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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独麦客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txt下载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二章 潘帕(十九)

    1684年10月6日,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了,盐布铁路的修建工地上,却是一派冷清的气氛。原因无法,是第三季度的铁路建设资金没能及时拨付下来,甚至于,就连第二季度的很多工程款也多次拖延,至今没有结算。

    负责铁路建设的几家公司虽然都是国营企业,但也不可能一直不收钱光干活。他们也有开支,也要养人,收不到钱一样会亏损乃至破产,因此即便国家铁道总局连连打招呼,他们还是坚决地停工了,然后接了国家开拓总局的几个项目,在潘帕平原上修起水库、挖起沟渠来了,有时候也会帮着修建一些制式砖房,堪堪把队伍维持了下来。

    国家铁道总局一看这样不是办法,立刻派要员坐船赶到盐城县,打算召开协商会议,不料载有特使的船只在海上沉没。铁总得知情况后又重新授权已经升任美洲铁路公司副总经理的陈嘉就近召开会议,协商复工事宜,但一来二去这时间就被极大地耽误了。

    今天陈嘉亲自坐车赶到了陈墙乡火车站。从盐城镇到陈墙乡,这段铁路已经通车多时了,因此陈某人可以乘坐拉普拉塔之星列车抵达车站,召开了一场会议,嗯,投资者会议。

    与会的代表是盐布铁路的诸位股东们,除了地方政府和国营企业的代表们,来自意大利财团的代表、熱那*亚人吉安卢卡,来自葡萄牙财团的代表阿尔梅达以及来自西班牙的财团代表罗德里格斯等人,最为受人瞩目。

    吉安卢卡本身是盐布铁路的投资者,买了超过十万银行里拉的债券,同时又是多利亚家族、圣乔治商行等意大利投资者的代言人,一举一动都十分惹人瞩目。来东岸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但绝对超过已在东岸生活了很多年的森林开发公司老总卢西亚诺,是东岸全国最知名的意大利人了。

    阿尔梅达自不必说,东岸人老熟悉了,早期东岸的“大恩人”,最主要的贸易对象。但这个在巴西和葡萄牙都有着深厚背景的老牌家族,却对东岸的诸多技术念念不忘,一开始是偷东岸培育的牛羊,后来连蒸汽机技术都念念不忘,因此直接被一棍子打死。

    好在这个家族在葡萄牙到底人脉深厚,虽然一度元气大伤,但最终还是缓了过来。且配合着葡萄牙上层转变态度的东风,再度进入了东岸市场,恢复了一定的商业联系。而且阿尔梅达家族这次也比较乖觉,重返东岸市场后除了例行的贸易之外,还投入巨资搞了一些回报低、周期长的基础性项目,购买了很多政府发行的20年、30年长期低息债券。这样的做派,果然很快就赢得了东岸政府一定程度的好感,让这个家族在有关部门的眼力不再那么“亮眼”,而他们家族在东岸的生意也更加有序地发展了起来。

    这次盐布铁路修建,阿尔梅达家族也是买了不少由国家铁道总局发行的债券的,总计大概也超过了八万元,不算是什么小投资者了,因此也被有幸召集过来开会。

    与这两位“大户”相比,代表拉普拉塔诸多西班牙投资者的阿尔瓦雷斯·罗德里格斯就要逊色很多了。通过与东岸几十年贸易而积累了大量财富的罗德里格斯家族,使尽全力也只筹集到了五万比索的资金购买债券,其他几个小家族加起来也只投资了三万余比索的债券或股票,实在算不得多多。不过,考虑到他们的底子比较薄,名下产业也多以农牧业为主,不能和那些海外巨擘相比,因此也算不错了。

    当然了,除了他们之外,也不是没有所谓的“大户”了,比如来自遥远的俄罗斯帝国的奥列格·纳雷什金先生就给盐布铁路投资了超过三万五千卢布,就个人出资额度而言,当属第一。而且,此君购买的还是盐布铁路的股票,不像大多数人那样投资的是债券,这就更是少见了。要知道,大部分投资者都只对由东岸政府信用做担保的各类债券感兴趣,对于铁路股票则敬谢不敏,主要原因还是他们对这条铁路能否如此完工有疑虑,同时对未来可能会有的长时间的亏损感到担忧,故即便东岸国家铁道总局一直在卖力吆喝,可真的没几个人愿意买股票,即便买也买得不多,销售情况十分冷清。

    在这样一种衬托下,奥列格·纳雷什金的行为就显得十分扎眼了,以至于很多人在一开始都嘲笑这个来自偏僻的俄罗斯的年轻人,觉得他肯定被东岸人给骗了,稀里糊涂地买了股票,看样子是要烂在手里了。不过后来随着东岸政府持续不断地投入大量资金和人力到盐布铁路上面,同时美洲铁路公司也正式成立,嘲笑纳雷什金的人才渐渐少了起来,不过大部分人还是不看好这条铁路短期内能盈利,不愿意尝试大批量买入股票。

    这次美洲铁路公司召集诸多主要投资者参加筹资大会,奥列格·纳雷什金打算再度投入五千卢布的资金购买股票,让得知他意向的美铁副总陈嘉又惊又喜,并且希望他的举动能够带动更多人认识到盐布铁路股票的价值,而不是仅仅盯着那些固定收益的债券。

    在开这个会议之前,国家铁道总局就已经接到了财政部的正式公文,要求他们在未来三年内暂停发行铁路建设债券,以改善他们的财务状况。这说白了,其实就是财政部暂时不想给他们兜底了,让他们悠着点,控制一下花钱的速度,免得财务上陷入更大的泥潭。

    铁道总局当然也反抗过,但财政部的态度十分坚决,原本支持铁路方面的几位大佬的态度也突然间变得有些暧昧,这如何不让铁道总局的头头们惊怒交加?他们隐约听说,执委会的“老头子”们现在正在将海量的资金投入到海军建设中去,同时也适当扩充、整编了一些陆军部队,想要搞事的目的十分明显,这让他们对未来铁路能够获得多少投资有了一种更为悲观的态度。

    也正因为如此,丧失了发债能力的国家铁道总局现在越来越倾向于出售一定数量的股票来筹集铁路建设资金。反正,只要美洲铁路公司的占比仍然超过50%即可,那样铁路的经营权就仍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别人就只有分红的份,没法对公司的日常经营与管理指手画脚。甚至于,极端情况下,只有国有铁路的股份超过50%,确保这条铁路仍然属于国家就行,其他的能换钱还是换点钱好了,不必太过在意。

    不过计划是美好的,现实始终是现实,铁道总局希望通过出售股票的方式换取建设资金,也得别人买账才行!这不,美铁公司副总陈嘉开了一上午的会,也没能说动这些人购买多少股票。除了奥列格·纳雷什金的五千卢布以外,吉安卢卡、阿尔梅达、罗德里格斯等人都只承诺购买不超过一万元的股票,并且还得回去协商后才能最终落实,这令陈嘉感到很是闹心,同时对这些家伙们更为失望。要知道,他们所承诺购买的这几万元股票,甚至还不如之前美铁公司在青岛金融市场上公开发行的盐布铁路股票的销售成果呢!神勇无比的东岸共和国中产阶级们倒是买下了超过七万元的盐布铁路股票,比他们这些所谓的大老板们真是强出太多了,因此也难怪陈嘉觉得这些人不像话。

    而且,更令陈嘉难堪的是,与会的西班牙投资代表阿尔瓦雷斯·罗德里格斯还对东岸方面提出了抗议!抗议的原因是因为东岸人近期频繁出现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城近郊,四处袭击西班牙人的庄园、农场和牧场,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罗德里格斯认为,这些“操东岸口音”的袭击者们骑术精湛,装备精良,战术素养也不低,不太可能是普通盗匪。他们有理由相信,这里面一定有东岸军人参与了,并且担任了骨干角色,否则不太可能在与西班牙贵族们豢养的高乔打手们的正面交锋中大占上风。

    陈嘉对西班牙人的这种指控很是尴尬,同时也有点恼火,因为阿尔瓦雷斯在投资者大会上公然说起这个事情,很明显会让东岸共和国的形象有所受损,而如果因为此事而导致其他投资者对东岸有了看法,进而影响到投资的话,那么事情就更为大条了。

    “这帮无法无天的陆军马粪,竟然搞出这种事情来,现在让我怎么给你们擦屁股!”会议室内,美铁公司副总陈嘉面对西班牙人有些愤怒的质问,一时间心里狂骂不已。

    ………………

    而就在陈嘉在会议上头痛不已,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时候,南村港外,由伊尼戈带领的一支人数在七十多人的马队也才刚刚冲进了一个西班牙庄园内。他们气势汹汹的,大白天地就包围了这个不大的庄园,然后将放在外面的牛羊、粮食慢慢搬走,草料堆则放了一把火全部烧干净了。

    庄园内有着几十名手持火枪的西班牙人,他们大多是梅斯蒂索人,偶尔也有一些从笼罩着战争威胁的南尼德兰流落到这边的瓦隆人,总之一个个都十分紧张,紧紧攥着手里上好弹药的火枪,瞪大眼睛看着外面刚刚把庄园大门拉倒的“马匪”。

    “马匪”可以确定都是东岸人,但绝对不是什么真的匪徒,而是具有专业技能的东岸军人,至少也是退役军人,这从很多方面都可以看得出来。

    这会“马匪”们拉倒了大门,先是一阵热烈的欢呼,然后就只见这些人开始整理队形,往庄园们冲了过来。西班牙方面的庄园主也是在旧大陆打过多年仗的老油子,虽然脸色凝重,倒也没怎么特别慌张。只见他指挥着手底下这几十号人,利用房屋等设施的掩护,沉着地用排枪齐射挨个点名,让首批冲进来的东岸骑兵几乎没一个存货,全都被打成了马蜂窝。

    见到这种情况的伊尼戈果断下达了停止攻击的命令,让人都撤了出来。他们没有火炮这种重武器,既然敌人已经有了防备,且利用地形组织了起来,那么再强攻就显得很不明智了,那样伤亡会变得很大,不值得。

    而且他们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已经靠着出其不意的优势,连续击破了好几个西班牙人的殖民庄园、大农场和牧场什么的,甚至连一个名为佩德罗少校镇的小城都去转过一圈了,只不过没来得及干什么呢,就被闻讯赶来的西班牙殖民军队给赶跑了。

    如此辉煌的战绩,自然没必要再去和别人生死搏杀了,还是好好检点一下手头的收获,暂时收兵回营吧。反正通过最近一段时间的连续出击,他们已经将影响给打出去了,相信西班牙人那边都开始人心惶惶了吧?那样就好了,你们越惊慌越好,最好都搬离布宜诺斯艾利斯,到更北方的地点去居住,将这里大片的土地都空出来,那样事情就都解决了!

    伊尼戈当然也没考虑到他的行动可能会给铁路融资带来一些负面的影响,他还没到这个层次,考虑问题也不可能那么全面。不过即便知道,他大概也仍然会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不太可能去管铁路部门怎么想,毕竟他是治安官员,是预备役军人,而不是铁路官员。

    西班牙方面对于伊尼戈等人的袭击行动一筹莫展,完全抓不住他们的行动轨迹,只能被动防守。除此之外,一些相对彪悍的西班牙人也开始进行反击,他们甚至还动员那些克兰迪人、克丘亚人,告诉他们东岸人不会留他们生活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他们一有机会就会把原住民全部杀死,劝说这些数量庞大的印第安原住民们与他们一同战斗,抵抗东岸人的袭击。而这样一来,事态无疑就变得更加复杂化了,甚至到了可能需要双方更高层面官员介入的程度。

第一百六十三章 潘帕(二十)

    阿尔瓦雷斯·罗德里格斯在儿子何塞的陪伴下回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

    在潘帕平原开了一次会,被迫认购了一万多元的股票,同时也被暗示捐助一部分粮食、腌肉和草料给美洲铁路公司,以减轻他们采购物资的压力。这些破事,无一不让罗德里格斯极为闹心,合着东岸人是把他们喊过去搞摊派了,真是郁闷。

    此外,向东岸人抗议“马匪”袭击的事情也无疾而终。美洲铁路公司的那位陈副总只是一味推辞这事并不属于他的业务范围,让他通过正式外交途径向有关部门反应。这样的回答,当然很难让罗德里格斯满意,但他也没什么办法了,人家铁路公司确实不管这档子事,说了也白说。而通过所谓的正规途径呢?那就更是没什么效果了,无论是拉普拉塔将军还是驻东岸大使,都无法取得什么积极的效果。东岸那庞大的官僚机器似乎对他们的控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或者即便有反应也不会是他们想要得到的结果——阿尔瓦雷斯至今仍记得,当已经有数以万计的东岸移民来到潘帕平原时,因为西班牙人的抗议,东岸政府派了一个调查组去调查,结果得出了只有“一百多个”拓荒者在潘帕平原经营农业的荒谬结论。

    这些事情真要说起来,还是得怪自己的实力不足!东岸人都是极端现实的人,对于实力异常看重。你没有实力,他绝对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你看他们的军舰在拉普拉塔河内来来去去,耀武扬威,他们的税警部队甚至公然在西班牙王国的领土上缉私,何时尊重过西班牙王国的主权了?因此,阿尔瓦雷斯现在也认命了,这事估计和以往大多数抗议事件一样,在东岸人无尽的推脱、扯皮中慢慢销声匿迹,再也无人关注。

    不过,东岸“马匪”的事情暂且可以按下不提,但他们造成的破坏以及目的到底是什么?阿尔瓦雷斯前阵子和一些遭受损失的庄园主交谈过,觉得事情很可能没那么简单,因为这次袭击的力度和时间都远超以往,似乎不仅仅是简单的报复行为,还掺杂了一些其他因素。至于其他因素是什么,阿尔瓦雷斯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认识,但他还不敢确认,因为这太过骇人听闻,也太过无稽,那就是东岸人想把他们从布宜诺斯艾利斯赶走!

    这其实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众所周知,布宜诺斯艾利斯城的周边有多么富饶,其地理位置又多么地关键,东岸人想得到这座城市的心情有多么地迫切,特别是在铁路已经修通到这座拉普拉塔明珠近郊的时候。

    但横亘在东岸人面前的障碍却也不少,其中最大的无疑就是布城的重要地位以及生活在这里的众多西班牙农牧民、军人、商人、教士和其他人员了。这些人及其家属不走,东岸人对这座城市的侵占就永远不会成功,除非他们通过政治手段获得这座城市的合法拥有权,但这在目前看来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们就用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阿尔瓦雷斯有点不确定,但觉得这其中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但话又说回来了,这种猜测是不足以说服布宜诺斯艾利斯检审法院院长和拉普拉塔将军等上层实权人物采取断然措施的。布城的上层早就烂透了,在面对东岸人时缺乏足够的勇气,在敲诈勒索商人们时却又威风无比。如果不是什么特别确凿的证据的话,那些老爷们肯定会继续装聋作哑,直到把自己的任期给耗结束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阿尔瓦雷斯太了解那些人了。

    难道就这样放任东岸异教徒继续在辽阔的潘帕平原上肆虐吗?看着儿子何塞因为长期操劳家族事务而满是皱纹的脸庞,想起了孙子佩德罗对大草原的眷恋,再想起祖父曼努埃尔、父亲阿尔瓦罗艰辛万苦经营家业的样子,阿尔瓦雷斯就难过不已。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但想想又颓然地放下了这些打算,因为风险实在是太大了。罗德里格斯家族几代人创下的家业,不能因为他个人的好恶而毁于一旦,这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想到这里,阿尔瓦雷斯有有点头痛了起来:这次在东岸人那里应允了差不多一万五千银比索的盐布铁路股票认购,这怎么说服其他老伙计们认购投资着实是个麻烦事呢?要知道,这里面颇有几个人的产业在此番东岸“马匪”疯狗般的袭击中受损的呢。想要让他们在刚刚受了刺激的情况下乖乖掏钱,这确实是一件极具挑战性的事情,阿尔瓦雷斯可没多少把握能够完成这样的壮举!说不得,到了最后,他们罗德里格斯家族还是得想办法自己出一部分钱,来弥补这其中的亏空。

    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呢?阿尔瓦雷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握紧了挂在胸口的十字架,默念一番后,才在儿子何塞的陪同下返回了自家的别墅。他打算先休息个两天,平复一下心情,毕竟他年岁也不小了,再不是当初那个跟随爷爷、父亲一起从东岸走私货物回拉普拉塔的青涩小伙子了。在休息完毕后,他打算去拜访一下城里的头面人物,与他们就目前的形势交换一下意见,然后会挨个拜访以前的那些老伙伴们,看看认购股票的事情该怎么解决。

    春风拂面,绿意盎然。

    新营乡外为建铁路而临时修成的三等国道上,一支长长的马队刚刚补给完毕食水,正向北而去。他们是盐布铁路警备司令部的人马,由副司令伊尼戈少校指挥,目的地是北方的南村港,他们将在那里与蔡道指挥的一个税警连汇合,接收部分武器弹药的同时,也顺便将上头拨下来的五十名新兵补充进来。

    今天已经是1684年10月25日了,他们在潘帕平原北部活动了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之久了。他指挥的七十多名警备队士兵如今还剩五十人左右,个个英气逼人,精悍无比,一看就是群纵横惯了的凶蛮之徒。从这个角度来讲,阿尔瓦雷斯称呼他们是“马匪”,倒也不是扯淡了,因为看起来确实很像。

    伊尼戈的人之前刚刚被一支西班牙骑兵队伍追得狼奔豕突,好悬才甩脱了敌人,进入到新营乡补给。这个定居点的乡长知道厉害,第一时间为他们安排的食宿,同时召集仅有的几个医务人员为伤兵们治疗,别提多殷勤了。

    而在数十米之外,西班牙王国弗朗哥镇的镇民们则面色复杂地看着这支队伍“凯旋”归来。作为西班牙王国在潘帕平原上最南的一个殖民城镇,弗朗哥镇上下对最近发生在草原上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考虑到他们与东岸拓荒者们毗邻而居,这其中的滋味可就更加复杂了,他们害怕杀得性起的东岸“马匪”冲到这边来,然后与隔壁的东岸拓荒者们里应外合,将弗朗哥镇上下仅存的这数百名殖民者给一锅端了。

    好在这样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东岸“马匪”确实来了,但也只是过来采购一些补给品,顺便小规模销赃,然后便大摇大摆地走了,看都没看他们这个小镇一眼。这样的做派,在令弗朗哥镇上下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更是有些疑惑:难道传说东岸人对布宜诺斯艾利斯有兴趣并不仅仅是臆测,而是真实存在的事实?这么一想的话,事情就很令人悚然而惊了,布宜诺斯艾利斯若是丢了,那么他们这个孤悬于外的弗朗哥镇算什么?

    西班牙人的想法伊尼戈管不着,他只知道据说即将在下一届政府中担任陆军部长的郭汉东上校对他赞赏不已,亲自让人给他传话,勉励他好好干,为大东岸国民拓宽生存空间而努力。与此同时,他老家清苑县政府也将伊尼戈的两个儿子免试招入了县中学就读,未来前程不可限量。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伊尼戈建功立业的心思更加炽热,更加不可阻挡。这个曾经落魄无比的西班牙军人、剑术出色的老兵油子,在东岸人给予的信任、尊重及合理的激励措施推动下,奋发图强,为大东岸的拓殖事业而奋斗,打杀起曾经的同胞那真是毫不手软,也算是异数了。

    南村港是盐布铁路的终点,同时也是布宜诺斯艾利斯最重要的外港之一,商业一直非常繁华。东岸自从成立税警营之后,就派了一个连常驻于此,并以此为基地四处出击,打击各种偷逃税金的走私行为。如今驻扎在这里的正是之前在附近战斗过的蔡道率领的连,他们与设立于此的诸多东岸商业机构一起,几乎将整个城区都包了下来,将南村港变成了东岸人事实上的领土。

    蔡道对于伊尼戈等人在潘帕平原上做的事情非常清楚,因此在伊尼戈的人抵达之后,他很爽快地打开了自己的武器库,将大批库存武器、弹药和其他军用物品拿了出来,在陆军部代表的监督下,如数交给了伊尼戈等人。

    伊尼戈看了那些东西,非常满意。全新的线膛步枪,可以把他们手头那些老旧的燧发枪给汰换掉,今后面对只装备了滑膛燧发枪的西班牙人时将更加游刃有余。要知道,东岸政府对线膛枪的控制还是比较严格的,至今多半在正规军系统内装备,流入到预备役部队中的很少。伊尼戈这次能够一口气领到一百杆步枪和大量弹药,当真是洪福齐天,上峰垂爱了,因此他非常满意!

    当然伊尼戈也有不太那么满意的地方,那就是临离开前,因故赶到南村港与银行官员们商讨贷款的美铁副总陈嘉找他谈话了。这位陈老总苦着一张脸,询问伊尼戈能否暂停一下对西班牙人的袭扰行为,降低一下双方之间的紧张情绪,因为他们美铁公司最近正在设法从西班牙商人那里融资,伊尼戈这么一搞,很可能就伤害了那些商人们的利益,导致融资行动失败,进而影响到盐布铁路的施工进度。

    说实话伊尼戈对陈嘉的话有些腻歪。这些民政官员们,总觉得陆军系统是在给他们添麻烦,破坏他们的各项工作,因此总有一种很强烈的“指导”他们的欲望,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恨不得成立国防部,将陆海军收归政务院管辖。伊尼戈作为陆军的一分子,长期接受同僚们这种观念的灌输,对白衬衫们自然也缺乏好感,尤其是在当年充斥铁路部门的众多军转干部们逐渐失势之后就更是如此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对陈嘉的各种劝说只是一味敷衍,压根没往心里去,并打算一返回自己辖区,就以最快速度整顿手下,然后给西班牙人一个大大的惊喜。布宜诺斯艾利斯这个明珠,早晚要让其黯然失色!西班牙人既然在修建铁路这件事上给东岸人制造了这么多的麻烦,那么也是给他们一个报应的时候了。

    陈嘉看伊尼戈的态度,就知道他不会听自己的了,因此在愤怒之余,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郁闷地抽起了烟来,心里开始盘算着该去哪里弄钱。想来想去,也只能是说服财政部增加一个临时税种以筹集资金了,舍此似乎别无他法。但加税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十分敏感的。财政部的那帮大爷们乐意不乐意,真的很难说,因此这事还得铁总央一位中央大佬出面协调,看看最终能不能通过决议。

    “陆海军军费怎么就能一下子暴增这么多呢?这完全是以挤占国家建设资金为代价的啊!”陈嘉皱着眉头说道。他当然清楚国家大力投资陆海军肯定有着某种目的,但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因为军费开支暴增而导致铁路建设难以为继,这当然就会令他这位铁路官员感到愤怒了。

    而且,这还只是前期扩军建设呢,未来建成了以后,这每年的维持费用也将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具体有多少,陈嘉一时间算不出来,但总要在现有基础上增长个五六成才差不多。而且这还是和平时期的数字,一旦东岸与其他国家爆发战争的话,即便规模不大,这花费也将海了去了,那时怕不是整个国家的建设都要重新规划,计划生产管理委员会这个昙花一现的机构也要重出江湖了吧?

    “这国家投入巨资建设军队(主要是海军)到底打的一个什么主意呢?针对的又是谁呢?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法国人?可能性都不大啊!也就荷兰人与英格兰人有点可能,但以目前的局势看来,短期内外交关系也没有恶化的可能啊。难道是要远征地中海,帮奥斯曼帝国那帮扶不上墙的烂泥撑场子?不可能吧?”陈嘉有些烦躁了,不知道未来这个国家到底会走向何处,同时更对盐布铁路这条一年前还在获得大量政府补贴的铁路的未来感到担忧。

第一百六十四章 影响力(一)

    “毛中校,这边请。”1684年11月10日,镇海港海军基地外的一处陆军训练场内,从义成地区返回本土已经有一阵子的毛君中校终于卸掉了过渡性质的陆军部高参职务,来到了镇海县,走马上任为一支陆军特遣支队的支队长。

    这支特遣支队的编制不大,也就比一般的混成营大一些罢了,总兵力约1770人。事实上,该部也确实是以一个混成营(第七混成营,现任营长就是毛君中校)为主体构建的,外加两个骑兵连、一个野战炮兵连作为技术兵种由支队队部直属,可以说是一支小而精悍的队伍,不是谁都可以轻侮的。

    “毛中校,这是军部最新的任命书,请您收好。”来自陆军部的一等参谋客气地朝毛君说道:“另外,部里的意思,您还可以在葡萄牙当地以驻屯军的名义招募数量不超过四个整编步兵连的雇佣兵,以充实部队的实力。”

    毛君含笑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他已经知晓,军部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在执委会批准的情况下,成立了葡萄牙驻屯军这一新机构,并任命毛君中校为驻屯军第一任司令。依照与葡萄牙人的协议,这支部队的规模不宜超过三千人,因此在经过反复研究后,确立了以陆军第七混成营为主题,辅以一定数量的技术兵种组成特遣支队的原则。

    该支队员额约为1770人,在抵达葡萄牙后,驻屯军司令还有权招募四个连编制的步兵(960人),作为葡萄牙驻屯军的另一组成部分(开支则由华夏东岸共和国驻欧全权特使负责解决)。

    驻屯军初始还将有一笔约十万元的费用,由财政部追加拨给。不过其中现金只有一半,剩下的一半由货物冲抵,需要葡萄牙驻屯军方面想办法将其变现。这部分钱,主要是用于在当地购买土地,兴建军营和训练场,此外就是支付招募的雇佣兵的安家费了,毕竟驻欧全权特使只负责维持费用,招募费用是不给的。

    毛君中校之前一直在义成地区打拼,根基也基本都在那里,之前也从未担任过第七混成营的营长,与其也没有任何的渊源,因此说是孤身上任也不为过,虽然他也确实带了那么三五个亲信来驻屯军任职。

    不过毛君中校却从没有后悔来这里任职,这不但是军衔可以升上一级的原因,同时也和日后前程相对较为光明有关。要知道,现在的东岸军队系统,首要重视的是战功和实际作战经验,其次便是海外驻军的履历了。毛君在南非服役多年,实际作战经验一点不缺,战功也不能说没有,现在所差的,也就是一些亮眼的履历了,而葡萄牙驻军的经历恰好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弥补这一点,而这也是他想尽一切办法争取到这个职位的由来。

    “谢参谋,军部的意思我已知晓。只是我还有个问题,那就是我部究竟有多大的自主权,这一点在训令中似乎没有明示。”毛君中校突然间问道。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训练场中央,第七混成营的官兵们正在接收装备、补给,加强过来的几个连的技术兵种也在整理行囊,马上他们就要登船出发了,目的地则是位于加勒比海的怀远岛。

    “毛中校,这你可问倒我了,事实上我也无法给你一个肯定的回答,因为上级并未就此事与我进行过商谈。我个人的意见,还是按照训令上来的,凡事与我国驻欧全权特使高文刚先生商谈。他现在的办公地点就设在西班牙的加的斯港,离维亚纳堡并不算很远,你们可以很方便地进行联络。如果高特使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同意您的军事行动的话,您最好保持克制,不要擅自行动。”说到这里,谢参谋压低了声音,道:“这是陆军部极力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了。要知道,原本有些人是打算让高特使能够直接指挥您的部队的,但部里坚决反对,这才打消了一些白衬衫的妄想,不过也做出了一些妥协,那就是我们也没有完全的自主权和自决权,必须与他们商量着来。毛中校,这都是我在部里打探到的风声,也不一定就准确,只能说给您一个参考罢了。”

    谢参谋这话其实说得已经比较透了,毛君不是傻瓜,自然一点就通。因此,他抱拳向这位上尉参谋致了一声谢,然后便与部下军官们商议起了其他一些事务。其实,军部的训令虽然写得比较含糊,但意思也差不多点到了,刚才毛君只是想再确认一遍罢了。他们这支规模为两三千人的部队,说实话在小规模的局部战斗中也许能发挥出其不意的作用,但在数万人的大规模野战中,可就有些不够看了,因此毛君中校原本也没打算将他们这支部队投入到哪个绞肉机般的战场中去。葡萄牙驻屯军的建立,象征意义其实远大于实际意义,更多地是向欧洲人宣示自己的力量、自己的存在,以提高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影响力罢了。

    当然了,特别情况下,他们这支部队也是可以出动的。比如,事关黑海贸易大局的克里米亚汗国遭遇到难以抵抗的敌人的攻击,那么葡萄牙驻屯军可能会全军出动,顺带捎带上葡萄牙王国允诺过的三千名志愿军士兵,全数投入到黑海战场上去。此外,像东岸的海上贸易线遭到一些不开眼的海盗或小国私掠船的袭击,那么这支军队也是可能视情况而决定出击不出击的。

    总而言之,葡萄牙驻屯军的存在是一个不错的开端,提高了华夏东岸共和国在欧洲的干涉力度。虽然这种力度目前看来还比较小,但不排除未来局势进一步发展的话,其驻军数量大幅度增加,这都是很难说的事情。

    “海军方面将派遣三艘运兵船装运我们这些人,此外还有三艘食水补给船、两艘弹药补给船和一艘医疗船跟随,以充分保障我部的安全。”三十多岁的后勤参谋朝毛君中校汇报道:“这些船,差不多够将我们这一两千号人和全部辎重都运走了,就是骑兵的马匹问题比较麻烦,不宜运输,吨位也不够。因此,怕是要等到了葡萄牙那边之后,花钱就地采购。”

    其实,就海上长途运输来说,运马可比运人麻烦多了。首先这马比较娇贵,不耐风波,动辄生病死亡;其次,马儿需要的空间也更大,同样的空间可以装运好几个人了;最后,这马也不如人有纪律,有的军马脾气更是暴躁,管理起来非常麻烦。因此,对于骑兵来说,跨大洋运输马匹总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因此陆军部决定总计三个骑兵连(第七混成营一个骑兵连外加支队部直属的两个独立骑兵连)所需的马匹全部到葡萄牙进行采购。反正当地的卢西塔诺马也非常有名,是优良的骑兵用马,相信葡萄牙人不会傻到拒绝出售战马给东岸军队。

    “骑兵就从葡萄牙人那里采购吧。数量不足的话,再去加的斯或塞维利亚市场上看看,西班牙人那里的供给应该是十分充足的。”毛君中校回应道:“枪支、火炮及附属设备一定要清点明白,数量只能多不能少。到了欧洲后,再想补充这代价就要大很多了,所以必须一次性带足。当然了,每枝枪械也要严格管理,都要有编号,丢了的话就要有人承担责任,这一点不能马虎。”

    “随军的修理匠、翻译及其他特殊人才,统一安排到军官宿舍居住。所有地图多做一份备份,药品也要比基数多30%以上,不够的话去问地方政府借,这点面子我相信他们还是会给的。就这样吧,所有人取消休假,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训练基地里,等待海军护航舰船的到来。”毛君中校最后下令道。

    这次他们出动,航程漫长,路上不可测的情况会很多。因此,在上述负责运输他们的船只之外,海军还额外安排了多艘战舰进行护航。其中,大名鼎鼎的“执委会”号三甲板战列舰也在其列,此外还有两艘“节气”级护卫炮舰、四艘“星”级轻巡洋舰,一共七艘战斗舰只。

    这七艘战舰,放在旧大陆也不能算是一股无足轻重的力量了。尤其是那艘威武雄壮的“执委会”级战舰,即便在如今正处于造舰高峰期的欧洲,也算是非常强大的战舰,拎出去的话,一艘就可以让那些海军弱国们震撼不已。

    七艘战舰护卫九艘辅助舰只抵达葡萄牙后,将会往地中海做一次“友好访问”,然后就会全体返航。不过,并不是所有返航船只的目的地都是本土的,只有那几艘运兵船、食水补给船、弹药补给船将会返回镇海港海军基地,医疗船和全部七艘战斗舰队将前往东属佛得角群岛,究竟加入佛得角分舰队的战斗序列。

    毫无疑问,此举将极大加强第一舰队佛得角分舰队的实力。如果考虑到这支分舰队所处的关键的地理位置的话——无论是从加勒比海返回欧洲的船只,还是往返于欧洲和亚洲之间的商船,都在这支分舰队的威慑范围之内——那么对未来局势的影响将极为深远。或许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但未来一旦谁与东岸爆发战争的话,那么佛得角分舰队会让他们尝到刻骨铭心的痛苦的。

    而除了佛得角分舰队之外,母港设在怀远岛的第一舰队加勒比海分舰队也将得到部分加强。按照几乎,在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的时候,海军部同样将会调派一艘三甲板战列舰(“解放者”号)、两艘“节气”级护卫炮舰和多艘“星”级轻巡洋舰北上,加入该分舰队的战斗序列。这样一来,东岸人在富饶的加勒比海的实力就会大大增强,辅以西班牙人的向风舰队的话,对周边各势力的影响力和威慑力也会大大增强。

    其实我们从这些海陆军的部署就可以看得出来,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对外政策确实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与以往注重所谓的韬光养晦所不同的是,现在因为国力的增强,他们开始有更多的意愿介入外部世界,以充分保障自己的利益。

    在这些外部世界中,他们第一关心的毫无疑问仍然是地中海,尤其是东地中海。在这片海域,奥斯曼帝国和克里米亚汗国是两大支点,威尼斯算是半个支点,撑起了东岸人在这里持续数十年的利益网络。除此之外,东岸人现在也非常关心西欧的局势,对西班牙、法兰西、联合省、英格兰、意大利、奥地利之间的那些破事异常关注。

    他们不希望西班牙被法国人吞并,也不希望联合省的商业资本与英格兰的工业资本合流,更不希望意大利半岛上的平衡被人打破。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需要以实力做后盾的!否则的话,东岸人的特使在其间说话估计都没几个人听,更别说用超卓的影响力来改变局势了,这根本不可能的。

    于是,现在你便看到了,陆军开始悄然进驻葡萄牙北部,海军开始加入到两大关键节点。未来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这些地方的实力没准会进一步得到增强,那样影响力自然也会进一步增强。

    1684年11月13日,在等待了两三天之后,海军护航舰船终于抵达了镇海港军事基地。陆军葡萄牙特遣支队的官兵们开始陆续登船,海军也开始装载大量物资,只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就立刻出发。华夏东岸共和国这只闷头发展了五十多年的猛兽,渐渐开始亮出了自己的雪亮獠牙。

第一百六十五章 影响力(二)

    “未来海军这一重新部署,国内可就完全空虚了啊。”刚刚乘坐马车从东方港军务专用码头返回的执委会主席廖逍遥,若有所思地想着。

    不过,很快他就又失笑。即便将绝大部分海军力量都部署到外头去又如何呢?本土只要留有一定数量的缉私战舰就够了!难不成,还真有哪个国家闲的蛋疼,派出数量超过五十艘的大型战舰前来南大西洋么?疯了不成!

    更何况,本土还在新造战舰。来自北边巴西地区的巨型热带原木被一根又一根地送到三大造船厂,甚至就连新库尔兰和新华夏两地,都想尽一切办法将通圆透直的硬木送到东岸本土,以给正愈演愈烈的造船大潮提供充足的桅杆。

    以华夏东岸共和国这个初步工业化国家的生产能力,只要投资到位,原材料充足,那么像下饺子一样生产各类船只就只是等闲之事。比如现在东岸政府想尽办法筹集了大量资金投资到海军建设领域,那么包括“执委会”级三甲板战列舰这种大杀器在内的诸多战舰就开始挤满了三大造船厂的船台,以至于一时间民用船只的建造都受到了影响。

    因此,只要缓过了眼前这阵子,等到明年年中,东岸海军就能稍稍缓过一口气来了。而到了后年,实力就会有一个相当明显的增强,届时淘汰下来的那些型号杂乱的老旧战舰,就可以甩给远东、新华夏殖民地了。甚至就连加勒比航运公司也可能会接收一批海军淘汰的老船,这对双方都是好事,海军能趁机最后回收一笔本钱,而他们可以增强船队的实力。

    海军造舰唯一的威胁,大概就是资金是够充足,且是够能够按照时间节点及时到位了。后一点尤其重要,盖因如果资金无法及时到位的话,都会对船厂的零配件采购计划、生产计划造成极大的影响,这是海军方面所很难接受的。

    公允地说,东岸政府为了保障海军建设资金确实已经下了大力气了,为此砍掉了很多民用项目的预算。但因为海陆军成军费用巨大,成军后的维持费用也不是个小数目,因此对财政的压力还是相当之大的。尤其是最近一年来,很多来自方方面面的民政官员跑到执委会来“哭诉”,哭诉军费挤占了宝贵的建设资金,让他们无米下锅,很是为难。

    若是一家两家来还好,但各个部委几乎陆陆续续都派了人过来跑经费,这就很让一干大佬们烦心了。没奈何之下,他们分别召集各自分管的部门主要官员开会,向他们明确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国家的大政方针,要求他们服从国家安排,严格约束自己部门各级官员,并对现有项目进行清点。

    清点的原则是:已经立项并进行了建设的话,放宽周期,分摊资金压力到更长的时间段内;已经立项但尚未开工建设(或者刚刚开了个头的)的项目,则一律停止,以将宝贵的资金节省下来,投入到更加关键的项目中去。

    当然或许有人会问,既然资金如此短缺,那么为何不由政府出面,发行更多的债券以筹集资金呢?这就涉及到一个关于债券总额的问题了!就在去年年初的时候,因为债务规模的庞大,执委会曾经召集财政部相关人员商议对策,最终确立了中央政府总债务规模不得超过四百万元的原则。而四百万这个数字,已经在今年年中的时候达到了!

    也就是说,现在中央政府就是想发债,可能性也已经是零了,因为已经触及到了设定的债务上限。因此,可想而知各个部委在接下来的两三年乃至更长的时间内,都必须改掉以往“大手大脚”的花钱习惯,变得精打细算起来。君不见,在执委会主席廖逍遥心头挂上了号的国家重点工程盐布铁路项目,也因为资金的短缺而暂时停工了么?国家铁道总局已被告知,针对盐布铁路的国家补贴暂时中止,他们只能从每年财政预算中下拨到铁路部门的资金中抽取,用来建设盐布铁路。实在不行的话,政府才会考虑临时增收一年的盐布铁路建设特别税,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盐布铁路这种重点工程都这样,其他的自然更是没戏。于是乎,这些官员们在认清形势后纷纷作鸟兽散,开始回家重新制定起各种建设计划了,宗旨就是以过“苦日子”为主。与他们这些中央部委相比,一些地方上的项目倒是很好地延续了下来。虽然缺少中央财政补贴的日子依然让他们很难受,但分税制改革后地方政府财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加强,且随着东岸人口的日益增长而导致卖地收入与日俱增,这地方政府的财力在这些年确实是宽裕了不少。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反倒是有一定的资金投入到地方建设中去,修修三等国道,建一两个小水库,搞一些谷仓或粮库,倒也不成问题。

    总而言之,执委会为了保军费当真是绞尽脑汁了,费了无数手脚。甚至于,他们曾经还计划过,如果资金实在无法及时划拨的话,就再一次动用存放在陆军第一监狱内的储备黄金(目前已经累积了大概一吨多一点的样子),全力保障军舰的建造进度。

    为了海军建设如此之拼,若说东岸政府不是所图非小,怕是说出去都没人相信了吧?这个国家,现在当真是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呢,尤其是在吸收了一批壮年派进入政府最高机构之后,这种倾向就变得越来越明显了。

    廖逍遥在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后,只休息了大概两个小时,便在隔壁会议室内接见了新上任并前来递交国书的威尼西亚共和国驻东岸大使,来自莫罗西尼家族的莱昂纳多。此君年纪不大,还没有三十岁,留着两撇漂亮的小胡子,据说是莫罗西尼这个古老的威尼斯执政官家族的后起之秀。

    莱昂纳多·莫罗西尼此番的任务除了递交国书外,与东岸官方商谈有关奥斯曼局势的善后也是重点之一。因此,廖逍遥遣人让外交部派了几位高级官员过来,在装修豪华的会议室内一起坐下来商讨。

    公允地说,在去年爆发的那场维也纳攻防战之中,在看到奥斯曼帝国兵败如山倒之后,威尼斯人原本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的。即他们打算调集大量战舰和陆军,从海路攻击奥斯曼帝国,并且将重点放在了希腊半岛之上。

    在那个时候,对局势已有清晰预判的东岸驻欧全权特使高文刚先生,第一时间找到了威尼斯人,通过种种软硬兼施的手段,迫使他们答应暂缓对奥斯曼帝国发动攻击。高文刚给出的理由是,奥斯曼帝国经此一战元气大伤,且内部矛盾很可能会加速爆发,对威尼西亚共和国的威胁已经大大减少。与此相反,在此战中获胜的奥地利王国,其无论是声望还是实力(收编了很多原本就是墙头草的势力)都获得了迅猛的增长。对威尼西亚共和国而言,奥地利的威胁此时已经超过了奥斯曼,成了该国最主要的敌人。

    威尼斯人不是傻瓜,知道高文刚说的乃是事情,哈布斯堡王朝对素来富庶的意大利北部确实是有些领土上的野心,不得不防。但问题是,仅靠这一点是无法说服他们一点不动兵的,即便东岸人随后又给予了更多的商品代理权,让威尼斯人占有东地中海更多的商业利益,但仍然有些不够。因此,在执政官会议上,总计12个家族的代表进行了整整两天的激烈辩论,最终仇恨还是主导了会议,威尼斯人最终决定派出20艘战舰和3000名士兵,从近海水陆并进,攻取一些与威尼西亚共和国毗邻的奥斯曼帝国领土,以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过虽然威尼斯人最终决定到底要出兵,但就规模和烈度而言,确实比原先计划的要小了很多,而且目标也同样变小了:他们只不过是想趁奥斯曼人无暇顾及的时候,抢先占点便宜罢了,并没想过多削弱奥斯曼人,因为在奥地利人一战成名之后又,他们希望奥斯曼帝国仍然保有一定的实力,这样奥地利人才会没有太多心思对意大利北部诸多地区不利。

    而既然做出了这种事,威尼斯人当然要寻机与东岸方面进行沟通,莱昂纳多·莫罗西尼就是代表了。他将威尼西亚共和国执政官会议上众人的激烈争辩和最后选择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廖逍遥,并表示在他出发前来东岸之前,威尼西亚共和国的军队已经停止了前进,目前仅仅只有海军还在继续活动,占领了一些奥斯曼人本就控制不力的希腊近海岛屿,除此之外基本上已经与奥斯曼人停火了。

    廖逍遥在此之前当然也已经听取了情报部门就此事的汇报,对事态的发展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的。事实上,他对威尼西亚共和国的各项举动还是有些理解的,并且对对方因为高文刚的施压而大大削减了出兵数量感到高兴,因为这证明了东岸共和国的影响力。

    不过想归想,该有的敲打还是不能少了。因此,想了想后,廖逍遥还是打算对威尼斯人的行为进行一番警告,同时也将局势更为清楚地剖析给威尼斯人听听。

第一百六十六章 影响力(三)

    “奥斯曼帝国在维也纳的这一仗,说实话已经动摇了国本了。”执委会行政大楼会议内,东岸执委会主席廖逍遥一边抽着烟斗,一边说道:“二十万大军一朝散尽,被人追亡逐北,打得溃不成军。这即便没有全部死伤、溃散,可就军心士气散了,未来的负面影响也会十分惊人。一支已经胆寒的军队,是不足为惧的,奥斯曼人要想重新收拾整顿的话,势必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和非常大的代价,而且还未必能成功。”

    廖逍遥就这么说着,丝毫不在乎威尼西亚共和国新任大使莱昂纳多·莫罗西尼就坐在自己对面。或许是军人出身的缘故,廖主席看问题的角度和一般文官不太一样,是先从战略军事的角度来思考的。

    在他看来,维也纳之役奥斯曼帝国大败亏输,亏的不仅仅是军队,还有威望、军心、士气等很多复杂的东西。众所周知,奥斯曼帝国是一个民族复杂的国家,国内最富裕的希腊和鲁米利地区遍布基督徒领主。这些人,一百多年来慑于奥斯曼土耳其人强大的武力而不敢造次,一直规规矩矩地服从奥斯曼人的统治,为此出钱、出兵、出粮,有时还要交“血税”,负担非常重。这种繁重的剥削,若说他们没有任何不满,那肯定是骗人的,就连奥斯曼人自己都不信。

    若在以往,因为奥斯曼帝国强大的国力和多年来积累下来的威望,这些地方基督徒领主们并不敢造次。即便是一些边缘地带偶尔发生的叛乱,也很快都能够平息,这其中当然有实力上的因素,但同样少不了心理层面的影响。

    现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强大的虎皮被人戳破了!原本这几年就一直在挑战着奥斯曼帝国的奥地利人在维也纳城下大胜,消息传回巴尔干半岛后,很多早些年被压下心思的基督徒领主们顿时蠢蠢欲动,有了一些新的想法。而且他们的这种想法,随着奥地利军队的逐步推进,开始变得更加现实起来——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巴尔干地区的叛乱此起彼伏就是明证,特别是在奥斯曼帝国重镇贝尔格莱德被攻占后达到了顶峰。

    廖逍遥觉得,奥斯曼帝国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快稳住战线,止住颓势,不让人心继续动荡下去。否则时间一长,内部必然会起变化,而且是对奥斯曼帝国不利的变化。好在目前看来形势已经稍稍好转了,东岸人得到的最新消息就是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四世下令处死了担负战败责任的穆斯塔法大维齐,并且重新派遣精兵强将前往塞尔维亚,着手夺回重镇贝尔格莱德。与此同时,其他各处也来了许多帝国苏丹特使,他们或者拉拢许诺,或者使用武力威慑,确保富裕的希腊、鲁米利及其他地区仍在自己掌控之中——当然了,这一切举措最终能否有成效,还是得看战场上的局势,那才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

    “奥地利、波兰这两个国家据说已经结成同盟,共同对付奥斯曼帝国这个大敌。你们威尼斯人没有加入进去,这很好,说明你们也很清醒。”廖逍遥突然又将目光转向了莱昂纳多·莫罗西尼,只听他说道:“我们东岸有句古话,叫‘火中取栗,智者不为’。奥地利人拉你们入伙,是想借助你们的海军力量,同时陆上也能侧翼牵制一部分土耳其兵力,因此千方百计想将贵国拉入他们的反土联盟中去。但这事对贵国真的是好事吗?值此奥斯曼帝国实力大衰弱之际,继续痛打落水狗已经显得不太合时宜。奥地利王国这些年崛起的态势已经相当明显,奥斯曼帝国衰落的态势也相当明显,贵国该如何选择,其实不用我们来教吧?”

    “保持意大利的独立自主,是你们应该追求的永恒目标。奥地利王国并不是什么非常富裕的国家,而且他们也没有出海口,他们对意大利的野心,只要稍微有点国际视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你们得防着他们一些。”廖逍遥最后说道。

    其实,他这话里面稍稍夸张了一点,因为就目前种种迹象来说,奥地利王国在此之前尚未表现出对所谓的出海口的强烈欲望,对意大利土地的觊觎也仅仅只是想法罢了,还没有怎么付诸于行动过。因此,廖逍遥这话,其实有煽动、抹黑的嫌疑,不过这又如何呢?难道你奥地利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从未对意大利动过心吗?难道你就真的那么有把握可以从奥斯曼人那里获得出海口吗?

    因此,这话可能对别人效果不大,但对威尼斯人来说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更何况,因为钱不够用,在去年年中时分,维也纳的哈布斯堡家族还派人跑到意大利北部来打秋风,半硬半软地要了不少钱和物资,以济军需——说实话,奥地利王国虽然谈不上贫瘠,但这么一个国家多年来一直和法国、奥斯曼这种大国正面硬杠,对国家的消耗是非常大的,虽然德意志地区的诸多邦国们一直以来都在帮衬着奥地利,但毕竟不是自己的直属领地,所得终究有限,因此他们的财政还是比较紧张的,以至于这次和奥斯曼土耳其大打出手后,都要跑到意大利人那里去化缘了,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廖主席的这番话,我会转达给敝国的执政官会议的,我相信列位先生们一定会有一个完整的认识的。”莱昂纳多·莫罗西尼显示礼貌性地答谢了下廖逍遥,然后话锋一转,说到了商业方面:“我出发来贵国之前,敝国的执政官会议曾经让我带一份商业合作计划书给贵国,说的是有关在新华夏岛开办种植园以及在东地中海代理贵国商品的事情……”

    “哦,那份计划书啊。我的秘书班已经翻译完毕了,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看。我在这里只是简单地向你以及贵国的执政官会议强调一下,我们答应你们的东西绝对不会短少的,该有的商品代理权绝对不会小气不给。种植园也没问题,意大利半岛已经有很多人在我国的新华夏岛开办种植园并取得良好收益了,熱那*亚非洲公司和三角洲公司这几年已经愈发成为热带特产商品市场上举足轻重的参与者,这一点我想贵国也是有着充分了解的。总之一句话,我们欢迎威尼西亚共和国政府或民间商人前往新华夏岛进行投资,并愿意为其提供便利。”廖逍遥听莱昂纳多这么一说后,立刻回答道:“不过,因为距离的关系,贵国要到新华夏岛开办种植园的话,奥斯曼帝国似乎是一个绕不开的障碍,这或许需要贵国首先与他们保持一个相对良好的关系。”

    廖逍遥的这话意思其实已经说得相当明了了,从亚平宁半岛前往西印度洋,最快速、最便捷的通道毫无疑问是走红海,能节省超过一半以上的时间。具体路线是先从意大利出发,抵达埃及的地中海沿岸港口,然后通过东岸人维护运营的苏伊士铁路(马拉轨道车行走的木包铁道路),穿过狭窄的地峡,抵达同样由东岸投资建设,东、奥双方共同管理运营的红海港口苏伊士。至此,就可以换装大海船前往新华夏岛了,沿岸航行就是,差不多是一片坦途。

    目前,熱那*亚非洲公司和三角洲公司就是这么走的,他们在人口相对过剩的意大利招募人员、采购物资,然后用船运输到埃及,再通过铁路转运抵达红海,前往新华夏。不过他们从新华夏岛往欧洲运输热带特产商品(主要是蔗糖、胡椒,偶尔有一些剑麻、咖啡或其他商品),却是大部分走印度洋—大西洋航线,即使绕过好望角返回地中海的,只有一小部分是通过苏伊士铁路转运至意大利。这一方面或许是因为在大宗货物的运输方面走埃及未必就能便宜多少,另外也和东岸人限制外国商品通过红海进入埃及、阿拉伯半岛和波斯等地区有关,他们是想独占这片市场的。

    熱那*亚、托斯卡纳、卢卡、米兰等邦国目前与奥斯曼帝国维持了一个相对还算不错的关系,在东岸人的居中协调之下,他们只需支付一定的过路费(比起风险不可测的跨大洋海上运输来说还是相当划算的),即可按照指定的路线将人和货物运抵印度洋一侧,甚至就连役畜、工具、草料、粮食、水等必需品都可以在埃及采买,进一步节省了成本。

    威尼斯人要想复制这种模式,不与奥斯曼人和解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廖逍遥才提到了和解的问题。莱昂纳多·莫罗西尼出身执政官世家,对此自然是明了的,而这其实也是威尼西亚共和国执政官议会最终下令停止进兵,拒绝加入由奥地利牵头组建的反土耳其联盟的重要原因——在历史上,威尼斯人加入了这个联盟,并且派遣海陆军攻打奥斯曼帝国,夺取了达尔马提亚、希腊等地区的大片土地,极大地恶了奥斯曼帝国。但在这个时空,因为东岸人坚持不懈的努力,威尼斯人考虑再三,终于在占了一点甜头后止步于希腊近海了,拒绝了维也纳方面联盟的提议,似乎打算通过东岸共和国做中间人,调停威、奥两国的关系。

    当然威尼斯内部也不是没有反对声音,一些执政官就对奥斯曼帝国恨之入骨,毕竟持续了二十年的克里特岛战争刚结束没多少年,很多人对这场几乎掏空了威尼斯家底的惨烈战争仍记忆犹新(损失了四十万军民的奥斯曼帝国在这场战争中同样是元气大伤),拒绝与土耳其人和解,这在执政官会议上面就很明显地体现了出来:当时主和派与主战派辩论了良久,最终不得不互相妥协,虽然主和派最终仍然占据了上风,但仍然没能阻止住一开始的出兵。

    “尊敬的廖主席,我想如果土耳其人愿意的话,敝国的执政官会议现在不会拒绝和谈的。而且,我们已经停止进兵了,土耳其人与我们之间存在着一定的默契,他们看到了我们停火的诚意。”莱昂纳多·莫罗西尼想了想后,慢吞吞地说道:“他们现在面临的军事压力非常沉重,迫切地希望能从达尔马提亚等地抽调兵力北上,所以我认为双方是有和谈的基础的。”

    “有和谈的基础,这很好。你们暂时停止了军事行动,这更好。我猜你们原本同时在达尔马提亚和希腊动兵,是有很大的图谋的吧?或许还有着进军雅典的奢望吧?”廖逍遥评价道:“我劝你们暂时还是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希望吧。奥斯曼帝国虽然在去年损失了大量的兵力,但这会重新组织个20-30万军队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虽然肯定不会太能打),你们能出动多少人马?3-5万人顶天了,就算有一些充满宗教热情的天主教志愿者加入你们的行列,也不会太多,更何况你们的财政状况并不能支持大规模的军队长期作战。所以,与奥斯曼帝国和解是个很不错的提议,这对未来长远的发展非常有利。”

    其实,廖逍遥说的也是实情。历史上,威尼斯人趁着奥斯曼帝国兵败如山倒的良机,大举出兵,占领了毗邻的达尔马提亚地区很多堡垒、城镇,并且在希腊半岛登陆,一度占领了名城雅典,震惊了整个奥斯曼帝国。不得已之下,奥斯曼帝国开始疯狂地抽调各处兵力,增援希腊,以稳住有崩溃苗头的南部战线,这在客观上极大地帮助了在匈牙利、塞尔维亚等地作战的奥地利军队。

    最终,在经过一番双方都伤亡不小的苦战后,威尼斯人被逐出雅典,南部战线稳定了下来,双方各自罢兵。在这场耗资巨大、伤亡惨重的战役中,威尼斯人几乎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财政上更是一场灾难。唯一的赢家就是在匈牙利高歌猛进的奥地利王国,哈布斯堡家族离匈牙利王位越来越近。

    因此,如果东岸人真的一力促成了威尼西亚共和国与奥斯曼帝国之间的和平,那么这不但对达尔马提亚、希腊等拉锯地区的百姓是一大喜讯,对这两个国家本身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从此,奥斯曼人可以专心对付更凶恶的奥地利人,局面肯定会好上很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几乎就是一件改变了历史走向的事情——至少是部分改变了。

    “你说得很对,廖主席,与奥斯曼帝国长期作战唯一得利的就是奥地利人。但我想谨慎指出的是,因为我们国内仍然存在大量的反对派,并且他们的势力和拥护者的能量也非常不小,因此如果土耳其人不能支付足够的停战代价的话,我想距离真正停火可能还需要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莱昂纳多说道。

    他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想保住目前已经占领的一些奥斯曼领土,毕竟不能师出无功,那样对国民也交代不过去,这一点廖逍遥倒也理解。因此,他在仔细想了想后,最终点了点头,表示双方都可以将各自的意向写成外交文件送回欧洲,然后三方各出一些代表,坐到一起详细商谈一下,莱昂纳多也同意了这个做法。

第一百六十七章 影响力(四)

    1684年12月1日,就在本土执委会主席廖逍遥与威尼斯大使莱昂纳多·莫罗西尼在讨论东地中海局势的时候,远在欧洲的东岸驻欧全权特使高文刚,也正在同另一个莫罗西尼商谈着有关眼前战局的事情。

    他与阿尔贝托·莫罗西尼是在威尼西亚共和国海军基地之一的斯普利特港见面的。这座罗马帝国时代的古城延续了一千多年的历史,至今几乎已经成为了威尼斯人在达尔马提亚地区统治的象征之一。

    “谢谢,阿尔贝托,咖啡的味道很不错,是出自新华夏岛的吗?”高文刚端起了一个泡着浓香咖啡的瓷杯,微笑着问道。

    “很遗憾,并不是。蔷薇咖啡馆的主人更喜欢牙买加岛的咖啡,他觉得味道更独特一些,不过如果我们能够拉到更多的人前往新华夏岛投资咖啡种植园的话,那么也许他们采购新华夏咖啡的理由会更充分一些,不是吗?”阿尔贝托·莫罗西尼也端着一杯咖啡坐到了高文刚的对面,说道:“哦,对了,杯子产自巴塔哥尼亚,质量还不错,价格还便宜。”

    高文刚听了哈哈一笑,没说什么。巴塔哥尼亚因为富产瓷器土,因此是东岸的主要瓷器产区。在很多年前,东岸政府就通过在山东地区抓获的诸多前宋瓷窑窑工的后裔,在这片荒凉贫瘠的土地上建立起了初步的瓷器生产业。在那个草创的年代,巴塔哥尼亚瓷器的质量是粗陋的,因此也就在东岸国内用用,兼且培养一些人才,如此而已。

    好在后来东岸人成功地将自己的势力延伸到了江南一带,并且在帮助顺国攻取江西的过程中,搜罗到了不少的瓷器烧制人才。再加上后期从景德镇陆陆续续高薪挖了一些人才到宁波传授技艺,虽然这些人都不是什么高水平人才,但也足以极大提升东岸瓷器烧制水平了。这些人,后来陆陆续续都被送回了本土,加入到了巴塔哥尼亚台地上方兴未艾的瓷器烧制产业中,逐渐撑起了两个国营大厂外带多个私营小作坊。

    而东岸瓷器工业水平的进步自然而然地也带动了出口。先是东岸广阔的海外殖民地产生了需求,尤其是人口最多的新华夏岛,他们开始大量从本土进口各色瓷器,以取代波斯进口瓷器,不过这主要是低端市场,高端的仍是中国货垄断。再后来,荷兰东印度公司将巴塔哥尼亚瓷器带进了欧洲市场,虽然仍旧没法和逼格满满的中国货竞争,但蚕食低端市场,与欧洲本地产的瓷器进行竞争,却没什么大的问题。于是,现在你便看到了,在威尼西亚共和国的斯普利特港,也能看见东岸瓷器的身影了,这或许是因为其价格比较亲民的缘故吧。

    “巴塔哥尼亚瓷器就像绝大多数产自东岸的货物一样,优质、廉价,实用,值得你拥有。”高文刚笑着说道:“希望下次我能在这里见到产自东岸的咖啡吧。正如你所说的,这首先需要你们自己参与进去。投资新华夏岛的热带经济作物种植园,这是一项事关未来的投资,你们——想好了吗?”

    “是的,很多人都对这个感兴趣,大家都看到熱那*亚人、托斯卡纳人、伦巴第人通过投资种植园发了大财,所以也想要效仿他们。”阿尔贝托·莫罗西尼并不讳言如今威尼斯国内的情形,只听他继续说道:“但也有一些人坚持认为,现在是一个打击百年宿敌奥斯曼帝国的最好机会,错过这次,也许就没下次了。因此,他们渴望加大对土耳其人的打击力度,至不济,也要将战线再向前推一推,比如在希腊取得一块长久的领地。”

    “但这是奥斯曼人所无法接受的。”高文刚提醒道。

    “是的,这没错,所以我们坚决要求停战了。但现在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即我们双方的国境线到底划在什么地方。在这一点上,我们并不想做过多的退让,因为目前看来我们的形势并不坏,不是么?”阿尔贝托·莫罗西尼说道。

    他的这话让高文刚陷入了思考之中。很显然,即便威尼斯人有着与奥斯曼帝国和谈的欲望,但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签署停战条约,这该讲的条件还是要讲的,否则怕是无法说服国内的朝野各个阶层。因此,这一次奥斯曼帝国肯定要割点肉了,不然肯定是无法让威尼斯人满意的——他们能现在停止前进,当然也能在一声令下之下恢复进攻态势,那对奥斯曼人是非常不利的,必须加以避免。

    而按照前阵子高文刚与威尼斯人的多次沟通看来,他基本上已经清楚了这些人的心理底线,即威尼斯要求至少全部的基克拉泽斯群岛(纳克索斯岛是目前开发最好、人口最多的岛屿)、部分斯波拉泽斯群岛及达尔马提亚的大部分地区要归他们所有——上述土地中有的战前就在威尼斯人控制之下,有的战争爆发后被威尼斯人占领,有的目前仍在土耳其人控制之下——作为回报,他们将放弃对希腊本土很多地区的觊觎,同时免除土耳其人的战争赔款,可以让他们专心北上,在匈牙利和塞尔维亚两线与奥地利人作战。

    其实,这个条件比起最初谈的时候已经要好很多了。在那会,威尼斯人甚至还要求克里特岛和塞浦路斯岛,对摩里亚地区也有一些想法,几乎不可能被土耳其人所接受。为此,高文刚与他们进行了艰苦的谈判,最终迫使他们做出承诺,表示会降低要求。但这一次看来,他们提出的要求依然十分苛刻,尤其是那些位于爱琴海的岛屿,几乎就扎在奥斯曼帝国门口了,奥斯曼人会不会答应很难说。

    当然威尼斯人也有理由想要这些岛屿,因为这次都是他们的“故土”,即在最近两百年的与土耳其人漫长的战争中失去的,他们现在想要重返这些区域,其实也很正常。更何况,这些岛屿土壤肥沃,阳光充足,盛产橄榄油、葡萄酒、无核葡萄干、无花果、柑橘、大麦,任何一样拿出来都是比较紧俏的商品,对素来重视商业的威尼斯人来说,确实是非常有吸引力的,更别提这里的地理位置还好重要,控制了诸多航线,附近也有一些渔业资源了。

    “听我说,阿尔贝托。”与他们来来回回谈了这么多次,高文刚的耐心也快耗没了,只见他尽量耐着性子,斟酌着用词,说道:“我强烈建议你们在达尔马提亚地区多要点领土,甚至哪怕全部吞下也没关系,但尽量减少对白海岛屿的主权要求,因为这里太敏感了,奥斯曼人不会答应的。你还记得三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么?你们的海军在纳克索斯盗附近轻松击溃了奥斯曼帝国的主力舰队,然后从此北上,封锁了伊斯坦布尔,甚至深入到了黑海,让土耳其人的首都粮价暴涨。土耳其人不是傻瓜,他们不会容忍家门口的岛屿被敌人——好吧,至少是潜在的敌人——控制着的。但达尔马提亚则不同,这里离奥斯曼帝国的核心领土稍稍有些远,属于他们控制区的边缘地带,并不是不能够接受被割让的命运的。而且这里的居民很多信奉天主教,而不是东方正教,这对你们更有利,不是吗?”

    高文刚这么一说,阿尔贝托·莫罗西尼倒也有些犹豫了。因为他说得没错,那些岛屿奥斯曼人在过去两百年里一直想尽办法和威尼斯人进行着争夺?为何?还不是因为位置关键,同时物产也足够丰富啊!威尼斯人想要,奥斯曼人就不要了吗?这样扯皮下去,何时能够真正达成和平?这样无疑会恶了东岸人,与目前制定的国家发展战略背道而驰。

    这样说起来,看来也就只有在达尔马提亚一带多取点土地以补偿损失了!这个地方其实也是蛮关键的,威尼西亚共和国自成立的那一片起就一直没放弃在这个方向上的扩张,并且占领了很多的土地,直到遇到强劲的对手奥斯曼土耳其人的挑战。现在东岸人愿意出头做主,帮助他们在这里多取得一些土地,听起来也是不错。因此,不管上头现在是什么意见,莫罗西尼觉得有必要和高文刚就达尔马提亚地区的领土声张进行一番沟通,未来一旦执政官会议改弦更张,同意以放弃那些群岛为代价而在达尔马提亚地区进行扩张的话,他也不至于什么都说不出来。

    高文刚与莫罗西尼就达尔马提亚一谈就是一整天,双方的随从们甚至拿来了几张大型手绘地图,在上面划来划去,分割地盘,说起来也是够讽刺的——这种背着原主人地图开疆的做法确实可能有些不合时宜。

    谈到最后,双方终于商定:威尼西亚共和国除战前领有的达尔马提亚部分土地和城镇外,可以保留在此次战争中(谈判之日前)实际控制的原属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达尔马提亚领土。除此之外,为了补偿威尼西亚共和国做出的牺牲,其余原归属于奥斯曼帝国其余达尔马提亚领土也全数归于威尼西亚共和国,即土耳其人彻底退出了达尔马提亚海岸,使得威尼斯人得以将这片海岸与意大利北部的本土连成了一片,也算是非常不错了。

    当然奥斯曼人同样会发还战争期间扣留的威尼斯人员、物资、船只和房产,这都是应有之意,相信在这个奥斯曼帝国面临巨大危机的当口,他们还不会如此不智到因为这些蝇头小利而使得谈判功亏一篑。

    高文刚估摸着,这应该是威尼斯人所能够接受的最低限度的要求了。毕竟,他们国内也有主战派,和奥斯曼帝国打了无数次战争,拼了两百年,民间对土耳其人的印象也相当不好,因此不让他们趁势夺取希腊地区已经非常不错了,已经是东岸人努力得法了。

    而在斯普利特这边初步谈出了点眉目后,双方都没有耽搁,第二天,阿尔贝托·莫罗西尼就搭乘专用轻快小帆船返回威尼斯本土去了,而高文刚也在一艘等候多时的商船的搭载下,悬挂着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旗帜,沿着亚得里亚海下行,一路朝奥斯曼帝国首都伊斯坦布尔而去,他想和穆罕默德四世苏丹好好谈一谈如今的局势。

    他们的老对手奥地利人来势汹汹,他们自己出动了大概五万余人马,波兰人则有三万余人跟随,此外还有德意志联军四万多人,总计十多万兵马,都是胜兵,士气高涨,战力倍增。这些人分两路进兵,一路向东进攻,直指匈牙利核心地区的布达城和佩斯城(两座连在一起的城市),这是奥地利本部精锐步兵和波兰骑兵,实力强大。一路向南,攻击塞尔维亚公国旧地,这是部分奥地利军队带着大批量的德意志诸侯联军,军纪不佳,但运气不错,竟然借着火药库爆炸的意外机会攻取了塞尔维亚重镇贝尔格莱德,不过他们现在侧翼掩护的威尼斯人闪了,加上奥斯曼人从后方重新调来了兵马和火药,再考虑到当地人民对这些蝗虫军队的厌恶,未来会如何也很难说呢。

    不过总体而言,奥斯曼帝国现在当真是风雨飘摇,处境艰难。大军统帅被处死,新来的将军又一时无法掌控局面,前线一片混乱;后方苏丹逃回首都伊斯坦布尔,朝野老臣和教长们对其腹诽甚多,很多人都在私下里议论他的无能和昏庸,以至于丢掉了如此之多的军队,失陷了如此之多的城市。总之,这个国家现在当真是非常危险了,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喘息之机,可敌人偏偏不给他们喘息之机,只是一味穷追猛打。

    高文刚最终在1685年1月20日见到了苏丹和帝国新任大维齐——同样来自科普鲁卢家族扎德·法希尔·穆斯塔法,已被处死的前任维齐卡拉·穆斯塔法的弟弟——他们二人面色憔悴,愁眉不展,似乎这段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穆罕默德四世苏丹只是礼貌性地打了招呼,然后便将一切事务委托给法希尔·穆斯塔法大维齐,自己返回后宫休养去了,看来这次惨败给了他信心上很大的打击。

    来自科普鲁卢家族的穆斯塔法大维齐的脸色看起来比苏丹还要难看,他的兄长因为是围攻维也纳的大军统帅,因此承担了战败的责任被处死,而他在上任之后就面临着诸多烂摊子,不仅是军事上的,更多的是来自政治和经济上的。因此,在看到东岸人抵达伊斯坦布尔后,穆斯塔法大维齐当真是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待苏丹穆罕默德四世一走,立刻说道:“高特使,很高兴看到你的到来,事实上之前我已经派人去使馆找过马拉提先生了,但很多事情他也无法做主,因此必须等到你过来再说。那么,现在我就再说一遍了,请问贵国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提供一笔资金?嗯,数额不能低于二百万杜卡特,也就是五百万东岸银元,这非常重要,几乎关系到帝国的成败。我们不管是什么渠道,只要有资金就可以,哪怕利息高点也无所谓,怎么样?”

    听穆斯塔法大维齐这么一说,高文刚也是吃了一惊。奥斯曼帝国虽然一直以来都在闹钱荒,但怎么着也能勉强支应过去,可自打从维也纳城下大败而回后,怎么突然就闹到了这步田地?这也太夸张了吧?而且,这会了,自己从哪去给这些土耳其人弄钱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影响力(五)

    经过与穆斯塔法大维齐仔仔细细地一番长谈后,高文刚最终才弄清楚了他们要钱的缘由,同时对这个庞大帝国目前的艰难处境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高文刚了解到,因为敌人进兵过速的缘故,奥斯曼帝国以往的财税重地受到了极大的破坏:匈牙利不多说了,正遭受奥地利军队本部的迅猛攻击,奥斯曼帝国上下知道这里的紧要,千方百计调派最好的将领、最能打的部队过去参与防守,但仍然收效甚微,每天都有土地丢失;塞尔维亚地区受到了德意志联军的疯狂攻击,并且军事重镇贝尔格莱德因为意外因素而陷落,虽然目前正在组织人手重新夺回,那些成分复杂的德意志联军也已抢劫为能事,但毕竟整个地区都糜烂了,不能为帝国财政提供任何来源;以往富饶的达尔马提亚海岸、希腊近海、阿尔巴尼亚等地则受到了威尼斯海陆军的夹击,虽然他们在去年年中的时候陆陆续续就停止了,但恶劣影响已经造成,商业活动不是短时间内能恢复的,而且这些威尼斯人还牵制了大量奥斯曼帝国的军队,使得这些地区财政开支大增,消耗加剧。

    总而言之,在战前原本就很脆弱的奥斯曼帝国的财政,在经历了维也纳城下噩梦般的惨败之后,目前很多原本的财税重地陷入了战火之中,收入锐减,再加上因为人心浮动所带来的偷漏税款的行为,这政府收入直线下降也就可以理解了。

    而政府收入大大减少,开支却急剧增加了。目前,奥地利人得到了波兰、马耳他、教皇国及一些意大利邦国、德意志邦国的援助,兵力雄厚,资金也还凑合,正是高歌猛进的时候。而且,据说波兰的使节也在莫斯科活动,他们看样子是打算与俄罗斯人在乌克兰的问题上达成妥协,以吸引俄罗斯帝国加入,发动对土耳其人的致命一击——很奇怪,不知道波兰人为何对奥斯曼如此之大的怨念,应该是之前在波多利亚和乌克兰等地结下的梁子。

    这样一来,奥斯曼帝国就更加左支右绌了。看样子,他们未来将要在乌克兰对抗波兰和俄罗斯的主力大军,在匈牙利对付奥地利的主力精锐,在塞尔维亚和波斯尼亚对付德意志、意大利诸侯联军,在达尔马提亚、阿尔巴尼亚和希腊近海对付威尼斯人——好吧,这一挑战线真是托了东岸人的福,不然少说也要牵制掉五万以上的人马。

    几个战场加起来,法希尔·穆斯塔法大维齐给了个含糊的数字:20-25万奥斯曼帝国军队常年在和上述势力作战,而且一旦俄国人加入进来,保不齐需要扩军到30万人才能堪堪抵御,这简直就是要了老命了!

    其实,若是在以往,奥斯曼帝国本不用调集这么多人马的。可谁让在维也纳城下时,最精锐、最能打的人马损失惨重呢?而且加尼沙里军团、斯帕西军队也有些不太听话了,地方军队更是因为军饷被严重拖欠而非常不满,暴动、哗变此起彼伏——当一支军队的士兵们需要足额领导薪水才愿意执行上级指挥官的命令时,他们还有多少心思打仗就可想而知了。

    “帝国财政竟然不健康到了这种程度?”在与深悉内情的穆斯塔法大维齐长谈之后,高文刚也是震惊了:“许多财税重地陷入战火,即便没陷入战火的地区,也因为人力、物资、金钱的大量征发,使得经济活动受到了极大的制约,物资、粮食生产能力下降,贸易活跃度降到了可怕的最低水平,这经济的困难程度当真是前所未见。怪不得,怪不得了!”

    其实,奥斯曼帝国在最近三十年中渐渐拼不过中欧、西欧国家,除了西方率先进行军事改革,将中世纪落后军队的成色一点一点剥离以外,难道就没有其他方面——比如财政——的因素吗?怎么可能!

    事实上,比军事改革更先进行的,是西欧在经济领域进行的改革!资产阶级的日趋活跃带来了商品经济的极度发达,进而或直接或间接地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再加上海外殖民、贸易活动带来的巨额利润,这些无疑都一步步充实了西欧、中欧各国的经济实力。

    就拿奥地利和奥斯曼帝国军队来说,同样的部队,奥斯曼人三十年前是什么样,现在差不多还是那个鸟样,除了一些精锐部队扔掉了老旧的火枪,换上了价廉物美的东岸枪炮以外,其余方面几乎没有任何进步。而奥地利人呢?这几十年来当真是进步巨大,别的不说,从部队的披甲率上升了好几倍就可以看出,人家甲具生产的数量和成本都有了飞速的进步,这在战争中该是什么样的优势?以此也可以推到其他武器、军资的生产中去,奥地利的生产力一天天在进步,军队也和法国人充分练了很多年的手,内部也没你那么多杂七杂八的烂事,这要是打不赢才出鬼了——奥斯曼帝国,也就是自己觉得自己很强大而已,结果现在被人家一顿猛揍现了原形了,多么可悲!

    再从现代军队的组织建设来说,奥斯曼帝国也是一塌糊涂。以后勤供给为例,奥地利人充分学习了法国人的兵站制度,后勤物资的供给、发放搞得井井有条,并且已经形成了完备的制度。而土耳其人呢?完全还是一副中世纪的做派,而且还带着浓重的因粮于敌的草原遗风,这在以往不致命,但在最近二十年越来越致命!你出征的时候只带了部分粮草,那么在进入敌国境内后势必要分兵劫掠打草谷,这一是会延误己方的进军速度,暴露自己的方位所在,二呢也会给敌军以多打少,集中主力吃掉你分出去的兵马的机会,这劣势可就相当大了。

    很不幸,奥斯曼帝国军队现在还是这种中世纪做派,一点不职业,一点不先进,军队建设是搞得一团糟。当然他们这种军事体制可能也和国家的财政税收及社会生产力相关,他们的生产力太落后,国内的运输、储存及发放能力又不够强,出动的军队规模还大得要死,动辄二三十万人,光靠自己肯定是无法准备够全部的物资的,很大一部分缺口必须是到了敌国境内去劫掠才能解决,比如这次就是了。

    总之,战争到了这个年代,已经越来越倾向于比拼整体了,奥斯曼帝国体量大的优势越来越小,形势只会越来越吃紧。现在正在进行的这场战争已经让他们模模糊糊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无数村庄和城镇陷入战火,成千上万的百姓流亡逃难,后方大力征发壮丁和钱粮,留守的老弱妇孺无法承担起繁重的农牧业劳动,粮食和物资生产急剧下降。而钱粮的短缺使得城市物价飞涨,前线供给不足,溃逃回来一无所有的士兵在乡间四处抢劫,继续破坏着本就不多的农牧业生产活动,政府的收入日益减少。不得已之下,他们开始将更加繁重的赋税转嫁到其他人身上,这使得更多的人破产逃亡,整个国家陷入了一团糟。而政府只能消极被动地应对着这一切,他们将各种犯事的溃兵、乱民或抗税分子抓捕起来,流放到克里特岛或塞浦路斯岛上,但对梳理整个国家乱糟糟的局势却无甚益处,甚至还有火上浇油之感。

    现在,整个国家各个阶层,无论是底层老百姓,中层地主、商人,或者是上层官员、贵族和高级神职人员,都对这个无能昏庸的政府失望到了极致。素来有废立君主传统的加尼沙里军团蠢蠢欲动,各方势力私下里勾连不断,暗流涌动,整个国家从上到下都陷入到了一种奇怪的“僵直”状态——也好在有一些爱国的将领或领主仍在拼死抵抗敌军的攻击,且奥地利人的军纪也实在不咋地,不然偌大的奥斯曼帝国怕是已经四分五裂,轰然倒下了。

    “是的,没错,情况已经到最紧急的关头,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的办法了。”法希尔·穆斯塔法大维齐声音沉重地说道:“我们若想要主动干预局势,使其向好的方面发展,就必须在短时间内注入一大笔资金,以缓解前线军事开支对后方的巨大负担,让地方上能够尽快恢复生产。不然的话,被敌人拖上个几年,恐怕我们没有在战场上失败,后方却起火了,那输得可就太冤枉了。”

    当然了,穆斯塔法大维齐这话说得可能稍稍有些夸张,因为真要认真说起来,奥斯曼这么一个拥有数百万平方公里辽阔国土的国家,并不是没有应对眼前这种困难局面的能力。形势若真要到了无可挽回的边缘,他们还可以祭出一个大招,那就是废黜造成这种局面的责任人——历史上甚至苏丹穆罕默德四世都被群臣联合起来废掉了——然后将其本人及一干党羽的全部处死,家产则拿来充公,这样就能极大缓解财政困局了。

    也就是说,与东岸这种收入稳定的现代国家所不同的是,奥斯曼土耳其这种封建国家收入的很大一部分,是要靠“罚款”来实现的,即将有罪之人的家产、奴仆充公,补充国家财政。这部分所占的份额绝对不小,从每年流亡到新华夏岛或东岸本土的那些奥斯曼帝国官员及家属数量就知道了,这个国家真要狠起来,那绝对能让你大吃一惊,毕竟草原血统的基因已经深植于他们的文化之中。

    当然谁都知道,这种抄家灭族的事情做起来有多危险。尤其是你要动的还是目前掌握着很大一部分军权、政权甚至苏丹本人,即便大家私下里已经达成了默契,可这种“操作”的难度仍然是很高的,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巨大的祸端,让国家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也正因为如此,穆斯塔法大维齐的第一选择是找东岸人借钱。他是整个帝国目前名义上的大管家,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谁愿意冒险进行内部的大清洗(虽然他历史上确实这么做了),嫌目前国家还不够乱么?

    但他的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却也让高文刚猝不及防,难以应对。他原本估摸着,奥斯曼帝国在前线战败,目前应该很困难,但这么一深入了解之下,他发现他这个“外人”对这个国家的了解确实还不够深入,对这个国家目前面临的糟糕局面估计不足。

    “二百万杜卡特的资金,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是巨大的负担,大维齐阁下想要我们现在就拿出来,这真的太困难了。”高文刚苦笑着说道。当然他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讲明,那就是贷款都是需要抵押物的,奥斯曼人打算拿什么来做抵押?

    以奥斯曼帝国如此风雨飘摇的处境,即便挺过了眼前这一关,相信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仍然将面临着在乌克兰、摩尔达维亚、特兰西瓦尼亚、匈牙利、塞尔维亚、波斯尼亚等地区发生战事的可能(其实几乎是必然的),国家绝大多数的劳动力、财富和精力都将被消耗在上述地区。试问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他们拿什么来还钱?怕不是最后还是成为一笔烂账罢了,而且还是数额达到了惊人的两百万杜卡特的烂账,这个责任没人负担得起!因此,奥斯曼帝国若想取得这笔贷款——我们先假设东岸政府愿意贷——必须拿出足够的抵押物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

    因此,他很快就此委婉地向法希尔·穆斯塔法大维齐提了一下,并且表示二百万杜卡特的金额太大,东岸共和国虽然富庶,却也只可能承担其中的一小部分,剩下的怕是还得找国际银行团想办法——当然东岸愿意为此牵头奔走,帮助奥斯曼帝国以更优惠的条件获取贷款,毕竟凭他们的渠道,怕是有些困难。

    穆斯塔法大维齐对此当然也是了然的,他同时也深知奥斯曼帝国偿还贷款的能力有限,因此抛出了苏伊士运河及铁路计划作为抵押的提议。另外他同时也表示,可以让东岸商品更深入地介入奥斯曼帝国市场,并且取得“针对其他国家商品的特别优势”,同时还可取得在黑海地区更多的自主权,比如有关克里米亚汗国方面的。

    说实话,这些条件都是东岸人非常垂涎的,也是他们往常所无法取得的,但这些东西的真正价值如何,真的很难估算。比如,东岸人就现阶段来说根本不想修什么苏伊士运河,撑死了将目前的木包铁铁路升级成轻轨罢了,这完全足够用了。再比如,获得在克里米亚汗国更大的自主权,你确定不是奥斯曼帝国看形势危急,俄国随时有下场的危险而拉人填坑吗?也就取得商品市场的优势有点意思,但这在短期内也看不到收益,长期的话未来谁知道什么情况?

    真正让东岸人感兴趣的,其实还是“接管”奥斯曼帝国的经济和军事改革大权,派遣顾问和学者,帮助这个老大国家改革自己落后的政治、军事和经济体制,以求取得国家层面的蜕变。在这个过程中,经济方面的利益无疑是极为庞大的,而且会异常牢固,就是不知道奥斯曼人同意不同意了。

    当然不管如何,高文刚都会将这里发生的情况如实上报给本土,由执委会诸公定夺,因为这很明显超出了他的处理权限了。但在此之前,他似乎也可以在权限范围内,帮奥斯曼帝国拉一些小金额的贷款救救急,或者说服相熟的意大利商人前来奥斯曼帝国进行贸易,以给这个国家补充各类急需的物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影响力(六)

    结束与法希尔穆斯塔法大维齐至关重要的会面后,高文刚又在伊斯坦布尔逗留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在这一个月内,他突击拜访了很多原本与东岸关系很亲厚的帝国上层人员。但很遗憾,并不是所有人都见到了:有些人在围攻维也纳的惨败中被认为需要承担责任,或处死,或下狱了;有的人则带兵在前线打仗,或者前往那些混乱区域尝试恢复秩序。当然也有的人没出什么事,咱伊斯坦布尔安之若素,对东岸人也非常热情,因此高文刚从这些人嘴里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这进一步加深了他对这个国家此刻局面的认识。

    另外,高某人也在东岸大使馆内与驻奥斯曼大使马拉提进行了一番闭门长谈,与他这位身处一线的外交官员充分交换了一下意见。毕竟,他虽然曾经担任过驻奥斯曼大使,但毕竟已经离任多年,对一些事务的敏锐度和判断力肯定不如马拉提这位正牌大使,因此与他谈谈,对于更加清晰地掌握事务全貌,还是很有帮助的。

    马拉提告诉高文刚,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困难。因为就在前不久,奥斯曼人刚刚在波多利亚的乡村田野中大败来犯的波兰军队,毙伤俘敌军七千余人,算是最近一年来一连串失败中的一抹亮色。至于是不是触底反弹,没人能够保证,但看起来马拉提信心却很足,认为奥斯曼人还是“很扛打”的,东岸不需要为其命运过于操心,更应该借着这次非常难得的机会,攫取更多、更长远的利益,比如奥斯曼帝国的经济、财税体系的改革大权等。

    “波兰国王扬索别斯基让副手带着三万军队帮助奥地利人,他自己则轻身返回了波兰,然后又组织了一支军队,步骑兵都有,大约有两万五千人的样子,进攻波多利亚。”马拉提向高文刚介绍着说道:“索别斯基在维也纳城下击溃了奥斯曼帝国大军的主力,亲眼见到了很多名噪一时的军团在他骑兵的铁蹄下覆灭,因此对奥斯曼人有所轻视。这次他返回波兰组织对波多利亚的攻势,也是为了收复这块之前割让给奥斯曼人的故土,结果气势汹汹而来,却败兴而去。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克里米亚汗国提供了大力的帮助,格莱大汗派遣心腹将领,从国内征集了两万精骑,同时还有大约一万名新军步兵(黑海北岸的封建领主们率领),带着五十余门火炮,从侧翼猛击波兰人。后来,德涅斯特河对岸的摩尔达维亚公爵也带了一万多名士兵赶来增援,与波多利亚原有的土耳其守军一起,将波兰人的这次攻势给顶了回去。”

    “据说,索别斯基对这次失败非常失望,打算组织更多的人马过来。他的目的不光是为了夺回波多利亚,甚至还想越过德涅斯特河攻击摩尔达维亚。事实上我有些奇怪他的选择,为何放着西乌克兰不取,偏偏绕道去攻击摩尔达维亚?为此甚至还不惜配合奥地利人在匈牙利和特兰西瓦尼亚的政治和军事双重攻势,非常费解。难道就因为克里米亚汗国目前是西乌克兰的实际控制者、土耳其任命的‘监护人’吗?”马拉提又补充说道。

    奥斯曼人在波多利亚搞的这次成功的防守反击,大概发生在三个月前,因为消息传递的缘故,高文刚现在才刚刚得知。在这次攻势中,因为与奥地利国王、哈布斯堡家族的利奥波德产生了一些嫌隙,扬索别斯基在功成名就之后,返回了波兰,打算为收复自己国家在过去几十年里陆续丢失的领土而奋斗。而他的第一步目标,毫无疑问是居住着大量波兰人的波多利亚,波兰-立陶宛联邦的核心国土。

    进攻波多利亚的行动一开始是非常乐观的。因为奥斯曼帝国在最近一年来持续不断的失败,所有人都把他们看做一群不堪一击的土鸡瓦狗。而且,土耳其人在波多利亚的守军加起来也只有八千多人,当地的波兰居民们也与索别斯基暗通款曲,看起来绝对是一场轻松无比的胜利。

    但事实无疑是残酷的,他们遗忘了一条窥伺在侧的饿狼,那就是克里米亚鞑靼人。这个拥有着大量凶猛彪悍、来去如风的骑兵的国家,几个月前就街道了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的训令,要求他们集结军队进入西乌克兰,随时准备帮助帝国协防波多利亚、特兰西瓦尼亚和摩尔达维亚一线。苏丹的特使着重强调,因为在进攻维也纳的军事行动中“临阵脱逃”的缘故(其实在攻取匈牙利之后鞑靼人就撤走了,临走时还抢劫了一把匈牙利),这一次绝对不允许他们再有任何逃跑的借口,负责他们未来在面临波兰人和俄罗斯人可能的夹击的时候,奥斯曼帝国将谨慎评估自己的行为。

    说实话,为了克里米亚汗国这个奥斯曼宗藩体系下自由度最大,实力最强,同时也是最桀骜不驯的国家能够听命,奥斯曼帝国也是舍下了脸面,拿俄罗斯人说起了事,最后成功使得格莱大汗派兵出战,合力击败了波兰人。

    在这次战斗中,克里米亚鞑靼骑兵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一锤定音的作用:在波兰人猛攻土耳其人、摩尔达维亚人和西乌克兰哥萨克们防守的城镇时,鞑靼骑兵从侧翼杀出,猛击波兰人的后队,最终取得了大胜。真要说起来,其实与维也纳之战颇有些类似,即敌军主力围攻己方守卫的重要堡垒、城市,打到双方都疲惫不堪的时候,生力军从侧翼杀出,一举击溃敌军,获得胜利,只不过规模比起二十多万人厮杀的维也纳之战要差不少罢了。

    而奥斯曼人在波多利亚之战取胜之后,算是基本稳定了附近多个地区浮动不已的人心,波兰人若想重新打回来,怕是还要再等一段不短的时间。马拉提告诉高文刚,根据一些不太靠谱的小道消息,波兰国王扬索别斯基在波多利亚铩羽而归之后,火速派人前往匈牙利,要求奥地利人改变作战方向,转向东北攻入波多利亚乃至西乌克兰,但奥地利人拒绝了这一建议,而是强调应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先匈牙利、再特兰西瓦尼亚,最后再图他处。为此,据说双方闹得已有些不愉快,波兰人对奥地利人“忘恩负义”颇有些不满,不过目前来说他们大体上还继续维持着合作的局面,在匈牙利的那三万波兰铁骑也没有撤。

    “想不到奥斯曼人竟然还能在这一片稳住阵脚。因为这次胜仗,特兰西瓦尼亚的那些对未来有些疑虑的基督徒领主们,其心思应该稍稍定了下来了吧?”听马拉提这么一介绍,高文刚也有些惊讶,觉得这波兰人也是心大,带着两万多人就来攻打波多利亚,难道就没考虑过被土耳其人、摩尔达维亚人、鞑靼人以及西乌克兰哥萨克围殴的风险吗?

    “俄罗斯人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在旁边看戏看了快一年了吧?有没有下场的打算?”作为驻伊斯坦布尔大使,马拉提负责收集、整理包括奥斯曼土耳其、乌克兰、俄罗斯及高加索地区的一切情报和讯息,然后再上报给加的斯的高文刚处理。因此,高文刚立刻向他询问起了有关俄罗斯帝国动向的消息,怕在最近几个月的时间内有没有什么消息还没来得及传递到他那边,进而引起他的误判。

    “暂时还没有。”马拉提摇了摇头,说道:“不过可以确信的是,俄罗斯人对趁火打劫非常有兴趣,他们已经在东乌克兰增兵了,数量高达四万人之多,再加上之前的驻军,这一线的俄罗斯总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万。如果再考虑到他们可以在人烟相对稠密的东乌克兰征调数万由萨莫伊洛维奇统率的哥萨克的话,这人数就更恐怖了。毫无疑问,这是一股能够改变战局的力量,也不知道俄罗斯人到底是怎么搞的,就一直盯着乌克兰大草原不放,非要将这里吃下肚才肯罢休。”

    “我们国家有句老话,叫柿子捡软的捏。谁让奥斯曼人在之前的战争中表现太差劲,一败涂地呢?你破绽露出来了,就怨不得别人过来找你麻烦。”高文刚苦笑着说道:“奥斯曼帝国主力被牵制在塞尔维亚、匈牙利一线,要不是我们帮助,他们甚至都无法从希腊、阿尔巴尼亚等地抽身,再加上波兰人又对当年波多利亚行省被割让耿耿于怀,因此俄罗斯人对西乌克兰感情去也就在所难免了。这样看来,我们的麻烦又很大了!这土耳其人,咋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搞来搞去,我们都快成他们的保姆了,最近一年来我头上添的那些白发,都特么的是他们闹的啊!”

    “这样吧,俄罗斯那边的情报要加紧打探,该花的钱不要省。就去亚速港打探,俄罗斯的那些腐*败官员们为了钱什么消息都可以透露,更何况我们还不是与他们有很强的利害冲突的国家,重金砸下去,应该可以收集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呃,尽量不要找那些贵族官员们,他们中有些还是有理想的,对沙皇也还算忠诚,找他们只会自讨没趣。总之,俄罗斯人下一步的动向很关键,如果他们这十多万军队压过来的话,就靠西乌克兰和克里米亚汗国来抵挡,不是不行,但十分危险就是了。”高文刚站起了身,给自己点了个烟斗平复下心情,然后才说道:“不过有利的一点是目前俄罗斯的政局有些混乱,他们未必就真的愿意出兵了。或者即便真的出兵了,也未必会愿意打一场倾国之战,这对于那些还在策划着腥风血雨的宫廷阴谋的掌权者们来说,是属于节外生枝的行为,所以这里便是机会了。”

    “我过阵子还要去一下克里米亚汗国,这个国家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第聂伯河、顿河、多瑙河贸易,这个国家可以说是最重要的支点,一旦没了,多年投入的心血可就完全白费了。商业网络要重新建立起来,不知道又要花费多大的力气,俄罗斯人可不是什么好的商业合作伙伴。”高文刚继续说道:“这次奥斯曼帝国大败,克里米亚汗国的重要性与日俱增,我在和法希尔穆斯塔法大维齐的谈话中得知,他们已经给了这个国家更多的松绑,同时允许我们在那里更大的自由度,因此我们打算与这个国家进行更深入的合作。”

    其实,多年以来东岸人早就与这个奥斯曼帝国治下自由度最高的仆从国有了深入的合作了。尤其在经济方面,东岸人与鞑靼人合资建设了新式晒盐场、肉制品厂、奶产品加工厂、皮革加工厂等,模式基本就是东岸人出技术和机器设备,鞑靼人出劳动力(掠来的奴隶)和地皮,双方一起合作赚钱。

    我们当然也不能忘了东岸人拉来的诸多来自意大利半岛的投资,这些在给予了汗国方面大量财政税收的基础上,也变相提高了其生产力水平。至少,在出口农产品到意大利形成产业之后,这个国家的农业生产技术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开垦的荒地面积也与日俱增。而当粮食开始变得富余之后,国家的人口自然也会开始增长,这无疑是有助于克里米亚这个国家各阶层的融合的一百多万的总人口之中,有着大量抢来的奴隶或奴隶后裔,如果不好好融合的话,未来肯定会制约国家进步的。

    此外诸如涉及到“三河贸易”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它的重要性无论怎么拔高也不为过,因此高文刚觉得值此关键时刻,他有必要再去一趟贝克奇萨莱,与格莱大汗好好谈谈。

第一百七十章 影响力(七)

    1685年3月30日,经过将近三个月时间长途跋涉(黑海封冻,不能行船),华夏东岸共和国驻欧全权特使高文刚终于抵达了克里米亚汗国的首都贝克奇萨莱。

    说真的,他已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来到这个国家了。但不管怎样,克里米亚汗国如今已经是东岸人撬动黑海局势的支点,万万轻忽不得,因此来多少次都值得,都有必要。

    哈吉格莱大汗最近身体不太好(这也是他没有率军亲征波多利亚的原因),病恹恹的,不过还是在东岸人设计的豪华宫殿内接待了高文刚一行人。

    格莱大汗马上出身,一辈子打过不知道多少仗,再加上克里米亚这个国家的体制特性,因此他对军队建设非常在意,也很上心,从来都是竭尽全力供养的:克里米亚汗国经过多次组建、裁撤、再组建、再裁撤的怪圈,最近十年来已经基本稳定在三万人常备军的规模上。

    毫无疑问,对于一个人口不过一百多万的落后小国而言,三万人的常备军规模已经非常巨大了,更何况这个国家还是个半封建半游牧的体制,生产力水平天然就不是很高,故能保有三万人的常备军总额,已经相当牛逼了,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可以称得上是“穷兵黩武”。

    这三万人里面,两万人是骑兵,传统意义上的克里米亚鞑靼骑兵,彪悍、轻捷、精狡,多由穷苦农牧民或大汗赦免的奴隶组成,由国家提供薪水、给养和训练装备,东岸军事顾问参与并帮助组建了其后勤系统、训练系统、情报系统和指挥系统。虽然不可能样样教给他们其实东岸人在军事上也只是技术和制度领先,其他很多方面也就一般般,和旧大陆同行们还是有互相学习的地方但已经让这支军队战力倍增了。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克里米亚汗国除了大汗或贵族们亲领的部属外,是没有什么常备军的。他们遵循的还是草原旧制,即一旦有事,臣服于大汗的各部族首领带兵勤王或出征。他们带的兵,其实就是部落民罢了,只不过是家里有几个奴隶和一些财产,生活还算过得去的部落民。出征的时候,部落民需自备马匹、干粮、武器和其他军资,在指定时间到指定地点集合,然后由部落长老或酋长率领到大汗金帐所在处应命。

    可以看得出来,即便克里米亚汗国的部落民们较为富裕意味着从繁重的生活劳作中解脱了出来,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打熬身体,锤炼战技但毕竟不是职业士兵,不可能全天候、高标准地进行军事训练。就算有一些人比较自律,坚持训练,但也仅仅只是小范围罢了,大范围的协同作战还是有所欠缺的,而这往往也是草原游牧民们的通病,组织度低!属于先天的病根子,要弥补的话比较困难,除非出一个雄主用铁血般的纪律教会他们这一点,但雄主往往是很少的。

    而这其实也是草原游牧民们在渡过了极盛期之后,开始转衰的重要原因,无他,不合时宜的古代军事体制拖了后腿!想想看吧,当欧洲各国工商业日渐繁荣,社会生产力水平逐渐提高,开始供养得起规模越来越大的常备军队。这些军队数量庞大,装备精良,训练频繁,战斗力自然比每天为生活奔波的非职业军人要强多了。

    可以这样说,当初土耳其人如果不迅速转变体制,从游牧国家过渡到封建国家的话,他们也就如同欧洲历史上闹过的“黄祸”一样,最终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索性土耳其人比较清醒,及时进行了痛苦的改革,与当地的封建领主们结合,最终建立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与他们对比鲜明的是,盛极一时的金帐汗国、帖木儿汗国都分崩离析了,落后的生产关系无法驾驭先进的生产力,国祚何其之短耶!

    如今东岸人帮助格莱大汗建立的这支常备军,可以说是迈开了汗**事体制改革的第一步,至关重要。走出了这一步,克里米亚汗国也就有了常年维持着一定战斗力的“快速响应部队”,在应对周边局势时也将更加从容。

    而且,从军事指挥体系上来讲,这支三万人的军队只对格莱大汗的家族负责,等于是大汗手里的一把利器,同时也是整个国家的稳定器。今后大汗本人若想做什么改革的话,那么依靠这支常备军为后盾,加上大义名分的帮助,基本上阻力会小很多。真要说起来,这支常备军有点奥斯曼帝国苏丹本人直辖的加尼沙里军团的意思,为苏丹本人的意志服务,震慑各种不听话的诸侯,同时退役的军人可以进入政界发展,进一步巩固苏丹本人的权力。

    除此之外,这支军队其实也是给了底层人民格莱大汗经常找理由赦免一些奴隶,给予他们汗国自由民的待遇一个非常不错的上升渠道,因此受到了汗国境内绝大多数人的欢迎。这种扩大统治基础,传播声望的事情,是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争相去做的事情!

    此间的奥妙,格莱大汗不是傻子,当然也是知晓的,因此常备军就在他本人的强力推动下,一步步建成了。而东岸人作为其中重要的参与者,自然也获得了大汗本人极大的善意,于是两国之间的关系看来是愈发密切了,连带着东岸人引来的意大利资本都受到了格莱大汗父子的看重,因为他们能够提供养军的至关重要的税收。毕竟三万新军的维持费用,即便以克里米亚汗国的低水平,一年下来总还是需要耗费价值相当于250万东岸银元的钱粮物资的。即便克里米亚鞑靼人善于抢劫,近来的经济交流又极大充实了国库,再加上本身一百多万人口的国民生产的财富,也只能勉强供给罢了,且时不时还需要奥斯曼帝国接济一番(当然现在却是断了),因此这个国家现在是越来越重视外来资本的投入,对待诸路财神爷们也非常客气,特别是这些财神爷本身和他们没有任何冲突,相反还大量购买他们所产的牲畜和农产品的时候(每年贸易额已经稳定在三百万元以上,且还有继续增长的空间)。

    “俄罗斯人最近在东乌克兰大肆征税,因此不少哥萨克逃到了我们这边,带来了很多信息。我说不好俄罗斯人征税的目的是什么,但毫无疑问他们有可能会做出一些军事行动,不是这里就是那里。反正,他们大概是认为机会已经来到了吧。”大汗的脸色有些蜡黄,应该是身体健康状况不佳的缘故,不过他的精神却还不错,声讨起俄罗斯人来毫不留情,只听他说道:“但只要他们敢来,我们勇猛的骑兵就会将他们的狗头给砍下来挂在旗杆上,我们会做到这一点的。俄罗斯人都是懦夫,当年莫斯科被我们包围的时候,他们害怕得瑟瑟发抖。”

    “俄罗斯人一旦派遣大军进入西乌克兰,请务必要小心对待,这些年来他们的陆军实力增长很快,轻视对手是要付出代价的,陛下。”高文刚接过侍者递过来的一杯奶茶,一边捧在手心取暖,一边劝诫道:“与俄罗斯人争战是一项长期的工作。在与他们展开全面战争之前,我们最先需要做的,无疑是搞好自己的内部生产,以便在可能旷日持久的战争中能够坚持更长的时间。大汗,这一点非常重要,您的国家在持久力这一方面有所欠缺,务必要注意了。”

    “我已经将历次获得的人口中的工匠全部给予了良好的待遇了。我能干的儿子萨达特在贝克奇萨莱城外建立了大量的工坊,专门制造甲具、马刀、长矛、弓箭和火枪,唯一欠缺的就是铸炮能力还很差,这点恐怕需要你们帮忙了。另外,卡法铁矿的开采与冶炼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急需懂行的人解决,这一点我已经和当地奥斯曼驻军的最高指挥官沟通过了……”格莱大汗一听高文刚这么说,立刻提到了这些年“攒”出来的家底。

    “大汗,这些技术细节的问题,请容后让我的随从和您的臣子好好商讨。”高文刚不客气地打断了哈吉格莱的话头,然后用一种凝重的语气说道:“陛下,上次我们提到的在贵国全境划区设县,建立定居村庄、城镇的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了?您要知道,为了帮助贵国进行这种政体上的改革,我特地写报告给本土申请,为贵国预留了一百名政务官员的留学名额。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我动用了大量资源才争取到的机会。陛下,为了贵国的未来,请您慎重考虑并尽快予以答复。”

    其实,东岸人为了强化克里米亚汗国这个黑海贸易的支点,多年来一直试图为这个国家进行全方位的改革。所幸最近几任大汗都比较给力、开明,配合东岸人进行了许多卓有成效的改革,如军事体制的改革(常备军的建立)、经济体制的改革(引入外资发展经济)、社会体制的改革(在全国范围内分区划县,建立定居城镇)、政治体制的改革(加强中央集权,用对大汗负责的政务官员部分取代贵族、酋长的作用)等等,一步步将这个国家向现代文明国度推进。

    当然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克里米亚汗国改革了几十年,虽然取得了不俗的成果,但阻碍仍相当巨大,有的时候甚至就连大汗本人都有所疑虑。因此,东岸人必须时不时地与他们进行沟通,并且催促,才不至于让这个国家的改革陷入停滞乃至倒退。

    东岸人相信,当克里米亚汗国慢慢蜕变成一个正常国家的时候,他们的生产力会有一个集中的释放,这无疑是会大大增加其国力的。而也只有让克里米亚汗国的人口、经济和军事实力不断增强,才能够在日益强大的俄罗斯面前保持一定的抵抗能力。否则的话,怕不是被那些贪婪的俄国人一夜之间就给推平了。

    格莱大汗这会听高文刚催促派遣官员留学的事情,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最终才叹着气说道:“你放心吧,派遣人员留学的事情,问题不大。我现在还没死呢,一些鼓噪反对的声音也不过如此罢了,这些事情我会处理的。”

    高文刚听格莱大汗这么一说,心中顿时一定,这下渗透、影响这个国家的最后一个环节也完成了。只要这批留学完毕的官员返回克里米亚,到各区县、城镇任职后,东岸人在政治上有影响力,在军事上熟人也很多,在经济领域更是占据主导地位,那么克里米亚汗国从今往后大概就只能在东岸人的指挥棒下不自觉地起舞了。而这,无疑也正是多年来他们所一直追求的了其实他们更大的野望是如此这般炮制奥斯曼帝国,但这个难度可想而知,况且如今东岸对这个老大帝国的影响力还不足以实施如此高难度的操作,因此提前拿克里米亚汗国练练手也好,至少多了经验了不是。

    与格莱大汗会谈结束后,高文刚又应邀参观了驻扎在首都近郊的常备军的操演。在这次规模超过了五千人的大型会操中,那支刚刚从波多利亚战场上经历过战争洗礼的新式步兵表现抢眼,让高文刚也刮目相看。

    他了解到,这支步兵下个月就会开拔前往北方的鞑靼壕沟驻扎,以随时驰援各处。而这个鞑靼壕沟呢,其实最初也是东岸人帮助设计的防御工事群,后来又屡次提供技术帮助他们扩建、加固,至今已形成了一条横亘在半岛与大陆之间的史诗级防线,没有人可以在不付出大量死伤的情况下轻易攻取,是半岛的最后一条保险绳。

    “希望在有这些军队和坚固防线的保护下,这个国家能够更加不受打扰地进行改革吧。在如今这个大争之世,落后国家不改革、不革新,那么就是死路一条,终将被历史所淘汰。这一点,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其实都是没什么两样的。”高文刚最后想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变革与实力(一)

    1685年4月20日,镇雄土府北部的一条山间小路上,来自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随军特别观察员陈明刚刚放下了胸前的望远镜。

    今天的天气有些闷热,不似这山里一贯的凉快爽利,让人直欲解开胸前的黄铜风纪扣。不过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一干大顺军将,还是要点体面的陈明理智地终结了这个念头,继续裹着厚实的呢绒大衣在小路上矗立着。

    前方大概数百米外,一个规模不小的城寨已被团团围住,来自大顺左营的数千精兵分布各处,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攻击。而在更远处的平原或山丘上,大顺军的旗帜出现在大部分交通节点或山势险要处,只留着少数几个方位没占领,这也是为了不完全断绝敌人突围的希望,削弱他们的抵抗意志。

    “撮尔小丑,也敢抗拒我大顺天兵,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左前方数米外,一位戴着红抹额的军将说道:“也罢,这次就让他们知晓我军的厉害,以震慑群小,省得以后这帮土司寨老们总有侥幸心理,以为我们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也不知道他们脑子怎么想的,难道以为这天下还和几百年前一样吗?占据十几个山寨,联兵数万,就能逼得朝廷拿他们没任何办法?”另一位年轻些的将领高声说道:“不,现在的天下已和以前大不一样了。长沙的枪炮工厂一日可修理几个指挥的装备,用船溯流而上的话,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将物资运到川中。这些个土司头人,脑袋里装的还是前明年代的东西,怪不得这么愚蠢。”

    “其实也不是他们蠢,而是背后有人支持啊。”一位年纪稍微长一些的男人听了后,拈着胡须,阴测测地说道:“西营的那些丧家之犬,竟然投靠那无道的前明朱家余孽,这也就罢了,可这几十年来,他们哪一天不在想着从我们背后做小动作?特别是咱们左营入川之后,他们更是觉得抢了他们口中的食,发了疯得要搞我们,这简直不可理喻。”

    “嘿嘿,李定国、孙可望当初在贵阳与吴三桂老贼血战两年,打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吴老贼甚至因为久历前线而亏空了身体,回来没多久就每况愈下,让咱们捡了个便宜。西营的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多少老兵精锐和吴三桂拼死在了贵州,结果却没捞到太多好处,这可不就恨上咱们了么?”有那心思恶毒的人也打着哈哈走了过来,说道。

    当然他的这种说法也不完全是无稽之谈。盖因南明方面一直认为,当初他们在贵州死拼吴三桂,贵阳之战更是打得荡气回肠,虽然功败垂成,但也极大地杀伤了吴三桂的人马,更是让其本人因为连续在外征战而使得身体状况不佳,最后在东川和左营激战的时候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进而使得战线全面崩盘,顺军入住四川。

    不过站在顺军角度来看,他们入主四川,可不是白来的,而是一刀一枪血战拼来的。在东川和吴三桂激战,在川北和清军决战,在成都平原与吴军最后一次交战,以及四川境内各种独立或叛乱势力的清剿等等,哪一样是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说句气人的话,就你西营那点本钱,连吴三桂的人马都拼不过,就别提赵良栋等人统领的陕甘绿营了。

    陈明来到四川也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对于西营、闯营之间的诸多前尘往事也多有了解,因此这会听这帮大顺军将们聊起这事,他也不陌生,只不过没有参与进去而已。而这些人高谈阔论时居然也一直没有避讳着陈明,看样子是根本不在乎,这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如今大顺国内军民心气的高涨。

    想想也是,现在掌握着江西、湖南、四川以及半个湖北,地盘不能算小了,人口也很多,是如今中国大陆诸多诸侯中仅次于清廷的第二大势力。而具体到左营方面,他们又在四川连续作战并获得胜利,打下了偌大一块地盘,整个军政集团呈现出很强烈的上升趋势。这言谈举止间若不自信一些,也不可能啊!

    “炮队开火了!”正遐想间呢,一位军官突然指着前方的战场,大声说道。而他这一吼很快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大家都停止了交谈,一同向前方望去。

    陈明从兜里拿出笔记本和笔,一边看一边仔细记录。即便是这种征讨土司的战斗,也是很有参考价值的,可以让本土陆军部的那帮大老爷们能够更好地评估顺军乃至他们的对手的战斗力。有些终日坐在办公室里的家伙,思维还停留在三十年前,觉得顺军还是那支被清军追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丧家之犬呢。可事实上是人家经营中部地区多年,根基深厚,并且进行经济改革,重用新式人才,国力日渐上升,军队建设也稳步推进,战斗力自不可和以往同日而语。

    陈明受已经离任归国的前南方开拓队队长马文强委托,重点调查四川节度使刘忠贵所部的战斗力,这次顺国在全境内掀起规模最大的一次清剿土司的行动,无疑就是一次极好的机会。陈明跟的这一路是左厢兵马使张光翠辖下一部,重点经略历来土司势力根深蒂固的镇雄府、乌蒙府以及邻近的贵州部分地区。

    说实话,这种行为就有点打擦边球的嫌疑了。乌蒙府、镇雄府原本在左营入川之战中被南明李定国率军收服,后来在与吴军的交战中这些土司也一直出壮丁、出钱粮,出力颇大。结果李定国因为南明内部问题率军回返后(据说现在身体欠佳,随时可能病逝),这些土司头人失去了约束,于是都很快活得当起了土霸王,直到大顺朝廷将目光转向了他们为止。

    此番大顺朝廷趁着清国西北局势紧张,开始大力发展内政,清剿内部土司势力,打通商路的同时也解放人口,因此调集了川、湘二省数万兵力。其中长沙方面派出中营、后营三万余人马西进,四川方面隶属于长沙的张能所部归还了重庆府,然后举兵东南方向,合力清剿土司割据政权。

    朝廷若此,刘忠贵自然也不能不有所表示,更何况他们本身也想厘清内部关系,因此派了收编的吴三桂降军二万余人东进,清剿播州等地残留的土司,同时配合朝廷在湘西一带的行动。此外,刘忠贵幕府同样派左厢兵马使张光翠率一万五千精兵南下,沿途各府也派了部分团结兵(即地方民兵性质的武装)配合,总兵力超过了三万人,重点清楚镇雄府、乌撒府等地的土司势力,同时也有窥伺西营治下土地的意图在内。

    认真说来,刘忠贵此举是有违反东岸人定下的大顺、南明两大军政系统“不得互相侵攻”的原则的,毕竟那些土司头人们若真细究起来,家里可都有着李定国代表南明朝廷发下来的委任状、册封书、告身什么的,不是没什么根脚的生番。刘忠贵派兵打他们,其实打的就是南明朝廷的脸面,虽然他们是以清理土司势力为借口来办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东岸人再反对,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四川,又能有几分说服力呢?是,人家刘忠贵幕府是对东岸人有着不轻的依赖,可这种依赖在扩充地盘、稳固统治这种根本利益面前,怕是还有些不够看吧?再者,人家其实也很给面子了,说不打南明就不打南明,只搞个擦边球打打四川境内倾向于南明的地方土司而已,需要大惊小怪么?

    这其实就是四川幕府给陈明解释的大致意思,陈明也是苦笑,在劝说不果之后,他将这些呈报了回去,由南方开拓队方面定夺,然后他又强烈要求南下随军,以就近观察大顺的这一路人马到底要干些什么。

    如今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这支由老将张光翠率领的兵马先是快速进入闹得最凶的乌撒府,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连破十余寨,俘获人口、牛羊、粮食无数。在奏得幕府同意后,于乌撒府北部设盐津、大关二县,安置俘获的诸多人口,改土归流。同时,成都方面也一口气迁移了上万名原吴三桂降军及其家属后裔来此定居,分田分地,进行军事屯垦,以期尽快消化这些原属于土司的土地,恢复幕府对其的直接控制。

    随后,在分出部分人马西进马湖府继续清剿土司之后,除留守的少数军士之外,其余主力皆被张光翠带走,向东扑入了镇雄府。第一战就拿白水江司开刀,并在白水江畔大破其主力,毙伤俘八千余人,一战挫了敌军气势,然后便顺理成章地平定了这个镇雄五土司中偏局西北方的一部。

    而在占领了白水江司之后,张光翠的兵马在这里稍事休整了半个月,以等待补给。没多久,在补充兵和后勤物资到位后,该部继续南下,进入了归化长官司,对其进行了劝降攻势。劝降失败后,他们也不意外,直接动手,旬月间就连连取胜,让那些土司寨主们欲哭无泪之时也非常吃惊,这朝廷兵马何时这么能打了?想想前明万历年间播州杨家之乱、天启年间奢安之乱等等,朝廷哪次不是调动西南数省兵马,靡费无数,耗时多年,最后才堪堪平定?

    可这次清剿境内土司,前后不过数万兵马,其中一半还是团结兵,竟然如此干脆利落,也是异数了。这大概既是由于万历、天启年间西南土司刚被收拾过一轮,同时也和顺军战斗力比前明末期西南地方上那些卫所兵要强上很多有关。你还真别瞧不起这些使用了火枪火炮等新式战法,纪律性也比较强的军队,如果后勤供给充足的话,打起来真的比这些土司强上不止一个数量级。

    不信?看看地球历史上清朝末期,别看人家都快亡国了,但神奇的是国力在末期几十年里一直呈上升状态,主要原因还是人家在试图脱离农业社会的窠臼,增添了很多工业生产的元素,交通运输条件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使得国家的生产力水平比起即便是全盛时期的古代封建王朝也要强上许多许多。因此,他们才能从容地平定国内各种叛乱,并最终大体上维持疆域到了王朝覆灭之日。

    如今顺国虽然比不上满清末年的社会生产力水平,但民间思想已经在缓慢的开化之中,国内商业日趋活跃,工业生产虽然主要是政府投资在做,以军工生产为主,但民间各类投资近些年也有快速增长的势头,总体发展非常良好。而且更重要的是,几十年来顺国的统治者们在东岸人的建议下,持之以恒地在辖区内修建了很多高等级战备公路或码头,一些能行船的河道也拓宽疏浚了些,交通条件有所改善,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国力增加。

    四川虽然是新占之地,但总也有数年时间了,一干新政也在稳步推行之中,生产力的进步也都是肉眼可见的。再加上刘忠贵幕府统辖的军队并未腐*败、堕落,与清军、吴军厮杀多年的他们还维持着相当高的战斗力,并不是那些暮气沉沉的处于下降期的军队可比的,因此打一些土司还不是手到擒来?

    所以你便看到了,张光翠的这些对西南地方势力来说可称得上是精锐的兵马,究竟是如何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攻城略地了。土司们原以为对方战斗力只比他们强一些,但还可以靠地方、环境和气候来与之周旋,一如几百年来他们对付中央朝廷的老招数。但在这个社会激烈变革,生产力与日俱增的年代,这些老招数的威力是越来越差啦,以至于都不再能维系他们对地方上的统治了。相信如果再这么发展个几十年下去,当整个社会的生产力水平进一步提高时,无论是西南土司还是西北游牧民,应该都不再会成为一个问题,这是一个已经在西方被慢慢证明了的结论,相信在中国也不会太过例外。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变革与实力(二)

    172 变革与实力(二)

    “轰隆隆”的炮声一直响了好几个小时才慢慢平息。当硝烟散尽之后,众人可以看出,这座砖木混合结构的寨子外墙已经被击破了很大一个豁口,外围总计五个都的顺军兵马已经做好了出击前的一切准备,就等一声令下便杀将过去了。这样的战斗过程,在此之前他们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自是驾轻就熟。

    “轰破城墙者,乃十将孙杰是也!”一匹枣红马驮着个骑士飞奔而出,向周围诸君大声唱名,一下子将整个气氛都调动了起来,有些不参与进攻的后队军士也在军官的带领下大声欢呼起来,一时间顺军上下士气大振。

    陈明见状笑了笑,顺军炮队的水平这些年当真是增长了不少了。犹记得当年初建时,不但火炮数量严重不足,这人才也是缺乏得很,以至于当时东岸人不得不抽调了一些海陆军的炮手,前往湖南教授顺军打炮,算是帮助他们初步建立了一支现代化的炮兵。

    再后来,东岸人甚至半卖半送了一些旧式铸炮器械(国内已经全面改用水压机锻造炮管)给大顺的长沙枪炮厂,帮助他们进一步提高了生产能力。虽然还不能和清国沈阳、锦州、北京、开封等几个主要军工生产基地相比,但也已经相当不错了,甚至在技术上可能还略略领先一些,就是规模不及罢了。

    现代化的火器装备,在这个正变得越来越危险的世界中,必然是每个国家军队首选的武器。谁若是不能很好地进行运用,那么就必将被时代所淘汰。工业技术的进步和生产力的提高,已经深刻地改变了许多社会的组织形态,廉价的步兵与低成本、大批量生产的火器结合在一起,已经产生了令野蛮人为之战栗的力量,正发生在中国西南部的这场清剿土司的战斗,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若搁在以往,这种地方土司可是非常棘手的敌人。若是在王朝初建期还好说,那时候的百战精锐也许能彻底消灭这种游离于中央王朝之外的割据势力,但也是要耗费大量钱粮物资,死伤很多军民的,因此很多时候是对他们采取招抚的策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的话,你以为播州杨家那种割据势力,朝廷难道不想剪除么?实在是那里有些偏远,同时清剿的话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疲敝数省之力,旷日持久,死伤惨重,智者所不取也。

    但在中原王朝生产力取得较大进步的情况下,这些土司的下场就比较悲惨了,比如眼前这个刚刚被数量多达二十门各型火炮轰破城墙的某寨——虽然是“寨”,可这并不意味着人家是居住在山里,事实上土司、头人还是在平原或山势稍缓的地方筑城居住的——接下来被如狼似虎的左营军士一拥而入,下场基本上已经定了。

    陈明与几位手下爬上了一个小土包,这让他们的视野更加开阔,同时也能更好地观察前方的战场。一些顺军官兵远远地散在周围,仔细警戒着,生怕突然有什么人从草丛中暴起,将这位东国官员的性命给害了,那样节帅可饶不了他们。

    “怎么样?水平比起宁绍的那些新军如何?”陈明毕竟不是专业的军官,虽然眼光也不差,但这会还是很虚心地请教起了跟在他身后的几位隶属于宪兵司令部的情报官员。

    “肯定是有所不如的。”一位军官闻言,暂时放下了手里的笔,看着陈明,认真地回答道:“新军的伙食标准很高,虽然在我国的预备役体系(含民兵、警备队、殖民地军队等其他杂牌武装)中是最差的一等,但依然比顺国军队要强上很多,因为他们这些人甚至还不如对面清军的伙食标准高。”

    其实,东岸人也是了解过清军情报的。在左营入川之战爆发后的数年间,东岸情报官员利用诸多便利,也参与审讯了一些清军俘虏的工作,获得了大量有价值的第一手情报,其中自然也有关于伙食方面的。比起地盘不过三省,却拉起了几十万人武装的大顺政权,清廷掩有大半个中国,物产丰富,辖区人口众多,再加上北方自1644年之后就基本没什么大战了,经济、人口和手工业生产都恢复较快,因此国力还是很强的,支持个大几十万军队一点不费力,至少比顺国要轻松多了,因此其普通士兵伙食较好也不奇怪。

    而士兵的伙食好,自然也意味着身体素质较好及训练频次较高,战斗力自然也是要强上一些的。从这个角度而言,当初左营入川也真是走了狗屎运,若不是吴三桂的势力崩溃得较快,而陕甘清军又来不及大举入援的话,怕是还有得一番苦战。其实从当前双方在川北的态势就能看得出来,顺军兵力占据了极大优势,清军由赵良栋统率的陕甘绿营却仍能支撑着不被驱逐出去,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今后如果清国西北边陲不出什么大的乱子的话,顺国方面若想从四川出师北伐,怕是只能等自己的军队建设慢慢跟上来以后再说了——至少目前看来,他们的国力增长速度比清国快不少,时间还是在他们这一边的。

    “不过他们对于新战术的掌握看起来还不错,至少对火炮战术的运用已经相当娴熟了。我想对于这一点,我们必须予以警惕,我们是不是教给他们太多的东西了?说真的,就他们的表现来说,如果后勤物资、器械、食品、金钱供应又足量又好的话,他们的表现也是可以更出色。”另外一位军官也回答道:“后面我们也许可以给开拓队写报告,重点指出一下这里面的问题。也是上头认为顺国地盘较小,经济实力也不是很强,暂时还没可能崛起,但我们应该注意到这种苗头,万一他们快速扩张了呢?是不是会构成对我们的重大威胁,这一点不得不防。”

    “你们认为,未来万一北方有变,顺国会有所行动吗?”陈明也背起了双手,看着前方正蜂拥入城的顺军官兵,问道。

    “这个我们还真推演过,结论是顺国有很大可能会有所行动。如果清国陷入重大危机或崩溃的话,他们也许会挥兵北上,而如果清国麻烦缠身但还撑得住的话,那么顺国有很大可能南下侵夺云南、贵州、广东、广西诸省,以增强自己地盘的厚实度。我们毕竟不可能真的与顺国敌对开战,如果他们一意孤行南下的话,我们是很难阻止的。他们会认真评估风险与收益,一旦认为夺取几省的收益大于失去我们援助的风险(这是必然的),那么就肯定会动手。以南明朝廷如今那越来越不成的状况,恐怕很难抵挡,李定国和孙可望现在这个状况,是很难联起手来的,而他们都不团结乃至反目成仇了,那南明朝廷真的大势已去,无可挽回。”最先回答的那位军官说道:“其实,这次张光翠带着这些人马南下,难道就没有试探我们的战略底线的意图在内吗?说出去谁信啊!”

    陈明闻言轻轻点头。其实他也知道,这是顺国方面看到北方压力稍减,且长沙与北京方面暂时达成了和平协议,因此对南方有了些想法罢了。先不论这到底是李来亨授意还是刘忠贵自己耐不住寂寞,但这意图却是明摆在那里了:一路上清理过来的土司武装,有哪个不是南明朝廷任命的正儿八经的所谓“朝廷命官”?可如今顺国给这张纸面子了吗?很显然没有!这就是赤裸裸的抢地盘,没什么好说的。他们这次是剪除你南明的外部羽翼,下一步可能就是直捣黄龙,一战定乾坤了!

    而一旦让顺国统一南方,如果他们坚持延续当前的政策,并不被那些传统士绅所干扰的话,那么其国力快速增长无疑是可以预期的。这样的大顺,即便只有半个中国,那也是好几千万人口的大国,已经不再是东岸可以轻易撼动的了。到了那个时候,东岸人再想通过军事劫掠的手段来大量获取人口,已然不可能。或者即便获取人口都变得非常困难了,因为无论是南朝还是北朝,都不可能允许这种会动摇他们统治基础于合法性的事情发生。

    这就很难办了!虽然如今本土对外来移民的需求已经不是那么迫切,有些新近进入建国者议会的议员们也在讨论,是否有无必要继续进行这种人类史上前所未有过的史诗般的移民行动,但毕竟国家还没有废除这一政策,移民终究还是需要继续的,因此眼前的情况就有点棘手了。

    “管他那么多呢,情报先报回去再说吧。”想了半天,陈明终于说道:“其实真那样的话,对于宁绍、登莱倒未必是坏事了,本土一定会松绑更多的政策。同时这也说明,想要靠我们国家这么点体量,还远隔重洋来干涉大陆局势,终究是有些力不从心。上亿人口的大陆,岂是那么好相与的?我们干涉了四十年,已经是超常发挥了,以后怎么样,再说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变革与实力(三)

    四月的甘肃已经是草长莺飞的美好时节。在这个清廷新设立没多少年的行省西陲要塞肃州卫城外,一支骑兵部队刚刚出发。

    他们是去清剿一支流窜在附近的瓦剌人(卫拉特蒙古)骑兵的。这些马匪们从吐鲁番出发,人数不多,但非常精悍,劫掠了肃州以西的多处村落、马场和草料场,并且还杀害了一支从南方青海地区返回的商队,非常嚣张。

    有鉴于此,负责附近地区防务的嘉峪关游击将军、汉军旗将领刘金才立刻下令肃州方面出兵清剿。屯驻在宿州的马队一部紧急出动,前往周边乡村追踪这支马匪的踪迹,并最终在嘉峪关和肃州卫城之间的地带捕捉到了其中一部约百余人,血战之后将其消灭,如今这就是刚刚凯旋的人马了。

    “快准备汤药和吃食,弟兄们需要。”一名头戴羊皮帽的清军军官将马鞭甩到了在正前方迎候的一名小兵怀里,吩咐道:“这些吐鲁番亡国贱奴,前不敢反抗河中来的蛮子,后面也不敢对新主子瓦剌人龇牙,反倒是敢屡屡越境侵扰我部,当真是信教脑子都傻了么?”

    这名军官提到的“亡国贱奴”其实指的是大概百年前被叶尔羌汗国攻灭的吐鲁番汗国的后裔,多年来一直颇受以南疆为基本盘的叶尔羌汗国上层的歧视,日子过得非常苦逼,以至于只能跑到清国境内来打秋风才能维持生活的样子。

    而所谓的吐鲁番汗国,其实就是以前的东察合台汗国,在明史中初名“别失八里”,盖因其第二任大汗黑的儿火者将金帐设在别失八里(今新疆吉木萨尔县境内)之故,后来明史中又将其称呼为“亦力把里”汗国,是因歪思汗在位期间将都城迁往亦力把里(今新疆伊犁河谷的伊宁附近)。然后,还有更奇葩的,1481年羽奴思汗将汗国东半部分交给幼子(明史呼其为速檀阿黑麻,即艾哈迈德苏丹),定都吐鲁番,故又再一次被称为吐鲁番汗国。

    其实,所谓的别失八里、亦力把里、吐鲁番汗国,说的都是一个国家,那就是东察合台汗国,之所以出现如此之多的称呼,说起来还是明朝与西域不接壤(中间隔着个仆从国哈密国忠顺王部,即所谓的关西七卫是也),了解不清楚的缘故。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连青海都无法有效控制的国家对新疆一带了如指掌,更何况明朝主要的军事压力来自北方蒙古草原,西域当然就不会花心思去了解了,撑死了做点生意罢了。

    东察合台汗国自建立后就一直东征西讨。15世纪末、16世纪初,该国与明朝就在哈密一带来回拉锯,明朝时而丢失哈密国,时而收复(三立三废)。等到满速尔汗(曼苏尔苏丹)时期,明朝国力下降,东察合台汗国彻底吞并了哈密国,将国境线推到了嘉峪关以西,直接与明朝接壤,从此一直固定到东察合台汗国被崛起于鸭儿看城的叶尔羌汗国攻灭为止有意思的是,建立叶尔羌汗国的赛德汗(赛义德苏丹)就是满速尔汗之弟、阿黑麻之子,因为害怕被兄长谋害流亡去了中亚投靠表兄巴布尔,1514年又杀了回来,从南疆崛起,建立了叶尔羌汗国。

    赛德非常痛恨哥哥满速尔对他的迫害。或许是这种仇恨也传给了后代的缘故,在攻灭东察合台汗国(土地被叶尔羌和瓦剌蒙古人瓜分)之后,他们对其遗民一直看不过眼,不但税负较重,打仗时也要出很多兵,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数年前叶尔羌汗国的宗教领袖之一勾结五世雪山和尚(大家懂的…),想要颠覆叶尔羌汗国。于是雪山和尚就找到了信封藏传佛教的瓦剌蒙古首领噶尔丹,里应外合之下灭掉了这个立国一百六十余年的国家。不过,这可并不意味着这些新主子会给东察合台汗国旧地上的居民们好脸色。相反,多年来拒绝了绿教多次拉拢,坚定信仰黄教的瓦剌蒙古人对这些摩尔人(大家懂的…)更是厌恶,完全将他们当成了炮灰来驱使,日子依然过得苦不堪言。

    最近两年来,许是因为噶尔丹的要求,从哈密一带袭扰边境的吐鲁番人越来越多,间或夹杂着一些精锐的瓦剌蒙古兵。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已经从属于准噶尔汗国的兵马火器数量颇为不少,运用起来也非常娴熟,令驻守于西北边陲的满清军队猝不及防,吃了不少亏。及至后来,他们从河南调来数千名火枪手,同时从锦州、北京一带调集大量火炮(亦在西安建立规模不小的铸炮场),增援甘肃一带,才堪堪维持住了均势。

    不过在进入1685年之后,寇边的准噶尔汗国骑兵规模越来越大,令清廷上下大为紧张。没奈何之下,他们开始大量抽调驻防在陕西、山西、河南等相对内地的军士赴边驻守,增加甘肃一带的兵力厚度,防止遭到敌人主力大军的突然袭击。

    当然作为清朝最高统治者康熙皇帝来说,他最关注的始终都是蒙古草原上的动静,而不是西北边陲甘肃。原因很简单,满洲人赖以统治汉地的最主要武器便是蒙古人了!满洲皇帝素来是多部蒙古的大汗,在蒙古草原上的权威和影响力非常之重,因此对于任何一个可能崛起的蒙古部落他们都万分警惕。毕竟他们本族的人口始终十分有限,需要借助蒙古世界的力量来整合、统治关内汉人,而蒙古草原有草原的规矩,其文化习俗与内地也多有迥异,一旦出现一个强有力的挑战者,那么事情就将变得十分之麻烦。

    历史上康熙、雍正、乾隆三朝持之以恒地征讨准噶尔蒙古,终于将这个与满清抗衡上百年的草原帝国给彻底征服、打垮,满清皇帝在蒙古世界的威望达到了无与伦比的高度,成了蒙古诸部无可争议的大汗。不然的话,你以为即便在1691年诸部蒙古王公在多伦诺尔会盟了,就不会再度反叛么?他们哪有那么好说话!一切还是看实力的。

    所以,这会北京朝廷一面往西北边陲增兵,一面往草原派出了多支使者队伍,前往诸部进行联络,说是威吓也好,拉关系也罢,总之是尽一切努力稳定自己在蒙古草原上的威望,削减噶尔丹这头饿狼的影响力,让事情掌握在自己可控的范围内。

    而这样一来,北京朝廷对南方的关注度自然就不可能再维持以前那样的强度了,对南方最主要的割据政权大顺国的压力也不可避免地会减轻不少,尤其是当甘肃周边局势骤然紧张起来以后就更是如此了。

    所以,当满清皇帝派出使者前往湖北,与李来亨的特使达成停火协议哪怕是暂时的之后,一切也就注定了:这一纸协议决定了今后中国大陆、蒙古草原乃至中亚地区的战略走势,也许影响到的还有东岸人在大陆上的种种布局。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自然有后来人来处理,没人可以制定一个永远不用修改的战略,即便他洞察历史走向也不行。

    “那些蒙古骑兵被剿灭了?”有一名相熟的小军官迎了出来,问道。

    “什么蒙古人?是回回而已。若是遇到了噶尔丹金帐下的精骑,俺还能有命回来么?而且,这次事情恐怕还没完,听说准噶尔那边还派了许多人进入青海,西宁城那边怕是有些麻烦。朝廷在青海的控制力本就不甚稳固,至今只设立了那个几个据点,周围全是满怀敌意的蒙古人、回回或藏人,还真是险象环生啊。”骑兵军官结果一壶酒,一仰脖就喝下了大半,然后借着酒劲说道。

    “这准噶尔的祸害还真是越来越大了,叶尔羌国被灭了,瓦剌蒙古被统一了,以后不会祸祸到咱们陕西老家去吧?”小军官担心地问了起来,满是风霜的脸上全是忧色。他不是害怕,事实上他们这种陕北刀客一直以来出生入死的,对这些事情看得本就比较淡了,但还是担心家乡父老受到准噶尔汗国铁骑的袭扰甚至屠戮。

    “应该不至于。朝廷在陕北一带也有兵马,而且火枪甚多,野战或是不利,守城总不至于为敌所逞了。”骑兵军官想了想后,说道:“再说了,咱们秦地,即便是孩童亦能持矛上阵,真要到了搏命厮杀的时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唯一该担心的,就是和准噶尔对上了,这南方的局面怕是要翻过来了。”

    看得出来,骑兵军官对自己家乡的防务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同时也对南方的大顺政权有些忧虑,担心他们趁机北上搞事,让他们腹背受敌。虽然他们对此不是很惧,但总是一件麻烦事,让人难受不已。

    当然了,这位骑兵军官隐隐也听说过割据在登莱和宁绍的“海外来客”黄衣贼,对这些与朝廷打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未曾被剿灭的外洋势力的本事有些吃惊,更担心在他们与准噶尔蒙古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悍然出击,攻入山东西部乃至河北的京畿重地,那样所造成的破坏性可就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这些都是老爷们该考虑的事情,对他们这些当兵吃粮的人来说,做好眼前事足矣。即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在于准噶尔骑兵的交手中最大限度的保存己身和同袍,尽可能多地将老弟兄带回陕西老家,只要那些蒙古人不杀到自己家来,那什么黄教绿教、大汗苏丹的,关他们屁事!

    “过两天还会又一支从汉中赶来的客军会抵达城内,肃州会更加兵强马壮了。听说朝廷已经下旨修建肃州、甘州、凉州、西宁一线的诸多堡寨,打算用筑城战术堵死这些蒙古人东进的路子。寨子的型制倒是有些意思,听说是从南方那些闯营余孽那里学来的,叫什么棱堡,出了名地易守难攻。不需屯驻几个人,就能挡住一路,当真是叫那些准噶尔蒙古马队寸步难行。”骑兵军官又接着说道。

    当然他也没说,为了修建这些棱堡,清廷下令在陇南一带砍伐大木,同时在陕甘各地觅址大修砖窑,为这些堡寨提供原料。而为了将这些材料都能更有效率地运输上去,清廷还打算在陕甘一带大举征发民力,修建从凤翔府、巩昌府一带通往西北边陲凉州的木包铁轨道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从登莱那里的东岸人处学到的新东西,一种比传统的马车运输效率要高上不少的运输体系,说起来,这也是清国人活学会用,善于变革,提升了自己的国力了。

    准噶尔面对这种局面,究竟会打成什么模样,委实也很难说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变革与实力(四)

    174 变革与实力(四)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呼伦贝尔草原某处,魏文度上尉正在主人的引领下朝他们的蒙古包而去。

    这绝对是一个附近区域最豪华的蒙古包了,规模宏大、型制精美、用料考究,内部陈设也透露着一股奢华的气息,让人一看就知道主人的豪富。

    其实也没错,蒙古包的主人那海在东岸人开办的海兰泡汉蒙学校学习多年,后来在东岸情报官员的支持下继承了父亲的酋长宝座,成了一个拥有数百帐的不大不小的蒙古部落的首领。后来,信奉了天尊的那海率部进入呼伦贝尔草原边缘地带,开始游牧,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

    当然游牧并不能为那海部带来多少财富,事实上他最主要的财富还是通过充当东岸货物销往草原的中间人而取得的,而这似乎也是他们成功地在呼伦贝尔草原站稳脚跟的主要原因之一。因为大家都不想得罪他们,以免失去了东岸商品的获得渠道,即便那海很可能投靠了满清博格德汗的敌人。

    不过那海虽然个人信仰了天尊,但他的妻子儿女及部下族人们,却未必都信仰了这个。事实上,信仰黄教的还是很多,至少比道教的要多不少,因此喇嘛在这里仍然大受欢迎,地位尊崇。

    这种情况在蒙古人当中其实并不鲜见。比如1455年东察合台汗国也先不花二世速檀(又是也先不花,又是二世,又是苏丹的,可见这个时候西域的蒙古人尚未完全被绿教同化,仍保持着一定的自己的文化特色)统治时期,瓦剌蒙古发生内乱,大汗也先被害,其子阿马桑赤太师率部西迁伊塞克湖,原因据说是与自己的两个信仰绿教的儿子不和。

    阿马桑赤太师的夫人是东察合台汗国已故大汗歪思汗的妹妹,歪思汗在同阿马桑赤太师的父亲也先汗作战时被俘,不得已将自己妹妹送给了大汗才使得自己赎身,但也先大汗看不上他妹妹,甩给了自己儿子。阿马桑赤与歪思汗妹妹的婚礼就是绿教形式的,他们的两个儿子在母亲的影响下也信仰了绿教,但阿马桑赤则坚持信仰黄教,一如几乎所有的瓦剌蒙古人。

    所以,这个时期的蒙古人是粗豪的,信仰体系也是混乱的。察合台汗国旧地的蒙古人因为几任统治者被绿教毛拉们影响的缘故,在国内激烈地推行绿教,四处屠杀不肯信教的蒙古人、回鹘人后世中国的裕固族就是不肯信仰绿教的回鹘人逃入甘肃后形成的新疆全面绿化也就是在这个阶段完成的。

    但瓦剌蒙古却坚定信仰藏传佛教,并且与周围一圈绿教徒打了百年战争,大杀四方。相信若不是康熙三征噶尔丹及雍正、乾隆二朝继续征讨瓦剌蒙古人的话,哈萨克人、蒙兀儿人及其他一众绿教汗国估计都要被征服、屠戮,君不见北疆察合台汗国旧地的蒙兀儿绿教徒不就被杀光或者强迫改信了么?

    现在继绿教和黄教之后,东岸国教新道教也进来横插一脚,在辽阔的外东北、满洲和蒙古草原传播起了天尊的威严和慈爱。目前,黑水开拓队辖区是新道教投资最多的地带,可以说是遍布道观,到处是神职人员拉人传教,事业好一派红火之色。

    按理说,上述地区都是地域辽阔、天气严酷、人烟稀少、生产力低下的地区,不应该下血本进行投资,即便是道教总会这样财大气粗的机构也不应该。不过,道教总会在远东地区的几任负责人却都认为,黑水开拓队辖区民众文明水平普遍较低,信仰的多是萨满教之类的原始崇拜,非常低端,在新道教面前毫无竞争力,因此若是传教的话,当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一旦在这些土著居民当中成功传教,那么毫无疑问会使得东岸人的通知更加牢固和深入,当地土著也会更快地失去自己的文化特征,慢慢接受东岸人的生活方式,这同化速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黑水开拓队政府也非常支持道教总会的这种行为,因为这很明显对他们的统治更有利。更别说,现在他们已经着手准备挺进呼伦贝尔草原,介入蒙古世界的种种了,这又怎么可以没有宗教开路呢?于是,在外东北和满洲开办多年的汉蒙学校与道教总会就成了扩张信仰的两大利器,前者是为了给蒙古贵人子弟们树立“正确的”三观和宗教倾向,后者则是在普通牧民当中传播信仰,扩大影响力,二者并行不悖,双管齐下。

    那海很明显就是在海兰泡汉蒙学校读书期间接受了新道教这种宗教信仰的,非常虔诚。不过在他的统治区域内,藏传佛教仍然占据了极大的份额,甚至就连他的妻子以及支持那海上位的他的岳父也都是虔诚的佛教徒,这从今天现场到了许多喇嘛就能看得出来。

    “魏长官,今天小儿生病,妻子坚持请了喇嘛过来瞧病,倒是让您见笑了。”那海的脸色有些忧郁,他从少年时期就在东岸人的辖区学习、生活,懂的东西很多,见识自不是一般愚昧的蒙古游牧民们可比。他他看来,他的小儿子不过是得了一些疾病罢了,并不是什么邪魔上身,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问问东岸人的军医有没有办法解决,而这也是他邀请魏文度来他帐内谈事的原因所在,一是为了公事,谈一谈有关蒙古世界的事情,二呢也顺便让魏文度的军医给他孩子瞧瞧病(当然是在喇嘛们做完这场法事之后了),公事私事两不误。

    虽然已经是暮春时节了,但草原上的天气依旧有些寒冷。魏文度走进蒙古包,发现正中点燃着一堆火,上面照例架个铁锅煮着羊肉。此时大锅已经沸腾,切得恰到好处的羊肉块在肉汤中翻滚,加了香料、辣椒的它们散发着一阵阵的香气,让旁边正在做法事的几个喇嘛们都有些把持不住,几个年轻的甚至偶尔还会往铁锅那里瞟一眼,看起来修为还是不到家。

    一位穿着上等面料僧袍的喇嘛看了眼一身戎装的魏文度,微不可觉地颔了颔首,继续做法事去了。魏文度看到那个被裹得严严实实,一连病容的小男孩,他此时被母亲抱在手里,面前放着一张矮凳,凳子上摆满了木头雕刻的奇形怪状且面向凶恶的小人,那都是蒙古人臆想出来的恶魔或疾病的形象。

    蒙古僧人们在小孩各个方向坐了下来,打开经书,开始念咒。领头的高僧时不时还震一下铃,然后另一个身强力壮的喇嘛便用木槌敲起了一面皮鼓,其他喇嘛也适时敲起了手里的锣,一时间整个蒙古包内噪音大起,仿佛成了某个重金属乐队的演奏场所,直让人耳膜都有些生疼。

    整个“演奏”过程大概要持续好几分钟之久,然后领头的喇嘛一抬手,所有人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然后拿起放在一旁的经书,继续小声念咒,而魏文度与那海的谈话也在这个时候适时展开了。

    “魏长官,前阵子你托我找人打听加赞(噶尔丹)的事情失败了。”看了看附近几米内无闲杂人等,那海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他们是西蒙古的势力,瓦剌四部中最强盛的一部,两百年来一直在扩张势力,不过却主要是向西,与哈萨克人和蒙兀儿人争夺地盘。现在他们已经获取了蒙兀儿斯坦的很大一片土地,兵锋西面直达答失干(塔什干),南面抵达鸭儿看(叶尔羌市),北面掩有大漠、草原,东部则直抵嘉峪关,地控万里,兵马众多,打得罗斯人、哈萨克人、乌兹别克人狼奔豕突,威风不可一世。我派了四拨人试图穿越喀尔喀蒙古的游牧地前往西面的草原,但都失败了,甚至有两次还被人追杀了。”

    “你忠于国事,这一点我很欣赏。放心吧,功劳簿上会记着你这一点的。嗯,过几个月你就去一下满归屯,领一百杆新式步枪和四门火炮,多带点人。有了这些枪械,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魏文度拍了拍那海的肩膀,和蔼地说道。对这种恭顺又愿意办事的人,他还是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善意的,并且也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感谢魏长官!感谢魏长官!”那海一听顿时激动了,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高,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四处张望了下,见没人注意到之后,才有低着声音继续说道:“不过没见到加赞的人,但我派出的人也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那就是加赞现在想要统一蒙古诸部,做蒙古世界的大汗,然后再清算满清博格德汗对蒙古世界这么多年的荼毒,建立一个囊括原本大元和诸汗国地域的伟大国家。而第一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会首先拿喀尔喀蒙古开刀。”

    这个判断与魏文度的认知是相符合的。与漠南蒙古诸部相比,漠北蒙古与清朝的距离要更遥远一些,关系自然也更疏远一些,属于不是那么铁了心跟博格德汗干的人。因此,从军事战略上来说,出身于漠西蒙古卫拉特部的噶尔丹想要征服更多的蒙古势力,那么漠北喀尔喀蒙古诸部是最好的对象,即先易后难,先整合喀尔喀蒙古,然后再收拾漠南蒙古诸部,一步步动摇满清博格德汗在蒙古世界的影响力及统治的合法性。

    魏文度不认为噶尔丹没可能完成这个壮举。事实上,噶尔丹这个人还是称得上雄才大略的!从有限的信息看来,噶尔丹在控制漠西蒙古诸部之后,大力改革,吸收了很多来自蒙古世界之外的技术、制度和文化。他改革了传统的蒙古作战方式,设立了规模庞大的步兵编制,平日里骑马机动,作战时下马以火器进行战斗,为此他还在境内设立了兵工厂,专门生产各类火器装备,就像成吉思汗时期蒙古人所做的那样,水平比起如今漠北、漠南蒙古诸部那不成器的水平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此外,噶尔丹也极大强化了蒙古骑兵的战斗力。他将一部分人脱产,作为自己的常备军,终日训练、厮杀,是一支纵横草原的精锐力量。在征服哈萨克人、攻灭叶尔羌汗国、扫平中亚游牧民武装的战斗中,这支勇猛的骑兵部队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可谓是威名赫赫。

    如此步、骑兵结合,噶尔丹在军事上获得成功也就不那么令人感到奇怪了。说起来,颇有些类似南俄平原上的哥萨克和鞑靼人了,也难怪他们可以在中亚一带死死压制住俄国人的殖民势力,同时还有余裕击破各路反对者。相信若不是执着于自己统一蒙古世界的宏图美梦的话,准噶尔汗国在西域一带会存在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俄国人的殖民脚步都不得不被遏制住,哈萨克人、乌兹别克人更不可能有出头的日子。

    “魏长官,说道联络漠西蒙古的人,如果我们不成的话,您不妨和那些喇嘛们多交流交流。他们的能量其实还是很大的,关系网遍布整个蒙古世界,只要好处给足、给够,也许他们能够拐着弯帮您联系到瓦剌人呢?而且他们也比较好说话,我们布里亚特蒙古与他们相比就隔着一层关系了。”那海的这话也是实情。布里亚特人因为僻居北方的缘故,与其余蒙古部落相隔遥远,所以别看他们的名字里带着蒙古二字,甚至从文化和血统上来说,他们与噶尔丹的部属还要更接近一些,但整个蒙古世界并不怎么将他们视为自己人,说是二等公民也不为过,因此影响力还是有些偏弱的,不如那些喇嘛。

    “什么正统不正统的?”魏文度一听立刻说道:“布里亚特蒙古亦是蒙古,你们现在接受了先进文明的改革,是蒙古世界的先行者。这份殊荣,我想瓦剌人、喀尔喀人乃至那些科尔沁人都远远不及。不要灰心,那海,跟着咱们大东岸,布里亚特蒙古也有崛起的一天,蒙古世界有蒙古世界的规则,我们东岸当然也会尊重,以后说不定布里亚特蒙古也有一统蒙古世界的一天。作为蒙古世界的保护者,咱们东岸共和国一定会力助你们完成这一梦想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变革与实力(五)

    魏文度一直在呼伦贝尔草原上待了一个多星期才走。期间,他也和那些喇嘛们接触了一下,谈了谈想要联络噶尔丹的事情,不过很遗憾,这些喇嘛们看样子也没有什么路子,一脸为难之色。不过还算好,他们总算答应勉力去试试,成不成不保证,代价则是东岸人帮忙照顾一两个小部落,至于这两个小部落怎么来到附近,喇嘛们自己去想办法,去同科尔沁部的蒙古贵人们交涉。

    对于这一点,魏文度觉得没什么不妥的,因此很爽快地答应了,并让那海所部直接负责对接。至于剩下的,那就是耐心等待了。对于这个噶尔丹,现在无论是黑水开拓队还是南边的其他两个藩镇,都非常地感兴趣,因为其对于东岸人在中国大陆的诸多战略影响极大,是一个非常重要却又不受控制的变量,让人颇有无从下手之感。

    魏文度其实也是秉承了开拓队队长陈科的意志,开始将东岸的势力更深入地往满蒙地区发展,以便尽快整合更多的力量,扩张更多的地盘,使之成为满洲重要的屏障和外围,保护规划中的满洲核心地区的发展。

    目前噶尔丹应该是对漠北蒙古诸部非常有野心的,而控制了部分布里亚特蒙古的东岸人,也在一旁窥伺着,看看有没有在漠北蒙古增加影响力的机会。甚至就连被东岸人击败后暂时遏制东进心思的俄罗斯殖民者,也对漠北蒙古诸部有那么一点小心思。历史上他们就与清国外交互动频繁,一起商议如何剿灭准噶尔蒙古势力的事情,而最后准噶尔蒙古也确实是在他们双方的共同打击之下覆灭的,土地也大多被两国分食:清国得到了新疆及部分青海地区,俄国得到了中亚部分地区,双方可谓皆大欢喜。

    因此,现在的蒙古世界,蕴藏着极大的生机,同时也有绝顶的危机。生机是如噶尔丹这类雄主崛起,统一整个蒙古世界,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危机则是内部纷争不休,外部威胁越来越大,一不小心就会被满清、东岸、俄罗斯三头饿狼分食,当真是险象环生,未来如何,没人能够说得清楚,还得再看。

    魏文度返回满归屯后,指导了一下农业生产,接见了几位最近一年内搬迁到附近来定居的渔猎民族头人,然后就窝在自己办公室内,全心全意写起了报告,即有关满蒙地区“二元制统治体系”的设想。

    这个所谓的二元制统治体系,是目前魏文度的一个构想。他寻思着,满蒙(甚至包括一些外东北地带)实在是太辽阔了,尤其是蒙古草原,更是地广人稀,不好管控。今后即便东岸人能够在战场上击败不肯投靠的蒙古部落,但要想成功统治他们,却仍然有些困难,除非作为核心的满洲地区有个上千万人口和遍地的工厂、铁路,但这显然不是短期内能够做到的。因此,他们必须寻找一个新的方式来统治蒙古世界。

    魏文度的二元统治体系理论,那就是重点拔高一部分蒙古人的地位——比如目前受东岸控制的部分布里亚特蒙古人——然后让他们通过滚雪球的方式发展壮大,去吞并别人,去抢夺更多的草场,控制更多的蒙古部落。在此期间,东岸人的影响力自然也可以随着旗下蒙古势力的扩张而扩张,传播到更远的地方。

    当然了,或许有人担心蒙古人势力大了以后会不受控制。这当然有道理,但东岸人自然也不会想到将所有蒙古人都统一到一个人名下,事实上数部并存、互相制衡、互相监督才是王道。魏文度认为,只要东岸人好好建设满洲,将其人口充实,经济发达,那么自然可以长期保持对蒙古世界的控制,并在各主要地点筑城、派兵、设官,将偌大的蒙古世界都掌控在自己手里,成为东北二元制统治体系下的强有力的武器。

    至于一些人所有的直接控制蒙古世界,魏文度是嗤之以鼻的,因为根本不可能。除非你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修建横穿或纵贯整个蒙古世界的铁路系统,就这还只能是初步控制,想要更深入压根不可能。说穿了,还是蒙古世界太大了,人口也不少,文化习俗更是迥异,在现有的经济和技术条件下,无力直接统治,只能搞代理人制度。而二元制统治体系,提高蒙古人的政治待遇,加强通婚交流,传播宗教,要比普通的仆从国代理人制度更有效一些,这便是魏文度的核心思想。

    他的这份报告,现在差不多已经写到尾声了,只待再修改、润色一下就送到庙街港交由开拓队队长陈科审阅。一旦他也认可的话,那么自然可以下令执行这种政策,同时魏文度也会进入上层的眼帘之中,政治前程就会非常看好。

    不过除开蒙古人之外的其他民族,在魏文度的计划中其政治地位却没有蒙古人这么高,比如鄂伦春人、达斡尔人、鄂温克人、女真人等通古斯民族,以及包括朝鲜人、日本人、俄罗斯人在内外来种族,都是需要被直接统治并接受东岸化教育的。换言之,他们将最终失去自己的民族、文化特征,融入到以明人为主体,东岸文化为主要文明特征的体系中去。这从东岸人在外东北和满洲大肆设立学校,搞同化教育就能看得出来,他们认为这些通古斯民族人口不算很多,但却很杂乱,有些人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什么民族,文明水平低下,也没什么光辉的历史——好吧,达斡尔人作为契丹的后裔可能有些不妥,但无关紧要了——尤其是后者,有光辉的历史则意味着民族意识相对较强,可能还会有自己固定的地盘,就像蒙古人那样,以现有的情况来说,同化的难度极大。毕竟,民族构成的三要素,土地、语言、文化传统,他们基本都有,这就很难办了。

    相反,如果像通古斯山丹野人那般,同化的难度就非常低了,他们自己应该也不会过于抗拒这种拥抱先进文明的行为,所以多年来东岸人一直持之以恒地试图同化境内的通古斯人,让他们集村并屯地居住,让他们提高农牧渔业生产技术,让他们上学,让他们接受一切东岸人的生活方式,目前看来已经初步取得了一些效果,未来一定可以全部消化。

    1685年5月下旬,就在魏文度在满归屯思考满蒙未来的发展大业时,远在伯力县的陈科,也正在码头上和当地官员们告别。

    因为春暖花开的缘故,外东北发达的水系渐渐可以派上用场了。这不,今天就有四艘船从伯力港出发,然后溯乌苏里江而尚,抵达上游的一些定居点或者村镇——为了最大限度地提高船只的利用效率,事实上它们并不只在大港停留,甚至一些比较重要的村子也会短暂停留下,然后装卸货物。

    四艘船装载的主要是日用品和食品。伯力县作为交通区位优势非常突出的地方,目前有着不少手工业者定居,生产的各种工艺品、日用品行销全境,非常有名。除此之外,当地的鲑鱼捕捞业也规模很大,吸引了一些投资者前来设厂生产。而这些工厂的存在,又吸引了很大一批苦哈哈的通古斯人过来定居,做着清膛刮鳞、洗刷腌制之类的活计,工资不用开很高,但这些通古斯人却非常满意,可谓是双赢。

    腌制完毕的鲑鱼按照东岸传统,用木桶密封放置,每个木桶里都有500-1000条不等的鲑鱼,在北边的林区或南方的草原上销路非常广阔。甚至就连外东北的政府机构或军队部门,每年都要大量采购屯做军需,因为国营渔业公司的产量就那么多,还多半被登莱那边要走了,自己反倒吃不到多少,也是气人。

    四艘船吃水很深,装完货物启动后,陈科也不嫌脏,坐到了一个火药桶上,看着周围黛青色的山林,心情一片大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年可能就会调任回国,担任下一届政府的中央执委了。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因为够选举资格的就那几个人,差不多算是等额选举了,走个过场而已。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对官员海外履历的重视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即不担任海外殖民地高层的,基本上进入中央执委会的可能性就要低不少。能当上执委会主席的,若是没有海外殖民地履历,那基本上不可能!

    像陈科、刘建国、马文强这一批三个担任远东三藩主官的,回去后基本上就是一路坦途,直接是国家领导人预备役了。因此,在前往海参崴的路上,陈科的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他已在这个寒冷严酷的外东北待得够久了,也是时候换个新舞台展现自己的能力了。分管农林牧渔及农业金融领域的中央执委么?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职位,他很喜欢。

    四艘船只一路上行,走得飞快。一开始岸边还有和他们一同南下的一支陆军的马队呢(南下巡视各部,清剿马匪,顺便给土人宣示威风),不过才过了一天,那些骑兵就跟不上这四艘冒着黑烟突突南下的小火轮了。能够日夜不停航行的船只,在地广人稀的满洲地区,确实太占便宜了,这后勤运输能力绝对杠杠的。

    船只往上航行了一段路程后,便停在了一个卸货点上。从这里再往前,因为航道没有清理过的原因,小火轮不宜再往前,只能走皮筏子或小木船。陈科想了想后,在这里签字借走了十几匹马,与随从们一起,风驰电掣般地朝南方行去。

    这片区域都是清理过好几次的地方了。一路上行去,看到不少排列整齐的村庄,那都是定居下来的汉人或汉化的通古斯人,当然也有少许朝鲜和日本移民,他们也是定居农耕民族,但总体而言数量较少。

    村庄和农田开外,就是如茵般的绿草地。草地上有着大群绵羊在走动着,远远望去活像一朵朵移动的白云,那应该是仍保留着相当游牧习俗的达斡尔人,或许还有一些被迁移而来的蒙古人或者放牧的汉人,陈科不是很能确定,因为在这个各种文化相互交流、碰撞的区域内,各民族杂居在一起,本就很难区分得清楚。

    “真是安静祥和的生活啊。”一边骑马,陈科一边感慨着:“外东北这么辽阔的土地,从古至今就生活着大量游牧、渔猎民族,相互间纷争不断,厮杀不休。但在我们东岸人统治这里后,却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秩序,让其可以繁衍生息。从人多地少的南方移民而来的宁波人,又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先进的农业技术、商业技术和急需的资金,变革的种子已经在发芽,当力量积蓄到一定程度后,就会萌发出惊人的力量。可惜这也许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我是看不到这一天了,只能等后来者了。”

    话说现在的外东北,外来人口的主要输入地仍然是地狭人稠的宁绍地区。这些地方的工商业虽然发达,也吸纳了不少的就业人口,但仍然养活不了越来越爆炸的人口,不得已之下开始向外东北输出,成了闯东北的最主要族群。

    这些人的到来,极大充实了满洲和外东北的人口,并给当地带来了文明的气息以及发展所需的资金和技术,不知道帮当地政府省了多少事。要知道,靠他们那样一板一眼地归化土人、开办学校,那得要几代人才能发展起来啊?而宁绍移民的到来,使得当地很多适宜农耕的村镇一夜之间就具备了较高的文明水准,即便是那些土人,也在移民邻居的带领下学会了许多新的农业生产技术,社会整体生产力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陈科主政黑水这些年,每年都花费上万元的资金去南方打广告,吸引一无所有的年轻人到满洲和外东北来闯一闯,获得了不菲的效益。他琢磨着,下次是不是可以去清国控制区也搞一搞这类“招工”事宜。反正现在两国也和平了,试一试又不需要多少成本,相信满洲的土地对那些无产者们来说还是有些吸引力的吧,就是当地官府可能有些不太同意,需要多多做一些工作。

    1685年6月2日,在路上顺便走访了几个村镇外,陈科一行人终于安全抵达了海参崴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两艘来自朝鲜王国的船只也才刚刚下锚,他们带来了朝鲜国内的最新请求,请求进口一批最新的机械设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变革与实力(六)

    话说朝鲜王国第一任东行使赵初彦归国也已经有些时日了。

    1684年底,赵初彦等人所乘坐的“显宗大王”武装运输舰经历无尽的海上风波,终于抵达了朝鲜王国东海岸的元山津,一个正在经历大规模投资改造的现代化港口。投资方主要来自东岸,有台湾银行、有孙春阳南货铺、东岸朝鲜公司,都是大名鼎鼎的企业。当然崭新的元山港的股东里也有一些朝鲜资本,基本都是朝鲜两班大臣中的翘楚,吸引他们进来,主要是为了办事方便,在朝鲜境内有人帮忙办事罢了。而且他们的股份并不多,加起来也不超过20%,当然这些人也不在意股份占比多寡,他们更在意的,是通过这事与东岸人建立更密切的关系,以巩固自己家族在朝鲜的地位。

    要知道,朝鲜王国的政治斗争,可素来是非常残酷的!前一刻可能还是朝堂上威风体面的两班重臣呢,下一刻也许就已经被发配济州岛了——好吧,现在济州岛是东岸领土了,嗯,是被发配咸镜道苦寒之地——谁都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在朝堂上屹立不倒,政治斗争异常残酷的朝鲜还没出现过这等牛逼的人物。

    因此,如果谁能够与东国人扯上关系,受到一些东国高官的赏识的话,那么无疑是多了一张护身符。政治斗争失败时,敌对方也会有所顾忌,不敢往死里下手,东国人出于种种目的,说不定也会伸出援手,帮一把忙——没人会怀疑东岸人在朝鲜的能量,西海(黄海)和东海(日本海)洋面上航行着的军舰,鸭绿江畔和釜山港的驻军,都无一不在提醒着朝鲜君臣,你们是一个没有完整自主权的国家,一举一动都要考虑东岸人的感受,因此万事还是悠着点的好。

    从这种思路来讲,朝鲜王国第一任东行使赵初彦其实是占了大便宜了。这个不过担着个礼曹佐郎这种清贵职务头衔的男人,现在以朝鲜王国第一“东岸通”的身份,一跃成了朝鲜国内最炙手可热的政治新星,他写的《东行录》更是成了朝鲜君臣案头的必备书籍,名气流传甚广,让好多人艳羡不已。

    而有了赵初彦这种例子摆在前面,现在朝鲜国内愿意摆脱成见,出使“狼心狗肺之国”的人也越来越多。只可惜出使这种机会哪是年年有的,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不过,出使东岸的机会没有,出使附近的东国海外领地的机会却未必没有!这不,这次奉朝鲜国王之命出使海参崴的机会,便被勋贵子弟元进德获取,陪伴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世袭江原道岭东兵马使的全奉洙之子全敏。

    说起全奉洙这个人,在朝鲜国内当真是名声很坏。原因说起来也很简单,那就是人家本就是贼寇出身,是流窜于咸镜道、江原道一带的山贼头领之一,崛起于东岸人征朝之役。当时是也,总领远东三藩的邵树德邵某人出动大军在朝鲜东南海岸登陆,庆尚、江原、全罗诸道震动。正被朝鲜官军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全奉洙陡然间逃出生天,喜极而泣,立刻以最快速度投靠了邵大帅,充当东岸军队征讨朝鲜的带路党、急先锋,并在随后一系列的战斗中非常卖力气,不但勇于追击残敌,同时也帮东岸人抢来了大量补给,功莫大焉。

    报恩郡之战击溃朝鲜王军主力后,征战之役大局已定,随后双方在牙山港进行谈判,最终签订了和平协议。在这份协议中,除了有关割地、赔款、通商等条款外,还有一个秘密补充协议——虽然是秘密协议,但现在似乎已经搞得人尽皆知了——那就是让全奉洙家族世袭江原道岭东兵马使,并令其世镇高城、杆城、襄阳三郡,成了朝鲜国内事实上的割据势力。

    朝鲜君臣自然是不情愿国内有割据势力的,更何况这个所谓的岭东兵马使全奉洙还是令人不齿的朝奸,裂的还是江原道江陵大都护府辖下精华的三郡,这如何舍得?不过正所谓胳膊扭不过大腿,东岸人挟战胜之威,随时可能兵进汉阳城,那样事情可就大发了!于是乎,谈判到了最后,朝鲜人依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条件,不情不愿地将高城、杆城、襄阳三郡交割出去,而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的全奉洙也跑到邵大帅的帐前千恩万谢、痛哭流涕,然后屁颠屁颠地带着已经扩充到一万五千多人的部队(收编了很多降军或山贼),跑去三郡当土霸王去了。

    而更令人绝倒的是,东岸人还提出,全奉洙作为江原道岭东兵马使,旗下被定为一万五千的军额的薪饷,也应由朝鲜国库拨付,即朝鲜政府还得养着这支军队。方式是每年年初将全年所需军费存入东岸人开设在高城郡的西北垦殖银行分行专用账户内,然后由全奉洙方面按月从银行内支取。

    这种方式,等于是将朝鲜王国政府对全奉洙部的影响力降到了最低,从此这支部队和高城三郡基本上已经成了独立王国,还是受东岸人控制的独立王国。未来一旦朝鲜王国再不听话的话(可能性很低),那么离汉阳城并不算太远的高城军将成为一支直插朝鲜王国心腹地区的力量,让任何阴谋分子震慑不已。

    当然这是东岸人的想法,事实上全奉洙这人也不是傻子,他在恭敬对待东岸人之余,也对朝鲜王国君臣们十分尊敬。逢年过节不但奉上大笔礼物,还与多位重臣保持了私下里的密切联系。这些事情,其实东岸人也不是不知晓,不过他们也无所谓,全奉洙这人借好朝鲜君臣,只不过是左右逢源的本能罢了,事实上他自己也清楚,身上的标签是永远也撕不掉的,更舍不得撕掉,东岸人便是他的天,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哪怕有一天突然下令让他尽起兵马,朝汉阳城进军,那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与目前正与他眉来眼去的一些朝鲜两班贵族们翻脸,悍然发动战争。

    不过,目前东岸与朝鲜的关系正处于高速发展期,双边关系维持得非常好,那么这就不妨碍他全某人与汉阳城方面的交往了。比如这次,朝鲜肃宗在大臣的建议下打算发展工商业,故特地拨出巨款十万贯两——朝鲜王国目前银、钱并用,即既流通铜钱,同时也流通大泊铸币所铸造的“大马哈鱼”(银元),粮、帛这种通货已经不多见了,可见这几十年流入朝鲜的货币着实很多——向远东三藩中主导工业生产的黑水开拓队方面采购工业设备。因为黑水开拓队目前名义上的首府已经被定在了海参崴,因此两艘朝鲜王国的船只便开到了海参崴来驻泊,然后与东岸方面进行交涉。

    陈科抵达海参崴的时候,元进德、全敏二人也才刚刚乘坐小艇上岸,乌苏里江地区行署专员陆小峰正在码头上与他们见面。陈科抵达的消息被下面人第一时间通知了三位,因此他们很快结束了会谈,赶到了城中的警备司令部进行拜见。

    “小陆啊,你这警备司令部整饬得不错啊!”伸手摸了摸厚实的墙壁,满面风尘之色的陈科笑眯眯地说道。其实这警备司令部何止是“不错”啊,几乎全用大型条石砌成的它堪称是海参崴城内最坚固、最厚实同时也是耗资最大的建筑了。陈科甚至注意到,司令部门口还摆了两头雕刻得非常不错的石狮子,也不知道陆小峰是从哪整来的,恁地注重排场。

    “呵呵,这警备司令部也只是暂时的,后面还要继续扩建、装修,未来我是要腾出去的,这是给开拓队队部准备的。”陆小峰吩咐秘书端上来一大托盘的奶茶,笑着说道。

    “不用啦。”陈科摆了摆手,似笑非笑地说道:“再过一阵子,我说不定就不在这里任职啦。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在这黑水地区担任一把手有些年头了,按照组织原则,也是时候调走了,差不多就在今年吧。新来的队长会不会选择这里也很难说呢,更不用说,如果我先走了,而新队长还没来,说不得就只有你暂时先代理这个职务了。”

    其实,陈科这么说也不是空穴来风。事实上,他早已经通过与本土朋友们的书信往来得知,远东三藩下一任的主官,一位将从本土空降过来,两位在这边就地提拔,而廖得功和陆小峰是呼声最高的两位,甚至可以说基本上已经确定了。现在唯一闹不准的,只是谁担任哪个藩镇的主官罢了,因为这里面可能会存在相互调职的可能性,以防止某一个人长期在一个地方工作,让他有结党营私的机会。

    听陈科这么说,陆小峰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将话题转到了朝鲜人身上。他先向陈科介绍了元进德、全敏二人的身份,然后着重提到了朝鲜人想请东岸帮忙设计、制造一些工业机械,出口到朝鲜,帮助他们建立起初步的机械化工业设施。

    朝鲜人之所以有这种想法,其实也是因为在被纳入东岸人主导的经济圈后,其在粮食种植、矿产开采、木材加工、海产品加工、经济作物的种植与加工方面获得了极大的发展,出口量连年增加,获得了堪称巨额的利润。而这些利润又反过来刺激了朝鲜人的攫取更多利益的渴望(同时也不能忽视东岸人要求他们扩大产能的建议),于是他们对生产效率和生产规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在这方面早就闻名遐迩的东岸人自然是最好的求购对象了。而且,他们在来之前,也分别通过东岸驻朝使馆(向登莱开拓队队长负责)和东岸朝鲜公司进行了传话,并且得到了积极的回应,这才有了此次派船来到海参崴的事情。

    朝鲜人这次打算采购的设备很多、很杂,其中既有煤矿开采、运输设备,也有木材加工机床、联合制砖机、纺织机械、军工修理设备等器械,林林总总十余类,耗资自是不少,可见朝鲜人也是下了血本了。

    这些东西,有些库页岛地区能够生产,有些得从本土进口。陈科草草扫了两眼目录,觉得大部分都能卖,于是便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朝鲜人会后派人过来详谈。他觉得,朝鲜人将这些机器买回去后,国内的工业生产效率应该能够获得一定的提高,生产出来的物质财富自然也会增加,这无论对朝鲜人自己还是东岸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朝鲜这个国家,东岸人控制得还是很牢的,他们的生产力水平提高了,对东岸人的整体战略自然是利大于弊了。

    而朝鲜人的这种行为也令陈科颇有些感慨。自从东岸人来到远东地区,并在四处奋力“搅和”至今后,这里的政治、经济与文化生态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大陆、朝鲜、满洲、外东北、蒙古等地,思想与文化的碰撞开始加剧,尤其是目前仍处在军事对峙局面上的中国大陆,各个政权不但大办新军,提高自己的军事实力,同时也投资了一些民用或军民两用的项目,整个社会的生产力或多或少都有了进步。这些,无疑都是可以转化成国力的!

    当然与这些工农业生产方面的投资相比,上述地区最大的变化其实还是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思想领域的变化。无论传统社会秩序和思想的禁锢有多么严重,但这毕竟是一个激烈竞争的局面,再加上东岸人横空出世四十年带来的强烈影响(在东岸人影响下再一点触动都没的岂不是死人……),中国大陆的精英阶层也在艰难地求新求变,就是在干扰强大的情况下能有多少作用不得而知了。

    这样算下来,东岸人在中国大陆攫取巨大的好处(人口利益),却也不经意间让这个古老的国家开阔了眼界,开始了缓慢变革,这到底是好是坏也不好评价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世界上,谁又能永远占着所有好处呢?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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