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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独麦客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txt下载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二章 海外利益(四)

    1686年4月30日,雅各布港,晴。瓦格纳总督拿丝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快步走进了总督府内。

    这是全雅各布港最气派的建筑,去年刚刚完工,耗资超过了一万五千金马克,一度令整个国家为之震惊。不过考虑到这是弗雷德里克大公为自己心爱的儿子修建的官邸按照传统,库尔兰公国的每位继承人都将自动成为新库尔兰殖民地公室直辖土地的领主那就可以理解了,公室的私宅嘛,耗资巨大很正常,更何况大公本人也慷慨解囊出了部分钱。

    当然了,为了堵住国内贵族、商人和教士群体的悠悠之口,弗雷德里克大公也“大度”地表示,可以将这家公室私有的宫殿式建筑暂时交予殖民地方面使用,以最大程度发挥其价值。毕竟,大公唯一的儿子还不到两岁听说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是不可能远渡重洋来到新库尔兰居住的。

    而沃尔夫冈瓦格纳总督也比较有意思,这个已经完全德意志化了的人丝毫不客气,直接把这座建筑拿来做了自己的总督府,然后将原本的旧总督府划作了贵族学校和神学院,讨好了本地最强大的两股势力。

    新总督府门前有几根巨大的石柱,石柱上雕刻了很多宗教神话以及大公家族的发家史,记录了库尔兰公国初创时的艰难岁月。石柱后面是高达厚实的大门,大门在东岸定制,表面覆盖了一层抛光过的青铜皮,上面是硕大的大公家族的纹章。

    四名卫兵一起用力,推开了之前紧闭着的大门。瓦格纳总督信步而入,头顶是参天的绿树荫盖,左右是回廊和小楼,前方是高达四层的石质主殿。主殿的采光很好,大量使用了从东岸采购的玻璃这花费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大块玻璃本就很贵,再加上长途海运的损耗,就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了让在里面办公的大公及下属官员们一整天都处在一个身心愉悦的环境当中。

    中间的庭院里甚至还有一个小池塘,四周栽种着柳树。很明显,这是宫殿设计者、东岸著名设计师孙大鹏加入的中国元素,让这座整体偏向巴洛克风格的壮丽建筑有了那么一丝中西合璧的味道。

    另外,在人肉眼看不到的池塘下方,则还有一条动用大量黑人奴隶日夜挖掘而成的地下暗河,并与附近的水系相连。这条暗河的作用,其实是为了给建筑里几个主要的房间降温,即目前在东岸本土流行的那种利用地下水系统来给建筑降温的土空调。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项耗资不菲的设计。但库尔兰人无所谓,在烟草、咖啡、奴隶大量出口东岸及地中海地区的情况下,他们每年的财政盈余很多。虽然远在立窝尼亚的本土对这里征收了极重的赋税通过这种方式将利润转移到欧洲本土,但新库尔兰殖民地政府的财政实力非常强,足以令本地的一些主官们过上挥金如土的奢侈生活了。

    “那些新来的法国人又闹事了?”瓦格纳总督在仆人的服侍下脱了外套,然后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皱着眉头问道。

    “他们想兴建教堂,但教会的人不同意,后来发生了一些冲突,但没上升武装冲突的程度,米歇尔骑士很好地把控了局面,没让任何人受到伤害。”一名穿着黑衣的侍从回答道。

    他是总督私人聘请的顾问,在殖民地虽然没有什么正式职务,但权柄很大,消息也很灵通。这次的宗教冲突,说白了就是从法兰西王国流亡至新库尔兰的胡格诺教徒与本地原本的天主教徒发生了一些冲突罢了,而且冲突的烈度很低,算不得什么大事。

    话说自从法王路易十四坐稳了宝座,并在多年的东征西讨中建立了极大的威望之后,他终于开始回过头来收拾胡格诺教徒了。而且,现在胡格诺教徒在法国的人数已经下降到了约150万人,再不是1598年颁布南特诏书时“多如狗”的状况了。因此,路易十四开始逐步收紧对新教徒的政策,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步步废除南特诏书中的内容,并在去年最终宣布废除了南特诏书,胡格诺教徒在法国已彻底沦为下等人。

    而艰难的处境,自然催生了这些胡格诺教徒的移民倾向。虽然法国政府一再下令严禁胡格诺教徒移民,且宣布协助他们移民的人也要被没收财产,但几年来通过各种渠道移民去外国的人仍然很多。他们移民的首选目的地毫无疑问是联合省,但这个国家目前人口过多220230万,经济形势也不如二十年前好,贸然移民过去未必能有什么好生活。因此,蒸蒸日上的英格兰王国便成了胡格诺教徒们移民的理想对象。

    这个国家国土面积比联合省辽阔多了,而且资源丰富,工商业发达,对擅长此道的法国胡格诺教徒们非常有吸引力。虽然他们的国王是个天主教徒看起来有些麻烦,但不是有国会在和他制衡么?因此,数量庞大的胡格诺教徒带着资金、技术和知识,来到了一海之隔的英格兰,开始了自己的全新生活。

    毫无疑问,这是大大增强英格兰实力的移民潮,一如当年法荷战争期间及结束之后,络绎不绝地移民英格兰的荷兰商人、熟练工匠、艺术家和知识分子们。这些人给正快速发展的英格兰带去了资金、技术和全新的来自大陆的思想,给这个国家的发展注入了新的动力,使其进一步拉开了与欧陆诸国在工商业方面的差距。

    而除了前往英格兰的之外,还有许多法国胡格诺教徒涌入了其他地方。其中,英属北美殖民地大概是最大的接收方了,历史上原本大量涌入荷属南非的新教徒带着包裹,横渡大西洋来到了新英格兰、弗吉尼亚和卡罗莱纳地区,极大充实了这些殖民地人口的同时,也提高了当地的文化、商业和技术水平。

    此外,其他拥有海外殖民地且不拒绝新教徒移民的国家仅这一条,西班牙、葡萄牙两个国家就被排除在外了,他们的殖民地移民门槛较高,即必须是本国人,同时还得是天主教徒,难怪一百多年来人口还是那么少也从这股移民大潮中分得了一杯羹,库尔兰公国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个国力虽然微弱但一直对贸易、殖民非常向往的国家,在东岸人扶持多年以后,终于让这门事业走上了正轨,并成了地中海世界数一数二的烟草供应商,也算是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商业奇迹了。

    历史上的库尔兰人,虽然一次又一次砸锅卖铁地进行航海、殖民,并从美洲来到非洲,但因为实力的弱小,总是保不住自己的地盘,让人扼腕不已。当然这其实也是殖民事业的常态,君不见加勒比海中很多岛屿常年易手么?没有足够的实力,自然就保不住自己的殖民地,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库尔兰人幸运就幸运在,他们紧紧抱住了东岸人的大腿,然后成功地在“偏远”的刚果河流域站稳了脚跟。这个地方,远离世界殖民热点地区,几乎没什么竞争除了早期的葡萄牙人以外,可以将有限的资金和人力完全投入到殖民事业中去,而不是用来防备他国殖民者的攻击。但这同样也有缺点,那就是远离主流的欧洲市场,生产出来的经济作物和抓来的奴隶,不知道能卖给谁,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很现实的困难。

    好在东岸共和国的存在解决了一切!知情识趣的库尔兰人抱紧了东岸人的大腿,所生产的商品全部瞄准东岸市场,以此渡过了最初的艰难岁月。再后来,发展起来的他们在东岸人的帮助下,在新库尔兰建立起了相当不错的基础设施,得到了大量的药品、武器和工具的援助,并且通过和东岸的贸易有效降低了殖民地的运营成本。

    最近十多年的新库尔兰殖民地,热带特产商品的出口日益红火,黑人奴隶也渐渐成了一项经久不衰的产业,就连他们的地盘也扩大了许多,已经深入到了刚果河上游很远的地方了。而地盘扩大了,自然也需要更多的人口来填补各种空缺,而这里所谓的“人口”很显然不可能是黑人了,而是指白人。

    库尔兰人最喜欢的移民无疑还是来自本国的移民了。但库尔兰在欧洲是一个小国,人口至今不过三十万还是算上了大量涌入的波兰难民及其后裔的情况下呢,实在是没什么富余支持海外殖民地。因此,库尔兰人退而求其次,开始追求与他们文化相近的立窝尼亚移民,但也收效甚微,主要原因就是这里本就不是什么人口稠密的地方,百姓生活也还算过得去,因此自然弄不到什么人口了。

    现在波兰国内局势稳定,北德意志的经济也日渐繁荣,库尔兰公国卖足了力气吆喝,一年下来也只能从上述地区弄到几百、上千人移民去新库尔兰。效率如此之低下,当然有库尔兰人自己的因素在内,但更多的还是百姓缺乏移民理由的缘故。

    好在法王路易十四帮了库尔兰人大忙。他针对胡格诺教徒的政策使得成千上万的新教徒离开法国,前往其他国家定居。库尔兰人在这场移民大潮中反应有些迟钝,但后期力度比较大,派专人主持,出钱、出船资助这些法国胡格诺教徒移民西非。此举甚至一度激怒了法王路易十四,因为他曾发誓要严惩那些协助胡格诺教徒逃离法国的人,因此下令没收了库尔兰公国寄存在波尔多、马赛等港口的部分货物,同时禁止新库尔兰烟草进入法国市场等等,正儿八经地挥舞起了经济制裁的大棒。

    库尔兰人也有些懵逼。不过事情做都做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丝毫不放弃,仍旧通过种种渠道,想尽办法从法国搜罗移民送往新库尔兰定居,以充实那里的白人人口。瓦格纳作为大公任命的新库尔兰总督,对此工作自然也是心领神会的:他将这些人打散后安置在了辖区内多个城镇或村庄,同时宣誓效忠弗雷德里克大公。

    总的来说,他接收、安置移民的工作做得还不错,至少没出什么大乱子,也没酿成什么大规模的流行疫病,今天闹出的这场小冲突,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毕竟,原本以拉脱维亚语和德语为官方语言的新库尔兰,突然涌进了占到了原本人口数量一半约2.8万人的说法语、信仰新教的外乡人,当地居民有所不满是很寻常的事情。更何况,很多人隐隐听说,未来数年内怕是还要涌入更多的法国胡格诺教徒,这天下岂不是要变色?很多传统、守旧的库尔兰贵族和教士们对此感到很担心,今天的冲突恰恰是他们这种担心情绪的一次外泄罢了。

    好在瓦格纳总督的头脑非常清醒。身为立窝尼亚德意志移民后裔的他虽然对这些说法语的人同样不感冒,但充满职业精神的他依然一丝不苟地执行了大公的命令,将这些人妥善一一安置,并且不断派出军队巡逻,避免发生什么悲剧事件,如今看来一切运转良好。

    “让米歇尔骑士不要放松警惕,严密监督着事态的发展。”瓦格纳总督想了一会后,下令道:“另外,胡格诺教徒兴建教堂的要求可以被有限度地答应。这些教堂不应被建在繁华的城市里,只能是在野外的村庄,且数量不能超过天之教堂的三分之一,费用同样由他们自理。东岸人有句话说得好,叫做入乡随俗,我们帮助这些法国胡格诺教徒脱离苦海,可不是无偿的。他们必须以自己的知识和技能来为新库尔兰服务,而第一步自然是从学习拉脱维亚语开始了。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我会建议公爵阁下暂停胡格诺教徒的移民的。他们届时大可以去东岸嘛,我听说也有不少人去了东岸共和国呢,真是些充满勇气的人啊。”

    “对了,胡格诺教徒里面会航海的人都挑出来,然后把他们都组织到新入役的几艘战舰上服役。库尔兰给予了他们新生,他们自然也需要回报库尔兰。正好让他们加入与东岸人合建的联合舰队中,用自己的剑去与海盗战斗吧。”瓦格纳总督又补充说道:“海上航行是极端枯燥、危险的活动,战斗更是残酷无比,珍贵的库尔兰人的生命不能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面,正好这些法国人来了,就让他们顶上吧,当然船上的军官和骨干必须是我们可以信赖的人。”

    顾问听了轻轻颔首,记下了这些,打算明天就去施行。

第一百九十三章 海外利益(五)

    “轰!轰!轰!”硝烟散去之后,几位军官骑着战马前去观察弹着点。

    这里是横海港郊外的一处训练场,隶属于海军,目前屯驻了海军部直属的陆战第二营全部上千人马。该部有步兵、炮兵、工程兵,没有骑兵和辎重兵,但配备了一个野战医院和一个枪炮修理所,与陆军的编制还是有所区别的。

    这会第二陆战营的炮兵正在进行例行的军事训练。这些由海军炮手转职而来家伙们此刻神态轻松,静等着军官们前去检验射击效果,相信不会很差。他们有理由这么自信,因为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打炮都打那么久了,到了平稳的陆地上,只要稍加适应,很快就能成为一支技艺精湛的炮兵。

    而事实上也差不多。几位训练官们下马检查后,发现弹着点十分精准,与旁边瞭望塔上观察哨用望远镜观测到的结果差相仿佛。陆战营炮兵兄弟们的业务非常精熟,比起那些“不着调的步兵”,他们明显要强上许多。

    “周营长,第二营炮兵兄弟们训练刻苦,业务精纯,日后必然是我们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宝剑啊!”海军第一舰队佛得角分舰队司令丁震中校看着坑坑洼洼的地面,面含笑容地说道。

    站在他身边的“周营长”名叫周勃,海军少校,刚刚空降而来的第二陆战营营长。是的,你没听错,他就是原陆军系统的宪兵军官周勃,海军第一陆战营营长周亚夫的弟弟。因为鲁莽地策划了袭击拉莫斯神父的事情,周勃被陆军部连降数级,发配到新华夏岛服役。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他兄弟劝说的因素,或许他自己内心里也多有不忿,总之周勃很快就与海军搭上了线,然后被由海军把持多年的联合参谋本部下令调任海军第二陆战营营长,正式脱离陆军,成了海军的一员。

    周家兄弟二人同时担任两个陆战营的营长,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了,虽然陆军上下已经将这两个“叛徒”咒骂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第二陆战营的情况这些日子我也摸过底了。炮兵水平固然是可以,但作为主力的步兵却还是有些差。行军、扎营、侦查、射击、拼刺等基本技能都有所欠缺,尤其是那些来自旧大陆的雇佣兵们,观念陈旧、积习深重,军纪也不咋地,实在是有些让人担心啊。”周勃少校听后苦笑了下,说道:“还得再花一两年的时间好好操练。”

    陆军出身的他经受过完整、系统的教育,眼光也不错,自然看得出这支所谓陆战营的真实水平。在他看来,充斥着雇佣兵和新丁的第二陆战营,其水平并不比本土的民兵保安团强多少,甚至在纪律性方面还大有不如。这样一支部队,打打顺风仗、治安战自然是可以的,但若是攻坚战、逆风战的话怕是要跪。

    因此,他是打算对这支部队做几次“手术”的,只不过目前接手时间不长没来得及罢了。再加上被他抢了位置的副营长在营里威望甚高,对他改革以提高战斗力的举措多有不同意见,这事便被排到了后面,目前仍然是以前的那一套。

    “怕是没这么长时间给你了,周营长。”丁震中校一听便摆了摆手,说道:“你也知道的,现在欧陆局势越来越紧张,随时可能爆发大战。这战争一旦打起来啊,肯定会牵扯到我们国家的利益,尤其是意大利半岛和黑海地区,最最乱不得。实不相瞒了,老弟,上级最近有意调贵部动弹一下,你们要做好这个思想准备,别到时候措手不及。”

    周勃听了默然不语,半晌后哈哈一笑,说道:“孩儿们没这个福气啦,看来要上战场边打边练了。不过这也正常,男儿从军,本就应有迎难而上,直面强敌的勇气。陆军一直以是否敢近距离白刃拼刺做为检验一个士兵是否具备足够的勇气的标准,我看咱们陆战营也得这样。得,动弹就动弹吧,是骡子是马,出去遛两圈就知道了,经受战场淘汰后剩下的,才是真种子!”

    周勃隐约知道,刚才丁震提到的“动弹动弹”是去哪里,不就是黑海嘛,正常!因为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硕大的俄罗斯帝国加入奥地利、波兰等国组成的联盟,狂怼奥斯曼帝国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由不得东岸人不心惊。

    众所周知,俄罗斯扩张的方向始终只有两处。一处是向西,进攻波兰或瑞典,以收复当年被瑞典割去的波罗的海沿岸港口——那次让俄罗斯成了一个事实上的内陆国,直到圣尼古拉斯、阿尔汉格尔斯克等白海港口的开辟为止:另外一个方向嘛,自然是向南了,即进攻克里米亚汗国及其宗主国奥斯曼帝国,将国境线推到黑海沿岸。

    应该说,俄罗斯人在这两个方向上是没什么优先级的,往哪个方向扩张都可以,只要有出海口就行,虽然西向战略看起来似乎更重要那么一点点。不过波兰人自从选出了新国王扬·索别斯基,国内混乱的局面也稍稍有所遏止之后,俄罗斯人自度西进的可能性低了那么一些,除非能够联络到瑞典人一起夹击波兰,但这显然有些难度。另外,这次波兰人在维也纳之战中也表现出了较高的战术素养和出众的战斗力,在天主教世界的声望也大大增加,这些都使得俄罗斯人对西进波兰的畏惧感又加深了一层,认为像当年阿里克谢三皇率十多万大军三路讨伐波兰的机会已经一去不再有了。

    而既然西进不成,那么看来就只有南下了!更何况俄国人多年来一直未放弃对千里沃野乌克兰的觊觎,这从数万俄军始终驻扎在东乌克兰就能看得出来。恰好这次奥斯曼帝国在维也纳城下惨败,损失兵马、器械、钱粮无数,更重要的是军心士气下降了不止一个层级,正是俄罗斯人进取的好机会!

    虽然就目前看来,奥斯曼人似乎已经缓了点劲过来,有触底反弹的趋势,但说到底主力仍被奥地利人、波兰人拖在巴尔干半岛,在黑海北岸仅仅存在一些二线地方部队,且数量也十分有限。这种天赐良机,若是都抓不住的话,那还玩个屁啊!于是,摄政的索菲亚公主在波兰、奥地利使节的撺掇下,很快就做出了加入其联盟的决定,共同对付奥斯曼帝国!

    而进攻奥斯曼帝国容易,但别忘了其仆从国克里米亚汗国!这个国家虽然人口不是很多,但战斗力绝对不可小觑。因为体质和传统的关系,这个国家在极限状态下调动八万以上的步骑并打上一年半载的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这就注定了小规模的俄军是不可能在黑海北岸取得什么成果的。欲征服黑海北岸取得立足点,十五万左右的人马是必不可少的,再加上处于俄军控制下的五万以上的东乌克兰哥萨克们,才能有那么点胜算。

    因此,俄罗斯人从今年年初开始,就在全国范围内征募军士、囤积物资、整饬道路、搜集运输工具,一派扩军备战的模样。这样大的备战工作,自然是瞒不了有心人的,更何况在两国间流动着的商人着实不是少数,其中混有多少间谍谁都不知道,因此消息传到南边也就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克里米亚的格莱大汗最先知道消息,然后立刻通知在亚速、苏达克、卡法等地的奥斯曼驻军将领,让他们加强警戒,做好爆发战争的准备。与此同时,格莱大汗也在国内开始了动员。他们按照东岸人帮忙设计的动员体制,先开始了小规模的动员,以尽量不损害民间元气。除非得到俄军主力大规模进驻东乌克兰的消息,他们才会开始大规模的动员,届时曾令波兰、俄罗斯、摩尔达维亚等地上千万百姓闻风丧胆的鞑靼轻骑,也就会张开自己狰狞的爪牙。

    此外,格莱大汗也派人到东岸人管理的哈吉商站,请求帮助:包括物资、人员和外交上的所有帮助。哈吉商站方面不敢怠慢,立刻将消息经伊斯坦布尔大使馆传到了加的斯、维亚纳堡,交由东岸共和国派驻欧洲的两位最高文武官员审阅,同时也各抄送了一份副本至怀远岛和佛得角群岛,让这两支分舰队的指挥官心里有数。

    丁震中校作为佛得角分舰队的司令,其实还是有很大的自主权的。海军部给其的训令中,就有明确的保障国家在地中海、黑海的海外利益的内容,因此他将目光投注到克里米亚汗国那边也就很正常了。他实在是担心,担心鞑靼人无法抵挡十几万乃至二十万以上的俄罗斯大军的围攻——毫无疑问,此战若是爆发,克里米亚汗骑兵肯定将是作战主力了,土耳其人实在是抽不出兵来——因此琢磨着是不是将周勃指挥的这个陆战营也调派过去,进行支援。

    当然东岸人可以调派的兵力肯定不止第二陆战营这么一支,事实上葡萄牙驻屯军才是主力,甚至还可以期待一下葡萄牙王国组织一起三千人规模的雇佣兵交由东岸人指挥,这么一算人马就非常不少了,已经可以发挥那么一点作用了。

    当然这支总计在数千人的混合军队会不会与俄国人发生冲突,还要看驻欧全权特使高文刚的意见。如果他高某人觉得东岸军队的直接介入会导致与俄罗斯帝国正面撕破脸,导致重大经济损失的话,那么他也是会否决的——没有驻欧全权特使首肯,葡萄牙驻屯军的毛君中校也不好擅自出兵交战。

    但无论如何,保住克里米亚汗国及黑海贸易是第一位的。如果鞑靼人真的兵败如山倒,打得一塌糊涂的话,那么东岸人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甚至还会忽悠威尼斯人等意大利朋友也派兵前来助战,誓要将俄国人给堵回去,即便撕破脸失去整个俄罗斯市场也在所不惜。

    “以战代练也是不错的办法。”丁震中校摘下了军帽,看着远方起伏的海面,说道:“我们海军也添置了不少新舰,新兵数量也很多,出去锻炼一番的话,也是不错。”

    “别,我们陆战第二营一走,这佛得角可就全靠你们舰队守着了。现在横海岛有煤矿、有船舶修理厂,建昌岛有农场和果园、南康岛有牧场、东章岛有盐场,咱们在佛得角的家业已然不小了,这个群岛也已经成了我国最重要的海外基地之一,不容有失,你们还是谨慎一点吧。”周勃少校说道:“再说了,黑海那边,以奥斯曼帝国那孱弱的海军就可以了,俄罗斯人在黑海也没有落脚点,你们去了也没甚发挥的余地,还不如老实窝在家呢。”

    “更何况,现在法国人也不安分,四处出击的,搞出来的事情也很大。相比黑海那边,怕是西地中海才更需要你们的帮助了吧。熱那*亚共和国是我们的传统盟友,法国东方舰队把他们逼迫得够呛,你们早就该过去支援了。也就高文刚特使有些优柔寡断,始终没有下定决心招你们过去,不过后面会怎么样也不好说,说不定哪天就请求你们过去了。”最后,周勃少校又提醒道。

    他说的这话,丁震中校自然也懂,熱那*亚共和国不容有失,海上支援不可避免,问题就在于什么时候动身北上了。但这事他们说了不算,还得看高文刚特使的意见,他若是不能下定决心的话,他们佛得角分舰队就仍然只能窝在这里待命。

第一百九十四章 海外利益(六)

    1686年4月5日,哈吉港,小雨。

    郊外的一所小学内,一群学生正在上体育课。学生人数不多,只有十多人的样子,年龄普遍在10-12岁的样子,这会正努力练习着跳远等旨在提高身体素质的科目。

    严格说起来,这所名为哈吉小学的基础教育机构是整个黑海地区第一家(或许也是唯一一家)现代化完全小学,与奥斯曼等国家由民间自发设立的蒙童教育机构完全不同。哈吉小学目前共有教职员工十余人,学生接近百人的样子。学校共五个年级,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每班学生十多人的样子,多数都是常住哈吉港的东岸国民子弟,同时也有一些仰慕(或好奇)东岸学校教育制度,特地过来学习的克里米亚汗国适龄贵族子弟。

    哈吉完小使用的教材、教具都是从本土船运过来的,教师大部分也是从本土高薪聘请而来,非常不容易。但为了不让人口已越来越多的哈吉港的东岸国民指责,负责经营整个港口城市的国营南海运输公司也只能令哈吉商站每年拿出固定比例的利润,用来支持哈吉完小的建设及日常维持。

    而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随着黑海贸易的不断扩大,以及东岸与克里米亚汗国之间特殊关系的不断升温,目前由东岸人控制的哈吉港的面积也越来越大,几有一千五百多平方公里,住着两三千东岸商民,同时还有数量更多的鞑靼人、波兰人和乌克兰人。

    哈吉港从一片蛮荒之地发展到今天,已经不能再用一个港口或商站来指代了。很明显,现在它就是一座城市,一座拥有政府机构、商业机构、宗教机构、学校、医院、工坊和军营的特殊城市,地位必须要明确一下了。

    为此,在几个月前,经东岸驻欧全权特使高文刚授意,驻伊斯坦布尔大使马拉提亲自与克里米亚汗国的格莱大汗进行谈判,就哈吉港的地位问题进行了明确。克里米亚的格莱大汗也很好说话废话,现在局势紧张,能不好说话嘛以前他们只是口头同意将这些荒地租给东岸人,但具体界线有些模糊,期限更是从没谈过,显得很不正规。因此,在认真考虑后,他也同意双方签订一份白纸黑字的正式协议,将哈吉港及周边一些土地租借给东岸共和国,以换取一些其他方面的利益。

    马拉提对这些非常感兴趣,第一时间派快船前往加的斯报告给了高文刚,而高文刚随后立刻给予了马拉提更大的自主权,授意他抓住机会与格莱大汗进行谈判,将哈吉港的地位明确下来。就这样,在双方都有意的情况下,租借哈吉港的事情很快就谈成了:华夏东岸共和国以每年五千元的价格租借该城市一百年,但租金需一次性支付,可以用各类物资冲抵。租借地的面积比以往有所扩大,含后世塞瓦斯托波尔市全部及半岛南部沿海的一些人烟稀少的山区,总面积超过了1800平方公里,比香港的面积还要大很多,相当不错了。

    目前,哈吉港的租借协议已经送往本土交由政府批准,想来是没多大问题的。虽然政府现在因为投资军事的原因搞得债台高筑,但花五十万元便能在黑海获得一个合理合法的海陆军军事基地,这笔买卖还是非常划算的,当能在第一时间获得批准,然后与克里米亚方面进行交割。

    交割的物资(即租借费)其大头毫无疑问是军用物资了!鉴于克里米亚人最强的还是其纵横四野的骑兵,因此东岸人提供的“租借费”里骑兵用具占到了一半以上,计有高品质马刀、轻便骑兵胸甲、渗碳骑矛头等数万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鞍具、马刺、马蹄铁、军用水壶、皮甲的物件,因为大批量生产的缘故,成本非常低廉,鞑靼人虽然自己能生产,但仍然订购了相当数量囤积起来,因为天知道与俄罗斯人的战争会打多久。

    除掉这些物资之外,才轮得到步兵装备别看格莱大汗这些年愈发重视新军步兵,但说到底这个国家最主要的武力还是来去如风、彪悍轻捷的鞑靼骑兵,至少现阶段是这样没错这些装备主要是备用枪管、炮筒、帐篷、工兵铲、刺刀、军靴、药品等物事,主要是供应那三万新军的。

    按照双方商定好的支付计划,三万新军的装备在穆拉托港(即后世的赫尔松,一个因黑海贸易而新兴起来的港口城市)卸货,交由大汗的亲信军官接收,即刻发放到新军的战备仓库中。至于那些骑兵装备嘛,则暂时存放在哈吉港的仓库内,由东岸人暂时保管。日后一旦需要,格莱大汗只需派人过来凭票支取即可,直到所有物资都领取完毕为止。

    从这里便可以看出,如今克里米亚汗国与东岸共和国的关系实在是太紧密了,紧密到奥斯曼帝国与其交流可能还没这么多,不知道伊斯坦布尔方面会不会“吃醋”。不过不管怎样,现在东岸与奥斯曼的目的总是一致的,那就是尽可能提高克里米亚汗国的实力,千方百计遏制俄罗斯人对乌克兰的野心。

    “哈吉建县也就在这几年间了吧?”坐在茶馆二楼的哈吉警备司令吴翼飞自言自语道。他端着茶盏,饶有兴味地看着前方不远处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们,那些学生因为营养还不错的缘故,无论男女长得都很结实,看着就令人欣喜。

    至于他现在所在的茶馆,名为晚村茶馆,东主是前明名士吕留良的后人。吕家主干目前在台州辅佐鲁王,但也有一些支族偏房对鲁王不甚看好,远渡重洋来到东岸讨生活。而眼前这个在哈吉港开茶馆的吕家后人,说起来也是比较神奇了,只能归结于其喜爱四处游历、体验不同的文化罢了。

    晚村茶馆门前挂着一副雕刻好的楹联,正是“清风虽细难吹我,明月何尝不照人”这句在清朝历史上曾引起文字狱的对联。不过在哈吉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这副对联了,你就是挂上骂爱新觉罗氏十八代祖宗的诗句又如何,谁管你啊!

    当然吕家在哈吉港也不仅仅是开茶馆,事实上他们家族在这人虽然只有区区十余人,但也雇佣人手经营一些商品买卖生意,同时还在城内私人出资办了一所蒙学,义务教育适龄儿童中国传统文化,也是牛逼得不行。

    吴翼飞曾经给这所学校送过许可证,知道这里大概有不到二十个学生,教学内容与中国古代没太大区别,总是《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启蒙书籍,让人看了啧啧称奇。如果再考虑到前来读书的多是贪图便宜(无需学费)的“獐头鼠目”的本地转正非国民之子,那就更是让吴翼飞感到啼笑皆非了。

    不过人家这个吕氏小学客观上也在帮政府进行着同化工作,教出来的学生别的不说,至少识文断字不是?那就可以了,至少可以从事不少工作了,说起来也是有功劳的。再说了,哈吉港的人口越来越多,几达七八千之众,而且生活安定,今后每年适龄入学儿童只会越来越多,但小学却只有三所(即政府公办的哈吉完小,以及道教总会资助开办的两所小学),肯定是远远不够的,如今吕家愿意承担一定的社会义务,对政府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司令,哈吉建县怕是还得往后挪一挪。本土那帮大老爷们现在钱袋子空空,建了县就得派人派钱。这派人还好说,左右不过是一些干部罢了,这年头啥都不缺,就是不缺愿意当官的人,可这派钱可就难了。哈吉港面积不小,人口也不少,一旦建县,每年势必要增拨很大一笔资金来完善各项基础设施,这一点怕是很多人不乐意,千方百计想着往后拖呢。”一位下属小心翼翼地给吴翼飞点了一根卷烟,然后说道:“与其指望国家开拓总局那帮掉进钱眼里的家伙,咱还不如指望那帮牛鼻子老道呢,他们可有钱着呢,而且对这传播信仰的事情也比较感兴趣,哈吉的建设,还是得靠他们哟。”

    吴翼飞和他的几个下属都是佛教信徒,因此对道教总会的敬畏并不如一般人那么强。不过他们也承认,道教在东岸国教的地位稳如泰山,每年收到的政府拨款和民间捐赠数目吓死人,因此可以财大气粗地在各地传播信仰,甚至就连偏远的第乌岛、吉布提和哈吉港也不例外。

    克里米亚汗国对东岸非常友好,给予东岸人的特权也非常多。比如东岸人在与西班牙、葡萄牙王国谈判时需要花费极大精力才能谈成的宗教自由权比如东岸商人在西班牙或葡萄牙经商居留时,可以参加道教的宗教仪式,这一点在天主教国家并不是很容易做到的克里米亚人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很大方地同意了。之所以如此,大概也和这个国家本身的信仰就不是很坚固有关吧,这些游牧民族的后裔,现在虽然归化了绿教,但公然饮酒等违反戒律的事情一大堆,平时也很少参加宗教活动,你能指望他们有多虔诚?

    如今的哈吉港,道观的数量那真是太多了,足有七八个之多。信徒数量更是庞大,每年三清圣诞的时候,各道观门口的香炉燃起的香烟能让人觉得似乎正在爆发一场火灾。信奉道教的人除了东岸国民外,还有很多逃亡来的波兰、乌克兰奴隶,甚至就连乡间放牧的鞑靼人都有不少信仰了道教,成了天尊的信徒,虽然这引起了绿教毛拉们的一些不满。

    总而言之,如今道教在哈吉港的地位非常崇高,各个道观的财政也非常宽裕,因此他们狠自然地就承担了相当的社会义务,比如捐资助学、兴办医院、赈灾救难、劝人向善等等,总之是社会重要的稳定器,非常受地方官员的欢迎。

    “嘿嘿,是这个理,哈吉建县怕是还得拖个几年,根子还是因为没钱。”吴翼飞抽了两口烟,笑着说道:“对了,老三,咱们警备队现在归葡萄牙那边领导了,毛君毛司令前阵子还写信来问我,俄罗斯人最近有无大战的迹象,你觉得我该怎么回复他?”

    “俄罗斯人要发动战争的消息大概是无人不知了吧?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向毛司令表明了吧,这仗是不可避免的了。今年不打,明年也得打,俄罗斯人想在暖水地带获得港口都快想疯了。现在第聂伯河入海口掌握在克里米亚汗国手里,顿河入海口掌握在奥斯曼军队手里。他们费尽心机吃下东乌克兰,却连一寸海岸线都没,这叫他们如何甘心?这仗啊,几乎是必打的,且俄国人现在的举动也表明他们正在进行战争准备,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派兵过来保护咱们国家的海外利益啊。”

    其实,正如吴翼飞二人此刻聊的那样。俄罗斯人现在是拼了命地想在黑海一带获得出海口,但这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克里米亚汗国与奥斯曼帝国的联盟。俄罗斯人现在据有半个乌克兰,但全部都是内陆地区,沿海地带要么控制在克里米亚汗国手里,要么被奥斯曼帝国驻军控制着,比如顿河入海口的亚速要塞。至于高加索地区嘛,不好意思,当地人基本都向奥斯曼帝国称臣了,属于其外围领地、仆从势力。要想在高加索地区取得海岸线的话,同样得问问奥斯曼人答应不答应。

    总之,俄罗斯人要想在南方的黑海、亚速海一带取得突破,说来说去是绕不开奥斯曼帝国的,正如他们想在西方取得入海口绕不开瑞典一样。所以你便看到了,当奥斯曼帝国陷入与奥地利人的苦战之后,俄罗斯帝国时如何地欣喜若狂,并开始为南下饮马黑海做准备的。而这,也正是吴翼飞等人担心的,一旦俄军大举南下,东岸人的利益还如何保证。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吴翼飞听了叹一口气,说道:“我看毛司令的意思,他是想把葡萄牙驻屯军东调过来的,就是不知道高文刚高特使同意不同意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海外利益(七)

    “这个毛君,尽给我出难题。”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原本潮湿闷热的加的斯港的街道上也渐渐有了一些清凉的味道,高文刚将窗户打到最大,以让更多的凉风吹进来。他现在太热了,既有天气的缘故,但心情的烦闷、焦躁却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就在刚刚,秘书给他送来了一份加急文件。加急文件是从葡萄牙北部的维亚纳堡发来的,用密语写成,秘书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将其翻译整理完毕,然后用交给高文刚审阅。内容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屯驻在那里的葡萄牙驻屯军想动弹了,想东调到克里米亚半岛去,以应对那边越来越复杂的局势。

    说实话,文官出身的高文刚不认为他那两千多人的部队——原本员额是1770人,以陆军第七混成营为主体,到葡萄牙后又招募了一些步兵——能够发挥多达的作用。俄罗斯人一旦南下,那就是十几万二十万军队,是你这几千人能掺和的吗?

    当然他更不认为这支部队有资格参与到目前正在南尼德兰发生的武装冲突中。法国军队战斗力强横,声名远播,在尼德兰和莱茵河一带纵横无敌,你没看奥地利、西班牙都避其锋芒了么?也就荷兰人在花钱招兵买马,并且不断挖掘壕沟、修缮要塞,防引火烧身罢了。东岸人这两千多兵马,即便战法再先进,武器再精良,又有个球用!还不够人塞牙缝的!

    所以,这支军队在他看来就是个摆设,没任何作用。而且还是一个耗资昂贵的摆设,一应开支都要他高文刚想办法,偏偏他还没什么指挥权,这简直让人无法接受。也不知道本土的大老爷们怎么想的,竟然也不阻止军部的这帮混球,这几千人的外派军队有屁用啊,还不如海军战舰实在呢!哼哼,看来国内如今尽是一帮昏庸之辈了,若是我回去担任执委会委员的话,肯定会想办法否掉这个决议。

    不过现在问题摆在自己面前,总是要解决的!毛君中校已经正式行文自己,要求东调去哈吉港“以防不测”了,自己到底该怎么回答呢?直接拒绝肯定是不行的,自己对他们葡萄牙驻屯军没有统辖之权,人家真要走,自己肯定是拦不住的。现在毛司令之所以还正式发公文过来,说起来也是看在超过一半粮饷要由他高文刚来批准拨发的缘故罢了。

    而这就又不得不提一下如今这操蛋的权力架构了。高文刚作为东岸共和国驻欧全权特使,辖区内一应外交、经济、司法及其他民政事务都归他管理,偏偏这支军队他管不着,原因就是军部不想给他军权,执委会的大佬们怕是也觉得这样有些不妥,所以让他们有事商量着来。

    说白了,毛君和高文刚两人,基本上是互相制衡的关系。毛君养兵要钱,这都是高文刚想办法支付的,因此有时候也要听听他高某人的意见。但说到底,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统属关系,毛君在尊重高文刚的意见之余,还是有很大的自主权的,比如这次决定全军东调,前往黑海一带驻防。

    这次毛君中校在公文里表示,葡萄牙驻屯军2250人(在葡萄牙当地征募了两个步兵连的雇佣兵)将全军出动,到了黑海后再想办法征募两个步兵连,将驻屯军的总兵力增加到2700多人的满编状态。

    此外,按照东岸政府与葡萄牙王国达成的协议,东岸人还可在葡萄牙当地招募人数不超过三千的“义勇军”,一同前往海外作战。这三千人,基本上就是葡萄牙王国现役陆军的一部分,全体脱掉军装后以雇佣兵的身份加入东岸人的指挥体系,成为一支可以信赖的且富有作战经验的武装部队。

    毛君中校认为,这总计约5700余人的部队东调克里米亚半岛后,再辅以当地哈吉守备队千把人的兵力,就已经是一支较为可观的军事力量了,已经足以在一些地方“搞事”了,虽然这支部队的内部可能还有些混乱。

    毫无疑问,养一支几千人的军队其费用是非常昂贵的,特别是当这支部队还在国外作战的时候。高文刚左盘算又盘算,都觉得以如今加的斯这边的财务状况,短时间也许尚可支撑,时间长了可就消受不起了。要知道,他们如今连给奥斯曼帝国提供贷款这种千载难逢的事情都无奈放弃了,又怎么可能养得起数量这么多的军队在外长期作战呢?

    至于说毛君中校在公文里提到的去找熱那*亚人或威尼斯人寻求贷款援助,以支撑他们这支部队的做法,高文刚更是有些光火:你们这帮丘八,贷款由我来跑,以后要还款的时候还不是我来想办法?且不说这钱能不能还上,就说这其中一堆的烦心事,全都得我一个人担了,就位了让你们出去爽一波?

    高文刚有些气闷,本能地想拒绝毛君东调的提议,不过思来想去,却始终下不了决心。五六千人的部队,在外行军打仗,这一年的花费的怕不是要一百多万元!他目前手头管理着的那么些个商站,虽然利润都还不错,但因为任务繁重的关系,开销也很大,每年的结余本就不多。现在一下子要拿出一百多万元的现金来支撑毛君他们在外打仗,他上哪儿去弄那么多钱?

    不过不答应也不合适。黑海贸易对如今的东岸共和国同样非常重要,顿河、第聂伯河、多瑙河就像三条流淌着黄金的河流,不断地将财富送到东岸人手里。而且,这还仅仅是经济上的利益,从政治上而言,雄踞黑海北岸的克里米亚汗国又是东岸人在近东一带实现自己战略目的的最重要支点,属于必须要力保的对象。现在俄罗斯人释放除了大量有关战争的信号,仿佛下一刻就有二十万灰色牲口如洪水决堤般压过来,克里米亚汗国的小身板能够顶住,也是一个未知数。

    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如果因为他高某人不批准调兵——当然调兵只是表面文章,毛君发来的公文里真正的意思,还是问他高某人要钱——从而导致克里米亚汗国全线溃败的话,那么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想来想去,高文刚的眉头都要拧成一团麻花了,于是他便让秘书找来了自己治下十多个商站的财务报表,以及未来一段时间内需要开支的费用:比如搜集什么情报啦、做什么市场调查啦、低价购买什么艺术品啦、收买什么线人啦,都是些很费钱的任务。

    财务报表当然是不可能细看了,他也没这个时间。不过在花几个多小时粗粗看了一遍后,他还是对接下来两年内这些商站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

    “法国人挑起战争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南尼德兰、弗朗什孔泰、洛林、卢森堡、科隆乃至联合省,需要花钱打点的地方放太多了,收买线人要钱、刺探情报要钱,甚至就连收集公开的信息都要钱。而且战乱地带,线人们本就不是十分愿意去,要想让他们卖力,得花更多的钱。西欧如此,巴尔干那边一样啊,真是花钱如流水呢。”高文刚已经在办公室内享用完了晚餐,这会对着蜡烛看了很久的档案,头晕眼花的他给自己泡了一壶茶,自言自语道:“但这次黑海那边的事情也相当大,不提前做好准备的话怕是真的要出事呢。罢了罢了,这次还是谨慎点吧。毛君那帮人想去黑海一带驻防,就让他们去好了,就是这钱不知道该怎么筹措,唉。希望他们也仅仅是驻防吧,那样花钱还少些,若是真要上阵打仗了,我这点家底还不得一时三刻就被掏空啊。得,看来还是得去意大利人那里打打秋风,看看能不能弄点低息贷款来填补一下缺口。”

    他口中提到的“意大利人”其实指的是熱那*亚人,向来是资本输出大国,且这些年来靠着东岸人的关系发了大财,不但出售蔗糖等热带产品获利颇丰,同时也在代理东岸工业品的过程中大发其财,资本实力雄厚得很。高文刚上门去找他们借点钱花花,问题应该不大,而且利息还会特别地低,比起他们借给西班牙国王的高利贷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没办法,谁让如今熱那*亚人愈发依靠东岸人的庇护了呢!法国东方舰队封堵该国港口的事情刚刚平息了不到三个月,说起来还是高文刚联合荷兰上门调解的呢。不就是给西班牙人造几艘军舰的事情么,多大个事啊,协调一下也就解决了,至于上门喊打喊杀么。

    其实,在历史上的时候,因为没人给熱那*亚说话,几个强国都奉行绥靖主义政策,因此使得法国人信心极度膨胀,派出舰队直接封门,并且炮轰熱那*亚的港口,制造了让人震惊的侵略事件。后来,法国人持续不断地封锁熱那*亚,切断了其主要粮食供应地西西里岛与本土的联系,再加上威胁派陆军登陆,最终迫使熱那*亚人投降,并派出使节到巴黎接受了法王路易十四的羞辱,签订了一系列的保证书后才得以解除封锁。

    在这个过程中,奥地利持默认态度,英格兰、瑞典等国无所谓,当事人之一的西班牙更是当了缩头乌龟,只有荷兰人表示反对,但孤掌难鸣,最终让法国人得逞,一如他们在弗朗什孔泰、卢森堡、南尼德兰等地的小规模的扩张行为一样。

    但在这个时空,东岸人肯定无法坐视盟友熱那*亚共和国遭受如此对待了。他们在事件爆发后没多久,就开始积极介入,调动了多艘运输船,从黑海北岸满载粮食而返。法国军舰许是没得到授权的缘故,显得无比纠结,面对这些悬挂着东岸国旗的船只又想拦又不敢拦,最后只能捏着鼻子放行,封锁也就不攻自破了。

    随后,东岸人揪着西班牙,联合荷兰人,与法国人进行了一番紧急斡旋,最后在熱那*亚共和国保证交付完这四艘军舰后,不再为西班牙王国建造任何船只的情况下,法国人最终同意放他们一马,比起历史上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由此也可看出,关键时刻有没有人愿意为他们出头,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结果。相信熱那*亚人经这一事后,会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东岸人在西地中海的影响力,会更紧密地团结在东岸共和国的旗帜之下。因此,高文刚觉得,去找熱那*亚人贷一笔款子用用,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希望黑海那边俄国人最终知难而退吧。要是这仗一打起来个三年五载的,我还不得为毛君那帮人准备个几百万元贷款啊……”高文刚最后无奈地想道。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赢家

    196 赢家

    “特里普先生,这是您的书,谢谢您的慷慨。”约翰·泰勒将一本荷兰语版本的书籍递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一位年轻人手里,面带笑容地说道。

    他归还的是一本在联合省出版、发行的书籍《机械原理》,主要讲的是一些常见的机器的运作原理及主要零部件的维修、制造。在东岸属于比较老的书籍了,但非常经典、实用,其很多内容即便到现在仍未过时。

    当初东岸人与荷兰人关系好的时候,曾经密集转让过一批所谓的过时技术,这《机械原理》应该就是那时候在荷兰出版、发行的。就是不知道为何,这联合省与英格兰也就一海之隔,为什么《机械原理》在阿姆斯特丹发行这么多年了,为何仍未在英格兰这个堪称欧洲“机械制造之乡”的地方流行开来。想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于这个年代知识的传播是有价的,书籍(特别是包含大量知识的书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阅读的,且各种排他性质的行会的存在也极大阻碍了人们去获取知识的动力——比如某个铁匠自学成才也没法开业,因为没有行会熟人介绍,这极大挫伤了人们获取知识的积极性——因此知识的传播相对缓慢。

    就像眼前这位面容青涩的英格兰青年,为了学习这本《机械原理》,他还不得不想办法学习了一些粗浅的荷兰语,然后靠着连蒙带猜(《机械原理》图比文字多),才算是啃下了这本令他感到收获巨大的书籍。与此同时,他也更加渴望看一看《机械原理》的汉语版本有没有什么不一样,以及类似《机械原理》的更多的汉语书籍。

    只是学习汉语的代价是昂贵的,并不是他这么一个小学徒工能够承受得起的。之前有一位老好人愿意免费教自己荷兰语就已经是上帝保佑了,他实在无法想象有人会免费传授他汉语知识——毫无疑问,那是贵族们才有的专利,以如今汉语人才的稀缺程度,即便是伦敦上流社会家庭,也不是人人都请得到这类教师的,遑论泰勒这种底层劳动者。

    “小约翰,我只是不想浪费了你的才华。”同样非常年轻的特里普先生信步徜徉在充斥着叮当声的机加工车间内,一边注视着那些正聚精会神加工着枪机部件的工匠们,一边说道:“你负责的中央动力车间的蒸汽机在过去三年内是故障率最低的,没人能比得上你。这有力保障了工厂的生产,我很欣慰,约翰。从明年开始,你的周薪将上涨为四先令,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办公室里的藏书都对你开放。你的才华是独一无二的,我不想它被浪费了。”

    约翰·泰勒听后一阵感动。当初他走投无路之下到这个“外来人”开工的工厂内求职,一晃已经五六年过去了。这五六年间,他花费了不知道多少辛劳和汗水,才最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很骄傲,为的是自己远超同龄人的成就,同时也更谦虚,因为他从那些充满魔力的机械和数学书籍中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认识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有些时候甚至庆幸。如果“大好人”特里普先生没有从阿姆斯特丹来到伯明翰创业的话,那么他也许将和小时候绝大多数的伙伴们一样,要么成为一个肮脏、辛苦、愚昧的牧羊人,在乡间渡过一生,看到每一个老爷都要匍匐在地,亲吻他的靴尖;要么就是成为一个廉价的雇佣兵,像追逐血腥味的鲨鱼一般追寻着每一场战争的脚步,然后在酒精和妓女的麻痹下,腐烂在潮湿泥泞的战壕内。

    这就是绝大多数底层人民的一生。他们没有资本或权利接受教育,只能充当廉价的炮灰或劳动力,为上流社会燃烧自己的生命,贡献自己的血汗,除非你能够在这个过程中获得质变,提升自己的阶层,但这又何其难也。

    约翰·泰勒无疑是幸运的。他在自己的少年时代就遇到了仁慈的维克多·特里普先生,以及一位愿意向他传授知识和语言的荷兰老工匠。他们都是厌倦了联合省无休止的内斗以及始终挥之不去的战争阴影的移民,他们从海那边而来,带来了英格兰急需的资本、技术以及新的理念,给英格兰略显沉闷的空气中注入了一股清流,泰勒这个幸运儿就是在这个时候抓住了一生难得的机遇。

    他发誓将为大好人特里普先生的工厂奋斗一生,这不仅是因为特里普先生给了自己超过一般熟练工匠的高工资,同时也因为特里普家族在阿姆斯特丹本就是一个响当当的家族,是值得自己追随的。

    泰勒隐约听说,特里普家族在十多年前一度包办了联合省海陆军的武器装备生意,同时还在瑞典拥有铜矿、铁矿及多家冶炼工坊,生意做得很大,是联合省著名实业家族。不过在奥兰治亲王上台执政后,这个家族虽然仍然包揽了不少军火生意——这就是两头下注的好处,任哪一派上台都少不了自己的好处——但同样也受到了诸多新兴家族的挑战。因此,在慎重考虑之后,特里普家族便像当时许多荷兰资本家一样,开始往同为新教国家的英格兰转移财产和技术,以便在未来获取更大的利益。

    英格兰作为欧洲工业技术最鼎盛的国家,受到荷兰实业资本的青睐其实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这个国家还是新教国家,海军实力强大,不虞外敌入侵,堪称是极好的避风港湾,因此从第二次英荷战争结束之后,大量荷兰商人、技工和学者便蜂拥进入英格兰,给这个国家的发展注入了新的动力。

    如今这个趋势仍然在持续。随着英国与欧陆各国在工业技术上逐渐来开差距——如今蒸汽机在英格兰已经应用得非常广泛了,说遍地开花可能有些夸张了,但应用广泛四个字却是当得起的——以及法国对低地地区现实的军事威胁,荷兰精英分子们越来越不安,因此投资、移民英格兰已经渐渐成了风潮,以至于英格兰人什么都不做,每年经济都能增长一大波,因为有外来资本和技术涌入。

    此外,法王路易十四对胡格诺教徒的迫害也促使大量法国精英分子流亡英格兰,变相加强了他们的实力。你还别不信,胡格诺教徒在法国虽然占总人口比例不高,但多集中在工业、商业、艺术和思想领域,整体社会地位较高,掌握的财富也更多。比如柯尔贝尔曾经就担忧,路易十四针对胡格诺教徒的行为可能会导致法国贸易收入减少,其原因就是进出口贸易中有相当一部分掌握在胡格诺教徒手中。

    因此,当越来越多的胡格诺教徒因为害怕路易十四的宗教政策而选择移民英格兰后,就又给这个国家的工商业发展注入了一针新的强心剂。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英格兰这个岛国当真是最近二十年来欧洲的大赢家呢。没打什么仗,没花什么钱,就获得了大笔的资金、技术及精英移民,同时还有随之而来的海外关系、市场人脉等等,好处真的是一言难尽。

    与他们相比,死伤了大量人命,耗费了无数钱财,同时更是极大恶化了自己国际关系的法兰西王国,虽然占了不少土地,但真的很难说是第一赢家呢。英格兰这会隐隐有那么点欧洲反法势力大本营的意思在内,自然而然地吸引各反法国家的财富、技术和人才,说是第一赢家似乎也说得过去。

    当然处在约翰·泰勒这个层次可能还无法理解这些高深的东西,那是特里普家族的直系成年男子才会学习的内容。现在的泰勒,还只是刚获得了一个堪称伦敦体面人的工资水平,同时内心中隐隐对远在南方新大陆的那个技术先进、社会文明的国家满是憧憬,幻想着哪一天挣够了钱,就买一张前往东岸的船票,到那个向往中的地方去看一看。

    他觉得,哪怕不会那里的语言也没关系,凭自己维修、管理蒸汽机的水平,去了总不至于找不到工作。他可以一边打工一边学习,在那个知识的圣殿中自由自在地学习,然后回到英格兰,让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都大吃一惊。

    抱有和泰勒一样想法的人其实很多,多集中在学术界和工商界。学术界的人经常探讨东岸的各种制度,包括政治制度、经济制度、军事制度等等,同时也对这个国家秉承的诸如自由贸易、人民权利等思想进行研究,然后以此作为对比,反思本国腐朽、落后的制度及文化。

    与学术界相比,工商界人士的认识就更加深刻了,那就是东岸高超的工业技术、航海技术、金融体系、商业体系以及由此产生的超人一等的贸易能力,从来都令他们目眩神移。但这种东西却也没法复制到他们国家,原因无他,国情、社情不同,文化传统也不一样,强行移植过来只会水土不服。更何况,本国还有很多腐朽的传统和制度掣肘,不如东岸人一张白纸好作画,执行起来总是非常艰难。

    但不论怎样,东岸人的成功是毋庸置疑的。现在已经没什么人能够再装模作样对其视而不见了,即便是最腐朽落后的天主教世界,也在连番被暴打之后开始求变。只可惜东岸这个国家很少接受外国留学生,即便有也必须是他们批准的,因此想要系统地学习东岸知识、了解他们的体系何其之难也,不在他们的社会中长期生活的话根本不敢说了解,而这也导致了每一位在东岸生活过一些年头的人都成了各国君主、政要的座上宾,人才难得啊!

    维克多·特里普在英格兰经营步枪生产工场数年,生意不错,利润不菲,与伯明翰乃至伦敦的英格兰传统贵族、商人团体也维持着一个不错的关系,可以说是移民到英格兰的荷兰商人中较为成功的一员了(当然这也和他强悍的家族背景不无关系)。不过即便如此,他现在依然有放下手头的工场,前往东岸走走、看看的冲动,看看那个在欧洲市场上经久不衰地提供大量廉价工业制品的国家,到底神奇在什么地方。

    维克多·特里普觉得这很有意思,是一段全新的体验,即便可能会耽误自己数年时光,导致在家族新生代的竞争中暂时落后于别人,但这一切仍然是值得的,因为这段生涯也许有助于自己突破瓶颈上限,达到以往自己不敢企及的高度。

    从这个角度而言,泰勒、特里普其实都是一类人,即便他们现在身份、地位、财富相差巨大,但在对东岸的向往程度上,却是高度一致的。而这样细究起来的话,在欧陆局势动荡不安的这几十年中,东岸共和国又何尝不是一个大赢家呢?他们提供安全、稳定的环境吸引了意大利资本,通过发达的工商业吸引了欧洲较开明的联合省、英格兰和北德意志的商人、学者和技工,通过强大的海上力量(这是靠几次硬碰硬的海战打出来的名声)吸引了一票地中海国家的合作,并以此不断壮大己身,实现了良性循环。

    如今东岸共和国人口已逾六百万,经济实力强悍无比,军事方面的投资也在稳步增加,国家的根基可以说是固若金汤。而欧洲人也在挣扎了数十年之后,终于开始了痛苦的转型,资产阶级的力量日益壮大,社会思想日趋活跃,慢慢开始向现代国家的方向进化(虽然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今后必然要与东岸之间展开全方位的竞争,虽然其胜算因为国土、人口和资源因素而非常小,但这种竞争却是不可避免的,其时间跨度很可能也会延伸到几十乃至上百年之后。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亚平宁半岛

    随着一声尖锐的汽笛声,一艘吞吐着黑烟的机帆船缓缓离开了港湾,朝外海驶去。

    这是一艘在港湾内刚刚完成补给的战舰,即东岸人设计制造的“节气”级护卫炮舰,实力不俗,是可以走上战列线对轰的狠角色。这样一种战舰,按理说是不会出现在地中海这一带的,东岸海军在历史上进入这片海域的次数也是有数的,但这次偏偏出现了,就不得不让人多加联想了。

    当然那是法国人的烦恼,对于最近一年来饱受战争威胁之苦的熱那亚人来说,这些悬挂着东岸国旗的战舰真的是太可爱了!他们不会忘记,当法国东方舰队封锁港口,对外贸易断绝,丰裕公署库存告急,六十多万熱那亚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时候,是谁站出来积极斡旋,又是谁动用船只从黑海拉来大批小麦,平抑熱那亚市场上的粮价的。

    当时那些不可一世的法国战舰,在看到东岸运粮船的时候,他们一度连炮窗都打开了,但最终还是没有开炮,任凭东岸船只离去,而这无疑也正式宣告了他们封锁熱那亚港口政策的破产。

    骄横的法国人为何在东岸商船面前这么软弱、这么克制,说穿了还不是害怕东岸人会在其他地方报复他们?考虑到法国人在印度、缅甸、暹罗、越南和中国的生意越来越大,以及他们在加勒比海岛屿种植园的大力经营,这个国家也不是没有海外利益的。虽然真要到了关键时刻,路易十四当然可以权衡利弊,选择是不是舍弃这些海外利益,但这不是还没到那个份上么?

    他们之所以对熱那亚人喊打喊杀的,起因就是因为这个国家为西班牙王国承造了四艘军舰。这事严格说起来呢,其实有点小题大做的意味。四艘军舰而已,多大个事啊!西班牙人海军啥实力,他们自己心里没逼数,你法国人还不知道吗?

    但人法国佬就是揪住这个不放,封锁熱那亚港口,让这个对外贸易依存度极高的国家瞬间陷入了悲惨的境地之中历史上法国人还炮轰了熱那亚港口,更加悲惨,以至于不得不求爷爷告奶奶请求别人斡旋调停。法国人之所以这么做,其实结合如今他们正在蚕食南尼德兰领土的情况来看,就不难得出结论了,那就是严厉敲打、警告任何试图帮助西班牙的国家,以免影响自己的吞并大业。

    说实话,法国人的这招还是很聪明的。他们拿熱那亚这个软柿子开刀,既起到了警告的效果,同时也避免了与其他势力强大的国家的直接冲突,应该说是一次成功的战略警告或者说测试。在测试期间,他们发现奥地利人没有阻止,英格兰人漠不关心,瑞典、普鲁士等国更是连点反应都欠奉,也就联合省出于唇亡齿寒的角度强烈谴责。这样的结果,应该已经让巴黎宫廷上下欣喜若狂了吧,虽然最后关头东岸人不给面子,联合荷兰人上门调停,但战略测试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法国人就坡下驴之下也就放了熱那亚人一马,收兵回营了。

    随后,代表熱那亚前往巴黎进行和谈的执政官勒斯卡罗临行前,法院临时授予了其出境豁免权,因为熱那亚法律规定,执政官一旦出境,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将自动失去职务虽然遭到了法国人的羞辱,但停火的事情终于没有出现变故,在保证了一堆事情并支付了二百万银行里拉的赔款后,法国人终于又将目光转到了南尼德兰。

    经历此事之后,熱那亚人终于抛弃了对法国、西班牙西班牙人曾承诺给予熱那亚援助,但战争期间一个屁也没敢放最后一丝幻想,同时对东岸人的好感大增,因为他们信守承诺,实在太他娘的仗义了。而熱那亚人的感受相信也会慢慢传递到意大利的其他地区,让更多的意大利人知晓,而这无对于东岸共和国在地中海的影响力,无疑是具有着非常正面的意义的。

    “花园报报道:加里巴尔迪议员公开宣称,临行前法国人在凡尔赛宫宴请勒斯卡罗执政官及陪伴他的四位议员和东岸林大使。宴会结束后,有法国官员向他询问在凡尔赛宫当中什么是最奇特的,执政官阁下回答我本人出现在这里是最奇特的……”一间临港的二层别墅小楼内,保罗多利亚站在明亮的玻璃窗后面,一边看着渐渐远去的东岸战舰,一边倾听着仆人阅读报纸的声音。

    “花园报真是越来越神通广大了,居然能让加里巴尔迪这位老古板议员接受采访,看来这次的事情的确把我们的老先生气得够呛。”保罗多利亚感慨地说道。、

    东岸人的战舰已经远去,但码头上注视着其身影的熱那亚人仍然很多。这次的事情,熱那亚百姓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很多人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认识到,在这个大争之世上,如果没有足够的武力保护的话,那么再多的财富都是虚妄,这使得很多熱那亚人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即将全部财产都配置在这么一个狭窄逼仄且武力孱弱的国家,是否真的合适?

    联合省的荷兰人已经给大家做出了榜样。那些荷包满满的新教徒们漂洋过海去到英格兰,涌入了伦敦、诺维奇、布里斯托尔、伯明翰、曼彻斯特和利物浦,设立工场、开办商店,同时还为英格兰原有的工业企业提供了大量的熟练技工和低息贷款,带动英格兰经济起飞的同时,也让自己的资产保值增值。

    法国的胡格诺教徒同样如此。在没有安全感的情况下,这些人都纷纷逃离了法国,到其他愿意接纳他们的国家去展开新的生活。而且由于这些人很多都是中产阶级以上的精英分子,属于高质量的移民,各国还是比较喜欢的有钱的商人、艺术家们去了伦敦和阿姆斯特丹,工匠们去了英格兰和德意志的工业区,农民则去了英格兰的北美殖民地,军人则前往法兰西的敌国帮助他们战斗。

    “经此一役,移民热潮怕是又要兴起了吧。”保罗多利亚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忧愁。熱那亚虽小,却是自己的故乡,是自己生长的地方。但现在在外敌的军事威胁下,这里已经变得不再安全,国家也无法再给予他们足够的庇护即便没有被人军事占领,但熱那亚这种小国在被人威胁的情况下,肯定会丧失大量利权是时候前往一个新的地方,以一个新的身份开始一段新的冒险了。

    “先生,花园报上恰好有移民的相关报道,需要我念吗?”仆人恭敬地问道。

    “念。”保罗多利亚挑了挑眉,说道。

    “法国官员警告日内瓦,不要再接收他们国家的叛逃者。因为这座只有区区1.6万人口的新教城市,现在就有着数千法国胡格诺教徒难民,这令路易十四有些难堪。”

    “英王詹姆斯二世在国会议员们的催促下,不得不下令拨款为胡格诺教徒移民提供帮助,以降低他们融入英格兰经济与政治生活的难度。议员斯宾塞先生指出,英格兰虽然无法采取措施组织法国迫害新教徒,但给予他们必要的帮助却是必须的,这有利于英格兰的经济和未来。”

    “勃兰登堡选帝侯公开宣布欢迎法国新教徒的抵达,称柏林有正确的信仰,欢迎有经验的法国新教徒官兵前去定居历史上到1697年的时候,柏林已经有超过五分之一的人口是法国人了。”

    “联合省三级议会迫于奥兰治亲王的压力,不得不改变政策,大开方便之门,在各省兴建了数千间房屋以容纳逃亡来的法国新教徒,并宣布全部给予他们公民权,同时提供低息长期贷款稳定这些胡格诺教徒的生活。荷兰各省教会也展开募捐,犹太商人群体出于同情因素捐款甚多,同时大力吸纳这些精明能干的法国人到他们的商业体系中。”

    “胡格诺教徒舒姆贝格元帅全家逃亡英格兰,元帅本人发誓将率军返回法国,夺回自己曾经失去的一切。”

    “法国经济遭受重创。卡昂的纺织业几乎完全停摆,里昂和图尔的丝织工业也有一半停产,勒阿弗尔的一百多家商店只有十分之一还在营业,巴黎郊区曾经繁盛一时的制革工业已经烟消云散,南特的造纸工坊关闭了四分之三,著名商港马赛陷入了一片萧条之中。”

    随着仆人不断念着报纸上的报道,保罗多利亚的眉头越皱越紧,良久后才叹着气说道:“黎塞留、马扎然、柯尔贝尔三代首相呕心沥血建立起来的法国工业体系,现在已经收到了动摇了。这些胡格诺教徒,一直是商业、工业和艺术领域的主力军,现在的他们,应该已经在英格兰、联合省和北德意志,指导那些工场的技术和经营,生产出与法国同质化很严重的商品了吧?法兰西王国的出口业,应该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遭受重创了,而且进口量怕是也要受此次时间的影响而激增,他们怎么平衡财政呢?怕是只有对内加税和对外掠夺一途了。”

    保罗多利亚想到了之前熱那亚赔给法国的二百万银行里拉,钱虽然不多,但异常恶心,让人心里膈应得慌。保罗隐隐觉得,法国现在白银外流加速,政府收入减少,势必只有尽快发动对外战争来转移视线了,这令他心里的不安感和无力感更加严重了起来。

    法国的胡格诺教徒逃亡了世界各处,意大利的天主教徒该如何自处呢?保罗多利亚左看看又看看,发现四分五裂的亚平宁半岛上连一个能够抵挡法国人的实力强大的诸侯都没有!最强大的威尼西亚共和国也已经在和奥斯曼帝国长达二十年的战争中耗尽了国力,根本不是法国的对手,更何况威尼斯还是熱那亚的宿敌,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投靠他们的。

    那么想来想去,熱那亚的精英分子们最理想的移民去处,除了奥地利王国之外,竟然就只剩下南方新大陆的华夏东岸共和国了!这个国家虽然是异教徒国家,但宗教比较宽容,天主教徒、新教徒被迫害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再加上那里有一个比较庞大的意大利侨民群体,熱那亚人移民过去还是比较舒服的。

    不过那里终究是有些太远啊,远离了意大利故乡,毕竟他们与法国人有些不同,还是比较恋家的。可不去又不行,路易十四已经获得了卡萨尔城堡,通往意大利的道路已经打通,虽然目前看来其扩张的重点在低地地区,但说不准哪天就会将矛头转向富庶的意大利,那时再跑可就晚了!

    “看来是时候在东岸配置更多的财产了。”保罗多利亚坐回了自己的书桌前,打算给在东岸学习的小儿子写信,让他学习完毕后不用急于返回意大利,而是在那里经营产业,家族这边也会择机派更多的人手过去帮他撑起那些生意。

    保罗相信,与他抱有同样想法的意大利人肯定很多,且遍布熱那亚、卢卡、米兰、托斯卡纳、威尼斯、那不勒斯、西西里、摩德纳等地。东岸共和国是文明的,对异教徒的政策也如同奥斯曼帝国一样宽容,甚至可能还犹有过之。再加上这个国家在工业、商业、科技上一骑绝尘的领先态势,简直让人想不看好其前途都不行。

    既如此,那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法国人如此倒行逆施,让同为天主教徒的意大利人都感到害怕。现在亚平宁半岛已经不再安全了,熱那亚共和国更是完全无法庇护自己的国民,多利亚家族开始向海外转移重心也是应有之意。

    “听说东岸人的使者前阵子来过一趟,与圣乔治商行谈妥了价值一千万银行里拉的长期低息贷款年利率低至2,简直和白借也没太多区别了,然后他们用这笔钱大肆招募法国胡格诺教徒从军,组建雇佣兵部队,这简直是绝了。”保罗多利亚感慨道:“用意大利人的钱,招募法国炮灰,这东岸人的生意做得也太精明了一些。”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东属巴西(一)

    1686年6月6日,东属巴西北部,又是一个酷热难挡的日子。

    整整两艘满载移民的船只在蒲昌县近海靠岸,两千余名来自法国的新教徒移民提着自己的包裹,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船舱。说实话,这片炎热的土地并不讨他们喜欢。他们来自法国北部,那里气候较冷,冬季经常连绵降雪,与一年到头霜都看不到一次的东属巴西北部差异很大,因此难怪他们觉得失望了。

    当然失望也就仅仅存在一瞬,比起继续留在法国遭受迫害,来到相对平静的东岸,确实已经令他们这些人感到喜出望外了。根据后世专门《南特诏书》的法国学者米什莱描述:“……他们(士兵们)将滚烫的开水灌进胡格诺教徒的喉咙……他们鞭打胡格诺教徒,用蜡烛灼烧他们的手臂和脚,强迫他们用手握住燃烧着的煤炭……士兵们捉住许多人的脚,把他们放在大火上烧;他们强迫胡格诺教徒妇女站在街上,受过路人的辱骂讥嘲……他们把一个正在喂奶的母亲绑在床柱上,令她的婴儿哭喊着,直至活活饿死……”

    法国军队如此丧心病狂地迫害胡格诺教徒,早就让这些可怜人吓破了胆。如今能够漂洋过海来到一个稳定、安宁且宗教相对宽松的国家,那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陆地上那些潮湿闷热的森林难道比天主教士兵的屠刀还要可怕吗?怎么可能!

    码头上响起了悠扬的音乐声,那是第一批抵达的法国胡格诺教徒在为这些教友们进行演奏,以欢迎他们的到来。这些前法兰西的艺术工作者们,这会纷纷从农田、伐木场、酒馆、旅店等各自的工作地点赶来,原因无他,就是为了欢迎这些法国难民。

    几位身穿黑皮的梅毒病人统计调查局的官员逡巡其中,面色阴沉地看着这些法国胡格诺教徒,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回去就写报告要求上级将他们尽数分散,交河、宁昌、顺化、江北、北宁等人烟相对稀少的地方都分一分,看他们还能翻得起什么大浪来。

    到了最后,还不是乖乖地为大东岸热带开荒大业贡献自己的血汗!

    话说最近两届东岸政府,都极端注重对潘帕平原的开发,将大量人力、物力都投入到了那边,以至于当地人口暴增,发展速度飞快,成了国内举足轻重的经济区域。而相对于本土对潘帕平原的极端重视,廖逍遥当政的这两届政府对巴西一带的投入实在是乏善可陈,不但资金没几个,就连人也不多,因此当地发展了这么多年了,人烟始终稀少。

    而等到这届马文强政府上台后,虽然依旧定下了重点发展潘帕平原的国策,但却也对以往的政策进行了一些微调,即适当加大了对巴西地区的投入,免得地区间的发展过于失衡。就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执委会就批准了在巴西一带新设立金果县(下辖金果镇、勾曲乡、燕崖乡,全国第136个县)、西樵县(下辖西樵镇、长勺乡、瀑布乡、祥沟乡,全国第137个县)、景龙县(下辖景龙镇、翠雾乡、费南乡、费北乡,全国第138个县)、新甫县(下辖新甫镇、长寿乡、临涧乡、灵丘乡,全国第139个县)、蒲昌县(下辖蒲昌镇、柳中乡、土曼乡、乌孙乡、显庆乡,全国第140个县)、车师县(下辖车师镇、前庭乡、平定乡、内田乡,全国第141个县)、长岑县(下辖长岑镇、肥如乡、带方乡、乐就乡,全国第142个县)、昌黎县(下辖昌黎镇、高显乡、宾图乡、安市乡、望平乡,全国第143个县)、涿鹿县(下辖涿鹿镇、保岱乡、乐浪乡、潘泉乡,全国第144个县)。

    一口气新设立了九个县,虽然多是以前设立的老定居点,新增的极少,但给予这些定居点县级行政单位的名分,本身就是一种支持。因为这意味着这些县现在纳入了中央财政支出的预算之中,从此之后可以收到各种中央拨下来的款项,而不是向以前那样,钱先打到代管的县财政户头上,然后再转交给他们。那样不但钱没几个,还得受中间一层雁过拔毛,当然没有如今独立开户强了。

    而既然独立开户了,那么中央在拨款之余,自然也得给一点移民份额和公地开荒指标了,不然你让这些县的工作如何开展得起来?于是,在经过一番妥协和博弈后,巴西地区上述九县终于获得了总计三万名移民的份额:一万人来自国内出生的新生代、一万人来自远东移民、一万人来自转正非国民及欧洲移民。

    如今这批来自法国北部的胡格诺教徒就是那三分之一里面的一部分。他们信仰新教,只会说法语,也不是东岸主流民族,说起来其实不是所谓的优质移民。若是塞给潘帕地区的话,当地官员多半是不会要的,也就巴西被上头忽视多年,境内荒地一片接一片,急需人力开发不挑食罢了。

    但饶是如此,上头拨下来的人也十分有限。这一波三万人过后,明年能有几个名额,目前还都是未知数,总之不是很乐观。要知道,随着欧陆局势的日益紧张,如今东岸人从黑海引进的人口数量已经大为减少了,驻欧全权特使高文刚从去年开始就力图将宝贵的资金更多地用到增强东岸影响力、搜罗信息、养军上面了,能用来采购人口的资金十分之少。更何况,大主顾克里米亚鞑靼人主力被俄军的动向吸引到了黑海北岸,没时间出去劫掠,手头“存货”也颇为不足。再加上买卖人口所带来的坏名声——即便是东岸在意大利地区的盟友也对这种事颇有微词——从黑海地区来到东岸的斯拉夫人已经锐减三分之二,数量非常之少。出于这样一种情况,试问巴西这种后娘养的又怎么可能弄到太多人呢?根本不可能的!

    “这些法国佬一定要加强甄别。虽然我不信其中有法国间谍,但万事还是小心一些好,该走的程序一个也不能少。这些胡格诺教徒,普遍知识水平较高,懂的东西多,让他们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说不定很快就摸索出门道来了。你们要记住,他们现在还不是东岸国民,要在这儿工作满五年才算,所以不用对他们太客气,惹不出什么麻烦来的。”一位梅毒病人统计调查局的头头朝自己的手下们吩咐道:“当然也别弄得太过火,这些人在法兰西本来就已经被欺压得够惨了,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我们也应给予他们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前提是他们遵守东岸的各项法规和制度。”

    “明白了。”众人七嘴八舌地小声答道。

    法国迫害胡格诺教徒的活动愈演愈烈,全国一百五十万新教徒要么改信,要么假装改信,要么就勇敢地逃亡国外,除此之外几乎没第四条路可走。欧陆的新教国家们在这波胡格诺教徒的移民潮中笑纳了一份又一份大礼包,比如英格兰等。甚至即便一些宗教宽容些的天主教国家,也吸纳了部分法国移民,像库尔兰等等。

    东岸虽然是异教徒国家,且僻居遥远的南方新大陆,但宗教还算宽容,加之生活安定、经济发达,同样吸引了相当部分的胡格诺教徒前来落脚。至今前后总数大概也超过了两万人了,且还在继续增加之中,相当不少了。

    这些人,携带来了不少的资金,很多人还是手工业者、画家、音乐家、学者等等,是东岸非常喜欢的优质移民。不过本土却也没有为了这些优质移民开绿灯,他们照样需满足东岸《宅地法》中的入籍条件,方可成为东岸国民,与荷兰、英格兰那种直接授予国籍的方式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而对于他们的信仰,政府同样非常重视。因为新教在东岸取得合法地位的年头还不算很长,国内新教教堂非常少——事实上天主教堂也不多,一般在稍微大一点的城市才会看到——因此执委会直属的宗教事务处也额外增拨了五万元现金,在蒲昌、景龙和长岑三县各兴建一座新教教堂,以供这些胡格诺教徒们进行宗教仪式所用。

    主持教堂的新教牧师全部由宗教事务处派遣,他们都是东岸共和国自己培养的牧师,与外界没有任何关系(类似于后世中国的三自教会,自治、自养、自传),以免被外国势力所趁。在意识形态领域,东岸人其实抓得一直非常紧,私下里传教一般都会被定位为邪教组织,抓到就是判刑没商量。

    而这批法国胡格诺教徒中本来就有的神职人员,则需要到宗教事务处统一学习,然后获得颁发的资格证书,方能上岗布道。否则的话,就也是一个非法传播邪教的分子,抓到同样得流放到海外殖民地去。

    毫无疑问,这些法国神职人员中肯定有人不愿意接受这个条件。但东岸人根本不会为他们改变自己的政策,若是实在不行的话,这些人就会被介绍前往新库尔兰,那里还是比较尊重罗马教廷的,就是不知道新教牧师去了天主教地盘会怎么样了。

    “后面与国家开拓总局的人多多配合,这些人既然是来开发荒野的,那么自然不可能全部留在已开发好的地区。开拓总局已经为他们规划好路线了,全部向内陆进发,一边砍树割草,一边建设新的村镇。这个过程无疑是艰辛和危险的,这些法国佬未必就会一直这么听话,你们要多多注意人群中的不安定分子,一有苗头就记录在案,重点观察。若有必要的话还可以当场拿下,但必须与当地拓荒村的村长通气,免得引起误会。”情报偷偷继续说道:“另外你们也盯着点开拓总局的那帮孙子,里面有些鸟人胃口很大,贪污起开荒必需的帐篷、工具、粮食、衣物、药品——尤其是精贵的药品——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对这些国之蠹虫,咱们也不能姑息了,一有确凿证据,立刻上门抓人。”

    话说东岸人对巴西的开发其实一直有着某种畏难情绪。热带森林湿热的环境、肆虐的蛇虫、多发的疾病以及神出鬼没的土人的暗箭,无一不让人感到头痛。因此,他们宁愿把更多移民安置到气候温和、一望无际、土壤肥沃的潘帕平原,也不愿意丢到巴西高原的森林、山岭中去消耗。

    多年以来,他们一直坚持从黑海引进大量斯拉夫奴隶来对上述热带蛮荒地区进行第一轮的“征服”。在这些人趟完地雷后,第二波移民(一般是远东移民+本土出生的新生代)才会蜂拥而至,开垦土地,建设村镇,彻底扎下根来。而在这个过程中,虽然移民的死亡率依然居高不下,但比起第一轮那完全原始的环境,已经大为降低了。

    因此,这些外来契约奴们从来都是十分重要的,每年都有固定的斯拉夫奴隶被送到各处进行拓荒。这次一下子捞了如许多的法国人,东岸人同样不打算浪费,一个个全部安置到巴西高原新设立的诸多县份中去,让其成为当地开荒的中坚力量。

    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东岸共和国的吸引力在法国胡格诺教徒当中仍然不够响亮,距离也稍稍远了一点,因此抢不过联合省、英格兰、勃兰登堡—普鲁士、瑞典等新教国家。不过也苏所谓了,东岸人并不是非得要这么骄傲的法国佬不可的。如今黑海北岸正在酝酿大战,未来若是战事发展顺利的话,保不齐就又是一波大生意来临(克里米亚鞑靼人抓获大量俄国战俘),只要执委会诸公能够顶住可能来自俄罗斯帝国的外交压力,不要被莫斯科方面吓住,那么开荒的炮灰就绝对不会缺!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东属巴西(二)

    “在《托德西利亚斯条约》中,上帝给了西班牙人大量的黄金、白银,那么从理论上来说,巴西应该也有诸如此类的众多贵金属,如此才会显得公平,毕竟都是主的子民嘛。”说话的人叫维森特,葡属巴西人,年轻时曾是圣保罗旗队的一员,现在被东岸人高薪雇来进行各种探险及探矿活动,以给自己赚取足够的养老金。

    带队的萧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手里还拿着一些文件在看着。这些文件都是国家情报总局想办法从葡属巴西殖民当局弄来的资料,多是当年葡占时代各地方军政长官汇报给上级的采矿或探险资料,非常有价值。

    比如,这些资料记载,1560年代的时候,有人在圣维森特岛发现过黄金;1570年代的时候,巴拉纳瓜一带发现了砂金;此外,还有大量来自圣埃斯皮里图、伯南布哥、库里蒂巴等地出现黄金的报告。其中有的被证实只是传闻,有的被证实只有一点点储量,且已在近百年的时间里开采殆尽,有的则还没有证实,因此巴西总督派过去的探险队没达到目的地就死于非命。

    当东岸人重拾这些珍贵的百年前的报告文献时,又重新开始了对巴西贵金属矿的寻找之旅。财政部现在每年拨款五十万元,由地质部、陆军部和梅毒病人统计调查局联合组成一支又一支的探险队,前往巴西各处进行勘探。

    萧光是第一届政府元老萧百浪的孙子,生于1655年,兵团堡毕业,目前在陆军部内任上尉参谋。这次与地质部的合作,闲得蛋疼的萧某人主动请缨,捞到了一个探险队队长的职务,带着一支人数在三十人上下的队伍前往巴西内陆地区进行勘探。

    前往巴西内陆淘金,说实话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高耸的山岭、深邃的幽谷、湍急的河流,无一不在从地理上阻隔着沿海地区人民窥视内陆的目光。多变的气候、凶猛的野兽、有毒的蛇虫、暴躁的土著,同样是向内陆地区垦荒的最大障碍。这么多年来,东岸人一步步垦荒所经历的此类事情,无一不在告诉人们前往巴西内陆垦荒有多么地危险。

    因此,在大规模的垦荒行动展开之前,小规模队伍的多次探险、勘测就成了很必要的事情了,且这项行动在几十年来一直占据着国家开拓总局、地质部大量的资金,每年几乎达到了七八十万元的数字,令人震惊——探险队总人数接近2000人,包括向导、护卫、情报员、动植物学者、地质学家、兽医、厨师、医生、工匠等一系列的人员,同时还有大量役畜、物资及其他方面的开销。

    当然开销如此之巨大,好处也是同样不小的。首先,这让东岸人对自己国境内蛮荒地带的地形、森林、气候、矿产有了一个粗略的认识,以后不论是兴建定居点、修建公路、开发资源都能做到有的放矢,而不是两眼一抹黑。

    其次,官方组织的探险行动在先,可以更有效地发现危险因素,帮后来的移民过滤掉绝大多数的危险源。这其实非常关键,能够有效降低移民的死亡率,想想后世北美殖民者与印第安人的战争就知道了,民间力量总是非常弱小的,这方面还是得靠官方来。

    最后,官方主导的探险队如果发现矿产资源了,可以将利权收到国家手里。不然的话,就像后世巴西在17世纪末、18世纪初一样的,民间发现了金矿也不上报,自己偷偷开采,让国家白白损失大笔收入。

    总而言之,国家每年斥巨资,抽调各部门工作人员组成数十支探险队深入国内(甚至包括国外部分地区)各个区域进行探险,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萧光他们这支探险队,就是从涿鹿县出发的,一路跋山涉水,向着传说中的黄金产地而去。

    最初消息的来源是当地的图皮南巴印第安人,这些居于河流、森林区域的印第安人,有一小部分接受了东岸政府的归化,然后告知了东岸人这个至关重要的信息。虽然这些部落民很快又因为东岸政府试图强制迁移他们去南非的纳米布沙漠定居而叛乱,但消息却已经传出,并且也引起了东岸政府的重视。

    如今叛乱已经平息,东岸政府一口气派出了五支探险队(每支30-40人,携带大量骡马、装备和食水)抵达刚刚成立不久的涿鹿县,然后沿着不同的路线分头进发,寻找传说中生产黄金、宝石和钻石的地方。

    当然了,说他们是专门去寻找黄金的却也不准确。因为探险队承担的任务很多,寻找黄金只是其中一个比较重要的任务,此外还有勘测地形、绘制地图、考察动植物、记录气候、调查原住民、采集其他矿石标本(如有的话)等等,说是对国家未开发地带的调查可能更准确一些。

    萧光率领的这支队伍在涿鹿县潘泉乡休整完毕后,便沿着涿水(格兰德河)一路上行,走了整整一个月才抵达团结河(圣弗朗西斯科河,因为沟通了巴西近海和内陆地区,是交通干道,在后世被称为巴西的“团结之河”,东岸因之)的源流地带。

    之所以花了这么长时间,倒不是因为路途遥远,主要原因还是难走。因为是枯水季节,很多瀑布、浅滩被暴露了出来,不利航行,再加上这支探险队是要深入内陆地区的,带了很多役畜,因此就没有选择坐船上行,而是沿着河岸走陆路而上。而这无疑就要了老命了,一路上密密麻麻的森林、沼泽让他们走得欲仙欲死,时不时出现的图皮南巴人小部落也让他们惊慌失措,总之现在萧光后悔死了,早知道当初坐船好了,大不了到地头了把船一扔了事。

    但不管怎样,他们现在成功抵达了这片尚未被命名的山脉,并且进行了休整。今天(1686年6月15日)是出发的日子了,葡萄牙向导维森特打开了被画得乱糟糟的地图,仔细看了一番后,说出了上述那番好像是为自己一行人打气的话。要知道,如果找到金矿,维森特本人可以在本就十分丰厚的薪水之外,额外获得一千元的巨额奖金,这也是他甘冒奇险深入巴西内陆腹地的主要原因。

    “希望你的上帝确实一碗水端平了吧。”萧光吐掉了嘴里的草茎,大手一挥,说道:“别磨蹭了,出发吧!注意印第安人!”

    于是队伍继续出发。长途跋涉早已让队伍里的众人失去了热情,不过士气看起来还不错。这些都是各个部委挑出来的精兵强将,出发前已经培训了一个月,对野外探险的困难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因此虽然感觉有些疲惫——主要是心理上的——但还能支撑得住,直到两个多月后抵达了后世帕劳佩巴河与团结河的交汇处。

    这个时候,队伍已经只剩下24个人了,7个人死在了之前这两个月的旅程中:两人死于突发疾病、两人死于印第安人袭击、一人在砍伐树木造船时死于毒蛇袭击,就连探险队队长萧光都不慎得了疟疾,靠金鸡纳霜的治疗才捡回一条命。

    不过如此恶劣的处境,却没有降低探险队的士气,原因无他:探险队刚刚在一段略显干涸的河床中发现了不少砂金。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发现,砂金多意味着附近有金矿石被水流冲刷破碎,那么必然就有一个矿床,这正是大家所要寻找的。

    于是,二十多人很快又分成了两组,分别沿着两个方向开始寻找金矿。他们沿着河流寻找,不断地筛选河沙,试图发现里面的金粒。就这样足足折腾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后,他们终于在一处小河谷旁边发现了金矿的一角。

    金矿的范围似乎不大,储量也很有限,但已经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发现了。萧光让人记下了具体位置并画了较为精确的地图,然后又继续在周围寻找了一个多月,只可惜并没有收获。也许这里还隐藏着更多的金矿,无奈人手过于稀少,只能以后再说了。

    其实这并不是异想天开,历史上整个米纳斯吉拉斯州到处是金矿、宝石矿和钻石矿,只不过规模大小不一罢了。以圣弗朗西斯科河(团结河)为轴心,越往下游,砂金出现得越多,大小不一的金矿到处都是,一直到韦利亚斯河(团结河的一个大支流)附近,金矿陡然密集了起来,并且出现了大型、超大型金矿,以至于在1720年的时候,葡属巴西总督宣布成立米纳斯吉拉斯将军辖区,对这个面积接近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州进行统筹管理。

    在那个淘金热的年代,整个米纳斯吉拉斯州到处都有人在开采金矿,没有一处不盈利。在18世纪的时候,政府在该州年产金量只有20多吨,但私人采金量据说达到了70-80吨,非常疯狂。

    而更令人绝倒的是,当地还有一个超大型的铁矿、一个储量不小的银矿以及铜、铅、水银等其他矿藏,但却少有人问津。究其原因,是因为投资小、获利大的砂金到处都是,人们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获得黄金的超额利润,以至于从银矿里提炼白银都没人愿意去做,更别提开采铜矿、水银矿、铅矿和铁矿了,也就后来包括祖母绿在内的诸多宝石矿的发现,才又引起了人们的兴趣罢了,因为这种“石头”在欧洲真的很值钱,利润不比黄金低,甚至更高。

    由此可见,米纳斯吉拉斯州真的是一个宝库了——其实邻近的圣埃斯皮里图州、马托格罗索州及巴伊亚州都有金矿,其中尤以马托格罗索州的为大,一点不比米纳斯吉拉斯的小——不但有大量的黄金、宝石、钻石这种堪称现金的矿藏,同时还有着世界级的铁矿及其他矿藏,工业革命所需的资本、原材料都齐活了,唯一欠缺的大概就是煤炭了,这个是硬伤,确实没法解决。

    但不管怎样,米纳斯吉拉斯州的巨大价值是怎么都不容忽视的。在历史上,巴西的经济经历了三个周期,第一个是从殖民初期开始倒16世纪晚期,这是所谓的“红木周期”,即葡萄牙人疯狂砍伐巴西苏木,除了造船、制作乐器外,最主要的用途便是拿来制作红色染料,然后在欧洲大卖特卖,赚了无数利润。当然后果我们也知道了,先是法国人觊觎,一直试图在巴西建立据点,但始终没有成功,被葡萄牙人驱逐掉了。不过随后荷兰人也赶了过来,这次葡萄牙人比较吃力,一度丧失了东北部大片土地,最后依靠英荷战争才成功夺回失地,再度全占巴西。

    而在红木周期衰退之后(巴西苏木被葡萄牙人滥砍滥发,所剩不多),在17世纪晚期到18世纪,巴西又迎来了所谓的“黄金周期”,即依靠塞阿拉、圣埃斯皮里图、巴伊亚、马托格罗索及米纳斯吉拉斯州发现的许许多多的金矿、宝石矿和钻石矿,巴西经济迅速以上述矿藏的开采、冶炼、运输、销售为支柱发展了起来。旧大陆无数的赤贫者漂洋过海来到巴西,寻找传说中的金矿,在极大丰富了巴西人口的同时,也促进了巴西内陆地区的开发——毕竟淘金者也是要消费的,拉动的相关产业也相当不小。

    黄金周期过后,巴西又迎来了著名的“咖啡周期”。即随着旧大陆的经济发展,人民消费能力的提高,巴西的咖啡产业在19世纪开始了大发展,一度垄断了国际市场,为巴西赚取了巨额利润,使得其一度与美国争相吸引旧大陆的移民,无数的意大利人、德意志人及巴尔干半岛的斯拉夫人来到巴西,奠定了现代巴西的基础。

    单靠黄金都能撑起巴西经济的一个周期,前后上百年,足见米纳斯吉拉斯及邻近地区黄金储量的丰富。这种可以一夜暴富的矿藏,对素来以工业立国的东岸共和国来说,还真是一个幸福的烦恼的,因为其暴利程度实在太过惊人,若是沉迷其中的话,简直比21世纪以房地产为唯一经济支柱还要可怕。因此,未来可以想见,整个巴西的金矿、银矿和宝石矿,应该会全部收归国有,严厉禁止私人资本进入(当然现在也是如此),且所采集到的黄金宜作为货币改革的储备金存放起来,尽量不要投放到市场上(或者即便投放也最好投放到外国和海外殖民地市场上),以免造成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扰乱东岸正常的经济秩序。

    萧光等人没在这边再耽搁太长时间。因为食品、药品的储备已经降低到了警戒线附近,且役畜也大量死亡,他们在商量了一番后,终于决定先行沿着团结河上溯,返回涿鹿县的出发地,将探险报告和地图交上去再说。

    接下来,他们打算在那里好好休整一番,等待上级下一步的指令。毫无疑问,沿着团结河及其支流仔细寻找的话,肯定能够发现不少金矿,甚至在某个丛林或河谷深处,存在着一个大型金矿群也不一定,这就极具价值了。

    萧光总觉得,地质部、国家开拓总局、梅机关——不,这种事说不定会“上达天听”,直接由执委会的大佬们来干预——多半还会下达继续探索的指令,并给他们补充足够的人手、役畜和物资。甚至与此同时,从涿鹿县往东这些探索得比较多的蛮荒地带,说不定也会沾光设立一些新的定居点,以方便今后可能的开发行动。

    这一切的一切,都得益于黄金,这可真是一个充满魔力的东西!

第二百章 东属巴西(三)

    其实萧光猜得没错,在得到了他们上报的消息后,执委会主席马文强立刻授意国家开拓总局,将电报拍到了离涿鹿县最近的电报终端景龙县,然后派出信使骑快马抵达了该地,给萧光探险队下达了最新的指示。

    信使首先肯定了萧光探险队不怕危险,勇于牺牲的精神,同时授权该部在涿鹿县境内征募任何政府公职人员,包括但不限于干部、民兵、警察、猎户乃至普通农牧民,员额以三十人为上限,所需钱粮由涿鹿县政府无条件开支,随后中央财政部会与涿鹿县政府进行交割。

    与信使一同前来的还有两名正在景龙县探矿的地质部干部,他们是前来补充前次探险过程中不幸死亡的地质部官员的。另外,他们还拿着中央的电报,从景龙县财政局支取了两千元现金,用马匹一路驮到了涿鹿县这里,用于发放前次探险的部分奖金和抚恤——比起银行存单,还是白花花的银子更能提振人们的士气。

    萧光也没想到上头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同时也对国家开拓总局给予他们的巨大权力感到兴奋。人员、钱粮、资金滚滚而来,让他可以大战一番拳脚,这如何能不让人高兴呢?萧光现在才三十出头,上尉军衔,正是追求上进的时候。有这么个机会落在自己面前,当真是做梦也会笑醒了——当然这也是他拼了老命争取来的,别人也羡慕不来。

    而就在萧光他们在涿鹿县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的时候,其余几支探险队也陆陆续续返回来了。在这几支探险队中,有一支完全失踪,没有音讯传回,不知道是尚未来得及回返呢还是真的出事了,两支遭受了严重减员,据说是收到了图皮南巴印第安人的袭击,还有一支受到的损失不大,并且还发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祖母绿宝石矿,价值颇大。

    这支队伍没有受到萧光他们的隆重待遇。或许是因为上头并不是特别看重祖母绿矿的价值,觉得这种东西在东岸的市场并不算特别广阔,得想办法销售出去,同时还对财政部酝酿了很多年的货币改革没有什么帮助,因此并没有给予特别的重视。

    萧光对此感到有些庆幸,因为这意味着争经费的人又少了一波。涿鹿县是新设立的县份,经济上并不怎么宽裕,而人数增加后的萧光探险队一个月的经费就要价值约一千五百元的钱粮物资,消耗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涿鹿县这种小县、穷县,维持他们一支探险队就很不容易了,两支的话铁定破产,没二话。

    1686年12月底,萧光等人还没出发,一支人数超过一千的移民队伍从西面的长岑县一带,分乘大量船只而来。他们的目的地不是涿鹿县,而是继续向东,在该县东面那片半生半熟的荒野上设立新的定居点,为国土的进一步开发做准备。

    他们的到来并不是因为金矿或宝石矿的发现,但这些重要矿藏的发现肯定助涨了上头的决心,让他们更加坚决地在涿水、团结河流域设立定居点。毕竟,万一将来执委会决定大力打通前往金矿区、宝石区的道路——不得不说,以如今的形势看来,这其实是大概率事件——那么这些定居点就能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了。

    萧光的探险队沾了光,与这些拓荒移民一起乘坐小火轮,溯河而上,前往目的地。因为这会已经进入了夏季丰水期,涿水河下游河面宽阔,利于航行,因此吃水较浅的72吨级小火轮飞快地航行着,只花了几天时间就抵达了第一个目的地石邑乡(位于后世巴西帕苏斯小城)以北靠近河岸的地方。

    在这里,移民分做了两拨,一波(超过八百人)携带大量物资南下石邑乡一带建立定居点,另一波约两百名精壮的男子,携带武器弹药在涿水河北岸登陆,打算前往房山(即团结河发源的地方)一带建立稳固的据点。

    除此之外,还有大约两千人将经陆路前往涿鹿县以东,建立包括真定乡(位于后世里贝朗普雷图市附近)、九门乡(位于后世弗朗卡小城附近)、古泉乡(位于后世圣若昂·达·博阿维斯塔小镇附近)在内的三个定居点,这差不多就是一个县的范围了。

    而在未来,国家开拓总局还会继续往东设立定居点,分别是卢奴乡(位于后世阿尔费那斯小镇附近)、灵寿乡(位于后世波苏阿雷格里城附近)、肥累乡(位于后世特雷斯科·拉松伊斯小镇附近)、昔阳乡(位于后世卡兰卡斯小镇附近),一共四个定居点,争取将涿水河流域的定居点一路向东,与沿海顺化地区的燕乐县等地连接起来,虽然中间貌似还挡了个巴西地盾在那儿。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说不定还要好几年时间呢,荒野开发可没那么容易。资料、技术、钱粮、物资、人口缺一不可,就看国家开拓总局有没有那个决心了。不过借着眼前这一股开发黄金和宝石的热潮,这些离后世巴西米纳斯吉拉斯州腹地较近的地方,也许可以沾个光,走个捷径,提前发展了呢,这都是说不定的事情。

    好吧,言归正传。萧光探险队的人是与那两百名青壮年男丁一起在北岸下的船,随后出于安全考虑,他们一起走了一段路,直到抵达团结河上游的房山山区为止。那两百人打算在附近寻找一处适宜安顿下来的地方,为未来兴建定居点做好准备,而萧光探险队五六十人,则带着大队驮马和物资,沿着团结河一路蜿蜒北上,沿着旧路继续寻找金矿。

    在出发前制作小木筏的时候,他们在附近森林里发现了一具骸骨。骸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东岸人的,因为以前上级也是派过探险队前往附近区域的,只不过次数不多罢了。骸骨旁边有一个用雨布、橡胶仔细密封着的包裹,萧光让人打开,发现了一些矿物标本、手绘地图及其他文件。毫无疑问,这是一位失踪的东岸探险队员,在野外探险过程中迷路或者突发疾病死亡,成了无数牺牲在蛮荒森林里的无名英雄中的一员。

    包裹里还有一封写了一半的信,萧光拆开一看,开头一段“父亲大人钧鉴,离家日久,身体可好……”的字句映入眼帘。他叹了口气,让人将此人的遗物全部收好,打包交给那些打算在房山一带开辟据点的青壮们,让他们有时间送到地质部去。这人,生前可能是地质部的雇员,如果是正式工的话,那么身份比较好确定,但如果是地质部的官员拿钱在乡间临时招募的话,那么确定起来就比较麻烦了,甚至可能无法确认,因为这些年失踪在野外的探险队员实在是太多了。

    “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萧光亲自将此人的骸骨收敛起来,交给旁人,然后朝一脸凝重之色的手下们说道:“咱们东岸立国五十多年了。这五十年来,日子越来越好过,国家也越来越强大,甚至到了欧陆及远东诸国拍马也赶不上的地步。咱们的孩儿从小有米面、牛肉吃,有牛奶喝,有水果品尝,这样的生活,是旧大陆的人民所无法想象的。而这一切,难道都是白来的吗?不,这都是像这位不幸殁于丛林的兄弟之类的英雄们一手一脚创立起来的。咱们这次出任务,同样会有危险,同样会历经生与死的考验,但这又如何?我们这个国家与旧大陆不同,不是一家一姓之私人王国,而是全体国民共有的共和国,所有人的牺牲都不是没有意义的,都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更好。”

    严格来说,萧光这话其实是不太符合“规矩”的。盖因如今的东岸,实际掌权者(建国者议会的500多议员们)并没有在诸多场合灌输此类共和思想,因为建国者议会的议席是靠血缘获得的,而不是其他。这种与英国上议院如出一辙的体制,毫无疑问是“腐朽”的——当然也是相对而言,事实上由来自各行各业的官僚、企业主、学者们组成的建国者议会,在这个年代还是具备一定的先进性的——是不够民主的,因此五百穿越众的后代们一般情况下也尽量避免提及这些,以免给国民们产生“不好的联想”,白白给自己制造政治压力。

    因此,萧光这么说,其实是有些犯了忌讳的,会让不少人对他产生看法。不过,谁让他不是建国者议会的议员呢,不是家中长子的他才懒得看议会里那帮装腔作势的人的脸色呢。甚至于,他巴不得让那些人脸色难看一些,更有一些危机感呢,当然这种小心思他隐藏得很好,一般来说并不轻易外露。

    而在处理完了骸骨和遗物后,探险队继续向前出发。他们走的是旧路,似乎要简单一些,但这其实仍然是一项艰苦且危险的工作。原始森林,从来可没有对人友好过!特别是其中还隐藏着许许多多带着恶意窥视着他们的印第安人了。

    萧光他们最终花了超过两个月的时间,时而坐船,时而走陆路,一边与山中的毒虫猛兽搏斗,一边与印第安人周旋,好不容易才抵达了上次发现的金矿密集区。在这里,他们又花了不少时间进行了一番搜索,可惜除又发现一座小金矿外别无其他重大发现,故只能留了十几个精明强干的人在这里设立营地,然后带着其余人继续前进。

    这次他们花了差不多同样的时间,抵达了后世韦利亚斯河与团结河的交汇处。虽然河床有些涨水,在他们依旧发现了砂金——其实在团结河及其每条大一点的支流中,都能发现砂金,区别是多或少罢了——而且这次的数量比较多,似乎预示着附近有一个储量不小的金矿。于是,他们开始沿着韦利亚斯河前进,一段段仔细寻找、勘探,并最终在一处河谷内发现了一个储量巨大的金矿。

    当然这个金矿储量大也是萧光他们估计的。他们主要是从金矿区的范围、金矿的成色等来判断,结论是这个金矿的储量之巨大,似乎远远超过东岸本土目前唯一开采着的铁岭金矿,储量和可开采量十几倍于彼,前提是先投入巨资打通前往这里的道路。

    韦利亚斯河流域是后世巴西米纳斯吉拉斯州金矿最密集的区域,被当时的葡萄牙总督称为“总矿区”,无数淘金者在萨尔瓦多登陆,然后等待夏季丰水期的时候,沿着河道上溯,历经艰险抵达维利亚斯河畔采金——虽然巴西总督一而再再而三地禁止私人在那里采金,但以他们那低下的行政效率,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禁得住,因此最后也只能放任了事。

    这些揣着发财梦想的狂热淘金者们,利用夏季的季风逆流而上,越过河道上逾百个浅滩,最终抵达总矿区的外围或核心地带。这段旅程是艰苦的,夏季涨水时水流湍急,满载人员或物资的小木船经常被打翻,河岸边的印第安人更是凶残无比,经常猎杀落单的或组团的葡萄牙人,抢劫他们的货物,给淘金者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据说,仅仅是一个瓜伊库鲁族印第安人,其在1795年最终被巴西军队剿灭时,已经累计杀死了超过4000名从萨尔瓦多前往金矿区的葡萄牙人。

    但神奇的是,不管路途有多么艰险,都无法打消这些淘金者们的热情。他们开始组成更大的集团,一起前往金矿区。比如历史上1726年时,共有约3000名葡萄牙人分乘305艘独木舟,沿着团结河逆流而上,前往总矿区,其中甚至还包括了经这儿前往圣保罗上任的葡萄牙地方长官。

    由此可见,这里海量的黄金储量对葡萄牙人的诱惑有多大,以至于到了他们不惜代价也要前往那儿开采的地步。葡萄牙本土的破落户、马德拉和亚速尔群岛上生活困难的可怜人、巴西近海的农民、旧大陆的冒险家(主要来自英格兰、爱尔兰、法国与联合省)、开小差的卫戍部队士兵甚至来自修道院的男性修士们,全都一股脑儿地染上了一种名为淘金热的“疾病”,前往韦利亚斯河畔寻找黄金。

    这些人忍饥挨饿——因为一开始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愿意种粮食,以至于当地的猫狗都被饥饿的淘金者们捕来吃掉了——互相之间勾心斗角乃至互相火拼,只是为了获得那可爱的黄金的独占权。只可惜大部分人的运气都不怎么样,他们或者死于矿难、或者死于疾病、或者死于争斗,总之大部分淘金者历经千辛万苦,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所收获的不过只是满身伤痛、贫困及荒郊野岭的一些无名坟包罢了。能在淘金热中活下来并发财的,始终只是少数兼具才智和运气的能人!

    当然了,淘金热带来的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在中期以后,很多人转而在矿区附近种植粮食或从事手工业,商人、妓女和雇佣兵也从沿海地区追逐着铜臭味而来,使得金矿区慢慢发展了起来,一座又一座村镇拔地而起,为后世巴西内陆的开发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东岸人开发金矿的路子,当然不可能如同历史上葡萄牙人那么混乱和无序。葡属巴西组织度低下,资金也缺乏,更没有充足的物资,所以一切都很艰难。但东岸就不同了,首先这是一个组织度较高的国家,且立国已经五十多年,根基相对稳固,人民向心力也较强,因此可以在政府的主导下,对金矿进行集中开采(当然政府也只能抓大放小,不可能监控所有金矿),有序生产、冶炼和运输,最大程度提高效率。

    你可不要小瞧这一点。在政府规划下,道路很快就能修建起来(历史上葡萄牙人花了将近30年才修了一条约400里格的简易公路),随之而来的还有定居点、拓荒移民和足够数量的负责安全的预备役军人,各类生产、生活物资也能通过公路、河流运到最近的一处集散地,然后分发到各处,尽最大可能保障金矿区的生产。

    而韦利亚斯河畔的“总矿区”一旦正常生产的话,那么很轻松就将一跃成为华夏东岸共和国产金量最大的地区,超过已经稳定产金多年的南方的铁岭金矿,成为东岸的黄金储备的最重要来源。而如果再算上远东的呼玛金矿及从日本贸易来的黄金的话(含从铜里面提炼出的黄金),这个黄金储备的来源就更丰富了。要知道,远东金矿的产量虽然有点一般,但通过贸易等渠道获得的黄金数量,却是相当不少呢,这其中金、银、铜等资源都十分丰富的日本无疑是重中之重。

第二百零一章 黄金与铁路

    “招远金矿的产金量现在也越来越稳定了啊。”南一民小心翼翼地走在满是碎石的矿区内,朝跟在自己身边的吕征说道。

    吕征是南方开拓队官员吕方的儿子,之前一直在东岸本土学习,毕业后又经过重重筛选,最终进入了神秘的国营企业东岸黄金公司。在这家以贵金属、钻石、宝石的开采、冶炼、加工为主的企业中,吕征一奋斗便是十年,随后因为工作表现突出,便被分配到了远东,担任东岸黄金公司招远分公司的总经理,全面负责招远金矿的日常生产、运营。

    而南一民呢,则是原军管署副主任、吉布提守备司令南次郎的儿子,今年已经37岁。与吕征的经历有些类似,在南铁公司奋斗了整整二十年的他终于熬出了头,爬上处长位置的同时也出任了胶烟铁路管理委员会的实缺,相当不错了。要知道,当个处长、局长什么的也许并不太困难,只要成绩还可以并且资历够老就可以了,但如果要有一个非常不错实缺职务外放的话,那可就不简单了,南一民能代表南铁公司担任胶烟铁路管理委员会主任,本身就说明了他的能力。

    今天南某人来到招远金矿,其实是受吕征的邀请,来看看能不能修建一条铁路支线,联通招远金矿和胶烟铁路,以方便该金矿的日常运营。说实话,南一民对这事丝毫没有兴趣,根本不想修这条支线,只不过碍于人家盛情邀请,不得不过来看一下罢了。

    南主任如今虽然贵为胶烟铁路的一把手,负责该铁路的日常经营,但日子过得其实并不怎么舒心。首先,这条铁路虽然沟通的都是胶东半岛的繁华地带,生意兴隆,但若说要有多赚钱那还真不一定。究其原因,大概最主要的便是铁路的维持成本较高,这不仅仅包括铁路维修所需的绝大部分零部件都要从本土进口,耗资不菲,也包括人员的开销,即登莱缺乏专业的铁路人才,需要重金从本土聘请方可,这其中的花费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此外,大量的军队调动也越来越频繁地通过铁路来进行。而按照目前南铁公司与军方达成的协议,这部分是完全免费的,或者即便要花钱也很少。久而久之,被军需运输占用了大量运力的胶烟铁路,在这方面产生大量亏空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但考虑到当初修建铁路的时候,军方也捐助了部分现金和材料,更是驱使了大量战俘给建设方免费使用,再加上南铁公司的历任总裁都是现役武官,与陆军系统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这个包袱胶烟铁路是无论如何也甩不掉的,只能自己扛着了。

    最后同时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东岸本土至今尚未批准在远东地区架设有线电报网络。要知道,有线电报可是非常赚钱的,在本土铁路尚未盈利的早期时代(其实现在也未能实现盈利),国家铁道总局不得不依靠有线电报的盈利来补贴亏损的铁路部门。但在远东这个模式就无法复制了,虽然胶烟铁路严格来说并不亏损,但没有了有线电报这个现金奶牛,其经营状况肯定不会太好的。因此,这次吕征邀请南一民前往招远金矿参观,并委婉地提出了希望修一条支线的事情,怕是不太可能了,原因无法,他南某人手头无钱!

    “招远金矿现在年产金接近两吨的样子,虽然比不上本土的铁岭金矿,但也相差不多了。”吕征手指着前方的大片矿区,说道:“陆军在这里成立了一个守备队,员额超过了1500人,都是骑兵,散布在四周,严厉警戒,不准闲杂可疑人等靠近。明年的话,我打算招募更多的工人,扩大生产规模。到了那个时候,招远金矿的产量必然会一跃而为全国最大。毕竟,铁岭金矿的潜力其实已经挖掘到最大了,产量一年稳定在两吨多一些,增无可增。与之相反的是,招远金矿目前产能的利用其实是远远不足的,这和本土长期的漠视有很大关系。这两年国际银价快速下跌,本土的大老爷们终于认识到黄金的价值了,因此开始催促各地加大金矿产量,为将来进行币值改革做准备。其实我就想问一句了,这早干嘛去了?”

    吕征是吕方的儿子,而吕方又是陆军大佬杨亮的妹夫,因此真要说起来这吕征也算是一个建国者三代呢,身份虽然不比那些根正苗红的主,但比南一民这种自是强多了。因此,吕征他敢骂本土的官老爷们,敢指责他们的失误,但南一民对此还是比较谨慎的,一直在旁边呵呵笑着,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当然从他内心来说,其实是有些赞成吕征的意见的。财政部和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那帮傻货,本来搜罗到的黄金数量就不是很多,在财政困难的年代他们还用来偿还外债、兴建基础设施。当年财政部的文件里就经常用“动用黄金储备若干万元”的字样,说的就是预算不够用了,临时动用黄金储备来开销。但问题在于事后这部分用掉的黄金没有得到重新补充,因此这么多年来东岸政府的黄金储备一直寥寥无几,令人非常尴尬。

    好了,现在老爷们看到银子越来越不值钱,觉得金银复本位制度还是存在着很大的缺陷,不如金本位更能保值增值。不过要搞金本位币制改革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首先需要东岸政府有充足的黄金储备:多了不敢说,为了不让经济出大问题,市面上至少要有个价值几千万元的金币在流通吧?这就是几十吨的黄金储备了!

    也就是说,以东岸共和国如今一年大概五吨左右的黄金产量(包括贸易得来的黄金),需要攒个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储备足够。而且这还是只考虑了黄金毛利率的情况,如果把所有成本都算上的话,那么可能需要十三四年也说不定呢。

    所以,若不想按部就班地慢慢积攒的话天知道能不能攒得下来,万一哪天钱不够用了,指不定又动用储备黄金了那么多开一些金矿,更快地凑完发行货币所需的储备黄金,说起来才是正事。因此,东岸黄金公司开始授意远东的招远金矿、呼玛金矿,立刻开始扩大生产,争取早日提高产量。为此,他们帮着疏通关系,从本土采购了一大批新式蒸汽机采矿设备,用船运到登莱,以供当地金矿生产。

    这样的待遇,应该说不低了,因为远东地区很多煤矿都没有足够的蒸汽机设备用来抽水、洗煤、运输呢。所以,吕征也分外感受到了压力,故这才有了他此番邀请南某人来招远金矿参观考察的事情。

    南一民这会和吕征在金矿内走了一圈,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南一民也不想再拖下去了,因此直接挑明了说道:“吕经理,我这也明人不说暗话了,你之前提到的修一条铁路支线到招远金矿的事情,说实话不太现实啊。真的,不是兄弟我不帮忙,实在是困难多多。盖因从离此最近的莱阳火车站往这边,也有大概七十余公里的路程,这要花费一百余万元的筑路资金,说实话我们公司拿不出来,也不是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胶烟铁路管委会主任能够做主的,这需要公司总部开会讨论才能决定。”

    南一民这话说得也是实在。七十多公里的里程、一百多万元资金,杀了他也凑不出来,因此这条支线铁路是注定不可能完成的。即便招远金矿财大气粗,但它每年的黄金产量都是有数的,除部分分配给登莱开拓队政府的外,其余部分都要起运回东岸本土,因此也不可能挪用这部分黄金来修铁路,那是要出大事的。

    “所以,这条支线铁路就注定只能是妄想了?”吕征有些郁闷地问道。

    南一民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胶烟铁路正式商业运营也两三年时间了,至今没攒下什么家底,给股东的分红也是少得可怜。从投资角度而言,收回这条铁路的成本大概需要好几十年时间,并不算是什么好投资。”

    “但从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而言,胶烟铁路减少了黄海和渤海之间的物流运输时间及成本,加速了铁路沿线各县乡的人员、资金和商品的流动,繁荣了地方经济,给政府增加了不少税收。这部分的收益,其实还是蛮大的,只不过它无法体现在铁路公司的账目上罢了。”吕征苦笑着说道:“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就是叫穷嘛,胶烟铁路盈利率低,好处的大头被地方政府拿走了,对吧?算了算了,我也没逼着你一定要把这条支线铁路修起来。不过瞧你们这副寒酸样,未来平荣线铁路怎么修呢?我记得政府规划中这胶东半岛可是有一纵一横两条铁路的啊,胶烟线有了,如果再有个平荣线的话,那才真的是厉害了,可以有效调动整个胶东半岛二百多万人民的力量。”

    “平荣线那得猴年马月了。”南一民给吕征递了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道:“反正在我看来,如果登莱地方政府不出大头的话,平荣线是决计没可能建成的。我们南铁公司毕竟是商业企业,也许要讲究投资回报率,为股东负责的。平荣线铁路比胶烟线还长,耗资巨大,单靠我们自己是不可能的。登莱地方政府应该拿出自己的诚意,现在胶东经济发展这么好,人口也日渐繁多,既然铁路对经济的发展至关重要,那么就要有诚意嘛。要知道,现在南方开拓队那边,也在积极联络我们公司呢,想在宁绍地区也修一条铁路。我觉得,宁波地区人口稠密,经济发达,修一条铁路的要求是正当的。刘厚非刘队长之前已经邀请了我们公司一批技术人员南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下一步的工作重要也要开始逐步向当地转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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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商业集团(一)

    半夜更新的一般是防daoban章节,我已经尽量挑夜深人静的时候了,这时看的人少。一般防daoban章节要至少半小时后才会修改为正确内容。

    用电脑看的没问题,用手机app看的自动订阅也没问题,只要没在我还没修改时点开章节就行。而一旦点开,错误的章节内容就下载了下来,进入到手机缓存了,这个时候我即便修改了手机客户端仍然是错误内容,始终不会改变。

    这个时候只有重新下载这个章节,如果不行的话就只有删除本书下架,然后再重新加一次上架即可。

    小众书看的人少,daoban又猖獗,没办法,不这么做混不下去了,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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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洽港内,天高云淡,一片宁静。

    一群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鼠海豚冲进了港湾内,在吨位最大的一艘1200吨级大飞剪货船的船艏处嬉戏玩闹了起来。这艘满载丝绸、印花布、染色布、高级皮具、茶叶以及大量武器弹药的船只上的水手们纷纷兴奋地互相转告,很显然,鼠海豚的到来必然会给大家带来好运,而这也意味着他们这趟前往联合省的旅途的安全。

    说真的,这趟东岸人在原计划的两批船队(1.1万吨运输吨位)的基础上,再次咬牙挤出了三艘笛型运输船、一艘大飞剪货船、一艘冷藏船合计约3450吨的运力,装运了此刻正遭封锁的联省共和国所急需的大量物资,组队前往阿姆斯特丹,确实是蛮拼的。他们甚至还嘱咐海军减少不必要的物资,以腾出空间尽量多装一些机器零部件、优质海豹油和钢条——这些都是荷兰工业运转所不可或缺的关键性物资。

    加上海军的部分货舱后,此番前往欧洲的船只将再度给荷兰输送约3700吨的物资,加上前两回,今年东岸人差不多给荷兰输血了1.47万吨的各类物资,几乎抵得上尼德兰七省一年从非波罗的海、北海区域(这些地区勿需经过被英国海军封锁的多佛尔海峡)输入物资总量的3%-5%了,这个支持力度绝对没的话说。

    这样满满的“基情”,荷兰人到底该怎么报答呢?难道不应该是狠狠地揍一顿英国佬吗?当然了,以上只是东岸人美好的幻想,虽然贸易部、交通部通力合作,不遗余力地组织大批船只往荷兰运送了大量物资,稍稍缓解了一下他们的困难,但你要指望那帮整天盯着利润、生意当饭吃的商人们有和英国海盗死磕到底的勇气,那你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英国与荷兰的谈和是必然的,而东岸人别指望荷兰会顶住压力与英国打到天荒地老,抓紧机会加深与荷兰的联系,多攫取一些经济利益和政治利益才是真的!至于说别的什么东西,对不起,东岸现在的身板还太小,实力也不够强,还无法起到什么大的作用。

    下午一点整,吃过午饭的水手们告别家人,在三艘海军第一舰队护卫炮舰的护航下,依次驶出了罗洽港码头,然后顺着乍起的东南风,在海上完成列队编组后,缓缓驶向了北方。它们此时是贴着海岸行驶的,而第一站目的地就是至今仍控制在荷兰西印度公司手里的累西腓港。他们将在那里稍作停留,然后便寻机横穿大西洋,抵达西非附近的几内亚湾,接下来顺着近地西南风一路向北,进入到北非、伊比利亚半岛外海,这个时候离最终目的地阿姆斯特丹也就不远了。

    1653年8月22日,这支由8艘舰船组成的编队缓缓驶入了气氛凝重的累西腓港,然后便下锚休整。这个时候,港湾内还停泊着包括一艘运煤船、两艘护卫炮舰、八艘内河浅水炮舰在内的多艘东岸船只,看得出来葡萄牙人仍未死心,双方之间的战斗在最近几个月以来一直没有停止,相反可能还呈愈演愈烈之势。

    看到这样的情况,任何一个稍有些头脑的人恐怕都明白了葡萄牙人的决心,同时他们更明白若是没有东岸人的帮助,荷兰西印度公司现在的日子将会多么地难过——搞不好他们就要考虑投降事宜了,毕竟大家都是来发财的,面对疯了一般玩命的葡萄牙人,实在没必要把自己的小命也搭上。

    仍在伯南布哥地区逗留的西印度公司董事科内利斯·比克尔对于如今的局势忧心忡忡,虽然在东岸人的插手之下,荷兰西印度公司最近稳住了陆上阵线,但对面的葡萄牙人并未有丝毫退却之意,他们从旧大陆雇佣了很多瑞士士兵,然后又从伯明翰订购了大量火枪、大炮,打定主意与荷兰人死磕了。

    以科内利斯为首的荷兰西印度公司管理层,倒不是对他们能不能守住公司在巴西的最后一块地盘——同时也是最精华的一块地盘,因为盛产蔗糖——而感到担心,事实上在东岸共和国强力介入此事后,荷兰人已经确定无误地可以稳住战线了。如今他们所担忧的,无非就是公司陷入与葡萄牙人之间旷日持久的大战是否值得的问题,西印度公司近些年来已经很是吃过这方面的亏了,常年累月的战争吞噬了大量的金钱,使得西印度公司的财务状况始终得不到改善,最后不得不接受东印度公司的注资来暂时摆脱困难。

    可问题是东印度公司不是什么慈善家,事实上他们都是精明的商人,他们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西印度公司陷入战争泥潭而导致公司资金紧张。如果说现阶段的战争规模还能够让他们忍受的话,那么今后一旦战争规模持续升级,那么那帮来自荷兰省的商人恐怕就要大放厥词了,而这显然正是以泽兰省商人为主的西印度公司管理层所担忧的。

    不过呢,在接受了东岸人两笔总计8.5万元的实物贷款后,荷兰西印度公司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了。他们只能相信东岸人的实力,相信他们能够有效吓阻住来自葡萄牙的海上攻击,维持住荷属巴西海上运输的畅通,不然海陆夹攻之下他们是必然不能在此久守的。

    这支前往阿姆斯特丹的船队驶入港口时遇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情况,这个港口现在物资短缺、人心惶惶,他们甚至无法为东岸人提供必要新鲜蔬菜、肉食的补给,除了新鲜淡水外,他们啥都没有——唔,或许有一点热带水果。

    无奈之下,带队的海军军官请求荷兰技师们对全部8艘舰队进行下简单的保养,但这竟然也遇到了些困难,他们既缺乏木焦油(刷船身之用)、也没有足够的船板,他们甚至连修补用的铁钉都不是很充足,这让东岸人大感无奈。荷兰造船技师尴尬地向他们解释,因为这里的秩序目前尚很混乱,因此除蔗糖生产能维持正常之外,其他的一切都被搞砸了。目前公司正在与东岸政府商讨第三笔贷款——这次是有息贷款,年利率4%——且基本已经达成了一致,东岸的新大陆友好互助银行将往累西腓发送一批机器零部件(恢复累西腓损坏的水力、风力机械),及绳索、石蜡、锚链、铁钉、焦油、蒙皮、帆布等船具,以恢复这里的修船厂,这笔贷款总金额约2.5万元,使得一年内东岸人对荷兰西印度公司的援助达到了11万元之巨,而这很显然将令葡萄牙人更加不安与愤怒。

    码头附近新盖了一座军营,门口站着几名欧洲面孔的士兵,东岸人只是稍稍打听了一下,便明白了这是被外交部以半诱骗半强迫的态度送来巴西的拉脱维亚火枪手,总计约400人。拉脱维亚人的新库尔兰殖民地这些年来是越来越仰赖东岸人的提携了,从药品、食品到普通日用消费品,从生产资料和生活用具,几乎每样都要从东岸进口,况且他们还大量出口东岸烟草、热带巨木以及刚果奴隶,因此这次被东岸人点名(当然也花钱了)出人去累西腓作战,他们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了。

    他们这四百人来到累西腓后,与对面的葡萄牙人打过几仗,表现还不错。目前就屯驻在累西腓城内,由东岸陆军部派遣的两名参谋充当事实上的指挥官,他们的自由度也比较高,荷兰人若是逼他们上前去充当炮灰他们是可以拒绝的,因此这些人目前基本上就成了要塞守军,依托着大炮、城墙与葡萄牙军队进行着烈度不大的战斗。

    而除了这支来自新库尔兰的火枪手之外,东岸外交部前阵子还高调宣布很快就将有来自南非河中县的五百名黑八旗新军乘船抵达累西腓、福塔莱萨一线,以志愿者身份加入荷兰一方,协助他们稳固战线。而除此之外,据说新华夏岛方面也将有数百名志愿者在“踊跃报名”,。

    以上这些消息自然很快就被巴西殖民当局侦悉,葡萄牙人很清楚这是东岸政府在对他们进行吓阻。前阵子东岸人出动战舰迫使巴西殖民当局重开贸易,并且令他们放弃了封锁荷属巴西海上交通线的企图后,陆上的战事却在葡萄牙人的坚持下始终没有停止。对于此事,东岸外交部也不好强令这些葡萄牙人再做让步,因此便通过种种途径帮荷兰人搜罗了一帮虾兵蟹将,指望葡萄牙人知难而退。

    吓阻的结果如何目前还看不出来,但葡萄牙人的攻势受挫却也是事实,这就足够了!你当葡萄牙人纠集上万人(其中大部分是印第安人和黑人士兵)围攻荷属巴西不要钱么?

    他们这四百人来到累西腓后,与对面的葡萄牙人打过几仗,表现还不错。目前就屯驻在累西腓城内,由东岸陆军部派遣的两名参谋充当事实上的指挥官,他们的自由度也比较高,荷兰人若是逼他们上前去充当炮灰他们是可以拒绝的,因此这些人目前基本上就成了要塞守军,依托着大炮、城墙与葡萄牙军队进行着烈度不大的战斗。

    而除了这支来自新库尔兰的火枪手之外,东岸外交部前阵子还高调宣布很快就将有来自南非河中县的五百名黑八旗新军乘船抵达累西腓、福塔莱萨一线,以志愿者身份加入荷兰一方,协助他们稳固战线。而除此之外,据说新华夏岛方面也将有数百名志愿者在“踊跃报名”,期待加入荷属巴西一方。

    以上这些消息自然很快就被巴西殖民当局侦悉,葡萄牙人很清楚这是东岸政府在对他们进行吓阻。前阵子东岸人出动战舰迫使巴西殖民当局重开贸易,并且令他们放弃了封锁荷属巴西海上交通线的企图后,陆上的战事却在葡萄牙人的坚持下始终没有停止。对于此事,东岸外交部也不好强令这些葡萄牙人再做让步,因此便通过种种途径帮荷兰人搜罗了一帮虾兵蟹将,指望葡萄牙人知难而退。

    吓阻的结果如何目前还看不出来,但葡萄牙人的攻势受挫却也是事实,这就足够了!你当葡萄牙人纠集上万人(其中大部分是印第安人和黑人士兵)围攻荷属巴西不要钱么?海了去了!只不过目前有维埃拉等糖业大亨帮忙兜底而已,若是战争久拖不绝,别说荷兰西印度公司吃不消,成本比他们低的葡萄牙人也很难受啊,到最后多半这场战事就不了了之了。

    而事实上也差不多。当8月27日东岸人的船队离开累西腓时,葡萄牙人的陆上攻势已经明显减弱了,看样子在几天内就将完全停止,东岸人的吓阻行动似乎起了那么一点作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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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商业集团(二)

    “呀,丁会长来了,快请坐。”今天的定海县德顺昌茶馆内,高朋满座,不但府城鄞县及本地定海的商人来了不少,就连远一点的奉化、上虞、天台、宁海等地的商人也来了一堆,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宁波对外贸易商人行会的会员,而他们的会长则是大名鼎鼎的前仆从军第十师师长丁济。

    丁济今年也五十来岁了,自从那年公开登报,宣布从第十师师长的位置上下野之后,丁某人的身体就像吹气球一样股了起来。到现在,他体重已经接近两百斤,端地是一副财大气粗、心宽体胖的富家翁模样。

    作为宁波本地商人集团与上层军政系统之间天然的传话人,在宁波经营着多项产业的丁某人被会员们一致推选为会长并担任至今,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南方开拓队需要一个能够在商人群体中做工作的人,而商人集团也需要一个能够在上层那里说得上话的人,而丁济这么一个前仆从军师长、现商人,就是一个非常符合各方需要的角色了,因此他稳坐行会会长这么多年,无人能够取代。

    今天各县的会员不敢说全部,但三分之二以上都来到了德顺昌茶馆这个老据点,并且包下了整整一层作为谈话之所,说起来也是丁济出面召集的。原因嘛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政府想要修上定铁路了,召集大伙一起研究下费用问题。

    其实,费用问题该怎么“研究”大家都很清楚,无非是按照各人名下的财产及各自地位来派捐罢了。当然每个人的财产不可能都露在明面上,肯定有所隐匿,但说实话比后世某些交叉持股、神神秘秘的公司好多了。这个年代,某个行栈是谁的那就是谁的,某家店铺是谁的那也就是谁的,基本上可以盘个大概。

    比如丁济丁员外,他在定海县城内经营着一家油铺、一家布庄、一家南洋特产商店及一间绸缎工坊,在港口商业区有一家专门经营盐的行栈,在鄞县慈溪江边也有一家水力驱动的半机械化碾米厂,同时还入股了余姚县的一家茶场,占有一半股份。

    这些生意,除了那家绸缎工坊之外,其余生意看似比较杂乱,但都是明明白白地摆在台面上的,也是可以估值估出来的。其他人的情况也差不多,且因为传统文化的关系,即便某家将大量资产分到各个家族成员名下,一般情况下也仍然会视这些都是家族族长名下的资产,即股份是谁的那是法律上的事情,东岸政府筹款时只管这些工坊、铺子的实际控制人是谁,至于你们内部怎么协商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们只要收到足够的钱就行了。

    因此,在东岸这种社会背景下,搞复杂的股权架构隐藏自己纯属多此一举,还不如老老实实做生意,专注于自家的主营业务呢。政府给商人们创造了千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宽松的政治环境和商业环境,让大家都可以发挥自己最大的主观能动性来创造利润,那么这样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至于说要收点钱,莫说这钱是用来修铁路的,就是拿来花天酒地也不能不给啊。哪朝哪代的当官的不问他们这些商人要钱?早就他娘的习惯了!

    “诸位——”在主桌上坐定后,丁济抱拳向周围揖了下,道:“咱们宁波对外贸易商人行会成立也十余年了。这十余年间,商会成员从最初时的寥寥数人变成了现在济济一堂的五十余人,大伙也精诚团结,互通消息、联络感情、互帮互助,渐渐将咱们这个集体给壮大了起来。毋庸讳言,这么多年来咱们对外贸易商人通过贸易累积起来了大量的资财,之后有些人充满了实业家的热情,开始从黑水乃至本土采买机器设备,雇佣技术和管理人才,开始向新兴制造业发展。当然更多的人还是满足于经营行栈业务,没有向上游拓展,这人各有志,我也不便评价,总之大家都在发财,我就放心了。”

    丁济的话引起了众人一阵笑声。对外贸易商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这帮占据着宁波商人集团金字塔顶层的家伙们,其最优者当然是在通过对外贸易积累了大笔资金后,开始投资上游产业,尤其是政府鼓励的实业,采买机器,兴办新式工厂,成为政府眼中的“开明商人”;其次嘛,自然是那些挣了钱后继续从事原有行业的人,他们对于进入实业领域充满疑虑,仍然继续从事着牙行、买办性质的对外贸易,有时也会从事一些诸如借贷、典当之类的民间金融业务,总之在政府眼里中规中矩,不好也不坏;最次的大概就是赚了钱就回乡下买地置业或者干脆直接把钱熔铸成银冬瓜藏起来的人了,这些人大概是政府最深恶痛绝的,因为他们在人为制造通缩,这如何能忍?

    不过正如丁济所说的,人各有志。台湾银行的对外贸易,还是需要这些商人的鼎力协助的,因为台湾银行只是一个平台,能不能做成生意、做成什么样还要靠这些商人,台湾银行只是每年负责集中交割、结算罢了。只要这些商人们按时纳税,政府派捐的时候也能“拔一毛以利天下”,那么这就完全是可以容忍的。要知道,就在短短几十年前,明朝政府想问这些商人们收税,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别提时不时地派捐了。那些商人们自己整天风花雪月,吃喝玩乐,谁管你政府国防开支缺钱啊!所以说,他们在东岸人面前已经足够“乖巧”,放在前明能让那些官们把眼珠子瞪出来,那么你还要求什么呢?

    “这次老夫将诸位召集起来开这么一个会议,倒也没啥别的意思,其实就是为了上定铁路的修建。”说完一番开场白后,丁济扫视了一番周围,然后进入了正题,只听他说道:“上定铁路耗资巨大,如果一切均从本土采购、运输的话,那么前后总要花费近四百万元的资金。这笔钱,官府是很难拿出来的,因此还是要咱们商会帮忙想想办法。”

    “目前上头初步定下来的意见,是成立上定铁路公司董事会,董事会设总董一人、分董十人。其中总董由南铁公司指派,全面负责上定铁路的日常经营,拥有一票否决权,同时在战时可征用铁路运输军需物资及人员;十位分董嘛,上虞、余姚、鄞县、定海四县的交通局站各占一席,这就是四席了,而剩余的六席呢,据说台湾银行会出资,因此也要占掉一席,这就还剩下五席……”说到这里的时候,丁济顿了一下,成功地吊起了大家的胃口。

    铁路这种东西,行会的诸位成员们并不陌生,甚至其中很多人还去山东专门乘坐过。烟台和青岛之间那么远的距离,如果乘坐专线火车中间不停靠的话,差不多两天时间也就到了,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因为如此推论的话,从曹娥江畔的上虞县到定海港,差不多早上出发,晚上也就能到了,这是什么概念?如果有这种利器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就成为了可能,对于地方商业的促进和人员的交流简直就是颠覆性的刺激,社会节奏必将因此而大大加快,最终又会反过来促进生产力的发展。

    总而言之,铁路你不能单纯地将其看做一个运输工具,因为他还有着很多其他正面积极的影响,说是促进社会发展的节拍器也不为过。所以,上定铁路这条宁绍地区第一条铁路的修建,必然是吸引了本地三百多万商民的目光,故谁若是进了这铁路的董事会担任分董,那么简直就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是社会地位显著提升的标志!更别提,这铁路一定能够挣钱,每年还有不少的分红,这就更值得争取了!

    要知道,商人在赚取了大量金钱后,进一步的追求可不就是获得更大的社会影响力乃至政治资本么?这行业协会的会长、副会长之类的职务已经代表了相当的社会地位及影响力,让许多人为之争抢破头了,这上定铁路这么新鲜时髦的事务的董事会,又该是怎样一副天地啊?这个时候不用丁济再多话,对外贸易商人行会里身家排名前几的已经挺直了腰,目光炯炯地看着丁济,看他下一步怎么说。

    “剩下的五席,原则上是六十万元认购一席,以筹集三百万元的铁路建设资金。鄞县的刘司令给我交过底了,可以给我们行会两个席位,这就是一百二十万元的认购额了。嗯,可以个人出资认购,也可以以行会的名义出资认购。”丁济不紧不慢地说道:“而且铁路修建总有个过程,不会一下子让我们拿出这么多钱的,大概只要在三到四年的时间内拿出这笔钱来就行了,这样压力就小多了。”

    丁济的这话让众人稍稍冷静了一下。一百二十万元的现金,即便分到四年时间内,一年也要拿出三十万元的样子。要知道,这层楼上超过一半人的身家还没三十万元呢,这绝对是一个震撼人心的天文数字!在前明的时候,几十万两银子即便在江南也已经是了不得的超级富豪了,这会过去了几十年,宁波虽然流入了不少白银,货币比起明末的实际价值有些贬值,但三十万元真的仍然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如此说来的话,那么也就只有合股出钱,以行会的名义认购席位了,这是唯一的办法。至于说放弃认购这种事情,先不说这铁路肯定盈利,回本应该不是问题,单就说一旦行会成功地认购了席位,进入董事会,那么未来必然会在铁路运输上有自己的发言权。到了那时候,运谁的东西,不运谁的东西,先运谁的东西,后运谁的东西,就都有了可操作的空间!而如果你放弃了这次机会,让别人筹集到钱款成功进入了董事会,那么日后当你需要用到铁路运输货物的时候,说不定就会受到别人摆布了,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不得不防。

    所以,认购上定铁路董事会席位的事情,既能获得日后的长期分红,也能在货物运输上获取额外的利益,同时更能为自己谋求一个更体面的社会地位和更高的影响力(这一点尤其重要),故已经事成必然,方式大概也无外乎就是大家一起筹钱,然后以行会的名义进入董事会,谋取两个分董席位。至于这两个席位由谁去代表,这就要看他们内部协商得怎么样了,估计到最后还是免不了要比谁钱多。

    而东岸商人们的这种做派,其实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经过之前几十年的积累后,现在他们越来越倾向于在政治上为自己寻找一个靠山,或者干脆就是自己进入体制,保证自己财产安全的同时,也可以为自己的商业帝国谋取更大的利益。就像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缺啥补啥一样,商人们有钱但缺乏政治权力,于是便开始在这方面动脑筋,他们前面支持、赞助有前途的学生,期望他日后进入体制步步高升,后面也有与政坛新锐联姻结亲,同样是为了增加在政治方面的发言权,现在更是打算通过上定铁路的时候直接进入体制,并期望通过铁路这种划时代的物事结识更多的大人物。

    毕竟,他们都有万贯家财,生意大多也都稳定了下来,可以说衣食无忧,很多人日子过得不一定比东岸本土执委会主席差,但却没有主席的权力,这如何能不让人神伤呢?这次上定铁路修建筹款的事情,就是一个绝好的增加他们商人集团发言权和影响力的机会,谁若是放弃那可就真是傻子了!

    不就是一百二十万元的现金么?一年也就出个三四十万罢了,行会这么多成员呢,一人出个万儿八千就差不多筹齐了,跟玩一样,多大个事啊!

第二百零四章 商业集团(三)

    “杨处长,测绘完毕了吗?”余姚县城外某村庄,太阳西斜,忙活了一天的杨王志远与伙伴们刚刚收工,准备吃晚饭。在回来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位前陆军第十一混成营的伤退老兵,此人现在是这个村的民兵主任,经常配合他们工作,早就非常熟悉了。

    “说了多少遍了,我姓杨王,不姓杨,你咋就记不住呢。”杨王志远没好气地答应了声,然后说道:“今晚吃什么?这几天在野外吃的都是干粮,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

    “嘿嘿,今晚你们可赚着了!村里杀了一头猪,还收了一些山野货,晚餐可丰盛着呢。”民兵主任上前帮杨王志远拎起了一个箱子,笑着说道:“另外县里也有一位员外下来,给大伙送了些米酒、果子什么的,说是辛苦大家了,代表徽州商人行会来慰劳。”

    这个村民兵主任同时还是杨王志远他们这支测绘队的指定后勤供应商,帮助他们这支有二十多人的测绘队的日常生活开支,说起来利润还是不错的。而这其实也是东岸人对这些扎根基层的“自己人”的一种变相补贴,不然的话,他们凭啥要到这位伤残老兵家里开的食厮去采购食品及其他日用品,为什么不找别人?

    说穿了,还不是千方百计为了增强政府对基层的影响力啊!这些伤退老兵,不管其个人性格、能力如何,政府都尽量安排到下面去担任民兵主任之类的职务,盖因他们长期在军队服役,服从性、纪律性较好,对军队和政府还残留着一份忠诚,这便足够了。至少在他们活着的这一代,政府对乡村的影响力还不至于完全是零。

    当然也有人说,宁绍地区乡下——或者说中国大陆的乡下——自古以来就十分排外,上头安排下去的干部怕是无法有效开展工作,注定要被宗族排挤得厉害。呵呵,当然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不过,在已经经历了几十年新文化的洗礼,生活节奏渐渐快起来的宁绍地区,即便是乡下的宗族长老们也不是愚昧无知的傻蛋,也是知道一点外界的状况的。更何况东岸人才刚刚大破清军没几年,正是声势鼎盛的时候,谁脑子有坑要来惹他们?真惹急了这些堪称驻村干部的民兵主任,人家直接跑去政府那里告一状,你能担待得起吗?真想去千岛群岛乃至黑瞎子港那种苦寒之地与黑熊为伴吗?

    所以,这些退伍老兵在宁绍乡村大体上过得还是可以的,与宗族百姓之间可以用“相安无事”来形容,而政府干部下乡公干的话,一般也会先和他们联络。就像南铁公司的这支测绘队一样,日常食品采买全数委托给这位民兵主任,让他也赚点钱,对政府的忠诚也能维持更长一段时间。

    “徽州帮的商人?”杨王林从兜里摸出一包宇宙牌香烟,划着火柴点烟后,惬意地吞吐了一口烟雾,这才诧异地问道:“这帮家伙动作倒是快,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进入铁路董事会了啊,嘿嘿,有想法,我喜欢。”

    杨王志远是前东岸国家铁道总局局长杨王林的孙子,梅林铁道学院(国家铁道总局开办的培养铁路人才的专门学校,位于梅林县)毕业后直接就进入了南铁公司任职。1653年出生的他现在已经高居副处长的位置,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了,是南铁公司重点培养的中生代干部之一。

    杨王处长来到远东地区也一年时间了,前半年一直在胶烟铁路线上工作,维护铁路的同时也在熟悉着当地情况。后来,南方开拓队修建上定铁路的计划得到本土批准的消息传来,南铁公司开始在胶烟铁路系统内部抽调人员南下,为上定铁路的修建做前期筹备,杨王志远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余姚县的。

    如今,他在这个环境迥异于北方登莱的南方小县也住了差不多半年时间了。测绘工作进展顺利,铁路资金的筹集也非常顺利,而且据说诸多铁路器材也已经在本土生产完毕,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装船离港了——这是南方开拓队政府豁出去老脸,求本土的铁岭重工联合体、铁路机械加工厂等单位赊账生产的设备——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差不多明年这个时候就可以开始进行土建工作。

    而在此之前,其实他们最担心的还是资金的筹集问题。别看大家盘点宁波民间资本雄厚,但这些钱愿不愿意流入铁路谁也不敢保证,毕竟这是个新事物,大家谨慎点也很寻常。不过目前看来宁绍的商人集团比想象中还要开明,在给予了他们上定铁路的参与权之后,很快就认购了总额高达三百万元的建设资金,让人对他们的财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今天来拜访杨王志远的商人就是认购了六十万元建设资金的徽州商人行会的代表。在余姚县城里经营着一家典当行的此君很明显是过来拉关系的,毕竟铁路建成后的日常运营还要靠杨王志远之类的南铁干部、职员,大家打交道的次数会很多,提前结识下不会有坏处。

    杨王志远很快就在民兵主任的家里见到了这位“林员外”,双方寒暄了一番后,先没有聊铁路,而是聊起了宁绍地区的商业。

    “宁波商业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贵会在金融方面的支持当真也是至关重要啊。”看在人家送来的大量礼物的份上,杨王志远大力吹捧起了徽州帮商人的功劳,让这位林员外欢喜得直眉开眼笑。

    当然他吹虽然吹,但也不是完全无的放矢。事实上,宁波商业能发展到如今这么一个惊人的规模,金融界在经济运行及进出口贸易之中发挥的巨大作用却也是人所共知的。而这个金融界的构成,除了新式银行(即西北垦殖银行、台湾银行)之外,民间私人经营的各种名目的诸如钱庄、票号、钱铺、银炉房、公估局、典当行之类的金融机构也是重要的组成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因为虽然没有准确数字,但大家一致认为其总的营业额是超过政府开办的新式银行的。

    在这些民间金融机构中,宁波本地商人开办的固然强势无比,但外来商人(主要是清国商人)开办的却也不容小觑。以徽州帮商人开办的信义钱庄为例,徽州乃至皖南地区的茶叶从采摘、加工,然后运输到宁波销售,信义钱庄全程提供一条龙的金融服务,这大大刺激了徽州地区茶叶生产,每年出口宁波的数量都在稳定增加,由此可见一斑。

    现在这些徽州帮商人的金融服务已经慢慢渗透到宁绍地区了,尤其是在新占领不太久的余姚、上虞、嵊县,徽州帮商人重点经营,已经取得了相当的成果。林员外就是在这个大背景下来到余姚县城开当铺的,在鄞县、定海、奉化、慈溪等原宁波府辖区内,他们与宁波本地商人竞争时劣势太大,还不如另辟蹊径,先在上虞、余姚、嵊县等地打开局面,然后再想办法在宁波等地取得进一步的发展。

    “金融之于现代工商业,就像血库一样,意义非同寻常。余姚的丝绸纺织、茶叶产销等行当,十之八九仰赖钱庄、银行,可谓是关键中的关键。林员外,我听说过你,你们一家子都已经入籍东岸了,对吧?这很好,以后安生在宁绍发展吧,如果老家还有什么亲戚朋友的话,都可以叫来嘛。”杨王志远笑嘻嘻地说道。

    他知道林员外是信义钱庄的股东之一,而这家钱庄在徽州地区就很有名,“设小钱庄于各地,皖南官款,多半经其手”。这样的人,若是能够拉过来的话,那么绝对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就像之前已经入籍东岸的一些清国商人一样。

    当然有愿意入籍东岸的清国商人,自然也有不愿意的。有些人在宁波经营数年之后,依然还保留着原本的身份,并且还如饥似渴地搜集东岸的各类知识、书籍,想方设法传回老家。这些人,在客观上起到了宣传新思想、新知识、新文化的作用,具有进步的属性,给有些暮气沉沉的清国思想界注入了一股清流。

    这些来自外界的新事物,尤被那些新崛起的汉族文武官员所重视,因为他们特别想知道为何屡屡败于东岸之手。满清朝廷对此虽然有些不满,但在四处受敌的情况下,不得不越来越倚重汉族官员,故对这些新思想也不好明令禁绝,只能有选择地接收了。即利于其统治或增强国力的就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鼓吹共和思想、新政治体制的自然一概禁绝,当然有关满清黑历史的东西就更不能放进来了。

    总而言之,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直接或间接影响——尤其是在与东岸议和,双方全面开放贸易和边界之后——清国与几十年前已然大不一样!其变化幅度虽然不如顺国那么激烈,但也颇为可观。与他们相比,如今中国大陆上最落后、最腐朽的势力,反倒是南明朝廷了,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

    “杨王处长说得是。前次小老儿已经书信家中,令子侄辈十余人前来余姚。这些多是从事典当、笔墨和茶叶行业多年的老手,经验丰富,必将能为宁波的工商业添砖加瓦。”林员外笑呵呵地回答道:“大东岸为咱们商人创造了自古以来未有的良好经商环境,大家都是十分珍惜的,也都想来宁绍发展,都不用杨王处长催的,自己就跑来了,呵呵。”

    杨王林听后点了点头,笑而不语。他当然知道林员外这话多有不实,徽州帮商人入籍东岸的固然不少,但不愿入籍的却也不是少数,他曾经就听说过某位“心怀桑梓”,回老家上书满清朝廷,请求开设银元局、铜元局,用机器铸币,革新币制,并且为朝廷所采纳了。盖因此时的清国境内,因为种种原因,市面上流通的货币五花八门,极其混乱,其中既有东岸的银元、铜币,也有本来的银两(但大小不一,全靠称重,成色也很复杂),民间私铸的钱币及外洋贸易而来的欧陆诸国银币更是所在多有,极大地影响了商业发展,“民甚苦之”。

    因此,在看到东岸人机器铸造的外形精美、成色统一的货币后,这位商人建议从东岸人那里采买水力冲压造币机,疏浚市场币制:初步计划是铸造大银元(重七钱二分)、两开银元(重三钱六分)、五开银元(重一钱四分四厘)、十开银元(重七分二厘),以此作为全国统一使用的银币。此外,铜元局还将用机器铸造当十铜元、当二铜钱,用来畅通全国,甚至还打算联合诸多钱庄、票号(尤其山西那一票实力雄厚的)发行以一千文铜钱为单位的制钱票,以方便日常使用,促进商业发展。

    毫无疑问,以上这些举措都是能极大提高清政府财政收入的,这不光是铸币税的收入,同时还有币制统一后全国工商业大发展所带来的巨大红利,且后者的红利几倍于前者。这些商人集团选择了家乡,选择同满清政府合作,说起来还是令杨王林挺不爽的,不过却也没太介意。东岸人讲究来去随便,自由贸易,自然不会摘了自家的牌子。

    但不管怎样,宁波的商人集团开始越来越深地影响到社会的方方面面,满清的商人集团在见识到海外的诸多新事物后,也开始间接地通过汉族官员上书朝廷影响国家政策。而随着外来新思想的不断吹风洗礼,商人集团实力的不断增强以及汉族官员话语权的加大,这种影响肯定会越来越深,至于最后量变会不会引起质变,那就要看后面的走向了,这是谁都无法说得清的事情。

第二百零五章 商业集团(四)

    1686年7月2日,响水港码头,商人如云。

    豪克斯·克利福德手里握着烟斗,站在一处高楼上,俯瞰着下方繁忙热闹的街道。那里有来自各国的商人,他们在街道上四处转悠着,不时与一个或几个清国人交谈,似是在询价,又似是在砍价,总之一派生意兴隆的景象。

    克利福德现在已经是三艘船的主人了。虽然仍然是英国东印度公司辖下的二级代理人,但自主权已经相当大了,比如这次在采购了规定数量的清国商品后(主要是各色绢绸、生丝),他又自作主张买了许多茶叶,因为他认为茶这种东西在英格兰的市场已经相当不小,开始从药店走出来,慢慢成为一种饮料。

    而茶叶这种商品,在目前的响水港也已经稳坐出口额排名第二的宝座,超越了丝绸、绢、锦缎等丝织品,仅次于生丝这种大宗贸易品,由此可见其出口额强劲攀升的态势。响水茶叶市场目前也已经相当专业,且品种繁多,计有砖茶、小京砖茶、药砖茶、红砖茶、京砖茶、茶饼、花香茶、红茶、帽子茶、毛茶茶末、二五箱茶、老茶、熙夹绿茶、雨前绿茶、花薰茶、茶片等等,门类之繁多,直令人有一种眼花缭乱之感。

    值得一提的是,在早些年的时候,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几乎是中国茶叶仅有的两个西洋买家。那时候,他们基本都是在中国南方的福建采买茶叶,号为“武夷绿茶”,以桶为单位,购买量只能说一般般,盖因彼时茶叶只在阿姆斯特丹等大城市有一定的消费需求,其他欧洲人尚无多少饮茶的习俗,故茶叶销量不大。

    现在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了,茶叶在西方世界开始渐渐流行起来,消费市场得到了极大的培育,因此中国大陆各实力对外出口商品中茶叶的比重开始迅速攀升,渐渐成了一项令人惊叹的大行当。

    而茶叶的需求量增加了——尤其是平民百姓的需求量大增——商人们为了追逐利润,自然不可能再去买价格较为高昂的桶装茶叶(比如武夷绿茶),而是选择了更为廉价的砖茶。反正再差的茶叶买回去,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这就足够了。因此,砖茶及同样廉价的片茶开始大行其道,充斥着码头各个仓库,然后等待买主将其买走,运输到世界各个角落。

    而清国人为了加大砖茶的出口,降低生产成本,也采用官督商办的形式,在各个主要茶叶产地或集散地设立砖茶厂。这些砖茶厂或采用传统方式,或通过东岸人购买半机械化的生产设备(目前尚未批准),日夜不停地生产各色砖茶,然后包装成箱,运往响水港这个主要对外贸易港口。

    清国茶叶的主要产区集中在安徽、江南、陕西、甘肃、河南等省份,然后通过各种方式,或水运、或陆路运抵响水港,先由清政府在当地设立的茶叶公所抽检并登记,然后才发往码头的各个货栈内储存,等待买家。

    按照茶叶公所呈报上去的文书描述便是:“……每年茶叶上市时,市场兴旺,各色商人纷至沓来,茶行客栈生意兴隆,轿车骡马停于各处,比之平时极为热闹。外商亦垂涎欲滴,各行麋集,河面各国船只络绎不绝矣……”

    “……响水茶叶,向来由山西、淮扬两帮商人采办。前日经茶叶公所邀客会议,始有晋帮七家、淮帮十一家整顿一切,即日开始拣货销售。”

    也就是说,各产区的茶叶在响水港集中后,主要销往两个地区,一个是外洋,另外一个是草原(陕甘地区的茶叶也有就近销往草原的)及俄罗斯。销往外洋的很好理解,无非是英格兰、荷兰、葡萄牙和法国商人,而销往草原和俄罗斯的,就要经过漫长的陆路运输了,然后在口庄出售给草原商人,每年也不是一个小数字了。

    豪克斯·克利福德船上的茶叶就是在一个老字号的茶行“德盛瑞”采买的,质量有一定的保证,他也很满意,回去一定能够大赚一笔。当然了,更令他满意的是,他这次冒了很大风险从欧陆带过来的“东西”卖了一个好价钱。

    这些“东西”是他在法国“采买”的,是八十多名法国胡格诺教徒军官和士兵。他以送他们前往魁北克的理由将这些人骗上船,然后食言自肥,一路航行将他们送到了清国的响水港。毫无疑问,这些军事人才正是清国朝廷所急需的,也会最能卖得出价钱的。克利福德能够深切感受到这个国家对于强军的渴望,因此临机一动将大量走投无路的法国新教徒官兵忽悠后送到了响水港,获得大笔金钱利润的同时,也获得了买主的好感,今后在这里做生意的话,必将更加无往而不利。

    “茶,真是个奇妙的东西,竟然成了清国的出口拳头武器,获取现金最主要的方式之一,这在几十年前是根本难以想象的事情吧。”豪克斯·克利福德抽了一口烟,微笑着说道:“现在南方宁波一带的东岸人主导的茶叶市场也挺红火的,抢占了不少的市场份额。清国人为了获取更多的现金,不断低价销售茶叶,哈哈,这可真是妙极了。”

    此时距豪克斯·克利福德第一次航行到远东已经差不多十年时光了。在这十年里,他的人生大起大落,精彩至极:先是通过对清贸易积累了巨额财富,重新恢复克利福德家族一定的荣光,然后却又因为投资海外殖民地而亏得一塌糊涂,多半老本折腾了个精光;不得已之下,只能再度出马,重新展开与清国的远洋贸易,并最终再度获得了成功;现在,豪克斯·克利福德已经是四条商船的主人了(虽然多是些200-300吨的小船),在清国也有了一定的名气,地位并不低。

    这次他在响水港一口气采购了超过一万英镑的茶叶,喜得清国官员眉开眼笑。要知道,这可是价值三万多两海关库平银了,不是什么小数目。要是多几个像克利福德这样的豪客的话,清国怕不是只在茶叶一项上面,就能获得六七十万两白银的营业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年只有不到四十万两,还是颇为不足,只能寄希望于未来市场的进一步开发了。

    而就在豪克斯·克利福德在响水港最豪华的旅馆内志得意满的时候,在大约两公里之外的响水茶叶公所内,一群清国官员也正在开会议事。

    “中国商务,丝茶其两大端。近岁丝有病蚕之害种,茶则有伪质之乱真。商民因循苟且,不事讲究。而宁波制茶,却精益求精,长此以往,则将扼我之喉,夺我之利矣。”一位胡子花白的年迈官员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地说道:“诸位大人均是国家良材,请畅所欲言,有何利道之法。熊大人,你是通晓西洋事务的专才,就不要藏着掖着了,给大伙讲讲吧。”

    被老大人点名的“熊大人”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因为会说一口流利的荷兰语、英语的关系,因此被火箭般提拔,现在已经是正六品朝廷命官,前途不可限量。这会只见他有些无奈,磨蹭了一会才站起来,拱手说道:“老大人明鉴,下官就斗胆直说了。朝廷所求者,无非是扩大售卖茶叶之金额罢了,下官以为可从两方面着手。”

    “其一,从洋商那边着手。下官多方查探得知,前来响水贸易之外洋商人,其中多奸诈狡猾之辈。例如其在有定货后,故意迟延不过磅交割,迨日久茶价回落,则以货色参差为辞,割价压磅,种种弊端。我大清商人因之受屈亏折者,亦恒有其事。此事宜请老大人上奏有司,给予茶叶公所专权,一体整顿,严禁不平等贸易,以维商务。”

    “其二,也应从我方自身着手。下官亦知,地方上诸多茶场龙蛇混杂,质量本就参差不齐。兼且又有不法奸商以次充好,长此以往外洋商人不满也就是寻常之事了。今诸茶商,宜各令子弟学习东国制茶之法或西洋国家之语言、商规、法律,快速推行制茶之良法。学成之后,自充吗监,与洋商当面交易,成败利钝,即一己身家所系。”

    “如此双管齐下,方能有效增加国库茶税收入,同时也能将更多外洋商人吸引到响水这边过来,变相削弱宁波实力。老大人,此事其实已经简单明了,大清与东岸之间,在茶叶等商品上面存在着极大的利益冲突,现在是咱大清商民团结起来,与无耻之东国人进行商站的时候了。诸位,此事千万不可言退,进可能还有生机,退就是一步深渊,再无翻盘的能力。”

    此人这话不出意外引起了在座官员的思考。说实话,他们能在茶叶公所“上班”,那就都是难得的实干派,背景也不会太差,见识更是有的。因此,当“熊大人”仔细剖析完了这一切之后,他们都觉得挺有道理的,更何况他说的这些东西不光可以代到茶叶上面,其他各种出口商品也多多少少面临着一些这样的问题。

    与东国人进行商战,这真的可行吗?所有人心里都在默默思考着。

第二百零六章 商业集团(五)

    “吾国在与东朝商务竞争之中亏蚀甚多。平心而论,实非东国商人奸狡如狐,蛮横霸道,而在吾辈不自讲求商务之精理所致。况外人商务竞争,瞬息万变,刻不容缓,迫不容待,又如何能以一陂一障之抵力,当此汪洋巨海之潮流乎?故欲言竞争,当从商务下手,而这也是敝馆开办之缘由,即提倡商学、研究商情。陈师,这商务之精理,一言以蔽之,学而已矣。无学不足以言商,无学不足以言会。商务一道自古即被误置之于士农工商之末,乃不知现今诸国均借此以应优胜劣败之雄谟。”在费劲口舌将自己年轻时的授业恩师劝回去之后,黄伯超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到了大厅内。在这里,二十余位各个年纪都有的男人站在那儿,脸色都不是很好,有人的眼神还很迷茫,甚至还隐有一丝羞愧的情绪在内,这令黄伯超更是黯然。

    “诸位,陈师所言固然不无道理,但如今世道变了,圣人之学也不应当一直不变,不然就是走了邪路成了邪教了。孔孟之学,本就包罗万象,兼收并蓄,人人都应有自己的理解。值此世界大变之际,吾等若是仍然抱残守缺,不思进取,岂不要令煌煌中华文明一起跟着陪葬?”黄伯超将众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因此出言给大家大气:“设想若是商业不昌,朝廷财计不足,则百官薪俸无法发放,几十万大军军饷无法满足,枪炮甲杖等器具更是无从筹措,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吾等商院所学为中国素来未办过之事,章程等件均是衡量国朝传统、时局,且取外国已有之成绩变通用之,断不至于背上数典忘祖、不敬名教的黑锅,诸君都是有志于新学的人才,还计较这点毁誉?”

    黄伯超一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然后纷纷作鸟兽散,前往各自房间温习功课了。

    这里是裕大昌商院,是裕大昌布行东主黄伯超创办的产业,主要是为了培养商学专门人才,以繁荣地方商业,促进生产力提升,进而提升整体国力。该商院教学用的教材全是黄伯超在宁波游学、经商期间搜集所得,其中也有许多是他自己领悟的道理,可以说是他经商半生以来的智慧结晶,传授给别人也未尝不可。

    但问题出就出在此人大张旗鼓地办了学校,然后大量印刷教材分发给学生学习,并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力,这无疑捅了马蜂窝了。要知道,在如今的大顺,虽然思想文化领域正在进行着缓慢的变革,社会上的工场作坊也日渐增多,但真要从全局来看,其实还是旧思想、旧文人、旧秩序占了上风的,所谓的新学还是在政府部分官员的支持下顽强地生存发展,并未达到全社会认可的阶段。因此,可想而知当黄伯超此人在巴陵县城内开办这所商院的时候,是引起了多少人的愤怒了!

    裕大昌商院挂牌不过三天,就被一群读书人堵了门,牌匾被砸不说,院子里的花盆、树木、桌椅什么的也被毁坏得一塌糊涂。甚至到了当天晚上,还有人往商院的大门上泼粪,可见怨念之深。

    大顺朝廷的岳阳知府、巴陵县令虽然都是同情新学的官员(不然也不会被派到这个堪称锁钥之地的湖南门户了),但他们作为一县乃至一府的主官,自然要考虑到地方上的舆情,以及大量事务需要靠传统士绅来帮助,因此无法以行政手段很明显地保护黄伯超开办的商院的安全。他们只能和稀泥,尽量让人们将注意力转向他处,不至于让裕大昌商院被祸害得太厉害——没办法,即便在大顺这种相对开明的地方,绝大多数百姓仍然是守旧的、保守的,尤其是在精英分子阶层中,守旧分子的比例只会更高,这没别的好的解决办法,只能靠坚持文化改良运动,慢慢潜移默化地改变人们的观念。

    但在人们的观念改变之前,毫无疑问,黄伯超和裕大昌商院本身都将背负很多人异样的目光,成为很多人鄙视和唾弃的对象。但黄伯超是一个信念坚定的人,出生在南昌的他在青年时间被大哥赶出家门,然后带着仅有的一点浮财到湖广来投奔舅父,最终依靠批发棉布生意慢慢发家,成了湖广一带举足轻重的大商人,裕大昌布行也成了长沙、衡阳、巴陵、武昌等地响当当的字号,生意极为兴隆。

    而在赚了许多钱之后,黄伯超现在有了更多的追求,即帮助这个社会培养更多的商学人才,提高商人的社会地位,让商学成为显学之一,进而通过商业的发达来倒逼整个社会生产力水平的提升。与他持同样想法的人不少,但多集中在钱庄、票号行业,那些商人在赚取了丰厚的利润之后,反倒希望投资实业,兴建生产各类物资的工场或作坊,与后世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两个趋势。

    究其原因,大概与这会流行在大顺境内的一些思潮有关。这些思潮很复杂,来源也很多样,其中既有东岸知识、文化和思想的传播促成,也有本地商人集团在政府更多的钱粮、物资的要求下刺激而成,当然更少不了觉醒后本地精英分子们的自发努力——他们对满清这种异族政权固然很布满,对经常居高临下带着一股优越感、指点感和施舍感的东岸人同样不是十分满意,因此知耻而后勇,努力奋发自强。

    按照这些人的言论来说便是:“商学如果大兴,不但两湖川赣可以光固,亦可为吾同胞昌千古未有之盛业也。”只可惜这会大顺境内的明白人还不够多,应和这种思想的力量还不够大,上至官绅军将,下至黎民百姓,都只是浑浑噩噩地被动前行,民智未开,因此这种思想也只能在小范围内传播和接受,充其量只能是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某种躁动罢了。

    黄伯超现在就是大顺政权内的明白人。他在宁波地区游学、经商过好多年的时间,后来也去登莱生活过一年时间,直到南昌家中的老父去世,兄长继承家产,断了他在外游学的费用为止。从那时候起,黄伯超就开始在湖广经营棉布生意,其间不断地与官府打交道、与东岸人打交道,甚至还与明国商人、清国商人打交道,人生阅历之丰富,是一般人所难以企及的。再加上他注重观察,善于思考,因此就做出了这种惊人之举。

    黄伯超的裕大昌商院里如今有着两位教习,都是从自己棉布行里抽调来的经验丰富的掌柜,教教这些粗通文墨的商人预备役们是绰绰有余了。因此,在与两位教习交谈了一番,得知商院运转情况良好之后,黄伯超又匆匆离开了这里,乘坐马车赶到了位于城内另一头的布行内,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务。

    巴陵地处湘江与长江交汇处,交通便利,经济发达,人口繁茂。上承接长江、汉水一带的客商(好吧,因为战争,汉水一带的生意已经废掉一半以上了),下勾连中南地区的生意,正好处于大顺国的中心地带,附近又是有名的平原沃野、鱼米之乡,当真是想不富裕繁荣都很难啊,可以说部分取代了原本汉口的部分功能,完全可以称为一个小号的“汉口镇”。

    别的不说,这东岸人运到大顺辖区的货物,一般会在两个地方卸货,其一是马当要塞,这是东岸海军直接控制的据点,对应的是大顺江西行省,一应供应江西的军需物资或生产设备,都在这里进行交割;其二便是巴陵县了,东岸人的大船开到这里便不再继续前进,而是选择在巴陵县码头卸货,然后再由顺国方面用自己的船只组织运输。

    因此,巴陵县可以说是与顺国与东岸进行货物买卖的两大据点之一,东岸人运来的战马、武器、甲具、机械、五金制品等在此交割给顺国官府,换成现银后又在当地商人处采购稻米、杂粮、药材、生丝、茶叶、绸缎、桐油、猪鬃、铅块、棉纱及其他各色商品,不说全部花光,至少是大部花光的。从这里可以看出,大顺朝廷在全国各处征收来的税款在流入东岸人口袋转了一圈后,其中大半又都被砸到了巴陵市场上,故无数的金钱在这里流通,巴陵县的商业想不繁荣起来都很难。

    今天巴陵港又有一艘东岸船只靠港。这是一艘1200吨的大家伙,引起了码头上巴陵商民的一阵惊呼,他们虽然已经见到过很多遍了,但对这种代表着工业之类和力量之美的大型船只,仍然表示了足够的震撼和尊重。而这种大型船只经常在顺国境内出现,从客观上也给新学和新思想起了个推波助澜的作用,盖因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微言大义”、“圣人教诲”都略显苍白,反倒是新学更有市场一些。

    这艘大船所载的货物十分驳杂,除了部分武器弹药和军需物资外,还有大量日用品和食品,如肥皂、饼干、糖果、炼乳、灯具、蜜饯、果酱、装饰品、油画、书籍、皮具等等,甚至还有火柴及一些在东岸本土都十分紧俏的药品,可见顺国这些年确实也兴起了一批富人及中产阶级群体,对上述商品的消费需求也渐渐起来了。

    卸完货物后,这艘东国大船还将在巴陵港停留个大概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等待货物采买齐备装船后,才会离去。对于这一点,黄伯超也是知晓的,因为东国人指明要采买的棉纱,其中相当一部分就是由他们裕大昌布行提供的。这不,如今东国人的买办张绍宗就已经坐在裕大昌的会客室里,与黄伯超攀谈起来了。

    对于张绍宗其人,黄伯超还是有所了解的。此君与黄某人一样,乃是江西老表,出生在九江。少年时曾在宁波游历,因为聪明伶俐被人看中,着力培养后便来到了巴陵,充当起了东岸人的买办,专司采买湖广的棉花、棉纱,然后运到宁波进行再加工——宁波府本来就是人多地少,南方开拓队还对粮食自给率有一定的要求,为此甚至不惜划出了耕地红线,严禁各县逾越,因此根本没多少地可供种植棉花,故棉纺织所需的原料就需要大量进口了,顺国无疑是一个重要进口来源。

    黄伯超和张绍宗合作过多次了,彼此间已经比较信任,因此很快就谈完了棉纱的采购协议。黄伯超允诺东岸人要求的货物在五天时间内筹措完毕,然后于巴陵港装船。为此,他还将支付买办张绍宗一笔可观的佣金,几达3%之多。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买办这个新兴阶层确实不得了。就如张绍宗其人,作为宁波最大的纺织厂定海纺织厂在巴陵的代理人,张绍宗每笔做成的生意可以抽到大约5%的佣金,其中黄伯超支付给他3%,定海纺织厂支付2%,因此虽然他的月薪只有20元,但依赖丰厚的佣金,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积累起大量的资财,一跃成为社会的上流富豪之一。

    如张绍宗一样的东岸买办在巴陵还有七八人之多,他们受雇于宁波的一些大型制造企业或贸易企业,在巴陵一带尽可能地寻找价廉物美的各类商品,给东主节省采购成本的同时,也为自己赚取一笔丰厚的佣金。张绍宗在诸买办当中其实还不算最出类拔萃的,他只是在巴陵一带名气比较大而已,事实上东岸在湖广一带排名第一的买办当属常年在羊楼洞一带采买茶叶的大买办李难先,此人赚取的佣金极多,加上又会打理生意,现在家产据说有二十多万两银子,非常惊人。

    “张先生屡次来我裕大昌采买棉纱,当真是令黄某感激涕零,今后若有其他差遣,但我黄某能做到的,直说便是。”黄伯超拱了拱手,真诚地说道:“裕大昌能有今天,是离不开张先生的照拂的,这一点黄某铭感于内,不敢或忘。”

    “呵呵,黄老板客气了。”张绍宗端起茶杯轻啜了口,笑眯眯地说道:“在裕大昌置办的棉纱或土布(土布因为质量上佳,耐穿耐磨,远东四藩经常采购,或自用或转销),从来没有一例因为质量问题而被上头东国人斥责的。黄老板,其实干我们这行的,压力也很大啊,哪天若是东国人看我们不顺眼了,说不定就一脚踢开了,那又能找谁说理去。”

    “张先生如此人才,无论到了哪里都不愁没饭吃的。”黄伯超恭维道。

    其实他说得也没错,这个张绍宗名气不小,就连顺国一些军政高层都听说过他的名字。这人甚至还曾经帮大顺前营在台湾银行那里办了一笔贷款,以采购部分武器装备,为此获得了许多顺军大佬的友谊,这对于他在湖广一带做生意无疑有着极为巨大的正面意义。

    “对了,黄老板,我听闻你在县里办了一所商学院,这可时髦啊。即便在东国人那边,也没有专门的商学院,只不过在烟台学院里设了一个系,培养少部分人才而已。黄老板此举,不但在大顺是头一遭,就连宁波和登莱都瞠乎其后了。佩服!佩服啊!”张绍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将话题转到了这个上面,只听他又说道:“此等开风气先之举,即便一时不如意,受人诘难唾骂,只要时间久了,总会有转机之处。湖广的商业风气,这些年来是一年比一年浓厚,老张我每年都要来很多次,每次都有新的感受。大顺李皇帝现在拿下了大半个四川,掌控了不下四百万人口以及数不尽的财货,以后这边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做,生意人也会越来越多。这是大势,煌煌天道,是什么人能够挡得住的吗?那些个腐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顺李皇帝不怎么待见他们,全天下的生意人更不待见他们。待到将来世道改变,这些人就只有被淘汰的份,黄老板大可不比介怀,随他们去吧。”

    “张先生这话自是没错。无奈此番出来教训我的还有我少年时的授业恩师,不知怎的也到了巴陵开蒙授学,然后被人请来痛骂了我一顿。唉,想必如今我在他眼里也已经变成了一个终日逐利的狼心狗肺之徒了。”黄伯超有些唏嘘地感叹道:“不过这反倒坚定了我继续办商学的决心。这个世道现在是非变不可了,东国人在宁波、登莱不过四百万人口,却压得清廷不敢轻举妄动,福建郑经、广东二李亦是战战兢兢,浙南鲁王之辈更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我曾经就在想,东国远在万里之外,为何在中国就能凭借这四百万人纵横捭阖、翻云覆雨呢?想来想去,只能说是生产力强,还有便是那巨舰大炮之威,舍此别无其他解释。大顺如今有一两千万人口,地盘也有数省之大,且多是精华,为何就不能达到东国的水平呢?黄某人不才,愿先践行这商业兴国的路子能不能走通。如果不行的话,就再试试实业兴国的路子。张先生大才,如果愿意投资实业的话,黄某倒也可以介绍一些挣钱的门路,那便是纺纱厂和织布厂了,就是不知道张先生有没有兴趣了。”

    “这个我倒是有些兴趣的。从买办而至实业,本就是正途。羊楼洞的李难先李大哥就指点过我,他在那边兴建了一家焙茶厂,专门生产砖茶,产销兴旺,听说现在又想与人合股,办一个航运字号,这上下游的生意确实做得越来越广了。李大哥本事我辈楷模,他这么做,我自然是要学上一学的。黄老板提到的纺纱厂和织布厂,在我看来是极好的,后面有时间了不妨一起去看看。别的不敢多说,若是项目合适的话,老张我十多万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这点请放心。”张绍宗一听这事就眼睛发亮,显然他谋划进入上游产业已经有一阵子了,这会黄伯超提出来,正好与他一拍即合。

    而黄伯超对此也挺满意。将张绍宗这种身家丰厚的大买办拉进来,不但可以将其利益与自己更好地捆绑起来,利于日后裕大昌布行的发展,同时也能变相增强大顺国工商业势力的能量。而也只有他们工商业界的实力强大了,商人集团的社会影响力和话语权都进一步增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才会更好。

    这不单是他黄伯超的梦想,同时也是很多同道中人的梦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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