王国的情况日趋恶化,民众生活困难,军事上屡屡失利,能打的精兵强将在与东岸人的历次交锋中不断损失,以至于王庭东移后在与当地的操祖鲁语的部落进行战斗时,都不能很利索地击败他们,甚至还很是吃了几次败仗,让人沮丧不已。要知道,卡玛王国可是经历过一次励精图治的改革的,当时初代国王集中了相当权力,依靠个人威望强行推进国家的荷兰化进程,要求中上层使用荷兰语言,学习荷兰文化和知识,引入荷兰宗教,同时也派王室子弟前往阿姆斯特丹进行留学,一度让卡玛王国的实力大增,在对周边部落的征伐中屡屡获胜。

    可是这才过了多少年?曾经在原住民中间不可一世的卡玛王国、曾经与东岸人硬钢过的土著王国、曾经与荷兰人和英格兰人谈笑风生的强力政权,居然在区区四十年的时光中走过了青年期、盛年期和老年期,衰亡何其之速也!

    按照东岸人如今整理得来的消息,卡玛王国最后的王庭已经迁到了大卡鲁高原以东的某处水草丰美的地方,且因为战争、食物匮乏等原因时不时地迁徙。想想当年这个国家已经从游耕状态摆脱了出来,向定居发展,结果却遭到外来殖民军队的强力打击,虽然屡经挣扎,并且出了一些才智相对杰出之士进行改革,可到头了仍然是一场空,现在更是再度回到了数十年前的游耕社会形态,文明倒退的趋势不可逆转。

    据说,现在卡玛王国的国王号令基本上出不了那几个直系部落了,一些原本紧密团结在他们周围的旁系边缘部落因为与祖鲁人的厮杀太过惨烈,好处却没有多少而非常不满,王庭的威信一天天地再降低。宪兵司令部的人估计,卡玛王国王室目前能够直接控制的人口不会超过五万,可能更少,常备军可能更是不会三千,且还有几杆火枪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毕竟很多年没有补充了,如今能有三四百杆可以打响就不错了。

    卡玛王国这样的实力,自然是不被东岸人放在眼里了。事实上现在东岸人在制定往南非内陆地区的扩张政策时,基本上已经不再将卡玛王国的威胁当做第一顺位的威胁了,他们更是觉得,那些散碎的小部落可能给东岸垦殖者带来的危害更大,而不是臆想中的数量超过一千且有大量金属武器的卡玛王国军队,那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

    按照河中地区行署制定的计划,现在在南横山山脉以南、小卡鲁高原和大卡鲁高原上的扩张,还是以稳扎稳打、立足自身为主。即新设立的殖民点第一要务是养活自己,而不是作为一个兵站、仓库或营房,每个定居点的第一要务也是发展生产,而不是侧重于军事训练。

    卡玛王国这种在地区行署看来已经严重“半身不遂”的国家,暂时放着好了。反正他们现在也正和东面的祖鲁人、科萨人打来打去,为了一些水草丰美的土地终日厮杀不休,相互间的实力损失都不小。这种为王前驱的行为,在地区行署专员白玉堂看来,是符合东岸共和国的利益的,也是符合地区行署为东岸民族争夺阳光下的土地的长期政策的——这不废话么,他们自相残杀干净了,东岸人正好收拾东西过去住下,给这片辽阔的土地直接来个换种,还不是美滋滋的!

    因此,现在河中地区行署的战略重心,基本上已经转回了地方经济建设方面,比如目前已经正式开工建设的南非铁路(即民间戏称为“钻石铁路”的大型基建项目)。河中地区行署其实在很多年前就筹划修建铁路了,为此每年都从地方财政中挤出部分资金存入西北垦殖银行的专门账户内,同时南非所有采集到的钻石也统一运回本土出售换取资金,再加上其他林林总总的收入及面向河中八县发行的部分二十年期债券,他们一共筹集到了超过一百五十万元的资金,用于铁路的前期投资。

    地方政府出钱修铁路,这是执委会诸公最喜欢看到的东西了!不过这很不常见,一般地方政府也没这个财力和魄力,所以说南非河中地区行署的行为有多么难得,持续两代行署专员坚持不渝地存钱,地方资源(钻石和少量黄金)也尽数投入,再加上百姓踊跃购买铁路建设的长期债券,这一切都显示了河中地区二十余万百姓对这条铁路的盼望程度。

    当然了,地方政府都表现出如此决心了,你中央政府即便再困难,也不可能一点都不意思一下。这不,中央铁路公司在国家铁道总局的督促下,参与进了南非铁路的建设之中,并承担了差不多接近一半的开支——按照双方协商的结果,铁路建设的前期费用全部由河中地区行署承担,等到中央铁路公司的资金压力初步缓解之后,再往这条铁路上砸钱,毕竟他们现在还承担着义成铁路和国内的北方铁路的建设呢,压力巨大。

    河中地区行署对此当然是没什么意见了。地区行署专员白玉堂亲自拍板,同时在开普敦镇、河中镇、高达乡三地破土动工,即优先修建从河中镇到开普敦镇的铁路。这个修路计划和最初还是有些不同的,那时候荷属南非尚未被东岸人拿下,制定的计划自然不可能将开普敦、蔡冈、白亭等乡镇也囊括进来。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荷属南非已经被东岸事实上占领并设县移民,且开普敦县荷兰东印度公司经营多年,投入也比较大,无论是人口数量还是经济发达程度,都非常不错,再加上地理位置也极为关键,因此河中地区行署就将早先制定的计划稍稍修改了一下,将通往开普敦港的一条支线铁路也加了进去。

    而现在由于资金不足,无法承担整条铁路的同时建设,因此白玉堂在考虑来考虑去后,决定先修通河中镇到开普敦港的铁路再说。这条铁路横穿两个县、六个定居点,规划全长271公里,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小投资了,河中地区行署为此直接扣下了原本打算宣布“解放”的两三万名荷兰东印度公司治下的奴隶——多为科伊桑人、科萨人及部分判决流放至此的马来人——并将其就地整编分组,然后投入到了轰轰烈烈的铁路修建行动中。

    此外,南非地区行署也行文南非驻屯军方面,请求其派出部分精干人马主动出击,搜寻黑人游牧或游耕部落进行打击,不求占多少地盘(事实上占那些不毛之地就目前来说也不太可能),只求多掳掠一些劳动力回来,因为铁路工地就像个无底洞一般,每天都要吞噬数量不一的筑路工人,这消耗品自然要多弄一点了。

    李之信少校率领的第十一混成营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北上出击,寻找敌人进行打击的。至于他的顶头上司、第八混成营营长、南非驻屯军司令、陆军中校郭汉东,则正带着第八混成营和南非骑兵营主力,在期思乡一带登陆后,向北“剿匪”呢。这既是为了配合地方行署多多抓人的要求,同时也是为了落实所谓的“南非凿穿作战”计划。

    郭汉东在那边已经连续战斗差不多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在那片土地上,或许是因为降水丰富、气候湿润的缘故,科萨人、祖鲁人等黑人部落还是比较多的,人口密度可以说是远超南非西半部分,这令登陆的郭部近两千官兵一开始真有调入了宝库的兴奋感觉。

    只不过在连续战斗两个月之后,他们已经深入内陆地区很远了,补给开始渐渐送不上,人员也颇为疲累,因病减员的人数急剧增加,全军士气有所低落。再加上一路北上大小数十战,他们人是抓了不少,可财物着实有限,说起来也就一些毛皮、象牙之类的能值点钱罢了,另外还有一些纯度不高的狗头金,但数量较少,分一分的话每个人根本拿不到几个钱,因此大伙儿现在都有了撤兵的念头。

    郭汉东中校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还想再坚持个一段时间,因此暂时没有下达撤兵的命令。只是后来当义成地区开始砸锅卖铁修建铁路,义阳湾一带的毛君、汤墨羽部一千多官兵顿时断了奶,无力沿着内陆地带继续南下与郭汉东部会师的消息传来时,郭大司令立刻明了了如今的局势,于是果断下令带着缴获的战利品和奴隶分批撤退到期思乡,然后登船返回开普敦,当然这会他的心情肯定是比较阴郁的,只不过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李之信少校估摸着,这个月月底郭司令的部队就将分批抵达开普敦,届时铁路建设工地上的用工缺口必将大大得到缓解,他们第十一混成营应该也可以慢慢摆脱在草原、沙漠上吹风吃沙子的命运,可以回到地方上休整了。要知道,他们与第八混成营一起,已经在南非戍守了好几个年头了,官兵们离家日久,归心似箭,实在没有太多兴趣在这个干渴荒芜的沙漠上继续打生打死。他们是国家经制部队,剿匪这种事情本就不应当由他们来做,而是应该交由地方预备役部队来完成,李营长总觉得,治安战打久了,也许部队就不会打正规战了,军官、士兵们的习气也会变得很坏,这无疑都会极大地影响战斗力。

    他们于12月21日上午时分抵达了位于大小卡鲁高原交界处的北威乡,一个今年刚刚设立的定居点,位于后世南非威洛莫尔小镇附近,目前大概有一千多定居人口的样子,同时还有额外千余名科萨黑人劳务工在此修建水库——附近有一些河流在此交汇,同时也有一些天然小湖泊的存在,虽然淡水数量不是很大,可在本就极度缺水的高原上面,已经是难得的资源了,因此东岸政府动用了一批劳动力在此工作。

    第十一混成营的官兵们住进了乡政府附近的一批简易军营内,而李营长则前往乡场上与当地的干部们闲聊了起来,同时混了一顿还算不错的午饭。午饭过后,正当他打算好好休息一番的时候,一封来自开普敦港的信件抵达了北威乡这里,并被送到了李之信的手里。

    李少校疑惑得打开一看,随后便笑了,原来信里说的不是别的,而是联合省及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双重授权代表已经正式与东岸政府达成了一致,并就荷属南非殖民地的地位问题最终签署了协议。

第十三章 南非与联合省(二)

    前来与东岸商谈荷属南非殖民地地位问题是前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乔安·马特索尔科。此君之前一直待在开普敦港,带着三五个随员,看起来终日无所事事,只有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只请求靠港时他们才会登船,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而就当东岸上下对此感到见怪不怪的时候,有一天来自本土外交部的官员却带着“上命”过来了,然后与白玉堂这位同样是外交系统出身的官员密谈了一下午。第二天,两人宣布代表华夏东岸共和国外交部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全权代表乔安·马特索尔科开始就荷属南非殖民地的地位问题进行谈判。

    谈判前后持续了差不多将近两个月时间。期间谈谈停停、停停谈谈,墨迹了不知道多少回,最后终于初步形成了一个令双方都能够勉强接受的协议,目前已经形诸文字并各自交由随员带回本土审阅、盖章。

    协议的内容大致有以下几条内容,第一条——同时也是最关键的一条,其他所有内容都是以此为基础的——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确认,原荷属南非殖民地(包括开普敦、斯泰伦博什、布雷达斯多普在内的七座城镇及其附属土地)永久“转让”给华夏东岸共和国政府,转让价为十万盾,并且这条也得到联合省政府的批准,身兼联合省执政和弗里斯兰、荷兰等省执政于一身的奥兰治亲王威廉三世也签字确认了这一点。

    这个写在协议第一页的条款,对于荷兰人来说可不是一个容易下的决心,尤其是对奥兰治亲王来说更是如此。这个年轻的贵族挽狂澜于既倒,将七省联盟从法国军队的铁蹄下解救了出来,同时施展出了高超的外交手腕,不但让丹麦、勃兰登堡—普鲁士、巴拉丁、卢森堡、洛林、奥地利、西班牙等过与自己站在一起,共同对法兰西宣战,同时也让英格兰、瑞士及意大利的一些邦国事实上站在了联合省一边,并明里暗里提供了许许多多的帮助,使得大家更有底气与强大的法国人进行斗争。

    所以说,现在的奥兰治亲王威廉三世,在联合省乃至整个欧洲的名声那真是响亮无比的,以至于目前尚隐居在南尼德兰的包括德维特兄弟在内一干共和派骨干们都黯然神伤,觉得今后他们即便返回了联合省,怕是也很难与威廉三世进行争斗了,因为他的威望实在太高,高到如果不出什么大的纰漏,他这辈子估计都没人可以撼动了——这从如今联合省国内的政治局势就能看得出来,很多富商出身的共和派议员也迫于国内的大势,不得不向奥兰治亲王卑躬屈膝,甚至狼狈为奸,德维特兄弟这么一帮他们以前的代言人,现在已经被无情地抛弃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所以,我们可以看出这样一个强势的国家领导人、欧洲各国宫廷口耳相传的明星、反法联盟的头号组织者,又怎么能够轻易接受荷属南非殖民地的沦陷呢?要知道,在他领导的国家节节胜利,收复了所有失地,并进入南尼德兰与法国人对峙的当下,开普敦殖民地的丢失对他来说不啻于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的光辉形象微微有些黯然,所以他一开始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这件事情的,即便东印度公司已经愿意面对失去开普敦殖民地的现实了,但奥兰治亲王却不愿意,故他无情地驳回了十七人委员会的请求,让他们继续与东岸人进行谈判。

    可东印度公司又怎么与东岸人谈呢?东岸人的目的是如此明确,就是要开普敦殖民地,东印度公司不给的话,一切都无从谈起,因此双方之间的谈判一开始真的成效很低,双方都在浪费口水,甚至于一度还中断了好长时间。

    真正对谈判进程起到加速作用的其实还是国际局势的变化。话说这几年反法同盟与法国人之间的战争,当真是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先是在1676年年中,威震莱茵河的法国统帅之一蒂雷纳子爵率部进攻被德意志联军占领的斯特拉斯堡(同时也是德国人的总后勤基地),遇到了蒙特库科利的顽强阻击。双方之间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了当年年底,最终以德国人的彻底失败而告终,不过戏剧性的是,蒂雷纳子爵在当年冬天也突然得了急病,一命呜呼,让行将崩溃的德国人开始反攻,并一举占领了莱茵河以西的一些土地。

    当然他们的好日子也没持续多久。第二年春天,法王路易十四急调孔代亲王前往莱茵河战区,然后通过一系列漂亮的战役再度挽回了局势,将德国军队逐出了莱茵河以西地区,德军统率、意大利人蒙特库科利为此黯然辞职,回乡养老,将满腹热情投入到了军事著作的编纂之中。

    继任蒙特库科利位置的是洛林公爵查理五世,是刚刚病逝的前公爵洛林四世的侄子。此人先是与孔代亲王交手了几次,战绩胜少负多,不甚理想。不过孔代亲王年事已高,在莱茵河呕心沥血了这么一年时间后,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于是路易十四又调了布特维尔公爵前来集体他的位置,担任东线法军集团的总指挥。

    布特维尔公爵也是沙场宿将了,虽然水平不如他的大哥(他从小被孔代亲王母亲收养)及蒂雷纳子爵,可查理五世也不是什么军神,因此双方基本上是互有胜负,法军总后勤基地菲利普斯堡一度被德国军队攻克,可查理五世亲率的六万军队也被布特维尔公爵挫败,始终被挡在他的家乡、家族封地洛林公国的外面。

    而接替卢森堡公爵担任北线法军总指挥的路易十四的弟弟、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一世,这个在喜欢男扮女装,很晚才确定了自己性取向的法兰西亲王展现出了不俗的战争指挥艺术,通过亲自发起的一系列战役,夺取了包括瓦朗谢讷、贡德在内的多座南尼德兰城镇,重创了西、荷、德联军,让其统率奥兰治亲王灰头土脸,一度惊慌失措,几乎就要放弃经营很久的默滋河防线返回联合省。

    而如果说陆地上的种种失败是让荷兰人感到一丝不安的话,那么海军上将德鲁伊特尔在西班牙近海战败的事情,则更是让荷兰人感到震惊。在此战中,迪凯纳率领的法国东方舰队虽然被击退,但奋勇作战的他们发射了一发幸运的炮弹,将站在甲板上指挥战斗的联合省舰队总司令、海军上将德鲁伊特尔击中,迫使其受伤退出了战斗。

    这个意外事件沉重打击了荷兰海军的士气,因为他们不但没有在一场势均力敌的海上厮杀中获胜,还失去了自己的指挥官、誉满欧洲的海军统帅——保守估计要休养半年乃至一年时间,搞不好就如同疾病缠身的孔代亲王一样直接退休了——这如何能让他们接受?

    当然以上这些事情都是在最近几年内陆续发生的,有的甚至是今年上半年才发生的。但自从蒙特库科利退休后整体局势向法国人倾斜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因此荷兰人的态度其实早就已经有所软化,不过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罢了,直到今年一切达到高潮。

    现在,综合种种局势的联合省政府,确实已经感到形势颇为不妙,开始考虑是不是继续施展外交手腕,扭转如今不利的战争形势。当然在此之前,迅速与东岸人达成协议,先摆脱一个可能会让自己陷入战争的泥潭,就成了联合省政府的紧要之事。而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心高气傲的奥兰治亲王才能够稍稍低下头来,授意阿姆斯特丹的十七人委员会去和东岸人谈,迅速明确荷属开普敦殖民地的地位,料理此间的一切首尾。

    受命谈判的乔安·马特索尔科在明了阿姆斯特丹方面的底线后,立刻加速了与东岸人的谈判进程,并且在最短时间内与东岸人达成了一致。这不,在获悉荷兰人已经接受永久割让荷属开普敦殖民地的现实后,东岸外交部门立刻行动了起来,派出代表陪同他们来到了开普敦,就一些细节问题展开了最后的磋商。

    如今,最终结果终于尘埃落定了,东岸人以一个极小的代价获得了开普敦殖民地,而荷兰东印度公司则获得了开普敦港永久向该公司船只免费开放的补偿,即这个前荷属南非殖民地的首府城市已经成了针对荷兰东印度公司一家的***,还算不错了。

    另外,在乔安·马特索尔科等任看来,荷兰人获得另一个重大的胜利则是,开普、平舆两县(即原荷属南非殖民地)境内的荷兰新教堂得以继续保留,牧师仍可继续主持宗教活动,发展信徒,前提是他们接受华夏东岸共和国宗教事务处的领导。

    老实说,为了争取到这个权利,荷兰人付出了很多其他方面的代价前来交换。因为在他们看来,即便开普敦成了***,可城市内没有心教堂、没有牧师的话,这对他们来说仍然是一件极为失败、不可想象的事情,因此反复争取之下获得了这个权利,一度让东岸人还很是困惑,觉得这帮人真是宗教疯子,有点不可理喻。

    不过荷兰东印度公司虽然失去了经营多年的荷属南非殖民地,但他们往返欧洲的航线上还有马斯克林群岛、开普敦、西非殖民地、东属佛得角群岛等据点可以补给、停靠,就实质上来说并未有多大的损失,因为很明显他们生意照做,市场也没有丢失,那么还有什么可疑虑的呢?什么?东岸人可能会在战时关闭开普敦港?拜托,任何事情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为什么要和东岸人作对呢?大家一起发财不很好么?

    荷兰人另一个获得的所谓胜利就是获得了在南非——注意,是整个南非,而不仅仅是荷属南非——进行投资的权利。这份权利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方面极为看重的,这些酷爱追逐商业利益的家伙们,对于土地说实话并不是特别特别看重的,很多时候在他们看来,土地丢了也就丢了,但一定要有生意做!追逐商业利益几乎已经成了他们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为此哪怕在土地方面放弃一些权益也在所不惜。

    荷兰人的这种态度或者说处世哲学,东岸人不好评价是好是坏,但从一开始就努力追求为子孙后代争夺更多阳光下土地的东岸人,对这些是不认同的,至少是不完全认同!因为他们很显然更看重土地资源,尤其是南非这种地理位置关键且资源还十分丰富的地区,就更是断断没有让出去的道理了。

    乔安·马特索尔科与东岸代表谈妥后,便于1678年1月底乘坐一艘从巴达维亚驶来的商船,返回阿姆斯特丹去了。而白玉堂在与本土来的那位外交官处理了一下首尾后,也匆匆返回了河中县,继续忙他最关心的事情,即南非铁路的修建工作了。在他看来,这次谈判只不过是一次小插曲,开普、平舆二县不管荷兰人同不同意,在他看来其实早就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领土了,这次只不过是履行个手续,让东岸人更加名正言顺罢了,毕竟对一处土地法理上的统治权有时候也挺重要的。

    而乔安·马特索尔科乘坐的那艘荷兰东印度商船,则顺着本格拉寒流快速北上,一路劈波斩浪,最终于1678年4月底越过波浪滔天的北海洋面,绕道苏格兰北部(为了避开可能在多佛尔海峡活动的法国西方舰队)返回了阿姆斯特丹的外港泰瑟尔岛。

    在去年年底刚刚被荷兰人从西班牙加的斯再度请回阿姆斯特丹的东岸驻欧全权特使李晴,也第一时间得知了双方就荷属南非殖民地达成协议的消息,这令他很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第七卷 机遇与挑战 第十四章 法国之行与收获(一)

    时间进入1678年2月,连绵数年的战火给各国民生带来了极大的伤亡,即便是法兰西这种欧陆首屈一指的大国也无法幸免于难,更何况他们还直接参与到了这种惨烈至极、耗资无数的战争之内。华夏东岸共和国驻欧全权特使李晴的座船在加莱港靠岸后,他所见到的便是一副民生凋敝的场景,这令他很是惊讶。

    要知道,加莱港从中世纪起便是法国北部的重要商港,是对英格兰贸易重镇,来自海峡对岸的金属制品、羊毛、呢绒制品、皮革、纸张、玻璃、武器源源不断地运至此处,然后将产自法国的小麦、酒类、水果、日用品乃至奢侈品,再运回伦敦分销,关税收到手软,城市富裕程度傲视群雄。

    后来,即便卡佩家族扫平其他诸侯,法兰西王国完成实际上的统一,勒阿弗尔、南特、拉罗谢尔等港口次第崛起,加莱的重要性有所降低,但由于其实打实的地理位置摆在那里,与英格兰、联合省及波罗的海的部分贸易仍然是在此处完成交割的,因此经济实力仍然不可小觑,居民的富裕程度仍然很高。

    可现在呢?就李晴在码头附近看到的情形而言,商人大幅度减少,乞丐却极具成群,此外还有一些看起来无所事事等待生意上门的小商贩、掮客什么的,让人直以为这里像是遭受了什么经济危机似的。

    当然说经济危机也没有错,因为这才与已经早在这里等李晴等了半个月的蒙特斯潘侯爵聊了聊,就知晓了这里的很多情况。头上绿油油的蒙特斯潘侯爵毫不介意地告诉李晴,因为财政困难,因此这会法兰西王国的大部分出口商品都被征收了较以往重得多的关税。按照蒙特斯潘侯爵的话来说就是,“给贸易造成了极大的混乱”,从长远来看,只会损害法国的工业和贸易,使得政府的收入愈发降低。

    “一旦税额过重,只会使得外国商人不得不为了学习我们的制造技术而吸引我们的工人出国(光西班牙一国,就有超过四万名法国手工业者在工作),同时到其他国家或地区用更便宜的价格购买本来要到我们国家采购的各类商品。以葡萄酒为例,就我所知这几年意大利和葡萄牙的葡萄酒销量大增,就连奥斯曼人每年都开始出口为数不少的葡萄酒,因为希腊盛产葡萄和橄榄油。这些行为,其实都损害了我们国家而使意大利人、葡萄牙人富裕了起来,并且他们还因为生产规模扩大而培养了许多人才,学会了怎样管理生产,而我们却由于生产的萎缩而不再谙于管理了。”蒙特斯潘侯爵似乎对柯尔贝尔的经济政策有些不满,而这其实也和东岸人侦查得来的情报相一致的,只听这厮继续大嘴巴说道:“我们其实早就应该极力避免这种因为高额关税而产生的混乱了,而且该死的事还不至于此,我们的某些大臣居然还下令对很多进口商品征收高额关税,这甚至导致了数场贸易战争!甚至就连素来懦弱的葡萄牙人都因为我们对进口自该国的干果、橄榄油、兽脂等商品征收了重税,也在里斯本对进口自我国的一些商品征收了同样高的关税以进行报复。啊,上帝,这可真是可怖,看看加莱吧,包税者们恐怕很快就要难以承受下去了,再下去国王陛下从哪里来钱?我表示很困惑!”

    李晴听后呵呵一笑。其实,对于法国与其他一些国家的贸易战,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双方互相对进口自贵国的商品进行了报复,让各自国内的包税者们真是欲仙欲死。李晴估摸着,加莱港的那十几个包税者,现在收入已经大幅度降低,入不敷出是大概率事件。虽然王国政府方面也没有提高他们这些包税者的承包价格,但时间长了这些包税者破产却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而当他们都完蛋了,找不到新的关税承包者的时候,国王又从哪里收钱呢?

    或许有人会问了,既然国王已经把进口关税都承包出去了,那么提高外国商品的进口关税又有什么意义呢?又无法多收到一分钱,反而还使得进入法国的商品数量减少,加剧国内的通货膨胀程度,何必呢?何苦呢?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释,那就是如果君主任何时间都保持冷静的话,那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尤其对路易十四、奥兰治亲王这类高傲自负的君主就更是如此了。事实上,路易十四下令提高进口关税更多是出于一种惩罚的目的,以葡萄牙为例,巴黎方面曾经派出过三次使者,邀请他们加入法国一方,与反法联盟作战,可惜三次都失败了,因此路易十四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于是便对葡萄牙人进行“惩罚”了,虽然这种惩罚让国内很多贸易港口的包税者们叫苦连天。

    接下来蒙特斯潘侯爵讲起了一个就发生在加莱港的故事。因为进口关税税率过高,一艘满载意大利丝织品的船只便趁夜间航行至海岸线附近的一处巨大的岩石下落锚,藏了起来。然后在岩石上面,许多法国穷人用绳索将这些货物一捆捆地吊上来,然后用马车运走,以规避沉重的进口关税负担。

    毫无疑问,这种走私行为极大损害了丝绸制品包税者的利益,使得他们的收入急剧减少,即便这些人家大业大,可要不了几年也就会破产。而他们的下场在前面,后面的人即便想接替他们的位置,也会多加三思的。蒙特斯潘侯爵甚至还笑着说,本地一个铁制品包税者,甚至已经和那些船长们商量,私下里返还他们一半的关税(因为国王定下的税率是不可更改的,有税关监督的存在,他们只能先收再退),让他们不要再走私了,通过正常途径入港交易,据说这种方法还挺有效,确实拉拢了不少胆小的商人走正常途径贸易,改善了这些包税者们的处境,但似乎仍然有些杯水车薪之感。

    “税关监督应该对现在的情况很满意吧,他们并不关心包税者的利益,也无需对王国财政负责。”听完蒙特斯潘侯爵老农民般的絮絮叨叨——听起来就像他或他的家族经营着规模不小的进出口生意一样——李晴随意地问道。

    这个时候他们及十几位随员分别上了几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然后数十名法国骑兵分据前后,担任起了护送的任务。蒙特斯潘侯爵自然是与李晴坐在同一个车厢里了,这会只听他说道:“税关监督都是财政大臣亲自指派的,他们当然无所谓了。因为很多商人会勾结他们,以损害包税人的利益为代价进行暗箱操作;此外,如果有走私船只被抓获,那么他们也有权没收船上三分之一的货物,这是王国法律赋予他们的权利。我有些时候在想,如果陛下未来真的因为战争而导致财政窘迫的话,那么派人查一查各个港口税关监督的底子,肯定能收回很大一笔钱,哈哈。”

    李晴听了也略略有些叹息,同时更有些警惕。法兰西王国如今这般景况,其实都拜这场绵延数年的大规模战争所致。要知道,战前法国财政可是盈余很多的,路易十四也是出了名的挥金如土的角色,当时大笔出钱干涉各国内政,何等爽快!可谁想到,这才打了几年战争,二十万陆军和两大舰队的繁重支出,就已经让法兰西王国有了不堪重负之感,无论是贵族还是普通百姓都是如此——加了两次税之后,如今法兰西王国的税收水平已经是路易十四亲征以来的最高点,离路易十三时代的最高峰也就一步之遥了。

    所以,李晴觉得,华夏东岸共和国真的要避免这种亏血本的战争了,尤其是开支浩大如同无底洞一般的陆上战争。须知几十万人动员容易,可薪饷支出、物资消耗、抚恤补偿之类的开支可是看不到头的,这足以拖垮一个国家的财政,近有深陷战争泥潭的法兰西,远的还有明朝末年的浩大开支,都足以让东岸人警醒。

    如果实在是不得不与人开战的话,那么成本相对较小一些的海上战争,或许才是最经济实用的选择。特别是东岸这种水手数量较少的现代化舰队,成本比欧洲人低至少三分之一,再加上技术方面存在的一些优势,故与敌人打一场规模不太大的海上战争,还是比较划算的,且也容易控制住成本支出。

    而且,以华夏东岸共和国在战略地缘方面的情况来看,与其接壤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哪一个也不像是能够在陆地上可以给东岸人造成麻烦的主。对付这两个国家的美洲殖民地,东岸人只需派出小规模的精锐陆军在沿海港口登陆,即可控制局势,成本也是可以控制的。更何况,这两个国家也不是傻子,以他们如今及未来几十年内可以预见到的状况,他们是无心也无力与东岸人为难,这是确定无疑的事情。

    让我们再把注意力回到现实中来。以如今法兰西王国的财政状况,李晴可以判断,即便他们强大的陆军继续在战场上高奏凯歌,即便他们斥巨资组建多年的海军也有了几场出色的表现,但这个国家的财政未必就能够支持他们继续打下去了。或许他们奋起余勇,搜刮了一些家里的老底子的话,还能再支持个一段时间,但撑死了也就一两年的样子,不可能更久的。除非法王路易十四敢冒着国内出现暴动的威胁继续增税,但那样搞的话只会让局面更糟,不确定性更加大。

    所以,路易十四现在也隐隐有些感觉到了,如果他的将军们无法在战场上取得决定性的突破的话,或许他应该认真考虑见好就收的事情了,当然这首先需要取得荷兰人的“谅解”。与荷兰佬比钱,拥有两千多万人口的法兰西终究还是大大不如!也好在荷兰人只爱钱,如果法兰西王国可以在经济上满足荷兰人的要求的话,那么说服荷兰人退出战争并让伟大的金百合花旗帜插到莱茵河东岸也不是不可能,一切取决于形势变化及如何操作了!在这件事上,其实路易十四还是有些信心的,他太了解低地的那帮商人们的德性了。

    而为了给未来可能的谈判创造一个良好的基础,法国人也必须事先做一些工作,比如通过与东岸人的合作,稳住他们在加勒比海的形势。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让东岸人就近出售军资、食品、药物给加勒比海的守岛法军,甚至容许他们在撤离时到东岸人控制的土地上暂避,免得被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俘获,增加敌人的谈判筹码。

    要知道,在加勒比海,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的海上力量可是占据了绝对上风,这几年间他们的舰队四处出击,拦截前往圣克里斯多夫、瓜德鲁普、马提尼克、圣卢西亚、圣多明各(此岛早就被一支法国远征队里应外合占领)等加勒比岛屿的法国船只,这给法国人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以至于战争物资都有些难以为继,局面一时间艰难无比。

    东岸人虽然曾经也私下里允诺过,通过怀远岛(特立尼达岛)给当地的法国军队出售一些关键的物资,但一来规模不大、频率较低,二来西班牙人与荷兰西印度公司也抗议过好几回了,都是一些老朋友、老客户、老关系,不能不给他们一点面子,因此后来这种贸易又基本上都断绝了。

    这次法国人又找上门来,并且隆重邀请东岸驻欧全权特使李晴前往巴黎一行,与法王路易十四会面,说明这些事情确实也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了,不然的话何至于此!李晴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考虑到他也想在法国人身上捞一些好处,因此便应允前往了。

第十五章 法国之行与收获(二)

    1678年5月15日,圣日耳曼,晴。凡尔赛宫前的草坪上,流水淙淙。

    这可并不仅仅是比喻词,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场景,法王路易十四花费巨资和无数人力修建了一座半在水里半在空中的大竖琴,以及与此配套的流水系统,而后者是要靠一座座提水站及人工运河来维持的——花费这样巨大的代价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闲暇时光可以听听流水产生的音乐,路易十四的豪奢,看起来并不仅仅是传闻。

    另外,今天的宴会也非常豪奢,花费绝大少不到哪去,毕竟那上百个贵族及数量十倍于此的服务人员可不是假的,这还没算在外围警戒的王家火枪手的开支呢。看着宴会上那一道道丰盛精美的菜肴,东岸驻欧全权特使李晴也只有暗地里冷笑了,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此刻凡尔赛宫内高朋满座,可谁又关心法兰西南方各省还在遭受饥荒的折磨呢?没有的,不存在的,贵族们才不关心呢!

    跟随李晴一起赴会的几位随员们自然也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他们在与一路上所见所闻相对照后,内心中更加坚定了对东岸的信仰,坚信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是正义的,如果与这些醉生梦死的法兰西贵族们一起和光同尘的话,那才是悲哀呢。

    宴会上随处可见包括从锡兰岛运来的肉桂、胡椒,从印度运来的生姜,从东印度群岛运来的肉豆蔻、丁香,从加勒比海运来的蔗糖、烟草等食品或调味品。考虑到如今法兰西王国正处于战争状态,且进出口贸易比以往遭遇到了很大的困难,路易十四肯定需要花费比以往高很多的价格来购买这些东西,这真是什么时候都要享受。

    想想前明皇帝一日三餐十分简单,日常用度也不夸张,国家经济困难时还会假惺惺节衣缩食,与路易十四以及同样豪奢无比的西班牙宫廷比起来,真的是财务支出控制在合适范围以内的典范了,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

    宴会上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珍玩,比如从印度、锡兰和波斯运来的各种宝石,从克什米尔运来的各种羊毛坎肩、香水、棉织品,从波斯、土耳其运来的精美地毯、挂毯,从中国运来的瓷器和锦缎,当然也少不了进口自东岸的很多丝绸制品了。再加上巴黎的能工巧匠们制造出来的各种漂亮的玩意、搜罗来的名家画作和雕塑,总之凡尔赛宫内积存的所有饰品、奢侈品的总价值很可能超过一亿利佛尔,接近2700万东岸银元。

    这样一笔巨大的财富,做什么事情不好!若是拿去打仗的话,保管可以将以查理五世为首的大量德意志军队反推回去,并且在莱茵河东岸站稳脚跟。只是这事想想也不可能,路易十四这种人是宁可战局僵持不前也不愿意放弃自身享受的人。

    当然如果再考虑到如今法兰西国内其实也没什么好的接盘人——规模宏大的沃勒维康城堡至今尚未卖出去就可以看出来了——这么多的财富很可能无法变现,因此就更没必要卖出去了,还不如留在宫内,省的路易十四以后再在这方面花钱。

    路易十四在宴会上重点介绍了满头华发的李晴及跟在他身边的东岸驻法大使林定之。与上次在凡尔赛宫会见林定之比起来,这次规模更大、仪式更隆重、嘉宾身份更高、言辞用语更加庄重,显示出了深陷战争的法国宫廷对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热切。

    李晴、林定之二人这次是当之无愧的宴会主角——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呢,没想到高傲的法国人也有这一天——面对一波波涌过来套近乎的法国贵族或已婚贵族妇女,二人应付得面部肌肉都有些僵硬了。

    尤其是那些贵族们,不断将话题朝生意上引,或旁敲侧击或直截了当地询问与东岸贸易的可行性。李、林二人理解这些人,因为除了少数第一流的贵族外,大部分的法国贵族其实都不是特别富裕的,况且巴黎生活大不易,急需从贸易上找补一些回来,以维持他们的体面生活。而说起法国贵族的穷困,这个锅其实得当初打赢百年战争并统一整个法兰西的卡佩家族背,在那场战争中,很多法国贵族都破产了,不得不依附卡佩家族,而这也是如今法兰西王国高度中央集权的奥秘所在。

    李晴、林定之二人与其中一些确实有实力或有商业传统的贵族约好了后会的时间,至于其他一些只是套个近乎、混个脸熟的人,对不起,他们还没这么多精力一一交谈,况且时间也不允许,因为他们的君主、太阳王路易十四还要找东岸使者密谈呢。

    密谈的时间定在宴会后,而地点就在路易十四的艺术品收藏室内,法兰西王国国务大臣卢瓦陪伴在侧,路易十四的骑士在门外守卫,确保不会有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并影响双方的谈话,因为这很可能事关未来局势的走向,不得不慎重。

    双方甫一落座,路易十四就抛出了个重磅炸弹,询问东岸人是否有兴趣买下目前仍处于法国人控制下的圣多明各岛,这着实吓了李晴一大跳。

    圣多明各岛即西班牙人的伊斯帕尼奥拉岛,原本由法国和西班牙各占一半,分据东西两侧。在上次遗产转移战争中,因为东岸海陆军的帮助,西班牙王国获得了整个岛屿,恢复到了当年圣多明各检审法院区初建时的鼎盛状态。当然作为交换,法国人获得了名义上属于西班牙(实际上处于自治状态)的斯特拉斯堡自由市及周边几个市镇的所有权作为补偿,算起来也没多亏。

    在这次战争中,法国人从拉罗谢尔组织了一支船队,搭载了一部分陆军,跨海抵达了瓜德鲁普港。这个过程中,西班牙人与荷兰人都未发现,因为他们的船只不可能整天都蹲在法国人的几个岛屿门口守着,那不现实。

    随后,法国人便挑选一个天气不错的夜间出航,并首先在岛屿西半部登陆(这里有大量前法国白人殖民者生活着),然后里应外合之下轻松夺取了包括法兰西角在内的几个主要城镇。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西班牙陆军稀烂的战斗力根本不被法国人看在眼里,几乎一触即溃的他们三下五除二便丢掉了原西属圣多明各,前后甚至还不满半个月,也是让人无语。

    不过占领容易,接下来守就比较苦逼了。反应过来的西班牙向风舰队也不管像瓜德鲁普、马提尼克、圣卢西亚之类的法国殖民岛屿了,五六艘船况较好的船只以托尔图加岛为基地——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原本著名的“海盗岛”自从上次被东岸军队狠狠扫过一次后,现在又回到了海盗手中,这次控制它的是东岸海盗头子、“虎鲨”号的船长苏摩——对圣多明各执行了严格的封锁,确保岛上的法军不会得到足够的物资补给。

    后来,荷兰西印度公司在西班牙人的一再要求下,也会时不时地派出没有任务的武装商船前往圣多明各岛附近转悠,拦截可能会出现的法国船只,对岛上的数百名法国陆军士兵执行封锁战术。

    西班牙人不是没有尝试过调集陆军登岛作战。只可惜他们战力孱弱的殖民地陆军让法国人打了个全军覆没,甚至都没造成对方太多伤亡,也是醉了。当时围观的荷兰西印度公司的水手们看得目瞪口呆,进而感叹怪不得去年年中时新西班牙的贝略港竟然被百十个英格兰海盗给洗劫了,这西班牙殖民地陆军的战斗力果然感人,说烂泥扶不上墙都是轻的。

    不过,西班牙人的封锁战术到底还是发挥了一定的用处,法国船只虽然冒死接济了岛上几次补给品,可在被向风舰队击沉了两艘船只后,他们便再也不敢了,直接放弃了对圣多明各岛上的五百多法国陆军的后续补给,让他们自己坚持了。

    这次法王路易十四竟然向李晴兜售圣多明各,看来心里也是明白,在海军无法取得优势的情况下,圣多明各最终是无法保住的,说起来当初派兵攻取这一岛屿也是有些欠考虑的,当然这也符合路易十四好大喜功的性格。法国人现在明摆着,是打算趁着岛屿仍然维持在自己手上的时候,将其卖出去,哪怕卖价第一点也无所谓,免得将来血本无归。

    李晴心里对法国人难免有些吐槽,觉得这帮家伙果然是有卖地的传统的,后世那个时空拿破仑以白菜价卖掉了整个路易斯安那殖民地,让美国国土一下子扩充了三分之一,简直就是史上最亏出血的买卖。现在比后世拿破仑早了一百多年,可法国人没起钱来第一想到的照样是卖地,虽然圣多明各岛可能也卖不了几个钱。

    “很抱歉,陛下,出于对西班牙王国的尊敬,我们并不打算购买伊斯帕尼奥拉岛,这违背了我们的行事原则。”李晴理所当然地拒绝了法国人这个异想天开的主意。

    “你们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与各方的关系,但很多时候有些人是不可避免地要得罪的,不是么?我知道你们的国家战略,知道你们想崛起,可你们认为光靠当个老好人就能崛起了吗?西班牙人不值得同情!”路易十四显然对东岸人不配合他出售岛屿的举动感到有些生气,不过他也没有太多好办法,只见他看了看李晴,又说道:“那么,重新恢复贵国驶往圣卢西亚、马提尼克、瓜德鲁普和圣克里斯多夫岛的贸易航线,这个没问题吧?”

    “只要必须给予我国纺织品、五金制品、纯碱、军火、染料、药品和热带特产一个‘公平’的税率,那么一切都不成问题。”李晴回答道。在最初的时候,法国人还是给予了东岸商品一个合理的关税税率的(英西葡荷等国的平均水平),不过后来随着其他国家关税税率的水涨船高,东岸商品也涨了上去,最后极大影响了销路,让人烦恼不已。随后,恰好西班牙人向东岸施压,要求他们断了与法国人几个殖民岛屿之间的贸易,故本土贸易部门便就坡下驴,在事实上停止了这种也没多大规模(但却对法国人很关键)的贸易。

    “你们总是盯着这些蝇头小利。你们可以到勒阿弗尔港前来贸易,这个港口是财政总监直辖的几个贸易港之一,离巴黎也近,没有包税人和税关监督,可以给予你们一个较低的关税税率。”说这话的路易十四感觉有些可笑,他整天在自己的房间内研究地图起码两个小时,心里面每时每刻想着的都是将某块土地或某座城市纳于自己的统治之下,钱财对于他而言仅仅只是一个工具罢了,一个满足自己享乐及开疆拓土欲望的有力工具。

    前阵子国务大臣卢瓦甚至告诉他,他十分确定只要法兰西王国允诺降低联合省的进出口关税,同时保证他们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那么这个国家很可能会将现在的盟友西班牙、奥地利、勃兰登堡—普鲁士等国卖个一干二净,即让法兰西王国得到大量德意志的土地以及梦寐以求的南尼德兰的一部分地盘。

    得知这个消息的路易十四大笑了很久,觉得自己的敌人都是一群何等的蠢货,这次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而让自己收获了大量土地。那么等过个几年,自己休养生息完毕了,那么很容易就能再次发动一场战争,继续在三个方向上进行国土扩张。

    原本他以为东岸人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呢,可几次接触下来,却发现他们也只是眼里只认得钱的“蠢货”,这就很好办了,法兰西家大业大,有的是钱,给你好了!基于这个认识,他决定抛出一个更大的诱饵,看看有没有办法将这个地理位置优越且小有实力的国家拉到法兰西的战车上面,因此只听他问道:“有没有兴趣与伟大的金百合花王室结成同盟?我知道你们想要秘鲁乃至新西班牙,这没有问题!这个世界是由强者来支配的,西班牙王国没资格成为你们的盟友,但法兰西有!”

第十六章 法国之行与收获(三)

    路易十四的许诺说实话是很有诱惑力的。

    与一个有着两千多万人口的陆上大国结盟,看起来是好处多多的,首当其冲的便是可预期的大消费市场,这足以养活东岸国内很多企业和作坊了,意义重大。另外,还有一些外交、军事、政治上的便利,都足以让东岸人从中获得很多的好处,因为有一个强大的陆地强权做盟友且这个盟友愿意帮助你时,很多事情总会显得更加容易一些。

    当然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说完了好处,我们也不得不直面很多现实的坏处。第一同样是贸易方面的损失,即一旦陆权国家与海权国家交恶,那么与陆权国家结盟的东岸就将面临着失去巨大商业市场的风险,要知道海权国家如联合省之类往往掌握着巨大的商业分销网络,这是法兰西所无比媲美的。你别看如果联合省与东岸关系不佳,双方之间的贸易额跌到了多年来的最低点,可一旦他们与法国签署和平协议,外敌尽去,与东岸徐徐恢复商贸联系却也是大概率事件。法兰西与联合省的市场孰轻孰重,李晴还是分得清的!

    第二个不可忽略的因素就是陆权国家一旦强大起来,对所有海权国家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无论是经济、政治还是军事上,其威胁都非常不小。或许现阶段法兰西王国迫于严峻的国内外形势,还会放低身段与东岸人谈合作的事情,可万一人家在陆地上接连取得决定性的大胜,征服了意大利、征服了西班牙乃至征服了德意志大部分地区呢?那个时候拥有近六千万人口的加强版法兰西王国(或者是帝国?)还会鸟你东岸人么?好吧,即便他们愿意继续和你东岸人谈,但“议价能力”已经得到极大加强的法兰西帝国,开出的条件一定也会苛刻到东岸人也觉得难以接受吧?李晴是穿越者,对历史上拿破仑针对英国执行的所谓“大陆封锁线”计划也是知晓一二的,他自然不能容忍法兰西王国提早一百多年就崛起,乃至征服整个欧洲,那样对华夏东岸共和国将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所以,综合上面几点,基本就意味着东岸人无法与法国人在政治或军事上结成同盟关系了,至少现阶段看来肯定不行。在这个问题上,驻欧全权特使李晴甚至可以不用报备本土就直接拒绝路易十四,因为这很显然不符合东岸一贯的国策。

    当然李晴拒绝的话语说得比较婉转,言辞间也很有艺术,不过以路易十四、卢瓦二人的智商和阅历,应该是确定无疑地听明白了。他们对此当然有些失望,但看得出来并不强烈,似乎是因为早就料到了这点。东岸人应该明白,法兰西即便这次与联合省和奥地利签署和平协议,那么其实这也是暂时的,兴许大家休战个几年,等实力恢复过来后,就会掀起新一轮的厮杀和争斗。在这个时候,贸然卷入战争是不明智的,作壁上观等待最好的入场时机才是正确的选择,就像如今英国人所选择的一样,不是么?

    在双方都心照不宣地结束了这个注定无法取得什么共识的话题后,大家又把话题转到了共同的敌人联合省身上——严格来说,联合省从未对东岸宣战,就连被欺负了的东印度公司都没有——路易的国务大臣卢瓦说起如今轰动一时的英荷联姻的事情,即联合省执政、奥兰治亲王威廉三世与英国第二顺位继承人、其表妹玛丽公主结婚之事。

    这件事之所以轰动,大概是因为英格兰、联合省两国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的标志吧。两个海上强国的联合,哪怕仅仅只是表面上的,也足以让包括法兰西在内的一众陆权国家忧心不已了,也许会导致今后法兰西王国扩张时遇到更大的麻烦。

    不过这种事情说实话也是必然的,无法阻止的。威廉三世最合适的结婚对象就是他的这位表妹,而英国国内的新教徒对查理二世及其兄弟约克公爵的天主教倾向又忧心不已,因此对于他们国家王位第二顺位继承人玛丽公主与威廉三世的结合持欢迎态度。

    再加上之前法荷战争中许多荷兰大商人、艺术家及社会精英阶层移民英格兰,他们对于威廉三世迎娶表妹也是持欢迎态度。这样的话,两个国家的精英阶层(这些大商人虽然移民英格兰,但在联合省仍然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对这桩政治婚姻均乐见其成,那么这事板上钉钉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据说路易十四在听闻威廉三世与玛丽公主结婚后,曾私下里对卢瓦、柯尔贝尔表示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海上马车夫是这个世界上不多的能够制衡英格兰海上势力的国家,这次战争被狠狠削弱了一波,然后还逼得很多人才、资本流入到了更安全的英格兰,进一步增强了这个国家的实力,这对法兰西王国怎么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当然这个错误在路易看来也只是个小错误,因为夺取低地地区是法国的重要国策,与荷兰正面撕破脸是完全不可避免的事情,而这自然会促成英荷两国的结盟,说起来都是应有之意。

    不过,这个错误在路易十四看来可能仅仅是个“令他隐隐有些不安的小错误”,但在有能够穿透历史迷雾眼光的东岸人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小错误了,而是关系到法兰西王国三百年国运的重大失误!

    历史上荷兰从17世纪70年代便不断陷入到连绵不绝的陆上战争之中,人才、资本持续不断地外流至伦敦,导致联合省原本占有极大优势乃至垄断的各行各业慢慢衰败,整个国家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了长期的下降通道之中。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联合省本身的海上力量也渐渐凋零,但与他打过三次英荷战争的英国人的海上力量却快速上升,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时期,英国的国力尚未有质的提升,但已经给法国人造成了巨大的麻烦;七年战争时,若没有英国人参战的话,法国已经获得胜利;规模宏大的拿破仑战争,如果没有控制了印度这个巨大宝库的英格兰人插手的话,法国人无疑也是胜者;以至于后来普鲁士和德意志的崛起,完全也是拜英国人所赐,从而让法国人彻底陷入了深渊之中。

    可以说,就是路易十四在处理低地地区的重大失误,才导致了后面一连串事情的发生。要知道,后世英国人一直奉行大陆均衡政策,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陆军比不上法国,争不过他们,因此干脆充当搅屎棍,执行大陆均衡政策,用德意志、沙俄来制衡法国的陆权。所以说,法王路易十四这个时候如果有先见之明的话,就该知道千万不能过分削弱联合省,而是应该同样执行海权均衡政策,即给英国人找一些能够与其争夺海权的对手。

    这个对手在此时的欧陆,毫无疑问只有联合省最够格,也是最合适的。想想吧,后世每当法国人想在陆地上发力的时候,海权强国英国人总是会第一时间跳出来,用得自海上贸易及海外殖民地的巨大财富,让法国人功败垂成,可怜法国人还对他们毫无办法,因为陆军可没法游泳。而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能够与英国人在海上一争长短的海权国家存在呢?那么法国人可不就有机会了么!

    东岸人有这种见识,可不代表法国人也有这种见识,无论是路易十四、卢瓦、柯尔贝尔,还是孔代亲王、卢森堡公爵(即布特维尔)、沃邦元帅及已故的蒂雷纳子爵,他们都是有历史局限性,能够预知未来二三十年的走向已经是超卓的人杰了,不能指望他们有二三百年的预知能力。

    当然在这个时空,随着法国在低地地区的一连串的军事行动让联合省的国力受到了极大的侵害,可这并不意味着英格兰人的海权再也无人制衡了。因为在遥远的南方新大陆,一个曾经打败过西班牙、葡萄牙海军,让法国主力舰队龟缩敦刻尔克不敢出港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海军,可也是薄有名气呢!尤其是他们每年投入巨资维持一支规模不小的海上常备军,开办海军学校培养专业军官,不断往舰队上应用最新的军事、机械和航海技术,使得这个国家的海军精锐无比,虽然规模可能不是很大,但实力真的不容小觑,关键时刻可是能够威胁到英格兰人海权梦想的。

    所以,真到了英国人利用自己的海上优势不断绞杀法国的海外利益,然后利用德意志威胁其本土,利用沙俄制衡德意志的时候,东岸人的入场,是可以瞬间让英国人的这个游戏玩不下去的,因为东岸人本身就是最大的海权,你英国佬还怎么蹦跶?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欧陆各国搞不好会成为英国人的后盾,帮助英国挑战东岸的海上霸权呢?这都是说不定的事情,而且有很大概率会成为现实,前提是东岸人独霸了印度洋和太平洋的海上利益。

    当然以上这些还远,都是未来几十年乃至百年的战略,在最近的可以预见的未来,法国人可能慢慢就会感觉到过分削弱海上马车夫实力所带来的困扰了,届时保不齐他们就会找上门来,求助东岸方面帮助他们对抗英国海军,无论是舰船技术方面还是直接邀请东岸参战,都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而到了那个时候,不从法国人身上割几斤肉下来的话,那就不是东岸人了!而且,想必那时候英国人的脸上表情一定也会十分精彩,想想还是蛮期待的呢。

    宴会结束后的一个星期内,驻欧全权特使李晴带着林定之一起,与法国人重新签订一系列的经贸协议,其中涉及到了纺织品、军火、化工产品、五金制品、药品及热带商品等接近上百种商品,可谓气魄宏大。而作为补偿,东岸人的怀远岛将平价向法属圣克里斯多夫、马提尼克、瓜德鲁普、圣卢西亚提供各类商品;与此同时,如果法国人需要,东岸人的加勒比航运公司也有义务一年派出至少两艘船只满载各类指定商品北上,为法属阿卡迪亚殖民地提供各类补给;最后,如果加勒比海诸岛屿上的法国殖民军队战败不得不撤退的后,东岸人也必须为他们提供避难场所。

    以上这些协议,基本上是以前驻巴黎大使林定之曾与法国人达成的一些协议的升级加强版,曾经因为一些因素而暂停了,这次干脆重新订约。而东岸与法国人之间的这种互动,很显然也是加强双边关系的一种前奏,未来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一切都很难说。而英国人、荷兰人乃至西班牙必定也会在不远的将来得知东、法之间的这些互动,他们会作何感想,会不会看做东岸正式介入欧陆局势的开端,一切也未可知。

    但可以确定的是,东岸人现在有了自己的全球利益考量,在哪个地方行哪种政策,亲近哪个国家,疏远哪个国家,基本都已经有了通盘的考虑,这是其远远强于欧陆诸国的地方。那些欧洲的老牌贵族们,或许对自家一亩三分地上的事情该怎么做门清,但视野一旦扩展到全球,可就力有不逮了。真正具有国际视野的,其实还是那几个有航海传统的国家罢了——更准确地说,其实也就英格兰与联合省罢了——而东岸人基本已经有了对付他们的基本战略,这次与法兰西王国改善关系的举措,其实就是未来战略的重要一环。

    英国人将欧陆诸国搅和进了他们的平衡国策中,焉知东岸就不能把英国及欧陆诸国也一起搅和进一个平衡国策中么?论搅屎的功底,拥有看破历史迷雾金手指的东岸人,可是独一份呢。而这个金手指的威力,可远远比什么黑科技金手指要强得多了,影响也要更加深远,可能注定了上亿人口未来二百年的命运。

第十七章 加勒比海乱局

    四月的加勒比海已经非常炎热了,位于莫河(密西西比河)河口附近的新京港内,许多自由邦的黑人正在辛苦地为几艘大船运输着给养。

    他们都是惯常在河面上做着生意的小商贩,划着在中国内河很常见的一种没有龙骨的小舢板,两个精壮的划手在后端划着固定在船上的桨,两个小贩在前端叫卖着各类水果、腌肉、烧酒或其他什么食品。这些东西的销路一般来说都很不错,尤其是当一艘船只在海上连续航行了超过一个月的时候,水手们会比平时更渴望新鲜的食水。

    前来补给的船只一般来说都是加勒比航运公司的商船,尤其是挂靠在这家公司名下的梁氏兄弟的几条船,几乎每三个月就会有一艘船满载本土的各类商品前来码头卸货,然后拉走这里的棉花、橡木(本土强制要求每年进口一定数量的自由邦板材)、干果、毛皮、烟草以及近年来开始多了的蔗糖。

    蔗糖的价格非常便宜,每一百斤只要银7元6角,但由于供应量严重不足的缘故,始终没有大主顾专门前来采购蔗糖。自由邦少许甘蔗种植园出产的商品,除部分自用或与印第安人贸易之外,绝大部分还是被加航公司的商人分批买走,然后在怀远岛等地消费罢了——还有很大一部分被过路船只辗转带到东属佛得角群岛进行销售——可见这门生意目前还不足够大,也无法为自由邦带来急需的金钱。

    是的,现在自由邦还是比较需要钱的。虽然他们国家目前包括科萨人、科伊桑人、斯瓦西里人、马来人、明人、印第安人在内总共也只有三万六千余人的样子——这还是去年年底补充了一批南非黑八旗之后的数据了——看起来不需要太多货币的样子,因为这很可能会将他们国家原始的经济搞垮,让国家发生不应有的动荡。

    不过,谁让他们最近与印第安诸部落战火重燃呢?战争物资的急剧消耗使得他们分外依赖进口,好不容易积攒的贵金属大量流入加航公司的口袋,相信若不是从南非搬来的将近八百户黑八旗官兵家庭带来了不少现金的话,这个国家可能已经在闹钱荒了。

    其实想想也是可笑,在华夏东岸共和国国内因为大搞基建而释放了大量货币,导致物价上涨出现通货膨胀现象后,自由邦这个国家居然出现了让人窒息的通货紧缩现象,不得不说这个经济体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到也许下一刻就会退化到以物易物的状态。

    加航公司说实话还算比较厚道了,垄断了90%该国对外贸易的他们加大了从这里进口物资的力度。比如莫比尔港修船厂所需的橡木板材就几乎全从自由邦进口的,以帮助他们尽快渡过难关,要知道他们本可以自己组织人手深入内陆去砍伐橡树的,虽然那可能会与印第安人爆发武装冲突。

    华夏东岸共和国驻自由邦顾问团团长田星少校今天刚从西班牙人的圣奥古斯丁港返航,搭乘的是一艘隶属于加航公司的商船。这艘船只从怀远岛出发,在圣奥古斯丁交割了一部分枪械弹药,都是西班牙人指定购买的,因为据说他们最近被频繁活动的法国海盗折腾得不轻,一些沿海殖民村镇被海盗攻破,损失不小。也正因为如此,新西班牙总督下令从东岸人这里进口部分武器弹药,加强各地的防卫,尽量让法国海盗不敢来袭。

    交割完货物的船只随后又艰难地绕过了佛罗里达半岛,沿着加勒比海北部航行,一路经停彭萨科拉、莫比尔港,最终于今日驻泊于新京港。陪同田星一起下船的还有几个来自宪兵司令部的情报官员,他们面容严肃,伸手挡开了很多想要凑上来兜售货物的小商贩,然后护送着田星登上了一辆马车,直接朝离此不远的一处商馆驶去,那是强东贸易公司兴建的办公场所,规模还不小。

    因为这条沿河大道的路况并不好,马车一路上行驶得很,不过莫河两岸的风景却还算不错,总不至于让人过分心焦。河两岸目力所及的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稻田,森林里有各式各样的树,很多是适宜造船的参天巨木。远方还有大大小小的湖泊、青翠的小山和漂亮的房屋,田星知道,那是自由邦的科萨黑人们在明国书生的建议下建立起的海关大楼,这似乎意味着这个国家至少在进出口贸易方面有了那么一丝文明国家的气象。

    海关大楼部分建在坚硬的石头地面上——很显然,这花了不少人力物力——部分建在河面上,靠粗大的圆木柱子支撑。它们前面有一座精心设计的引桥,船只在涨潮或者退潮的时候均可停靠。海关的关员们将规章制度写下来并贴在大楼的木墙上,而且楼顶还竖起了一面旗帜,上面绣着大大的汉字,告诉每个人这里是海关,所有靠港贸易的船只都必须前来缴纳进出口关税。

    毫无疑问,这个海关的建立是针对加航公司的,因为这个国家几乎全部贸易都被该公司垄断了。在以前制度粗疏的时代,加航公司前往自由邦贸易几乎从不缴税,他们以及旗下二级代理商振振有词地说道,我们给自由邦带来了急需的货物,给他们从南非运来了大量的人口,还要交什么税?

    道理是这样没错,而且他们也确实这样爽了好多年,直到执委会诸公觉得应该帮助自由邦这个国家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进出口关税体系,以提高他们政府的财力,加航公司的好日子这才到了头。不过好在自由邦定的税率也并不高,各种商品平均下来不超过5%,加航公司倒也不是没法接受,就当每年多给自由邦赞助了一笔款子好了。

    路过海关后最终目的地也就遥遥在望了。强东贸易公司的商馆有两层楼高,建于临河的风景优美之处。大概是白天的缘故,这会窗户一个个都大开着(但到了晚上必须关闭,否则会被蚊虫烦死),窗口下方的河面上居然还停着两艘小舢板,上面有几个黑人正在口沫横飞地推销自己的食品,希望商馆里的有钱老爷们赏脸买一些。

    马车很快停在了商馆门口的空地上,田星在宪兵的簇拥下下车走进了商馆,并很快就在闻讯出来迎接的梁强东迎进了屋里。房内装饰得还算不错,而且摆放了许多漂亮的花盆,田星望去,只见种了一些如千日红、凤仙花和牵牛花之类的植物,让人看了多少有点赏心悦目的感觉。

    屋里这会稍嫌有些凌乱,因为一些木箱子和木桶随意堆放在地板上,里面装了不少茶叶、瓷器、绸缎和玻璃制品,也不知道是打算送给自由邦哪位达官贵人的,要知道普通自由邦国民可用不上也用不起这些奢侈事物。

    “田团长,祝贺你顺利归来,我本以为你还要再晚上一个月的。”梁强东示意自己的秘书给大家泡茶,然后笑着说道:“怎么样,怀远岛现在建设得不错吧?”

    “不错个屁,疫病横行,经济凋敝。”田星将一顶帽子扔在桌子上,然后撇了撇嘴,说道:“怀远岛真是多灾多难,疟疾、麻风、黄热病交替爆发,死了不少人,剩下的也心慌不已,前往那里的船只的水手也被勒令尽量待在船上,不要进港,就是怕被各种疾病感染。说实话,我在那里一等到船只就离开了,实在是太危险。”

    “热带不就是这样么,我以为你早就习以为常了。”梁强东摇了摇头,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怎么样?在怀远岛听到什么消息了吗?那里离向风群岛、背风群岛很近,应该有很多消息的呀,荷兰人打下法国几个岛屿了吗?”

    “荷兰人?就凭他们西印度公司那行将破产的财政,靠什么去进攻法国人?马提尼克、瓜德鲁普各有数千法国白人殖民者,圣卢西亚也不少,荷兰人凭什么本事去打?我倒是听说,他们控制的多巴哥岛倒一度被法国人偷袭占领,只不过后来又被荷兰人调集船只夺回来了而已。在加勒比海,对法国人威胁最大的还是西班牙人,他们有兵、有船,即便战斗力差一点,若是玩了命死磕,打消耗战的话,法国人还是会吃不消的,至少伊斯帕尼奥拉岛上的法国人可能会吃不消。”田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屑地说道:“这不,我在怀远岛的时候,就有西班牙人的船只过来,一再要求我们不要与伊斯帕尼奥拉岛的法国人进行贸易,虽然我们与他们之间的生意已经中断很久了。”

    “伊斯帕尼奥拉的法国人已经被围困很久了吧?他们上一次得到补给,应该还是一年半以前吧?在那个几乎没有任何工业文明的岛屿上,食物什么的或许好说,但战争物资却很难补充上,我估计法国人手头的存货也快用完了,这还是托了西班牙人废柴的福。”梁强东说道:“对了,有件事或许你还不知道,前阵子你在怀远岛的时候,伊斯帕尼奥拉岛上有一艘法国船只冒死冲出重围,来到了新京港,请求我们出面介入该岛的战事。我听他们的口气,似乎不介意光荣投降,但因为害怕西班牙人不守信用,因此请求我们出面调停,镇住西班牙人让他们不敢乱来。”

    “竟然还有这事?”田星霍然站起了身来,说道:“这事其实可以办啊!西班牙人所求的什么,无非就是伊斯帕尼奥拉岛罢了。而岛上的数百名法国远征军在事实上被抛弃之后,如今所求的,也不过是活命罢了。行,让他们撤到新京港来吧,这事我做主,问题不大,过几天就派人前往古巴,与西班牙人联系。”

    “我说,加航公司为什么不将这些人吃下呢?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伊斯帕尼奥拉岛西半部的那些法国移民们也会畏惧报复,而选择逃亡吧?他们在战争期间做了什么事,西班牙人可是看在眼里呢?说实话,这些人加起来也有两千上下了,有商人、有农民、有商贩、有技工、有手工业者、有军人,对自由邦真的是一剂大补丸。加航公司现在已经建了莫比尔城,正是缺人口的时候,为什么不在这里想想办法呢?”梁强东有些不解地问道。

    “加航公司的莫比尔城才几个人?一下子接纳这么多法国佬过去,怕不是要被反客为主。再说了,加航并且是国家的企业,一下子接纳这么多外国人,程序上也比较复杂,未来也要担心像间谍之类的麻烦,索性一股脑儿丢给自由邦吧,让他们折腾去。对了,你二哥梁赞不是在奉天城当军阀么,得,这次我也做回好人,手工业匠人先尽着你兄弟挑,给他补补血,以后也好为国家做事。”田星看了眼梁强东,笑着说道:“梁都指挥使既是新京莫大王的臣子,同时也是东岸人民的老朋友,这次收了这个大礼包,以后可要加倍努力哟。”

    梁强东闻言有些讪讪,他这个二哥确实是东岸人打入自由邦内部的一颗钉子。身为奉天节度使、马步军都指挥使的他,有地盘、有军队,三弟是自由邦国师,小弟占据了自由邦进出口贸易的很大一部分,这无论是在宗教界还是世俗界,都有着极大的影响力,确实是东岸政府拿捏新京莫氏王族的一把利器。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吧,基本没问题。”田星见梁强东没说话,笑了笑,然后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朝梁强东问道:“苏摩那帮混球最近在干什么?上次我走之前听说他们在托尔图加岛上又办起了聚义厅,网罗了一帮之前星散的海盗,这是要做加勒比海海盗的总瓢把子么?这厮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现在在哪?做这些事之前也不和我沟通,他还想不想混了!”

第十八章 海盗与德克萨斯

    “虎鲨”号缓缓驶进了苏城港,与其一同进港的,还有一艘破破烂烂的两桅帆船。这艘帆船从型制来说,无疑是在伊比利亚半岛非常流行的圆尾盖伦船,吨位不大,两百多吨的样子,可远洋航行,但更多地见于近海,充当两个城镇之间的贸易船只。

    新西班牙总督区就有很多这类船只,活跃于各个沿海城镇,有力补充了官方船只的不足。甚至有人统计,这些私人船只的运输量,可能在官方的五倍以上,且航行线路也很多变,并不拘泥于一处,广受各殖民城镇居民的欢迎。

    当然这里不得不重提一下西班牙王国脑残、僵化无比的殖民地贸易政策。即位于马德里的殖民管理机构西印度事务院的老爷们(他们可能一生之中从未去过哪怕一次新大陆),在地图上制定了好几个非常可笑的贸易路线,并严格要求殖民地各检审法院区认真执行。比如,他们最初规定,布宜诺斯艾利斯只能与利马贸易、科尔多瓦只能与圣地亚哥贸易等等,与其他城市擅自展开贸易可能会受到惩罚,让人很是无语。

    毫无疑问,这种可笑的贸易限制极大地引起了殖民地居民的不满,因此最终在执行落实的时候遇到了很大的问题,即哪怕殖民地的官老爷们(一般都是半岛人)多次下令督促遵守本土制定的贸易规则,但殖民地城镇却总是私下里展开贸易,视本土禁令如无物。这个时候,即便是总督也不能无视殖民地居民的利益而强制一刀切禁止了,他们多半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非法贸易”实在搞得太过火的情况下才会出手整顿一下。

    “虎鲨”号这次捕获的船只很明显就是这类专走近海贸易的帆船,这从其船型设计就能看得出来,容量大、吃水浅、重心高、航速慢,很明显不适合远洋航行,多在风浪较小的近海活动,一般用于运输大宗物资。

    “在坦皮科近海抓到的,运了一船玉米,听他们说目的地是波多黎各的圣胡安港,那里有西班牙人军队,应该是为进攻法国人准备的。”穿着一身短打劲装的苏摩轻盈地跳到了吱嘎做响的木质码头上,朝迎接过来的心腹海盗们说道。

    “大当家的,这次劫了西班牙人的粮船,圣胡安的那些个扛枪的大头兵可就坐蜡了。老子早看他们不顺眼了,这次能让他们饿肚子,心里不知道多爽快哩。”说话的是一个“小白脸”,名叫王昭礼,明国移民出身,如今算是苏摩的主要心腹之一了。

    此君还有个哥哥叫王昭文,与他都是明国温台地区的百姓,因为躲避战乱移居东岸。老大王昭文因为识文断字,性格也不错,目前在宁波鄞县县政府内当个小公务员,跟着上司帮忙处理一些与福建郑氏的贸易事务,这主要是因为他们父辈是从福建移民至温台地区的,会一些当地的方言。

    王昭礼因为性格原因,加之对东岸比较感兴趣,因此一路漂洋过海来到了东岸本土,随后便被国家情报总局的人看中招录了进来,培训了几年后便扔到了苏摩的麾下,充当他的部下,同时也是与本土情报部门的主要联络员。

    当然这并不是说苏摩也是国家情报总局的人,这个出身不凡的家伙很显然是个喜欢无拘无束的汉子,并不希望身后有人对他指手画脚,那是他很难容忍的,最初几次国家情报总局往他身边塞人被赶走了就是明证。

    只不过,出来混,还是在加勒比海当海盗,一个白人海盗占据了主流的地方,你若是背后没点依仗,怕是早让人一锅端了。这可不是开玩笑,你别看跟着苏摩一起出去瞎混的人又不少都出身达官贵人家庭,薄有身家,可在加勒比海,经济实力雄厚与否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自身实力的强弱、人格魅力的高低、销赃渠道的多寡以及运气的好坏,都是决定一个海盗首领号召力强弱的最主要原因。

    在这些方面,苏摩和他最初的一众小伙伴们有着天然的劣势。在这个时候,国家情报总局的人又再度找上了门来,这位名叫王昭礼的探员在明国时期就会行船,来到东岸后又系统学习了几年航海知识,在海盗当中也算是高级人才了。当时他秉承着高层的意志,与苏摩密谈了一夜之后,最终成为了苏摩海盗群中的一分子,参与了随后数年内很多起针对西班牙人、荷兰人、英格兰人和法国人的海上抢劫行动。

    王昭礼系统学习过很多知识,会看星象、会测纬度、会算弹道,在海盗中简直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因此几年下来很是立了不少功劳,如今已经是苏摩手下十三太保之一,是一艘缴获商船改装的“座头鲸”号的大副。

    这次苏摩出去活动,他和其他几个老兄弟就率部留在老巢坐镇,因为最近苏城港接收了一批来自本土的物资,主要是牲畜、粮食种子、金属农具什么的,还是比较金贵的。毋庸置疑,这些都是国家情报总局调拨的,然后秘密运输到自由邦的新京港,从科萨人手里转一圈,“洗白”后再卖到苏摩手里,算是掩人耳目吧。

    这些物资都是给一些就近定居在苏城港的人准备的,他们多是年老或受伤的海盗,身体状况不再允许他们出海战斗了,因此被无情地淘汰下来——海盗本来就是一个高淘汰率的行业——没有别的去处,就只能定居下来靠种地为生。

    这样的情况其实在各个海盗群体中并不鲜见,几年前被东岸人和西班牙人联合断掉的著名的“海盗岛”(托尔图加岛),上面就有很多这类年老的海盗生活着。他们种植粮食、蔬菜,饲养家禽牲畜,偶尔还酿一些酒,出售给归来的海盗们,说起来收入也还不错呢,因为海盗们多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花钱大手大脚的,让这些人着实赚了不少。

    苏城港如今定居下来的前海盗大概有三百多人的样子,不光有年老的或受伤的海盗,同样还有一些厌倦了漂泊不定的生活或自觉挣够了钱的海盗——要知道,并不是每个海盗都是自愿的,很多商船在被劫掠时,水手们为了活命,往往会被迫入伙——这些人在苏摩的庇护下,在这片沿海的地带建起了农庄、果园和牧场,过起了自给自足的定居生活。

    到了后来,他们中一些有条件的人,又想尽一切办法从旧大陆迁移亲眷族人来到这个名义上属于西班牙德克萨斯将军管辖的土地上生活。盖因他们发现,与其在残暴专横的旧大陆君主的酷烈压榨下生活,还不如在这个自由自在的新大陆定居呢,至少这里土地肥沃、野牛成群,气候也还算温和,是一处上好的宜居之地。

    而且更重要的,这里没有贵族和教士们过来收税,海盗首领苏摩和他的十三位圆桌骑士(即麾下十三太保)只要求他们努力种地、放牧,为海盗们提供大量的新鲜食品即可(当然是付费的)。另外,作为被海盗首领苏摩庇护的代价,苏城港的每户定居海盗每年需无偿贡献一头野牛、四只羊、两袋干果及若干谷物,对这个物产丰饶的地方来说,简直是轻到不能再轻的“赋税”了,定居海盗们非常满意。

    国家情报总局当然也注意到了苏城港这个有朝城邦国家发展趋势的地方,并且从没放弃过渗透、管理这个简陋的市镇。目前,这个城镇的管理者就是国家情报总局的人,名叫韩钟,其父韩可昌,移民东岸的明人,与目前服务于台湾银行的韩金、韩银四人乃是堂兄弟关系。

    韩钟同样是苏摩麾下十三太保之一,早几年也是在船上混过的,甚至还参与过对新西班牙殖民城市坎佩切港的袭击,亲自发炮击毙了西班牙人的指挥官,自此一战成名。后来,在国家情报总局的暗中运作下,苏摩半推半就地将此君安排到了苏城港镇长的位置上,管理最初区区数十户年老伤退的海盗。

    很明显,韩钟是有一定的管理才华的,小镇的规划几乎全部出自他手,各种生产生活的安排也都是他一手操办。说句不那么中听的话,在目前那三百余户定居海盗的心目中,纵横四海的大首领苏摩的威望,未必就会比“圆桌骑士”韩钟高多少了。

    今天苏摩的“虎鲨”号回港时,前来码头迎接的人里面同样有韩钟,不过他素来沉默寡言,话不多,没上前说什么而已,只是和苏摩默契地点了点头,示意一切正常。

    缴获的一船玉米对小镇上的居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因为他们的粮食早就可以自给自足了,因此这船粮食注定是要被收入仓库了,充作海盗们的储备。管理的仓库的人交周作人,历史名人控周申沃的私生子,是苏摩从老家带出来的小伙伴,关系非常亲密,十三太保之一,而且并不是国家情报总局的人,不然的话也不会成为掌管仓库的人了。

    “最近西班牙人有什么动静吗?有没有发现过我们这个巢穴?”将腰间的一带装满宝石和黄金饰品的布袋扔给王昭礼后,苏摩随意地问道。

    话说在苏城港及其附近土地上,海盗们最大的敌人自然是印第安人无疑,这是和他们有些直接的土地冲突的群体,之前已经发生过几次冲突了,幸好规模都不大,且海盗们也会拿一些缴获的战利品贿赂印第安部落的酋长们,让他们约束部众,尽量不要来苏城港附近晃悠,免得双方打起来。

    而除了印第安人之外,他们最大的敌人无疑就是西班牙人了,更准确地说,是新西班牙总督辖下的德克萨斯将军。不过让人有些捧腹的是,这位名叫华金的半岛贵族的办公地点可不是在荒无人烟的德克萨斯哦,而是在墨西哥城,简直让人无力吐槽。这位爷最主要的工作,大概就是在墨西哥城发号施令,然后派出一支支探险队、一队队传教士深入德克萨斯境内的荒野,试图征服、教化当地的印第安人——当然这项工作目前看来还很不成功。

    苏摩当初第一次得知这个德克萨斯将军的事情时也是是愣了很久,然后在进一步得知整个德克萨斯一座像样的西班牙殖民城镇都不存在之后,他就渐渐有些欣喜若狂了,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免受西班牙殖民势力的侵害,自由自在地在当地发展。

    东岸国家情报总局的官员们自然也是乐意看到这一幕的,只不过他们的兴奋程度没苏摩那么高罢了。因为在这些日理万机的官僚们看来,远离本土的德克萨斯是缺乏足够的价值与吸引力的,既没有什么用得上的矿产,也没有名气很大的土特产,简直除了可以种地与放牧外一无是处。因此,他们现在也仅仅只是将苏摩这个海盗群体在德克萨斯的扩张看做一步无关紧要的闲棋罢了,有进展固然信息,没进展也无所谓。

    这次他们批了韩钟秘密传回来的报告,给了一些种子、农具在内的物资,同时还拨了五十杆步枪及配套弹药,这基本就是他们援助的极限了,不可能再多,因为他们很显然并不看好这些海盗们在德克萨斯能够折腾出什么事出来。

    当然了,国家情报总局看不上的德克萨斯,在苏摩等海盗们眼里,可就是喜欢自由的他们最美好的家园了。想当初托尔图加岛是这么一个地方,可惜现在被端了,人员也星散四处;早些年牙买加岛也是英国海盗聚集的地方,现在岛上绝大部分居民的祖先都是年老或伤退的海盗,只可惜后来在英荷战争期间被英国政府接管了。现在苏城港至少在明面上海没被东岸政府接管,海盗们其实已经很满意了。

    当然听说东岸政府的税收并不高,海盗们觉得,被他们管理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坏事,尤其是在西班牙殖民者随时会发现他们的存在的情况下——

    “西班牙人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巢穴的存在,但我很怀疑他们也许已经从印第安人那里得到消息了,这其实瞒不了多久的,西班牙人到这时还没派人来围剿我们,已经算他们反应迟钝了。”听到苏摩问西班牙人的情况后,王昭礼立刻回答道。

第十九章 圣华金

    “真是个烂到极点的地方啊,德克萨斯,确实与文明世界隔绝太久了。”1677年6月下旬,之前曾被苏摩等人吐槽过的新西班牙总督辖下德克萨斯将军、费尔南德斯·华金刚从一艘船上下来,自言自语地说道。

    水手们有气无力地开始卸下一些物资,主要是小麦、玉米、腌肉、干酪等普通食物,同时还有不少蔗糖、烟草、咖啡、龙舌兰酒等上等人享用的商品,当然更少不了武器弹药、雨具帐篷等野外生存所必须的物资。

    很显然,这些人是来探险或殖民的,而不是给某个定居点运输补给品。得出这样的结论其实并不困难,因为放眼望去,附近是一片荒芜的景色,有河流、有树林、有湖泊、有草原,就是没有村庄、没有农田、没有人烟,看了就让人为之失望。

    当然这样荒芜的景象在德克萨斯比比皆是。因为无论是科曼奇人还是阿帕奇人,都是文明水平较为低下的印第安族群,凶悍有余,但也仅仅如此了,他们对于建设甚至还不如普埃布洛人有心得。

    西班牙人虽然至今尚未在辽阔无垠的德克萨斯建立固定的殖民机构,但对这些原住民们却还算了解,毕竟这么多年探险队、贸易队、传教士与原住民的密切交流可不是白费的,墨西哥检审法院区的档案馆里记载了很多其他国家的人所不知道的宝贵信息,这些都是将近两百年间无数西班牙殖民者、探险者花费无数精力和代价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包括他们与各地印第安人建立起来的复杂的、或敌或友的关系。

    是的,西班牙人与印第安人之间的关系是复杂,平时可能还好,大家都能相安无事,印第安人也习惯了西班牙人的统治。不过在殖民地官员比较贪婪的情况下,印第安人就会变得暴躁不安了,因为遭受的剥削更深了一层,这从墨西哥检审法院区北部普埃布洛人聚居区暗流涌动的局势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在德克萨斯将军辖区这么一个三级行政区域内(新西班牙总督区—墨西哥检审法院区—德克萨斯将军区),西班牙人与当地印第安人的关系却还维持得不好不坏。他们与当地的阿帕奇人、科曼奇人没有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甚至还可以通过传教、贸易等手段影响他们,隐隐控制他们,骗得他们为西班牙王室效忠(而这也是西班牙人公然宣称德克萨斯是他们领土的最主要原因),总体来说相当不错了。

    当然上述这种关系的维持,一个重要原因大概就是阿帕奇人和科曼奇人在与西班牙人的交往中获得了利益,或者说至少没有吃太多亏,再加上传教士这种黏合剂的存在,双方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还过得去了。只不过,这次西班牙人可是直接来到德克萨斯建立殖民地了,说难听点是直接和科曼奇人抢地盘,不知道未来双方之间的关系会怎么相处,翻脸看起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先建立一个临时营地吧,过几天我们再四处看看,最终为这座前哨城镇选好址。”有些疲累的华金将军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们去干活,而他自己则坐在了一个火药桶上,从兜里拿出一些文件阅读了起来。

    这里是后世美国科珀斯克里斯蒂城附近的临海地区、努埃塞斯河口,前有风平浪静的大海湾屏蔽风浪、碇泊船只,后有河流通往内陆地区,气候温和、水源充足,附近土地肥沃、野牛成群,稍加改造便是一个上好的殖民地。

    作为胡安·弗朗西斯科·特里维诺总督(现任新西班牙总督)任命的德克萨斯将军,费尔南德斯·华金这个出身托莱多乡下的小贵族最近也有些坐不住了,开始感受到来自上层的巨大压力。原因无他,最主要的还是最近一年内多支活跃于马德雷山脉以东的探险队向墨西哥检审法官报告,在漫长的德克萨斯海岸线附近,有一伙来自外界的殖民者开始住了下来,并且似有久居之意,这令他们迅速警惕了起来。

    到了今年年初,更是有传教士写信回来,直言这伙定居于德克萨斯海岸某处的殖民者是一群海盗,凶残无比,同时也狡猾无比,已经摧毁了“至少三处”圣多明我会修士建立起的传教部落,理由仅仅是一些土地、牛群之类的财产纠纷。

    这个消息甚至惊动了同样驻跸墨西哥城的新西班牙总督特里维诺,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他接到了墨西哥检审法院区许多沿海城镇的投诉,说有大量神出鬼没的海盗在觊觎他们的财产,并多次上岸劫掠,抢劫财物、牲畜、粮食的同时,甚至还掠夺女人,一度让久不闻战事、几如酒囊饭袋般的西班牙殖民军队士兵们两股战战,疲于奔命。

    特里维诺总督经过分析后认为,这些袭击附近海岸的海盗,很可能就是之前混迹于托尔图加岛的那些海盗中的一部分,在老巢被向风舰队联合东岸人的加勒比海分舰队端掉后,这些海盗星散各处。有的去了巴哈马群岛,有的去了牙买加(英国人果然庇护海盗……),有的去了佛罗里达近海,但现在看来,至少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来到了德克萨斯并隐藏了下来,伺机袭击海上运输船乃至沿海城镇。

    这还了得!

    得出有海盗来了德克萨斯的特里维诺总督立刻慌了神,他第一时间便召集了包括墨西哥检审法院庭长、法官、检察官、各分区将军、堂区主教及重要市镇官员议事,打算集中精力先处理好这件事情再说。

    华金作为墨西哥检审法院区内辖区面积最大的官员,自然也是参加了这场会议的。他只记得,特里维诺总督要求他将办公场所“向前搬”、“搬到马德雷山脉以东”、“搬到真正的德克萨斯去”,然后找出“那帮该死的海盗的所在”,彻底消除隐患。

    华金将军当时争辩了几句,认为找人不是他所擅长的活计,应该让向风舰队来完成这事。但这事除了给他带来了特里维诺总督的怒火外,什么也没有,他被勒令一个月内整理好行囊,然后带着手下们前往德克萨斯,为卡洛斯国王在当地建立起真正的统治——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很明白了,就是让华金这个德克萨斯将军以最快速度前往那里建立起殖民城镇,以便让自己变得名副其实起来,毕竟一个整日里待在墨西哥城混日子的官员,凭什么让人尊称他“德克萨斯将军”,这不是搞笑么?

    费尔南德斯·华金无法抗拒总督的命令,因此他立刻召集了跟随他在墨西哥城吃喝玩乐了几年的下属官员,向这些垂头丧气的家伙们讲明白了事情。然后又去国库领了一批物资和三万比索的现金,征募了百十名军役人员,便登上了总督提供的船只,漂洋过海来到了努埃塞斯河口,打算在这里建立第一个真正的归属于西班牙王国的殖民城镇,而不是诸如军事哨所、贸易站之类的设施。

    老实说,华金对能否在此站稳脚跟没有信心,因为他在墨西哥城招募的这百十个所谓的军役人员的战斗力相当可疑,一旦真的与那些凶悍的印第安人发生冲突,他很怀疑这些人能够坚持多久。不过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选择相信这些人,并且祈祷圣多名我会的修士们够给力,给那些科曼奇人灌的迷魂汤足够多,让他们兴不起与西班牙人争斗的念头,那样他日子可就要好过多了。

    他现在看的文件就是一些修士们写的有关附近风土人情、土著生活的报告,刨除其中大段大段的赞美主的内容,华金认为剩余部分仍然是极有价值的,能够给自己在未来的工作中带来帮助。

    而就在他看文件的过程中,货物的卸载很快就完成了。看起来那艘双桅杆盖伦船并不打算在这个海盗袭击多发地带多做停留,他们的船长派人上岸打了下招呼,并“慷慨”地将两门青铜小炮留给了华金将军,然后便扬起风帆,慢慢起航离开了,让岸上一群人看了很是无语,同时也很打击士气。

    费尔南德斯·华金看这样不行,于是便出言鼓励了这些人一通,着重指出向风舰队与法国人之间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阶段,胜券在握,伊斯帕尼奥拉岛已经唾手可得,他们马上就可以结束这些手头的麻烦,转而过来支援他们这些荒原开拓者在圣华金镇的努力——是的,没错,这位有些名不副实的德克萨斯将军已经将这块他们登陆的地方在地图上标注为了“圣华金镇”,公然往自己脸上贴金(作为开拓者,他有这个权力),也是够厚颜无耻的。

    当然华金这话也就是说说罢了。作为墨西哥检审法院区的高级官员,他清楚地知道如今向风舰队几乎倾巢而出、一分为二,一部围堵、封锁伊斯帕尼奥拉岛,防止岛上的法国军队获得充足的补给;另一部则前往向风群岛及背风群岛,寻找、拦截往返于法国殖民地和本土之间的船只,打击法国人的海上力量。

    因此,华金明白现在的向风舰队,几乎是没有任何可能腾出船只来保护、支援他们在德克萨斯的开拓的。这丝毫不用怀疑,你看他们连散在各处的海盗都没空管,就知道这伙人有多忙了(同时也从侧面说明向风舰队的实力有多弱)。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华金也不希望向风舰队抽出一艘船只专门过来保护他们,因为那没有任何意义,海盗们对于这种落单的老式商船改造的武装船只一点也不害怕,他们往往两三艘一起,轻易地就能将这艘落单的非专业战舰戏弄致死,这只能白白削弱西班牙人在加勒比海本就极为衰微的海上力量。

    “希望与法国人之间的战争赶紧结束吧,至少在加勒比海的战争赶紧结束,至于弗朗士孔泰和洛林打成什么样,那关我什么事!”将手头的信件仔细地塞进包里后,费尔南德斯·华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嘟囔着说道:“这场该死的战争已经打了好几个年头了,现在整个加勒比海不得安宁,佛罗塔舰队和加亚阿内斯舰队不得不更改行程,从维拉克鲁斯直航加的斯港(本来是要在哈瓦那汇合的),就因为他们缺少了向风舰队的保护。而在佛罗里达、新格拉纳达、巴拿马等地,海盗肆虐的情况也日益严重,多有城镇被洗劫的传闻发生,东岸人的海军也三心二意的,加勒比航运公司更是与海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可真是糟糕。光荣的卡斯蒂利亚王国真的不能再陷入这些空耗国力的无休止的战争中了,我们本应该从以往的失败经验里吸取教训,避免战争的发生,但很显然我们没有做到,加勒比海现在正朝着越来越危险的深渊滑落……”

    话说华金将军真的有理由这么抱怨。在很多年前,加勒比海曾经是西班牙王国独享的利益,他们在新大陆第一个检审法院区圣多明各就建在伊斯帕尼奥拉岛上。但频繁的战争和王室的挥霍无度,使得西班牙王国陷入了极为严重的财务危机之中,渐渐开始无力投资、维持一支强大的海军,因此各国海盗、商人纷至沓来,开始侵蚀西班牙人在加勒比海的利益。

    西班牙人一开始宣称拥有整个加勒比海的主权,所有岛屿都是西班牙王国的领土,后来力有不逮之下不得不吐了一些岛屿出来,比如对英国人占领的牙买加岛、法国人占领的半个伊斯帕尼奥拉岛、荷兰人占领的多巴哥岛等等,但至今签署条约正式承认的还真只有英国人的牙买加岛和东岸人弄来的特立尼达岛,其他岛屿虽然事实上被他国甚至海盗占领了不少,西班牙根本无力收复(或者收复了也无力长期维持),但嘴上可从不认输,一直没承认他国的主权声称。

    华金将军悲观地认为,如果西班牙王国继续沉沦在这些掏空其国力的一场又一场战争中的话,那么今后签署条约正式承认他国占领的岛屿怕是会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个位于南方新大陆的异教徒国家东岸,他们的野心最大,也最值得警惕,他们的那家殖民公司更不是什么好鸟,极大影响了加勒比海的固有秩序。

    华金将军甚至隐隐希望,南方的比秘鲁总督能够稍微强硬一些,对东岸人无耻侵占西班牙王国领土的行为予以坚决回击,尤其是他们对潘帕平原的侵蚀。

第二十章 新政府,新风格

    作为华夏东岸共和国新一代的领导集体核心,刚刚在1677年底被选举为执委会主席的廖逍遥上任后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召见了西班牙王国驻东岸大使塞巴斯蒂安,与西班牙人就潘帕平原上发生的最新一波纠纷展开磋商。随后,他又在上个月(1678年2月)的时候,乘坐刚刚完工正进行第一次海试的“解放者”号战舰南下银海港,视察那片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是华夏东岸共和国领土的土地。

    毫无疑问,这是个不寻常的举动,凸显了廖逍遥廖主席的军人思维(虽然他现在已经正式退役),多多少少令西班牙人感到有些不安。要知道,“解放者”是一艘强大的三甲板战列舰,水手定员800多人,拥有一百余门各型火炮,堪称是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战舰之一。廖逍遥居然乘坐这艘强大的战舰访问潘帕平原,这在西班牙人看来有着极强的政治意义和军事威慑意义。

    再加上这艘战舰的名称是“解放者”,听着就让西班牙人浮想联翩,因为东岸人以前可是提过自己“南美解放者”的角色定位的,只不过最近一二十年不怎么宣传了罢了。因此,综合以上种种,当廖逍遥乘坐的船只于1678年3月6日抵达银海港的时候,当地的殖民政府官员第一时间就把消息汇报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然后经由智利传递到利马。

    利马的总督得到消息后也不敢怠慢,因为他不确定东岸人新上台的廖主席是不是还打算坚持之前那位比较“成熟稳重”戚主席的很多政策,对于他咄咄逼人的风格一时间也有些不适应。秘鲁总督在第一时间派人将消息传往马德里的情况下,也派了几位心腹火速赶往布宜诺斯艾利斯,打算找塞巴斯蒂安大使了解一下这位东岸新领导人的性格和施政纲领。

    踌躇满志的牛栏山地区行署专员何源也赶到了银海港,打算第一时间聆听新主席的教诲。不过还没等他赶到银海港,半路上传来消息,廖主席已经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骑着战马南下朝牛庄县这边来了,不得已之下他又返回了县里。不过廖逍遥也没去县里,而是直接前往大盘乡,并在这里视察了一整天,直到当天下午何源等人气喘吁吁地骑马赶到。

    大盘乡现在几乎就是一个大型仓储物流基地,海量的物资在牛庄港上岸后,通过骡马队、大车队一路运输到一百多公里外的大盘乡。在这里,包括食品、帐篷、药品等物资被仔细地分门别类存放进了临时仓库之中,并由民兵轮番值守看管。不过诸如铁路器材、劳动工具、机械零部件等工地上急需的物资却不会存放在这里,而是继续向前,经鹤丘乡抵达桂陵乡,一个位于修建中的盐布铁路线上的定居点,位于后世奥拉瓦里亚小城附近。与之一同设立的,还有陈墙乡(位于后世拉普利达小镇附近)和瓦棚乡(位于后世阿祖尔小镇附近)两个定居点,都是今年年初刚刚设立的,同样位于铁路线上。

    从这几个定居点的设置就可以看出,盐布铁路的大致走向还是西南—东北走向,即从盐城港出发,经已经设立的进步乡、通许乡、陈墙乡、桂陵乡、瓦棚乡等地一路蜿蜒伸向东北,消失在草原深处,并最终于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出海,堪称是沟通南北的战略级铁路。

    “何专员,为了修盐布铁路,中央可是下了血本了啊。截止今年年初,政府的各项债务本息合计加起来已经接近1200万元了,几乎占到了咱们国家一年财政收入的六成还多,都是让这些基础设施项目给弄的,而其中铁路建设可是大头。平安钢铁厂的高炉,从上次技改起就没开足马力生产过,这次可算是逮着机会卯足劲生产了。呵呵,红彤彤的铁水,费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在一座大型牲畜栏前,廖逍遥抚摸这一批毛色光滑的骏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何源一听这话心里就紧了一下,人家主席新官上任第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跑来潘帕平原看铁路,而且话里话外还点明了铁路建设对国家经济的拉动作用,这令他下意识地将盐布铁路的重要性又往上拔高了一层,当做了本地区的战略工作来对待了。

    “当然你也不要多想。”廖逍遥见何源有些紧张,又哈哈一笑,说道:“盐布铁路如此巨大的花费,中央自然不可能长期忍受其铁轨因为利用率严重不足,而躺在草原上日晒雨淋地生锈,因此对铁路的利用工作也同样是工作的重要部分。这点,你们同样要努力哟,盐布铁路没有需求,我们要人为创造需求。”

    其实廖逍遥这话多少有些操蛋,盐布铁路沿线是个什么状况,是个人都清楚。说难听点,沿线的美洲狮的数量可能都比人多(你还别不信,18世纪后期阿根廷每年出口至少三千张美洲狮的毛皮,多数出产自潘帕平原),有个锤子需求!说到底,这个铁路最大的意义就是军事作用,用来调兵、调物资确实是一把好手,统战草原上的高乔人、克兰迪人、克丘亚人的作用也不遑多让,唯独经济意义很弱。

    何源作为潘帕平原上的东岸民政方面的最高官员,同时也是第一批来自工作的老资格拓荒者,对此自然也是极为清楚的。不过他并不打算和廖逍遥争辩,而是打算依据实际情况来酌情安排,他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创造需求而胡搞乱搞,冒地方经济崩溃的风险。

    不过廖逍遥下面的话很快就让他的想法动摇了起来,只听廖逍遥说道:“你不要奇怪,我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那就是中央已经初步决定,在接下来几个月内运抵本土的移民,将全部安置到潘帕平原这边来。与此同时,削减原巴西境内各乡镇的公地分配指标,着意引导更多的二代国民前来潘帕平原定居、拓荒,加速这片土地的开发。现在,你明白了吗?”

    话说华夏东岸共和国截止去年(1677年)年中,全国总人口据估算已经达到了391.2万人的规模,其中二代国民接近193万人,占比超过49%,妥妥的全国第一大人群(由此也可说明东岸共和国是一个何等年轻的国家)。这些人群里边,每年成年男女数量是非常庞大的,且一年比一年多,只要国家政策稍稍有些倾斜,那么每年提着包裹行囊到潘帕平原来生活、定居的青年男女怕不是得有数万人,如果再算上明人移民数量的话,估计一年得有十万以上的人口被安置到潘帕平原上,这这这……何源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震惊了!

    一年十万人以上的人口安置,以潘帕平原土地的辽阔和肥沃,其实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只要本土支援的各类物资及干部的数量足够即可。但问题在于,这等于是牺牲了北方热带地区的人口配额来加速潘帕地区的发展,像北宁、昌顺、昌化、顺化乃至交河一带的干部们,还不得翻天啊?

    在以前的时候,这些地区每年获得的人口配额其实还是相当不小的,尤其是热带种植园经济比较发达的顺化一带,每年都有许多来自各地的二代国民及东方移民前来定居,地方经济较为繁荣,发展较为迅速,上一届政府的戚主席对其也比较支持。但现在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新上台的廖主席对发展北方热带经济区似乎并不怎么热心,这个陆军出身的人反倒对一望无际的潘帕平原非常感兴趣,并属意重点发展这个地区,让人多多少少感到有些意外。

    公允地说,如果光从打基础或长远角度来看,优先发展潘帕平原绝对是上上之选,盖因其面积辽阔、土地平整、土壤肥沃、气候温和,说起来非常之“养人”,即这里非常适合我们所说的“爆人口”——这一点都不奇怪,气温不冷不热,粮食产量不用担心,野牛等肉类来源也非常丰富,沿海还是渔场所在地,更没有潮湿炎热地区那防不胜防的各种流行病,人口增长想不快都难。

    反观热带地区,气候潮湿闷热,细菌活跃无比,蚊虫极多,三天两头爆发范围不一的各种流行病,人口死亡率居高不下。这样的环境,自然对人类定居是不太友好的,君不见历史上知道19世纪末、20世纪初,法国人占领的非洲殖民地的开发程度仍然很低,白人殖民者的数量仍然很少,这未尝没有环境因素在内(英国殖民地加美澳新人口却不少)。

    因此,现在廖逍遥上台后政策转向,打算重点发展温带地区,将宝贵的人口资源更多地向这里倾斜,说起来也不是不能理解。因为这也是陆军出身的官员一贯的思维回路,那帮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家伙里,种地农民出身的太多了,廖司令和他们混久了,思维很显然也被他们同化了,何源心里微微有些吐槽。

    当然如果你抛弃掉对丘八出身的官员们的成见的话,廖主席这么做,其实也是有理由的。顺化一带的热带种植园经济,基本上以烟草、蔗糖的生产为主,其中烟草的生产规模因为成本因素日渐萎缩,渐渐有被新库尔兰货挤垮的风险;蔗糖的生产虽然仍然有一定竞争力,但最近十年来欧洲局势紧张,战争频繁爆发,很多国家消费需求不振,进口量大大下降,再加上与荷兰人交恶失去了一个大分销商,故使得东岸投资者开辟在巴西沿海一带的甘蔗种植园的生产也渐渐变得不是很景气了,吸引新资金进入的能力大大减弱,这从巴西农村金融合作社已经削减给这两个行业的贷款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你能说廖主席给热带地区的开发降温,转而将大部分资本、技术和人力投入到潘帕平原上来,就一定错误吗?恐怕也不见得吧!每个领导人都有自己的理念和施政风格,廖主席吃准了东岸人做热带种植园成本太高,竞争不过欧洲人,因此引导资金和人力从这个行业流出,正如当年戚主席当政时极力引导资金和人力进入这个行当一样。

    “廖主席,您这么说我当然是非常高兴了。潘帕平原确实一片王霸之基,如果以中国大陆来打比方的话,这里就是中州、就是中原,是可以倚之为基业的地方。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当然应该大力发展这里,夯实我们国家的基础,而这也一直是之前我和我的同僚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只是,潘帕平原终究还是西班牙王国布宜诺斯艾利斯检审法院区的土地啊,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移民搞开发,真的没问题么?”何源想了想后,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比较敏感的问题。

    “西班牙人的意见无关紧要!”廖逍遥闻言直接一挥大手,气势十足地回应道:“这个失败国家现在深陷欧陆战争泥潭,而且还因为财政困难在我国金融市场发行了一大笔债券,他们凭什么与我们翻脸?我们以前啊,就是太讲道理了,太惯着这帮人了,以至于办起事来缩手缩脚的,很不爽利。你看英国人当初就不承认西班牙对巴巴多斯、牙买加这两个岛屿的主权,并公然移民发展了起来,西班牙人在武力进攻失败后,最后不也接受了事实么?你看巴巴多斯岛现在发展得多好,人口众多,每年出产海量的蔗糖、烟草和靛蓝,赚取了巨额利润。英国人可以这么做,我们自然也可以了!我们不要西班牙人的加勒比海岛屿,那些破岛子有什么用?远在万里之外,一旦有事,缓不济急,只能坐视沦陷!我们就要西班牙人的潘帕平原,这里不能产蔗糖、不能产烟草、不能产靛蓝、不能产胡椒,也没有金银矿,按照西班牙人的标准压根就不是什么好地,可能还比不上牙买加、巴巴多斯、伊斯帕尼奥拉岛这些热带领土呢。好,既然你们认为不是什么好地,那我们要了,你也别后悔!”

    廖逍遥这话着实说得何源有些哑口无言,从戚汪平时代的四平八稳一下子过渡到廖时代的狂飙突进,他一下子有些适应不过来。

第二十一章 新政策,新引导

    “廖主席这是要制造四百万农民啊!厉害厉害,佩服佩服!”“解放者”号三甲板战列舰的艉楼船长室内,该舰舰长、海军少校兼第一舰队南海分舰队司令周瑜开了一瓶香山干红,给前来拜访自己的国家铁道总局局长陈有才倒了一小杯,然后笑着调侃起了执委会主席廖逍遥上任后大刀阔斧的改革。

    毋庸置疑的是,这种改革是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的,尤其是势力越来越庞大的海军团体。要知道,被国家强令降温的巴西热带经济圈,与海外贸易息息相关,素来是海军势力上下其手的“重灾区”。看看东岸如今新生代海军将领们吧,第一舰队南海分舰队司令周瑜少校、第一舰队加勒比海分舰队司令丁震少校、第一舰队佛得角分舰队司令蔡安国少校、第三舰队鄂霍次克海分舰队司令刘伏波少校、第二舰队司令莫烈鳗中校、第一舰队司令李泽*民中校、海军陆战营营长周亚夫少校等,哪个家里面没有在这里面掺一手做做生意?国内如雨后春笋般兴起的对外贸易公司、私人运输公司之类的,又有几个没被上述这些人的家族参股?

    所以说,廖逍遥上任后不断发表的各种讲话、出台的各种措施,已经成功地引起了海军系统的危机感,因此军中颇有对其腹诽不已者,很显然周瑜少校就是其中之一,坊间传闻他们家战后在顺化港低价收购了两家甘蔗种植园和一家小型精炼糖作坊,如今看来怕是真的。

    不过如今看来廖逍遥的决定已经不可阻止,这个资历和威望都相当不错的执委会主席,向来是对出口胡椒、丁香、肉桂、肉豆蔻皮、蔗糖、烟草等热带特产商品深恶痛绝的,认为这些东西出口固然能够赚取不少利润,但却会败坏国家风气,于国于民毫无益处,现在投资已经有过热的嫌疑了,随着国际市场的不断萎缩,最好加以限制,免得日后出问题。

    廖逍遥的这个论调,毫无疑问不是第一次在东岸国内被人提出了,事实上在蔗糖出口高峰期那几年,这个论调就不断被人提及。一些工业领域出身的老人,比如宋强、吴俊、李红星、潘家父子等,就指责蔗糖这种堪称暴利的东西铺天盖地出口,只会让大量资金从工业领域撤离,进入到这个泡沫已经铺天盖地的行当中,攫取巨额利润。而一旦这些资本尝到了热带商品高利润的甜头,那么谁还愿意继续坚守利润相对较低、辛苦又肮脏、研发投入巨大、未来存在诸多不确定性的工业领域?

    要知道在一百年前,联合省在纺织、造纸、印刷、造船等工业领域的水平是超过英格兰人的,可阿姆斯特丹相继击败熱那*亚、布鲁日等城市,成为西欧当之无愧的经济中心,荷兰人垄断了诸多贸易后,大量资金投入到了贸易和航海领域,国内各项产业日渐凋零。以毛纺织业为例,纺织城莱顿市原本是从英国进口羊毛和粗呢,加工后制成各色精制呢绒再出口到地中海和波罗的海的,但在17世纪,荷兰人已经基本放弃了自己生产呢绒的努力,转而从英国直接进口成品,这无疑使得英国毛纺织业获得了飞跃性的发展,一跃成为英格兰六大经济支柱之首。

    历史上的大英帝国同样如此,作为工业革命的先驱国家,因为有殖民地提款机的存在——尤其是印度这个提款机貌似余额无限——其国内的工业企业完全没有改进工业技术的欲望,总是凑合凑合就算了。这其实不怪他们,因为提升工业技术是漫长而痛苦的,如果不是没有其他路子可走,谁也不愿意挣这辛苦钱,德国人不就是因为没有什么殖民地而只能埋头发展工业,提升技术水平么?

    如今东岸渐渐也有这个苗头了。新华夏岛热销的咖啡、可可、胡椒、香草、蔗糖在上一波行情中赚足了利润,吸引了大量资金投入到其中,甚至还有外国资金。这事情其实本来是好事,因为资金涌入新华夏岛,无形中也增加了岛屿的开发程度,不过坏处也是十分明显,那就是工业领域的投资额有所下降。要知道,东岸这个国家的工业技术进步,光靠政府和国营企业投资那是远远不够的,私人资本也要快步跟上,比如一条生产线,核心企业是国营大厂,但配套的、上下游的往往是私营小厂乃至小作坊,这些配套企业的技术不进步,那将极大拖慢东岸工业进步的速度,这是很多人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很多人讲“风气败坏”的最直接原因。

    更何况,在最近十年,因为欧洲频发爆发各种战争,奥斯曼、波兰、俄罗斯、克里米亚在乌克兰怼来怼去,遗产转移战争、英荷海战、法荷战争等等,诸多国家被卷入,打得欧洲是一片鸡飞狗跳,打得是民间财穷力竭,原本大量进口的热带特产商品数量也大幅度下降,市场总量不断缩小。而就是这已经大幅度缩水过的市场,在重商主义思潮的驱使下,各国也大多留给本国商人,比如英王查理二世就下令,伦敦、布里斯托尔等主要港口海关只准进口产自巴巴多斯岛或牙买加岛的蔗糖。

    英格兰如此,西班牙等过也大差不离,甚至因为战争耗资过于巨大而削减进口更加厉害,这从意大利商人集团手头的贝岛蔗糖在西班牙销售所遇到的滑坡就可以看得出来,若不是他们有老关系,可能一包糖都卖不出去。

    因此,现在热带特产的国际市场已经逐步陷入了一个低谷期,这个时候再不出手整治,那以后等市场回暖反弹了,阻力只会更大。对此,东岸执委会还是有些清醒的认识的,而这也是廖逍遥能够将政策坚决贯彻下去的最主要原因所在,他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不过这事虽然于国家长远有利,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尤其是那些利益受到了侵害的群体,比如这会正在抱怨的周瑜周大舰长。他可不想辛辛苦苦去开什么狗屁工厂,无论是机械加工厂还是其他什么厂,他都不想开,因为那样太麻烦,管理成本也高,竞争也更激烈,挣的钱却远比倒腾蔗糖、香料什么的要少许多,傻子才去干呢!

    可现在大势如此,他又能怎么办呢?巴西农村金融合作社、联合工业信贷银行、西北垦殖银行已经不贷款了,原本在他们种植园里做工的非国民劳务工们也有了更好的去处,他们已经看不上那两块钱都不到的工资了,转而开始去南方潘帕平原上寻找未来。要知道,修路同样是两块钱的工资,但工作环境却比热带种植园要好太多了,而且伙食也要稍微强上一些,啥子才不去呢!

    因此,政府这样一搞,北边巴西沿海的热带种植园经济就好似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开始了迅速降温,原本在那儿干活的非国民劳务工们陆陆续续南下,在政府的引导下少数进入了本土的基建项目之中,大部分却南下到了潘帕平原上,开始修建起了盐布铁路以及定盐公路等交通项目。

    陈有才如今贵为国家铁道总局局长,按理来说对这种局面是比较欣喜的,因为原本四处是缺口的劳动力需求得到了有效填补。不过考虑到好友周瑜的情绪,此刻他没有太过直白地表露出来,何况他们家其实也在一家开设于青岛县的贸易公司内占了不少股份呢,这家公司可是以从新华夏进口胡椒、可可、咖啡、干果、香草、剑麻等商品为主要业务的。

    “四百万农民是不可能的,虽说如今国际市场不大,可养活咱们国内几十万工商业从业人员,却也是没有太大问题的。”陈有才打了个哈哈,轻笑着摇头说道:“如今大势若此,你们还是不要对着干,否则怕是要吃苦头。我可是听说,现在的海军部部长桑凯少将可是向来紧跟中央政策的,他怕是不太赞成你们的一些看法哟。”

    “我何尝不知道如今的形势。只是咱们国家以航海立国,在海外有着巨大的利益,如果海外贸易不兴,那么相关产业如何发展?相关人才如何培养?别和我说出口工业品,那才能承载多大规模的海洋产业?太小了!”周瑜将酒瓶顿在桌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脸色阴晴不定地说道:“难道到头来,这个国家又会转到陆地上面,土里刨食去么?哼哼,陆军出身的人终究在大局观方面有些问题,视野不够开阔,总是将土地和人口看得比命根子还要重。也是,陆军的基础本就是乡下农民,只有田多了,农民才会多。而也只有农民的数量多了,他们陆军才好忽悠更多人,军头们也才能更能巩固自己的权势,可这样一来,这个国家就毁了,要知道英格兰的海洋产业可并不比我们落后太多。”

    诚然,正如周瑜刚才所说的,廖逍遥定下重点发展潘帕平原的未来数年的国家战略,确实是以牺牲海洋产业为代价的,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但令人沮丧的是,他们现在有着天然的借口,名正言顺,让人无从拒绝。这样的情况其实在东岸立国五十年的历史上也发生过几次,这个国家虽然总体上以海权战略为主,但这并不意味着陆权就一点反抗都没有,事实上他们也是争取到几次主导权的,只不过时间较短罢了,这次廖逍遥上台(他是在世的第一代元老中年龄、资历最适合的人了,被选上几乎没有任何悬念),看起来是陆权又一次的胜利,只是希望这同样是一次短暂的胜利吧。

    “太过深远的东西我们涉及不到,也没必要去管,还是着眼当前吧。依我说啊,你哥哥、姐姐们的那几家贸易公司,何必再挤破头去和人抢蔗糖市场呢?现在这玩意跌价跌得厉害,虽然还能挣钱,可挣得也不多了,远远谈不上暴利。与其如此,不如急流勇退,想想别的办法。上次有人提到过的去印度做生意,你觉得如何?我知道国家不赞成、不鼓励大家做短平快的生意,可我们向印度出口我国的工业品试试,总是没问题的吧?这样既能让你们家的贸易公司挣钱,也能继续维持现有的海洋产业规模,何乐而不为呢?”陈有才其实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并且已经与一些人展开过讨论,有了一定的思路,这会看周瑜这个不满那个不忿的模样,害怕他以后当众再发表一些不合时宜的言论,因此主动将话题抛了出来,将他的注意力向别的方向引开。

    而周瑜似乎对此也真的比较感兴趣。作为资深海军军官,印度、锡兰、东印度群岛之类地方的地理、气候和风土人情,他还是系统地学习、了解过的,因此他便与陈有才着重聊起了印度、锡兰等地的形势,并对一些诸如军资、药品、五金制品、钢条之类的工业品在当地市场的前景展开了讨论。陈有才也不藏私,他似乎也有意拉拢周瑜这么一个海军中的后起之秀——海军部长、第一舰队司令桑凯少将已经年过七旬了,很显然只是过渡一下,几年后就会交权——因此与他很是仔细地讨论了一番,并相约日后可以一起去印度发展。

    时间就在二人的讨论中慢慢过去了,当天下午四点多,海陵港军事基地的守备司令向他汇报,西班牙王国驻东岸大使塞巴斯蒂安先生已经乘船抵达了盐城湾,他是来与执委会主席廖逍遥进行交涉的。至于说这位出身半岛的伊达尔戈究竟是来和东岸人交涉什么的,那不废话嘛,肯定是潘帕平原啦,还能有别的?

第二十二章 换人了,规矩改了

    “塞巴斯蒂安男爵,啊,不对,您早就继承了您父亲伯爵的爵位。那么,塞巴斯蒂安伯爵阁下,需要我复述一下贵国的牙买加等岛屿是怎么慢慢被英国人占领的吗?”盐城县政府最好的一间办公室内,华夏东岸共和国新任执委会主席廖逍遥,正和西班牙驻东岸大使塞巴斯蒂安伯爵商谈着一些事情,而事情的话题很显然与潘帕平原有关。

    至于廖逍遥刚才提到的牙买加岛,是遗产转移战争后西班牙正式割让给英国人的。不过其实在此之前,这个岛屿早就处于英国人控制之下十多年了,其最早可以追溯到第一次英荷战争,当时英国人派了一支分舰队进攻其他西属岛屿不利,转而攻击防御薄弱的牙买加,没想到一战克复,从此这里就落入了英国人的统治,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

    由于当初攻击及后续守御岛屿的需要,英国海军邀请了很多海盗前来驻守,久而久之,这里已经成了加勒比海水面上一个著名的海盗聚集地,规模仅次于未被清理前的托尔图加岛及巴哈马群岛。而且,与那些岛屿上的海盗相比,牙买加的海盗凝聚力较强、组织度较高,战斗力自然也超过普通的海盗一截了。甚至因为英国人屡屡接济他们物资、枪炮,帮他们暗地里销赃,这个海盗受英国海军的影响极大,很多时候愿意为了他们的利益而服务。

    牙买加岛的事例说明,西班牙人作为航海先驱,在新大陆占的土地实在太大,但实力却有所不足,完全不足以震慑住各路觊觎其土地的人马。在这些人马中,英国人、法国人算是比较我行我素的,他们就像早期的东岸人一样,来到巴巴多斯、圣克里斯多夫、瓜德鲁普、马提尼克、圣卢西亚、牙买加等地,展开殖民大爷,驱赶当地少得可怜的西班牙殖民者,将岛屿据为己有,造成既成事实,最后再等待机会与西班牙人签订协议,白纸黑字的法律文书到手,从此名正言顺地占有这块土地。

    东岸人目前手头的河间、南锥、智利等地就是这么来的,只不过东岸人比较讲道理——或者说要面子——居然还给了西班牙人一个相对合理的对价,即让西班牙人将地卖了一个好价钱,甚至这笔钱在那个年代还帮助西班牙王室稳定了国内局势,发生不小的作用。

    也正因为如此,东岸共和国在马德里的形象还是相当不错的,因为比起那些强取豪夺的人来说,东岸人抢完了至少还扔下个仨瓜俩枣的,不至于场面做得太难看,道义上面过于欠缺。说起来倒也后世美国人有点差不多,当年美国人买佛罗里达,买新墨西哥、亚利桑那什么的,真当人家没实力直接吞了吗?其实不是!佛罗里达暂且不谈,墨西哥的那大片土地,可早已经在战争中被美国人夺取了,结果时候美国人还丢给了墨西哥1400万美元的补偿,可以说是做得比较要脸了。按有些人的习惯,也许就直接强让墨西哥人签个战败条约割地算球了,搞不好还要你墨西哥人赔款呢,待遇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东岸人从东方港、罗恰港附近那一小片海岸线起步,夺取了差不多三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其中至少一半是从西班牙人手里夺取的,但事情结果却都处理得还算不错,至少没有让西班牙王国和东岸结下多大死仇,也没让欧洲人因为这些事情而对东岸过分“另眼相看”,可以说是完美结果——现在东岸人终究有些理解历史上美国人为何在明明占有极大优势的情况下还要花费巨款买地,说白了还是顾虑在老欧洲的风评和看法。

    不过西班牙人半强迫半自愿地卖了这么多年地,现在想想,也真没多少可以再卖了啊!以目前和东岸接壤的智利、布宜诺斯艾利斯检审法院区——智利将军区已升格为检审法院区——为例说明,目前他们能出售的差不多都已经出售掉了,下一步再卖的话,就只能卖查科平原、潘帕平原、智利中央谷地等土地了,而这些地是可以随便卖的吗?

    诚然,从经济产出来讲,整个潘帕平原对西班牙人来说可能还不如一个已经丢失的牙买加岛,大半个智利可能还不如目前正处于法国人控制下的西属圣多明各,特别是在智利的银矿已经日渐枯竭的当下。

    但很多时候问题不是这么看的!伊斯帕尼奥拉岛、牙买加岛虽然富庶,但终究只是个岛屿,面积有限,与面积辽阔的潘帕平原、查科平原、智利等地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后者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太大,无论是割让还是出售,对西班牙人来说都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这个责任也无人敢于承担。

    东岸人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知道西班牙王室即便出于种种原因愿意出售上述土地给东岸,但国内的伊达尔戈们多半是不会答应的,因此这事最终还是要黄。出于这种考虑,东岸人干脆也不找西班牙人谈了,只是弄了一些很操蛋的理由,比如经商、修路等,开始堂而皇之地在潘帕平原上进行殖民活动,打算从事实上将当地慢慢经营成自己的国土——其实这个时候如果面对的是荷兰人就好了,这帮死要钱的商人可从不会忌讳因为土地太大而不敢出售,事实上他们只会从经济角度来考虑,比如历史上第二次英荷海战时用新阿姆斯特丹及附属领地换了半个圭亚那(即英属圭亚那),原因就是圭亚那每年产六千多吨蔗糖,价值远远超过新阿姆斯特丹的一些毛皮。

    但西班牙人终究还是西班牙人,他们与商业气息浓厚的荷兰人还是有明显区别的。他们的体制、他们的文化、他们的宗教氛围都不允许这么做,至少现阶段不允许,甚至如果东岸人打算再玩一次当初在河间玩的把戏,西班牙人可能还会被迫做出一些反应,比如这次塞巴斯蒂安大使就又找上了门来。

    “牙买加岛是我国政府转让给英格兰人的,但很遗憾,潘帕平原对布宜诺斯艾利斯检审法院区比较重要,暂时是不可能出售的。因此贵国现在在平原上的一切殖民活动都是非法的,必须予以停止。”塞巴斯蒂安大使面无表情地说着毫无营养的话——是的,没错,就是毫无营养,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不可能光靠语言就让那几万名东岸殖民者收拾包袱立刻离开。

    “别忘了,我国国民在潘帕平原上展开经营活动,是取得了贵国的谅解与许可的,这有什么问题吗?”廖逍遥用火柴点了根卷烟,一边在塞巴斯蒂安面前吞云吐雾,一边无所谓地说道:“他们在潘帕平原上经营生意,生活得很快乐,暂时不打算离开了。”

    “但是人数实在也太多了一点。上次贵国提交给我们的报告,平原上才几个人在活动?但现在呢?起码有几万人,这实在太可怕了,那份报告也假得太离谱了!”塞巴斯蒂安伯爵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我知道这很难,但贵国必须担负起责任来,做好移民撤出的计划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触动,甚至还反其道而行之,仍然在一船一船地往潘帕平原上新增殖民者,这是我们所无法容忍的。”

    “撤人?费用谁来承担?正如你所说,那可是几万人,而不是几百人,我们怎么让他们撤离?搞不好是要发生暴动的,大使先生,暴动起来的人会失去理智,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情都很难说,也许他们会抢了马匹,一溜烟地跑布宜诺斯艾利斯城那边去了,这应该不太可能会是什么好事。”廖逍遥摇了摇头,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

    “这——”塞巴斯蒂安伯爵有些语塞,但更多的是愤怒,只见他愣愣地定了定神后,用一种略带辈分和不满的语气说道:“廖主席,贵国这种行为并不是一个负责人的国家所应该做的行为,同时也会抹黑贵国在文明世界中的形象,我认为应该三思而后行。”

    “不用三思了,塞巴斯蒂安大使,你也许还在用和我们上一届政府打交道的老思维在和我说话,但现在我要告诉你,这一套过时了,不管用了。我们的政府都换届选举了,以前的一切自然烟消云散,现在我告诉你,大使先生,换人了,规矩也改了,现在你得适应新的工作方式。事实上,我们不打算从潘帕平原上撤走,并且正如你所担心的,我们当然会继续往这片辽阔的草原上运输移民,大使先生,我现在正式向你透个低,我们需要盐布铁路以东所有的土地,这也是我们新一届政府的集体决定。”廖逍遥直截了当地说道,并且不出意外地引起了塞巴斯蒂安伯爵及几位随员的震惊。

    “行了,不要试图解释什么、表达什么,大使先生,请先暂停一下,容我继续说下去。”廖逍遥直接摆手打断了张口欲说的西班牙大使,继续说道:“也不需要你们正式割让这块土地给我们,这对你们来说有点困难,只需继续按照之前不闻不问的做法就好了。而且,为了酬谢你们的这种行为,我国政府会适当给予你们一些补助,同时允诺帮你们解决一个大麻烦。我们是真心实意的,塞巴斯蒂安先生,贵国在加勒比海的利益不断遭到别的国家的蚕食,现在已经不容再度后退了,为此我们可以适当加强一些加勒比海分舰队的实力,帮助你们收复整个伊斯帕尼奥拉岛,同时要求法国人再也不打波多黎各、古巴等富庶岛屿的主意,如何?别再犹豫了,伯爵先生,事实上这是很优厚的承诺了,光一个伊斯帕尼奥拉岛上烟草、靛蓝、咖啡、可可、蔗糖和棉花的出产所带来的商业利益,就远远超过整个潘帕平原了。与那些热带岛屿相比,这些地方堪称穷乡僻壤,也就只有我们国家才会看得上了,我说真的。”

    塞巴斯蒂安伯爵被廖逍遥说得有些动摇。作为这个国家的中高层,他当然明白如今深陷战争的西班牙王国,在加勒比海的局势是多么紧张,伊斯帕尼奥拉岛沦陷至今依然没有收复,两批从哈瓦那和圣胡安派出的援军都遭到了可耻的失败,法国人依旧坚守在岛屿上,西班牙殖民陆军几乎成了一个笑话。甚至于,最近隐隐约约有风声传出,法王路易十四打算再派遣一支小而精锐的陆军,乘船偷偷在佛罗里达一带登陆,然后夺取这个被西班牙人经营多年的殖民地,这令西班牙人的焦虑情绪变得更加浓烈。

    其实,如果东岸人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帮西班牙人收复伊斯帕尼奥拉,稳定整个加勒比海的局势,那么这其实真的不算是什么亏本的生意。但问题还是那个老问题,即塞巴斯蒂安伯爵或许倾向于同意用伊斯帕尼奥拉岛及佛罗里达、波多黎各、古巴等地的未来安全与东岸热进行交换,但国内那些骄傲自大,整天被宗教洗脑教育的伊达尔戈们能够答应,却也是很难说的事情。因此,想来想去,塞巴斯蒂安伯爵只能表示他无法就此事进行进一步的交谈,因为他没有相应的授权,只能将此撰写成文然后发往利马和马德里,由政府和王室的高层一起来做决定。

    “请务必要让他们快点做决定呢,伯爵先生。你知道的,一旦事情久拖不决,我们没法持续往潘帕平原进行投资,那么这里数万国民的生计可能就会受到影响。而他们一旦没饭吃,那么暴动起来的后果是很可怕的,或许会到传说中富庶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去就食。”最后,廖逍遥又赤裸裸地威胁道,与当初莫茗讹诈葡萄牙人土地的语气倒颇为相似,不亏是陆军丘八出身,一贯传统如此哇!

第二十三章 暗棋与较量

    “上帝,又没中!”布宜诺斯艾利斯远郊的南村港内,伊尼戈将一张印着几个数字的硬纸片团成一团,然后扔进了一条小河沟里。河沟里满是污水、气泡、烂菜叶子、鱼鳞、瓜皮和其他生活垃圾,可见伊尼戈对手头这些小纸片的失望之情。

    “交通彩票要有那么容易中,我早不干现在这份累死人的活了,回家当个富家翁还不是美滋滋,你当报社这份活计是那么好做的哟。”《真理报》报社副社长、真理办公室主任戴维一边用牙签剔着牙缝里的牛肉丝,一边不屑地说道:“这种东西,要中的可能性太低了,傻子税而已。你就当支援了国家交通建设吧,修公路、修铁路、修码头、挖运河什么的,确实挺费钱的,需要你们这些有钱的傻子来赞助。”

    伊尼戈闻言呵呵一阵傻笑,然后靠在了河边的一棵小树上,随意扯了根草茎,扔进嘴里嚼了起来。他和戴维这种人本来八竿子也打不着,身份、背景、地位是天差地别,不过世事很多时候就是如此奇妙,当戴维跟随蒙小虎的队伍前往潘帕平原实地采访时,遇到了一支居心叵测的高乔人的队伍,经过毫不意外地发生了冲突。在这次冲突中,伊尼戈用刺剑接连杀死了两名高乔人,硬生生从他们的剑尖下将戴维这个文职人员救了回来。而既然有了救命之恩,那么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戴维这个二代官员、孙悟本的副手、《真理报》报社副社长立刻放下了矜持和架子,与伊尼戈推心置腹了起来,关系自然是一日千里。

    这次他在回首都社里处理了一些事务后,又带了三五个年轻人,乘船来到了南村港,打算进一步跟随蒙小虎的勘测队——或者称探险队更加合适,现在其护卫人马已经增添到了近百人——深入潘帕大草原,对如今越来越成为热点的盐布铁路做一项专题深度报道。

    话说蒙小虎率领的勘测队虽然已经完整地在粗粗规划的铁路线上来回走了一遭,但目前国家铁道总局其实仍然没有最终确定这条铁路的具体走向,因为其牵扯到的事情实在太多,有些时候还得考虑到国家整体的政策制定,非常麻烦。

    目前盐布铁路确定并已经在建的,无非就盐城县境内的盐城镇到进步乡这一段罢了,据悉该段土地平整工作早就结束,现在已经开始在铺设铁轨、修建电报中继站了,相信用不了太长时间就可以完工。与之相比,通许乡、陈墙乡、桂陵乡、瓦棚乡一带的进度就要慢许多了,目前仍处于艰苦的前期土地平整的工作中。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盐城县发展多年,人口众多、经济发达,各项基础较好,有足够的支撑起盐布铁路的建设。反观牛栏山地区行署辖下各乡镇,虽然近几年得到了大量人口、资金的涌入,但底子仍然太薄,并无力支撑起这么一条远离海岸线深入内陆地区的铁路线的修建。不过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牛庄、银海等地的经济实力只会越来越雄厚,毕竟中央的钱不是白砸的,届时就可以对盐布铁路的修建做出贡献了。

    戴维作为长期跟踪这个项目的官方文宣人员,对其进度自然是十分清楚的。而且,他更清楚,这条铁路的修建不光存在诸如人力、物力和资金上的困难,西班牙人态度的变化,同样是这条铁路的不确定性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最大的不确定性因素,盖因东岸人这次的胃口着实有些大,大到西班牙人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的地步。

    或许有人不相信。不过当你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市的图书馆内找到一份潘帕平原的地图,然后再估测一下盐布铁路的大致走向,那么对于盐布铁路以东这么一大块土地的面积大小,心里就应该有数了吧?是的,没错,这里起码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上好土地,气候温和、降水适中、土壤肥沃、交通便利,仅仅比至今仍是东岸最核心领土的东岸大草原小一点点,但土地质量犹有过之。西班牙人担心,一旦这里被东岸人拿走的话,经过数十年的潜心经营,怕不是又一个工商业发达、人口众多的东岸大草原,因为其养个上千万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当然东岸人对西班牙人的解释仅仅是在盐布铁路以东定居、经商,如果可以的话,这些定居者还可以向西班牙王国缴纳一定的土地使用费。但这种话又能糊弄谁呢?真让这些“蝗虫般”的东岸人住下来并结婚生子,繁衍生息,谁还能将他们赶走。到了最后,保不齐又是东岸人甩个几百万元的现金,将这块土地从西班牙王国手里买走。

    因此,西班牙人现在是不敢退,也不能退,他们害怕现在退却了,向东岸人屈服后,会让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然后不断往复循环,最后将整个潘帕平原五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丢个一干二净。

    这种情况自然是东岸人所不愿意看到的,特别是之前在盐城港华夏东岸共和国执委会主席廖逍遥已经与西班牙大使塞巴斯蒂安伯爵提过这事之后,过了整整一个月,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令一些性急之人有些按捺不住了——按理说呢,这一个月的时间也就刚刚够布宜诺斯艾利斯方面讲消息传到利马,远没那么快得到回音,不过谁让布宜诺斯艾利斯城的奥万多将军闭门谢客,一点不和东岸人沟通呢?说不得,只能上点手段了!

    “上手段”自然不能是东岸人亲自赤膊上阵了,那太难看,也没必要。因此,在国家情报总局一些高级官员的关照下,从未在西班牙人面前露过面的盛德鸿盛大处长秘密来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以修建“商站”(其实是火车站)的工头为掩护,策划起了一连串的事情。

    在这些正处于酝酿中的阴谋诡计之中,前雇佣兵军官伊尼戈是关键人物之一。盛德鸿盛处长已经与他见过一次面,允诺了他五千块钱的活动经费,要求他尽快去草原上招募更多的高乔人,给他们派发武器和饷银,随时准备听从盛处长的指示。

    伊尼戈对此早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常年在各处厮混,经历丰富的他早就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这情报总局的黑皮们,怕是要在潘帕平原乃至布宜诺斯艾利斯一带,搞一些事情出来,以倒逼西班牙人尽快做出决定了。很不幸,“业务能力”一贯很强的伊尼戈是情报官员们一致看好的对象。

    今天戴维来看伊尼戈的时候,这厮就正在清点手头的资金,并打算将手里的一些汇票出手,换取一些银元。在草原上,苦哈哈的高乔人对纸一样的汇票、支票、本票什么的天然不信任,他们只信任真金白银和可以吃穿的东西。因此,想要收买这些人并让其为自己卖命,必要的金银是少不了的。

    戴维对伊尼戈将要干什么事多多少少也有些明白,不过他也没有深究的打算。这些由特务和情报头子们策划的东西,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感兴趣,也下意识觉得远离才是正道。只不过伊尼戈之前救过他的命,他有义务稍稍提点一下罢了,另外,他也是防止一些情报头子们丧心病狂,把伊尼戈这块抹布用完了就扔,这事可不是没有发生过。

    因此,在稍稍有些隐晦地与伊尼戈就一些事情聊了聊后,戴维便明智地转移了话题,与伊尼戈聊起了潘帕平原上种什么农作物在现阶段最合适。

    “冬季有霜,夏季持续炎热,全年雨量适中,降雨的季节分配也很合时宜。特别是冬初的降雨颇有助于开垦田地和播种小麦,春夏的雨水则有益小麦的后期生长。”而就在戴维、伊尼戈二人于南村港闲聊着潘帕平原的农业条件时,布宜诺斯艾利斯城近郊,康斯坦丁·的·奥万多将军也正与随从们谈论着差不多同样的话题,只听他继续说道:“这些降水惠泽东半个潘帕。而在波状潘帕地区,它的夏雨集中在夏末降落,对于五月份才收割的玉米生长极为适宜。南部和西南部的降水规律则适宜小麦的生长。至于对亚麻、向日葵和饲料作物,大部分地区的余量,无论就其全面总量还是就其季节分配而言,均足够有余……”

    “先生们,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事实上刚才我说的这些并不是我写的,也不是我们国家任何一位农业专家写的,而是东岸境内公开出版的一些农业刊物上的文章。看看,东岸人对潘帕平原的了解甚至远甚于我们,也许在几年乃至十几年、二十年前,他们就不断派人深入平原,研究、收集各类信息了吧。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讽刺,先生们,我们对这个没有森林、不产金银的辽阔平原一点都不重视,而东岸人却将其视若珍宝。”奥万多将军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办法,西班牙王国的风气早就败坏了,这样没有特色的土地,是注定引起不了西印度事务院以及马德里宫廷的注意的,更别说现在一堆焦头烂额的事情在等着他们呢。

    什么?你说这片土地生产小麦、玉米、大豆、苜蓿、向日葵、亚麻、蜂蜜、野牛及其他东西?拜托,现在的西班牙人已经不是刚刚驱逐摩尔人那会的主的子民了!在那个年代,哥伦布尚未发现新大陆,西班牙人还很穷,无论是贵族和平民吃苦耐劳的精神还在,还是愿意种地牧羊及发展手工业以养家糊口的。

    不过一切都在海量的美洲金银涌入西班牙人后改变了!剧烈的通货膨胀消灭了西班牙的各项产业,一夜暴富的生活摧毁了卡斯蒂利亚人的精气神,他们变得懒惰、虚荣、自负,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种吃苦耐劳的状态了,且一时延续到今日都是如此,这便是很多人指出如今西班牙王国全民风气败坏的最主要原因。

    所以,西班牙人正常来说是看不上潘帕平原那些土地的,因为它不能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利益。些许粮食、饲料、果子和野牛,也能令西班牙大爷们动心?别做梦了!他们现在眼里只有白花花的银子,这种没有金银矿也不能种植热带商品的土地,面积再大在他们看来也不值钱,说起来与东岸人在这个方面的理念差异还是蛮大的。

    当然了,西班牙人不看重这片土地的价值,可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愿意将这里割让出去。事实上,他们还是比较倾向于将这片土地控制在自己手里的,尤其是现在因为持续多年的战争的缘故,加勒比海局势混乱无比,安全性大减,西班牙人不得不将一些运银船改从拉普拉塔河出海,以避免被海盗捕捉到。

    出于这个因素,他们内心之中比较抗拒将拉普拉塔河南岸的这大片土地丢给别人,所以对于之前东岸人的屡次试探,他们虽然没有直接予以正面回绝,但所作所为与回绝无异,摆明了就是不想出让这片土地,相信东岸人现在应该也会慢慢明白过来了。

    现在奥万多将军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东岸人会不会为了得到这片土地,而与西班牙人来硬的,因为他听说这个异教徒国家如今刚上台的政府领导人是军人出身(虽然已经退役),风格较为强硬,与上两届多多少少有些温吞水性格的政府领导人差异较大,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来达到目的。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如今西班牙王国还在欧洲与法国人交战,财政压力极大,而给马德里宫廷提供融资服务的意大利商人们又与东岸人关系密切,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从这方面入手,迫使马德里方面屈服。甚至于,这个国家会不会选择动员武力手段来达到目的呢?要知道,他们国家已经很多年没打仗了,国内一直有裁军的呼声,因此无论是海军还是陆军,都有发动一场战争的冲动的吧?关于这一点,说实话奥万多将军还是比较担心的。

第二十四章 “暴动”

    这几天实在太忙了,实在没时间码字。今天这章可能要很晚才能更新,我准备熬夜码字,大家别等了,明早看吧,抱歉。

    我已经尽量挑夜深人静的时候了,这时看的人少最快一般要至少半小时后才会修改为正确的内容。

    用电脑看的没问题,用手机app看的自动订阅也没问题,只要没在我还没修改时点开章节就行。而一旦点开,错误的章节内容就下载了下来,进入到手机缓存了,这个时候我即便修改了手机客户端仍然是错误内容,始终不会改变。

    这个时候只有重新下载这个章节,如果不行的话就只有删除本书下架,然后再重新加一次上架即可。

    小众书看的人少又猖獗,没办法,不这么做混不下去了,见谅。

    法国与西班牙的战争一直没有影响到波尔多的繁荣。作为法兰西首屈一指的大商港,波尔多每日进出港的各类贸易船只仍然有增无减,征税官们收取关税收到手发软,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只不过,这种繁荣之中却缺少了东岸人的身影。自从年初海军护航舰队送来了五万匹棉布、一批粮食及军火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来自东岸的船只靠岸了。许信仍然记得,当初靠港的护航分舰队那一副刚刚经历大战的惨烈模样。在卸下货物并匆匆修理完毕后,整支舰队就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悄然离开了波尔多港,行踪隐秘地仿佛做贼一般。

    对此,作为波尔多商站的负责人,许信表示很无奈。年初运来的五万匹棉布早就被销售一空,朱利安代表帕斯奎尔家族都来商站和许信会晤过几次了,无奈本土一直没有任何船只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偌大的棉布市场被来自荷兰的纺织品所占据。就连路德维格那个老家伙,都投资扩建了一间纺织工场,雇佣了几十名全职工人,购买了一批来自荷兰的高价纺织机器,像模像样地经营起了棉布生意。在东岸人缺位的这段真空期内,竟也让他从荷兰商品的夹缝中多多少少挣了一些钱。

    如今已经九月份了,本土依旧没有任何音讯。许信从靠港的他国船只中零零星星听到了一些关于本土的消息,其中最为各国水手们津津乐道、也最令许信等人感到振奋的便是海军舰队袭击、烧毁了英国人在冈比亚的商站这个消息了。

    朱利安在听闻这个消息后,也乐观地表示,战争也许在年内就有可能结束。因为英国国内的局势越来越紧张,理智的英国商人们显然无法容忍长期陷入东岸这个战争泥潭,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结束掉这场越来越没有意义的战争。至于和东岸人的利益冲突,那就只有想办法互相调和了,没办法,谁叫你没有通过战争而使东岸人屈服呢?既然不能使人屈服,那么就只有承认人家的存在,通过利益协调划分好各自的利益范围才是这帮精明的商人们会选择的方式。

    今天又是一个晴天,夏末秋初的波尔多是迷人的。许信在新左卫门、小次郎二人的护卫下正准备出门和朱利安等人到乡下去打猎,没想到一个不速之客突然上门了。而这个人的地位使得许信没法不重视,他不得不派出贴身仆人前往朱利安府上宣布自己即将缺席这场狩猎之旅,并致以诚挚的歉意。

    “亚伯拉罕先生,您的到访使我深感意外……”许信仍然穿着一身红色的猎装,刚刚准备出门就碰到了英国驻波尔多外交使节亚伯拉罕来访,因此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换衣服。

    “请原谅我冒昧上门拜访,许先生。”亚伯拉罕摘下了自己的礼帽,朝许信微微致意,“打扰了您的狩猎盛宴我深感不安,也许我该换个时候前来。”

    “不要太在意,亚伯拉罕先生。”许信伸出右手,邀请亚伯拉罕坐下,然后微笑着说道:“也许我更该邀请您一同参与我们的狩猎行动,听说您年轻时曾经率队前往几内亚地区探险,并且和当地土著黑人进行过战斗,我想您的身手一定很不错。”

    “呵呵,狩猎是你们年轻人的盛事。我已经老了,如今甚至连马都很少骑了,只能像一个垂暮的老人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花园里看书,实在没有精力去做一些激烈的运动。”亚伯拉罕笑呵呵地说道。

    两人一番客套废话后,许信主动挑起了话题:“亚伯拉罕先生,不知道您今天登门是有什么事情?难道是关于我们两国之间的外交事务吗?”

    “可以这么说。”亚伯拉罕沉吟了一下之后,才说道:“不知道许信先生您对我国男爵议院(英国上议院,因其成员全是贵族又被人称为男爵议院)、下议院(成员多为骑士或市民阶层代表)这些机构及其成员的看法是什么样的?”

    “对不起,我对他们的了解极少,恐怕无法回答亚伯拉罕先生您的问题。”许信斟酌着语句回答道,“但是基于国家的立场,我对他们又有着天然的厌恶,因为他们投资的那些殖民或贸易公司正与我的国家处于战争状态。我巴不得他们在明天就破产,哈哈,请原谅我的粗鲁与无礼,实在是我对他们一丝好感也欠奉。他们都是一群眼里只认得钱的吸血鬼,比犹太人还要肮脏和无耻。”

    “您的坦率令人称赞。”亚伯拉罕的话令许信微微感到有些惊讶,只见他继续说道:“这些人就是群唯利是图的商人,他们不会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但是一旦国家遇到灾难或者危机,他们又会理直气壮地缩在后面,然后指使别人上前去处理烂摊子。他们就是这样的无耻与贪婪,很多罪恶的事情都由他们而引发,愿上帝原谅他们。”

    许信有些错愕,他没想到亚伯拉罕这个英国老头上门来竟然和他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他脑子坏掉了么?还是因为听闻到我们的海军舰队袭击了他们的商站而感到害怕了,现在巴巴地赶来拉关系?许信暗自笑了笑,自己又不是小白意淫文主角,难道就凭王八之气一放就让眼前这个英国人智商立刻下降到5的程度?这显然不可能。

    那么,他的来意就很值得推敲了,且看他如何继续说话吧。

    “是的,他们卑鄙地发动了对我们国家的非正义战争,致使大量的无辜百姓伤亡,正常的商业贸易陷于停顿。我们不得不应战,这是个悲剧,我们双方的损失都是难以估量的,但愿这场无意义的战争早日结束。”许信顺着亚伯拉罕的话说道。

    “是的,这场错误的战争已经进行了许久了,是时候有人来纠正这个错误了。”

    “我们东岸人热爱和平,但是光靠我们单方面是无法结束这场战争的。”

    “或许我可以想办法疏通上层关系,令这场双方都不堪重负的战争早日结束。”

    听到亚伯拉罕嘴里轻飘飘地冒出这句话后,许信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难道英国人真的要撑不下去了,比我们自己还要急着结束战争?这未免也太过不可思议了。

    “条件?我是说你需要什么条件?”许信呼吸略有些急促地问道,“正所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想亚伯拉罕先生您亲身上门也不是为了平白无故地帮助我们。直说吧,您需要什么条件?我想我会慎重考虑的。”

    “我需要4000枝最新式的燧发火枪、50门东岸出产的优质陆军野战火炮,以及一万把军刀,或许还需要一些盔甲和手掷炸弹……”亚伯拉罕轻轻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在半年多前运了一批精良的东岸武器前来波尔多,后来法国政府收购了其中的三分之一用于和西班牙人的战争,而剩下的大部分目前还存放在你们的仓库内。我知道你们是想将这些东西囤积起来以卖一个好价钱,怎么样,可以转让给我们吗?”

    “你们想对付苏格兰人?”许信猛然惊醒道,“你们的国王想讨伐苏格兰长老会教徒了?战争就快要开始了?”

    “东岸人,不得不承认你们的嗅觉很灵敏。”亚伯拉罕呵呵一笑,然后说道:“是的,没错。那帮顽固的苏格兰人一直拒绝接受劳德大主教的指令,为了维护主教大人以及国王的权威,我们别无选择,只有诉诸武力,起兵讨伐这些顽固的异端。”

    “我理解你们维护国王权威的迫切心情。”许信一边说一边心里骂着英格兰国王的狗屁权威,“但是一个现实的问题是,你们有钱吗?我是指你们有钱来购买这批武器吗?正如您所言,我是个商人,我将武器囤积起来就是为了卖一个好价钱。您,或者说您所代表的势力能够买得起吗?不瞒您说,亚伯拉罕先生,我的仓库内还存有1500枝燧发步枪、30门各型火炮、3000把军刀以及两百套盔甲,这些货物的总价值按照市价来算超过了六千镑。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我不确信您是否能够支付得起。”

    “货款的问题你不用操心,年轻人。”亚伯拉罕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我们可以支付一部分现金,剩下的可以用货物或者地产来抵充。当然,我们替你解决了贵国与东印度公司之间的矛盾,你们是否应当以一个合理的价格将这批武器出售给我们呢?不然的话,我们大可以在荷兰人那里进行采购。”

    “货物可以抵充一部分款项,但不得超过一半。还有,我们不接受地产这种不好估值的东西抵充货款。当然,如果您真的能够说服那帮商人们与我国缔结和约,我想我可以在我自己的职权范围内以一个优惠的价格向您出售这批优质的武器,并承担保密义务。”许信考虑了下后断然说道。

    “那么,我想我现在就可以回去运作这件事情了。”亚伯拉罕满意地站起身,朝许信说道。

    “好的。最后,亚伯拉罕先生,我想冒昧地问您一个问题。”许信也站起身,看着亚伯拉罕苍老的面孔,说道。

    “当然,只要我能回答。”亚伯拉罕戴起了礼帽,笑眯眯地看着许信。

    “您是王党?”“货款的问题你不用操心,年轻人。”亚伯拉罕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我们可以支付一部分现金,剩下的可以用货物或者地产来抵充。当然,我们替你解决了贵国与东印度公司之间的矛盾,你们是否应当以一个合理的价格将这批武器出售给我们呢?不然的话,我们大可以在荷兰人那里进行采购。”

    “货物可以抵充一部分款项,但不得超过一半。还有,我们不接受地产这种不好估值的东西抵充货款。当然,如果您真的能够说服那帮商人们与我国缔结和约,我想我可以在我自己的职权范围内以一个优惠的价格向您出售这批优质的武器,并承担保密义务。”许信考虑了下后断然说道。

    “那么,我想我现在就可以回去运作这件事情了。”亚伯拉罕满意地站起身,朝许信说道。

    “好的。最后,亚伯拉罕先生,我想冒昧地问您一个问题。”许信也站起身,看着亚伯拉罕苍老的面孔,说道。

    “当然,只要我能回答。”亚伯拉罕戴起了礼帽,笑眯眯地看着许信。

    “我是王党!”“货款的问题你不用操心,年轻人。”亚伯拉罕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我们可以支付一部分现金,剩下的可以用货物或者地产来抵充。当然,我们替你解决了贵国与东印度公司之间的矛盾,你们是否应当以一个合理的价格将这批武器出售给我们呢?不然的话,我们大可以在荷兰人那里进行采购。”

    “货物可以抵充一部分款项,但不得超过一半。还有,我们不接受地产这种不好估值的东西抵充货款。当然,如果您真的能够说服那帮商人们与我国缔结和约,我想我可以在我自己的职权范围内以一个优惠的价格向您出售这批优质的武器,并承担保密义务。”许信考虑了下后断然说道。

第二十五章 查科之狼

    韩光列骑着一批战马,当先走在半人高的大蓟丛里。

    托西班牙人的福,物种入侵的西班牙大蓟在荒无人烟的阿根廷平原上越长越高,越长越密,就像卡斯蒂利亚人在这新大陆上的优势一样。但是大蓟好除,西班牙人可不好除,这些来自旧大陆的殖民者最终就会像大蓟一样,利用其超强的竞争优势,在新大陆牢牢地占据上风,成为这片大陆的主人。

    当然这是原历史时空的走向,在东岸人所在的这个17世纪,对于西班牙人乃至整个旧大陆的人来说,东岸人又何尝不是一次“物种入侵”呢?他们的竞争力强弱,在别的地方也许还不是特别明显,不过在这西班牙一家独大的南方新大陆,却是太明显了!其最突出的表现,大概就是东岸人在拉普拉塔和巴西高原两个方向一轮又一轮的扩张吧。

    韩光列是现役陆军军官,隶属于宪兵司令部,正儿八经的少尉,韩钟之子、韩可昌之孙,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话说他们韩家原本是淮安府第一个投诚东岸的大族,一直颇受廖逍遥廖司令的优容。当初还在山东的时候,韩家二代几兄弟就已经担任东岸方面的官员了,比如韩可大、韩可久都在山东入仕,当一些事务性的中层官员,二人的子侄辈也颇多建树,韩金、韩银、韩库、韩钱都在台湾银行任职,有的已经独当一面,韩镕目前则在宁波府任职,干着司法工作。

    至于和老父韩至美一起移民东岸的韩可昌、韩可荣等人,韩至美、韩可昌已经因病先后去世,韩可荣则在家经商,从河间地区贩卖稻谷、桐油、马黛茶、皮革(主要是鳄鱼皮)等特产商品到东部沿海的核心城市区,赚取利润。不过近些年来因为年时日高,又得了诸如风湿之类的疾病,因此已经淡出商界,将生意交给了儿子韩铭及侄子韩钟经营,自己打算去干燥一点的南方地区生活。

    韩光列基本是韩家第四代当中最出色的一个了,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便混上了少尉军衔,听说在宪兵司令部内也有贵人赏识、提携,这日后的前景非常看好。不然的话,你以为这次上头会将这么一个可以在很多大人物面前“出彩”的机会让给他这个毛头小子么,怎么可能!

    而说起韩光列这次的任务,就不能不提一下前阵子刚刚在南方潘帕平原上发生的一起“暴动”事件。那就是著名流浪雇佣军伊尼戈、草原悍匪“一吊三”吴翼飞两人联手,带着一帮乌合之众攻破了西班牙人的殖民小镇弗朗哥镇,名声大噪,同时也令西班牙人非常恐慌,第一时间赶去查看,并派出骑兵搜索、追击,打算将这两人及手下彻底铲除。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伊尼戈和吴翼飞二人背后都站着谁——还用说吗,他们战斗中使用了现在名气越来越大的米尼枪,西班牙人心里能没点逼数吗——因此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奥万多将军派出的骑兵注定是要无所斩获了。

    另外,在那次事件发生后,布宜诺斯艾利斯方面除第一时间将消息告知利马方面以外,也派出了代表团前往东岸首都进行抗议,要求东岸方面严格约束国民,不要再做出这类有损双边关系的恶劣事件,否则他们也可能会采取反制措施。

    其实,西班牙人如此“气势汹汹”地抗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让步了。即他们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东岸人你不要再乱搞了,这次发生的事情我们可以当没看见、不存在,所谓的追捕也是象征性的,但你们一定要保证下不为例,否则我们就要进行报复了。

    西班牙人这种色厉内荏的态度,自然被东岸上下看穿了,因此他们一面对其敷衍塞责,一面试探性地问起了之前已经搁置许久的关于东岸国民在盐布铁路以东从事各类经营活动的事情。结果西班牙人对此依然没有明显积极的回应——其实也不怪他们,这种大事需要马德里方面做主,他们还无权决定——这令东岸上下有些失望,因此在某些人的授意下,继国家情报总局出手后,宪兵司令部借口西班牙人的一支陆军部队刚刚在武平县一带与东岸人就巴拉那河中的一些沙洲岛屿的归属发生了小规模冲突,硬是挤了进来,打算策划一起事件。

    他们策划的事件严格来说与之前双方争夺沙洲岛屿的事情也不无关联,说起来也是对那一连串争抢的报复了。按照宪兵司令部的计划,这次少尉韩光列将带由流放犯人、非国民劳务工及少部分便衣宪兵组成的一支近百人的队伍,深入武平县对面的西班牙人控制区,对他们的一些殖民村庄进行报复性劫掠,谁让这些人之前参与了在巴拉那河中心沙洲上的那一系列造成了十数人死伤的武斗事件呢?

    此时已经日近中午。韩光列看了看太阳,下令大伙下马休息一会,分批进食、休息,为接下来的袭击行动蓄养体力。而韩光列本人,则靠坐在一棵树下,随意吃了点干粮后,便拿出了笔记本,不厌其烦地翻看自己先前做的功课。

    “‘查科’一词源出于克丘亚语,是‘狩猎之国’的意思。这是一个多林的平原,为潘帕草本平原往热带的延伸过渡区。这片土地幅员辽阔,地势平坦,甚少起伏。有许多面积广大的区域,土地坦荡,一望无垠。再加上气候方面的因素,这里形成了一些洪泛区、沼泽区和湖泊区。但很多沼泽会在冬季消失,长满肥美多汁的牧草,这给动物的繁衍生息提供了非常好的基础,因此被土著克丘亚人称为‘查科’(狩猎之国)。”韩光列拿手指在这些文字记录上一行行划过,并不断回忆之前几次深入查科平原时的感受,以加深印象。

    “可恨这里的克丘亚人为何对西班牙王国如此死心塌地,难道天主教洗脑真的那么厉害吗?”看着看着资料,韩光列就遗憾地一拍大腿,懊恼地轻声说道。

    在前面很多次深入查科平原的各种活动中——有陆军系统的参谋旅行、有地质部门的冒险勘测、有国家情报总局的刺探行动——东岸人所遇到的最大威胁就是各种来自克丘亚人的敌意了。

    这些生活在查科平原上的土著们,以狩猎和种植玉米为生,笃信天主教,对任何外来者都十分警惕,一经发现就会第一时间上报给神父或干脆对东岸人展开袭击。对于这种防不胜防的行为,东岸人根本没什么好的应对方法,以至于活动大受影响,且还颇是产生了一些伤亡事件,让人很是恼火。

    等到这次武平、武信两县与西班牙就巴拉那河中心的一些岛屿、沙洲的归属权产生纠纷,这些克丘亚人就站在西班牙人一边,甚至还接受了他们的征发,为驻守在雷西斯滕西亚的那个梅斯蒂索步兵团站场,“极大伤害了东岸人民的感情”。

    因此,这次韩光列少尉带着这百十人秘密潜入查科平原,说不得要重点“照顾”一下这帮人了,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对于上级的这个要求,韩光列本人也是非常认可的:开什么玩笑,西班牙王国国力孱弱、政治腐败,对东岸依赖颇深,因此东岸国民历来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智利等地横冲直撞,即便犯了什么事,西班牙人也不好处置,说起来和日后的领事裁判权也相差无几了。

    可这种有待就是在查科平原上不好使。他娘的那些愚昧至极的克丘亚人,可能没搞清楚东岸到底有多强大,居然被西班牙殖民官员和教士们蛊惑得忠贞不二,为这些同样是外来侵略者的半岛人卖命,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韩光列觉得,对这些榆木脑袋就应该狠狠地惩戒一下,不然他们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居然死心塌地地为西班牙人卖命,他们是有多纯?二十多年前发生的那场声势浩大的克兰迪人大起义难道已经忘了吗?真是贱得可以!

    众人分批吃完饭休息完毕后,韩光列喊来了几个头头,与大家再次确认了一些细节,比如在哪里设置临时休息地点、在哪里设立藏粮食和弹药的地方、在哪里与对岸的本部进行联络等等。这些细节都是必须要注意的东西,不然的话可能无法在查科平原上坚持太久。

    1678年7月10日,韩光列率领的队伍找到了一个隐藏在树林、大蓟丛中的克丘亚人村落,趁其不备发动了一场突袭,并以伤亡六人的代价消灭了村子里的所有抵抗力量,其中超过十人是半岛人或克里奥尔人。

    7月13日,转战另一处的韩光列等人再度有了斩获,他们捕获了一支往雷西斯滕西亚城运送物资的马队,杀死西班牙士兵十余人(基本都是梅斯蒂索人),并将包括粮食、布匹、食盐在内的物资焚烧一空。

    7月18日,他们攻破了一个西班牙贵族的庄园,打死打伤二十余名半岛人或梅斯蒂索人,同时将这个庄园内值钱的财物劫掠一空,庄子也一把火烧了,后被赶来救援的西班牙骑兵击退。

    整个七月,这类治安事件层出不穷,让驻守在雷西斯滕西亚的那支西班牙步兵团疲于奔命,愁上加愁。他们当然知道这事是东岸人干的,这从一位不幸受伤被俘的东岸“土匪”嘴里不难审讯到,但这种事情你又没法拿到台面上来说,因为严格来说这些犯境的土匪要么连东岸国籍都没有,要么在东岸国内也是所谓的被通缉状态,东岸政府想要摘除与他们的关系非常容易,西班牙人还会无话可说。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东岸人此次越境袭击很明显是经过精心策划的,目的就是为了恶心你、打击你、动摇你,让你对他们产生畏惧的心里。如果再联系上上个月发生在南边潘帕平原弗朗哥镇的事情的话,东岸人此举就又会被套上一层更深的意义。

    但不管怎样分析、猜测,西班牙人——尤其是对雷西斯滕西亚城的守军来说——最需要优先考虑的,就是怎样将入境的这支东岸土匪部队给驱逐或消灭掉。这个名叫韩光列的东岸土匪头子,入境已经上了很多大人物的名单,他带着手下像一群饿狼一样穿梭在草原、沼泽、树林和大蓟丛中,不断对散布在各处的村子、庄园进行袭击,制造杀戮和恐慌事件,让人好不着恼。

    西班牙人无法想象,如果再让这个已经有了“查科之狼”匪号的男人继续下去,他们究竟还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要知道,当年东岸人将肥沃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即河间一带)夺走,当地的很多西班牙居民被迫西迁到了巴拉那河西岸一带定居,并在此披荆斩棘,与新来的一批加泰罗尼亚移民一起,将原本是一个小村镇的雷西斯滕西亚建设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城镇,且四周也开辟出了不少林场、牧场和庄园农场,相当之不容易。

    可如今看来,他们这一切的努力竟然是如此脆弱,脆弱到东岸人只需派出百十个马匪就能搅和得他们鸡犬不宁,这还像什么话?因此,现在整个雷西斯滕西亚近两千名白人定居者真的是愤怒了,不断给那个梅斯蒂索步兵团施加压力,要求他们尽快锁定这股马匪的踪迹,并将其消灭。

    当然了,这些人也没忘记给布宜诺斯艾利斯方面报告,请求他们通过各种手段解决这件麻烦,无论是军事手段还是外交手段都无所谓,只要能还他们一片安宁就行,因为大家实在是受够了!对于雷西斯滕西亚方面的这个请求,奥万多将军也十分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屈服还是继续强硬,这是个问题。

第二十六章 应对措施

    仆人轻手轻脚地将晚餐端了上来。

    那是一盘抹着蜂蜜、色泽金黄的面包,数量不少,足够桌上的几个人享用了。而在餐桌上,还有其他几份食物,包括加了西班牙牛至的凤尾鱼、烤得恰到好处的牛舌、从东岸进口的五香鲸肉干以及一些如马齿苋、菠菜、洋葱之类的熟食叶用菜,佐餐的则是从新西班牙进口而来的龙舌兰酒,看起来相当丰盛。

    这就是布宜诺斯艾利斯上流社会的生活。即便现在野外一夜之间突然冒出了很多东岸马匪,供给城市的物资有所减少,但大人物们该有的用度一点也不会缺少,就像今天这顿普通的晚餐一样,康斯坦丁·德·奥万多将军和拉莫斯神父甚至都没对食物多瞧一眼。

    “在新大陆就是这点好处,物价便宜。牛肉、羊肉、鱼、蜂蜜、黄油、奶酪、面包、酒几乎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就连那些该死的、对国王不忠的加泰罗尼亚人,都能轻松地享受这些食物。当然在安达卢西亚、格拉纳达、加泰罗尼亚或加利西亚,人们也可以购买这些东西,但成本就高太多了。”奥万多将军一边愉快地享用着目前的食物,一边说道。

    “是的,成本很高,而且这几年听说还在闹饥荒,都从埃及和叙利亚进口小麦了。这么算起来的话,卡斯蒂利亚人的生活甚至可能还没移民至此的加泰罗尼亚人、南尼德兰人或那不勒斯人的生活好,想想也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拉莫斯神父那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嘴,附和着奥万多将军,道:“正如您所说的,旧大陆战争频繁,灾荒一年紧似一年,现在每年移民到新大陆的人数足足上涨了三分之一以上。当然这个数据可能不太准确,因为谁也没有进行过这样的统计,但就我和其他人交往的信件中涉及到的这方面的内容而言,这很大可能是事实。”

    其实,在历史上的16-17世纪,西班牙人平均每年移民新大陆的人口应该在5000-6000人的样子,不多不少。本来可以更高,但与葡萄牙人一样,西班牙国王只允许自己领土范围内的子民移民新大陆,且还只能是天主教徒。

    不过在东岸人的这个时空,因为秘鲁、新西班牙贸易的开发程度超过历史同期,产生了大量的资金、人口和技术需求,故移民至新大陆的西班牙王国臣民有所增多,应该达到了7000-8000人的样子,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些来自亲戚家(即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天主教徒,使得秘鲁、新西班牙总督区的半岛人数量有所增加。但与历史上类似的是,这七八千移民同样是以单身汉居多,举家移民的并不算多,说起来未尝不是一种遗憾,至少此时奥万多将军和拉莫斯神父都是这么认为的,毕竟梅斯蒂索人在他们看来血统上天然要差一些。

    “所以我们更不该让掉潘帕平原,是吗?我的神父。我们在这里有很多城镇,包括布宜诺斯艾利斯、罗萨里奥、圣菲、雷西斯滕西亚等城市,同样也有如弗朗哥镇、马德普拉塔、圣洛伦索等小镇,人口经过多年战争、疾病、拓荒的洗礼,仍然保持在几万人的规模,我们能退却吗?”奥万多将军也放下了手里的刀叉,仿佛突然间对桌上的食物失去了兴趣,摇头说道:“但残酷的现实也摆在面前,东岸异教徒有几百万人,武力强大,决心更是坚定,而我们呢?利马的总督阁下怕承担责任,忘了他头上‘特命全权总督’的职衔到底是什么意思,把锅甩给了马德里的宫廷。可我倒要问问,在如今这么一个紧张的时刻,卡洛斯国王有空来料理新大陆的事情吗?”

    “你的担心无比正确,将军阁下。多年来与东岸人密切的商贸联系,已经让利马从上到下都烂透了,太多的人与东岸存在利益牵扯。你可以想象吗,东岸商人在卡亚俄港竟然可以进行自己的宗教活动而不受到任何惩罚,听说是总督给予了豁免权,这简直就是无耻之尤!有的时候,我恨不得组建一个纯洁的圣殿骑士团,将这些人通通扔进地狱进行审判。可我知道我做不到,将军阁下您也做不到,没人能对抗大势。”拉莫斯神父用有些悲凉的语气说道:“马德普拉塔现在基本上已经沦陷了,东岸人与我们杂居,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行为越来越强势,几乎已经不再遮掩自己对这片土地的野心,这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灾难。可我们能怎么办呢?与他们进行战斗吗?那是不明智的,会使我们的力量受到更严重的损害,将来更加无法制约东岸人。”

    拉莫斯神父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对于东岸人的步步紧逼,过于强硬其实并不是什么好的策略,因为一旦发生冲突,吃亏的肯定不会是东岸人,且还会让本就不堪的局势进一步恶化。现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检审法院区上下应该明确的一点就是,在马德里和利马方面没有下定决心的情况下,单靠布宜诺斯艾利斯一方,只会招致可耻的失败。那么,在上头有个明确的说法之前,自己唯一该做的,其实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不断降温东岸与他们之间的紧张关系,请求他们约束部众,停止对西班牙人的伤害,然后在徐徐图之。

    总之一点宗旨就是,在没法打消东岸人对潘帕平原的野心的情况下,如何利用现有资源和局势,通过各种手段的运作,尽量推迟东岸人对这片土地的占领,削弱他们对这片土地的控制力,以拖待变。

    其实这也是前一阵子奥万多将军一直执行的策略,即派出代表与驻东岸大使塞巴斯蒂安伯爵一起,不断进行抗议,给东岸人施压,同时将这类事件尽量低调处理,定性为土匪袭击的治安事件,以免东岸人抓住机会大做文章,将事情推向不可控的深渊。至于说东岸人再三询问的有关盐布铁路以东范围的经营问题,则一推再推,就是不做正面回答,打算将事情拖过这一段事件再说。

    如今东岸人似乎也对他们无休止的拖延有些不耐烦了,继一股马匪突袭了弗朗哥镇之后,本月在查科平原上,另一股不止来历的匪徒也悍然袭击了雷西斯滕西亚城周边不少殖民庄园或印第安人小村,造成了极大的破坏。那个已经隐隐被人称为“查科之狼”的家伙,如今虽然已经暂时销声匿迹,但你如果认为他已经走了那可就是太天真了。最大的可能是,这人不知道躲哪儿休整、补给去了,也许等不了多长时间,他的他麾下那些凶悍的匪徒们又会再一次出现,就看当地的王国驻军能不能捕捉到他们并予以消灭了。

    当然事情如果仅仅是到今天这个程度的话,他可能还能勉强应付,不就是安抚地方并派出军队剿灭马匪嘛。但如果东岸人继续加大本钱,不断投入并制造新的事件的话,可能就要超出他们小小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检审法院区的应对能力了。毕竟他们无论是人口还是经济,都远不能和有着四百万人口的东岸异教徒相比,一旦双方的冲突升级,最先崩溃的肯定不会是东岸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拉莫斯神父对他的担忧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但他真的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更何况他也反对与东岸人升级矛盾乃至直接翻脸,因为那太蠢了!这次他想办法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除了向奥万多将军为马德普拉塔镇请一支护卫部队之外,同时也有告诫将军谨慎行事的想法在内。如今看来,他们两个人的思路还是高度一致的,即虽然无比痛恨东岸异教徒咄咄逼人的行为,但都觉得这会不宜直接翻脸,最好的办法还是以拖待变,拖到后面看看会发生什么。否则的话,现在一旦将事情搞大了,让东岸人有借口全面介入,那局势如何可就很难说了,他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奥万多将军与老莫斯神父共进晚餐之后,双方又将马德普拉塔的局势进行了一番商谈,最后奥万多很是肉痛地表示会调拨一百名骑兵过去,拱卫周边农田、庄园、果园和牧场的安全,当然还有警惕隔壁新城的东岸人。

    拉莫斯神父对此表示很满意,然后第二天就匆匆离去了。这个年纪已经不小的神职人员,为了马德普拉塔的处境殚精竭虑了很久,甚至不惜以身犯险骑马穿过大草原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求援,精神甚是可嘉。而这,其实也是奥万多将军愿意从有限的兵力中挤出一部分给他带走的最直接原因所在,他喜欢和抵抗意志坚决的人合作——当然这也和另一件事有关,那就是利马方面已经正式下达了一份任命书,即任命拉莫斯神父为整个布宜诺斯艾利斯教区的执事,从此将成为全区宗教方面的最高领导人,目前这份任命书尚在路上,奥万多将军通过一些途径提前知晓了,这很显然也是他向拉莫斯神父释放善意的一个重要因素。

    而在拉莫斯神父离去后,奥万多将军又推托了几位东岸外交部官员的会面请求(很明显他们又是就潘帕平原的问题来商讨的),带着一拨护卫骑兵,直接风驰电掣地离开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城,沿着巴拉那河一路向北,巡视起了萨拉特、罗萨里奥、圣洛伦索、圣菲等殖民城镇,并与当地官员就治安问题进行了一番磋商。

    自从弗朗哥镇和雷西斯滕西亚等地陆续发生所谓的恶性治安事件后,像圣菲、罗萨里奥等城市最近也紧张了起来,地方官员们不断派出骑兵飞驰各处,查看情况,巩固治安。尤其是这些与东岸共和国辖下的河间地区诸县隔河相望的殖民城市,更是紧张得不像话,像其中的圣菲城,在征得奥万多将军同意的情况下,已经派出使者西行到西部重镇科尔多瓦城一带,请求当地派出部分军队东进,帮助他们巩固安全防务,也是没谁了。

    不过奥万多对此却非常满意,这种应对措施,确实是比较符合他心意的,即既加强了己方的力量,让东岸人袭击的成本增加,同时也没有将局势恶化到难以收拾的地步,确实是奥万多一直以来主张的应对策略,因此对此大加褒扬。他相信,东岸人也不是铁打的,在己方这边加强部署和针对措施之后,他们的马匪搞不好就要被狠狠地敲几下。到了那时候,他们还敢想现在这么肆无忌惮吗?恐怕也不尽然吧。

    而就在康斯坦丁·德·奥万多为了躲避东岸人而跑到北边巴拉那河流域巡视后,在南边的潘帕平原上,则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事情——

    1678年8月8日,刚刚前往城外一个小教堂巡视完毕的拉莫斯神父,在和一些随员们骑马返回马德普拉塔旧城的路途中,因为争抢道路,与一伙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的东岸人发生了冲突。许是因为长久忍耐受了很多气的缘故,护卫拉莫斯神父的一位西班牙骑兵军官上前与东岸人进行理论,并且还大吼大叫的,结果直接被一个东岸骑手给拽下了马来,随即遭到另外两位赶过来的东岸骑手的马蹄践踏。

    东岸人的这种行为自然激起了西班牙人一方的极大愤慨,于是几乎所有人都或主动、或被动地卷入了这场争斗当中,将德高望重的拉莫斯神父孤独地晾在一旁。神父本人有些无奈,更有些忧心,害怕这场事出突然的争斗时间有什么问题,导致口实落入东方人手中,进一步恶化局势,因此本能地想劝大家不要再打了。

    不过神父本人对西班牙人在潘帕平原的未来担心不已,却忽略到了自身的安全。只见一位东岸骑手从人丛中慢慢退了出来,然后猛地冲到一袭黑衣的拉莫斯神父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把上好弹药的手枪,对准了神父的胸口,一脸狰狞地朝神父低声说道:“宪兵队的周长官向您问好!”

    说完,猛地一扣扳机,拉莫斯神父胸口绽开了一大团血花,来不及说什么话就一头栽下了马。而刺杀完毕的那位骑手,则将手枪一扔,双腿猛夹马腹,一溜烟地跑了,留下了满地狼藉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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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阔的潘帕斯草原、富饶的巴西、群雄角力的加勒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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