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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独麦客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txt下载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七章 南铁的难题

    南铁公司现在真的是愁得不行,原因无他,在胶烟线铁路的修建已经正式热火朝天的展开,公司上下为了比预期飙升不少的修建费用而头疼的时候,黑水开拓队方面居然又出了“幺蛾子”,要求他们在金角半岛给他们修一条铁路,直通双城子,并且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再“投资”海参崴的码头,为此黑水开拓队方面可以给予他们一定期限的码头专营权。

    说实话,黑水开拓队队长陈科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让南铁公司上下比较震惊。仍留在山东协调关系、商讨贷款并指导铁路及附属地建设的公司副总裁徐向东,不得不赶在港口封冻前,于10月份搭乘第三舰队的船只抵达了金角湾,与全权代表陈科的乌苏里江地区行署专员、警备司令陆小峰交涉。

    南铁公司之前已经在地图上研究过,同时也查阅了很多资料,走访了一些人员,对黑水开拓队单方面要求修建的这条铁路的前景有了一个初步的概念,那就是真要干了的话,百分百会亏出血!

    想想也是啊,那所谓的金角半岛(后世的穆拉维约夫·阿穆尔半岛)东岸人也是最近一两年才占下来的,可说是立足未稳、举目皆敌,再加上人烟稀少,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产出——也就是一些毛皮罢了,黄金这种能够拉投资的好东西则没有影子——修个铁路的话利用率将会非常低下。而利用率一低,自然也就意味着运营铁路的公司会陷入亏损的状态,这如何能叫人同意投资?

    再说那个黑水方面放风可以拥有“五十年专营权”的海参崴港口,南铁公司同样认为风险太大,不宜进行投资。原因也很简单,这个港口虽然被定义为日后黑水开拓队方面的政治中心、军事中心、物流中心和商业中心,码头吞吐量会很大,经营港务的话肯定会赚钱。但问题在于,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啊?南铁公司只相信眼前看得到的东西,那就是这个港口城市目前才只有三四千平民定居,其中大部分更是没甚消费能力的女真人,玩什么都玩不转!南铁公司真要投资海参崴的港务的话,相信本地数千军民日常生产、生活所需的物资,一年几艘过路船只就可顺便解决了,毕竟最占舱位的粮食本地及附近地区可以想办法收集一部分。那么这样一来,可以预见的是,海参崴这个城市的港务在短时间内也没甚投资的价值,除非这个城市的人口多到一定地步,腹地广阔到一定程度,商业繁荣到很高的水平才有可能,而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

    若是寻常情况,南铁公司早就对这种不着调的提议拒绝了,说不得还得指出其中的问题,“教育”一番提议人。不过这次的提议人身份不同寻常,而是黑水开拓队队长陈科,因此问题就比较棘手了,南铁日后发展,比如附属地的商业经营,仰仗黑水方面甚多,不可以将关系搞僵了,故在考虑再三之后,南铁副总裁徐向东还是带了几个心腹,乘着港口还没上冻,匆匆抵达了海参崴港,打算与陆小峰交涉一番,打消他们的这个“愚蠢的念头”。

    今天已是1679年10月15日,因为警备司令陆小峰和一个步兵连的人北出“巡狩”(威逼土人)去了,尚未回返,因此徐向东便耐着性子待在城内等待。

    此时的海参崴,气温下降很快,海面上的暖风已被起于蒙古高原的强劲陆地风给反推了回去,正在城内外各处搞着建筑活动的朝鲜民工们一时间缩手缩脚的,衣衫单薄的他们似是有些抵御不住这股寒意,颇有些瑟瑟发抖的感觉。

    徐向东询问过城内的官员,得知这总数一万二千余名——今年刚送来了两千五百人,以补充损耗——朝鲜民工东岸人是不管的,他们有自己的管理官员、监工,而且这些民工也不都是一直固定的,各道、郡、县的人都有轮换。也不知道是朝鲜官员自己贪污还是怎么着,总之眼前这群朝鲜人以缺乏足够的冬衣的,如果在下个月月底港口彻底封冻前仍然没有来自朝鲜的船只抵达发放冬衣的话,这些朝鲜人怕不是要冻死、病死一半以上,要知道他们在冬天也是要出外干活的(非雨雪天气)。

    到了那时候,即便东岸人再怎么舍不得,也不得不打开仓库,将本就不多的御寒衣物发放下去,给各建筑工地上的朝鲜工人御寒,虽然数量肯定是远远不足的,就看朝鲜人自己内部怎么调剂了。当然了,这些质地不错的棉衣肯定也不会免费发放,羊毛出在羊身上,到时候在海参崴城基本修建完毕后,再以此为借口多让朝鲜民工滞留一段时间,修建一下其他东西,本钱也就回来了。

    “毋庸置疑,朝鲜人是非常优良的劳动力。他们吃苦耐劳、忍饥挨饿,非常有韧性,可以胜任恶劣环境下的重体力劳动。这些活计,换成登莱或宁波的工人来干的话,可能用不了太长时间就陆陆续续有人逃亡了,一点不夸张。”临时陪伴南铁公司一行人的官员指着城外的工地说道:“有这些人在,我们就可以腾出更多的精力,从事更重要的工作,比如训练备战,扩大影响力等等。其实,我们甚至希望这些朝鲜民工们在干完活后可以留下来,我们可以免费授予他们土地,因为他们实在是太温顺、太能干了,如果海参崴治下有个数万朝鲜农民为我们种地的话,那么我们简直可以一统整个乌苏里江流域,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罢了,这里面有太多的因素阻碍这件事。”

    “朝鲜人不行,日本人难道也没有吗?我在烟台都听说了,你们的陈科陈司令通过东岸日本公司的渠道,从九州、四国一带招募了数量不少的日本武士、浪人来到黑水,充实地方人口及治安军队数量,这难道仅仅是传闻而不是真的?”徐向东听后笑了笑,穿着高级皮衣的他信步徜徉在城内街道上,一边看着刚打了个地基的城墙工地,一边问道。

    “半真半假吧。”陪同官员无奈地说道:“招募的日本人确实有,但很多都被送到后面的北顺、平冈等据点了,且人数也很有限,平均一处还不到两百人。这些人,说他们是武士那还真是抬举他们了,他们充其量只能说是武士的后裔罢了。平日里在日本几个主要商业城市或港口厮混,一顿饱一顿饥的,很多人连祖传的武士刀都卖掉了,落魄得跟条狗一样,妻子儿女也是一脸菜色。让这些人上阵打仗效果应该不是很好,但若是做那种半兵半农的垦丁的话,效果却还是不错的,说起来北顺、平冈等五个乡镇确实也需要这样的人,于是就送过去了千把人吧。目前能够成为合格士兵的武士或浪人,数量不超过二百,且其中一些人已经有些年头没打打杀杀了,迫于生计充当商人护院或其他职业,武艺荒废不少,还需要集中整训一段时日方可任用。这些人,都是以后海参崴、双城子两地地方守备队士兵的主体。这不,目前北面刚刚完工的堡寨里就驻扎着约一百人,给第三步兵团的一个连打下手,摇旗呐喊,也就能做做这些活计了。”

    “日本浪人确实是一条可以挖掘的路子,大阪、京都、长崎一带不知道拥挤了多少这种人,简直是上好的炮灰来源。将来前往女真地区的时候,可以以这些人为先锋嘛,让他们和不服管教的女真人互相消耗好了。另外,我听闻以仙台藩为首的东北诸藩与东岸日本公司关系不错,也可以与他们联络一下,看看有无多余人口嘛。”徐向东说道。

    “确实可以,但说实话那边本就人口相对稀少,怕是可能性不大。相比那边,我们不如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朝鲜王国身上,也许就有大收获。”陪同的官员回答道。

    “朝鲜,呵呵。所以你们找我们修铁路的最大筹码,就是大量的朝鲜工人了吧?但我要说,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双城子到海参崴的铁路线,起码要一百多公里,而且行经的地方人烟稀少,物资、人员调动困难。这样一条铁路,没有个三百万元修不下来!就算你们可以无限压榨朝鲜工人,免费奴役他们修铁路,但这钱也节省不到哪去,因为人总是要吃东西的,运输成本和损耗也是不得不考虑的因素。再加上那里变幻莫测的安全环境,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能够坚持到这条铁路修建完毕?”徐向东说着说着日本人,就又将话题扯到了这条铁路身上。而他的回答,不出意外令陪同官员比较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唯唯诺诺地解释道,一切等陆小峰陆专员返回后再说。

    徐向东听了也没再说什么,安心地在海参崴城内外逛了起来。虽然内心里已经否决了在此地修建铁路和经营港务的可能性,但闲着也是闲着,趁机了解一下海参崴的具体情况,为公司日后(也许是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可能会有的经营活动打好基础、做好调查,也是可以的嘛。

    徐向东注意到,经过大概一年时间的修建,目前东岸岛(即俄罗斯岛)上的灯塔已经修建完毕,灯具也已经安装上去,可以在夜间指引船只航行了,不过目前还没正式点火照明,因为没有必要。

    岛上另一大主体建筑是临海炮台,用于封锁岛屿和陆地之间那段长约一公里的狭窄水道。炮台的规模是庞大的,设计中将拥有32个炮位,安装包括32磅长管重炮在内的各型海防大炮,与对岸金角半岛上的炮台互为犄角之势,形成交叉火力。目前该炮台(对岸半岛上的炮台则还没影)已经修建了大约一半的进度,但火炮受限于资金匮乏则尚未从本土采购装运,可能要等炮台全部完工后再说了。但不管怎样,相信在冬天小忙一阵,明天开春后大忙一阵后,东岸岛上的这个炮台就可以在年底前完工了,岛上的两千名朝鲜民工也终于可以启程回国了——当然这是按照原计划来说的,未来有没有变还不知道。

    金角半岛上的建设进度同样不慢,主城区北偏西十多公里处的堡垒(即后世海参崴市苏维埃区),目前则在四千多朝鲜民工的共同努力下大体完工了,第三步兵团的一个连外加部分日本浪人已经以此为据点,巡视起了周边地域,确保南边主城区的安全。据悉,目前朝鲜官员正在交涉将这四千余人接回他们的出发地江原道,不过看起来遇到了点困难,因为东岸人想让他们额外帮忙修一条通往主城区的公路,目前双方还在僵着呢,如果封冻前还未达成一致的话,那么估计就要到明年才有结果了。

    主城区(即后世海参崴市列宁区)当初集中了一万二千民工中的一半。不过因为任务较重,目前进度反倒是最慢的,只有官署、仓库、军营算是彻底完工了,港口那边还只有一条临时性的简易码头,炮台、城墙、灯塔、集市、医院、公共浴室、永久码头等设施,要么受限于建筑材料的匮乏、要么受困于劳动力的不足,总之才刚起了个头,离彻底完工为时尚早。相信如果黑水开拓队无法在冬天港口封冻前再筹集到一笔资金,并送到朝鲜境内支付许多建筑材料的欠款的话,明年的施工进度肯定仍然会大不理想,这是毋庸置疑的。

    了解了这些情况的徐向东心里也微微有些不满,你们黑水开拓队每年财政还是靠登莱、宁波补助的,如今修一座海参崴城资金都凑不大齐,无论是在黑水县还是朝鲜人那里都一屁股烂账,你居然还想让我们替你们修铁路、投资港口,这是得了失心疯了吧?合着以为我们是土豪,你们打了好分田地呢?

第五十八章 布局与妥协

    陆小峰直到11月20日这天才“巡狩”归来,这令枯等月余的南铁副总裁徐向东更是有些不满。好歹他们公司在本土也是一家闻名遐迩的大型企业,旗下分公司众多,目前仍保留在手头的核心资产尚有南锥两洋铁路、兴南港码头、阿劳坎港码头、南铁渔业公司、南铁贸易公司等诸多非常挣钱的企业,其一年的营业额,说实话把黑水开拓队卖了都比不上。

    结果现在如何呢?黑水开拓队队长陈科先是提出了一个非常无理的要求(帮助他们修建铁路),且态度强硬,不惜以南铁未来的贸易商品来源为要挟,这使得徐向东不得不紧急从烟台搭乘船只来到尚处于修建中的海参崴港灭火。不意刚到此处,却又被告知,陈科因故紧急回返庙街县,处理数起土人暴动事件,将商谈事务的全权授予了新任乌苏里江地区行署专员、警备司令陆小峰,这更是令人心生不满。

    不过这也就算了,跟陆小峰谈就谈嘛,多大个事,左右也是拒绝。但这厮竟然带兵去各个土人部落宣示威风去了,然后磨蹭了一个多月才返还,让五心烦躁的徐向东等得差点发火。相信若不是今年天气突然变冷,近海已经开始有细碎的浮冰出现,出海航海要冒险的话,他已经乘船返回山东了,省得在这破地方受鸟气。

    但不管怎样,人家现在回来了,徐向东再不满也只能稍稍收拾心情,与人家好好谈一谈有关投资海参崴港务及铁路的事情。

    陆小峰的归来在城内引起了一阵轰动,因为与其一同来到海参崴城的,还有数百名女真俘虏及一些表示顺服的部落长老、头人们。这些世居半岛及附近绥芬河流域的土人们,从来都是极为现实的,不见棺材不落泪。以前他们被清廷打服了、打怕了,因此表示臣服,给他们上贡、出丁,获得互市贸易的机会,同时从那里时不时地接一点赏赐,自然就成了清廷铁杆,给东岸人制造了不少的麻烦。

    但现在,先是东岸人在乌苏里江一带设立的五个定居点常年与他们互相征伐,虽然东岸人一直没能占得上风,甚至人员、物资损失都很大,但难道土人的损失就不大了吗?在这多年的互相厮杀中,清廷只出过寥寥数次兵马,且一次也只出动几百人,等于是大部分压力都让当地土人扛了。这时间短的话还好说,时间若是拖得像现在这般长,焉知他们就没有怨言吗?想想也不可能!

    这次陆小峰调集了数百人马,带足马匹、食水和弹药,首先从金角半岛上的土人部落开始清理,然后延伸到左边绥芬河入海口一带,大小十数仗,毙伤俘海西女真诸部落千余人,而自身的伤亡只不过一百多人(其中超过一半还是在一次复杂地形中遭敌人伏击造成),一下子在附近区域打响了名声,使得一些多年来早就对东岸人的威风有所耳闻的土人部落闻风来投,局面一下子就打开了。

    陆小峰接下来的打算,是打算强制迁移一些不怎么听话,在此次征服行动中被击破的部落到海参崴周边定居。然后再给那些主动来投的部落头人们一些赏赐,比如烟丝、蔗糖、绸缎、烈酒之类的稀罕物,再给他们部落一些数量严格控制的钢铁武器、箭矢、皮甲乃至战马(当然是去过势的了),让他们迁移到一些交通节点附近居住,屏蔽海参崴外围安全的同时,也连通着与双城子一带的联系。

    徐向东耐着性子又等陆小峰这么折腾了两天。两天后,也就是11月22日,双方这才面对面坐在一起,商谈起了有关南铁投资的事情。

    “实话实说,现在我们公司的财务负担非常沉重,根本负担不起同时修建两条铁路的计划,更何况这第二条铁路还看不到盈利的前景。”甫一开始,徐向东就毫不客气地开门见山了,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公司为修建胶烟铁路是做了非常多的前期工作的。我们提前两三年时间就开始盘点、清理资产,并与一些接盘的客户谈好了价格,同时还召开股东大会,通过了暂停分配利润五年的决议,为此才凑得二百万元现金,作为胶烟铁路的启动资金。说句实话,这二百万已经是我司短期内能够拿得出的全部资金了,目前已经存入了位于联合工业信贷银行的胶烟铁路项目专用账户内,随时支取,购买各类铁路器材、支付各类保险运输费用、雇佣各类工程技术人员。而在登莱这边,我们还通过质押铁路的方式,从台湾银行那里贷款了一百万元现金,用于支付在山东雇佣民工修建铁路的津贴、食宿费用,这部分同样是专款,存在台湾银行的胶烟铁路项目专用账户内,任何人不得挪用。”

    “三百万元资金砸下去了,看起来很多是不是?但我告诉你,陆专员,这点钱是不够的。我们一开始的预计有些过于乐观了,现在看来,这条铁路的总成本飙升至四百万元已经是大概率事件,我们公司正为此愁上加愁,四处想办法找资金呢,又怎么可能在这个危急时刻,额外花钱到一个毫不相干的地方修建一条丝毫看不到盈利前景的铁路呢?”徐向东说道。

    他前面所说的有关胶烟铁路成本的事情倒也不全是虚言。事实上目前看来,南铁公司自筹的二百万元现金在本土花销都有些紧了,买铁路器材固然是大头,但运输、保险费用也不少,工程技术人员的雇佣费用(想让人家去登莱,必须得高工资、高补助)更是不可小觑,因此是不可能有余裕支援登莱这边的。

    而在登莱这,从台湾银行贷的一百万元款子用来支付民工的工资、食宿费用其实也有些紧,按理来说是远远用不到四五年的,正常来说也就够一年的开支。这个时候就要靠登莱开拓队出马了,他们手头有一支尚余两万多人的生产建设兵团(其余已陆续移民至东岸本土),这个兵团的开支全是由他们自己承担。铁路线附近的烟台、福山、宁海州、栖霞、莱阳、即墨、胶州、胶县等地的百姓也被地方政府定期征发,上铁路工地干活,这些费用也是由当地政府自己承担的。

    这样算下来,等于是最可怕的人员费用被登莱开拓队方面内部消化了,南铁公司的负担大大减轻,他们只需再额外雇佣一些民工修建车站、货场及其他铁路附属设施,培训未来铁路的工作人员。开支省一点的话,一百万元有点紧,但缺口也不是很大了,要知道,登莱开拓队政府每年也将援助铁路项目部分粮食、役畜、草料和药材,这也节省了相当一笔开支。若铁路修建四年的话,这部分价值怕不是也上百万了,非常可观。

    综上所述,胶烟铁路如果能够四年时间完工的话,那么这条铁路的修建费用将在三百余万元。如果再把登莱开拓队援助的物资、征发的劳动力折算进去的话,其成本怕不是达到了四五百万元,足足是本土的2.5倍,确实非常惊人。同时也可看出,南铁公司与登莱开拓队政府,为了这条铁路真的是拼了老命了,多年积累为之一空,实在再没精力搞第二条线路平荣线了。

    而平荣线短时间内都没精力搞了,那么试问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去金角半岛上修建铁路呢?

    陆小峰听徐向东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懵,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思路,说道:“其实成本的问题,之前陈队长也已经和我交代过,台湾银行或西北垦殖银行那边,是够可以多贷一些款子?胶烟铁路质押出去才换了一百万贷款,这肯定是太少了,我觉得还可以额外再贷个一百万元出来。这样的话,我们再找朝鲜人想想办法,让他们出个两万以内的劳工,还是有可能的,这样一来铁路也不是不可以修建了吗?至多差个几十万元的款子,我们再想想办法,如今呼玛堡那边的金矿已经复产,每年总能有个十多万元的收益,几年下来也差不多了。徐副总裁,我们的诚意真的是很足的,你看如何?”

    “我们能说点实在的不?”徐向东揉了揉额头,看着陆小峰,说道:“你们黑水开拓队说破天,现在能实打实算在投资的只有一个还不知道能够稳定产金的呼玛金矿吧?就算你们能稳定出产黄金,一年能收个十五万元上下,三年也就不到五十万元,离保守估计的220万元铁路修建资金还差得远呢!即便你们真的可以迫使朝鲜人再出个两万人——先不谈他们会不会炸毛——自备粮食、工具来免费修路,那么其实还差个百八十万元的现金缺口呢,这怎么解决?别跟我说让我们贷款,我司不接受!”

    “我们现在捕鲸产业稳步发展,高级毛皮产量也与日俱增,出口至山东、宁波的腌肉、咸鱼数量也逐年增多,更兼有库页岛工业基地的存在,经济潜力非常大,未来贵公司要在登莱发展,肯定无法抛开我们黑水开拓队的,徐副总裁就真的不好好考虑下?”

    “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徐向东瞥了一眼陆小峰,淡淡地说道:“陆专员这样说话,我可以理解为是威胁吗?是,你们可以这样做,可以让我们在登莱的发展受到很大影响(主要是影响铁路附属地的商业经营),但这不是我们无原则退让的理由!一百万元贷款的包袱,我们还真的背不起,更何况你们真未必能令朝鲜人乖乖派人来修路,这次修海参崴城他们已经闹了一肚子气了。”

    徐向东这样一说,话就有些僵了。陆小峰愁眉苦脸地想了半天,最后才皱着眉头说道:“那么如果我们以手头的一些资产为抵押,向西北垦殖银行贷款五十万元的话,贵公司是否同意帮忙修建这样一条铁路?”

    “这样也只有一百万元,还是不够。”徐向东的态度很坚决,真的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只听他说道:“你们这一百万元,只够修这条铁路位于金角半岛部分的路段,大概三十多公里的样子,肯定是不够修到绥芬河东岸的,就别痴心妄想了。”

    “这样啊,正好我们也打算在金角半岛北端建立一个新定居点,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新征乡(位于后世阿尔乔姆城西南方海岸附近,距海参崴主城区大概35公里的样子)。实在不行的话,先把铁路修到新征乡也未尝不可。”陆小峰突然说道。

    徐向东一听有些无语,好半晌后才出言问道:“陆专员这个想法,得到了陈队长的授权了吗?如果得到了授权的话,那么现有的资金倒也不是不可以尝试一下。只不过,我可不可以问一句不相干的话,贵方这么执着地要在这么一片荒凉之地上修铁路,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想将铁路修到哈尔滨去吗?”

    “徐副总裁要这么理解也未尝不可。现在乌苏里江流域是整个黑水开拓队发展的重点,资源的倾斜之地。而要想征服内陆地区那些受清廷影响多年的土人部落,以我们现有的实力,发展起来恐怕有些太慢。要知道,这个地方可没有阿穆尔河这么一条交通干道给我们运东西,一切都只能靠陆路运输,故只有铁路了。再者,海参崴现在已经定位成了整个黑水开拓队辖区日后最重要的港口、物资集散地、政治中心了,那么这铁路也是早晚要修建的,赶早不如赶巧,趁你徐副总裁在这,我们就只能厚颜先请您帮忙了。不然的话,万一您哪天回国了,我们再从哪儿找人给我们修铁路啊。所以,这次即便条件也不具备也要上马了,陈队长也是担心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而且,搭着胶烟铁路修建的顺风车,也可以节省不少费用不是?”陆小峰最后说道:“啊,对了,先修一部分铁路,这不是陈队长的意思,而是我的灵机一动,哈哈,我还得向上汇报,看看他的想法如何。所以,就拜托徐副总裁继续在这小住一些时日了,反正这会外面也不能行船了,山东那边工作都还在稳步推进中,也不用您这总指挥回去坐镇了,交给下面人来办就行了嘛。”

    “什么稳步推进!山东那边刚刚地震结束,很多事情还要处理,我不回去实在不放心。这次可真是上了你们的大当了,在这枯坐猫冬,等到明年三月中开冻再回去,也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事,唉。”徐向东有些无语地说道:“不是我说,你们黑水开拓队这帮人啊,上上下下可真是好大喜功!呼玛金矿好不容易产金了,不知道先平抑财政窟窿、发展民生,倒是先挖空心思修起铁路来了。这要是登莱和宁波那边知道了(必然瞒不住的),你看他们还会不会继续每年给予你们各类物资、现金补助!须知大家都不是傻子,以前看你们财政收入少,作战任务又很重,故在国家统一指导下,给你们钱花销花销。可你们现在居然玩铁路这种东西了,让别人怎么想?我告诉你,宁波至今还没一公里铁路呢,想想以后怎么摆平他们吧。”

第五十九章 稳步推进

    就在徐向东不得不滞留在海参崴与一帮人“欢度春节”的时候,1680年正月的胶东半岛,也正迎来一年中最喜庆的日子。

    因为去年下半年河北一带发生了规模不小的地震(邻近数省有震感),死伤人员数万,就连北京城都倒塌、损坏三万余间房屋,因此现在满清上下正是焦头烂额,忙于赈灾、抚恤的时间段,根本没有过多的精力搞东搞西,因此山东西四府那边也消停了,胶莱新河沿线常年进行着的小规模袭扰战也偃旗息鼓,让东岸人很不适应的同时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作为东岸人统治中心的烟台县,登莱开拓队队长、登莱保安司令刘建国刚刚在城外的一间著名戏院内观看了名曲《牡丹亭》,然后便直奔火车站,打算乘坐火车前往福山县过年。

    烟台火车站是去年年中建好的,由东岸著名建筑设计师孙大鹏设计,南铁公司监造完成。蒸汽机车不是最新式的拉普拉塔之星系列,而是比较老式的野蛮人系列,但在第一次出现火车的登莱大地上,也已经非常不错了,可以说是现代工业文明的启蒙也不为过。

    火车头后面挂了中规中矩的八节车厢,照例是一节煤水车厢、六节货运车厢及最后一节客运车厢。六节货运车厢内装满了来自黑水的腌肉和咸鱼、来自朝鲜的蜂蜜和烟草以及部分来自日本的零碎工艺品,客运车厢内则坐着刘建国这类黑水开拓队上层的头头脑脑及随行护卫人员。

    他们乘坐的这班列车之前已经检修过好几回了,再加上司乘人员又是高薪从本土派驻过来的老手,这会开起来果然又稳又快,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鸣着汽笛驶进了披红挂彩的福山县火车站——虽然福山县往南还修建了五六公里的铁路,但已经没必要再往前了,总不能让火车开到荒郊野地里去过年吧。

    而说到这个铁路,就不能不提一下如今令人瞩目的胶烟铁路的修建进度。这条纵贯胶东半岛的铁路按照原计划,是分别从烟台、桃村、胶州三地同时开建的,目前已经修建了差不多一年出头的时间,其中北段修通了大约三十公里左右,烟台至福山县已经可以投入运营;中端比较尴尬,桃村往北修建了不到十公里的样子,进度略慢,大有潜力可挖;南边的进度则是最快的,胶州港到农业县份即墨县之间已经全线通车,这段里程当在三四十公里的样子,非常不短了。

    这三段铁路加起来,差不多已经修通了75-80公里的样子,已经超过了铁路总里程的三分之一,但却才花了一年出头的时间。不过考虑到在这之前铁路沿线地方政府已做了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因此第一年修建起来肯定是非常便利的,但从第二年开始可能就要慢一些了,故整条胶烟铁路修通的话,在资金不断的前提下,可能还需要三年左右的时间,前提是登莱开拓队政府不在此基础上继续加大投入劳动力的数量。

    与清廷地方官员出行不同的是,东岸人可不流行什么耆老士绅相迎(这不废话么,当初登莱在明末清初被打成一片白地,地方秩序完全崩溃,这才三十多年时光,哪来的耆老士绅),不过该有的排场还是有的:福山县县长以下主要官员全部到场,同时还有一支从登莱新军第三师借调来的乐队。

    乐队奏起了东岸国歌,刘建国满面笑容地下了火车,然后与福山县的官员们一一握手,末了,开玩笑地说道:“我刘某人给你们送年货来了,感谢诸君去年一年的辛苦与努力,希望来年再接再厉,将福山县建成王道乐土一般的存在。”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应该的。”福山县长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早年大顺农民军军官出身,跟随郭升前往山东,后来辗转之下进入了东岸人的体制,厮混了三十年后混了个烟台县长。福山县长这个职位,不需要你多聪明,多有能力,经济发展其实不需要你多费心,反正围绕烟台做好服务就是了,这个职务需要最多的还是上传下达的通畅及执行命令之坚决,而这一点他无疑都具备,且做得很好,所以在福山县这个有着八九万民众的大县县长位置上一坐就是好多年。

    “明年要更抓紧,不能放松,我刘某人急啊。”刘建国回过头来又握了握他的手,说道:“胶莱新河防线还处于持续修建之中,工程量浩大,远远未谈得上完工。你们福山县作为后方援建县份之一,明年也要持续出丁、出钱、出粮,在胶莱河防司令部的统一部署下,完成自己份内的活计。胶烟铁路你们县到桃村之间的路段,也要继续出人、出粮,南铁公司会适当支付一些人员雇佣费,但肯定是不太够的,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当然了,自己县里本身的建设也不能落下,我知道你们在大搞水利,这很好,很重要,我也很支持,搞好了的话不光福山县百姓受益,烟台军民也能沾光。只是,这样一来的话,任务是不是繁重了点,你们自己要心里有数,不要让民间出现动乱。”

    其实,不夸张地说,现在整个登莱开拓队各县——尤其是胶烟铁路附近的州县——就像一根绷紧了的弦一样,各种活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民间丁壮也被征发得厉害。这若是搁在明清顺那样的古代封建王朝,早就因为种种原因导致大规模民乱了,因为这徭役也实在是太繁重了!不过,好在东岸人的体制与管治方式与明清等国有些区别,中间士绅阶层巧取豪夺、压榨剥削得较轻(古代徭役很可能会拖垮一户家庭),上层也发放大批钱粮下去贴补,底层百姓因为均田地三十多年也有一定积储,因此到现在总算支应了下来。虽然民间已经可以算是怨声载道、叫苦连天,不过倒也不至于发生什么大规模的动乱,毕竟还没到那份上,且东岸大军的威名也不是假的,没人敢轻易造次。

    不过好在胶莱新河防线与胶烟线铁路修建完毕以后,很多地方就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毕竟现在平荣铁路的建设还没有一点影子,无论是登莱开拓队还是南铁公司,大概都不会在胶烟线刚刚全线通车的时候就上马平荣线,那不可能,更没必要。

    刘建国在福山县一直待到了正月初四。在这一天,他亲自到了铁路建设工地上,与早期开工的三千多民夫会了会面,给大家发放了一些腌肉、咸鱼,同时还一人关了两块钱的饷银,算是过节费意思意思了,顿时也引得工地上欢声雷动,士气略略有些上涨。

    随后,他便与四百名来自福山县的新兵们一起——位于桃村的登莱新军第四师的新兵,福山县供应了四百人——步行前往南边的桃村火车站,打算看望一下已经组建了八成左右的新军第四师,顺便也给他们发一批年货——年货就是随他们一起乘火车过来的物资,目前已在福山县换马车往桃村输送。

    桃村的登莱新军第四师下辖三个步兵团、一个骑兵团及若干团直属部队,总兵力在7500人上下,火器比例极高,长矛手已不多见,现代化的程度还是非常之高的。这个师的师部及一个步兵团就驻扎桃村,骑兵团未来将移驻莱阳县,其余两个步兵团则会在文登、威海、宁海州、荣成等登州主要城市之间轮番戍守。当然如果前方有情况的话,不排除这个师收拢兵力,全师开拔西进至胶莱新河,与早就组建完毕的登莱新军第三师一起守卫河防的可能性。

    新军第四师组建完毕后,浙江方面新军第五师也将尽快完善,同时登莱开拓队辖区也将逐步裁汰、改编一批仆从军之类的老式部队,为登莱新军第六师的筹建腾出空间。毕竟,胶莱新河防线漫长无比,未来虽然河面宽阔、工事坚固、火力凶猛,但也需要数量足够的士兵来守御。如果将旧军全数调走的话,那么至少要三个整师即2.2万余人的兵力来填补各个节点,然后第二线还需要一些机动部队(至少1-2万人,暂时可以用旧军来代替)来查漏补缺,如此整条防线才能高枕无忧,登莱才能高枕无忧。

    刘建国对此事当然也是非常清楚的,且一直也着手在做。只不过,裁汰旧军、收回地盘从来就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弄不好就会逼得人家造反(这不是没有过先例的)。所以这种事只能慢慢找机会,慢慢裁汰,用尽量温和的方式削减仆从军将领手里的兵权,最终达成平稳过度,任何操之过急的行为都可能导致不可测的后果,故必须慎之又慎。

    刘建国顺便观看了一次第四师第十步兵团(主力团)的会操,看了后不是特别满意,因为其战斗力确实离其他老部队有些差距,但同时也没法特别苛责他们,因为人家组建的时候底子就差,老兵就少,练成现在这副模样确实也很不容易了。下一步,最好还是将这些部队拉出去历练历练,那才是快速提高战斗力的最好办法。

    刘建国盘算着,南边宁波那儿的马文强已经来信请求,共同调集兵马,在安徽南部一带择机登陆,配合江西顺军作战,减轻顺军压力的同时,也趁机掳掠一下地方,搜刮一下人口,补充已经枯竭到极点的移民储备。毕竟,至少到目前为止,远东三藩存在的最大意义,仍然是为新大陆的本土提供海量的移民来源。虽然本土那边似乎已不是硬性要求一年要移足多少人,但如果数量实在太少的话,肯定也是不行的,搞不好就要被上头问责了。

    当然了,东岸人也不止制定了一套计划。事实上,“劫掠广州城、移民五十万”的计划从来都在不断完善之中(目前时机还没到),在江北择地登陆也是选项之一,因为这可以很好地吸引皖北、河南的清军东调,减轻湖北正面战场的顺军的压力,间接支援四川战场。这些计划每一个看起来都还不错,但究竟选择哪一个,还得到时候再看,但肯定是得动弹动弹了,不然的话确实没人口了。

    在桃村逗留了几天后,刘建国一行人又马不停蹄,骑马赶到了胶烟铁路的终点胶州港,并且视察了刚刚扩建完毕的胶州船舶修理厂。大批船只这会正拥挤在这里过冬,顺便做一些检修和保养,仆从军谢振、董大郎、牛贵三部也才刚刚赶到这里没几天,正在码头附近的临时军营内安置着。

    再过一阵子,这些人就将与第七混成营一起,登船南下,抵达宁波府定海港,先在那儿做适应性训练。等到四月下旬本移民运输季结束,大批船只空出来后,再与南边宁波那儿的一个仆从军师一起,在第七混成营的带领下,浩浩荡荡乘船突入长江流域,展开支援顺国的一系列战役——当然对东岸人来说,支援顺军可能还是次要的,他们最主要的工作,显然是搜罗清国百姓并运走。

    “胶州要塞现在真的是固若金汤了。城池坚固、炮台林立,以后第三舰队真的可以考虑撤销鄂霍次克海分舰队的编制,改设一个黄海分舰队了。各型舰只从这里出发,南下可控扼吴越繁华之地,北上可突入京津心脏地带,端地是第一等的好地啊。”站在海风凛冽的胶州港炮台上,刘建国有些意气风发,只听他说道:“几年后胶烟铁路一通车,胶州港就更是如虎添翼。如果再把那些英国、荷兰、葡萄牙甚至法国商人也吸引过来贸易的话,这个港口就更像样子了。当然了,这些都不急,慢慢来就行,现在登莱各项工作都在稳步推进,我看得就很舒心啦。不急,不急!”

第六十章 铁骑突出刀枪鸣(一)

    1680年5月1日,中雨。

    披着一件橡胶雨衣的董大郎一跃跳下了甲板,落在了定海港条石砌就的码头栈桥上。作为名义上的“地主”,仆从军第十师师长丁济在马弁的陪同下,上前寒暄了两句。

    丁济今年三十余岁,身材不高,但很敦实。其父乃当年在山东运河一带投了莫大帅的丁惟岳,在父亲年迈去世后,便顺理成章地接任了仆从军第十师师长的职务——仆从军师长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在远东三藩本是惯例,丁济接任师长也是寻常。

    但这个人比较倒霉,或者说从他父亲那一辈起就有些倒霉。按说被东岸天兵分到江南繁华之地定海县驻防,本是一件幸事,那里财货甚多,他们丁家只需积累个十年二十年的,就能成为豪富之家。但问题是东岸人虽然将定海县封给了他们第十师,但一不给治权,二不给财权,仅仅只是在郊外划了很多荒地给第十师做“军田”,同时将每年财政收入中一定比例的金额返还给他们作为军饷津贴。

    当然了,其他仆从军各师每季度领到的武器弹药、军资器械、食品被服及其他一些补助,他们也是有的,且是足额。不过横向对比起其他“土皇帝”们,丁家父子总觉得手头财权太少,没有活钱,靠从地方上收取赋税发家是不可能了。

    于是,投敌无门、叛国无胆的丁家父子,到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接受了现实,摆正心态,为东岸人继续扛枪卖命。而为了发家致富,丁家父子无奈之下也想办法在定海县及府城鄞县投资了一些产业,依靠自家在宁波地区的人脉关系及军队系统的便利,做起了生意,一时间倒也挣下了偌大的家业。

    及至现在,丁家第二代军头丁济虽然仍然是个没地盘的小军阀、小藩镇,但其家中的财产可能比不上拥有登州城(即蓬莱县)做封地的第五师师长董大郎,但绝对不比第六师(封地为威海县)师长谢振差多少了,更别说封地更为穷困的第十二师(昌国县)师长胡兴邦了,在至今尚存的九个仆从师中基本上是一个中不溜的水准,也算不差了。

    第十师的这种情况,也就难怪鄞县方面最近屡次传出风声,要裁撤掉第十师的番号,将其部择优补入如今依然未募足兵员的浙江新军第五师内。这事,丁济虽然不是很情愿,但应该抵触心理也不是很大,因为东岸人也允诺在商业方面给予他们丁家更大的好处,姑且算是利益交换吧。

    当然了,就算丁济不乐意,这事其实也已经由不得他了,一是东岸人积威很重,他胳膊扭不过大腿,二来嘛这事对仆从军第十师的官兵们难道不是好事吗?你是愿意继续在丁济手下当个没名没分的地方小军阀的大头兵,拿着那点可怜的待遇,还是愿意被新军第五师整编,成为正儿八经的东岸预备役部队呢?该怎么选择,其实一目了然,这是大势,不是他丁家就能挡得了的。

    董大郎虽然远在山东,但对南方发生的这些事情其实也不是一点不了解。丁家父子的现状,说实话他是既羡慕也担心,别看他在当年廖逍遥意欲裁汰仆从军时第一个表态支持,但那只是在形势所逼之下的政治投机,不代表他的真实想法。更何况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在接替叔父董学礼的位置接管第五师和登州城后,尝到了个中滋味的他发现自己有些难以舍弃掉目前手里的名位、权力和财富了,因此在廖逍遥放弃整编仆从师的想法后,他便不说话了,继续在登州城当起了土皇帝。

    “丁师长如今做得好大的生意,兄弟我在蓬莱,都听闻部下军官们谈起丁家工坊的绸缎,那真是远销诸府啊。只此一项,怕是一年就挣不少吧,让兄弟我好生羡慕,想要东施效颦,却又不知从何着手,真是愁煞人也。”一见面,董大郎就自来熟般得谈起了生意。

    “董师长经营的驴皮生意,我在定海也是如雷贯耳,宁波府十县哪处不买那阿胶?董事长凭此一门,也是日进斗金啊,佩服,佩服!”丁济也笑哈哈地说道。

    他们两人在这互相吹捧,倒让紧随他董大郎后面下船的第六师师长谢振内心里有些不忿。他是当年在青州起事反清的义军首领谢迁之子,执掌第六师师长宝座不过数年。因为防区在胶东半岛东北面的威海县一带,人口稀少、物产贫瘠,部下人数又多(足有五千之众),因此日子素来过得是紧巴巴的,不能说穷,但在九个仆从军师长里面肯定是处于下游,因此内心之中一直隐隐有些看不惯丁济这类商人成色多过军人的家伙。

    不过,威海虽然穷,但说起来穷也有穷的好处,那就是谢家父子二人始终将军队当做自己最大的本钱,将战功作为自己获取红利乃至官职的最主要手段。因此这些年来一直严格治军,生生将第六师这么一支原本在十大仆从师(二十年前最有战斗力的第一师、第二师尚未裁撤,第十一师、第十二师尚未设立)排名末流的乱民部队,慢慢带成了一支数次会操中均表现出色的一等强军,比董大郎部是略胜,比丁济部那是远胜,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内心里的些许不满和轻视,自然不会形诸于色,这点城府谢振还是有的。因此,他很快便加入到了董大郎与丁济二人的交谈中,然后吩咐副官带人去组织先头部队登岸,他们三人则赴城中吃饭喝酒去了。

    而在他们走后,最后一个下船的重量级人物则是仆从军第九师(该师防地为黄县)师长牛贵。因为父辈之间的一些龌蹉(明清鼎革之际,时任宁夏总权将军的牛成虎,获悉前明降将董学礼率部叛顺降清,于是杀了他留在宁夏的全家老小),一直与董学礼叔侄二人关系不睦,甚至可以说是恶劣,因此一贯与他各走各路。

    第九师全师额兵六千人,是仆从师当中兵力最多的。究其原因,是因为该师素来敢打敢拼,屡立战功,在仆从军各师要么缩减兵额、要么干脆裁撤番号的大背景下,该师居然获准增加两千兵额,也是异数了。

    该师的封地虽然在黄县,但因为战争需要,第九师这些年来绝大部分时间一直在莱州府、青州府一带作战(比如当年趁着山东郯城大地震轻兵疾进攻取昌邑县的就是该部),待在老巢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因此战斗力保持得相当不错,隐隐还在谢振统领的第六师之上,说是九大仆从师里排名第一也不为过,因此牛贵傲也是有傲的资本的。

    从北方南下入援的仆从军第五师、第六师、第九师,加起来约一万六千人左右,再加上本就驻守南方的第十师丁济部三千人,这就是小两万兵马了。算上领头的第七混成营儒尼奥中校所部,这就妥妥破了两万了,考虑到他们长期食品、军饷供应充足,士气不错,那么在这南方大地上,也能算是一股强军了,一旦投入到某个战场上的话,肯定能够引起一连串的反应,乃至彻底改变战场局势。

    作为此次搜罗移民军事行动的总指挥,第七混成营营长儒尼奥中校目前还在胶州港等船——因为移民本次运输季刚刚结束,很多船只急需修理保养,否则无法出航,故此次南下的大部队尚滞留在山东,只有部分先锋抵达了宁波——他今年已经年近花甲了,本已接到了陆军部调令,将在今年10月份与第七混成营一起归国(第一混成营将入替来远东驻防),不意却赶上了这次行动,算是归国前最后一次捞取荣誉和战功的机会了,因此他本人也十分重视,决定此战一定要打得漂漂亮亮的。为此,即便这会身在胶州,儒尼奥上校却也已经潜心研究起了南方局势,并找来了许多部下一起参详、讨论,为大概于夏季六七月份左右发起的这场攻势,做好相应准备。

    1680年5月22日,儒尼奥少校带着第七混成营及下江南的大部分抵达定海县。而此时,整个宁波府也已经动员了起来,各县开始大肆征集粮草、物资、役畜,同时民夫也被大量发动了起来,为大军做好后勤服务。

    5月23日,南方开拓队队长、南方保安司令马文强在鄞县官署内召集儒尼奥及各仆从师师长、后勤及情报部门负责人开会,讨论起了下一步的动向。在这次会议上,马文强提出了将部队投入到邻近的绍兴府一带,扭转如今东岸人在此极为被动的形势,并快速向北推进,争取多多歼灭清廷有生力量,占领包括上虞、余姚、山阴等在内的宁绍平原西部富庶地带,多多掳掠人口、物资、金银及各类珍玩,打击清军士气,动摇其抵抗意志。

    这个建议,说实话与一开始讨论的在皖南一带择机登陆,配合顺军江西集团打几个胜仗的提议,是相距甚远的,结果不出意外地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不过马文强的理由却也是现成的,那就是这几年清军杭州大营在绍兴府一带频频用兵,东岸人的压力很大,不但嵊县得而复失,就连新昌守得也很惊险,清军游骑屡次出现在城墙视野所及范围之内,可见形势。

    而绍兴府形势之所以如此,其实与浙南鲁王政权的萎靡有很大关系。这个与东岸关系密切的地方割据政权,这些年连续在绍兴府南部吃了几个败仗,损兵折将几达两万人,不但丢了楔入绍兴府的钉子诸暨县,就连一度到手的严州府也在皖南清军(归属南京大营指挥)与杭州清军的夹击下丢失,甚至就连金华府的浦江县也被清军再度夺走,形势反转若此,直令东岸人目瞪口呆,以至于不得不调整重心,想方设法帮助鲁王稳住局势。

    这样一来,绍兴府的清军便再度占据了优势,以至于东岸人不得不放弃沿会稽山东缘、曹娥江谷地北上的计划,转而防御军事重镇、交通节点新昌县,保持与鲁王所部的联系。也就是说,受限于兵力不足的窘境——宁波府算上仆从师,东岸人也不过两万余人的兵力,算上守卫地方州县的,机动兵力甚少,面对满清杭州大营十万人马略有些力不从心——东岸人敏锐地意识到了危险,放弃了北上的计划,转入阵地防守,保住既有地盘。

    不过呢,在北方南下入援的这一万七千多人抵达宁波后,南方开拓队队长马文强坚持认为,敌我力量对比已经出现了变化,虽然兵力仍然比不上清军,但火炮数量、战马数量、火枪数量、甲具数量等已经不落下风,甚至还占优优势,那么再度重启沿曹娥江北上的计划,时机上来说已经完全成熟了。特别是他们如今还可以再度联络鲁王,鼓动其不要气馁,收拾兵马继续北上,牵制住杭州大营的部分兵马,给东岸人北上突破创造条件。

    这个计划,老实说儒尼奥觉得并不怎么坏,甚至可以说完全值得一试。他总觉得,比起劳师远征去皖南登陆的不可测的风险——东岸人隐约侦悉,清国趁东岸人不备,在长江江面下钉了很多木桩,吃水浅的内河炮艇或小火轮通航自然无碍,但吃水较深的大船可就麻烦了,一不小心船底就会遭到损坏。这个消息虽然至今尚未得到证实,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比起冒着损失多条大船和无数物资的风险去皖南厮杀,近距离攻略绍兴府,是不是可行性更高呢?儒尼奥中校觉得是这样没错,因此他在会议上最终支持了马文强的提议。

    而此战总指挥儒尼奥都这样表态了,各仆从军师长们自然无可无不可,于是计划就这么被定了下来:东岸大军不去皖南了,改进攻绍兴府!为此,各部立刻开始通过多年来修建的国道体系开始向奉化、新昌一带集结,为大战做好准备。

第六十一章 铁骑突出刀枪鸣(二)

    新昌县长闵鸿贵最近颇有些灰头土脸的。

    当年东岸人强势的时候,鲁王那边也难得雄起,张煌言亲任督师,三路北伐,一路攻城略地,激战后克复了绍兴府诸暨县,威胁该府西半部分,一度令清廷大为慌张,不得不从杭州一带调兵南下,扑灭各地蜂拥四起的战火。

    那个时候,是张煌言麾下拼凑起来的数万人马最为高光的时刻,江南一带早就对南明不抱任何期望的士绅读书人的心底也不由得死水微澜,以为形势可能会起什么了不得的变化,以至于私下里互相通传,蠢蠢欲动。结果呢,现实打了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明朝大军果然还是那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还是那扶不起的阿斗,最终还是损兵折将,被清军反推了回去,并且还大损了士气,可谓得不偿失。

    而明军既摆,那么所有压力自然都倾到了东岸人这边。于是,在将战线前推到曹娥江中下游地带并成功维持了很长时间后,害怕遭到夹击的东岸人最终不得不收缩防线,增加的兵力的厚度。于是,你便看到了,在嵊县东岸人的抵抗也很微弱,甚至可以说只是虚晃一枪罢了,最终还是将防线收回到了最终的出发地新昌,以应对清军的围攻。

    闵鸿贵在东岸军队高歌猛进的时候,曾经一身兼任嵊县、新昌两地的行政主官,给作为东岸陆军主力的浙江新军第二师转运粮草、弹药,安置伤员,忙得不亦乐乎。顺便嘛,也收了不少留用的前清吏员、乡老的孝敬,很是发了一笔小财。

    结果好日子没过多久。当东岸人意识到以区区一万多人的兵力铺开上百公里的防线委实有些托大,尤其是在对面是数万经常打仗且装备了大量火器的清军绿营的情况下,这种布防措施的容错率太低,一旦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搞不好就要损兵折将,而东岸人恰恰是损失不起太多的宝贵的兵力的,于是他们果断地就撤了,收缩到了新昌县一带,以拖待变。

    而新军第二师都饱掠——咳咳,撤退了,那么他在嵊县待着也没意思。虽然新嵊盆地有着不错的农业潜力,但又有什么用呢?易攻难守就是其最突出的写照,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走人吧!于是乎,在东岸大军回返之前,闵鸿贵就开始组织嵊县相关人员召集百姓撤退,甚至为了让更多的人口迁往东岸人的控制区,他不得不求助军队采取强制措施,一下子成为了千夫所指的烂人,也是郁闷得紧。

    现在,嵊县农村的人不好说,但县城里绝大部分人口都被强制迁移并安置到了奉化溪口镇,做一些手工业补贴军用、铺路修桥的同时,也等待移民船只将他们送往东岸本土。而在他们之前,新昌县绝大部分人口,就已经提前被分批送往宁波、登莱乃至黑水地区的集体农场,这会怕是他们中的巨大部分都已经移民到了东岸了。

    接连遭逢如此大变,闵鸿贵当真是有些意气消沉,连带着新昌县城里仅有的三十几个警察也跟着唉声叹气。他们现在去大街上,已经没几家店铺还开门营业了,有也是专做军队的生意,他们伸手不得。除此之外,城里日渐稀落的人口与冷清的气氛,才更令他们感到难受——那来来去去的大头兵有什么可看的?半天才能看见几个行色匆匆的百姓,真是没意思得很,整得跟个军事要塞一般。

    而事实上也差不多,这新昌县现在还就真是个军事要塞了,尤其是大名鼎鼎、能征惯战的第七混成营抵达之后(第十一混成营镇守鄞县,防备余姚方向),虽然此番作战的前敌总指挥、陆军中校儒尼奥对这个军事要塞所在的位置非常不满,认为其过于突前了,不过考虑到现在是进攻阶段,那么这样也省事些。

    “闵县长,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也不和你说什么客套话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又要恢复到以前的老本行,是的,没错,就是给大军做好后勤服务。奉化县今天派来了两千名夫子,过几天还会有更多的人过来,另外别的县的夫子也不会少,预计总数加起来最终可能会达到三万人之多,管理任务不可谓不重。此外,物资的调度、役畜的使用也需要不少人手,单靠你们新昌县及从嵊县撤回来的这总计不到百名干部或警察,怕是力有不逮吧?”新昌县衙内,儒尼奥中校找来了焦躁不安的闵鸿贵,对他说道:“这样吧,接下来我会调来自各部的参谋来帮助你的人,同时定海县、奉化、象山、宁海四县也会各出民兵二百,监督这些民夫的日常工作。总之就是一条,你的人一定要将后勤打理得井井有条。你们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么活计了,前几次干得都很不错,我也有所耳闻,但这次规模这么大,我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胜任。要知道,这次全数归于我指挥的军人总数,已经接近了3.1万人。”

    听到三万大军这个数字,闵鸿贵也有些吃惊。不过在仔细盘算了一下后,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拍着胸脯说道:“既然上官有令,闵某敢不从命!大帅,放心吧,我一定会将后勤打理得井井有条,并将各类物资及时送上前线的,请放心吧。”

    儒尼奥中校闻言点了点头,略略放下了一桩心事。他当然不会只信任闵鸿贵的保证,事实上他同样行文了鄞县那边,让他们抽调大批精于计算、统筹的干部南下抵达新昌县,帮助闵鸿贵这个“转运使”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1680年6月10日,在儒尼奥中校的命令下,东岸人正式发起了对清军的大反攻。当天中午,牛贵、董大郎这两支仆从军里的精兵就分别从东、南两个方向向嵊县攻了过去,并于第二日上午发起了猛攻。

    嵊县城外,顺利会师的万余登莱兵一字排开了三十余门火炮,与清军展开了炮战。对于嵊县这种迭经战火,未及整修成金汤要塞的城池,用火炮快速轰开城墙,再一股而入是最好的方式,正如东岸人此刻所做的那样。

    6月11日,儒尼奥带着第七混成营、仆从军第六师及浙江新军第五师也赶到了嵊县城外。生力军的加入进一步加强了城外东岸军队的火力,使得轰击城墙的大炮数量达到了56门之多,非常骇人。而此时,聚集于此的东岸大军总数也已超过了2.5万人,除了留守新昌的仆从军第十二师胡兴邦部三千人、在新昌与嵊县之间交通线西侧进行保护的仆从军第十师丁济部三千人以外,已经悉数到场,清军那是措手不及。

    6月12日,守卫嵊县的新任新嵊总兵陈玄礼就悲哀地发现,花大代价从锦州一路送来的六门火炮已经悉数哑火,不是炸膛就是被击毁。说实话,这些年清国铸造的火炮质量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不但重量更轻,这炸膛率其实也是在逐年下降的,但嵊县这会短短两天时间内竟然有三门大炮炸膛,可见战事之激烈,火炮催发之频繁。

    及至下午,随着东城墙内外数百名清兵的一阵哭喊,砖石堆砌而成的城墙轰然倒塌了二十多米,一下子奠定了清军的败局。昨天才赶来的谢振便儒尼奥点名,派了两名心腹将领,拣选精锐顺着城墙豁口冲了进去,他们与东岸人传统步炮协同的作战方式所不同的是,这帮来自威海的官兵欺负清军没炮,直接用长矛手冲破了清军的拼死阻拦,杀进了城内。

    亲自在后面指挥的谢振心情振奋,不过却也没忘了让麾下军官们记录双方战斗的细节,并重点描述了清兵的意志和作战方式。盖因随着清国对外交流的频繁及军事改革的深入,现在绿营也已经一改以往长矛攒刺、刀劈斧砍的作战方式,火枪兵的比例有了很大的提高,这从刚才第六师冲锋时前面足足两排人被清军火枪齐射打倒就能看得出来,敌人也在变化!

    当然了,即便已经装备了不少火器,但小小一个嵊县,在没有大军增援的情况下——因为东岸大批舰船(其实多是空船)出现在杭州湾一带游弋多日,似有择地登陆之事,因此绍兴府内的很多清军被迫北调——嵊县是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东岸三万大军一击的,目前能守两天多时间,按照后世时髦的话说就是:就那点饷银,放几枪,已经对得起皇上了。

    12日夜间,嵊县县城告破,毙伤俘清军四千余人。担任总指挥的儒尼奥少校过城而不入,继续带着第七混成营连夜行军,沿曹娥江北上,一路攻拔多处清军汛地、堠堡。而主帅都如此拼命了,下面各将领们自然也不能懈怠,于是仆从师第五师、第六师、第十师、新军第二师等部交替前进,只花了四天时间,主力部队就抵达了素有繁华美誉的上虞县城外。

    这个时候,东岸人反倒不急于攻城了。因为对他们来说,民风暗弱、驻兵不多的上虞县不过是嘴边的肥肉罢了,随时都可以吃下,而东边屯驻在余姚县内外的那一两万绿营清军,才是东岸人最大的目标。

    因此,甫一抵达上虞县外围,儒尼奥中校就下令各部将骑兵聚拢起来,凑了两千骑,开始在北部沿海平原一带搜索、拦截余姚方向可能西撤的清军,同时截断山阴、上虞一带通往余姚的交通线。此外,担纲主力的步兵集团也开始就地构筑防御工事,夺占一些关键性的堡寨,截断余姚清军归路的同时,也防备西面绍兴府城有敌军来援。

    东岸大军的行动清军自然也看得到。而也是在这个时候,绍兴乃至杭州方面的清军高层才恍然大悟,黄衣贼竟然不从海上大举登陆了(只派了一些拼凑出来的由警察、民兵组成的队伍试探性登陆,迷惑清军),而是从新嵊盆地一路北上,且其兵力之雄厚、火力之凶猛、突破之犀利,在南方大约是不少年头没见到了——话说上一次黄衣贼集中数万人马在绍兴府快速突破,是哪一年来着?很多人都记不清了。

    不管如何,如今小两万兵马被东岸人切割在了余姚县与上虞县之间,交通断绝、孤悬于外,有面临两面夹击的风险——虽然他们也怀疑东岸人能不能再抽出兵力从鄞县方向发起攻击了——虽然一时间粮食不至于短缺,但军资、器械的损耗却肯定补充不少,这可就难了。要知道,现在清军阵中长枪、火炮的数量也渐渐增多了,别的不说,铅子、炮弹、火药的消耗就不是什么小数目(数日前东岸人围攻嵊县,从城下送返新昌的空火药桶装了五十多辆大车),这若是被东岸人攻得急了,怕是坚持不了太久。而一旦火器发挥不了作用了,余姚清军的形势只有更加险恶,全军崩溃也不是不可能。

    而一旦杭州大营丢失了这一两万名还算能征惯战的军队,那么对于局势的影响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到了那时候,机动兵力大减的清军,除了奏请从别处调兵来援外,已经别无他法。而且,余姚、上虞、嵊县等地的失陷,怕也是大概率事件,甚至就连府城能不能保住都在两可之间呢,绍兴府的全局糜烂已经不可避免。而绍兴府城一旦丢了,孤悬在钱塘江以东的萧山县能保吗?而萧山县不能保的话,杭州城可就已经没了缓冲区了,直接暴露在东岸人的兵锋之下,随时可能受到攻击。

    因此,丢失绍兴这个锅,没人能背得起,也没人愿意背!上虞、余姚,都是属于杭州大营的清军所必救的,故一场规模不小的会战,恐怕已经在所难免,而东岸人显然已经开始在为此做准备!

第六十二章 铁骑突出刀枪鸣(三)

    公元1680年,清康熙十九年。

    杭州城外的灵隐寺内,裕亲王福全刚刚上香归来。作为满清朝廷的天潢贵胄,爱新觉罗·福全自幼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身份贵不可言。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恰恰相反,经受了完整的皇家教育的裕亲王,不但熟读汉人的诗书经典,对满人传下来的骑马射箭、治军打仗也不陌生。不然的话,即便他身份再高,那北京城里的康熙也不是傻子,会把国家大事托付给他。

    爱新觉罗·福全现在的身份是征南大将军,统领杭州大营十万出头的满汉军队,防区范围包括松江、嘉兴、杭州等在内的诸多江南府县,既要对付可能从江西那边流窜过来的小股顺军人马,同时也肩负着消灭鲁王政权的重任,当然裕亲王最重要的任务,明白人都清楚,那就是死盯宁波府的黄衣贼,不让其变成祸害。

    曾几何时,黄衣贼是安分的,让杭州大营的清军很是过了一段安生日子。但自从几年前开始,他们以及依附于其的前明鲁王政权,就开始对浙北的清军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其中尤以鲁王手底下那些杂七杂八的武装最为积极,竟然动员了数万人马,虽然里面相当部分是攻入浙北、浙西后就地收编的。

    杭州大营有十余万清军,不过要防守的面积实在太大,因此要集结起来往往需要一定的时间。再加上黄衣海寇兵舰犀利,时常在近海横冲直撞,然后择地登陆抢掠一番,来去如风,让人头疼,故清廷不得不在一些海防重镇常年驻扎大批军队,这使得他们的力量更加分散,且被牵制得很厉害。毕竟,谁也不知道,黄衣贼哪次是真的要登陆,哪次是虚晃一枪。

    所以,杭州大营很是费了一番手脚,才慢慢夺回了在绍兴府一带的优势,顺带又恢复了浙西的严州府,让南明三路督师张煌言是灰头土脸,颜面尽失,据说回到温州后就立刻上折请罪了,请鲁王另选贤能。

    不过,鲁王手底下那些土鸡瓦狗好对付,黄衣海寇就很难缠了。裕亲王刚来到杭州的时候,正是我大清军队奋勇南下,打算一鼓作气收复整个绍兴府失地的时候。当其时,足足四万余人沿着曹娥江一路南下,迅速拿下嵊县,将兵锋推到了黄衣贼据守的新昌县城之下。

    当然,我大清也就只能走到这一步了。四万军队,若是放在一般战场上,已经是一股很大的势力了,可是在有着坚城大炮之利的近万名黄衣贼面前,怕是还不够看,因此占据自然而然地就僵持了下来。而意识到不可能夺取新昌城的清军,也在佟国纲的命令下撤退了。而这道命令,新来履职接替征南大将军职位的裕亲王福全也默认了。他明白,皇上要的不是夺回新昌、占领宁波,而是稳住局势,不要让其再度恶化,为大清保住江南的半壁江山。

    江南,素来是财赋重地,经年累月地为我大清贡献着海量的生丝、绸缎、茶叶等物资,作用不可谓不重要。福全就听经办洋务的皇叔恭亲王坦言,“东南财货,朝廷仰之”,虽说江北不是不产这些,但少了江南,总是非常肉疼的,能拿来与洋商互市的货物便少了,这对于极度渴求外国军械的大清来说,确实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而且,福全也了解到,西陲和北疆的局势现在也越来越严峻。准噶尔蒙古自从再度统一在一起后,就展现出了越来越强的侵略性,其首领葛尔丹一边不断派出使者前往塞上诸蒙古部落,一边派兵攻城略地,扩大自己的地盘。比如,两年前他们就已经进军原察合台汗国旧地,因为有着内应的关系,听说一路上都很顺利,虽然也经过了不少厮杀,但总体上而言是连战连胜,想必这会已经完全控制喀什噶尔、叶尔羌、于阗、英吉沙、阿克苏、乌什等六城了吧。而如果等到葛尔丹完全消化了这些察合台汗国遗民的话,帐下就又能平添数万名龙精虎猛之士,其野心也只会更大。

    朝廷现在很担心,担心噶尔丹在统一卫拉特蒙古、消灭喀什噶尔汗国(这两部估计都已经完成),并向西击败、威逼哈萨克人之后,很可能会将扩张的中心转到蒙古草原上,尤其是那些与其勾连不断的漠北蒙古诸部。满蒙一体,素来是我满洲赖以制衡中国的基础,一旦漠北蒙古被占,漠南蒙古势必就会起了风波,那时候朝廷还能有宁日呢?

    而即便不从满蒙一体的角度考虑,单从军事方面来看,草原上出现一个雄主、霸主,也从来是中原王朝难以忍受的事情。汉有匈奴、唐有突厥、宋有契丹、金有蒙古,我大清自不能容忍准噶尔蒙古崛起了草原之上,因此逐步调整战略重心,加强西北边陲的防务,已不是不可逆转的大势。

    在这种局面下,维持东南江山的大体稳定,已经成了朝廷上下赖以追求的目标。福全作为康熙的兄弟,对这一点自然是十分清楚的,故在抵达杭州接管大营之后,他便下令淤积在新嵊盆地的大军分批撤退,只保留了新嵊总兵辖下数千人马屯驻于嵊县县城,以为警戒,其余大部分则返回了分别位于杭州、嘉兴、湖州等地的营地,镇守地方。

    但现在形势很显然已经倒向了对朝廷极为不利的一方!福全其实很不明白,非常费解,黄衣贼为何三番五次要盯着他们打,而且甚少进行对话,这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就像这次,黄衣贼先是用大批舰船在嘉兴、松江一带游弋,似有大举登陆之意(甚至已经派了少部分人登陆以迷惑对手),成功吸引了包括杭州在内的诸多府县兵来援,一下子就吸引四五万人靠了过去,令其他地方露出了好大一片破绽,比如绍兴府。

    福全接到嵊县被破的消息时正在用晚膳,听完后半晌无语,饭也吃不下去了,匆匆召集左右心腹议事,结果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有人认为黄衣贼的攻击重点肯定还是在北边的松江、嘉兴甚至苏州诸府,他们素来贪财货、人丁,每至一地,必然大肆搜刮,寸草不留,而绍兴府多年厮杀、征战,人口、财货损失都很严重,未必能入得了黄衣贼的法眼。但同时也有人认为,正因为黄衣贼利用舟师登陆的次数多了,这次有可能出其不意从南边向北进军,这从嵊县逃回来的信使报告黄衣贼集兵“十万”就能看得出来——十万自然是夸大之词,大家都不是傻子,但刨除水分,两万或三万人大概还是有的,这就很引人瞩目了。

    裕亲王思虑来思虑去,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第二种说法,即黄衣贼这次确确实实是集结主力从南边杀来了,而在北边晃悠的大批船只很可能是障眼法,用来迷惑人的。因此,福全很快就做了决定,召集属下官员议事,开始在杭州囤积物资、集结部队,同时也派了一支万余人的精干人马,以最快速度渡江东进,增援绍兴府——这个时候,离东岸人围困嵊县已经过去三天时间了,不是清军速度太慢,而是这个年代世界上可没有哪个国家有着可随时投入战争的快速反应部队,福全能在三天时间(还要去掉一天的商议时间)内做出大举增援绍兴府并准备好了万余兵马的器械、粮草和开拔费,已经算得上神速了。

    不过,也就是在这支部队刚刚东进抵达会稽县没多久的时候,黄衣贼轻兵疾进、直趋官道、截断东西联系的消息,也传到了刚刚从灵隐寺上香归来的裕亲王福全这里。毫无疑问,这个消息令他有些懵,同时也有些惊讶,这黄衣贼兵何其速也!竟然只花了几天时间就冲到了曹娥江下游,团团包围了上虞县,并截断了东面余姚驻军与西边府城一带的联系,用心何其之歹毒也!

    福全一下子就愤怒了起来,他虽然是天潢贵胄,执掌重兵,但毕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遇到这种情况时分外不能接受,因此一下子就坚定了统兵东进救援绍兴,并与东岸人进行大战的决心。

    而就在福全铁了心要调兵遣将的时候,6月18日的上虞城下,刚刚指挥部队退下来的仆从军第九师师长牛贵,也正将一份清军招降书扔到了烂泥地上,同时心里面也是直摇头,这鞑子当真蠢笨,明明自己是瓮中之鳖,但却还“大义凛然”地想要凭一份鞑子皇帝写的诏书来招降自己,当真可笑。

    那份诏书,据师爷说应当是清帝所做,发到杭州府,让各府官员按照旨意行事,多多招降东岸将官的。观其内容,那康麻子说什么“海寇山匪,蹿占宁波,盘踞有年”,什么“或作恶既久,归正无由;或被寇胁迫,不能自拔。陷溺既深,自揣罪重,恐难邀宽典,踌躇观望,势所必然”等等,意思就是你牛贵被东岸人胁迫,不得已之下作恶多端,然后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可能得到宽恕,因此一条道走到黑,死心塌地跟黄衣贼干了——牛贵听了这些内容简直想笑,这清帝当真是自大得可以,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也不看看现在自己屁股上到处都是屎。

    最搞笑的是,这康熙居然还对牛贵这类人“深为悯恻,特网开一面,赦既往之辜,予以功名之径。若果能悔罪投诚,真心向化,即赦前罪,优加升赏。”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啊,牛贵觉得,这清廷当真是日薄西山了。若搁在二十年、三十年前,他们怎么可能用这种已经近乎软弱的口气来招降,基本就是甩下一封“如若不从,玉石俱焚”之类的通牒,然后就完事了。哪像现在,居然还给牛贵他们这些人洗地,说他们是被胁迫的,即便你之前杀了多少绿营、多少满蒙八旗子弟,现在都可以得到赦免,而且还加官进爵,简直就是不要脸!

    牛贵最终还是让人将这份诏书的抄印件给收了起来,打算一会送到宪兵那儿,交给他们处理。自己是军人,还是不要过多地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牵扯精力,当下他应该考虑的,还是如何能够尽快拿下上虞县城。

    东岸大军围攻上虞县城已经足足两天时间了。虽说三万余人马里的大部分都另有任务,但火炮却没少配备给他们这些攻城部队,因此牛贵的第九师与董大郎的第五师,若是不能尽快将县城攻克,确实也说不过去了。

    他们集中起来的三十多门火炮已经将上虞县外城轰开了一道大口子,并且派兵突入进去了两次,但都被清军用隐藏起来的火炮给打了出来。刚才牛贵手底下的儿郎们组织了五百余人,冒着清军的炮火和箭矢,突进去占了一个前出阵地,然后掩护了数门火炮进城,这才一举将这股清军击溃。

    这会,董大郎的主力团已经陆续开了进去,并占领了不少要点。但令人蛋疼的是,大概是因为地处要冲的关系,上虞县这些年被清廷不断加固、重修,不但有外城,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内城,这会居然有两三千残兵败将躲在里面负隅顽抗,让人很是着恼。须知,他们是耽搁不起时间的,现在余姚那边的清军已经开始慌慌张张地撤退,总指挥儒尼奥中校带着第七混成营、浙江新军第五师这种主力部队,开始向东积压,配合鄞县方面出动的数千人马——计有从慈溪县紧急调来的仆从军第三师孙守正部3500人、第十一混成营所部1450人及一些地方警察、民兵组成的杂牌,总数约在七千人上下——展开夹击,打算趁着这些人惊慌失措、思想不统一的时候,将其一网打尽。

    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了乱子!上虞县的内城,必须要尽快拿下,哪怕就是堆人命——当然不是自己的人命了,而是清军降兵的人命——也必须拿下!

第六十三章 铁骑突出刀枪鸣(四)

    一场短暂的雷阵雨过后,刚刚被打断攻势的仆从军第九师的官兵再度上阵。

    雷雨、大雨,在这江南的夏天本就是寻常之事,遇上了只能说你运气不佳、清军的运气不错,怨不了别的。不过,上虞县的清军怕是再等不到下一场豪雨了,因为从顺治末年就开始不断加固、修建的内城,如今也已经被大炮轰得七倒八歪——夯土包砖的城墙,就是这么不经事,东岸人现在基本已经放弃这种落后的建筑系统,转而以青砖、条石作为要塞的主要建筑材料来源,虽然这样成本会很高昂。

    牛贵学着当年莫、邵两任大帅的风格,一身戎装,手握军刀,目光炯炯地盯着残破不堪的上虞城。就在刚才,近千名被挑选出来的儿郎,在八门火炮的掩护下,用密集的火枪齐射扫平了内城城头上所有在负隅顽抗的清军士兵。而在他们之前,清军能能征善战的火枪手已经被来自第七混成营的官兵们用米尼步枪犁过一遍了,极大方便了后来者的进攻,以至于这才短短一天多时间,内城就已经快顶不住了。

    炮弹一颗又一颗地砸向了城墙——城门早已被打烂,但清军在城门后对方了大量泥土、石头、碎砖、烂木头等障碍物——每一颗砸下,牛贵仿佛都能听到上虞县城那令人牙酸的呻吟声。结果,就在他思虑着什么时候能打破城墙的时候,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段长达数米的豁口出现在了城墙上方,并且下部也已经严重变形,看样子是支撑不了太长时间了。

    牛贵见状大喜,立刻派人去通知临时归属于他的炮兵部队,让其集中火力沿着豁口附近轰击,争取将这个豁口继续扩大,大到可以领部队通行。与此同时,他也让部下记好,以后修建城墙,绝对不能为省钱而使用夯土材质,特别是在火炮威力越来越大的今天。

    ……

    而就在东岸人猛攻上虞县城的时候,远在西北方数十公里外的曹娥江入海口处,多艘东岸蒸汽小火轮已经钉在江底的不少木桩给拔了出来。在这些小火轮附近,还有五六艘吃水极浅的海军炮艇顺着清理开的缺口,一股脑儿地开进了上游。因为曹娥江地处满清控制区,且绍兴府又素来是人口繁盛、经济发达之处,他们不能不考虑到本地对航运的需求,因此只在入海口如今设置了障碍——如今已被东岸人清理了不少——防止东岸舰船直接开进下游江面宽阔之处,四处炮轰、劫掠。

    他们之所以敢这样,是因为仆从军第六师的两个步兵团刚刚击溃了附近一支守卫炮台的清军,毙伤俘一千多人,同时缴获了十多门海防火炮。因为不堪用且笨重无比,这些火炮都被指挥的谢振下令破坏掉了,炮手则被统一押往了上虞县外的大营内。

    而在这个炮台被端了以后,破坏木桩的东岸海军的压力就小了很多。因为从战术上来说,两个互为犄角的炮台共同作用,才能将封锁能力达到最大,毕竟在这个年代,火炮总是离得越近打得越准,威力也是最大的。像东岸人这样端掉了曹娥江右岸的炮台,拔除木桩的船只就可以先行清除右侧的障碍物,以躲避左岸炮台上清军炮火的袭击。

    清军那个炮台的规模与这边类似,都是装备了十七八门海防重炮。不过因为角度、距离的原因,只有一部分能打到那些在江面上作业的东岸小火轮,且精准度也够呛。再加上东岸人也将虽然老旧但依旧强大的“鄂霍次克海”分舰队旗舰“加的斯岩石”号也派了过来进行火力压制,进一步削弱了清军炮台的火力,因此在作业的这几天时间里,东岸人仅仅只有两艘蒸汽小火轮被击沉、一艘“雅克萨”级武装运输舰被重创,“加的斯岩石”虽然中弹六十余发,但船体并未遭到不可修复的损害,人员的死伤也不重,因此总体而言此项行动还是非常成功的,损失的船只很少——要知道军舰打炮台本身就极为吃亏,不然后世1859年时英国舰队也不至于在大沽口炮台面前吃瘪了,那还是已经腐败的清军——当然前提是你忽略掉被清军炮火打沉的另外多艘临时征集的民间中小型硬帆船。

    突破入海口的这五六艘“阿穆尔河”级浅水炮艇吃水浅、航速快,每艘装备了八门中小口径火炮,带足弹药的话还真是让任何人都极为头疼。这不,只见它们在冲破入海口的障碍后,立刻快速上溯,并击沉了数艘看起来非常可疑的小帆船,因为它们上头有一些疑似穿着清军号服的军人,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被军队征用的船只。

    曹娥江此时正处夏季丰水期,江阔水深,吃水还不到一米的“阿穆尔河”级基本随处可去。带队的海军军官根据手头掌握的部分水文资料,认为航行到上虞县境内一点问题都没有。再往上游的话,平均水深大概够航行到新昌县,但就是不知道河中央有没有浅滩阻碍航行,还是谨慎一点的好——不过众人都认为问题不大,因为清国自己的内河小木帆船都敢往上游航行,与其吃水相差无几的东岸浅水炮艇航行到彼处应当也无大碍。

    这些炮艇突破曹娥江口抵达更上游的地带后,基本上宣告了两件事情,一是这条宽阔的大河对清军而言已经不再安全,他们如果尝试强渡河面的话,有可能会遭到东岸炮艇狼群式的撕咬和攻击,最终损失惨重;这二呢,也告诉了清军统帅,如今东岸方面已经可以快速地通过曹娥江输送物资和人员,战斗的持久能力大大增强,再也不会因为火药用得太猛而停止火炮设计了——当然现在海军的船只进入曹娥江扣的时候仍然会面临左岸清军炮台的侧击,但缺乏了右岸炮台的配合,这个损失已经可以忍受了,毕竟在之前与“加的斯岩石”重型巡洋舰的对射中,清军炮台上的火炮也不是没有损失。

    另外,东岸海军炮艇——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会有数量更多的海军炮艇过来增援——突入曹娥江,对正在余姚一带坚守的约1.8万名清军也是一个极大的噩耗(虽然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弹药本就已经渐渐补充不上了,但两头都有东岸军队在向他们发起攻击的情况下,他们的库存弹药消耗很快,渐渐快不够用了,相当令人蛋疼。

    不得已之下,清军决定离开有工事、有堡寨、有既设阵地的余姚县,全军向西突围,打算冲到上虞县一带看看情况再说。自然而然地,他们很快就在中途与东岸主力大军对上了。

    ……

    1680年6月20日,上虞县东北二十里外的姚江江畔,包括浙江新军第五师、仆从军第五师第一团在内的一万余名东岸官兵缓缓列好了阵,堵住了仓皇西撤的余姚清军万余人。

    声明卓著的东岸炮兵照例开始了火力急袭。实心的、空心的、填充火药的、不填充火药的,各种炮弹在炮兵指挥官的命令下,有准又狠地打响了对面清军的头顶。虽然之前刚刚下过一场阵雨,虽然这里是河谷地带泥土较为松软,但急速射来的炮弹依旧令对面的清军阵脚连连松动,一些人大呼小叫,不过很快被军官斥责或直接正法。

    东岸的炮兵指挥官满意地放下了胸前的望远镜,然后下令继续炮击。清军的反应令他稍稍有些意外,看来随着外洋武器、战法越来越多地流入中国大地,无论是清、顺还是明军,对于火枪大炮的耐受力都提高了不少。他们固然做不到面对着排炮轰击而不动——事实上这个年代没有那支军队能做到,东岸人也做不到,区别是大家谁在面对炮击时忍受伤亡的能力更强一点罢了——但这会好歹也打了几轮了,居然还没有阵脚大乱,清军、顺军的成长确实是较为迅速的,他们的军官吸收先进军事技术和思想的能力确实也不错,但估计也仅止于此了,相信再多打几轮,他们一样会崩溃。炮兵指挥官坚持认为,即便对面是一支东岸军队,再多打个几轮乃至十几轮,一样会士气大跌进而崩溃,他不信清军都是铁打的。

    天空又下起了蒙蒙细雨。儒尼奥中校站在一处小土包上,仔细观察着前方的战况。此时他对这场战斗的胜利与否已经丝毫没有担心,他更多地是在观察、评估清军的战斗力,看看他们对现代军事思想的吸收程度以及对现代军事技术的应用程度。说得直白一点,他就是想看看,清国绿营军队在荷兰人、英格兰人甚至葡萄牙人的暗中帮助下,军事改革进行得如何了!要知道,北京可是先后有两百多个外国雇佣军官兵被抬旗入籍,甚至还有洋人佐领这种编制,东岸人不得不警惕。

    如今从战场上看来,他们似乎学习得还可以,没有想象中进步多。不过考虑到清国庞大臃肿的军队体制改革时所带来的阻力,以及杭州清军缺少“陪练”,不似襄阳大营那般已经和顺军进行过多次火器部队的大战了,因此做到如今这种地步也还算可以了。

    “轰!轰!”那是布置在最前方的近射火炮发言了。这些火炮射程不远,但发射的多是散弹、葡萄弹,面对密集队形的敌人杀伤力极大。这不,刚刚好不容易咬牙冲到近前的清军立刻被打乱了,有些悍勇的人仍想继续冲锋,有些人则抱头乱窜,有些人转身逃跑,思想不统一、阵型脱节,这波攻势算是完蛋了。

    “命令:浙江新军第五师第一团、第二团出击,卷着溃逃清兵前进!”

    “命令:新军陆军第五师第一团出击,重点攻击靠近江岸的两队清军之间的结合部!”

    “命令:骑兵纵队(约一千骑,令一千骑还在北边沿海平原巡弋)前出,抵达预定出发位置,告诉周团长,天雨地滑,不利骑兵驱驰冲阵,要他相机行事。”

    “命令:第七混成营即刻从隐蔽阵地出发,截击清军侧翼,发挥一锤定音的作用!”

    儒尼奥放下了望远镜,大幅度挥舞着自己的手臂,不时下达一道道命令。而在他身侧,联络参谋不时喊来一名名传令兵,让其快速骑马赶至各部传令,以实现上级指挥官的作战意图,消灭眼前这一万多名清军。

    “万胜!杀!杀!杀!”上万名男人的猛烈吼叫震撼了大地、震撼河流,同时也震撼了本已动摇的清军大队,令其从心理上开始慢慢崩溃。儒尼奥爬到了一处更高的地方,下方的吼声此起彼伏,这部方罢,那部又起。头发已经花白的他仔细聆听着,如赏雅乐,如聆阳春,又好像后世的指挥家站在一处巨大的舞台前,心神迷醉地指挥着一支气势恢宏的交响乐团。

    这会的儒总指挥、儒大帅,似乎已经进入到了某个境界之中,似乎都不用睁眼看着面前的战局,只需从敌我杀声的强弱中做出辨识,然后从容调兵遣将,就可以将敌人一鼓而破、一战而灭!

    上万大军的喊杀声渐渐远离了儒尼奥所在的山包,慢慢开始变得遥远。相对应的,敌方清军的喊声早就变得有些嘈杂,进而纷乱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度停止,当太阳突破乌云的笼罩,将金色的光辉再度洒满大地时,清军的有秩序、有组织、有节奏的喊声、号声、鼓声已经彻底消失。

    似是消耗全部心神完成了一曲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乐章般,站立良久的儒尼奥刚想挪动位置,突然间却一阵眩晕袭来,差点摔倒在地。所幸紧跟在旁边的作战参谋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关心地问了句:“大帅,你的身体……”

    “不妨事!年纪大了,站得久了,一时间头有些晕而已。战斗结束了啊……”儒尼奥摆了摆手,安慰纷纷聚拢过来的参谋和卫士。

    “是的,大帅!战斗结束了,我军可当完胜二字!”一名年轻的参谋涨红着脸回答道:“主力步兵团正面推进,第七混成营进行侧击,骑兵兄弟们最后出动,彻底搅乱了清军的组织,此时各部正在追亡逐北之中。这一仗打完,曹娥江以东已经没有任何成气候的对手了,怕是杭州的福全都没胆子率部渡江与我们决战了!新昌、嵊县、上虞、余姚四地,我们大可堂而皇之地占据下来,有曹娥江、会稽山这些天然防线,我军已立于不败之地!”

第六十四章 铁骑突出刀枪鸣(五)

    1680年6月22日,已是大战后的第三天。儒尼奥中校稳稳地坐在一间山野茶肆内,一边享用着还算丰盛的随军早餐,一边与属下商议着事情。

    浙江新军第二师师长博格丹拿毛巾擦了擦嘴,端起手边茶盏喝了口茶水,然后才说道:“总指挥,结果基本都已经出来了。昨日之战,清军共损失了一万三千余人,其中被生俘者逾八千,战果巨大!留守余姚的四五千清军,绝望之下直接向第十一混成营投降,撤出了据守的工事、堡垒,目前该地已经被鄞县方面之军控制,余姚县算是拿下了。”

    “余姚县拿下了,上虞县现在也攻破了,绍兴府一半已为我掌握。”儒尼奥中校闻言微微一笑,说道:“这一仗,我事先想到会胜,但没想到胜得这么干脆利落。你们第二师在这一仗里担纲主力,居功至伟,很好,非常不错!博师长更是大将之材,战中应对都很有章法,以后这南方开拓队有你在,我很放心。”

    说罢,也不待博格丹再说什么,儒尼奥便站起了身,说道:“余姚已破,这边一时间也没我们什么事了。今天再休整一日,明年一早各部即行开拔,返回上虞县,与各部汇合。”

    “总指挥,汇合后呢?要不要渡江西进?”博格丹问起了自己关心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同样也是其他很多人关注的焦点,餐厅里十数位正在默默就餐的参谋这时也竖起了耳朵,听听儒大帅下一步是怎么考虑的。

    “再看吧。先汇合了牛、谢、董诸部,然后前往百官镇码头,补给粮草、弹药和各类军资。至于是否西进,我还得再通盘考虑一下。对了,借调第十一混成营参与作战的事情怎么样了?有消息传过来了吗?马队长同意不同意?”儒尼奥突然又问道。

    第十一混成营是常驻南方开拓队辖区的东岸正规部队(偶尔会调往辽东或外东北临时作战),全营满编1450人,以靖江县为兵员募集地。该营营长是李之信少校,1679年抵达远东,用以替换在远东服役多年的第十混成营。

    此番进攻余姚县的清军,第十一混成营表现出色,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带领一个仆从师及后期增援而来的浙江新军第五师(目前刚刚征募了不到五千人),给予了清军极大的压力。而在余姚清军主力西撤,被儒尼奥中校率领的部队全歼于姚江边上后,他们便很顺利地收降了早就无心恋战的数千清军,接管了余姚县。目前,该部就屯驻在余姚县,尚未接到下一步的行动命令。

    儒尼奥中校是第七混成营营长,自然十分清楚像他们这种装备精良、常年训练的精锐部队的战斗力有多强,因此一下子就起了将该部调任自己指挥序列之下,一起西进攻击绍兴府城的念头,且已正式行文鄞县的马文强,请求他批准——虽然马文强从理论上来说无权管辖第十一混成营,但在此非常时刻,作为整个南方战略上的总指挥,登莱的刘建国还是临时授权他可以调动宁波地面上的任何一支军队,包括第十一混成营。

    不出意外的话,马文强批准第十一混成营西进应该没多大问题,盖因这会余姚、上虞、嵊县、新昌等地已经全部攻占,宁波府瞬间变成了大后方,已经不再需要多少兵力守御了。像驻守慈溪的仆从军第三师、驻守奉化的浙江新军第五师等部队,其实都可以西调参与可能爆发的大战,宁波府的地方府县,靠警察维持地方秩序已经足矣,毕竟东岸人占据着绝对的海上优势不是?

    不过考虑到宁波府建设多年,人口不少、经济相对发达,实在经不起任何闪失。因此,留一些必要的部队驻守各个要点,还是应该的。因此,儒尼奥中校才指名要了第十一混成营,而没有要求将仆从军第三师和浙江新军第五师也西调,这不现实,也不太可能得到通过。

    至于说为什么调集第十一混成营。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将其与第七混成营组合在一起,组成一支战略总预备队,在关键时刻投入战斗,利用其较远的射程和较高的精度,对遇到的清军进行密集的排枪齐射,发挥一锤定音的效果。要知道,对面的曹娥江西岸,这会多半已经赶来了很多清军,且有骑兵大队,战斗力并不可小觑。

    而现在有了两个混成营小三千人的存在,在未来与清军的大战时——如果有的话——将会成为一股令人生畏的力量,无论是摧敌破锋还是侧击奇袭,相信清军拿他们都没有任何办法,简直就是战场上的胜负手,焉能不带在身边?

    6月24日午后,儒尼奥率领大军返回已经被完全攻克的上虞县城。当天晚上,风尘仆仆的李之信少校带着第十一混成营全部也抵达了上虞县,正式归属儒尼奥中校指挥。在与诸将商议后,儒尼奥中校终于下定了渡江西进的决心,打算第二天就全军开拔,抵达位于曹娥江东岸的百官镇码头,补给食水弹药,搜集船只——原本的民间船只多被清军搜剿后破坏掉了,而宁波那边过来的小火轮又只有寥寥几艘,不太够用——等待机会强渡曹娥江,挥师西进,占领绍兴府。

    6月25日,在留了一个步兵团守卫上虞县城,并在周边征集粮草后,儒尼奥中校率领接近2.3万人(仆从军第十师丁济所部三千人已归建)抵达了百官镇码头,与逗留在这里的少许海军人员汇合。这个时候,驻扎在这个临时码头的内河浅水炮艇,已经增加到八艘,吃水相对较浅的72吨及内河小火轮,此时已经有了四艘。

    “为何只有四艘小火轮?这也太少了吧?”甫一抵达码头,儒尼奥中校就很是不满,责问起了配合的海军军官:“四艘小火轮,一次才能运几百人。我这两三万大军呢,还有许多粮草、弹药、器械、火炮、战马及其他物资,你们要给我运几天?而且,你们这里的燃煤也不太够吧,战前怎么做的策划?”

    “总指挥,再等两天,我们还能调三艘小火轮过来。没办法,南方开拓队辖区总共就十艘小火轮,之前在曹娥江口被清军炮台打沉了两艘,一艘在定海县的船坞里进行大修,总共只有七艘能用,目前已经全用上了。之前我们四艘船为了多运战争物资到百官镇,所以没携带多少煤炭,当时打算用一艘‘雅克萨’级武装运输舰运煤进来来着,可谁想到经我们勘测水位后,发现曹娥江下游泥沙淤积严重,根本走不了吃水较深的大船,所以计划就搁浅了。”海军军官一听有些急了,立刻解释了起来。

    “为何不想办法从宁波征调一些民家的吃水较浅的小帆船过来?”儒尼奥又问。

    “小帆船我们也是征调过几艘的,之前在曹娥江外被清军炮台打沉的便是了。只是这些木帆船,乘着东南风驶到曹娥江口就已经很勉强,若是在上溯进入江上游,委实不太可能,无他,逆风逆水耳。”海军军官解释道:“我们现在在想办法搜罗一些小型的带摇橹的帆船,但比较困难,数量可能不多。而且,这种船往曹娥江内航行的时候,逆风逆水之下怕是航速极慢,只能成了清军炮台的活靶子,估计没几艘能保留下来。”

    “你的意思是我等到冬天再打喽?”儒尼奥中校的脸瞬间阴了下来,只见他没再管那个惴惴不安的海军军官,而是进一步走到江边,看着江对岸影影绰绰的清军旗帜,良久后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仗打得,真是烦人!也罢,只有另辟蹊径了。联络参谋,给我传令,全军做好撤离准备,入夜后依次撤离。注意,不要弄出太大动静!撤离后全军南下,找当地向导盘问,找一处适宜登陆的地点,抢渡曹娥江。我就不信这么长的距离,清军都能封锁得过来了!”

    众人听了后纷纷应是。大家都明白,这次只有两万余人渡江,对岸的清军数量还不多有多少呢,也许是他们的两倍甚至三倍,火枪、大炮的数量想必也是不少,战斗力应该也是有的。东岸人如今所恃的优势,无非就是轻便的野战火炮数量众多,且刚刚打了打胜仗,士气正旺罢了,真要再度展开一场大会战,胜负犹未可知。

    不过,清军与东岸厮杀这么些年,对黄衣贼“铳炮犀利”的特点应当是记忆深刻,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们应该也不倾向于与东岸人进行野战。毕竟东岸军队来去如风,经常从海上登陆,打你一个措手不及,而匆忙集结起来的部队,人数不多、枪械不精、火炮不足,打起野战来自然大败亏输。

    清军最能发挥自己优势的套路,还是倚坚城、用大炮,与来攻的东岸军队进行大战。就像多年来他们驻守余姚县的军队一样,修筑了大量堡寨,安放了百余门大大小小的火炮,东岸人正面攻来,那也是头痛得紧,不付出重大伤亡那是休想有所寸进的——清军的火炮从数量上来说其实并不比东岸人少多少(历史上第一次鸦片战争前,即便是处于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和平年代,满清全国现役火炮数量也超过了五千门,这是一个吓死人的数字),且他们从老奴时代就极端重视火炮的作用。前有浑河之战用俘获的明军大炮轰开浙军阵型,后有黄台吉时代辽东三矿徒携带大量铸造人才来投,满清的铸炮工业还是很发达的。此后多次入关,遇到坚城全部是用重炮轰塌城墙的方式攻破,比如1644年轰塌太原城墙就是经典战例。

    但清军的火炮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同等威力的情况下,往往比东岸人的要重上很多,以至于无法移动。而且,他们铸炮的思维也很僵化,铸的多是18磅海军舰炮,拿来攻城用,甚少有用于野战的轻便火炮,这个毛病也是在引入了大量来自联合省、英格兰、葡萄牙的军事教官后,才慢慢有所改观的。

    但无论如何,现在清军阵营内,所使用的轻便陆军野战炮数量也不是很多,这可能和他们的军事生产体系转型比较缓慢有关。即便偶有的一些野战火炮,口径、射程、质量、寿命也远不如东岸人的,因此在双方人数相仿时打起野战来真的太过吃亏,故他们一直极力避免这样做。

    不过在守城的时候,这个劣势就不复存在了。就像余姚县那边一样,清军在要塞城头安放上大量火炮一点问题都没有,反正也不需要移动,和东岸人对射就是了,谁怕谁啊!我大清在锦州、在北京、在开封、在西安、在襄阳、在南京都有铸炮工场,在部分外洋技师的改进下,火炮数量和质量都有了一定的提升,在一个要塞放上几十门火炮,搁刚入关那会也许用不大起,但在三十年后获取中国大量人力物力的今天,却已经不是那么困难了。

    所以,这些年来,清军对东岸一直是用一种坚城利炮的战术,以期用最少的兵力,达到最大的效果,以便可以将更多的精力投放到他处,尽全力解决大顺这个主要敌人。相信几年前东岸人如果不与鲁王一起主动进攻绍兴府的话,清军仍然会继续贯彻这个政策,直到解决了李顺政权,然后集结重兵,一举解决宁波和登莱的麻烦。

    这次东岸人闪电般攻占嵊县、上虞,并包了余姚清军的饺子,清军前后损兵折将几近三万人,已经是伤筋动骨。就是不知道等到儒尼奥率两万三千名大军渡江西进之后,清军还会不会与他们展开一场会战,以彻底扭转局势——东岸人希望如此,清军应当也有这个冲动,因为一旦野战获胜,东岸主力全军覆没,宁波也将无兵可守,就是不知道清军能不能忍住这个诱惑了。

第六十五章 铁骑突出刀枪鸣(六)

    曹娥江中游西岸一带山势嵯峨,易守难攻,如果这里有个数千兵丁,装备火枪、大炮,且子药充足的话,当可给渡江的东岸人造成极大的困难。

    但事实上没有!清军在这里只有一个千总,麾下兵额缺损也很厉害,林林总总只有六七百人,再加上一些临时动员起来的乡勇,也不过千人罢了,既缺火枪、又缺火炮,如何济得了事!因此,在骁勇的第七混成营、第十一混成营拣选出来的两百名优等射手乘船冲到河岸附近后,只用了几分钟的排枪齐射,就让这些清军、团丁一哄而散了,轻松地像是一场武装游行。

    72吨级小火轮还送过来了两个工程兵排,这些人在登岸后,立刻第一时间修筑起了简易的工事,防止清军派出骑兵大队来冲击这两百名当先渡河的火枪手。不过很显然他们想多了,一直到日上三竿,足足好几个小时过去,都没有出现人数上百的清国骑兵。而这个时候,第十一混成营差不多已经全数登岸了,营长李之信少校正指挥部下抢占高地,搭起射击掩体,一面防止清军骑兵冲击,一面掩护后续部队登陆。

    至当天夜间,第七混成营、浙江新军第五师一部也已登陆完毕,总计约五千余人,同时还有许多物资、弹药和器械。第二天(6月28日),前一日临时打制的不少木筏也被投入了使用,东岸人渡河的效率大大增加,截止当天晚些时分,已经有一万七千余人渡河完毕,同时最后一批火药也已运到西岸,此时尚留在东岸的物资,就只有一些粮食了。

    6月29日,休息半天后,全军集结向北进发,直趋绍兴府城而去。总指挥儒尼奥有些奇怪,为何在这渡河的两天两夜间,不见清军前来骚扰?如果说第一天没得到消息的话还情有可原,但当天中午绍兴府城应该就得到消息了,如果清军动作够快的话,第二天下午晚些十分就可抵达东岸人的渡何处,虽然那个时候用处也已经不大了。

    1680年7月1日,缓缓行进到绍兴府城外数里的东岸大军停下了脚步,然后派出侦骑四处查探消息。而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将一路上搜罗到的人口全都抓了起来,然后用小火轮和木筏将其送到对岸,交由闵鸿贵指挥的运输辎重、粮草和弹药的后勤队伍押解回宁波府,作为日后移民人口的储备。

    绍兴府城是一座大县,而且两县同城(会稽、山阴二县),不但县城占地颇广,这人口、财富也是出了名的多。因此两万余东岸大军抵达外围后,个个摩拳擦掌,想要将其一鼓拿下,让大伙也发发小财,虽然之前攻打上虞县时众人收获已经不小了。

    不过底下人想的是怎么发财,作为东岸大军的总指挥,儒尼奥中校想的却是如何歼灭更多的清军有生力量。虽然此时手头只有两万一千人马(留了两千名仆从军守卫渡口,接运补给物资),但他还是很有信心,正面对上三四万的清军时仍可战而胜之,底气就是他带到此地的都是精锐,没一个怂包,而且装备精良,后勤相对充足。

    但问题是东岸人在绍兴府是两眼一抹黑,特别是在这北部沿海平原,找个带路党都费劲,别说主动前来报告情况的了。因此,儒尼奥中校现在真的摸不清此刻绍兴有多少清军,装备情况如何,又屯驻于何处等等,让他很难做一个全盘的策划。

    没奈何之下,他一面派出小股部队(但数量不多,且严格限制距离,尽量不给清军机会)去附近乡村搜罗粮食、牲畜,减轻后方输运粮草的压力,同时也将遇到的所有人口通通抓走,经渡口送往曹娥江以东。就这样搞了一天,直到7月2日中午,东岸人终于遇到了一波敌人:约两千名骑兵。

    遇到这股敌人的是第十一混成营及第七混成营各一部(这两个营的营直属部队及骑兵均被抽调他处)。该部在会稽县城以南刚刚洗劫了一支清军的运粮队,不但缴获了三千余石粮食,同时也趁机拷问出了一些有用的讯息,比如清国皇帝的弟弟、裕亲王福全正驻跸萧山县城,并在那儿设立了总粮台,汇集重兵,随时援救会稽县城。不过,正当他们打算继续去野外捕捉清军,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时,突然就遇到了这支清军马队。

    仓促的战斗很快就打响了。在发射出了枪膛内已经准备好的一发弹药后,两个营的步兵快速上前,在大约五百米的距离上就开始射击,速率还不慢,至少一分钟两发的射速维持住不成问题——虽然这个距离上枪弹的威力已经较小了,准头也非常差,但依然给散得较开的清军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炮兵这个时候也已经来不及架设大炮了,纷纷与辎重连的弟兄们一起,尽可能将更多的障碍物堆到阵前,给冲过来的清军马队制造麻烦。指挥战斗的李之信少校略微有些紧张,但依然清晰、准确地下达了命令,与他和他的直属部下们相比,在远东征战了好几年的第七混成营倒颇有些从容不迫之感,军官们自如地下着口令,鼓号手虽然脸色苍白,鼓点声却没怎么乱,这令李之信少校略略有些感慨:战争真是锻炼人哪!

    五百米的射击距离是可怕的,因为还没进入清军骑兵冲锋距离呢,这就倒下好多了,清军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之中。不过似乎带队的军官威望比较足,他制止了混乱,然后挑了一名将官,让其带着数百名骑兵一马当先开始提速,打算冲一波试试。而他本人,则将剩下的马队分成两拨,从两翼绕行突击,看看能不能让东岸人的阵脚松动,如果可以的话,那真是中大奖了,如果不行,但自然灰头土脸退去不提。

    射击在继续。清军的骑兵提速较慢,因为不断有人中枪倒下,这造成了不小的混乱。与此同时,东岸人今天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就进行射击也极大震撼了他们的内心,许多人现在还处于一种头脑发白的懵逼状态,以前隐约听说蓝衣贼的火铳手犀利无比,一直没个直观印象,今天算是见识了,这使得一些人下意识放慢了手脚动作,以让自己能够处在相对后一点的位置上。

    东岸步兵的射击仍在继续,军官的口令声已经听不见了,就连他们吹的铜哨声渐渐也被淹没在了爆豆般的枪声中。而随着他们的努力,正面清军骑兵不断有人倒下,然后速度始终提不起来,然后继续被排枪射击,如此恶性循环。

    这种程度的杀伤令清军上下有些胆寒。渐渐的,一些人开始拨转马头离去,而他们的行动又带动了更多的人效仿,于是正面清军这波攻势还未开始就陷入了崩溃之中。当他们最终冲到一百多米速度冲刺的距离时,已经只有寥寥数十骑还在努力,其余人不是战死就是向后溃逃了,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而正面的骑兵溃逃,迂回两翼的清军骑兵一部进行试探性攻击,但尚未靠近就被一顿排枪击退,死伤了数十骑,而另一部压根连尝试都没尝试,就远远地观望了下,然后便遁走了,可见战斗意志之低下。

    看到三路清军都撤到远处后,李之信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虽然在本土带队征讨过多次土人,但那种规模和烈度的战斗,如何能比得上眼前这种真刀真枪的厮杀!他估摸着,刚才这短短几分钟的战斗,他的部下基本保持了一分钟两发的射速,发挥出了正常水平。而对面的三路清军,死伤当以正面一路最为惨重,估计先后躺下了三四百骑,可谓是大伤筋骨。左右两翼的清军死伤不重,左翼大概躺下了七八十骑的样子,右翼因为放弃进攻,只有十来个倒霉鬼做了东岸人的枪下亡魂——三路加起来超过了四百骑兵阵亡,结果连东岸官兵的脸都没看清,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满蒙铁骑纵横多年,不是没有败过,但败得如此之离奇、如此之难堪的,还是头一回呢。

    剩下的一千多骑清军此时士气低落,也不敢再停留了,稍稍整理了下队形后,一溜烟地撤向了西面,连阵亡者的尸体也没法收取。

    不过也幸亏他们跑得快,在他们走后不过半个多小时,千余名东岸骑兵也骑着黑水大马赶来了战场。在看到满地倒毙的清军尸体及战马后,他们也是张大了嘴巴,有些吃惊。接下来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李之信让骑兵兄弟们帮忙警戒,然后招呼大伙拿刀砍下阵亡的清军骑兵脑袋,打算拿刀会稽县城下打击敌军士气,当然倒毙或受伤的战马也不放过了,通通就地宰杀,充作军粮,以减轻后勤部队的运输压力。

    而两支蓝衣军的遭遇也不是孤例。事实上散出去的其他一些部队也受到了轻重不一的攻击,多数是清军骑兵,既有满蒙铁骑,也有汉军骑兵,东岸方有的胜利,有的失利,但总体死伤不大,还可以接受。而且,清军这半个月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坚壁清野的工作也没做好,以至于东岸人在野外搜集到了不少粮食,可见他们作战思想的混乱,到现在连到底是战事守都犹犹豫豫的,那还打个屁!

    而既然清军如此示弱,那么东岸人就也不客气了。7月5日,全军绕过会稽/山阴县不打,迅速向北发展,直扑人烟稠密的北部沿海平原。而就在东岸两万大军渡过运河的时候,清国的裕亲王福全仍在萧山县磨蹭,手头凑到的三四万大军也不敢前出,只能继续与绍兴府城保持着一定限度的联系,顺便偷鸡往里面输送一批补给,几乎将两座连在一起的县城仓库都塞满了,保守的态度展露无遗。

    7月8日,东岸大军攻破三江所,毙伤俘清军千余人,然后又挥兵向北,经过一昼夜的激烈战斗,于7月10日晨攻破了位于曹娥江左岸的炮台要塞,毙伤俘清军两千余人,同时将所有海防重炮全部炸毁。随后,早就等候多时的海军舰船一拥而上,开始了清理河口木桩的行动。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令人讨厌的障碍物就可全部清除,然后整条大江就将成为东岸人的交通干道和天然防线。

    接下来整整十天时间,东岸大军就一直在会稽县境内(北部沿海平原)活动。绍兴府古来繁华,沿海平原尤甚,因此东岸人搜刮下来,所获良多,不但钱粮足多丰裕,就连人口也超过了六万。如果再算上之前一系列作战时捞到的人口的话,此番攻打绍兴府,被东岸大军掳走的人口总计已经超过了十五万,这还是没算上余姚县人口及儒尼奥中校及时下令停止掳掠上虞县的结果呢,不然可能还要更多。毕竟鄞县的马队长已经派人过来打招呼了,新昌、嵊县(新昌县的人口早就被搬运一空,嵊县也所剩不多)、上虞、余姚日后可能都要当做自家地盘来经营,你把钱粮人口都抢光了,马队长日后让谁来种地、谁来织布、谁让捕鱼?

    而在北部宁绍平原活动了十天后,东岸人又汇集了之前守渡口的人马,然后全军约二万人——顶着炎炎夏日征战日久,不但多有战损,军中亦是疫病流行,至今已减员五千余人——继续西进,一边搜罗向西逃难的会稽、山阴两县百姓,一边威逼萧山县的清军。至于看守绍兴府城万余清军的重任,则临时交给了从新昌县赶来的仆从军第十二师胡兴邦部及从余姚县赶来的第三师孙守正部(余姚县目前为筹建中的浙江新军第五师控制,至此,宁波境内已经唱了空城计),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7月24日,大军抵达萧山县城外。儒尼奥派仆从军一部试着攻了一下,发现清军炮灰猛烈,兵力亦很厚实,伤亡了数百人后便退了下来。随后,不甘心的他派军士们在县城高呼“敢战否?”,结果清军继续装聋作哑,只远远发射一些火炮作为回应。

    无奈之下,东岸人只能纵兵在萧山县四野劫掠了一番,捞了一些财货人丁后,便交替掩护,徐徐退去了。这一场,至今已经打了差不多两个月,人员因为各种原因伤亡了五六千,负责后勤运输的五万民夫更是累到吐血,病倒的亦是不下五千,宁波积存的各类物资也一扫而空。至此,东岸大军兵锋已钝,于7月底缓缓撤到了曹娥江边,然后分批渡河,返回上虞县境内休整,这令清军很是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是欲哭无泪——这损失也太大了!

第六十七章 处置与消化

    1680年8月5日,在处理完了手头的一干事务后,南方开拓队队长马文强乘车抵达了大军屯驻的上虞县,并与儒尼奥会了会面。

    最初的三万大军,经过两月征战,去掉战死战伤和因病减员的,再刨除分驻各地的,现在也不过剩下了一万多人。马文强虽然不是很懂军事,但看这些人的脸色,也知道他们有些疲了,不一定全是身体上的疲劳,可能还有心理上的疲劳,饱掠之后的士兵的战斗意志,从来就高不到哪里去。

    “来自登莱的这一万多人马,要尽快北返。清军知道我军在南方发动攻势后,于青州府调动大军,对我们的胶莱新河防线发起了猛攻。你知道的,这运河要挖成功起码还要十年以上,现在抵挡不住太多清军攻击的,特别是我们在运河工地上还有很多劳工在工作,这次清军进攻,他们的伤亡也不小。目前,整个登莱已经动员起来了,兵员、粮食、弹药不断往西运,就连胶烟铁路的修建都停工了,尽一切力量供应战争。这事我还没告诉牛贵、董大郎、谢振等人呢,不过船只已经在定海准备了,最迟一个星期,他们这三个师就要登船撤走。”马文强一见面就嚷嚷道,语气还颇有些急迫,大概是登莱刘建国那边的语气措辞比较激烈的缘故,同时也让他心里直嘀咕,这借兵果然麻烦多多,终究没有自己的兵好。

    “清国不是地震吗?怎么还有空在莱州发动策应攻势?”儒尼奥有些不解,问道。

    “地震都过去多久了,难不成还要震到过年?”马文强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再说了,地震的是河北、北京,死伤的人数加起来也就那么多,比起上次山东地震所造成的破坏差远了。清国招呼完自己的灾区,再筹集物资、钱粮、兵员在山东打一波,很难吗?”

    “也是。”儒尼奥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也幸好这边已经完事了,毙伤俘清军及地方乡勇几近四万之众——唔,其中俘虏占了六成左右——虏获的钱粮更是不可计数。而且,此战还极大打击了清军的士气,对未来的影响也不可低估。以我的观察,以后双方若有交兵,清军野战的意愿会很低了,这应该不是坏事。”

    “钱粮之事先不说了,人口呢?这次搜罗到的人口总数统计出来了吗?”马文强用略有些急切的语气问道。

    “大概二十三万人左右吧。”儒尼奥中校说道。这个数字他还是很清楚的,当初他们在山阴、会稽二县的野外大肆掳掠,算上之前在上虞县外抓的一些人(上虞县的掳掠行动被及时终止),那时候就有十五万人了。后来大军西进,又抓到了几股向西逃难的绍兴百姓,然后又掳掠了一番萧山县近郊,最后才返回,总数在二十三万出头的样子——当然,这个数字还不包括将近四万人的清军俘虏。

    “收获很大,但离我想象中还有些距离啊。会稽、山阴二县人口不少的,应该都往南边或西边逃难去了,当时你们应该追一追的。”马文强颇有些遗憾地说道。

    儒尼奥笑了笑,点头应是,但心里却很不以为然:开什么玩笑,让我们去南边山里抓人,那成什么样子了?当时手头只有一万八千余疲军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怕是要吃大亏。这些久经征战的军人要是有所闪失了,就算抓更多的人又有何用?

    “不过二十三万已经很不错了,足够我们接下来几年的移民所需了。在这件事上,我们要谢谢你,正是你卓越的指挥工作,让我们不但夺取了半个绍兴府,同时也顺利搜罗到了这么多的人口,谢谢了。”马文强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真心实意地说道。

    这次掳掠到的这些人口,大部分来自会稽、山阴二县,少部分来自萧山和上虞。其中前面三个地方暂且不提,但上虞县在未来可就是东岸直接管辖的了,这次也在围城的时候被掳掠了一把,大概有不到两万人的样子。这些人,估计是不大可能再放还回去了,应该会充作未来的移民储备,说起来也是蛮倒霉的。

    不过好在上虞县自古繁华,人口本来就很多,差不多有十多万人的样子。损失了这小两万,问题不大,更何况南方开拓队方面还打算迁移部分上虞、余姚两县的人口迁往新嵊盆地,以补充新昌和嵊县两地。新昌县自不必说,本来就被东岸人改造成了一个军事堡垒,人口早就被迁移当做移民运走了,现在散落在全县范围内的居民估计都不到一万人,也是可怜。嵊县的百姓也被东岸强制迁移过一回,那还是本次战役前东岸人大撤退的时候的事情了,后来又经历战火,目前全县范围内的人口估计也不足两万,未来可能会有一些在战乱期间逃亡山里躲避的难民返回家乡,但应该也不会很多就是了。

    “其实也没什么了。经过此战,清国杭州大营的军队应该已经有些胆寒,亲王督阵,竟然也畏畏缩缩,不敢与我两万胜兵野战,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日后,双方以曹娥江为界,清军应该也不敢随意越境,余姚、上虞、嵊、新昌四县,应该是拿稳了,以后就好好开发吧,假以时日,应该又能成为南方开拓队辖区的一块沃土。”儒尼奥中校说道。其实,他内心还是有些自豪吧,有了这次战功,未来几年移民不但有着落了,收获的大量钱粮扣除要分发给将士们作为战利品的,仍然剩下许多。这就能做很多事了,比如投资宁波的工业、商业、交通等设施,甚至也可以借给登莱方面,资助他们尽快将铁路完工等等,不一而足。

    “儒营长,你走之后,谁来接替你的职位比较好?”马文强又问道。

    “浙江新军第二师的博格丹博师长、登莱河防司令王世传以及第十一混成营营长李之信少校,都是可以信赖的人选。我想,有他们在,未来登莱或宁波组织大规模攻势时,应该会不缺指挥官了。”儒尼奥想了想后,回答道。这些人,有的平日里战绩就很出色,有的已经担当起了方面指挥众人,有的则来自本土,地位较高,确实都是未来接替他的不错人选,毕竟无论是刘建国、马文强还是陈科,都不是军人出身,对打仗不是很在行。专业的事情,还是得有专业的人来处理。

    “好的,我会向登莱的刘司令提起这事的。”马文强点了点头,珍而重之地说道。随后,两人便一起进了上虞县城,先是去慰问了一下伤病员,勉励了大伙一番,随后马文强又与儒尼奥一起,召见了几位仆从军的指挥官。

    此次征绍兴府之战,仆从军各师总体上发挥得都还不错,其中牛贵的第九师、董大郎的第五师发挥最为出色,尤其是上虞县城这种硬仗,麾下士兵都有一些勇悍之士,敢打敢拼,敢冒着敌人箭矢子药冲锋,因此受到了马、儒二人的通令嘉奖,同时也会在战利品的分配上有所体现。另外,谢振的第六师表现也还算可以,关键时刻也能顶得上去,没有掉链子,看样子也是存着与牛贵、董大郎所部别苗头的心思在内,也受到了马、儒二人的几句称赞。

    与这三个来自登莱的仆从师相比,常年驻守定海第十师丁济部及以昌国县为防区的第十二师胡兴邦所部,表现就要差不少了。以至于在第一阶段作战中,儒尼奥中校只让第十二师守卫新昌县这个总后勤基地,然后让第十师沿途押运粮草,从事的任务都很“轻松”。即便到了后期,这两个师也只能干一些边边角角的工作,比如守渡口、运弹药、监视敌人等等,宛如二等公民一般,因此这次分战利品时,怕是分不到多少了。

    马文强现在在思考着,是不是将这两个师移镇,移到新占领的地区,让其直面河对岸清军的压力,心里绷紧点弦,这样也许对提高他们的战斗力会有些好处。比如,他就打算将第十师丁济所部移镇嵊县,将定海县外的军田置换回收,谅他们也不敢不从;第十二师胡兴邦所部,本就是降军、土匪之流,这么多年来战力提高也很缓慢,昌国县那破地方也是个穷县,也提供不了多少物资给他们,马文强琢磨着,干脆将这个师移镇新昌县算了,将昌国县的沿海地界腾出来,好给东岸人开发——不过新昌县地理位置关键,马文强也有些犹豫,于是他暂时打算先迁第十师,第十二师则暂缓移镇,先继续在昌国县窝着吧。

    俘虏的近四万名清军官兵的处理也同时进行,原则上各部此番的战损缺额也从这里补一部分,剩下的再从各自防区内征兵补充。当然了,降兵的补充也是一件技术活,什么人可以用,什么人不可以用,一切都得按章程来,情报部门也会介入进来帮助各部甄选。

    8月7日,来自登莱的三个师开始撤退,朝定海港而去。他们此番回去不用走老路了,直接从余姚县沿着山间甬道走,过鄞县后,很快就抵达定海了。而他们这次走的路线,将来南方开拓队方面也会着手进行整修,一等国道也许标准太高了些,但二等国道肯定是免不了的,且修路人手差不多也已齐备,四万名清军俘虏是也!

    此外,如果有可能的话,余姚江也将进行一番拓宽、清淤。这是一项长期工程,不过马文强很有信心,此番掳掠到了这么多钱粮、人口,还怕整饬不了运河吗?怕是不光运河能整饬好,境内其他大大小小的道路、码头、盐场、石场、伐木场什么的,都可以展开修缮或扩建计划了。甚至就连未来慈溪县、观海卫等地的开发,都可以高枕无忧了,这一点尤其令马文强感到欣喜。

    在他的计划中,未来上虞、余姚、鄞、定海、慈溪、奉化这六个县当是整个南方开拓队辖区核心中的核心,大部分的人口、大部分的税收、大部分的工厂、大部分的经济总量,应该就着落在这里了。好好整顿的话,未来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因此,之前在考虑将第十师、第十二师移镇时,他压根就没考虑余姚、上虞两县,而是打算将他们弄到荒无人烟的新嵊盆地去开发,原因就在此处了。

    8月10日,在最后商讨了一番后,马文强正式下令,将新建陆军第十师丁济部移镇嵊县——当然不是整个县了,而是城外一部分土地。另外给了他们部分货币补偿,算是定海县与嵊县之间的土地差价了,第十师上下怨声载道,家属们四处串联,求爷爷告奶奶不愿搬走,官兵们也逼着师长丁济出面交涉。丁济被逼得没办法,在与马文强密谈了一下午后,直接宣布辞职不干了,专心回家经商。而第十师丁济所部三千人,原则上大部编入浙江新军第五师,直接将这个师满编组建完毕。

    这个结果是事前谁也没想到的,不过看起来似乎也都皆大欢喜。丁济从马文强那里拿了一大笔钱作为补偿,同时也给了他不少经商上的优惠,从此当回了富家翁,而第十师的官兵们也成了东岸预备役部队,待遇、前景都比原来好了不少,也算是功德圆满。

    至于将顶替第十师前往嵊县垦荒的,则变成了第三师孙守正部三千五百人,他们原本的驻地慈溪县则被开拓队政府收回,自己开发。

    第十二师胡兴邦所部,也兴高采烈地离开了穷得鸟不拉屎,连地都没多少的昌国县,到新昌县以西屯驻。马文强给他们划了很大一块军田,让他们自行组织开发,同时也护卫新昌县城的侧翼,保持与金华府的道路畅通。而收回的昌国县,因为人口和土地稀少,马文强已经正式决定,将其并入象山,不在单独设县。

    至此,各部基本处置完毕,南方开拓队又进入了新一轮的蛰伏和消化期。

第六十七章 渗透与捆绑

    吕方来到温州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了,与他一同乘船抵达的,还有台湾银行总经理邵曙光及其随从一行共十余人。

    这些人此番来到鲁王的驻跸地温州府永嘉县,其时间点其实是十分微妙的:今天是1680年8月15日,东岸大军于绍兴府大破清军并攻占四县的消息才刚刚传来没多久,鲁王政权上下一时间陷入到了失声之中。

    原因无他,在没有太长的时间之前,鲁王麾下第一名臣张煌言亲任三路督师,率国中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数万人马北进攻打绍兴、严州二府。当是时也,张煌言部三军用命,经苦战后克复了诸暨县,威震绍兴,同时也顺手拿下了近在咫尺的严州府,威胁到了杭州的侧翼。那段时间,是鲁王所部最高光的时间段,不但浙南、浙西的士绅们弹冠相庆,就连浙北的士绅们也有些蠢蠢欲动,开始派人暗通款曲,似乎有引领鲁王大军一鼓作气,入杭州、破湖州、平嘉兴、占松江的趋势相比较“赫赫有名”的黄衣贼,他们还是更喜欢鲁王来统治,这无关其他,只在于利益。

    鲁王大军作战的顺利冲昏了很多人的头脑,就连素来比较稳重的张煌言,也在诸暨城外野战击败入援清军一部后,情绪慢慢变得乐观了起来,这从他当时一连串写给鲁王的奏折就能看得出来,他的内心之中是兴奋的。

    只可惜好景不长,清军调来了能征善战的部队,并由老于行伍的宿将指挥,一下子大败鲁王大军,夺回了诸暨县城,随后卷着败军追击,将鲁王所部尽数逐出的同时,还反占了金华府浦江县。原本就驻兵不多的严州府,也在一支清军偏师的打击下彻底沦陷。至此,鲁王所部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丢了一座边境重镇,还白白损失了两万多人马,当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结果这次,东岸人组织了三万余大军,沿着曹娥江突然绍兴,嵊县攻城战、上虞围城战、余姚江会战全部获胜,随后又总兵杀入曹娥江以西,虏获无数,前后毙伤俘清军近四万人,战果可谓辉煌已极,极大震动了鲁王政权上下。前三路督师张煌言更是连连上折请罪,让鲁王另选贤能,还好他朱以海虽然身体不佳,但脑袋还是清醒的,一直没有准许。

    也就是说,这次吕方、邵曙光等人来到永嘉港(即后世温州市)的时候,鲁王政权上下对他们都是抱着一种混合着羡慕、疑虑、畏惧以及热切的复杂心态。这种心绪很复杂,既夹杂了鲁王政权内的传统读书人对黄衣贼隐隐的畏惧,同时也有对他们军队战斗力的羡慕,当然也饱含着一部分人热切地希望在东岸的帮助下进行军事改革,提高部队战斗力的心态,后者尤以张煌言为代表。

    因此,你便看到了,在东岸人下榻的鲁王提供的住所内,鲁王政权青年将领、已故老将王朝先之子、金华总兵王劲第一时间就上门会面。这个武夫说起来倒也实在,稍稍扯了一会闲篇后,就提到了深化军事改革,提高部队战斗力的请求,而这其实也是东岸人此番过来的目标之一,即帮助鲁王麾下的军队提高战斗力,减轻东岸人的防务负担。

    当然了,东岸人又迫切的提高鲁王军队战斗力的需求,可这也不意味着他们会免费为鲁王提供服务,那不现实,同时负担也过于沉重,不是个好的选择。最理想的方式,还是通过与宁波东岸统治区的经济合作,用贸易利润的方式,在东岸共和国的帮助下,一步一步改革自己传统、陈旧、低效的军事机构,培养、任用合格的现代军事人才,添置现代化的武器装备等等。

    很显然,在鲁王军队现代化的过程中,离不开曾经在顺国存在很久的东岸军事顾问团的帮助。他们将重建鲁王的军事指挥系统、预备役系统、后勤供给系统,同时利用烟台学院、黑水交通学院这远东地区的两大学府帮助鲁王培养一系列的相关人才。与这些动作相比,添置一些枪炮、铠甲及其他军事装备,说起来都不是重点了,就是不知道鲁王政权配合的决心有多大了。

    当然从目前看来双方迈出的第一步都很不错。鲁王政权也许真的是被清军打痛了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很多次因此来自传统守旧势力渐渐式微,要求改革的呼声慢慢变大,故在东岸的帮助下进行军事改革一事,问题应该不大,区别只是程度深浅而已罢了。

    “这次是一个极好的机会。鲁王小朝廷内很多人对军队孱弱的战斗力感到愤怒,因此对军事改革持积极态度,我们要抓住这次机会。”虽然理论上来说只负责经济方面的事务,但邵曙光依然当着大多数人的面指点起了军事,尤其是当台湾银行最近刚刚获批成立了一支小规模陆军的时候。

    “在鲁王军中培养对我们有好感、被我们影响的军官应当是首要目标。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再让这些人一步步爬上去,能够统领军队,这里面的利益毫无疑问是非常巨大的,而且不是一时半刻,而是长久的利益。”邵曙光继续高谈阔论,只听他说道:“当年我们为顺国培养了不少军官,增强了我们对这个政权的影响力,但当我们想更进一步的时候,顺国却十分警惕,他们的皇帝更是一个狡猾且清醒的家伙,打断了我们的计划。但鲁王政权却没有顺国那样的条件,他的政权辖下只有两百万人,军事体系也很原始,正是我们发挥的机会。吕特使,你们在宁波的时候,有没有商量过,大概要花费多少资金才能做到鲁王军队的初步现代化?”

    “唔,初步的估算,大概是每年20-30万元,持续投入5-10年时间。毕竟人才的培养是需要时间的,系统的重建和磨合更是需要不断的念头,所以稳妥点的话,十年可以见到成效,前提是改革中途没有被打断。”吕方捋了捋胡须,说道。

    “五到十年我们倒还等得起。经绍兴府一战,清廷短时间内应该是不太敢找我们的茬了,应该可以争取到一定的和平时间。不过十年时间投入二三百万元,是不是多了点?鲁王政权现在一年税收才几个钱?浙南、浙西山多地少,自古贫瘠,能供得起吗?我们台湾银行虽然已经做好了贸易援助的计划,可是否真能达到预期目的,还是很难说呢。”邵曙光有些迟疑地自言自语道。

    在他看来,鲁王这个小朝廷的控制区除了金华、衢州一带有一片面积尚算可有的山间盆地外,平原面积不多,到处都是崇山峻岭,可想而知这经济基础有多差,这似乎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鲁王军队战斗力为何那么差,供养不起啊!

    目前鲁王统治区和东岸人之间的贸易,最大宗的大概就是茶叶、药材的贸易了,但每年也只有区区二十多万元的样子,有些鸡肋。除此之外,也就一些竹器、漆器之类的小额贸易,也是醉了,甚至鲁王控制区每年还要从东岸那边进口不少商品,额外支出不少金银,想要帮他们改善这种状况,委实需要花费一番力气呢。

    “马队长的意思,是将一些军需物资,如药材、枪托、矛杆、旌鼓之类的物事交给他们生产,让他们也能挣一些钱。此外,大力发展新贸易!比如处州府出产的瓷器、石器,比如台州府出产的各类水果、家禽,比如温州府出产的竹器、茶叶,比如衢州府出产的茶油、茶油,比如金华府出产的各类药材、山野货等等,能在宁绍及登莱卖的上价的就卖进来,暂时也不收进口关税了,尽最大努力帮他们提高贸易额,以便有钱可以支付军事改革的费用,当然最大头的还是以后供养、维持新军的费用,这并不是什么小数目。如果不首先发展生产力,提高辖区内产出的话,这些新军即便真的建立了起来,前途也是堪忧的。”吕方来之前也是狠狠研究过鲁王辖区的物产的,这会说起来头头是道。但老实说,他还是有些悲观,因为鲁王辖下五府山多地少,户口不丰,未来是否有足够的商品产出,都是很难讲的事情。

    邵曙光一听便点了点头,赞同道:“行,有特产总比没特产好。我们台湾银行过阵子就会到鲁王地头的五府三十县各设一个土特产商店,专门收购当地特产,然后或通过海运或通过陆路运回宁波销售。在免除了进口关税的情况下,应该还是有一定的销路的。甚至于,我们公司也可以帮鲁王把商品介绍给荷兰人、英国人、朝鲜人和日本人,他们买不买就看他老朱家祖坟冒不冒青烟了……”

    “咳咳……邵总经理,慎言!慎言!”听到邵曙光一高兴评论起了“老朱家祖坟”,吕方连忙出言打断:“鲁王统治区可能也缺乏一些经济人才,这是否需要培养,也得拿出个章程来。说起来,隔壁郑家统治的福建,同样是山多地少,可商业之发达与浙南比起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这是领导人观念的问题,同时也是认识陈旧、人才匮乏的问题。要想充分发掘鲁王统治区五府三十县二百万百姓的潜力,经济和治政人才的培养也不可忽视,但这一点恐怕难度不小啊。”

    “这不管。我们先易后难,趁着鲁王政权外部压力巨大的情况下,通过商业贸易这根指挥棒来指挥鲁王该怎么走路,这样时间一场,情况肯定会慢慢改变的。你担心什么呢?鲁王的军队这么弱鸡,人口也只与现在我们的宁绍统治区相仿,未来还能跑得出我们的手掌心?这次啊,鲁王和我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看马队长已经是铁了心了,要通过这个一石二鸟之计,彻底将鲁王这个小小的割据政权绑到咱们的战车上,让其成为我们手里的棋子,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变化。我对这个计划最终能否成功一点不担心,我只是对这个过程要多久有些疑虑,但事已至此,我们只能一路走下去了。”邵曙光双手摩挲着面前的青田瓷杯,说道:“我们台湾银行都不担心,你们还怕个什么?要知道,最大的风险我们已经承担了哎,我估摸着,未来即便与鲁王统治区的贸易不顺利,马队长也要问我们公司一年拿走至少三十万元支持鲁王军改,我太了解他了,唉。”

    邵曙光这么一抱怨,吕方等人都是会心一笑,觉得这事大概率会发生。不过台湾银行应该也不至于亏损,这贸易其实还是做得的,特别是在鲁王政权相对弱小,需要仰东岸鼻息生存的情况下,政治上的风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与此相比,台湾银行这些年拼了命地想垄断与福建郑氏的贸易,却屡屡受挫,说穿了就是政治上存在极大不确定性,郑家不愿意将所有商品交给台湾银行代理。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自己有贸易团队,同时也是出于对东岸热的警惕心理,这充分说明了福建郑氏这个格局政权在东岸人面前比较高的独立性(说起来甚至比广东李氏政权还要更独立一些),这一点是鲁王政权永远也做不到的。无他,离天堂太远,离东岸太近!

    “这几天大家就都吃些苦、受些累,赶紧把思路理一下,形成个正式的文件,好与鲁王的大臣进行谈判。这事你们多担待些,我要起草一份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下一阶段的合作计划,过阵子就要去热兰遮堡。我刚刚得到消息,这荷兰红毛本土的战事已经正式结束,下一阶段很多计划都要变,我得多操一些心,见谅,见谅啊!”邵曙光说道。

第六十八章 欧陆风云(九)

    “高特使,很高兴看到你来看我,虽然看起来最近我很狼狈。”阿姆斯特丹郊外的一间别墅内,康拉德·范博伊宁根苦笑着说道。

    这里是他的家,不过他也只能住一小阵子了。因为再过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他可能就要收拾行囊,前往柏林出任大使,彻底离开权力中枢,说起来也是一件很苦涩的事情。不过他却不能拒绝这个任命,因为奥兰治亲王的理由很充分:在传统盟友瑞典与联合省越走越远的时候,勃兰登堡—普鲁士这个非常积极的打手的重要性与日俱增,因此柏林那边急需一个外交老手来为联合省争取利益。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即便范博伊宁根心底再不情愿,可在明面上也无话可说。国家现在需要你,你若是再推三阻四,那么奥兰治派自然可大肆宣传,让你的声望大跌,那么你以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效果都不会大不如前。所以,明知去担任驻柏林大使对自己的前途很不利,但范博伊宁根依然不得不去。

    “我们最近又找了一次东印度公司的十七人委员会,但再一次无功而返。”寻摸到了一张椅子后,高文刚一屁股坐了下来,朝范博伊宁根摊了摊手,说道:“我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找东印度公司了,但每次都收效不大。我个人觉得,其实并不是东印度公司不帮忙,事实上他们帮忙关说过好几次了,而且也通过自己的生意伙伴们旁敲侧击,但每次都被拒绝了,听说此事最大的阻力就是奥兰治亲王了。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大怨念,始终不肯赦免德维特议长,让其回归联合省,为此不惜得罪了很多人。”

    “那就没办法了。而且,恐怕约翰·德维特先生也不希望通过被赦免的方式重返联合省。因为那意味着他身上的罪名并没有被洗脱,仅仅是被特赦免于刑罚罢了,何况唯一有权赦免他的人还是他一生的大敌,他不会同意这种不体面的方式的。”康拉德·范博伊宁根说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发动各省法院,让其提交议案,对这起案件进行重审了。”

    “可能性大吗?要七个省同时派出至少两名法官,我怎么觉得没戏了啊。弗里斯兰、格罗宁根等奥兰治派占据极大优势的身份,怕是不会同意这么做吧?”高文刚示意秘书拿火柴给自己点了根烟,悠悠地吐出了个烟圈后,才说道:“如果真的没戏的话,你们准备怎么办?三级议会议长的职位不能长时间空缺,更不能让奥兰治派的人得到。你们现在在很多城市的议会里占据了优势,省议会里的力量也在不断增强,那么就应该朝这个方向努力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你知道我们的立场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喜欢和共和派主导的政府打交道,为此我们可以提供必要的帮助。”

    康拉德·范博伊宁根礼貌地表示了感谢。不过,在听到可以寻求东岸提供帮助时,他莫名地想道了当初在格万根波特监狱大门口刺刀飞舞的“帮助”场景,一时间不禁打了个寒颤。当然他也知道,现在共和派需要东岸人的帮助,特别是在可能爆发的下一次战争中,来自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军队能够义无反顾地站在他们一边的话,那么将是共和派极大的功绩,这对于改善他们的处境非常有帮助。

    “一起共进晚餐吗?”范博伊宁根也让仆人拿来了火柴、烟丝和烟斗,打算美美地过下瘾。自从东、荷两国签署了荷属南非殖民地的出售协议(荷兰作价二十万盾将其出售给东岸)之后,两国间的政治气候有所缓和,民间的技术交流与商业合作也有所恢复,虽然规模还很有限,但确确实实是有些恢复了,比如范博伊宁根此刻拿出来的火柴就是最近一年内从东岸进口的,毕竟这个星球上还没第二家能够提供火柴这种事物。

    “不了,谢谢。”高文刚摆了摆手,说道:“事实上我只是过来看看你。在这个即将去职离国的时候,我认为还是将你的时间更多地留给你的家人较为合适。至于我下午和晚上的安排嘛,我会在使馆内宴请几位来自俄罗斯的贵客,如果你有兴趣的也可以过来。”

    话说自从与荷兰之间的关系正常化之后——也仅仅是正常化而已,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根本回不到从前了——高文刚就又把自己的办公地点设在了阿姆斯特丹,毕竟这里是欧洲的中心,各色人等在此汇聚,洽谈生意、打探消息都非常方便。

    比如,高文刚只从账目上支出了大概不到三万元的资金,就获得了大量有关此次《埃诺和约》的第一手消息:《埃诺和约》在今年(1680年)年初签署,旨在结束这场由法荷战争引起的欧陆大混战。在这份和约中,法国人大获全胜,不但弗朗什孔泰、洛林等地尽入手中,多年来一直觊觎着的南尼德兰也被其啃下了不少入地,如果算上上次遗产转移战争时获得的领土的话,南尼德兰十省已经被法国人蚕食了很多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一口吞下——值得一提的是,作为此次东路德意志联军某一阶段(普鲁士人未抵达战线前)的主力,洛林公爵查理五世本来也获得了收回公国的权力,不过因为无法忍受法国人的驻军权,这厮竟然拒绝在和约上签字,因此洛林公国继续被法军占领,查理五世成为著名的“无地王”,也是一桩趣事了。

    荷兰人在这场战争中也不是没有收获。虽然其国土在战争期间受到了不轻的破坏,但法王路易十四给予了荷兰人即便战争爆发之前很多年也没舍得的低关税优惠税率,敞开了对荷兰商品的进口大门,这使得荷兰商人们大喜过望,然后不断推动政府答应法国人的各种条件,尽快达成和约,当然这也是法国人的目的之一,双方看起来各取所需,是为双赢。

    其他国家,瑞典这个陆军强国居然在战争时间可耻地败在了普鲁士人脚下(费尔贝林大战),斯科讷也被丹麦收复,孱弱的海军则在奥兰岛全军覆没。虽然他们通过和约拿回了战争期间被普鲁士军队占领的领土(这部分领土,也是三十年前瑞典暴打普鲁士时迫使普鲁士割让的土地),也通过战争威胁拿回了斯科讷,但虚弱的态势已经一目了然,可偏偏他们这个国家还占有了许许多多的利益,未来恐怕还有得受,普鲁士、俄罗斯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战争中受到最大损害的无疑就是西班牙人了。他们将弗朗什孔泰、洛林等地几乎丢得一干二净,赋税重地南尼德兰的统治区继续缩小,西西里岛也受到了法国军队的蹂躏,简直惨得不能再惨。高文刚有时候都很奇怪,西班牙这个国家难道不懂得“韬光养晦”是什么意思吗?整天不断作死,不断挑逗法国人,不断被暴动,不断丢失土地,简直就是作死典范,弱智的代名词。

    而除了西班牙王国外,还有一些参战国的利益受到了忽视。比如勃兰登堡—普鲁士王国,他们参与了大部分的战争,死伤了很多军人,花费了很多金钱(荷兰人提供的那点钱根本不够花),结果居然也没能收回西波美拉尼亚故土。德意志诸侯们因为战争没在自己的领土上进行,损失不大,再加上害怕路易十四的威胁,因此同样反对议和。丹麦则因为未能如愿收复斯科讷故土而心怀不满,对参与荷兰人的同盟大为失望。

    这三个国家,对荷兰人只顾着自己的商业利益从而出卖盟友的行为十分愤怒,但面对着法国人的压力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这个时候英国人趁机插足了进来,他们的使节在几个国家的宫廷内连轴转,获得了很大的善意,其中就包括开放市场的好处,说起来也是蚕食了荷兰人的商业利益以肥英国了,谁让荷兰人自己吃相实在太难看了呢?

    而令东岸人有些意外惊喜的是,丹麦、瑞典、普鲁士三国在增大英国商品进入本国市场的同时,也对东岸商品的进入持开放态度,给予了一个很公平的关税水平,这使得其国内一些商人开始寻求东岸商品的代理权——尤其是瑞典这个国家,在荷兰人撤去了大部分在铜、铁冶炼及加工行业的投资后,他们国内本就充斥着大量来自东岸的优质铁器,这次荷兰与东岸交恶,两国间贸易几乎断绝,瑞典人自然想方设法直接与东岸进行联系,展开双边贸易,这既对自己有好处,同时也能慢慢摆脱荷兰商人的钳制。

    高文刚没有想到,这场战争中东岸人几乎什么都没做,竟然也能得到这么多好处,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因此很愉快地派了不少商务代表前往斯德哥尔摩、哥本哈根和柏林,商谈双边贸易事宜。虽然未来荷兰商人肯定会在这三个波罗的海国家的商业市场上掀起反扑,但目前能赚一会是一会,不是么?荷兰人手指缝里漏下来的钱,不拿白不拿!

    范博伊宁根对东岸人最近在波罗的海的小动作也洞若观火。不过现在共和派都这副德行了,仰仗东岸之处甚多,自然没兴趣更没精力在这时与东岸人展开商业竞争了。这些生意上的事情,还是等恢复三级议会议长职位,让共和派在政府内的优势地位更加明显后再说吧,波罗的海近在咫尺,后花园似的,跑不出荷兰人的手掌心。

    “俄罗斯人正在慢慢崛起,商业市场也在逐渐扩大。”康拉德·范博伊宁根对高文刚宴请俄罗斯人有些惊讶,不过却也没有太多的不安,因为经营俄罗斯生意的多是奥兰治派的传统贵族们,这从商船基本是在霍伦、恩克赫伊曾等港口出发就能看得出来。

    “事实上近些年我们、英格兰人都在俄罗斯挣了不少钱。来自波兰与俄罗斯的黑麦,更是在过去几年内极大稳定了阿姆斯特丹的粮食市场,这一点就连普通市民都知道。而且,他们的人口非常多,但国家又很落后,对先进技术、商品的渴求程度非常高,你们与他们加深关系,当真是做了一笔好生意。不过谢谢了,高特使,正如你所说的,我觉得还是把自己的时间更多地留给家人比较合适。与俄罗斯人的交往,以后会有机会的。”范博伊宁根又说道:“也许下一次的战争,当我们遇到瑞典或勃兰登堡—普鲁士的麻烦时,邀请俄罗斯人参战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

    高文刚闻言有些讶然,心中在评估着范博伊宁根这话有多少可信度。如果荷兰人真的愿意花费一定的资源和代价帮助俄罗斯帝国的话,那么这将又是欧陆局势的一大变数。要知道俄罗斯可以轻易动员20-30万人的军队,不比法国人少,一旦浩浩荡荡西进的话,一定可以将包括波兰、瑞典、普鲁士在内的诸多国家吓住,从而间接影响到这些国家的政策。

    高文刚知道,荷兰人有很大可能这么做!要知道,当初普鲁士人就是因为瑞典不太听话了而被荷兰人慢慢扶持起来的(当然人家自己的努力也是一大主因),现在普鲁士也有不听话的苗头了,那么再度扶持一个新的打手,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如果荷兰人真的投入资源拉拢、收买俄罗斯的话,那么我们国家是不是也得加大投入呢?不然的话,这么多年在俄罗斯的投入所带来的影响力,可就要被极大削弱了。”高文刚默默想着。之前他仅仅是礼貌性质地邀请范博伊宁根赴会,如今看来人家不来才正好,省得这帮俄罗斯人这么快就与荷兰人搭上线,虽然他们来到阿姆斯特丹的目的本就不单纯。

第六十九章 欧陆风云(十)

    1680年9月5日夜,阿姆斯特丹。

    重新装修一新的东岸商馆内觥筹交错,气氛热烈,来自俄罗斯帝国的外交及贸易使团成员们正与东岸驻欧全权特使高文刚共进晚餐。而在晚餐开始之前,双方刚刚谈论了一番之前曾两次带队与东岸人进行外交谈判的伊格纳季·米罗万诺夫。

    说起来,此君也是比较倒霉的。本来前年就奉费奥多尔沙皇之命出使荷兰,结果搭乘的荷兰商船在波罗的海被瑞典国王授权的私掠船袭击,不幸葬身大海。消息传回莫斯科后,贵族们一片哗然,甚至有人叫嚣对瑞典王国宣战,只不过那会俄罗斯已经深深卷入了乌克兰大草原上的冲突,无力西顾,此事方才作罢。

    米罗万诺夫及其副手希列夫葬身波罗的海后,费奥多尔沙皇毫不气馁,于今年又派出了第二波科比雅科夫使团。他们从白海附近的阿尔汉格尔斯克出发,搭乘了一艘吨位较大的荷兰运粮船,最终顺利抵达了北方港口霍伦,然后经陆路来到了阿姆斯特丹。

    抵达此处后,令高文刚稍稍有些快慰的是,科比雅科夫让自己的副手带人去拜访荷兰客户兼拉拉关系,而他本人则亲自来到了东岸人的商馆兼大使馆,拜访东岸驻欧全权特使高文刚,并献上了大笔礼物。

    知情识趣的俄罗斯人令高文刚非常高兴,因此在使馆内设宴招待了他们一行十余人,这会已经到了宴会的尾声,双方也放下了手头的象牙筷子,聊起了一些大家都很感兴趣的事情,比如生意。

    “过去两年,俄罗斯帝国在商业上的表现真是不同凡俗。我听朋友们提到,阿尔汉格尔斯克及圣尼古拉斯到处都是满载各类俄罗斯商品的船只,驶往英格兰、联合省的各主要港口。我在阿姆斯特丹都时常听人讨论起俄罗斯黑麦如何如何,并且很长一段时间市面上都是来自贵国、波兰的黑麦平分秋色的格局,让人十分惊叹。”高文刚轻轻摇晃着玻璃酒杯内的意大利进口葡萄酒,嘴角含笑地说道:“毫无疑问,能够做到粮食大量出口却又没有在国内引起大的局势动荡,费奥多尔沙皇陛下的手段,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话说体弱多病的费奥多尔沙皇一登基就面临着国内局势的剧烈动荡,很多人都以为这个随时可能挂掉的沙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不过是以米罗斯拉夫斯基家族为首的老牌贵族们手里的玩物罢了。但事实是很多人都走了眼,在渡过了最初两年稳固皇位的关键期后,他就开始慢慢疏远米罗斯拉夫斯基家族,亲近姐姐索菲亚公主推荐给他的大学问家、懂好几国文字的贵族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戈利金公爵,并在他的指导下,对俄罗斯帝国落后的体制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公允地说,沙俄帝国最近半个世纪以来的统治者们,无论身体强壮还是瘦弱,无论聪敏还是平庸,对于改革国内落后的政治、军事和经济体制,让俄罗斯逐渐强大起来的决心从来没有变过,并且基本都付诸了行动。

    在这一点上,沙俄的历届沙皇真的没得黑,确实比那些闭关锁国、不思进取的封建帝王要强许多。就像是体弱多病以至于随时可能死亡的费奥多尔三世,也锐意改革,比如在他的影响下,很多大臣脱掉了带有很浓重的草原遗风的长袍,该穿欧式服装,他的皇后更是第一个被允许在宫廷内穿欧式服装的皇后,很多俄罗斯贵族也在他的劝说了剪掉了标志性的大胡子——后世彼得大帝改革时标志性的剪胡子运动其实并不是他首创,确切地说,彼得的改革措施之前历任沙皇已经开始陆续普及了,只不过彼得继续强化了这一切,并且态度更加激进,绝不和守旧贵族们妥协讲条件,从而加速了俄罗斯西化的进程罢了。

    而俄罗斯帝国的这些改革,数十年积累下来也不可小视了,已经对政治、经济、军事等社会的方方面面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而且多半都是积极的。比如费奥多尔三世这几年的改革,就使得俄国农业生产大增,黑麦出口日益增加,已经在西欧粮食批发市场上占据了一个比较重要的地位。

    与此类似的还有船具的出口,趁着瑞典与联合省暂时闹翻的良机,俄罗斯货大肆抢占市场,获得了巨额的贸易收入。而这些收入,基本都让俄罗斯人用来引进西方的先进技术、雇佣更多的西方军官和技术工匠、购买更多的先进武器或设备上面了,这些又反过来加强了俄罗斯帝国的实力,使得这个国家进入到了良性循环的轨道之中。

    作为不多的与俄罗斯进行贸易的国家,华夏东岸共和国自然也在俄罗斯的贸易景气期内捞取了一定的好处,特别是各类五金制品、劳动工具、刀具齿轮刀头等机械制品,在俄罗斯国内需求量很大,出口额逐年递增,从侧面反应了俄罗斯国内旺盛的生产力。

    这些贸易数据,作为驻欧全权特使的高文刚自然也是非常了解的。再加上他上位前长期在奥斯曼帝国担任大使,对俄罗斯这个奥斯曼的邻国自然也了解多多,因此对这些改革和贸易数据背后的东西有着比一般人更为深刻的认识,同时也对他曾经多加照拂的克里米亚汗国的未来感到了一丝担忧。

    克里米亚汗国其实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别看人家是草原政权,可历史上对自身的定位以及对国防安全方面有着独到的认识。联合立陶宛大公打金帐汗国,联合莫斯科打波兰,联合衰弱后的波兰反打俄罗斯等等,各种合纵连横玩得飞起,原则就是联合次强打最强,以保障自身的安全。可他们唯一搞砸的事情就是没能遏制俄罗斯的崛起,这造成了如今一连串的被动,以至于渐渐到了不依赖奥斯曼人就不能对抗的地步,独立性日益丧失。

    而也正是看到了俄罗斯的日渐崛起以及渐渐打开的庞大贸易市场,东岸人从多年起就开始与这个国家展开了一定程度的合作,以保持影响力,使得可以在关键时刻左右俄罗斯的政策走向。如今,随着阿尔汉格尔斯克枪炮修理厂、小星星造船厂的稳定运行,莫斯科、圣尼古拉斯、阿尔汉格尔斯克商站贸易量的日渐增加,东岸人对沙皇来说也越来越重要,以至于沙皇都已经给远东的官员们训令,不得再轻启战端了,这从侧面证明了东岸人的影响力的存在。毕竟,对沙皇俄国来说,在远东开战军事上可能的受挫是一回事,在经济和技术引进上的负面影响,同样令他们感到痛心——比如现在正是俄罗斯木材大举出口至荷兰的当口,若是东岸政府直接下令禁止出口高质量的圆锯、刀刃及其他工具给俄罗斯帝国,那么他们的生产效率可能会降低不少,进而影响到沙皇的钱袋子,这无疑会令他们感到很难过。

    与俄罗斯维持一定低限度的技术交流,获得在俄罗斯展开贸易的“入场券”,同时通过对俄罗斯出口他们无法拒绝的劳动工具或武器弹药,对这个国家的政府维持一定程度的影响力,一直是东岸政府的对俄策略,如今看来还是比较成功的。至少到目前看来,只要东岸人不是与俄罗斯帝国的基本国策相冲突,那么在时机巧妙的情况下引导俄罗斯的政策,还是比较有把握的,比如影响他们向西而不是向南或向东扩张(如今看来,如果荷兰人再加一把劲的话,这个大帝国还真有可能全力西进了)。

    “粮食、船具、木材、皮革、兽脂、蜂蜜、石蜡、鲸油等贵国的传统商品,一桩桩出现在阿姆斯特丹、伦敦、巴黎等主要市场上,被所有人谈论、交易。这些贸易行为,无疑都令贵国的财政状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作为俄罗斯帝国的老朋友,我们对此也是感到十分欣慰的,并衷心希望这种状况能够继续下去。”高文刚对科比雅科夫说起了一些祝福性的话语,而这无疑令俄罗斯客人们都感到十分高兴,能被先进、强大、文明的东岸人给看重,这本就是一种殊荣。

    要知道,现在俄罗斯国内对来自东岸的各类商品非常热衷,从各色鲜艳的花布到染色皮具,从经久耐用的五金制品到工业刀具,从香水药品到钟表乐器,俄罗斯贵族、市民和工人群体对东岸商品的追捧程度是非常之高的,而这也是东岸开设的三大商站赖以获取大量利润的基础。

    其实,若不是东岸共和国实在太远的话,很多俄罗斯的凯明之士们甚至更愿意去东岸旅行或学习,而不是前往阿姆斯特丹。费奥多尔沙皇更不会派人前往法国请求雇佣军官和士兵(教导俄罗斯射击军),而是与东岸军部展开合作了。

    科比雅科夫作为出使过北京、大不里士、伊斯坦布尔、斯德哥尔摩、克拉科夫等城市的外交老手,见多识广,对东岸人的强大更有一番自己的认识。他多年来一直觉得,与华夏东岸共和国在远东和平划界真的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对俄罗斯也有莫大的好处。毕竟现在俄罗斯已经不怎么靠出口毛皮获取利润了,远东的重要性日益下降,与东岸的商业贸易则越来越重要,因此与东岸保持友好是非常必要的,不然的话那些经营着对外贸易的大贵族们怕是不会高兴的。

    “得益于国际形势的发展,我国商品获得了巨大的海外需求,这无疑是好事。但我们国家同样也有着巨大的进口需求,尤其是有关军事方面的花费每年都很多。高特使作为全权特使,应当清楚沙皇陛下每年都要批准进口大量产自贵国的武器和军资(因为东岸与俄罗斯的贸易是单向出超,意味着俄罗斯大量流出贵金属,因此需沙皇特批),花费很大。而且,我们国家的敌人同样很大,波兰、克里米亚、奥斯曼、波斯甚至瑞典,与我们的关系都很不睦,因此我们不得不维持庞大规模的军队,这开支自然就小不了。”科比雅科夫解释道。

    “但欧洲战事的结束,奥地利会重新将注意力投放到匈牙利,与奥斯曼帝国展开竞争,这无疑有助于减轻贵国的军事压力。常驻于第聂伯河左岸的那七万名士兵,真的有必要吗?裁撤掉不是更合适吗?已经打成一片白地的乌克兰大草原,吸引力真的比人烟稠密且和贵国有世仇的波兰大吗?”高文刚顺着科比雅科夫的话接道:“与奥斯曼人、克里米亚人作战对贵国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以我国政府的立场看来,也不是很理解贵国的这种举动……”

    高文刚的这话,说起来也是有些重了。东岸“不理解”俄罗斯在乌克兰驻扎重兵,且与奥斯曼人、鞑靼人纠缠不休,换而言之,就是他们“不支持”、“反对”俄罗斯人这么做。而如果东岸人在给出了提醒或建议后,俄罗斯人依旧没什么表示的话,东岸人可能会怎么做?这些事情科比雅科夫要考虑,莫斯科的米罗斯拉夫斯基公爵、戈利金公爵这些大人物们也要考虑,甚至就连尊贵的费奥多尔三世陛下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一下。他们,能不能再度承受东、俄贸易全面冻结的风险,毕竟以前对外贸易有限,盈余不多,关起门来过日子也没什么。可现在在尝到了出口贸易大增的甜头后,俄罗斯人还有没有勇气再度回到从前呢?

    这是一个问题!包着蜜糖的慢性毒药,从来不是那么好吞的!

    晚宴结束并与高文刚告辞后,回到旅馆的科比雅科夫还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并觉得俄罗斯是不是对东岸的机械设备、武器军资是不是过于依赖了,这可能会令俄罗斯丧失一些独立性。也许应该与荷兰人及英格兰人多多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替代品?

第七十章 欧陆风云(十一)

    特而就在高文刚在阿姆斯特丹和俄罗斯人觥筹交错、高谈阔论的时候,远在马德里的王魏,也正迎来一波来自意大利的客人。

    王魏是华夏东岸共和国新任驻马德里大使,接替刚刚因为肺结核死在任上的前任大使。老实说,王魏这个名字其实在外交圈还是比较陌生的,此君原本是义成地区成皋县的县长,在与代理专员肖敬宗竞争地区行署专员宝座时败下阵来,不愿再在他手下干活的王某人,便在家族长辈的帮忙运作下,进入了外交系统,并谋得了驻西班牙大使这么一个比较重要的职位,也算是重新开始了。

    因为是外交新手,很多东西需要学习,因此王魏在这一两年的时间内,基本上以静为主,大胆放权给属下,让其发挥自己的才干,故大面上的工作维持得还算不错。而在学习了一两年的时光后,王魏现在自认对外交事务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因此开始慢慢走到前台,参与起了一些有关西班牙王国的外交事务。

    今天来到东岸大使馆拜访的,是两位来自意大利半岛客人——因为西班牙国王在意大利也拥有大片领土,因此意大利的外交及商业方面的事务也统归驻马德里大使管辖——分别是多利亚家族新一代的掌门人保罗以及托斯卡纳大公科西莫三世的使者塞尔吉奥·里维拉。

    话说与东岸合作多年的熱那*亚老牌政商家族多利亚家族原本的老人已经纷纷离世,其中就包括东岸人非常熟悉的阿莱桑德罗和马里奥两兄弟,前者在几年前因病去世,后者则随船沉没于地中海。因此,这个家族现在正式由保罗·多利亚接掌,他天资聪颖且在东岸留学过数年的兄弟西蒙尼则作为左膀右臂辅佐他。

    而托斯卡纳公国方面,当年还是王子和储君身份的科西莫现在已经贵为国主、公爵,虽然地盘不甚大,但美第奇家族数百年经营,出过很多任教皇,在天主教世界影响力庞大。更兼且最近一百多年他们家族两次将女儿嫁给法国国王(亨利二世和亨利四世),将生意也延伸进了强大的法兰西王国,明面上和暗地里的力量更为庞大,即便现在看起来已经有所衰颓,但仍然不是一般贵族可以比拟的。

    多利亚和美第奇家族的人联袂来访,虽然是出于顺道,但大家确实也有一些问题需要磋商,比如生意方面的事情,比如意大利的未来,比如对西班牙的经营等等。

    “新华夏岛的生意给我们稳定增加了不少收入,虽然面临着英格兰、荷兰人、西班牙人乃至法国商人的激烈竞争,但我们在传统销售市场上还是稳固住了阵地。而随着商业贸易的繁荣以及社会经济的发展,人民对蔗糖的需求量也在与日俱增,因此这是一门可以持久经营的好生意。”保罗·多利亚全面掌管了几年家族生意,这话说起来倒还颇有高屋建瓴之感,已经开始从总的市场需求及经济发展的角度考虑问题了。

    当然他说的也没错。最近几十年来,蔗糖确确实实进入到了一个长期的大牛市之中,随着产量的增加、价格的下跌以及欧洲普通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蔗糖开始慢慢摆脱奢侈品的标签,渐渐进入到了千家万户之中,这市场总额自然也与日俱增了。

    你可千万不要小瞧蔗糖的魅力。欧洲人此前——包括现在也是——就对香料趋之若鹜,当荷兰东印度公司将香料做成白菜价后,市场总值开始急剧放大,东印度公司大赚特赚。这充分说明了一种商品只有价格足够亲民,进而成为大宗消费品,这市场才能做得大。

    多利亚、里维拉等人都是做老了生意的行家了,对这其中的弯弯绕自然十分清楚,同时也认为蔗糖很显然就是下一个香料,前途远大,因此决心追加投资。这里多说一句,别看熱那*亚非洲公司与三角洲公司是竞争关系,但在如今这么一个市场形势及国家环境下,他们之间的合作也是不少的,即既有竞争关系又有合作关系。竞争自不必说,卖蔗糖的时候自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逮着对手就往死里黑,但需要合作的时候,比如联合在一起与东岸方面进行交涉,争取在新华夏岛一带获取更多的好处。

    王魏仔细聆听了一下他们的要求,最后总结下来发现三点,即:一、继续以优惠价格租赁土地给两家公司经营,最好是大块连成片的土地,东岸人负责这些土地上原住民的清剿及驱逐;二、尽全力保障两家公司的日常经营,不要求东岸人提供贷款,但食物、药品、建材、工具、车辆的供应要充足,至少在满足东岸本地百姓日常生活所需之后,将两家公司的采购需求放在第一序列,而不是忙着出口到波斯、印度、奥斯曼去;三、供应新式机械设备给两家公司,以提高他们的生产效率。

    而为了让东岸人答应这三个条件,多利亚和里维拉二人也联合表示,将严格遵守东岸共和国的法律,不再违规隐瞒活跃于种植园及运输队伍里的非国民劳务工的工作年限,将会把这方面的资料与东岸官方共享,确保每个非国民劳务工最多只工作七年即可选择与熱那*亚非洲公司、三角洲公司解除合同。

    毫无疑问,这一点东岸人是比较欢迎的,因为这意味着意大利人在源源不断地为新华夏岛补充人口,同时还顺便开发了大片的蛮荒之地,东岸地方政府和海关能收取各类税收,贝岛制糖厂也能通过精炼蔗糖截留更多的利润,总而言之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然了,意大利人做梦也想入股东岸国营企业贝岛制糖厂。这家蔗糖精炼企业拥有垄断经营授权,全岛所有蔗糖都必须运往这里进行精炼,费用由蔗糖拥有着支付,然后由派驻厂里的海关官员们收完出口关税,精炼完的蔗糖才能回到业主手里。

    因为经营权垄断的关系,贝岛制糖厂等于是人为拿走了新华夏岛蔗糖产业中很大一部分利润,包括熱那*亚非洲公司、三角洲公司在内的诸多种植园也只能忍气吞声被其薅羊毛,说其是日进斗金一点都不为过,所以人人都想入股,包括意大利人。不过好在他们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种战略性的企业东岸人是不可能让外人入股的,因此到最后也没提出来,显然是不想自取其辱。

    而意大利人提出的其他三个条件,其实还是一点不过分的,甚至可以说与东岸是共赢关系,因此在稍微思忖片刻后,王魏一口便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并表示会尽快呈文国内,让相关部门批准。

    聊完了生意,随后大家又说起来刚刚结束的战争,两个意大利人这时候自然表现得极为唏嘘。尤其是熱那*亚家族的保罗,此番被法国人威胁“借道”攻打米兰公国,最终给出了高达三百万银行里拉的好处费,令人痛心,也不知道隔壁的萨伏伊被法国人讹去了多少好处,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托斯卡纳公国也在此次战争中受到了“惊吓”,因为他们与西班牙控制的米兰、帕尔马等地接壤,因此在法军出兵攻打意大利北部的传言愈演愈烈的时候,科西莫公爵也是一日三惊的。在这件事上,熱那*亚人与托斯卡纳人倒是颇有共同语言,而也借着这次机会,王魏也再度提起了之前郑勇、李晴等人也提起过的意大利北部诸邦国结成同盟的事情。

    而多利亚与里维拉之前私下里显然已经沟通过了,二人代表背后的大佬表示对结成一个互助性质的联盟非常感兴趣,因为这很显然对大家都有好处。王魏听他们这么一说顿时也有些兴奋,他甚至以低地地区著名的七省联盟为例,指出自从荷兰、泽兰、乌得勒支、弗里斯兰等省份结合在一起后,就有了对抗强大的西班牙人的本钱,意大利诸邦国当以此为例。

    当然他也知道以意大利人的尿性,是不太可能结成七省联盟那种程度的组织的,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松散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同盟罢了,且内部分歧可能也比荷兰人大,一有风吹草动就有可能解散。不过,有联盟总比没有好,对不?这个联盟一旦成立,在其中发挥了穿针引线作用的东岸人的影响力必然也会大增,届时商业好处还不是现成的!因此,他是极力劝说这两国先做出一个表率,然后慢慢吸收他们认为可靠的、重要的其他邦国加入,慢慢扩大联盟的实力。

    “法国人这次挑选了盛产蔗糖、烟草和小麦的西西里岛下手,焉知下次不会进攻熱那*亚共和国?这个国家别看现在在向低地和德意志地区扩张,但意大利从来也是法国人的扩张重点之一,千万不可小视。所以,一个稳固的联盟还是非常重要的,放心,西班牙人不会感到不安的,我会就此与卡洛斯国王进行沟通,这个联盟对米兰、帕尔马、那不勒斯、西西里没有任何领土上的野心,甚至双方在共同应对法国人的威胁时还大有合作空间。相信我,这会是一个好主意的,你们可以立刻着手事实,富饶的意大利不能落入法国人的手里,绝对不可以,否则就没人治得住路易十四了!”王魏真心实意地说道。这些话基本都是很明白的道理,相信这两个意大利的精英分子也不会不懂,如今就看他们的决心以及有没有后续手段了希望不会让自己空欢喜一场。

    当然王魏也知道,光靠意大利人自己搞出一个规模不大的联盟,也是很难抵挡住法国人的。要想保住自己的国家和财产,继续支持西班牙王国对抗法兰西仍然是不二选择,不过这两件事情并不矛盾,意大利人在继续贷款给西班牙政府的同时,也自己组建联盟、发展军备,本来就是可以并行不悖的事情。

    众人谈到最后,熱那*亚共和国的代表保罗·多利亚请求东岸人帮助出面协调,从奥斯曼帝国及克里米亚汗国进口大量粮食,以补充丰裕公署已经见底的库存。因为之前西班牙与法国开战的缘故,素来是熱那*亚人主要粮食来源地的西西里岛惨遭法军蹂躏,粮食生产受到了极大的破坏,熱那*亚共和国不得不紧急从荷兰人那里进口俄罗斯黑麦应急,甚至当时还与地中海对岸的摩尔人进行了联络,花了一个令人心疼的高价进口了不少小麦,总算把连续两年的饥荒给勉强应付了过去。

    但经历了这事,熱那*亚人也意识到,光有一个西西里岛粮食基地是不够的,因为一旦战争爆发,很有可能会遭到敌对势力的封锁或破坏,进而使得熱那*亚共和国遭受池鱼之殃。因此,现在是时候加大对第二个粮食来源地的投资了,这思来想去,还是之前曾经有过一定业务联系的克里米亚汗国比较靠谱,这就需要东岸人帮忙了,因为如今谁都知道他们的特使对克里米亚的格莱苏丹保持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王魏原则上同意了熱那*亚人的请求,并表示将汇报给阿姆斯特丹的高文刚特使知晓。如果高特使并不反对的话,那么他会正式行文给华夏东岸共和国驻伊斯坦布尔大使马拉提先生,让他带着熱那*亚共和国的代表前往克里米亚汗国首都贝克奇萨莱,与格莱苏丹面谈这些事情——值此黑海、第聂伯河一带局势万分紧张的时刻,东岸人总感觉单凭自己一家力有不逮,还是需要诸如熱那*亚、威尼斯之类的地中海老牌势力掺和进来,才有可能遏制住俄罗斯人南下的野心。

第七十一章 欧陆风云(十二)

    实黑海一带现在的局势确实有些危急!这个危急不仅仅是对奥斯曼帝国、克里米亚汗国而言,对“小罗斯及乌克兰公爵”、西乌克兰盖特曼尤里·赫梅利尼茨基来说更是如此!

    这个内外交困的男人,最近真的是衰颓到了极点,他用主子奥斯曼苏丹赏给他的一部分可怜的财物,求爷爷告奶奶,利用他父亲已经残存不多的影响力,好不容易拼凑出了一支哥萨克部队,然后在部分克里米亚鞑靼骑兵的配合下,誓师东征,攻入了第聂伯河左岸,妄图实现一统乌克兰的美梦。

    但小赫梅利尼茨基的这种美梦何其可笑也!他的部队人数不多、他的部队士气不高、他的部队装具不全、他的部队情报不明,盟友鞑靼人又一心只想着去东乌克兰劫掠,完全不能指望,因此这种所谓的东征遭到可耻的失败也就很自然了:他的老对手萨莫伊洛维奇彼时正率军随俄罗斯人镇压境内的草原民族暴动(值得一提的是,这是乌克兰哥萨克们第一次真正大规模被沙皇雇佣,成为开疆拓土或镇压起义的刽子手),东乌克兰境内只有他儿子率领的一支偏师,结果就是这支人数并不满万的偏师,在对上小赫梅利尼茨基拼凑出来的部队时,居然也战而胜之。而这时狡猾的鞑靼骑兵一看形势不对,也就顺势劫掠了一波金银粮草、男女老幼,然后便先于他们的西乌克兰“盟友”,南下返回克里米亚汗国境内了,让小赫梅利尼茨基好不气恼。

    但令他更气恼的事情还在后面呢。小萨莫伊洛维奇野战获胜后,火速与俄罗斯驻军最高指挥官罗莫达诺夫斯基公爵及父亲联系,获得二人允许后,带着一万多哥萨克渡河西进,攻入了西乌克兰,然后便是一连番风卷残云般的攻势,不但迭次击败了西乌克兰方面组织起来的人马,然后还抓捕了大量西乌克兰百姓,强制其迁移到东乌克兰定居,这使得很多城镇沦为废墟,西乌克兰本就残破的国土更是雪上加霜。

    毫无疑问,奥斯曼人对这种局面是极为恼火的。据说苏丹穆罕默德四世已经对这个“小罗斯及乌克兰公爵”失去了耐心,因为正是他的无能,导致奥斯曼帝国不断往第聂伯河右岸增兵,耗资巨大且终无所获,只是在那里与俄罗斯干耗,已经影响到了其他的战场——乌克兰方面的焦灼局势正是之前奥斯曼帝国匆匆与波兰停战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这次渡河东征失败后,穆罕默德苏丹不得不接受他的新任大维齐卡拉·穆斯塔法帕夏的意见,继续往西乌克兰增兵三万,使得驻扎他当地的奥斯曼帝国军队已经达到了八万人之多,压过了罗莫达诺夫斯基公爵率领的俄军数量。

    但八万大军的消耗可不是一个什么小数目,西乌克兰残破,自然提供不了什么补给品,他们能养活小赫梅利尼茨基手下的哥萨克就不错了,因此这些大军的消耗还是得靠奥斯曼帝国提供,充其量让近年来有些小富裕起来的克里米亚汗国贴补一部分罢了,但也不可能太多,因为这个国家的独立性还是不低的,不像摩尔达维亚、特兰西瓦尼亚、匈牙利等仆从势力,大抵上与埃及的湖水马穆鲁克类似。

    这里我们额外提一下奥斯曼帝国新任大维齐、同样来自科普鲁卢家族的卡拉·穆斯塔法。这位军事将领出身的宰相,如今颇受苏丹器重,同时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盖因科普鲁卢家族走到现在,已经把持奥斯曼帝国朝政二十余年,得罪的人不知凡几,这些人有的是敌对政治派别的人物,有的是军队系统的大将,有的是教会势力,当然也有地方上的谢赫、巴依老爷们(对清查土地、增加赋税不满),总之别看科普鲁卢家族目前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辉煌,但一旦显露出颓势,被四方敌人扑上来分食殆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卡拉·穆斯塔法接替的是兄长、同时也是自己大舅哥(卡拉·穆斯塔法是科普鲁卢家族的养子)法希尔·艾哈迈德的职位。后者之前接替的是老父亲科普鲁卢的位置,同样掌权多年,在任期间率军击败了波兰,迫使波兰割地进贡,同时收取了西乌克兰作为仆从国,功绩还是不少的,只可惜执政后期嗜酒如命(所以清规戒律从来都是为下层人民准备的,即便身为摩尔人,如果你地位足够高,喝酒也不是什么问题,大维齐如是,现代社会私下里举办酒会的沙漠王公们亦如是),身体迅速垮掉了,最后死于多种并发症,也是惨。

    卡拉·穆斯塔法大维齐上任后面临的局势比较复杂,那就是奥斯曼帝国的精力被极大牵扯到了其他方面。他们目前虽然已经和波兰人签署了和平协议,这仍然在边境驻扎着一定规模的军队,没法轻动;其次,持续往西乌克兰增兵的行为更是成了帝国的一大烦恼,钱粮军资耗费无数,却始终无法摆平局势,还面临着与俄罗斯爆发全面战争的风险;最后,随着《埃诺和约》各方相继缔约,西方的大敌奥地利王国开始抽出了精力,将更多的力量投放到了匈牙利的争夺之中,这从陆续有风声指出奥地利人即将把久经战阵的军队从西线莱茵河流域东调就能看得出来,这个国家其志非小,近三十年来国力的日渐增强和几次对奥斯曼边境战争的胜利,都使得他们的自信心极大增强,哈布斯堡王朝再也不是畏奥斯曼人如虎了,甚至已经敢捋一捋虎须。

    面对这种情况,卡拉·穆斯塔法大维齐在权衡利弊后,发现最优选择还是与俄罗斯人结束冲突,转而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西线,与奥地利人展开竞争。这个决定并不难做出,只要看一下是巴尔干半岛对奥斯曼重要还是乌克兰重要就知道了:巴尔干半岛约有1500万人口,占了奥斯曼帝国一半,生产了海量的粮食及各类物资,是帝国最为精华的部分;与之相比,乌克兰就比较鸡肋了,鼎盛时期也不过才三百余万人,现在更是只有二百多万,且还让俄罗斯人分去了一半,想要全占乌克兰的话更是要面对数以十万计的俄国大军,在这个方向投入巨资、花费总兵的话,殊为不值,且还可能会影响到其他方面的投入。如此,奥斯曼帝国上层会如何抉择,也就不难判断了,如今他们也就是在等待一个契机,好与俄罗斯人迅速划定疆界罢了。

    所以,这次小赫梅利尼茨基率部渡河东征,已经是奥斯曼帝国最后一次尝试统一第聂伯河两岸的努力了,结果赫梅利尼茨基惨败而回。再加上西乌克兰境内许多哥萨克首领们向奥斯曼帝国官员抱怨其为人暴躁易怒,动辄当着士兵的面打骂下属,且为人残忍,在民间横征暴敛,激起了大部分人的反对,因此小赫梅利尼茨基未来的下场,看起来不会很乐观,搞不好就是身首异处的结局。

    作为在奥斯曼帝国耕耘数十年的驻伊斯坦布尔大使马拉提,对于这个国家的动向始终保持着最密切的关注。早在上上个月(1680年9月),他还专门抽空去了一次克里米亚半岛,与新近登位的大汗穆拉德·格莱进行了一番长谈,最终掌握了许多第一手的消息,都写成了情况汇报发给阿姆斯特丹的高文刚。

    马拉提最关心的已经不再是贸易问题。奥斯曼帝国如今这个操行,国内通货匮乏,钱荒日益蔓延,生意比起以前下降了很多,除了一些军品还在进口外,其他都大幅度削减,比如前些年在奥斯曼帝国销售还颇为强劲的染色布就已经连续数年大幅度下滑了,再比如今年奥斯曼帝国取消了大约五百辆东式重型货运马车的单子,连定金都不要了,足以说明这个国家被战争拖累到了什么程度——令奥斯曼帝国伤亡了大约四十万人、持续很多年的克里特岛战争当是罪魁祸首。

    马拉提大使现在最关心的,已经上升到了奥斯曼帝国的战略抉择和国家安全了。他在奥斯曼生活多年,对如今帝国军队的战斗力变化非常清楚。以帝国核心武力加尼沙里军团和斯帕西军团为例,持续数十年的大规模清洗打散了这支军队的魂魄,虽然与东岸的贸易改善了他们的装备,但敌人的装备同样在增强,战斗力方面的进步更是不容小觑——以当年的拉杜河之战为转折点,从那以后奥斯曼帝国军队在奥地利人面前就已经没任何优势了,甚至还略占下风——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马拉提大使对奥斯曼帝国国内经常有人谈论的不要管奥地利人的警告,全面进军匈牙利的论调十分忧虑,担心这会演变成事关全局的大战。

    很明显,在这样规模的大会战中,马拉提担心奥斯曼帝国会遭受到军事上的重创,进而导致一连串不可测的反应。要知道,他们西部的领土可都是基督徒聚居区呢,与帝国中央之间天然存在隔阂感,一旦奥斯曼帝国赫赫武功的假象被戳破,很难相信这些人不会起什么异心。而真到了那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因此,奥斯曼帝国最好的应对措施,还是镇之以静,与奥地利王国在匈牙利做低烈度的争夺,尽量避免主力会战,同时着重培养后备人才,重塑军队魂魄,而不是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动不动率二十万军队搞大决战,那是赌博,只要是赌,就会有不低的失败可能——当然马拉提不知道,他对奥斯曼帝国军队的战斗力判断十分精准,历史上他们趁着奥地利军队主力在西线对抗法国人,因此集结大军攻入了空虚无比的奥地利境内,并几乎未经任何战斗就抵达了维也纳城下。但就是在这座坚城下面,奥斯曼人面对哈布斯堡王朝集结起来的数量居劣势的二线部队,竟然没有任何办法,且在敌人的不断反击下死伤惨重,几次与敌面对面的野战也全告失利,极大打击了部队的士气,可见他们战斗力的孱弱程度。

    马拉提深知,东岸与奥斯曼交好多年,但与奥地利王国却没什么特别的交情,且也很难取得人家的信任,因此还是要全力帮助奥斯曼帝国。为此,他准备近期就去卡拉·穆斯塔法大维齐那边拜访一下,同时也同时给高文刚特使和本土外交部发文,请求国内予以配合——拜访穆斯塔法大维齐的目的是劝说奥斯曼人不要轻易发动战争,并着重分析下如今帝国内部严峻的经济形势和军队的混乱状况,如果这也不奏效的话,那么就退而求其次,让奥斯曼人在这场可能爆发的战争中见好就收,占了匈牙利就收手得了,不要再被国内的主战派抑或是法国人忽悠(历史上穆斯塔法本打算趁奥军主力尚未回返时见好就收,但法国使者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劝说奥斯曼进攻奥地利本土),招致可能会有的大溃败;此外,马拉提也要求本土哪怕赊账也要先提供一部分大炮给土耳其军队,并动用一切资源要求克里米亚汗国出动骑兵攻入波兰境内,减轻奥斯曼帝国的侧翼压力。

    如此双管齐下,方能为奥斯曼帝国增加几分胜算,继续保留这个东岸在白海、黑海的最大桥头堡,让东岸共和国的多年经营和大量投资(与苏伊士运河平行的马拉轨道及一些港口)不会打了水漂。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为了保住这个有着三千余万人口的市场,虽然他们现在闹钱荒,两国间的各项贸易萎缩了不少,但焉知未来就不能恢复呢?想想也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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