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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独麦客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txt下载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十二章 廉梧(三)

    话说邱麟这人,原本是李成栋的部下,陕西宁夏府人氏,年纪轻轻就骁勇善战,被选入李成栋的亲兵队伍之中。后来被放出去带兵,立了不少功劳,于是就被任命为高州总兵,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不过邱麟这人并不是什么心性良善之辈,事实上这人对于来高州还是颇有怨言的,特别是一些老兄弟留在广州、惠州这种繁华之地,吃香的喝辣的,收钱也收到手软,令他非常嫉妒。而高州呢,实在是穷得不像样,想刮钱都刮不到多少,因此邱麟心里非常不满。怨气日积月累之下,正好碰到南明朝廷拉拢,于是一下子就被拉了过去,渐渐疏离了李成栋的体系。

    等到后来惠国公李成栋病死,他的两个儿子反目成仇后,邱麟就更没人管束了,基本上成了广东的第三股割据势力。只不过因为高州贫困,他这股割据势力的实力有点差,上不了台面罢了。

    这次东岸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取廉、梧等州,邱麟也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害怕被直接吞并,因此在州内点检兵马,提前做些准备。也正好在这个时候,顺国派出的使者间道抵达州府茂名,与邱麟接上了头。

    顺国使者直接向邱麟明码开价,只要其易帜归降大顺,那么可留任高州,担任高廉防御使,领高、廉、雷、琼四府。邱麟对这个开价有些心动,他现在只有一府,如果接受了大顺的任命,并且大顺也成功驱逐东国人的话,那么他老邱岂不就成了四府之主?不过邱麟也是个老奸巨猾之辈,他在广东多年,虽然没见过东岸军队的实力,但也隐约听说了一些,印象中还是不错的。而且这些人长于舟船、大炮,顺**队能不能真的席卷而下,也是个未知数。因此,邱麟这厮在收了大顺给予的委任状及官职告身后,却也没有立即易帜,而是继续打着南明朝廷的旗号浑水摸鱼。

    他浑水摸鱼的对象是廉州。这个紧靠广西的府原本也有一位总兵,同样是李成栋部将出身,几乎与邱麟一同被南明朝廷分化拉拢。只不过后来这人运气不佳,突然病逝,将偌大的廉州拱手让了出去,竟然被南明朝廷那帮文官给控制了,也是丢人。

    这次东岸大军在钦州登陆,进而占领廉州全境之后,主力部队便西进、北上去了,留守在廉州境内的部队并不多,很多时候一个县城也就百来个兵罢了,可谓空虚已极。在这种情况下,邱麟这厮便动了心思,想要集结兵马去廉州碰碰运气。

    不得不说,邱麟虽然已经快七十岁了,但真心是一把年纪活到了狗身上。即便高州府在广东较为偏远,但他也不至于耳目闭塞到如此程度,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东岸人头上,这不是活腻歪了是啥?

    1688年年中的时候,邱麟集结了万余人马进抵廉州永安所附近,意图不轨。而恰巧彼时登莱方面的新军第六师主力抵达廉州府城合浦县,邱麟这厮又连夜带着部队退了回去,仿佛惊弓之鸟一般。

    等到第六师西调进入南宁府之后,邱麟这厮在潜越过来的顺国使者的催促下,又一次集结部队,打算对廉州动手。结果恰逢澳门方面派出的第二支雇佣军抵达,同时钱进宝的部队也从前线换防回来整补,因此这厮又一次怂了,带着人马退了回去。

    也就是说,邱麟两次窥视廉州,结果都没成功动手,说起来也是一桩笑谈。不过呢,刚刚走马上任的廉梧管委会主任姜云帆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好玩的事情。相反,他以一种严肃的态度看待这种背后的不稳定因素,即高州总兵邱麟此人蠢笨已极,且受了顺国方面蛊惑,是一个严重的隐患,必须予以剿灭。

    为此,在己方兵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姜云帆想到了与广州的李元皓合作,一同发兵剿灭了这厮。邱麟这人既贪且笨,又没有国际眼光,根本不知道东岸人有多厉害,因此换李元皓来做这高州的主人也不错,至少这个人还是明白这东南沿海洋面上到底谁做主的。

    不过,高州府可以作为出兵的甜头送给李元皓,顺便以此捞一些商业利益,但近在咫尺的雷州府、琼州府等地,姜云帆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两个府之前一直是南明朝廷直辖,地方上或有些小势力、小诸侯,但都不成气候,可以算作是“优质资产”。广州的李元皓肯定是对这两府虎视眈眈的,想欲吞之而后快,毕竟这里在李成栋时代就归他们李家管,只不过后来被昆明方面分化拉拢了过去罢了。

    姜云帆当然也知道李元皓想要借此将高、雷、琼三府一口吞下,但他并不打算彻底满足他。给一个高州府在他看来已经是极限了,至于雷州府和琼州府,嗯,还是留给大明朝廷吧。至于说大明朝廷在哪里?那还不简单,当然是目前正处于东岸人庇护下的浙南鲁王政权啦!目前鲁王名叫朱弘桓,是已故鲁王朱以海存世的长子,前几年在温台一带袭的爵位,年纪三十许人,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

    姜云帆琢磨着,现在南明的永历天子不知所终,多半是遭了不测,那么遍观整个大陆,也只有浙南的鲁王有资格承袭大位,撑起明朝那副烂摊子了。因此,他觉得雷州、琼州二府也许可以留给鲁王政权来管辖,以壮壮他们的声势。至于说温台与雷穷相隔数千里,不好管辖的问题,其实在有东岸海军帮助的情况下,压根就不是什么无法克服的难题。

    当然有人会说,鲁王从浙南派人、派兵、派粮都得仰仗东岸海军,那岂不是导致雷、琼二府事实上被东岸人控制了么?对于这个论调,姜云帆得说一句,那不是特么的废话么!鲁王政权能坚持到现在,本身就是靠东岸人帮忙,本身就是一个傀儡政权,温州、台州都被东岸人渗透控制得牢牢的,何况远隔万里的雷、琼二府?东岸人之所以祭起鲁王这面破招牌,主要还是为了减少地方上的阻力,能更好地攫取利益罢了。说白了,他们只要贸易捞好处,而不想占地盘并对当地百姓负责,更何况本土执委会诸公应该也不会允许他们胡乱扩大地盘,因此还是通过鲁王政权来间接控制好了。

    所以,从这个角度考虑的话,就只能对不起惠国公李元皓了。毕竟你是臣子嘛,日后鲁王监国乃至登基之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君臣名分。作为臣子,怎么能抢主君的土地呢?这雷州府、琼州府,还是留给朝廷的好,有个高州府已经足够酬功了,不要不知足。而为了防止惠国公一时冲动之下铸成大错,姜云帆想来想去,还是得派出一支部队进入高州府,隔开李元皓部南下雷州半岛的途径,谅那李元皓也不敢在这件事上与东岸人翻脸。

    而定下了高、雷、琼诸府的安排,姜云帆便不再在这上面浪费精力了,他开始思考起了廉梧管委会的未来。

    老实说,这个远东第五藩,其实原本本土是不打算成立的。尤其是执委会里分管财政、农业、交通等工作的委员们,对此诟病甚深,认为这将变相鼓励远东的官员们擅启边衅,扩大地盘,最后连累本土来给他们擦屁股,故倾向于反对成立这个藩镇。

    不过好在陆军、海军方面都极为支持,再加上执委会主席马文强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也同意新建一个藩镇,于是廉梧管委会就这样惊险地成立了!姜云帆这个在远东打拼了数十年的中年人,终于也抓住机会一步登天,走上了高官领导岗位,运道确实非常不错。

    姜云帆也通过一些好友打探过此中曲折,因此他明白了自己今后一段时间的施政纲领,那就是镇之以静、深固根本、发展经济。再简单点说,就是不给上头惹事,平稳发展即可。

    镇之以静其实很好理解。如今廉梧沔等地大的战事已经基本结束,防线也已经基本固定了下来,剩下的就是组织部队在各个要点驻扎,与顺军和平对峙,缓和前一阶段因为“贵县事件”而造成的有些紧绷的关系。

    深固根本说的其实是发展农业生产,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进而提升他们对东岸政权的拥护程度。这件事,需要其他诸藩的协助,比如资金、技术、设备等方面,毕竟廉梧藩要啥没啥,一切只能靠化缘了。

    发展经济说的其实是与广东、越南乃至东南亚地区的贸易。廉梧藩的位置其实还是不错的,钦州港又是北部湾相当不错的良港,好好整顿一下的话,未来其实可以作为一个重要商港来定位的。这个年头,想要富裕,不发展贸易显然是不行的。姜云帆历任东岸朝鲜公司老总、海珠岛商站站长,在贸易方面还是有一些自己的独到见解的,因此他打算重点发展贸易,以快速获取急需的发展资金。

    至于说发展与顺国广西部分的贸易,这也不是不可以。但姜云帆估摸着,长沙方面暂时怕是难以咽下这口气,这与桂林、柳州、南宁等地的贸易,注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以走私的形式存在了。

第三百十三章 穷则变(一)

    1689年5月30日,海州城外正在扩建的码头边,清国海州知州冯瑜刚刚和一帮文人士绅们唱和归来。

    在这次文人雅士的聚会上,冯知州第一次以“埠”为题,让在座的一干青年才俊们由此阐发海州开港对朝廷的重大意义。令人遗憾的是,海州青年才俊不少,熟读经义的更是不知凡几,但让他们以开埠为题写文章的话,就有些为难了,一个个抓耳挠腮,写的东西也是不知所谓。偶有几个通晓时务的能稍微切那么一些题,但也完全不够,让冯瑜看了大摇其头。

    不过冯知州也不泄气,朝廷锐意改革还没几年,地方上懂这些的官员都不多,更别提民间士子了。就连冯瑜本人,也是在京城的时候接触了一些西洋来的传教士,从他们那里习得了一些西洋新学。后来,他府中也聘请了一位据说来自“义大利”的破产船长,从他那里得知了很多有关海洋及欧陆诸国的信息,这些都令他大开眼界,渐渐地在同侪中以新学见长,吸引了一些朝堂大佬的注意。

    这次冯瑜从京城外放海州当知州,也是索额图索中堂对他的考验,看看他在海州港扩建及开埠之事上,到底能做出一番什么样的成绩。毕竟,朝堂需要的不仅仅是嘴炮人才,也是要看人干实务的能力怎么样的。

    冯瑜是在去年年底抵达海州上任的。一到任之后,便召来全州商绅,令其每家出钱出粮,在海州港岸上大兴土木,修建楼堂馆所、仓库灯塔,以及马步炮军兵营。这些设施,都是每一个大型贸易港口所必须的,海州港原本的设施在当年地震中损毁不少,没损毁的也不堪用,必须建新的。要知道,当年山东郯城大地震,可是导致海州“海退三十里”的,这些年虽然恢复了一些码头及仓储设施,但还远远不够,必须拨钱重建。

    朝廷倒是出了些钱,但只有区区二十万两,即便以中国物价之便宜,劳动力之丰富,也远远不敷使用,因此朝廷又下旨令两淮盐场拨出部分今年要解送中央的税银二十万两,就近转交给冯瑜,让他统一调拨使用。

    当然四十万两还是有些紧,尤其是冯瑜请了几位来自荷兰、英格兰的“专家”,将这个港口规划得比较高大上,花钱有些超出预期,因此又打算找海州的富商地主们化缘,争取派捐个十来万两银子花花。反正居住在海州的很多都是有钱人,还是很有潜力可挖的。

    “轻刑薄赋、固本养民、筹议实边。”回到衙门后宅书房,喝过新纳小妾调制的羹汤后,冯瑜神清气爽地摊开折子,打算写一下自己的施政纲领。在海州的这半年时间,他可也没有虚度,而是亲自跑了许多地方,了解了很多事情。这些积累,与以前在京里所学的东西互相印证之后,他的认识无疑又更高了一层,故打算执笔写下来,时时查看、雕琢。

    “……田赋为正供,向为朝廷收入之主要来源,近岁已达三分之二以上。然则近些年来,数省督抚被委以大权,任意赋课于民,听其调用。民间完纳愈苦,胥吏追索愈烈,百姓怨恨,纷纷逋赋拒纳,往往激成巨案。此间大要有两则,一曰赋敛轻,一曰刑罚平。赋轻则不至竭民财,刑平则不肯残民命。”

    写完这段,冯瑜停顿了下,认真思考了起来。曾几何时,田赋是“我大清”最主要的财政来源,一度占了八九成左右。不过在对外贸易快速发展了十几二十年之后,这部分收入的占比开始了显著下降,目前已经不足七成,主要原因在于外贸收入的增加以及商税等针对富人阶层的税种在全国大面积的铺开。

    尤其是在响水、海州等沿海港口,商人聚集较快,开办的各类手工工场也渐渐多了起来。这些作坊的增多,对于国家财政收入的增加还是很有好处的,因此很让朝堂重视,要知道朝廷最近可是很缺钱的呢。

    不过工商业的发展也带来了很多问题,比如驱赶更多的劳动力到工场做工的事情,这与传统士绅产生了一定的冲突。淮安府自古以来就是鱼米之乡,种地的传统本来就很深厚,占用了大量的劳动力人口。结果几十年前又让天杀的东岸人搬走了五十万人口,后来虽然平稳发展至今,但仍然没能恢复当年鼎盛时期的人口数量。现在因为海贸盛行的缘故,需要大量劳动力进工场做工,自然导致了与传统士绅的冲突。

    平心而论,满清朝廷其实是不太希望看到社会上这种乱象的。但问题在于他们现在急需要钱,很多的钱,因此对海贸持支持态度,连带着对那些为海贸加工商品的商人也持支持态度。更何况这些商人并不是没有根脚的,很多人背后站着的都是朝中大佬,指着靠海贸的巨额利润来分一杯羹的,因此使得那些传统士宦家庭及其代言人在朝中根本没起到太多的作用,搞得地方上纷争不断,让冯瑜这等心忧国事的人是长吁短叹。

    冯瑜作为新学干臣,内心中自然也是倾向于工商业人士的。不过作为地方主官,他也深知不能太过于偏颇,否则怕是会影响大局,即必须牢牢秉持“赋敛轻”和“刑罚平”的准绳,尽一切可能安定朝局。地主士绅家里的地没人种,收入减少了,就少收点税;双方发生各种冲突了,严格按照法律来,如此才是正道。

    当然冯瑜也知道这种事知易行难,理论上这样,实际执行中是那样,根本每个准。你看,他自己到海州赴任后,不也打了士绅商人们的秋风吗?这哪点能体现“赋敛轻”了?不过呢,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国家,不都得有个原则或纲领么?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有没有则是另一回事。

    “……固本养民,重在奖廉吏。方今宦途日杂,能吏虽多,廉吏颇少,更多则乃病国以肥身家,剥民以媚大吏。朝廷宜访查廉吏,露章保荐,特加讲擢以风其余。”写完这段,冯瑜其实还是蛮自得的。他虽然一年下来也收下属不少孝敬,某些常例银子也照收不误,但自认为是清廉的,因为这些钱都是正常的人情,收了实属正常。

    比如逢年过节,下属送些钱物,收了有什么可指摘之处吗?某些常例银子,如临时课征做某事后剩了点零头,按照常例在补足官署日常办公费用之不足后,可以给上上下下每个人封个红包,发发奖金,将这笔结余分掉。这种钱,理论上来说是公款,不能擅用,但问题是全国官场都是这么处理的,拿了也无可厚非,只要不太过分。除此之外,冯瑜倒还真没收过什么钱,说起来也算是清廉有为了,因此他认为奖廉吏是固本养民之举,非常重要。

    当然他这种想法可能有些理想化。事实上以满清朝廷如今的情况,廉吏实属凤毛麟角,少得可怜,且多在清水衙门,平日里牢骚满腹。如果朝廷真靠这些人的话,说实话也是玩不转的,他们发牢骚放炮可以,但做实事未必就行了,搞不好还会给国家造成不小的损失。不过这是冯瑜的时代局限,在17世纪末的满清,虽然官场大部分都贪,但反贪却也是政治正确,冯知州浸淫其中,自己又不怎么收钱,自然会产生提拔廉吏可以固本养民的错觉。

    “……筹议实边,于此非常之世,尤为重要。噶尔丹狼子野心,窥视中国,朝廷调兵围剿,却屡屡失机。十余万精锐勇武之士疲于奔命,师老兵疲。况国用开支亦极浩大,长此以往,民甚苦之,不若起近边大军实军屯之举,以节省库帑。”

    “……蒙古地域辽阔,可供军屯之处甚多。一旦畜繁则富,马壮则强,农工作,地利兴,故募兵军屯可以练兵,可以省饷,实为巩固边疆之良策,击破噶尔丹之根本。”

    写到这里,冯瑜明智地没有提满洲军屯的事情,其政治风险着实有些高。别看朝廷总提满蒙一体、满蒙一体的,但说到底蒙古人的地位还是比不上满洲人,因此在蒙古募兵移民进行军屯是可以的,但连带着提起满洲就非常不智了。冯瑜并不傻,自然知道哪里可以踩,哪里又是雷区不能踩。

    而且,从关内募兵前往蒙古军屯也有现实的需要,那就是漠西蒙古噶尔丹所带来的巨大威胁。这个草原之狼实在是太狡猾了,一会派人袭击甘肃,一会亲自带兵进攻喀尔喀蒙古,一会居然又在漠南蒙古地界上出没,让意欲围剿他的满清朝廷疲于奔命,顾此失彼。前阵子,他们一支走失的部队甚至在大漠被噶尔丹包围歼灭,极大动摇了前线十多万清军的士气,也让北京的康熙大为光火,并决意御驾亲征,彻底抓住噶尔丹。

    十多万大军在蒙古草原上和噶尔丹捉迷藏,可不是什么小消耗。事实上,朝廷为了维持这种巨大的消耗,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加赋,并征发了河北、山西、陕西、甘肃四省数十万民夫转运兵粮和物资,付出的代价其实是相当大的。

    因此,这个时候如果放开政策,许关内汉军前往蒙古地界进行军屯的话,应当能解决相当的麻烦。首先,这些人是汉人,不会像那些蒙古人一样与噶尔丹勾勾搭搭,蛇鼠两端;其次,可以极大发展蒙古的生产力,就地产出大量的牲畜、粮食及其他物资,极大减少从内地转运物资所产生的无畏消耗,更是节省了大量的人力,作用相当之大。

    冯瑜不是很确定朝廷会不会同意这个建议,但他倾向于认为会的。朝中有些人之前其实已经旁敲侧击地试探过了,并且得到了朝廷积极的回复,可见上层对于蒙古开边并没有什么否定意见,因此这事其实已经势在必行,也许今年夏天就会开始着手准备了。

    写完了这三条,冯瑜也暂时搁下了笔,心中颇多感慨。朝廷和皇上为了这个国家,真是操碎了心了,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每每想到此节,冯瑜都不由得流下泪来,恨不能为君父分忧啊!别看朝廷现在掩有大半中国,丁口过千万,带甲之士上百万,有投鞭断流、移山倒海之能。但实际上,满洲、山东、浙江等地有黄衣海寇侵扰,南方则有顺逆举兵抗拒,这西北方又有准噶尔蒙古虎视眈眈,这日子可着实不好过呢。

    即便现在与东国人议和,青州、杭州等地的驻军稍有削减,但准噶尔、顺逆一南一北,仍然让朝廷是大皱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冯瑜也曾参与过朝议,大家普遍认为,目前应该本着先北后南,最后再举兵东向的策略,一步步来。即他们先想尽一切办法应付噶尔丹的威胁,最后彻底将其击败、俘杀,让其势力烟消云散,然后才可能集中物资和军力,对付南方实力日渐增长的顺逆政权。

    南方目前正发生的事情,清国方面也有所耳闻,他们已经认识到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事情,即谁先料理完内部事务,谁就会占有先机。冯瑜希望朝廷在今明两年之内就取得针对准噶尔蒙古的决定性胜利,然后将聚集在北方大漠的精锐部队南调,全力解决顺逆的麻烦。

    而在此之后嘛,差不多就可以着手解决黄衣海寇的麻烦了。冯瑜觉得,灭了顺、明之后的“我大清”,人口数千万,军队百多万,物资钱粮无数,真要下定决心硬打的话,靠人来淹都淹死登莱、宁绍这些地方了,断没有不胜的道理的。唯一可虑的,就是这东国人在此之前就悍然出手,阻止“我大清”一统天下的壮举,这点不得不防。

    “前路坎坷,吾当负重前行,为朝廷、为君父分忧,纵肝脑涂地,又有何憾。”冯瑜最后摇了摇头,感叹道,不知不觉间,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第三百十四章 穷则变(二)

    六月的中国大地已经渐渐炎热起来了,大清帝国海州知州冯瑜正在后院里与心腹师爷纳凉喝茶。

    他们今天谈论的重点是如何治理地方。这种大而化之的话题,其实很难把握的,非是宦海沉浮的老吏或多年为幕的请客都谈不到点子上,而恰恰冯瑜和他师爷胡庸都还算够格,因此两人的谈话还是很切中要害的。

    “全州官场纪纲涣散,胥吏愍不畏法,流官亦巧立名目,上下其手,贪不胜贪,如之奈何。”冯瑜端着茶盏,忧心叹息道。

    他是书香世家出身,自幼学的便是忠君爱国之道。早年在京中当个小官,浮浮沉沉,不甚得志,却也磨砺了他独有的气质。后来被权势熏天的索额图索中堂看中,就此平步青云,连升数级,并外放到了海州这个如今正吸引越来越多人目光的地方担任正五品知州(海州级别比其他州高半格),可见其正是勇于任事,想大干一场的时候。

    这会冯瑜所叹息的,其实不独是海州官场之积弊,放眼全国,此种情形随处可见。毕竟大清开国已经四十多年了,初期又大面积任用明朝降官,即便几任皇帝都还算合格,锐意刷新吏治,但该来的还是会来,侵蚀帝国根基的官场**已经不可遏制地蔓延了开来,令冯瑜这等想要做一番事的人大为郁闷。

    当然这并不是说这种事情会令清国走下坡路,事实上这个国家与顺国一样,仍然处于上升期,国力随着人口的增多、对外贸易的发展而不断变强。地方胥吏不谈,这每朝每代都很**,有品级的流官们虽然贪了点,但总算是能办事的。清帝国的统治者来自白山黑水的渔猎民族,与南边顺国的军头们一样,喜欢实务,不尚空谈,正所谓只看疗效不听广告,因此帝国的根基虽然已经受到了动摇,但负面影响远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大。

    “积习如此,岂一朝一夕之祸哉。”师爷胡庸附和了一句,说道。

    其实他最近也挺烦心的。朝廷在去年年中的时候晓喻天下,令各省各府各县裁汰冗员,杜绝浪费,以节省宝贵的经费挪做军用。毕竟十余万军队在大漠征战,消耗确实是蛮大的,由不得满清朝廷不忧心。

    海州这边裁汰冗员的事情是胡庸策划的,计划的可行性相当不错,无奈底下人实在奸猾无比,拿了不少公帑(做遣散费之用),结果只裁了那么三两个帮闲,实在让人惊愕。正所谓官吏们“巧立裁汰之空名,耗用公费,以便其私”,这边裁了三个帮闲,那边又进了两个新人,最后走掉的没几个,还都是干事的,让胡庸大为泄气。

    冯瑜对此也是知晓的,当时他还安慰了胡庸几句,认为是海州官场的老油子们太不像话了,让他大业难成。不过冯瑜还不打算放弃,他和胡庸商量了下,觉得可以效仿东岸人的作风,再努力尝试一次。

    清国这边也有不少人去过宁绍,尤以杭州、松江、苏州等府的官吏、士子居多。回来的许多人撰文回忆自己的宁绍之行,其中一大重点是描述东岸官场作风的,其中颇多羡慕嫉妒恨的内容,对东岸官场的廉洁(当然是相对的)、高效十分赞叹,对满清朝廷低效、**的官场颇多诘难,一时引起了热议。

    冯瑜也搜集这种见闻录细细阅读过,对东朝的官场作风那是相当赞赏。因此,在与心腹师爷、同时也是多年老友的胡庸建议下,决定要以身作则,刷新吏治。如,他打算每日丑正二刻起床,寅时初阅读公文,辰时初接访办公;各种公文也不辞辛劳,尽量避免由师爷或其他幕僚代笔的情况,务必做到亲自批阅。

    毫无疑问,冯瑜是希望以他这种干练高效的作用去感染他人、带动他人,以纠正各级衙门中普遍存在的拖拉推宕、昏惰涣散的风气,提高整体的工作效率。不然的话,“我大清”官场吏治如何能够肃清?而如果官场不能肃清,那么又如何北却准噶尔蒙古,南破伪顺顽逆?又如何能够赶走窃据神州大地多年的黄衣海寇?

    “即便积年恶习,冯某这次说不得也要动一动了,索中堂可看着呢。”思虑良久后,冯瑜叹了一口气,说道:“此番朝廷裁汰庸吏、劣吏以节省公费之决心甚坚,各省均派了钦差大臣,严加督办,这事逃是逃不掉的。”

    “既如此,还请东家速办。”胡庸看了冯瑜一眼,然后从袖中抽出了一份名单,放到桌上后,道:“此乃州内(海州及所属赣榆县)庸吏、劣吏名单,其中有贪纵害民者,有私加赋税、剥商扰民者,有征收弊混者,有昏惰无能、纵丁扰民者,有侵吞公帑赈款者,还请东家严加奏劾惩办。”

    冯瑜闻言先是一惊,继而重重地点了点头,收起了这份名单。他与索额图之间经常书信往来,也有单独上折具奏的权力,因此惩办一些庸吏、劣吏还是可以的。主要问题在于,这样做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自己能不能承担罢了。不过好在海州不大,也就一州一县而已,自己又有大佬罩着,惩办这些烂货从大方向来说也是政治正确,因此估计问题不大。

    “想那东朝,虽一海寇之国,然则政事有纪纲,库赋无侵盗,贪墨聚敛绝迹,真真是令人心向往之。其实彼等入主登莱、宁绍亦不过三四十年耳,可革除官场积弊甚佳,民勤其业,官吏不苛,这是如何做到的?”收下名单后,冯瑜抿了一口茶,到底忍不住发了点牢骚。

    其实他很明白这其中的关节,无他,体系耳!但冯瑜也知道,“我大清”目前形成的体系已经较为稳定,不管其上限怎么样,至少现在还可以正常运转,效率也还过得去,那么最好不要动大的手术。要知道,他们最主要的对手是准噶尔蒙古和大顺。

    这两个国家的体制嘛,呵呵,前者是草原帝国,大家都懂,松散混乱,全靠某个雄主维系,一旦政治强人或军事强人倒下,那么必然会陷入自相残杀的境地,这在历史上并不鲜见。而大顺呢,这个国家说句实话,有点怪,和“我大清”起家时的草台班子有点像,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军队拥有的国家,国内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朝如何快速捞钱发军饷,生产更多的军事装备,更好地满足军队所需这个方向努力,非常怪异。

    冯瑜认为,这等穷兵黩武、丧心病狂的国家应该是没有未来的,古来好战之国未见没有不败亡的。强如当年的虎狼之秦,也二世而亡,这顺逆难道还能逆天吗?冯瑜是不相信的,他认为在和“我大清”长期的拉锯消耗中,顺逆必然会最终败亡。

    虽然最近顺逆起大兵南下伐明的事情让冯瑜感觉到有些警惕,但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必过于忧虑。他隐约听说朝中有些官员连连上折,要求朝廷重视顺明之间正在进行的战争,想办法从四川和江南一带进行牵制(清军从这两地出发,可以最大限度避免东岸海军的干扰),不过冯瑜却觉得不必大惊小怪。滇、黔、桂三省,皆穷困之地,人丁也不丰,地方上土司势力还盘根错节,顺国一口吞下这些地方,十年之内无法有大动作,大量军队会被牵制在那里无法动弹,说起来这就叫作茧自缚!

    而十年之后,难道“我大清”还无法解决噶尔丹吗?冯瑜是不相信的。据说皇上已经在京里挑选精锐,不日就将御驾亲征,到蒙古大漠与噶尔丹决一死战。此战应当问题不大,“我大清”兵强马壮,后勤供给又十分充足,还有由荷兰、英格兰军官培训的新军锐士,打一个小小的准噶尔蒙古还不是手到擒来?

    唯一可虑的,就是噶尔丹自知不敌而四处流窜,使得十多万大军不知何往,只能在草原上来回空跑。不过噶尔丹这招却也不能频繁使用,用得多了,部下们会不耐、会质疑,其威信就维持不住,蒙古诸部在看到他这副怂样之后也会疏远,因此双方之间最终还是会有一战的,“我大清”必将会取得最终的胜利,早晚的事情而已!

    “对了,这里有了庸吏、劣吏名单,可有良吏、能吏名册?”想了一会后,冯瑜又满含期待地向胡庸问道。朝廷要求天下各省裁汰庸吏的同时,也要荐举贤能,冯瑜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些自然也是要照办的,故有此问。

    “自然的是有的。”胡庸一笑,从怀中又拿出一份名单,说道:“此乃属下明察暗访半年所得。有操守廉洁、政事勤明的廉吏,有未雨绸缪、设法储货、苦心转运的能吏,还有使官库不亏、民力不困的良材。海州虽小,但人才亦是有一些的,还望东家明察。”

    冯瑜又笑眯眯地将这份名单收入了囊中。自家这个老友确实让人省心,不声不响就干了这么多事情。现在朝廷对整顿吏治、发展贸易还是很上心的(毕竟压力不小),天下各省督抚都在忙这些事情,钦差大臣更是满省乱窜,这个时候谁办得早、办得漂亮,谁就能更快地得到上头的赏识,进而简在帝心,日后飞黄腾达自不在话下。

    随后冯瑜和胡庸又谈了一些有关破除陋规的事情,这同样是朝廷督办的三件大事之一,不得轻忽。而说到这个破除陋规,其实同样是在研究东岸政府的运作之后痛下决心的,当然资金方面的压力同样是重要因素之一。

    以海州某盐场衙门为例,这次上头要求裁减衙门公费五千两,桌饭银三千两,以及一些所谓的查库门包等陋习说出来可能不信,朝廷官员下去清点各库,还得给管库官吏门包,让人很是无语。再者,各州县官吏对同侪及上官的馈礼,如过节过寿的季规、到任礼程仪等等,可都是从官库中支取的,全国上下加起来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足以养一支军队很久了,因此这次也被一并废除,以减小开支。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我大清”现在的财政确实有些紧了,以至于不得不在开源(加税、海贸)的同时,也在想尽一切办法节流。这噶尔丹给满清朝廷脆弱的财政,那是来了重重一击啊,再不想办法的话,怕不是要开始用粮食布帛发饷了,那样朝廷的颜面何存?他们可依稀听说,顺国地盘不大,人口不多,军队却养了二十万以上,朝廷饷银不足,不得不发钞解决。可民间百姓对这种纸钞信心不足,偏偏又不敢拒收,只能被迫咽下苦果,这事一时在北边引为笑谈。

    当年冯瑜在京里当言官时,也就此高谈阔论过一番,认为这是顺逆朝廷丧心病狂、残民以逞的最直接证据。湘、赣、蜀地百姓被剥削压榨得不成人形,日后“我大清”王师南下伐顺的时候,他们怕不是要开城迎降!

    当然冯瑜现在不是言官了。经历了大半年的地方官生涯后,他对经济和财政的认识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觉得钱粮确实是一个国家的死生大事。顺逆穷兵黩武,乱发纸钞,固然没有王者气象,但“我大清”花钱也是如流水一般,特别是在大漠战事骤起之后,若不再好好想想办法,尽全力增加朝廷财政收入的话,难道也要学人家发钞掠民吗?冯瑜自认“我大清”是正统,不是顺逆那等造反泥腿子政权可比,断断不能这样了。

    因此,裁汰庸吏、荐举良材、破除陋规这三大举措,他是发自内心地拥护的,也发自内心地认为是朝廷长治久安的必由之路。虽然他的很多同僚们也许不喜欢,因为这很显然动了他们的利益,但形势艰难,大家本就应该同舟共济,这个时候就不要多多计较了,一切以国事为重。

第三百十五章 穷则变(三)

    315 穷则变(三)

    竹篱茅舍,鸡鸣犬吠。彭泽县外靠近官道的一座小山村里,一棵数人合围的大皂荚树下,刚刚从四川成都商站返回的陈明正拿着一把破蒲扇,一边扇着风,一边口沫横飞地与人侃着大山。

    旁边几个年轻人都是来自马当要塞的海军参谋,他们坐在农家小椅上,军服上衣的风纪扣解开着,手里或拿着酒瓶,或夹着香烟,一副无所事事的颓废模样。

    他们最近确实没什么事情。因为东、顺两国间的紧张关系,两国间的官方合作基本已经停滞。东岸人撤回了在长沙枪炮局的高级工匠,撤回了在巴陵帮助设立码头和水库的工程师,撤回了在江西的合作工厂的管理人员,更别提那些来自军方的顾问人员了。

    面对东岸人如此“绝情”的举措,顺国自然也不客气。首先,他们关闭了东岸政府设立的位于多个主要城市如长沙、衡阳、武昌、巴陵、成都、南昌、赣州等地的商站,禁止这些官方机构采买物资、出售商品乃至搜集情报。对于此事,其实顺国地方上还颇有一些人支持的,因为这些商站往往在当地“诱拐”人口,让人火大。以前政府求着东岸人,自然不好说什么,现在双方关系交恶了,那么自然也不必客气,一家家全关了。

    另外,活跃在顺国境内的还有许多非官方机构的代理人,如著名的定海纺织厂的买办张绍宗等,却意外地没有遭到诘难。这或许是因为他们本身是顺国国籍,明面上也没有为东岸政府服务有关。甚至就连大名鼎鼎的半官方机构台湾银行的买办李难先,至今仍在羊楼洞一带优哉游哉地收着茶叶,生意没有丝毫受到影响,顺国官方也只是派人与他密谈了一下,啥也没限制,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从这里我们就可以咂摸出那么一丝味道了,即顺国在东岸方“背信弃义”之后,固然要做出相应的反应,搞出一些反制裁措施。但在反击的时候,他们其实也很有分寸,那就是只搞官方,放过民间,即便是一些半官半民的机构,如经常代表东岸政府洽谈各种事项的台湾银行,都被顺国方面轻轻放过了。

    究其原因,基本上跑不出一个钱字,顺国实在是太缺钱了啊!原本当初才一千万人口的时候,就养过三十万军队,现在虽然人口数量有所增加,军队数量稍稍削减了一些,但这负担仍然很重。更别说,他们在各地还大建官道系统,大建港口,大修堡垒要塞,这对钱粮民力的使用已经到了极限。说真的,老百姓生活在大顺还真不如生活在满清,日子苦太多了。先军国家就这样,没得办法,普通百姓肯定比正常国家要差一些,虽然清国那边的军事色彩同样很浓。

    而正是出于这个原因,顺国现在才不敢真的全部断了与东岸的贸易。因为那样一来的话,他们最大的白银涌入渠道就断了,国内经济会面临严重的困难。要知道,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贵金属非常稀缺的国家,金银铜什么都缺。不然的话,也不会长期拿粮食和布帛做通货来使用了,实在是一般等价物严重不足。

    欧洲早期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因素。但人家运气好啊,大航海发现了新大陆,西班牙人在墨西哥和上秘鲁同时开采出巨量的黄金和白银,荷兰人、英国人也从非洲、日本等地弄回了许多黄金,整个中欧、西欧的社会经济体系内注入了海量的金银。在这种情况下,价格革命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然后就是工商业的迅猛发展,工业技术的快速进步。

    因此,要想工商业发展迅速,要想收更多的税,那么维持市场上一定数量的金银是非常必要的。顺国现在因为连年开战耗费很大,金银等硬通货基本都通过军饷、赏赐的形式进入到了军人及其家属的手里,要么就是购买军需物资去了,再考虑到给官员发放薪俸等硬支出,顺国的财政其实是相当危险的,不然也不至于屡屡印宝钞坑人了。

    所以,你说他们能怎么办呢?和宁绍、登莱的贸易,基本是他们获得金银的最主要途径了,是他们政权能够继续发动战争的重要资源。他们目前也就茶叶、生丝、桐油、猪鬃、药材、煤炭、生铁等资源可以出口了,且买家主要是东岸,这些生意要是倒了,确实会令他们伤筋动骨,原本已经蓬勃发展的工商业怕是也要倒退不少年。

    陈明是东岸政府设立的成都商站的负责人。两国关系恶化后,一开始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照常收各种土特产,卖一些东岸商品,如库页岛生产的五金制品、皮革、肥皂等玩意。但后来,或许是长沙朝廷给刘忠贵的幕府施加了压力,导致他们也不得不关闭走人。不过还好,刘忠贵比较珍视与东岸人的关系,走之前还由他幕府的一位高级判官请了一顿酒席,每个人又送了一点小礼物,仓库内的货物也原价收购了,最后礼送出境,做得还算不错。

    陈明带着一帮子人先走陆路,然后又乘船,折腾了许久,最终抵达了由东岸海军管理的马当要塞。一路上许是怕他们出什么意外,顺军方面还派了一小队骑兵沿途护送,让人惊讶无比。

    在马当要塞这里,陈明突然接到了宁绍开拓队队长刘厚非发来的命令,要求他暂驻马当要塞,清查东岸商民在江西地区的投资的状况,看看有没有什么损失,并作出一个详细的报告出来。当然以上是明面上的,是陈明作为商务官员的本分,另外刘厚非还给陈明另外一个身份(即情报官员)同样安排了一份工作,那就是详细考察江西的社会经济状况,以便鄞县那边能对顺国如今的形势做一个全盘估算。

    陈明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并立刻就着手展开。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八个多月,东岸资产的摸排工作早就结束,考察江西社情的任务也已经完结,目前绝大部分人都撤回了马当要塞,等待上级的下一步指令。

    今天陈明带人去了一趟附近的彭泽县城,采购一些生活物资,如粮食、肉蛋奶、蔬菜瓜果等等,这些都已经通过雇佣的船只往要塞码头运送了,而他们则走陆路返回。这会因为天色已晚的缘故,他们在一个山村临时投宿,打算明天再回去。

    “顺国核心的湖广、江西地区,如今看来基本已经否定了传统的以农立国的观念。他们固然也很重视农业生产,并口口声声说‘农业是工商之本,无农以为本,则工无所施,商无可运’。但我们要明白,他们这里所说的‘本’,既非华夏文化传统上的农本观念,也非他们国中很多封建文人所说的‘财利之源’,而是从农业为工业提供原材料,并使得工业能为商业提供产品,促使商业流通、发达这一角度出发的。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是把农业看做工商业能够独立存在的基础。”陈明朝坐在他周围的几位随从和海军参谋们说道:“江西这边你们也看到了,顺国的军头们为了捞钱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大力提倡商品性农业,相当重视经济作物的种植与推广,与历朝历代地方官非常注重的‘课督农桑’的差别非常大。”

    “在封建社会,由于人们对生活资料的基本要求,以及赋税形式决定了农民既不得不将主要精力投入到种植粮食作物上面,又不能不抓紧时间从事各种手工业。因此,各种收工作业生产就以家庭副业的形式存在着。‘劝民农桑’政策就是保证家庭手工业原料的自给。但顺国目前明显超脱了这种小农经济模式,唔,至少在一些大城市的周边是这样没错。”陈明继续说道:“我仔细考察过南昌等地,这里的官府居然已经在想办法引进印度棉花了,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说这种棉花品种好的。另外,他们还在整顿茶务和蚕桑业,这些都是为了商品性工业生产准备的,也不知道他们打算将这些东西销往哪里。我们不买的话,卖给谁?郑氏?广东?还是清国?”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顺国这个起点较低的政权(农民起义政权)与满清一样,是非常务实的。他们非常重视商业,非常看重对外贸易带来的利润,其政府公文中曾经公开支持商品化农业,因为这是他们不多的能够出口创汇的商品。“若仅持农业一端,断难养赡(军队)”,认为军队和社稷不能仅靠粮食种植业而安然自足。因为这样的话,钱从何来?没有钱,怎么进口武器装备和战马?怎么请外国顾问?怎么购买外国技术?而没有以上这些的话,军队的战斗力如何维持?政权如何坚持下去?

    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顺国在巨大的外部压力下生存到现在,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生存哲学。他们始终明白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事情,那么所有能够让他们活下去的救命稻草都要抓住。打了一辈子仗的他们清楚地明白,能够保住他们身家性命的不是什么微言大义,而是忠诚可靠的军队!没法维持一支有战斗力、成规模的军队,他们是混不下去的,因此他们愿意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而做任何事情,即便被这个时代的很多士绅文人们诟病也在所不惜。

    说到底,这都是被逼出来的!

    “顺国现在肯定是恨咱们的。但他们也不敢彻底把我们给惹毛了,怕从此断了自己的财路。他们国内大概商品化农业,大搞手工工场制度,生产出来的很多商品除了我们购买外,就只能销往周边地区了,但这又谈何容易,比我们还优质的客户可着实不多呢。”陈明呵呵笑着说道:“当然他们自己也已经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并且在着力解决。你看这次南下攻打明国,他们就拼了命地想挤入广东,夺取关键的出海口,可惜被我们的人抢先一步给堵了回去。他们要出海口干啥?还不是为了贸易,为了黄金白银啊?我估摸着,这帮孙子保不齐已经辗转见过荷兰东印度公司或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商人了,不然干嘛卯足了劲要出海口啊?闲得慌么?”

第三百十六章 印度与东南亚

    “荷兰人这一年多来是安静许多了啊。”1689年7月15日,新近担任海军第三舰队东南亚分舰队司令的陆孝忠少校,率领两艘“星”级轻巡洋舰和四艘运输船来到了文莱港。

    运输船隶属于台湾银行,是原本用来运输移民的机帆船,服役年限在25年以上,最近刚刚被移民部低价处理给了台湾银行,用来增加他们公司的海上运力。而吃下这四艘老机帆船后,台湾银行便拥有了由四艘千吨级机帆船、六艘650吨级笛形运输船及四艘“雅克萨”级武装运输舰的庞大运输队伍,总计9500吨的运力,在远东洋面上那可是首屈一指的运输公司了。

    另外,台湾银行还拥有一个陆战营及海军部特许订造的四艘“星”级轻巡洋舰,海陆两方面都有战斗力,更是在许多城市还拥有商站、仓库、银行等分支机构,这些机构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其实就是一个兼职的情报站,故难怪顺国、清国方面很多人都称之为半官半民的集合体机构呢,确实是有道理的。

    而以巴达维亚为殖民中心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现在对台湾银行也是紧张得不行,因为其已经具备了威胁他们利益的能力。曾几何时,在台湾银行实力尚不大的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可是将其作为重要的合作方来经营的,并很豪爽地在热兰遮堡城外卖了块地,作为台湾银行的总部及交易场所。

    只是他们没有料到,台湾银行在东岸官方的支持下,发展得实在是太快了。他们最初依靠东岸在中国拥有殖民地的有利因素,以更低的成本拿到更多的紧俏货,然后贩卖到国内和欧洲,赚取丰厚利润。在那个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就已经觉察到了不对,无奈他们对与东岸之间的贸易依赖很大,不好遽然翻脸。

    再到了近些年,台湾银行的存贷款业务稳定发展,海外贸易规模则是越来越大,给公司带来了大量的利润,积累了无数的现金。公司也凭借漂亮的业绩提升了在本土的地位,使得联合参谋本部点头同意其组建自己的武装力量,一步步走向了与当初南铁公司一样的境遇。

    如今的台湾银行,在东亚海域已经是说一不二的存在。荷兰东印度公司想拿货、想卖东西,都得和他们打好关系,哪怕买卖双方都涉及不到台湾银行也是如此,可见其强势程度。而台湾银行当然也不会仅仅满足于在东亚沿海打转,事实上他们现在也开始重点经营越南、泰国、吕宋、文莱等南中国海区域的贸易,这似乎有些侵蚀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利益。

    当然目前来说侵蚀的程度还不大,毕竟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重点并不在这里,插手的程度也不是很深。即便是他们利益最大的越南,也不过是出口军火、铜币等商品,进口生丝等紧俏物资罢了。更别提,这个区域还有英国、法国、葡萄牙乃至丹麦商人的竞争,并没有谁在贸易方面占到统治地位。

    台湾银行进入这个海域,其实也是靠东岸海军的强力推动。第三舰队与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组建了一支联合舰队,用来在这片海域巡航,打击共同的敌人及走私商船,维护正常秩序。舰队规模虽然不大,至今不过寥寥七八艘舰船(多是武装商船),且经常因为各种原因召集不齐,以至于巡航时间非常不固定。但无论如何,这支舰队的存在终究是给东岸人、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带来一定的便利,台湾银行在这种背景下强势进军南中国海贸易圈,自然会压力大减,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台湾银行于今年年初在文莱港开通了银行业务,就在已经修成一个堡垒样式的东岸商站隔壁,给往来商人提供金融服务。当然了,有细心的人也可以看出,台湾银行在这里开设的分行同样也未前来当地屯垦的山东移民提供小额无息贷款这类优惠金融服务,这似乎预示着某些东西。

    话说随着登莱裁汰仆从军的工作进入稳步攻坚阶段,很多来自登州的仆从军士兵及其家属移民文莱和帝汶岛两地。尤其是文莱港,因为地处风下之地的贸易节点,东岸人非常重视,对移民至此的登莱士兵及家属补贴不少,总体而言每个人能拿到十元钱的样子,且到了文莱后还可以申请一笔五年期的无息小额贷款,以帮助他们经营产业,站稳脚跟。

    台湾银行曾经对移民至此的登莱军户进行了一番统计,发现截止1689年6月份,在文莱商站附近定居的登莱军户(主要来自掖县的仆从军第七师)已经达到了322户,计1729人。这些人有种植水稻、香蕉、芋头等农作物的,有捕鱼的,也有做生意的,生活得都还算可以。他们的负责人是东岸陆军预备役上尉丁威,掖县第七师师长丁大兴的幼子,同时也是文莱商站的站长,统领着一百多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当然这百多名士兵已经不是当初随他南下的台湾陆战营右翼的那个步兵连了。那支部队目前去了帝汶岛,解决一些“小麻烦”,顶替他们的是从掖县第七师里面挑选的熟习战阵的老兵,虽然不如装备了线膛步枪的台湾陆战营的那帮人精锐,但在依托堡垒商站的情况下,以目前文莱苏丹的实力,还奈何不了他们。

    这次陆孝忠少校带来的四艘运输船上,又载运了大量物资、牲畜和超过三百户军户,其中大部分都来自掖县,与先期抵达的那322户人甚至都互相有些认识。这些人抵达后,文莱港的东岸人数量就又会翻上一番,而且军户出身的他们战斗力也不容小觑,并不是谁都可以随意欺负的人,更别说东岸海军还一直为他们撑腰了。

    陆孝忠少校无比确信,文莱苏丹见到东岸这波移民之后会更加坐立不安。别的殖民者来到文莱,如荷兰人、英格兰人等等,都是为了生意,并不怎么停留。间或有一些人留下来定居,也只是少数个人行为,哪有像东岸这么丧心病狂的,一口气拉了数百户人来过来抱团定居,还尽是些上过阵打过仗的前军人。这些人无疑是文莱苏丹国境内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拥有着堡垒、大炮的他们,可以与文莱苏丹的军队相抗衡,只要他们有心,绝对可以在这个小小的城邦国家内部制造出惊涛骇浪。

    但随着东岸共和国海军巡航的日渐正常化,文莱人又实在没有胆子站出来做些什么,只能默认这些军户的存在。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借助其他国家的力量赶走东岸人,但附近势力最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都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出头,那么文莱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家都很绝望啊!

    “丁站长,又给你拉来一批物资和人,请派人去码头清点交割吧。”甫一上岸,陆孝忠少校便握了握丁威的手,笑着说道。

    丁威听了自然是连连点头,表示感谢。来的人他知道,都是掖县的“老朋友”,他们丁家原来的下属,自己人。登莱的廖司令之前就和他父亲讲过,有意扶持他们丁家在文莱发展,做东岸在当地的代理人,为东岸共和国的全球贸易网络做贡献。丁家自然不是很愿意离开登莱,但这事也没有办法,只能点头应了。这不,丁威已经在这个商站工作很久了,一方面为安置军户移民操碎了心,一边也想方设法建立起他们丁家的生意,尽可能为家族捞取好处。

    “陆长官远道而来,还请让属下好好招待一番。文莱虽是偏僻荒芜之地,但食物酒水迥异大陆,可以尝尝鲜。一些胡姬之类的女子也颇有可观之处,弟兄们海上奔波的,正好可以松泛一下筋骨,乐呵乐呵一下。”丁威知道自己日后要多多仰仗海军,因此立刻谄媚地献起了殷勤。尤其是这个陆孝忠,现在是第三舰队东南亚分舰队司令,炙手可热,这个时候再不拍马屁拉拢还等啥时候?

    “免了,免了!我部只在这儿逗留一天,补给完毕食水就走,还急着去第乌岛呢。”陆孝忠抽出了手,指了指身后的大船,说道:“船上还有两百户来自即墨的第四师(师长为陈全忠)的裁汰军户。上头有令,必须尽快送往第乌岛定居。我们路上耽搁了一些时日,航程有些紧,就不在这儿多做逗留了。”

    其实陆孝忠这话倒也不是虚言。事实上除了丁家的掖县第七师外,陈家的即墨第四师今年也正式启动了裁汰工作。烟台方面打算用3-4年的时间就该师剩余的四千官兵全部裁汰、安置完毕,其中部分佼佼者自然是要补入正在建设的新军体系的,部分老弱病残就就地复员为民,在即墨县落户生活,剩下的部分则按照计划统一送往印度西北部的第乌岛定居,以补充当地正在飞速下降的人口。

    至于说第乌岛的人都去哪了?其实很简单,都去了阿拉伯半岛了!随着东岸人指挥的拉杰普特军团在塞拉莱港的愈发强势,马斯喀特苏丹国上下似乎已经认命了一般,不再徒劳地试图夺回这座沙漠中的绿洲城市了。他们全国才二十余万人口,摊子铺得还很大,敌人也不少,实在没精力与东岸人在塞拉莱港长期拉锯,因此在几次进攻都惨遭失败之后,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附近了,拉杰普特军团可以说已经在当地站稳了脚跟。

    作为一项长期计划,东岸人打算将第乌岛上绝大部分拉杰普特人都迁移到塞拉莱港去定居,并在当地建立一个从属于东岸共和国的小小的城邦国家。这个国家的经济、政治、外交和军事全部由东岸顾问控制,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恶心阿曼人,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中东政策发挥作用。

    这个迁移过程自然会遇到很多阻力。但东岸政府决心已定,不容更改!他们也相信以东岸强大的实力,一个小小的第乌岛上的五六千拉杰普特人还不至于翻了天,最终只能乖乖走人。而他们离开后的空缺,自然由来自登莱的那些被裁汰的仆从军军户来填补了。这些人受东岸统治多年,忠心耿耿,战斗力还不错。第乌岛“腾笼换鸟”后,他们是非常不错的填补对象,未来适应当地气候之后,可以慢慢成为东岸政府干涉印度次大陆的工具。

    毫无疑问,东岸人在文莱、第乌、帝力及塞拉莱等地的布局,是非常有野心、非常有前瞻性的举动。他们似乎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先人一步在世界各个热点地区投下棋子,然后默默建设、默默发育,等待时机成熟的时候,再配合本土的政策进行扩张,让东岸共和国的影响力深入到上述地区。

    东南亚、中东在后世都是极为关键的重要要地,资源的丰富自不必待言,其在地缘政治方面的作用也不遑多让,这是每一个有远近的政治家都不会忽略的事情。

    东岸这个新大陆强国已经拥有了大约七百万人口,工业生产力冠绝全球,船舶总吨位也是首屈一指,在新华夏岛和中国都有足够实力的基地,经营上述地区的压力并不算大。与之相比,无论是荷兰人、英格兰人还是其他什么势力,都没有这个条件来完成这些工作。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东岸人一步一个脚印,将影响力散播出去,最终彻底掌控这些地方。

    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撑死了也就能制造一些小麻烦,如果他们有这个胆子的话。但东岸人大概率不会将他们的这些小动作放在眼里,他们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比如在南中国海、印度洋一带的扩张,比如在黑海一带的布局等等。

第三百十七章 顿河新颜

    1689年7月8日,顿河畔巴音郭楞小镇附近,来自杜尔伯特部的蒙古千夫长图日根正在帐篷里接待来自东岸的尊贵客人。

    巴音郭楞是一座新建的城镇,位于后世著名的顿河畔罗斯托夫对面,顿河南岸。自从东岸人下大力气游说,并把蒙古人“骗”到这里来后,那些来打头站的杜尔伯特部牧民们一下子就看中了这里,并在这里设帐建庙,将其变成了附近区域的统治中心。

    这里原本有一些俄罗斯移民定居。他们多是北方活不下去的农奴,在沙皇的默许下逃亡至此,将其艰难开垦了起来。值得一提的是,俄罗斯的很多边疆土地都是通过这种模式开发出来的,即由逃亡的农奴负责开荒,被沙皇收买的哥萨克提供保护并时不时出击征服更多的原住民,将其纳入俄罗斯帝国的统治之中。

    因为俄罗斯的农奴体制,农民们并没有人身自由,且因为生产力水平低下、地主压榨酷烈等因素,他们的生活相当悲惨,于是每年都有很多人逃亡至偏远地区,依靠开荒维持生活。毫无疑问,贵族和地主阶层是非常痛恨这些人的,因为他们自己的领地上还有大量荒芜的土地呢,又怎么可能容忍农奴们出逃呢?不过有意思的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沙皇却乐于看到农奴们偷偷离开家乡,前往远方定居,因为这其实是在变相增加帝国实际控制的领土面积,将更多的人纳入沙皇的直接管理之下,同时还削弱了贵族们的实力,好处多多。

    所以,我们便看到了很多年来沙皇一直在默默支持着农奴们追求自由和幸福的举动。但囿于俄罗斯的体制和国内的形势,他也无法公开支持这种行为,毕竟农奴私逃是很严重的破坏社会秩序的行为,按照法律是要追捕回来并狠狠惩罚的,故沙皇只能一边明面上打击这种行为,一边暗地里支持着,犹如精神分裂一般。

    但不管怎样,俄罗斯帝国巨大的领土就是这么一步步来的。农奴加哥萨克,向来是开疆拓土的好搭档,伊凡雷帝时期对乌拉尔山以东的扩张就是最好的例子。可以负责任地说,整个西伯利亚地区的俄罗斯农民,如果好好追溯祖宗八代的话,基本都是逃亡农奴。但现在时过境迁,沙皇支持,贵族们也不好过分追查,因此大家都洗白了,成了当地的合法居民。

    顿河及高加索地区的俄罗斯人的来源要更复杂一些。其中既有逃亡农奴,也有当年征服此地的俄罗斯军人的后裔,当然更少不了哥萨克的后裔了,总之是一锅大杂烩,很难区分他们是怎么来的了。

    大部分俄罗斯移民居住在顿河以北,河南面的并不多,且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城市。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在于这里是奥斯曼土耳其人与俄罗斯人势力犬牙交错的区域,很难说这里是属于哪方。俄罗斯人移民至此,很可能遭到当地忠于奥斯曼帝国的附庸部落的袭击,风险较大,故在俄罗斯帝国彻底消化顿河以北区域,拿下顿河出海口的亚速城之前,俄罗斯人不太可能在这里取得什么像样的影响力和控制力。

    所以,这就注定了当蒙古人赶着牛羊、骑着战马来到此处后,俄罗斯人几乎无法对他们构成太大的威胁。就杜尔伯特部这一万多帐压过来,哥萨克也只能望风而逃,而逃不走的俄罗斯农奴要么被蒙古人杀害,要么被他们掠为奴隶,处境悲惨得很。

    比起抵抗微弱的俄罗斯殖民势力,当地对蒙古人造成最大威胁的,说起来还是那些血统混杂、落后愚昧的部落了。这些高加索人对新来的蒙古人非常不友好,认为他们与哥萨克一样,是来抢地盘、是来奴役他们的,因此反抗很是激烈。

    不过在东岸人的鼎力支持下,这些反抗的部落的下场都很悲惨。蒙古人并不是什么宽厚仁慈的民族,他们在对待敢于反抗自己的人时十分凶残,动辄杀人屠城。因此,在东岸人转交了大量缴获的俄制兵器(甚至包括不少青铜火炮)之后,杜尔伯特部便凭借优势的兵力、良好的装备以及丰富的战争经验,在高加索山脉以北、顿河以南的辽阔区域内展开了猛烈的攻势,一时间攻破了无数的部落,杀伤了数以万计的当地居民,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些自认为强大敢于冒头的反抗部落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些被征服部落的土地自然归了蒙古人,他们的牛羊和财产也都被悉数抢去,人民惨遭奴役。后来,也是在东岸使者的过问下,这些部落的幸存者们才被统一关押了起来,然后成了杜尔伯特部牧民与东岸人交易的筹码:一个需要用奴隶换武器装备和生活用品,一个国内需要大量炮灰开荒做苦力,双方简直是一拍即合。

    奥斯曼帝国也曾经派官员过来阻止过。不过蒙古人对他们并不买账,奥斯曼人虽然愤怒,但考虑到如今帝国面临的艰难局势以及东岸人的居中斡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他们现在无法将大量兵力集结到这里来,蒙古人也答应向他们上贡一些财物,那么这事先就这样吧,以后再说。

    如今设在顿河之滨的巴音郭楞小镇就是蒙古人与东岸交易的一个重要口岸。东岸人的商船在此靠岸,然后将各种物品运到蒙古人的帐篷内,蒙古人则将奴隶转交给东岸人运走,生意非常繁忙。巴音郭楞的统治者图日根是一个残忍好战的人,骑术卓绝,经验丰富,曾经在伏尔加河流域常年和哥萨克互怼。在他心里,这些白奴们都有罪,男人都该死,女人都该成为蒙古勇士们的战利品,不过现在他们刚到这片没几年,离不开东岸人的支持,因此只能将这些白奴们拿去换一些好东西来了。

    今天由于东岸共和国哈吉租借地的警备司令吴翼飞前来拜访,因此本来正在外面打猎的图日根便赶了回来,在帐篷内招待东岸贵客喝奶茶,顺便商讨一番下一阶段的生意。

    “图日根,你现在好大的名气啊!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说你闲不住,时不时带人去河北(指顿河以北)劫掠俄罗斯人的村庄,杀人无数。这样下去,俄罗斯人怕是很快要来找你的麻烦了。”喝完一壶奶茶,吴翼飞直接拿衣袖擦了擦嘴,揶揄道:“你可知道,俄罗斯人很快就又要集结大军南下乌克兰了?他们可以轻易动员十万人以上,这十万人里,哪怕是一小支偏师,也足以把你的屁股踢爆?”

    吴翼飞和图日根也是熟人了。两人一个马匪出身,一个是蒙古强盗,脾气也很像,因此平日里的关系处得不错,说话自然也很随便了。这会图日根听吴翼飞这么一说,眼睛一瞪便道:“十万人有什么可怕的?我们这里有一万多帐,全部动员的话,至少可集结一万五千精骑,沙皇舍得在关键时刻派几万人来打我们?再说,阿玉奇汗也听说了这边的事情,他现在已经决定向这边扩张势力了,马上土尔扈特本部和和硕特部也会派人过来,我们可以拥有将近两万名勇士。哥萨克又不是没见过,以前经常打交道,有什么好怕的!”

    “你就是个混人,我不该跟你谈这些的!”吴翼飞一听便扶额叹气,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俄罗斯人上次惨败后,士气便很低落。而且这次出战,复仇的意味更强些,而且准备还没上次那么充足,他们怕是搞不定那些鞑靼人。但是我说,你们也别这么自大啊!俄罗斯是大国,可以输很多次,但你们却一次也输不得,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行了,我这次也不是来和你辩论的。”一看图日根又要反驳,吴翼飞立刻摆手道:“听着,图日根,我这次是奉高文刚特使的命令来和你们议事的。高特使知道吗?大人物!跺一跺脚就能让黑海震三震的大人物!他打算让你们加入到奥斯曼帝国的阵营,与他们的军队及克里米亚鞑靼人一起抗击可能南下的俄罗斯军队。不要你们打正面,那是鞑靼人的事情,况且你们的人丁也很宝贵,不值得平白消耗。高特使的意思,是让你们发挥自己的机动优势,沿河骚扰俄罗斯军队的粮道,打击他们的后方,这是你们所擅长的,且伤亡也会很小。在这次击败俄罗斯人后,高特使会想办法说服奥斯曼苏丹,让你们可以合法地居住在这片土地上,当然前提是你们名义上臣服苏丹陛下,做他的封臣。别误会,这仅仅是名义上而已,实际上并没有人来过多地干涉你们的生活,就像你们以前名义上臣服沙皇一样,明白吗?”

    其实,东岸人这么安排,也和蒙古人目前的处境有关。说实话,虽然因为俄罗斯帝国上次征亚速战争的惨败导致顿河流域出现的权力真空,使得阿玉奇汗的人很轻易地进入了这片水草丰美之地。但说到底,他们目前仍然没有得到任何一家势力的承认,地位挺尴尬的。

    俄罗斯人是一时无力反扑,奥斯曼人是没空料理他们,就连蒙古拔都汗后裔子孙克里米亚鞑靼人,对他们也隐隐有些戒备。他们之所以没过来找麻烦,全是靠东岸人的面子,真以为是怕了你么?所以,卫拉特蒙古人要想真正被周边势力承认,还需要一个契机。

    很显然,俄罗斯正在紧锣密鼓准备着的第二次南征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高文刚相信,如果这次蒙古人坚决地站在奥斯曼帝国一边,并在战争中出力打击俄罗斯人并最终获胜的话,那么高文刚就有理由拜访奥斯曼苏丹,想办法让他承认蒙古人占据高加索山脉以北、顿河以南这片土地的事实。而且,只要蒙古人服下软,名义上承认奥斯曼苏丹是他们的宗主,并为他们守好侧翼边疆的话,相信以东岸人在伊斯坦布尔巨大的影响力,苏丹是没有理由将蒙古人推走的。毕竟这对奥斯曼帝国来说几乎没什么损失,北高加索本来就是边缘附庸部落,且多是些墙头草,今天能臣服奥斯曼苏丹,明天也能投靠俄国沙皇,现在蒙古人将这里杂七杂八的势力全都征服,然后倒向伊斯坦布尔,苏丹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责呢?

    这样一来,基本上阿玉奇汗控制北高加索的后顾之忧就解决了。从此以后,他们只需面对来自北方的敌人,而不用担心被人两面夹击,以至于最终黯然收场。与此同时,东岸人的目的也达到了,即在北高加索建立一个与俄罗斯文化、体制完全不同,且东岸人能深刻影响的国家,对于他们的大陆战略非常关键。

    以上,便是高某人为卫拉特蒙古人设计的未来,他觉得还是可行的。现在东岸人还无法再黑海直接投射过多的军事力量,这就注定了蒙古人要想生存下去,就离不开克里米亚鞑靼人和奥斯曼帝国的帮助,因此让他们暂时加入这一阵营,并在东岸人的支持下积累财富和人口(后者至关重要),默默培育国力,是很有必要的事情。因此,他果断做出了上述决定,并得到了本土大佬们的许可,让看看效果再说。

    他相信以卫拉特蒙古人目前的处境,以及阿玉奇汗的见识,他们不会拒绝这种安排的,因为这是最适合他们目前状况的选择。而等到日后东岸实力日渐增强,并可以在黑海投射更多的军事力量之后,东岸人自然可以重新制定政策,重新规划蒙古人的未来。

    土耳其人、鞑靼人、蒙古人,都是十分现实的民族。或者说草原文化本就如此,敬畏强者,蹂躏弱者,东岸人强了,他们自然不敢反抗。

    一切,其实都在掌控中!

第三百十八章 欧洲乱局

    天空很蓝,沙滩也很美丽。

    弗利辛恩港的修船厂内,上百名荷兰工人正在紧张忙碌着。他们钻在船底,用各种工具清理着影响航速的浮游生物,每清理完一片,就用箩筐将这些东西都运走。

    不得不说,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东岸人派驻在欧洲的舰队规模庞大,且长期出海执行任务,船底附着的浮游生物的数量非常多,已经到了不得不仔细清理一番的时候了,否则航速将得不到保证。毕竟,受限于财政因素,并不是每条船的底部都像“执委会”级那样覆盖了薄铜板的。

    所幸弗利辛恩是泽兰省的重要商港,有数家专业造船厂,维修保养能力很强。因此,在阿姆斯特丹及代尔夫特两地的海军部共同支付了维修费用后,弗利辛恩的船长都腾出了一部分干船坞,让东岸战舰得以进来展开维修。

    维修保养时,东岸海军当然会派人进行监督,确保荷兰任不会对船体造成什么破坏,或者干脆盗窃什么技术。但说真的,这其实没有太多必要。联合省目前算是东岸共和国的盟友,商业氛围浓厚的泽兰省又历来是共和派的大本营,船厂的拥有者及工人们既没有动机也没有必要破坏东岸人的战舰。

    至于说窃取技术,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欧洲人其实已经大体上知道螺旋桨推进系统的原理,因为这并不困难,看外表都能明白个大概。但目前他们被其中的细节给难住了,其一是水下密封问题,其二是机械零部件的加工精度问题。

    其中前者容易解决一些,因为只需拿到东岸生产制造的螺旋桨实物就能研究个大概,而几十年来欧洲人手头已经有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东制螺旋桨,仔细对照一下,仿制个六七成不是问题,大不了可靠性和使用寿命差点罢了。真正难解决的是后者,因为这设计到了基础工业的水平,需要国内金属冶炼、加工等行业整体达到一个合适的水平才行,这对欧洲人来说短期内是很难达到的。

    所以,其实真的没什么需要特别防备的。不然的话,你难道就不在欧洲维修保养船只,什么都靠自己来了吗?这显然不现实。

    “荷兰工人还是挺麻利的。”刚刚从船坞内出来的陆军中校毛君说道。

    “还行吧,毕竟是老牌海军强国,造船的底蕴是欧洲首屈一指的。我们曾经在阿姆斯特丹著名的萨尔丹造船厂做过维修保养,质量确实很不错,速度也很快,就是价格高了一些,当然这并不需要我们来担心。”海军中校丁震说道。

    “八月底之前能全部完工吗?”两人沿着造船厂前的石板路一路向前,渐渐来到了沙滩边,毛君中校抽了根烟点上,看着海面上飞翔的海雀,问道。

    他这么问其实也是意有所指的。因为最近联合省卷入了一场武装冲突之中,东岸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性,因此开始大力整修船只,以便在接下来的半年到一年时间内维持一个良好的船况。与此同时,主力已经来到联合省境内的葡萄牙驻屯军也需要进行一番调动,以随时应对突发状况,这无疑需要海军的协助。

    荷兰人卷入的冲突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由法王路易十四发动的对德意志地区的侵略战争而引发的。几个月前,因为科隆地区掀起了反对红衣主教弗斯滕贝格的行动,法国人不顾国际道义,直接派了一个团的步兵进入科隆,杀害了不少无辜市民,彻底计划了局势。

    而说起这个弗斯滕贝格,就不能不提到几年前红衣主教费迪南死后的科隆选帝侯之争。当时路易十四力推曾经被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利奥波德关入监狱的弗斯滕贝格,并不惜在科隆大洒金钱,制造舆论,而弗斯滕贝格也暗地里封官许愿,最终在地区教士会议上得以高票当选。

    不过,选票足够了却还不足以让弗斯滕贝格登上科隆选帝侯的宝座。因为按照程序,还需要罗马教皇在主教辖区授予文件上盖上“渔夫”印章——教皇的戒指,同时也是印章,因为上刻圣彼得捕鱼图而得名——帝国皇帝再签名确认,弗斯滕贝格的当选才合法。

    教皇当然不会盖章了!因为路易十四的狂妄无礼,罗马教廷曾经受到了严重的侮辱,双方之间的过节非常深,因此教皇拒绝承认弗斯滕贝格的当选,拒绝发出授予教区的文件。而帝国皇帝利奥波德呢,他就更不可能签字确认了,明知道弗斯滕贝格是路易十四的人,还把科隆选帝侯的宝座送给人家,这不是脑残吗?

    这样一来,弗斯滕贝格的处境就很尴尬了。他靠着贿选得来的选帝侯,如今迟迟无法得到教廷和帝国的双重确认,内部反对他的人暗暗窃喜,纷纷开始联系罗马和维也纳,想要将弗斯滕贝格弄走。教皇和皇帝也暗中沟通了一下,最后决定将已故前任选帝侯费迪南的兄弟送过去上任,但这遭到了弗斯滕贝格和路易十四的拒绝。

    今年年初的时候,费迪南的兄弟在刚进入科隆教区的时候,就遭到不明身份武装人士的袭击而死于非命,这一下子点燃了城内反对弗斯滕贝格的军官和市民们的怒火,他们开始了串联,打算用武力将其赶下台,反正他也没有合法手续,这个选帝侯名不正言不顺的。

    不过弗斯滕贝格也不是什么善茬。他在路易十四的蛊惑下,直接引法国军队入城,然后大肆搜捕反对他的人,一时间杀得人头滚滚,舆论哗然,在信仰新教的德意志诸侯当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这个时候,人们又联系起了最近几年路易十四迫害胡格诺教徒的事情,新教徒们顿时人人自危,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

    当然了,因为路易十四的愚蠢、残忍,不仅仅是新教地区害怕他,就连很多天主教地区,也因为现实的威胁而对路易十四很是恐惧。他们(如意大利人)虽然不便直接站出来与他作对,但暗中使绊子、搞破坏却也是应有之意。至此,路易十四终于得罪了他所有能得罪的人,天主教徒、新教徒都反对他,各个国家的君主也意识到了战争爆发的可能性,纷纷开始扩军备战,准备应对法国的入侵。

    三月份的时候,奥地利的使者来到海牙,向联合省三级议会议长范博伊宁根确认了1687年同盟协议的有效性。这份协议是奥兰治亲王在位时签订的,因为荷兰政府的更迭,会盟各国急需打探清楚范博伊宁根政府的态度,因此最终由奥地利派人到海牙进行了确认。

    荷兰新政府还是有脑子的。虽然共和派传统上比较仇视英国,亲近法国,但这些年路易十四的倒行逆施引起了很多欧洲国家的反感,共和派政府对此也很是忧心。更何况法国人在十年前刚刚侵略过联合省,荷兰人可是靠掘堤放水才击退了敌人,记忆犹新之下,谁也不会对法国人有好感。因此在奥地利的使者抵达后,范博伊宁根政府第一时间确认了同盟条约的有效性,表示一旦战争爆发,他们将义无反顾地加入战团,与法国人展开殊死搏斗。

    荷兰人同样将消息通报给了东岸人知晓。驻加的斯的高文刚特使接到消息后,还特地海牙与范博伊宁根会面,共同谈论了这件事情。高文刚向荷兰人建议,如果法国人没有选择进攻南尼德兰,而是奔着莱茵河而去的话,那么荷兰人最好不要派遣陆军参战,而是只派出海军进攻法国舰队。

    他的这个建议也是基于事实提出的。因为奥兰治亲王的离去以及荷兰新政府刚刚对陆军进行的整顿,现在荷兰陆军事实上并不具备太强的战斗能力,士气也不高。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勉强派兵出战,收获的很可能不是胜利,而是耻辱。更别说陆军战斗动辄五万人、十万人,而且作战很可能会长期化,这花费会远远超过海上战斗,财政方面的压力较大。

    因此,高文刚建议荷兰发挥优势,利用其强大的海军压制法国人,打击他们的对外贸易,削弱其国力。另外,如果还不放心的话,那么大可以在财政上援助一下奥地利、普鲁士、瑞典等陆军强国,让他们去和法国人面对面战斗,这效果比荷兰人自己来要好多了。

    范博伊宁根同意了高文刚的建议。不过他也请求东岸人派出更多的教官来到荷兰,帮助他们整训军队。他们不派陆军出国不代表不要陆军,吸取了上次法荷战争教训的荷兰人明白,一支训练有素的陆军还是必要的,否则像上次战争初期荷兰陆军一枪不放闻风而逃的情景还会再现,这一次难道再掘堤放水吗?

    而就在高文刚在海牙与荷兰人密议的时候,法国人进攻的方向终于水落石出了:莱茵河!在大多数人的预料中。4月初,路易十四以妻妹奥尔良女公爵要求巴拉丁选帝侯的继承权为借口,出动二十万大军,悍然渡过莱茵河,对德意志地区发动了军事进攻。

    法国军队的进攻是势如破竹的。菲利普堡、曼海姆、特里尔等重镇均在象征性抵抗之后就一一投降了。而这其实还是好的,像美因茨、海德堡等城市甚至是在法国军队刚刚兵临城下的时候,就惊慌失措地打开了城门,放法国军队入城。

    现在已经是七月份了,最新的消息传来,包括波恩在内的十余座城市陷落,金百合花旗在每个被占领的德意志城市上空升起。骄横的法国军队在占领区勒索无度,烧杀抢掠,但却无人敢于反抗。德意志人从前几次战争中的惨痛经历中知晓,一旦他们不能满足法国占领军的要求而奋起反抗的话,等待他们的将是屠城的命运。

    荷兰的范博伊宁根政府现在已经接到了盟友的请求,要求他们立刻出兵进入南尼德兰,攻击法国东北部地区。另外,他们的海军也必须出动,从海上对法国人展开绞杀战,以削弱他们的战争潜力。

    三级议会经过激烈的争吵辩论后,最终否决了从陆路出兵进攻法国本土的提案(他们害怕激怒路易十四,将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而是任命了两位海军上将,由其分别统帅一支舰队,同时在大西洋和地中海打击法国商船或军舰,以发挥荷兰人的优势。

    这还不算,可能是看到东岸人的舰队近在咫尺的缘故,范博伊宁根竟然还请求东岸海军加入他们的行列,对法国人展开攻击,不过这被东岸人拒绝了。但拒绝归拒绝,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目前东岸海军除继续巡弋在多佛尔海峡附近的舰船外,其余已经分别进入包括弗利辛恩、鹿特丹在内的几个港口进行整修,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第三百十九章 谈判与安排

    “支队长,杨成栋中尉回来了。”1689年8月22日,已经将指挥部搬到马斯特里赫特的东岸共和国葡萄牙驻屯军司令部内,一名二等参谋匆忙跑进来向毛君进行汇报。

    这里是乡间的一座别墅,占地面积不大,但装饰非常考究,原为乌得勒支省一位议员所有,现在被荷兰政府租用,给东岸陆军充当了临时司令部。别墅旁边的民房也一并被征用了,住进了一大堆参谋及勤杂人员,另外司令部直属部队(炮兵、骑兵、工程兵、辎重兵、警卫兵)也住在这片,随时听令。

    而在马斯特里赫特城另外一个方向,则驻扎着包括第七混成营在内的葡萄牙驻屯军主力,目前被整编为驻屯军第一团,士兵员额在三千人以内,多是东岸籍,武器装备、战术战法也和东岸正规陆军别无二致。

    驻屯军第二团是当初在葡萄牙和意大利招募的雇佣军,计有三千人。在黑海战斗时损失了一些了,回来后又走了一部分,今年年初毛君中校下令对其进行整补,于是他们在南尼德兰招募了将近九百名瓦隆人进入军中,又凑足了三千人。这支部队目前驻扎在马斯特里赫特与荷兰本土中间的锡塔德以西的马斯河边,东岸人在这里设了一座转运站,用于临时储放从荷兰、南尼德兰以及德意志方向买来的补给品。同时,在这里驻军也是为了沟通荷兰本土与马斯特里赫特,以防退路被人截断,无法返回联合省。

    要知道,马斯特里赫特是七省联盟的一块飞地。这块飞地东临德意志,西面、北面和南面全被西属南尼德兰包围着,这个年代其居民也主要是天主教徒。荷兰人占领这座城市及周边地区也不过区区数十年,说起来也是从西班牙人手里巧取豪夺来了。甚至可以说,乌得勒支省以南的“公地”(即荷属林堡—布拉班特公国)都是历史上一步步从南尼德兰蚕食来的,正如法国人一步步啃噬着南尼德兰,扩张自己的东北部国土一样。

    荷兰人当然也想着将马斯特里赫特与公地之间的一些市镇给吃下来,以使得这块飞地与本土连成一块。但在目前这样的国际形势下,似乎还不太可能。西班牙人虽然暗弱,但也是要脸的,更何况他们有东岸人支持,他们也不会允许别人对这个国家过于折辱,因此荷兰人决定继续等待机会,等待一次席卷各国的战争爆发的机会,比如现在。

    东岸人的葡萄牙驻屯军还编有一个第三团,员额同样是三千人左右,大部分都是被俘的俄罗斯步兵及东乌克兰哥萨克,目前驻扎在联合省北部重镇格罗宁根,以就近监视当地数量众多的奥兰治家族同情者。

    这次毛君中校率驻屯军主力南下马斯特里赫特,却依然没有动这个第三团,而是令其安心驻扎在格罗宁根,弹压地方。现在法国佬又搞风搞雨,一场席卷欧陆的大战眼看不可避免,联合省国内的奥兰治派势力再度蠢蠢欲动,很多人都在宣扬共和派只精于海战,陆战一塌糊涂,包围七省联盟还得靠奥兰治家族。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十分危险的思想。奥兰治家族素来统军,从反抗西班牙人的时代就一直指挥作战,在军中影响力颇深。其实这还不算什么,因为影响力这东西是可以慢慢清除的,比如威廉二世谋反不成得病死去后,三级议会议长德维特就花了足足二十年时间,将奥兰治家族在军中的影响力降到了最低,以至于后来威廉三世上台也是靠了法国人入侵,共和派政府束手无策,国人极为不满的因素。而在那之前,威廉三世可被挤兑得不行,一度无法接受贵族教育,此时怎么不见忠勇的军官站出来维护他?

    奥兰治家族真正让人忌惮的,其实是长久以来挽救国家而形成的巨大威望。这种威望是如此深入,以至于几乎形成了一种迷信,荷兰百姓深信只要奥兰治家族出山,无论国家陷入多大的困境,最终都能扭转过来,化险为夷。历史上反抗西班牙人的统治,法荷战争等等,都在一遍遍强化这种迷信,以至于共和派政府对任何宣扬这种思想的人都十分紧张。尤其是在弗里斯兰、格罗宁根、上艾瑟尔三省,共和派政府派遣了重兵驻扎,就是为了防止地方上出乱子。格罗宁根是三省中同情奥兰治家族的人最扎堆的地方,因此派了语言不通、粗鲁嗜杀的俄罗斯军队于此驻扎,他们可是能下得去狠手的!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共和派虽然已经成功上台执政,但他们的统治并不算十分稳固。若是外部局势风平浪静还好说,他们大可以从容调整、清洗,一步步清楚奥兰治家族遗留的影响力,只不过多花些时间罢了。但问题在于现在法国人发动了侵略战争,虽然荷兰本土并没有遭受损害,但因为与其他国家秘密签订了同盟协定,因此联合省政府也不得不向法国宣战,并派出海军打击法国的海岸线,劫掠他们的商船。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联合省的未来就有些扑朔迷离了。范博伊宁根不是蠢人,自然知道国内现在又一次暗流涌动,故在东岸外交官员的建议下,他第一时间清洗军队,镇压地方,同时请求精锐的东岸军队帮忙,驻扎到马斯特里赫特这个关键的交通节点,防备边境上可能出现的异动。

    在军事上拥有全权的毛君中校同意了这个请求。血液中充满了好战因子的他向荷兰政府索取了一大笔金钱和物资,然后带了第一、二两个团开到了马斯特里赫特,驻扎进了城外的要塞之中。考虑到目前边境尚算平静,毛君中校也不喜欢要塞逼仄、阴暗、潮湿的环境,便住在了城外的漂亮别墅内,统一指挥附近一万多名士兵——包括六千多名荷兰地方军队。

    在出动前毛君中校也给加的斯的高文刚也是写了一封信,详细叙述自己的计划。高文刚给葡萄牙驻屯军下达的指令是维护荷兰国内政局稳定,毛君中校可以在这个原则下自己决定各种大小事务,故此番进军马斯特里赫特的事情他还是能拿主意的。

    马斯特里赫特东面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土地,目前被路易十四和他的盟友科隆选帝侯的人马分别占据着。弗斯滕贝格这个家伙在法国军队进入科隆后,迅速稳定住了局面,然后又在法国人的帮助下控制了很大一部分军队,目前还是很风光的。

    马斯特里赫特的边境已经数次出现过科隆军队的影子。这些人甚至还越境挑衅过荷兰驻军,其中一次甚至酿成了规模不小的武装冲突,双方各死伤了数百人。因为远离本土的缘故,这里的荷兰军队人心惶惶,士气低落,法国细作又在境内四处活动,不断在天主教徒中煽风点火,鼓动叛乱。

    毛君中校的部队是在8月12日抵达的。甫一进入马斯特里赫特,他们就挫败了一起由当地贵族引发的叛乱。这位贵族勾结了对面的科隆军队,甚至还引了一部分法国骑兵冲了进来,打算推翻荷兰人在当地的统治。东岸军队直接对他们进行了镇压,第七混成营的四个步兵连在野外拉开阵型,上千名火枪手在敌人射程外进行了密集的排枪齐射,打得那些德国人维持不住阵营,彻底崩溃,就连助战的数百名法国骑兵也被裹挟得转身而逃,好不狼狈。

    毛君中校及时将手头的五个骑兵连撒了出去,追求溃逃敌军的屁股穷追猛打,最终取得了毙伤俘敌军两千余人的惊人成果,其中甚至还包括数十名法国人,让马斯特里赫特的一众土包子们见识到了东岸陆军的威风。

    从那次战斗以后,边境平息了足足十天之久。原本在附近肆虐的科隆人和法国人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再也没露过面,让人十分诧异。毛君中校思来想去,大概是因为法国人的主攻方向不在此处,奥地利军队的大量回援令他们倍感压力的缘故吧。

    不过这并不是毛中校可以懈怠的理由。事实上他还是很警醒的,想尽一切办法往前线囤积物资。其中既包括食品、药物等可以本地采购的,也有从海军那边输送过来的弹药。要知道,东岸正规陆军所使用的线膛枪弹药,荷兰人是无法提供的,这些子弹和火药都实现囤积在布鲁日港,后来又转移到弗利辛恩。毛君中校担心接下来会遇到规模不小的战斗,因此想在马斯特里赫特尽量多囤积一些,免得战争起来后运输线被敌人切断,那样可就只能用老式滑膛枪战斗了。

    杨成栋中尉这次就是去海边提弹药的。刚才参谋报告他回来了,也就意味着大批弹药抵达了,这令毛君中校非常高兴,因此他立刻放下了手头正在撰写的文件,起身来到外面。

    “司令,职部这次遇到了海军的莫烈鳗莫司令,他提醒我们要保持警醒,不要主动出击,与德意志人甚至法国人爆发大规模冲突。”杨成栋中尉行了一个军礼后,向毛君悄声汇报道:“他说虽然范博伊宁根政府刚刚与我们签订了一份价值两百万元的蔗糖、烟草采购合同,但这并不足以让我们为他们卖命。海军的舰船是国家一点一点攒出来的,我们也都是忠勇的国家军人,虽然不怕野蛮的法国佬,但只要一战斗就肯定会有伤亡,法国人不来惹我们,我们也不要主动出击,没必要。”

    “哼,果然是海军才说得出来的话。这种软弱的口气,我听了就不喜欢。”毛君中校点了根烟,话带揶揄地说道:“不过算啦,高特使早就看我们陆军不是很顺眼了,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不去刺激他好了。妈的,两百万的生意就把我们卖了,这还真是廉价。荷兰新政府现在要啥没啥,军火、日用品、机器甚至食品,怎么不敲诈个一千万呢?要知道,人在溺水的时候,是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不愿放过的,这个时候你跟他谈条件,什么谈不成啊?”

    说完,毛君中校就自顾自地去货场查看起拉回来的军资了。其实,他刚才虽然话里话外损了一番海军和高文刚,但心里面还是很灵清的,知道自己没有主动挑衅敌人的本钱,还是消停点的好。比如,眼前这些子弹和优质火药,就是从本土万里迢迢运过来的,葡萄牙人与荷兰人都无法提供,用一点是少一点,不省着点怎么行?

    再者,现在本土据说在与荷兰新政府谈一系列的合作协议,总金额涉及一千万元左右,在未来五年内陆续完成。也就是说,荷兰人将在现有基础上,每年增加大约两百万元的东岸商品进口额度,包括军火、纺织品、机器设备、食品药品、热带特产等等,对于东岸经济发展的刺激作用非常之大。

    但荷兰人在谈判中也不愿轻易让步,提出了不少条件,其中很多是东岸政府无法答应的。目前,双方虽然达成了一些成果,但有些地方依然争执不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因此,这个时候东岸人实在没必要太过卖力,帮范博伊宁根政府稳定下局面就可以了,再多的实在没必要做,除非荷兰人在谈判中做出重大让步。

    这场由法国人挑起的席卷西欧、中欧多个国家的战争,对深处战争旋涡中心的各国而言自然是悲剧,但对作壁上观的其他国家而言,未必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正在与荷兰政府谈判一揽子商业合作的东岸共和国看样子要收获大笔订单,而与欧洲大陆隔着一道海峡的英格兰王国也得到了极大的好处,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没错。

第三百二十章 置身事外的好处

    “来一份《新大陆见闻》,这是钱。”伦敦铁公馆外,新近调到英国任职外交官员许之龙刚刚拜访几位商人归来,信手买了一份如今在英国非常火的报纸看看。

    应该说,报纸这种东西在如今的英国还是一种新鲜事物。遍数全国,你也只能看到寥寥五六种,且多数和生意有关,这是由英国的国情决定的。不过,听说英格兰国王威廉三世夫妇最近刚刚颁布了一系列新政,其中就有大力发展印刷业,鼓励报纸、书籍出版的政策,这似乎给英国报业的发展注入了一股新的动力。

    目前英国市面上的报纸,如《新大陆见闻》、《旗帜报》、《伦敦邮报》、《每周通讯》等等,或多或少都模仿了东岸的各类报纸,版面、内容、报道方式等等,几乎无一不借鉴,体现了英国报业蹒跚发展的水平。

    不过,就东岸人长期观察而言,英格兰的报业差不多已经是欧洲最发达的了。这其中的因素很多,既有英国造纸业、印刷业是七大支柱产业之一的缘故(七大支柱产业分别是纺织、造船、建筑、造纸印刷、皮革、玻璃、机械制造),同时也和英国的政治体制和相对开明的风气有关。

    紧随英国之后的是联合省。这个国家的报业发展其实还早于英格兰,因为他们和东岸接触较早,又是共和体制,国家的对外交流程度也远超英格兰。但最近二十年来因为种种负面因素,这个国家的出版印刷业发展落入了下风,不但被英格兰超越,就连北意大利、北德意志一些管理宽松、商业发达、风气开明的城邦国家都超过了他们,可见这个国家的衰落程度——出版印刷业其实只是这个国家整体衰落的一个缩影。

    《新大陆见闻》报一开始以报道新大陆的殖民历程、商业贸易、物产信息、逸闻传说为主要卖点,颇受伦敦中产阶级及部分富豪的喜爱。后来,该报与一些经常去东岸贸易的商人或水手建立稳固合作关系,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大量的第一手消息,因此这家报纸的版面上开始多了很多来自东岸的新闻。

    再后来,随着华夏东岸共和国国力的日渐增强,在欧洲影响力的与日俱增,《新大陆见闻》报的版面上有关东岸的内容是一增再增,涉及东岸的技术发展、贸易政策、艺术文化等多方面,并且受到了伦敦有识之士的热烈追捧。

    大家既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知道东岸这个国家无论在哪个方面都不是如今的英国可以望其项背的。他们控制了西班牙王国秘鲁、新西班牙两大总督区的大部分对外贸易,在伊比利亚半岛、亚平宁半岛及奥斯曼帝国也占据了相当大的市场份额,影响力甚至及于北非,让人颇为羡慕。

    因此,英格兰人是真的想要复制东岸人的一切。从他们的科学技术、教育体系、文化知识、服饰音乐乃至政治体制,研究的英国学者当真是不知凡几。尤其是东岸的外交政策,研究者们异常赞赏,觉得他们对陆权强国的遏制政策当真是神来之笔,非常值得英国借鉴。他们以前在这方面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本能,还未上升到理论阶段,但在研究东岸的相关政策及理论支持之后,英国人一下子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知道该如何做好一个“搅屎棍”了。

    “前往东岸报备进入秘鲁贸易的英格兰船只日渐增多……”、“加勒比海的东岸海盗袭击华金港……”、“潘帕平原的小麦获得丰收,东岸粮食价格持续下跌……”、“东岸政府宣布今年将增加部分药品出口配额……”、“东岸吸引移民的广告……”、“最新鲁菜食谱大全……”

    许之龙随便翻了翻报纸,发现多是时效性不怎么强的内容,这凸显了《新大陆见闻》没有常驻记者的窘境。这家销量还不错的报纸看来目前主要是从商人、水手们手中买消息,买一些东岸出版的旧报纸、旧杂志来获取信息,整理后再刊登到自家的报纸上。

    不得不说,这早报纸创办的早期是一种聪明的办法,因为那时候他们没钱、没关系、没门路,确实比较困难。可《新大陆见闻》现在已经是大报了,每半个月出一期的他们可以在伦敦及近郊卖出数千份,且用户数量还在持续增长之中,利润还是相当可以的。加之现在伦敦与东岸之间几乎每个月都有十几二十艘船只往返贸易,通讯间隔大大缩短,如果他们在东岸本土派驻一名记者好好搜集消息的话,那么报纸报道的内容应该可以再上一个新台阶,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雄心,想不想这么干了。

    “英国人可真是幸福啊。欧洲大陆打生打死的,他们却躲在一边研究东岸社会的一切,置身事外就是这么任性。”与铁公馆门口两名威武雄壮的警卫——这是来自火地岛的原住民奥纳人,身高两米以上,穿上军服后十分威武,素来是东岸驻外使馆警卫的不二人选——打过招呼后,许之龙进了铁公馆,然后没有耽搁,直奔大使蔡振国的办公室。

    “大使,我刚刚拜访希克斯先生和斯宾塞先生回来,有些情况向您汇报一下。”许之龙在耐心地等待蔡振国处理完手头一份文件后,才上前说道。

    “坐吧,说来听听。”蔡振国先吩咐秘书速度给两人来一壶奶茶,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

    “希克斯先生常年从我们国家进口各类机械零部件,对我们国家的依赖很深,因此有些话他并不会隐瞒我们。希克斯先生认为,现在英格兰没有加入战争的可能性,原来没有,现在也没有。”许之龙感谢了一下秘书送来的奶茶,然后向蔡振国汇报道:“希克斯先生说其实前国王詹姆斯二世还在位的时候,法王路易十四就秘密找过他们的国王,要求一起订立盟约,共同对付联合省和奥地利。路易十四对詹姆斯二世同时打出了感情牌和宗教牌,感情牌是詹姆斯二世曾在法国元帅蒂雷纳子爵麾下服役过,朋友很多;宗教派自然是大家都是天主教徒了,有义务让新教徒们拥有正确的信仰。詹姆斯二世十分心动,但手中无钱的他过不了国会那关,因此作罢了。现在奥兰治亲王威廉三世继位,英格兰王国的立场开始变得反法,与法国联合的可能已经不存在,不过他们却也不大可能加入战争,因为国会议员们非常谨慎,认为这种会掏空英格兰多年积蓄的战争得不偿失。”

    “斯宾塞先生则认为,虽然目前英格兰尚未做好加入战争的准备,但未来还是有极大的可能加入的。主要原因在于路易十四对国内胡格诺教徒以及对占领区德意志新教徒的残酷迫害引起了很多人的不安,他们担心这种事情以后会落到自己头上。”许之龙又说道:“另外一点就是,看起来目前法国军队在莱茵河流域势如破竹,菲利普堡、科隆、波恩、美因茨、曼海姆、特里尔、海德堡一线已经全部陷落,明斯特主教的辖区也随时可能倒向路易十四,看起来法国人将获得一场轻松的胜利。而这,无疑是不符合英格兰王国的利益的,必须加以干涉。之所以目前他们尚未有动作,主要原因还是内部不统一,很多国会议员只想安安心心地自己做生意,向交战双方卖包括武器弹药在内的一切商品,发战争财,并不想卷入一场前途不明、耗资巨大的战争,认为这会严重损害自己的利益。”

    “不过考虑到奥兰治亲王威廉三世的能量,英国人最终还是会倾向于加入战争,对法国作战。”许之龙补充说道:“不得不承认,威廉三世这个人多年来很会经营自己的形象,在英国人当中的口碑非常好。而且这个人的演讲才能不错,人格魅力也是有那么一些的,因此在他不断的活动下,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国会议员转而支持发动对法国的战争的。这个人不知道怎么搞的,对法国人的仇恨非常大,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与法国人作对的一样,到处串联各国针对法国。现在当了英国国王,虽然因为是白捡的,权力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但他依然想要将英格兰作为他狂怼法国人的工具。可怜的英国人,本来想如同我们一样置身事外的,但摊上了这么一个主,不知道又能在岸上坚持多久。”

    “不要用这么轻佻的口气说话,小许。”蔡振国搓了搓手,端起奶茶喝了一口,然后沉吟道:“这么看来英国人加入战争的可能性在加大。这没有别的因素,只和战场上的形势及英国的大战略有关,奥兰治亲王的存在只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罢了。真到了形势危急的时候,哪怕没有威廉三世,英国也会出动海军打击法国人的舰队,这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事情。英国人的地理位置决定了,他们不可能真的如同我们那样可以置身事外,漠不关心,事实上他们的精英分子一直密切注视着欧陆局势,一个不对就会下场参战。这样的话,其实我就放心了,这盘棋怎么能少得了英国佬的角色呢?”

    蔡振国听了许之龙的汇报后,发现与自己多方得到的情报相吻合,那么问题就不大了。听说现在法国佬正在向德意志纵深地区进军,气焰十分嚣张,奥地利国王利奥波德情急之下组织了一支数万人的联军,交由曾经被法国佬弄得失去地盘的洛林公爵查理五世率领,前去阻截一下法国人。他将在后面调兵遣将,尤其是将东线与奥斯曼人交战获得大胜的精锐人马弄回来,然后再与法国人决一死战。

    可以说,现在的欧陆局势是十分紧张的。如果英国人不想日后被法国人支配的话,那么加入反法同盟是唯一的选择!

    “西班牙人那边怎么样?我听说他们那个不争气的国王也想加入反法同盟,与法国人交战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心智还健全吗?他身边都有哪些人?都是些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吗?竟然怂恿一个国力虚弱到极点的国家加入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说完了英国,蔡振国又提到了目前正发生在马德里宫廷中的争辩,即西班牙王国是否响应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亲戚的请求,加入反法同盟,然后从法国南方攻入其腹地,缓解奥地利、普鲁士、瑞典等国在东线作战的压力。

    其实,涉及到西班牙的事情,本来不该蔡振国管的。不过谁让高文刚特使随时可能会奉调回国,进而由他蔡某人接替上位呢?高文刚特使已经在写给他的信里面暗示他会向上头推荐由蔡振国接替自己全权特使的职位,让他平时多注意搜集一些其他国家的外交信息,做到心中有数。因此,现在他蔡大使可是很有觉悟的,平时对法国、西班牙、意大利等地的消息也非常关注,经常花时间进行研究。比如他刚才正在阅读的,就是一份从北非休达商站发回来的商务报告副本,可谓是非常认真了。

    “西班牙人多年来不就是一直想雪耻么?虽然这次法国人没有进攻南尼德兰,但估计他们心里也在担心,因此趁着反法联盟人多势众的时候加入进去赌一把,彻底干垮法国,对西班牙人还是很有诱惑力的。”许之龙想了想后,说道:“但这对我们未必就是坏事了。西班牙肯定是干不过法国的,但这次反法联盟的势力不弱,十余个国家呢,法国佬未必就会将主要火力对准西班牙。而只要法国人没有用主力来进攻西班牙,那么这对我们来说就不是一件坏事,相反可能还是一件大好事,因为我们又可以与西班牙人讲条件了。”

    “是这个理。”蔡振国缓缓点头,说道:“不过还是要看局势的进一步发展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好机会与债务陷阱

    拉菲尼亚心力交瘁地回到了家里。

    他今天在宫廷里与国王交谈了会,然后又前往东岸大使馆,与东岸大使就西班牙王国的一些外交政策交换了意见。双方交换意见的过程还算愉快,但东岸人居高临下的态度始终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以至于拉菲尼亚子爵这么一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都觉得有些累了,心累!

    拉菲尼亚子爵仍记得,东岸人那个新来赴任没几个月的大使趾高气昂,要求西班牙王国审慎考虑他们国家军事、经济等方面的情况,然后再做出是否响应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请求,参加对法国人的战争。

    那位大使最气人的一点就是,对西班牙王国军队的战斗力非常不看好,认为他们不但陆军打不过法国人,海军也一样会被击败。为免受到羞辱,最好还是不要参战。

    拉菲尼亚子爵虽然也反对西班牙王国参战——至少不是现在就参战——也觉得东岸大使说得有道理,但尼玛那个态度实在是太恶劣、太让人难以忍受了啊!你东岸面积没西班牙王国大,人口没我们多,还远在新大陆,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

    当然以上这些只是拉菲尼亚子爵内心的独白,他还没有勇气当着东岸大使的面这么说。作为国王卡洛斯二世的宠臣,作为实际参与王国内政的重臣,拉菲尼亚深知如今西班牙王国的外强中干,因此只能对东岸大使的话沉默以对,不发一言。

    拉菲尼亚子爵的封地在格拉纳达乡间。祖上曾在当年驱逐绿绿的战斗中立下功勋的他,对于西班牙王国还是有着巨大的忠诚的,也真心希望这个国家好。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千里迢迢地从家乡来到马德里,作为一个成年贵族为国王效力。要知道,拉菲尼亚可是正儿八经的有封地的贵族,不是那些不得不依靠国王发放的年金生活的宫廷贵族。

    拉菲尼亚的家人尚在格拉纳达,此时这边除了几个仆人外,就只有两名跟他从家乡来到这里的追随者了:一位是艺术家,一位是语言学家。此时艺术家正在外面打探消息,语言学家则在家里整理来个各国的文件。

    拉菲尼亚让仆人端来了咖啡,然后坐在语言学家对面,拿起一份翻译好的文件,随意看了看后,问道:“东岸人的语言学起来一定很难吧?完全没有任何规律。”

    “事实上没想象中那么难。”语言学家扶了扶眼镜,说道:“他们的语言和我们完全不是一套系统的,但足够好用。开始也许很难,但只要你尝试理解了常用字的意义,剩下的就没那么难了,有时候光靠猜字的意思,就能大概知道一个词的意思。与之相比,中国人在使用的文字——好吧,东岸人称之为古典汉语——就要难上很多,尤其是文章中夹带的大量成语和短句,让人很是为难。你必须得深入了解他们的历史和文化才行,这对外国人太难了。”

    “这份有关东岸纺织业的翻译文件很有意思,里面很多词是新造的?”拉菲尼亚子爵一边点头,一边审视着手里的文件,只听他问道:“有些词我从未见过,有些词用在这里应该有别的意思,是你赋予了它们新的意义?”

    “是的,是我重新定义的。”语言学家明白拉菲尼亚子爵指的是哪些部分,因此立刻回答道:“纺织业东岸人领先太多了,整个欧洲都比不上。它们设计了更精巧耐用的纺织机械,开发了多种规格的布匹,很多词都是他们独有的,西班牙语中并没有与之相对应的部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翻译,因此生造了一些新词,同时给一些老词标注了新的声调,赋予了新的意义,希望不会给您的阅读造成太大的障碍。”

    “哦,这没什么。东岸人是技术上的先行者,所有人都在后面追赶他们,这是他们的优势,他们有权利为新事物命名。”拉菲尼亚子爵放下了手里的文件,说道:“其实不光我们如此了。英格兰人才是学习东岸最积极的国家,他们的语言粗鄙不堪,完全没有规律,更缺乏美感,一看就知道没有聘请语言学家整理、完善。我曾经阅读过他们的书籍和文章,那里面的新词更多,相信若不是东岸人的语言完全是另一套系统,不是字母的话,英格兰人会很乐意直接将许多东岸词拿来用,加入他们的单词表中。不过据说现在已经有这个苗头了,英国人借鉴了许多东岸使用的汉语拼音词语,如‘baihou’(白喉)这种疾病,英国人就直接拿来用了,虽然这个词的发音不太符合英语的发音规律,但管他呢!”

    “东岸是一个强势的大国,影响力无与伦比,这些仅仅是其中一些微不足道的方面罢了。”语言学家叹了口气,说道:“阁下,今天与东岸大使的会谈有什么成果吗?”

    “几乎没有。”拉菲尼亚子爵苦笑了,只听他说道:“国王陛下渴望加入战争,并在哈布斯堡家族一边,从海陆两个方向进攻法国,一雪多年以来的耻辱。是的,我们都了解国王陛下急切的心理,都知道法国人是令人厌憎的恶魔,但现在真的不是加入战争的好时机。路易十四有几十万军队,战争也才爆发不过半年多而已,奥地利、瑞典、普鲁士、巴拉丁、联合省等国的军队尚未完全就位,这个时候我们贸然加入战争,面对一个未被削弱的法兰西王国,能有什么胜算?”

    “但是国王陛下的意志?”语言学家有些迟疑,问道。

    “是,国王陛下的意志最高,谁也无法阻挡。但东岸大使的意见也不能忽视,特别是在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提出不希望我们参战的情况下,忽略这种意见本身就是一种很不明智的行为。呵呵,东岸人害怕法国佬直接南下,占领我们的国家,那样他们大量的投资可就完全失效了。”拉菲尼亚子爵摊了摊手,说道:“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悲哀。我们无法阻止国王陛下的决心,但东岸人却几乎做到了,他们大使那张令人讨厌的脸让宫廷里每个人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对待。这对西班牙王国也许是好事,但对于王室和贵族们来说简直是耻辱。”

    “那么,东岸大使到底说服了国王陛下没有?”语言学家继续问道。

    “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也不是很确定。”拉菲尼亚子爵闻言有些茫然,随即又忧心忡忡地说道:“国王陛下似乎对我们的军队抱以了不切实际的信心。他认为我们的军队采购了大量来自东岸的新式武器,这样就是一支战斗力强的新式队伍了,但这是极大的误解。我们的军队常年欠饷,士兵们不得不捕鱼为生,训练得不到保证,士气更是低落无比。而且我们还没有战争经验,对法国人也有心理上的畏惧感,人数也只有对方的几分之一,这样如何能够打仗呢?我实在想象不出来我们怎么才能赢。”

    “也许可以从财政角度来说服王室?”语言学家想起了一个主意,说道。

    “哦,别提这件事了,说起来就让人恼火。”拉菲尼亚子爵突然间就变得很生气,只听他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说道:“宫廷里竟然有佞臣建议国王陛下出动包括土地在内的不动产给东岸人,以换取巨额战争经费。他们指出,法国人对南尼德兰、那不勒斯、米兰等地都很有兴趣,想要将其占领。因此,他们建议国王筹集军费,以防不测。”

    “出售不动产?还得是够打一场战争的不动产?”语言学家似乎有些明白了。

    这事其实并不难猜,因为据坊间传闻,这半年来东岸大使已经数次向卡洛斯国王提出购买包括查科平原、潘帕平原和智利中央谷地在内的许多新大陆土地了。那些地方目前来说都价值不大,但东岸人非常喜欢,愿意为此出一个好价钱,很多人都觉得可行。国王陛下也征询过一些近臣的意见,结果有反对的,也有赞成的,而且似乎持赞成意见的人略多一些。

    拉菲尼亚子爵当然是激烈反对的。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并不能起决定性作用,东岸人甚至愿意为了半个潘帕平原开价两百万元,且并不是没有提价的空间,最终卖出三百多万元也不无可能。这笔巨款,国王陛下无比心动!西班牙也无比心动!而好死不死的,法国人在战场上的攻势又迅猛无比,打得德意志人哭爹喊娘,使得马德里朝野恐慌无比,生怕下一个挨揍的就是自己,因此抢着与荷兰、奥地利结盟,加入这场针对法国人的战争。

    这个时候,你说赶着来“送钱”的东岸人,能不引起宫廷上下的热议吗?说到底,这都是缺钱闹的啊,且东岸人也挑选了一个非常好的时机,看准了西班牙王国进退两难的窘境,想要趁机捞一把。

    当然了,东岸人也未必就一定要买了。据拉菲尼亚所知,在秘鲁总督区,东岸人越境渗透垦殖的行为非常普遍,完全无视西班牙王国对那些土地的主权。也就是说,他们已经事实上拥有了那些垦殖出来的土地,如今之所以出钱买,只不过是想完善手续,不留后患罢了。甚至于,再阴谋论一点,他们是想让西班牙王国有钱可以打仗,然后等拼得精疲力竭的时候,不得不向东岸人借款维持,最后会出现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这就是债务陷阱啊!

    拉菲尼亚子爵突然觉得,自己祖国的前景真的是一片黯淡。因为无论西班牙王国参不参战,新大陆的那些土地注定都要丢给东岸人。他们的大使直截了当地劝己方不要加入这个战争泥潭,因为他们有那个自信慢慢吃下新大陆的殖民地,在这件事上他们甚至都不愿意使用什么阴谋诡计。这是绝对的实力碾压,还不足以让人绝望吗?

    “何塞,过两天我还要和东岸人的大使会面,国王陛下似乎想再一次听取他们大使的方案。到时候你一起参加吧,以我私人顾问的身份。”拉菲尼亚子爵突然说道:“我明天还得去一次西印度事务院,国王陛下似乎在让他们估算一些新大陆殖民地的价值,我得了解清楚情况。你也看到了,从这些角度来说,我们国家加入战争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出售土地给东岸人,他们的大使就不会反对了,而且我们还能拿到一大笔钱,然后就可以发清军队的欠饷,采买大笔军械,然后发动对法国人的战争。很好的解决方案,但在我看来简直就是灾难。”

    说到这里,拉菲尼亚子爵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左右,这才皱着眉头说道:“哈布斯堡家族,完全没把西班牙的利益放在心上。一百多年来,他们对西班牙做了什么?完全是犯罪!他们关心的只有奥地利!”

    “啪嗒”!语言学家的东岸进口钢笔掉在了地上,他顾不得捡笔,连忙说道:“阁下,请慎重。哈布斯堡家族,毕竟是西班牙的王室家族。现在——还不到时候,先处理与东岸大使第二次会面的事情吧。”

第三百二十二章 购置方案

    “这个方案,感觉略嫌激进啊。”1689年8月5日,首都东方港的办公室内,行将退休的外交部长李晴对着下面递上来的一份文件自言自语。

    这份文件是由外交部、财政部、国家开拓总局、移民部及联合参谋本部共同派员组成的一个工作小组,历时一月时间完成的。虽然还是初稿,但核心的内容基本都已经确定了,以后可能会就小细节方面进行修改,但大的框架已不会变。

    文件内容是有关华夏东岸共和国正式向西班牙王国提出购买其秘鲁总督区部分殖民地的内容。再说明白点,那就是东岸人想扩张了,想要吞下更多的土地,而恰好西班牙王国最近也需要钱,因此制定出了一份以土地换军火、粮食、日用品的计划,当然也少不了大量的现金了,毕竟硬通货谁都喜欢。

    文件有关土地购置的部分大概分三块。

    第一块是有关解决盐布铁路以东及智利部分地区的买断事宜。按照之前东岸与西班牙的协议,这部分土地是东岸政府以支付租金的方式进行开发的,所有权其实并不在东岸手里。考虑到这些土地上面目前已经居住了将近二十万的东岸国民,经济发展也极为迅速,事实上已不可能在租约到期之后再归还给西班牙政府。因此东岸人便想提前结束租约,并通过给予西班牙人货币、实物补偿的方式,将其一次性买断。

    文件认为,西班牙王国对失去这片土地早就有心理准备,并不会怎么抗拒,因此东岸人购买的阻力很低。也许双方唯一争论的地方,就是东岸人想将已经提前支付给西班牙人的部分租金收回,或者直接抵扣一部分购地款。但预计善财难舍的西班牙王国政府未必会接受这种方式,因此在这上面双方很可能会认认真真地交锋个几回合,最后才能确定下来。

    但不论怎么扯皮,没人对这部分土地未来的归属还抱有疑问。

    东岸人关心的第二部分土地是盐布铁路以西的辽阔平原。这片土地地域辽阔,宜牧宜耕,降水也不少,是重要的农牧业产区。如果迁移大量人口至此,并认真制定发展计划的话,是可以在未来百年内持续为整个国家做出巨大贡献的。未来全国超过一半的孩子可能在这里出生,全国规模越来越庞大的工农业设施会陆续转移到这里,东部沿海富裕地区的资金也会持续流向这片处女地。如果再考虑到未来首都也会搬迁到潘帕—查科大平原上的话,可以负责任地说,几十年之后这里会成为全国的政治、经济重心,正如关中之于秦汉,河南之于唐宋,所谓腹心之地、王霸之基也。

    盐布铁路以西目前可以说仍然是一片空白。且随着东岸人的种种动作,原本在此开垦、放牧、捕捉野牛的西班牙人也越来越少,渐渐消失于无形。即便马德里方面费尽心机迁移了很多西班牙人、南尼德兰人、意大利人过来,甚至还请求奥地利亲戚帮忙弄了不少德意志人、匈牙利人、达尔马提亚人过来——很多都是曾经反对过维也纳的“罪人”——但仍然收效甚微。甚至这些人中的很大一部分还跑到了东岸控制区,在河间、潘帕平原以非法身份打工,让布宜诺斯艾利斯检审法院区的人口持续流失。

    在这样一种背景下,谈什么经济发展、说什么遏制东岸都是笑话。没人就没有一切,哪里也开发不了,最终只能盘算盘算,看看能不能在东岸人那里卖一个好价钱。而东岸人自然也非常了解盐布铁路以西这片土地的情况,不过他们虽然非常喜欢,必欲得之而后快,但也不想给西班牙人太多的钱。这半个平原,他们只想给个二百五十万元,不能再多了——当然如果西班牙人能够接受实物付款的话,可以略多一些,但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三块拟购置的土地,是目前正在越境渗透的查科平原。这块面积同样辽阔(虽然土壤不如潘帕平原那么肥沃)的大平原,东岸人的开发程度还不够高,至今只在沿河地带设置了少许定居点,人口也不是很多,毕竟这里还不是重点。

    不过,随着铁路、公路的规划,以及未来迁都科尔多瓦的计划被秘密制定了出来,查科平原却也是必须要拿下的了。倒不是说这里有什么矿产,土地有多么肥沃,主要因素是这里的位置非常关键,四通八达,去上秘鲁、去巴拉圭、去智利以及去目前已日渐繁荣的河间地区都绕不开。一旦交通基础设施跟上的话,怕不是要建成一两个铁路枢纽,未来的发展前景还是相当看好的。

    当然查科平原也不是没有缺点。这里的降雨虽然不少,但土壤肥沃程度不如富含火山灰养分的潘帕平原,搞农业的话竞争力肯定比不上南边的。而且这里因为地势相对低洼的缘故,排水不是很通畅,千百年累积下来已经产生了一定的问题,那就是很多区域土壤盐碱化程度较高,几个著名的大湖泊也多是半咸水湖,日后必然要投入难以想象的巨额资金对其进行改造,否则怕是不太理想。

    好在东岸土地足够多,人口却才七百万人,没什么人地矛盾。这样的话,即便改造查科平原的资金不够充裕也不打紧,大可以先把它放着,当做牧区嘛。别忘了,查科平原在克丘亚语里的意思可是“狩猎之国”呢,动物的数量多如牛毛,完全可以依靠捕猎和放牧撑起早期的经济,等待国家财政富余后再对其进行开发和改造。

    这块略显贫瘠的大平原,东岸人只愿意出价二百万元左右。除非西班牙人愿意接受实物付款的方式,不然不太可能增加了。

    撰写文件的小组认为,虽然查科平原在农业条件上来说不如南边的潘帕平原,但如果论购买难度,这里却是超过潘帕的。究其原因,还是由于这里是西班牙人运输美洲白银的备份航线,他们不想失去。甚至于,在东岸海军强大无比,西南大西洋沿岸海盗几乎绝迹的现在,西班牙人已经将更多的白银运到拉普拉塔河口,然后从这条相对安全的航线运回国内。因此,他们对查科平原的重视程度可能会远超潘帕平原——反正无论哪个平原他们都不种地,那么自然是区位优势更好的查科平原对他们而言更重要了。

    东岸人要想降低购买的阻力,还得对西班牙人做出一个承诺,即保证他们运银路线的安全。如果可以的话,东岸人甚至可以承诺当西班牙人的运银队伍出现时,可以派出地方民兵进行保护。而当到了海上的时候,可以承诺派出军舰护航一段,尽可能提高西班牙运银船的存活率。

    工作小组认为,这个条件对西班牙人是挺有诱惑力的。因为他们也知道,他们的殖民地已经和筛子差不多,官员也不是很可靠,运银船队的出发时间本来是绝密,但事实上经常被泄露出去,然后被海盗或别国的私掠舰队抓住机会拦截,酿成惊天巨案。所以,从加勒比海运银回西班牙,那条航线往往是死亡航线,不知道被多少势力盯着呢,腐败的殖民地官员与海盗私相勾结,一起挖西班牙的墙角,这种事情马德里方面应该是深恶痛绝的。

    而如果他们走拉普拉塔河口出海就不一样了。以东岸海军的实力,还没什么海盗狂妄到敢来西南大西洋讨生活,因此西班牙运银船从这里出海的话,出航时间可以做到保密,初始阶段也有人护航,那么安全性何止上升了一个数量级?

    从这个角度考虑的话,西班牙人倒也不算亏。可能唯一让他们感到不安的,就是查科、潘帕平原没有了之后,运银的陆上和海上线路都操控在东岸人手里了,以后他们就更没法反抗东岸了,否则怕是要吃大亏。

    综上所述,东岸人这次打算将这三处土地的购置一并向西班牙人提出,预计将花费六百万元以上的样子,且其中必须有相当部分用军火、粮食、日用品及其他商品抵扣。而这个数据,其实也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即可以帮助西班牙人打一场规模和时间跨度中等的进攻性战争,或者时间较长的内线防御性战争,这足以保证他们在这次由法国人挑起的欧陆大混战中有那么一点自保之力了,虽然他们的情况看起来仍然不是很乐观。

    “一口气买这么多土地,咋不上天呢?”李晴弹了弹文件,呵呵笑着说道:“西班牙人虽然急需用钱,可他们又不是战败被迫卖地,一下子丢掉这么多,可能性不是很大。”

    “不过也有必要试一试,反正又没什么成本。”李晴很快又补充说道:“即便无法全部买下这三处,那么搞定其中两处也是好的。嗯,盐布铁路以东及南智利那片,是必须确保拿下的,这是首要目标。其次是潘帕平原,这比查科的难度稍小一些,比较容易买下,是次要目标。查科平原是需要争取达到的目标,但不应是必须强制完成的,虽然谈判时我们需要寸步不让。行了,拿去给其他几位委员过目审阅吧,我这里没什么问题了。”

    说罢,李晴拿起钢笔刷刷刷写上自己的意见,然后合上文件夹,递给自己的秘书,说道。

    购置土地这种大事,自然不可能由他们外交系统自己决定,因此需要执委会大多数委员同意方可施行。而且现在东岸财政不是很宽裕,海陆军的军费占去了大头,相信若不是这次有荷兰土财主帮忙解决了葡萄牙特遣舰队的维持费用的话,东岸人想要凑齐土地购置款是绝无可能的——当然即便是现在也很困难,由于财政预算会议已经开过了,各项经费都有了去处,现在要额外拿出几百万来,只能通过发债来解决。

    但不管怎样,哪怕债台高筑,这买土地的钱也必须筹集出来。这不光是给子孙后代积累家当,同时也是为了给西班牙输血,不令其快速倒下。要知道,他们的国王可不是什么聪明健康之人,事实上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可能存在很严重的问题,身边的大臣也多是唯唯诺诺的谄媚之辈。即便偶有几个能干实事的,他们的声音往往也被淹没在更多的愚蠢之徒的疯言乱语当中。

    国家情报总局的高级分析人员曾经深入研究过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对他的判断能力提出了质疑。他们认为,在当年奥地利国王利奥波德与路易十四密谋瓜分西班牙的阴谋暴露,秘密协议都让卡洛斯二世看到了时,他居然只是冷处理了西、奥关系一段时间,然后又“相信”起了他的奥地利亲戚,出卖西班牙的利益为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服务,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要知道,当初得悉利奥波德觊觎他的西班牙王座时,卡洛斯可是流下了眼泪,并大声咒骂过他的这位亲戚,可后来又如何?情报官员们无法解释,最终只能认为卡洛斯二世知道自己无嗣,西班牙王国迟早要交到外人手上,即便他讨厌利奥波德,但也别无选择,只能与亲戚和解,并最终将王国托付出去。当然情报官员们还给出了另一种解释,那就是卡洛斯二世身边的宠臣、仆人、警卫们与维也纳方面勾勾搭搭,然后通过各种途径影响了他,使得他转变了立场,又亲近了维也纳的哈布斯堡家族。

    不过不管真相是什么样,那都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趁着卡洛斯二世还没死,局势还没变得复杂之前,尽可能多地从西班牙人手里攫取更多的土地,免得将来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攫取西班牙土地的脚步,必须要加快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资金来源

    “黄科长,这次上头是啥意思啊?让咱们清点南海集团的资产,是不是要突击审计啊?难道出啥事了?”1689年8月18日,青岛港南海集团总部内,一群来自财政部的干部们正在对这家庞大的国有企业的资产进行清点。晚间休息时,两位低级官员正在就这件事背后的原因进行探讨。

    问话的是一位科员,在部里已经工作了八年之久,但因为没什么背景,本身也没有出众的才能,因此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科员。所幸他工作还算勤勉,对交代下来的事总是尽力去完成,因此风评还算不错,也许将来他所工作的国有资产司第三处出现什么空缺时,他可以递补一个科长助理甚至副科长,但也仅此而已了。

    “审计毛。”回答的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干部,只见他一边搅拌着桌上的咖啡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南海集团那是什么档次的企业?执委会诸公重点关注的五家企业之一,要审计也要各个部门组成联合工作组,然后由某位执委级别的大人物坐镇全权负责。财政部现在已经不是南海集团的大股东了,有毛的审计权力。”

    “这次我们来这里干活,主要还是上头有人想盘点下南海集团的资产,弄一个准确的估值出来。这个节奏,你还不懂吗?这是要出售一部分集团股份啊!”黄科长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事情有些敏感,我们平时不要多问、不要多管,认认真真干活就行了。出售南海集团部分股份以换取资金,这事上头意见也不统一呢,别到外面乱嚷嚷。”

    “果然是黄哥啊!消息就是这么灵通!”问话的科员立刻拍起了马屁。

    这位“黄哥”说起来也不是没有一点背景。他的爷爷那一辈曾经跟随如今已经扶正为税务部部长的黄汉华在烟台工作多年,算是贴心老部下了,从山东一路跟到东岸本土。他的父亲也曾经在海珠岛时为黄汉华工作过,同样很得重用,关系不一般。

    因此,这就难怪外面有传闻,眼前这位黄科长是税务部门老大——不久后可能高升财政部老大,接替王炎——黄汉华的亲戚了。而黄科长出于种种原因,对这种传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更给人一种莫测高深之感,让他在官场上很是占了不少便宜。

    黄科长其实与黄汉华这位大佬已经没什么走动了,但得益于父祖的关系,他依然可以得知许多普通人难以接触到的隐秘。比如这次财政部低调地派了多个工作组进驻南海集团总部,黄科长就隐隐约约知道,大概与政府想出售股份筹钱有关。

    当然政府筹钱的手段有很多种,比如他们可以发债,比如还可以将黄金储备拿出来用,比如可以加税,当然出售部分国有资产也是手段之一,就看你怎么选择了。黄科长依稀觉得,以如今政府债务水平的高企,重新发债将面临很多的问题,如果少还罢了,可若是想筹集个五百万元以上的资金,怕是就很困难了。因此,还是得多种渠道一起想办法,方有可能筹集到足够的资金。

    而说到出售国有资产的事情,就不能不提起如今东岸国内越来越多的针对大型国有企业的指责和诟病了。以东岸标杆国有企业之一的南海集团为例,该公司旗下有南海运输公司、南海班轮公司和南海渔业公司及一家位于盐城港的大型海产品加工厂,一共四家主要子公司。其中南海运输公司是全国最大的航运企业,船队规模庞大,比欧洲很多国家的船舶总吨位还要大,旗下商船遍布大西洋、太平洋各地,除开展正常的委托运输业务之外,本身也从事商品的进出口贸易,利润额非常惊人。

    南海渔业公司也差不多。这家公司在吃下了原南铁渔业公司的业务后,几乎垄断了太平洋东岸的渔业捕捞,同时在大西洋沿岸的渔业捕捞事业中也占据了最大的份额,每年的捕捞量远远超过第二名的诚信渔业公司。在东岸人民海产品消费量越来越大的今天,这该是一笔何等惊人的横财啊!除此之外,远洋捕鲸几乎是该公司的专属业务,至今没出现什么像样的竞争对手,其旗下的捕鲸船队几乎提供了东岸90%以上的鲸来源,让人惊叹。因此,这就可以很好地解释,这家企业为何曾经一度是全国最赚钱的企业了——即便是现在,也经常夺取利税第一大户的荣誉。

    而除了南海运输公司和南海渔业公司之外,南海班轮公司、盐城海产品加工厂其实盈利能力也还算不错。前者可能稍逊一点,但也不至于亏损,后者的利润在国企中也是中等水平,每年也能给集团作出不小的贡献。

    因此,手头握有着四家主要公司的南海集团当真是很多人眼里的香饽饽、摇钱树,必欲夺之而后快。所以,他们开始从两个方面进行着手,一是舆论造势,公开指责南海集团的官僚作风,并列举出了其臃肿的管理机构、低效的经营效率以及内部猖獗的腐败贪污等罪名。公允地说,其中大部分都不是空穴来风,南海集团的经营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低效腐败、裙带关系、拖沓臃肿等现象并不鲜见,但说实话其程度却也没外界所指责的那般深重。很多人这么说,表面上是出于公心,但未必没有趁机将其私有化,以从该集团的巨额利润中分一杯羹的想法。

    外界对南海集团的另一大诟病之处是其蛮横的经营作风。再说直白点,很多经营渔业、航运业、海产品加工业的企业或个人,觉得这家庞然大物般的企业已经涉嫌垄断。这不是说他们用行政手段禁止其他人进入这些行业,这不是事实。他们所责难的,主要是南海集团利用其较为雄厚的资本、先进的科学技术和庞大的生产规模对其他小企业展开不对称竞争,让其他很多企业受到了压制,始终无法发展壮大。

    这两项罪名,使得南海集团最近的名声非常不好,颇有些过街老鼠的感觉。他们当然不想承认这些罪名,奈何很多指责他们的人背后站着不少手眼通天的家伙,事情一点都不简单,因此公司高层顿时有些气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执委会诸公其实对南海集团总体上还是持容忍态度的,因为这家企业确实是他们手里的摇钱树,占到了每年公产公业收入中的很大一部分。不过该集团的问题也是客观存在的,因此他们在左思右想之后,最终决定出售一部分股份,引入所谓的“战略投资者”,成立由各个股东组成的现代董事会,让股东们对其进行监督,推动公司的改革。

    毕竟,现在国家的摊子这么大,他们也不可能长时间盯着这家公司的一举一动,你总不能派特务或秘密警察来驻厂吧?那像什么话!所以,出售部分股份以换取宝贵的购置土地的资金,顺便改组公司的管理层,让董事会来决定一切,似乎是一件双赢的事情。反正只要保证政府的股份在51%以上,仍然拥有控制权即可,其他的大可不必过于介怀。

    至于说在这个部分私有化的过程中是不是存在什么猫腻,会不会有很多人猜测的利益输送问题,这个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有些事嘛,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说得多了,就要动摇国本了,不可说不可说!

    与南海集团类似的企业其实还有几家。如北方化工公司、铁岭重工联合体、平安煤钢联合体、联合工业信贷银行、大鱼河兵工厂、大丰食品公司、东岸保险公司、平安织造厂、大鱼河纺织厂等等,都是优质盈利企业,这次也打算一并出售10%-40%不等的股份,以筹集巨额土地购置费。

    国内反对出售企业的人也不少,即便是在建国者议会内反对声音也很大。有东岸公司提供大量分红的议员们,质疑这样会降低政府的财政收入,使得国家没有充足的资金去进行各种重大工程。他们自认为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是真心想要把华夏东岸共和国这个统治工具维护好,毕竟国家衰弱的话,他们的地位也无法维持,因此非常反对这种自我弱化的行为。

    不过,议会内同样存在很多与他们意见不一的人,甚至还隐隐占据着上风。特别是那些手头攥着大量资金,四处寻找好项目进行投资的人,对于入股这些大中型国有企业非常热心,一个劲地要推动这次国企改革。他们甚至还重点指出购买潘帕平原、查科平原和智利中央谷地是事关子孙后代的事情,由不得半点马虎,必须短期内筹措到足够的资金交付给西班牙人,否则时间长了事情怕是会生变。

    他们有这样“硬“的理由,一时间压得那些反对出售股份的人无话可说。所以,我们便看到了开头那一幕,财政部派员去到南海集团总部盘点资产的事情。国有企业的深化改革,似乎已经不可避免。

第三百二十四章 新阶段

    “王部长,我来看你了。”平安纪念医院特级病房内,华夏东岸共和国财政部副部长、税务部部长、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副局长黄汉华放下了手里的礼品,轻轻坐在了王炎的病床前,笑容满面地说道。

    从黄汉华的头衔就可以看出,他现在已经是东岸财政、金融口的二当家,可谓位高权重。而如果考虑到名义上的大当家王炎已经病重不能视事,时日无多的话,黄汉华其实已经是事实上的一把手了。也许在明年,他就会被建国者议会扶正,成为执委会九位委员之一,正式取代王炎。

    “小黄,当年在望海楼开全国税改会议时我就很看好你。果然,这些年你办事滴水不漏,业务蒸蒸日上,让我很是欣慰。我已经八十多了,人生一辈子什么都见过,什么都享受过了。我累了,也寂寞了,很多老兄弟先我一步走了,他们是幸福的,至少不用被这么一大摊子事弄得心力交瘁。我其实没什么文化,最好的岁月都贡献在了澳洲这么个蛮荒之地,一辈子和人打打杀杀的,管财政、金融那是老兄弟们看得起我,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我最近时常做梦,梦到先走的老兄弟们喊我去喝酒,我那个高兴啊。我知道我快了,你不用伤感,人总有这一天的,我这辈子活了八十多,已经是奇迹了,我满足了。想当年,我们刚登岸没多久,就有几个老兄弟陆续死去,其中一个被铅弹击中胸膛,死得那叫一个痛苦。从这个角度而言,我又比他们幸福多了。”王炎在护士的帮助下坐直了身子,看着已经快五十岁,但在他眼里依旧是“小黄”的黄汉华说道。

    “这个国家是我们共同的事业,人生匆匆数十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金银财富对我而言不值一提,我唯一牵挂的,就是这个国家未来能不能好,还有没有人能记得我王炎。有些事我也听说了,你的压力也很大,我理解。不过有些事不能搞的太过激啊,为了几百万块钱就杀鸡取卵,值得吗?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就在乎我们当年创下的事业能不能很好地延续下去。议会里一些后生咋咋呼呼的,吃相忒也难看,你不用管他们。他们以为我王某人整天躺在病床上,不行了,呵呵。老子当年在澳洲完成百人斩时他们还在玩泥巴呢,真以为能反了天了?真要闹得太过分,我写信给几个退休的老兄弟,能让他们明天就闭嘴。但我不想这么做,那些孩子很多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些人还是已经过去的老哥哥们托付给我照顾的,我不想这么做啊。”

    “我就一句话,凡事适可而止,不要太过分,铁路不能卖、银行不能卖、基础重工业不能卖,交通运输事业也不能卖,所有涉及国计民生,关系到大量百姓切身利益的事业都不能卖。其他的,像纺织、捕鱼、建筑什么的,你就看着办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一点你要把握好,国有经济和私有经济要并行发展,不可偏废。我们老祖宗两千年前就知道,平衡才是王道啊。”

    王炎依稀记起了,他原来那个时空的意大利,80年代末时上台的新总理普罗迪想要出售国有企业,其中著名的阿尔法罗密欧汽车公司也在之列。拥有菲亚特集团的阿涅利家族毫无疑问是最合适的接手者,但人家居然不想买,理由是阿涅利认为国有经济和私有经济应并行发展,保持平衡。新总理强硬要卖,再加上美国福特公司前来竞争,为免这家企业落入外资之手,阿涅利家族这才出价12亿美元拿下了阿尔法罗密欧。

    王炎觉得,阿涅利家族真是有大智慧的老牌家族。他们扎根于意大利,虽然在世界很多地方都有资产,但他们明白意大利发展的前途与他们是深深绑在一起的,可谓是与国同休,关键时刻能遏制住自己吞吃美味食物的本能,着眼更长远的未来。

    在这一点上,王炎觉得东岸人也该学一学,建国者议会里的那帮小家伙们应该好好理解国家发展的好坏,才是他们现有的财富、特权得以维系的根本。国家就像是一片富含渔业资源的海洋,过度捕捞也许眼前会得到巨额的财富,但从长远来看只会让渔业资源枯竭。最后大家什么也得不到,反倒是社会矛盾快速积累,民众不满日渐增加,革命就在眼前。

    事关国计民生的国有企业,还是需要保住的,因为这是政府敛财的重要工具。没有了这些,政府的财政实力必然会快速下降,那么还怎么推动技术进步、修建基础设施、普及小学教育、提高医疗卫生水平?以上这些都是安抚民众、消除不满的重要手段,没有钱这些一个都施行不下去!

    更别说,现在这个大争之世,正是需要集中力量办大事,多快好省地在全球布点,扩张势力,为子孙后代谋取更大利益的关键时刻。在这个节点上,自我限制政府的财力,又是几个意思?荷兰东印度公司倒是不靠政府投资,但他们的竞争力如何?当年为了不影响商业收入,阿姆斯特丹的十七人委员会都和英国媾和,打算让出部分土地和利益了。要不是巴达维亚连续出了两个不听母公司命令,坚持与英国开战的总督的话,他们在东印度群岛的地盘怕是只有现在一半大。

    东岸共和国执行的殖民政策与其他国家不太一样。他们不是很赞同荷兰东印度公司那种少量移民和主要攫取经济利益的做法,他们更像是字面意义上的做法,即真真正正地大量移民过去定居,经营产业,同时还伴随着不太人道的针对原住民的种种暴行。说穿了,这是在给本国人民开拓生存空间,传播基因、文化和其他东西。与荷兰人相比,这种殖民方式阻力巨大,成本也极其高昂。

    毫无疑问,这种成本单靠私人来支付不现实的,搞不好就像英属北美殖民地一样破产了无数家殖民公司或垦殖团体,殖民大业进展缓慢。要想提高殖民成功率和速度,只能由政府来支付巨额先期成本,这就要求国家财政保持一个极高的收入水平,不但租税收入要高,最好国家控制的公业和公产收入也要高,两者结合,才能保证政府的财力维持在一个很高的水平。不然的话,你难道靠额外征税来维持目前的扩张节奏?那真的是太难了。

    “王部长,我明白了。现在国有企业需要的是更多的监管,同时提高工作效率,降低不必要的浪费,而不是简单的一卖了之。我在想,是不是要把审计部门从税务系统中独立出来,单独成立一个审计总局,配合即将成立的公共资产管理总局,一起对这些企业进行审计与监督。技能不合格者、衙门习气深重者、混日子者在合同到期后统统不再续约,以净化这些企业的经营环境,更好地为国民经济服务。”黄汉华一瞬间就明白了王炎的想法,立刻点头表示赞同道:“不过,对于一些市场竞争已经非常充分,效益出现大滑坡乃至经营困难的国有企业,也是时候放手了。据我所知,这些年随着地方小砖场、小石灰窑及多如牛毛的各种伐木场的兴起,国营建筑材料公司的效益已经大不如前,不如趁着现在还有些价值,出售一部分股份出去,换点资金去西班牙人那里付账。嗯,我的意思也不是要卖光,而是出售部分股份,国家仍然保有控制权,但必须实行现代化公司管理,成立董事会,让股东们派员参加公司的日常管理,好督促一下那帮好日子过多了的老爷们。毕竟现在已经不是躺着也能挣钱的时候了,希望他们能有所触动吧。”

    其实,建筑材料公司只是如今充分竞争行业的国营企业的一个缩影,与他们处于同样境地的还有著名的国营百货公司。随着东岸交通运输事业的大发展,物资和人员的流通速度大大增加,在这种情况下,百货公司原有的网点优势被极大稀释,经营灵活的地方性小商店快速崛起,再加上孙春阳南货铺的强势竞争,这家企业同样有点走下坡路的意思了,而且趋势非常明显。

    以去年(1688年)为例,因为包括铺设网点在内的种种因素,百货公司的经营成本高得吓人,营业收入却快速下降,利润被大幅度侵蚀。年底一盘账,他们最大的单一利润来源,竟然是来自所持有的孙春阳南货铺25%股份的分红,让人啼笑皆非。

    而随着公共资产管理总局的筹备组建,这25%的股份被剥离出去后,国营百货公司的盈利能力会进一步下降。这个时候也必须要做出决断了,引进战略投资者已经在所必行。不然的话,在可以预期的未来,也许十年、也许十五年,这家老牌企业就会落到一个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下场。趁着现在还有价值,外表还算光鲜,赶紧卖一部分股份出去吧!

    “这些你自己酌情处理吧,也不用来向我汇报了。国家的发展进入了新阶段,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有些事情,拦也拦不住的,没办法。”王炎轻轻点了点头,赞许道。

    而说了这么多话,王炎似乎也有些累了,因此示意护士放自己躺下,并让黄汉华自己忙自己的去。黄汉华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便离开了病房,前往市中心的平安织造厂,他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呢。

    8月30日,黄汉华返回了首都东方县,并在一次执委会例行会议上汇报了这段时间的成果。同时,他也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观点,即如何在这次出手国有企业股份以筹措资金的事情中把握好尺度。

    9月2日,分管外交、外贸的执委会委员李晴召见了西班牙王国驻东岸大使巴勃罗。在这次会面中,李晴没有保留,而是全盘向西班牙人提出了东岸这边的意见,即买断界河以南的中央谷地及盐布铁路以东的潘帕平原,价格为一百万元;购买盐布铁路以西的潘帕平原,价格为二百五十万元;购买查科平原全部,价格为二百五十万元。另外,如果西班牙人愿意,东岸共和国还想租借界河以北、瓦尔迪维亚河以南的中央谷地,租期为一百年,年租金五万元,可一次性付十年。

    老实说,这位来自巴伦西亚的伊达尔戈被东岸人的好胃口吓坏了。他毫无外交素养地愣了足有半分钟,然后直接从口袋内掏出手帕擦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晴善解人意地请他喝了杯下午茶,详细述说了东岸买这些土地的缘由(当然是编造的),以及对西班牙王国的积极意义。他尤其重点地指出,西班牙王国去年粮食歉收,且今年以来南部安达卢西亚、格拉纳达等地的干旱仍未得到有效缓解。这连续两年的歉收基本上已经掏空了教会和政府仓库内的存粮,若是明年旱情仍然不能缓解的话,想必会饿死不少人。而巧合的是,东岸连续两年粮食大丰收,仓库内的各类食品堆积如山,如果西班牙王国愿意,他们可以低价销售粮食到伊比利亚半岛,有多少卖多少!

    另外,李晴同样指出,随着路易十四的军队在德意志地区连连得胜,下一步他很可能将主力调往他垂涎多年的南尼德兰地区,将这十个财赋大省收入囊中。西班牙王国若不想避免耻辱,只有整顿军队与法国人决一死战。而打仗,素来是非常费钱的,没个几百上千万怕是拿不下来。

    巴勃罗大使心不在焉地听完李晴的理由,心里却还在想着这东岸人真是好大的胃口、好大的胆子,没有了查科和潘帕,布宜诺斯艾利斯检审法院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没有了查科和潘帕,巴拉圭就只能通过羊肠小道与查尔卡斯检审法院区联系;没有了查科和潘帕,运银船就无法从圣菲出海抵达塞维利亚。这其中的后果,谁来承担?

    巴勃罗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在等着自己跳下。他沮丧了,害怕了,他实在不想背这个巨大的黑锅,他当这个大使还没几天,还想继续住在东岸这个花花世界。

    不过巴勃罗也很清楚,这种重大事情是必须要向上级汇报的,由马德里宫廷来决定。因此,他只是脸色难看地陪李晴喝完了茶,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见,然后便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东岸外交部,返回大使馆写信去了。

    这可真是个无妄之灾!

第三百二十五章 狩猎之国(十三)

    1689年9月15日,巴拉那河西岸新设立不过半年多的赛波乡内,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正在仔细观察着一片私家宅院。

    私家宅院是刚建好的,目前正处于后期装修阶段。宅院一共有二十余间房,前后三进,都是用青砖、条石砌成,上覆黛青色的瓦片。瓦片尽头是一个个雕成做势欲飞的神龙状的飞檐,体现了传统的中国特色。

    每个房间的屋顶上方,都嵌了一块厚透明玻璃。阳光可以通过玻璃直接照进屋内,增加了室内的采光效果。房间内还有西式壁炉,里面准备着干净的木炭。虽然查科平原的夏天比较炎热,但冬天还是颇有些阴冷的。尤其是这会气候较为寒冷,地理上又靠近大河,湿气很重,寒冬腊月没有壁炉取暖驱潮的话,确实会很不舒服。

    宅院周边可以说是一片荒芜,到处是树林和半人高的荒草甸子。间或有一些被开垦出来的土地,种上了玉米、小麦等粮食作物,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长势也不是很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大宅院正门口矗着两座石狮子,威武雄壮,栩栩如生,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门是用来自巴西优质硬木打制而成,外面包着一层铁皮,看起来不像是乡间土财主的庄园,倒更像是防护用的寨门。

    “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又把全家搬了过来,东岸人应该会对我们家族另眼相看了吧?”蒙豪让仆人端来了一张椅子,也不嫌地上到处是杂草灌木,一屁股坐了上去,低声自语道:“父亲的生意维持不下去了,大家分了钱各自星散,我也没法,只能这样证明我对东岸的热爱与忠诚了。”

    蒙豪是著名劳务工经纪人门德斯的长子,出生在里斯本,成长在东岸,说得一口流域的汉语官话。深受东岸文化影响的他甚至将自己的名字都改了,直接取用了东岸姓氏,显示了他内心的归属。

    蒙豪心向东岸,自然值得表扬,不过这却也掩盖不了他在商业经营上的拙劣水平。因为自从其父门德斯几年前因病去世后,他就在门德斯公司这潭浑水里挣扎。到了今年年初,终于挣扎不下去了,门德斯公司宣布清盘,股东们各拿各钱,各回各家,曾经烜赫一时的三大劳务经济公司之一的门德斯公司就此成为了历史。

    当然了,说蒙豪导致了门德斯公司的终结可能有些过苛。这家主要是葡萄牙和爱尔兰为主要移民来源地的经纪公司,先天上就有些不足。老门德斯在时,还能通过一些老关系想办法弄点移民过来,但在英国人加强了监管以及葡萄牙移民来源的日渐枯竭后,门德斯公司的经营就陷入了困难之中,并在门德斯临死前一年达到了顶峰。

    也就是说,即便老门德斯不死,这家公司其实也经营不下去了,除非它如同戈什金建筑公司那样转型,开始慢慢雇佣本地工人从事建筑行业。但说实话蒙豪不是有这种魄力和本事的人,因此在尝试不果之后,最终也只能黯然收场。

    门德斯公司清盘关门之前,东岸有关部门的官员也找蒙豪谈过话,最终确认这家公司可能真的无法起死回生了。想想也是,欧洲人现在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北美、加勒比海、西非甚至东印度群岛,实在没必要上赶着来宗教政策异常严酷的东岸。就连大名鼎鼎的戈什金公司都很难弄到移民了,更别说失去了爱尔兰移民来源的门德斯公司,确实不太可能。

    蒙豪当时向东岸官员坦诚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自己不是经商的料子,也不适合经营复杂的人际关系,因此打算处理掉欧洲那边的资产,全家移民东岸,以后就在这里生活定居了。而为了取信于东岸人,蒙豪斥巨资在赛波乡这里购买了一块面积颇大的荒地,并请人设计,然后花费重金采购材料,延聘人员,建起了这么一处乡间宅院。

    蒙豪家族一共十余口人,除了他们夫妻二人及几个刚刚成年的孩子之外,还有弟弟妹妹及几位跟随多年的仆人。他们已经决定,就在这赛波乡里定居垦荒,经营农业。反正这里的居民都是新来的,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大家一起发展吧。一代人后,他们家族说不定就是扎根于此的大家族了,那样就彻底融入东岸了。

    当然蒙豪也知道,东岸政府肯定不希望一个原本经营人口生意的家族跑去种地,因为这是极大的浪费。不过蒙豪实在志不在此,而且确实很多下线也断了,捞不着人,坚持下去只会平白亏损,最终耗尽父亲替在攒下的家产,却什么也得不到。因此,他现在只能选择结束这门生意,然后在东岸觅址定居下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而赛波乡就是他选的这么一个好地方。

    赛波乡(后世因蒂亚科小镇附近)位于巴拉那河以西的查科—潘帕平原之上,因为附近遍布漂亮的鸡冠刺桐树(在当地语言中这种树名为赛波树)而得名,目前有大概一千多越境垦殖的移民,以粮食种植、伐木、狩猎、放牧为生。

    与赛波乡一同设立的,还有其他多个定居点,分别是位于后世贝拉小镇附近沙沟乡、位于玛格丽塔小镇附近的柴沟乡、位于圣哈维尔小镇附近的后水乡、位于后世洛斯阿莫雷斯小镇附近的富盛乡、位于后世查拉代小镇附近的繁盛乡、位于后世埃利萨移民镇附近的德盛乡、位于后世圣马丁将军镇附近的山甫乡、位于后世圣弗朗西斯科小镇附近的盛水乡,以及位于后世贝尔梅霍港附近的后泊乡。

    这些定居点加上赛波乡,一共十个乡镇,正好在原来早期设立的九个定居点外围了一圈,体现了东岸人对越境垦殖的热衷以及对外扩张的迫切心情。蒙豪选择在赛波乡定居,其实也是挺有眼光的,因为这里地处南北交通要道,东西方向上的交通也很是便利,未来的经济发展应该不会差。搞不好的话,这里还可能会成为某个县的县治,那样其发展前景就更不可限量了。

    赛波乡这里原本有两个西班牙殖民庄园,经营着农牧业,其实不怎么赚钱,这从庄园主那一身土兮兮的装扮就能看得出来。东岸垦殖者纷涌而至后,受他们“引诱”,原本在庄园里工作的许多来自欧洲的债务奴隶、契约奴们纷纷逃走,隐姓埋名前往东岸国土,通过给人打工的方式积累工作年限,以便到时候可以转正申请国籍。

    而在奴隶们纷纷出逃后,这庄园显然也开不下去了。房舍和土地脱手也比较困难,根本没人接盘,因此两家庄园主一合计,干脆关门搬走了,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去生活。至于留在这里的财产,房舍就暂时租给东岸人,土地是真的没人买,以后再说吧,估计还得和东岸人协商解决。

    其实这种“我进敌退”的现象并不仅仅存在于赛波乡这里。事实上在东岸人越境垦殖的各个地区,只要有西班牙殖民者存在的,基本上都被挤兑走了。东岸人有各种手段让其走人,即便真的强硬不走的也会遭到“土匪”的威胁,基本上很难有人可以坚持下去。

    西班牙殖民政府对此自然也是知晓的,但他们毫无办法。即便最近两位往返于亚松森和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使者在东岸越境垦殖区被杀——天可怜见,这次真是被匪徒给杀了,东岸人真没动手——让检审法院的很多人认识到了自己的南北交通线已经被越境的东岸人给截断,但他们依然拿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巴拉圭是经营多年的最富饶的领地,布宜诺斯艾利斯是政治中心,两者之间无法安全地进行沟通了,我们也很绝望啊!我们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派军队去清除那些非法定居点吗?现在水路(巴拉圭河—巴拉那河)被东岸人控制着,陆路也受到了他们新设立的非法定居点的严重威胁,可以说巴拉圭已经成了一个孤悬于外的飞地,这无疑让很多人感到难受。

    所有人都清楚,当年西班牙人第一次来到拉普拉塔时,建立起来的稳固居民据点就在巴拉圭。后来一百多年间,西班牙人持续不断地对巴拉圭进行投资、移民,同时传教士们也不辞辛苦,踏遍全区,归化了无数的瓜拉尼部落,使其成为西班牙王国的臣民。

    可以说,巴拉圭是整个布宜诺斯艾利斯检审法院区人口最稠密、经济发展最好、民众最富裕的地区,是全地区的精华,是最有价值的区域。不然的话,你以为后世南美解放独立之后多年,巴拉圭为何是南美唯一没有外债的国家?同时还是铁路、电报、电力等建成完整网络的区域?实在是殖民时代就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民间的财富、技术都比其他地区高一截,甚至还超过了秘鲁等地,白人殖民者与印第安人的融合度也较高,因此发展极为迅速也就很自然了。

    现在可恶的东岸人在查科平原上四处占地,水面上也时不时出现他们的内河炮艇,这巴拉圭已经成为事实上的飞地。他们现在除了通过几个羊肠小道与上秘鲁地区联系外,就只能冒险穿过东岸控制区,与布宜诺斯艾利斯进行沟通了,未来前途十分微妙。搞不好的话,在查科平原、潘帕平原被东岸人买走后,巴拉圭也要步其后尘,被马德里宫廷拿去换钱,这都是很难说的事情。

    要怪,就怪你自己的位置不好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 狩猎之国(十四)

    1689年9月29日,晴。

    又是月底了,河西乡再度迎来了为期两天的赶集日。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东家,这字写得不错啊,精气神更是上佳,令人钦佩。”集市东头一处刚刚开业的三层酒楼内,一名着长衫的清客看着徐浩放下手里的毛笔,由衷赞叹道。

    酒楼名叫粤东菜馆,是徐浩在东岸境内开的第八家粤餐厅。与此同时,他还开设了十一家蓬莱餐馆和三家淮扬餐厅,在全国境内拥有二十二家餐饮企业,活脱脱的餐饮大亨了。这次他来到河西乡投资餐饮业,到不是为了赚钱,至少现在不是。他徐某人主要是看中了河西乡关键的地理位置,以及河西乡在未来河西地区的核心城市地位,因此提前布局卡位,为以后做好准备。

    酒楼所在的位置原本是一片盐碱地,种不了什么庄稼,因此被拿来作为住宅、仓库或其他商业设施用地。东岸虽然地广人稀,但对优质土地非常重视,拿来做建筑的土地一般都是盐碱地、沙地、乱石滩或比较贫瘠的荒地,尽量不占用上好肥地。而这,无疑需要从初始就开始规划,旧大陆没这条件,东岸却可以!

    徐浩同时也是一个旅游爱好者,爬过安第斯山,去智利钓过鱼,在巴塔哥尼亚感受过纵马驰骋的快感。这次他从河西乡出发,向西深入查科平原腹地打猎,最终猎获了三头美洲狮,可谓满载而归。

    而在打猎游玩的同时,徐浩也接受了陆军的委托,帮着绘制了部分区域的简略地图,为以后的挺进及开发打下了基础。因此,这大大延长他的旅程,使得他在野外多逗留了至少十五天时间,生活也变得艰苦了不少,故出现了开头写那两句诗的情景。

    “狩猎之国,果然名不虚传。我这一去月余,见识到了太多壮丽的景色,这令我心胸为之开阔一新,确实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徐浩放下了手里的毛笔,到旁边的脸盆内洗了洗手,然后才笑着说道:“西班牙人当年在草原上遗失的马儿已经成了野马,并适应了当地的环境,我路上遇到了一个野马群,那万马奔腾的场面,可真是壮观哪。”

    “此等壮美景色,吾亦向往之。”清客一边说着,一边跟在徐浩身后,慢慢走到了临街的窗边,看着楼下渐渐密集起来的人流,说道。

    这些前来赶集的人多是附近十里八村的农民。虽然河西地区不是东岸法理上的领土,但换了个名目存在的管理机构事实上依然按照本土的惯例,给所有正常越境垦殖的拓荒者们进行了授田,并登记在册,存档管理。

    东岸的三十亩授田政策,从执行至今已经五十余年了。它从制度上保障了每个农民可以拥有一块土地,有一份收入,进而成为国家稳定的基石。虽然近二十年来随着工商业的快速发展,以及食品生产的过剩——严格来说,谷物过剩并不怎么严重,主要是几乎取之不尽的廉价牛肉及海产品供应过剩,极大减少了民众对谷物的摄入需求——农民们的收入下行压力比较大,导致这个曾经全国最庞大的中产阶级群体开始逐渐式微、瓦解。但说到底,他们的生活也只是比以前差了那么一点而已,只要家里人身体健康没残疾,夫妻两人经营个六十亩农田,如果加入了农业合作社的话(这几乎是必然的),那么其收入下限是可以保障的,即就算不能大富大贵,至少也能维持个下层中产阶级的生活水平,这已经相当不错了。

    当然我们也应注意到,随着近几年国家为了减少巨大的财政消耗而取消了粮食最低收购价,东岸共和国数量众多的以粮食种植为主的农民们的收入又遭到重挫,他们的收入普遍下降了10%-20%不等,很多人几乎都维持不住下层中产阶级的收入水平,滑入到了低收入阶层中去。

    向来把农民们视作自己基本盘的陆军大为光火。他们一边向执委会申诉,要求他们出台措施保障农民们的利益,一边通过在乡军人会等组织,想尽一切办法降低农业生产的成本,提高劳动效率,以此提高农民们的收入水平。

    不过他们的这种努力有点收效甚微的感觉。农民阶层的整体衰败不是他们自身的问题,而是社会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后的必然现象。工商业的利润远远超过以食品生产为主要代表的农业,其从业者的收入自然也要比传统农业的从业者高了。

    真正能够解决这一现象的,还是在于减少农业的从业人数,提高农业的人均生产效率,再对外来粮食征收巨额进口关税,如此多管齐下,才有可能真正提高农民们的收入,舍此别无他法。

    但难题在于,这样是与东岸政府制定的开疆拓土的政策相背的,阻力很大。你从租地经营大农场的难度就可以看出来了,地方农业部门会严格审核你的资质,确保你拥有一定的技术、资金,同时还有管理水平,基本上批准的难度是很大的,且每年的牌照都是有数的。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农业的人均工作效率是很难大幅度提升的,因为国家需要把大量的人口投入到农业方面,需要将小农生产阶级维持在一个相对体面的生活状态之上。虽然这种状态在这些年来被冲击得摇摇欲坠,但不管怎样,至少短期内我们仍然看不到政府会转变政策的可能性,政府仍然需要大量的农民冲向渺无人烟的祖国边疆,然后用自己辛勤的汗水一点一滴改变当地的环境,使其变得适合人类居住及开展各类生产经营活动。

    地方政府在这种边疆开拓活动中也是直接受益人之一。他们通过中央政府额外增拨的大量公地开发指标,在全国范围内吸引拓荒者前来购买,以此获得巨额财政收入。也就是说,他们的“土地财政”的立足点就是有大量的移民拓荒种地,而不是别的什么。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很好地理解,为何从中央到地方,依然非常钟情于小农阶级,倾向于维持一个数量庞大的农民中产阶级了。

    河西地区的拓荒移民主要还是来自本土移民。尤其是内陆地区县份出生的年轻人,因为本地没有足够的公地开发指标,工商业也无法吸纳足够多的人口,因此只能背上行囊前来河西,做这第一代的拓荒者,为子孙后代打好基础。

    前来赶集的人有很多都是妇人,这在其他地方较为少见。东岸共和国的社会,毫无疑问是一个男权社会,社会文化就非常重视父权在社会及家庭管理中的作用。

    不过,由于实际生活的复杂性,以及一些后世理念所带来的冲击,东岸的社会文化比起旧大陆其他国家来说,多多少少还是要更倾向于女性一些的。比如,在家庭生活中,父亲家长其实并不是事必躬亲的,他们更侧重于对家庭宏观经济的把握,即在如何经营产业、房产置办、婚丧嫁娶等事关家庭重大收支项目之类的事情上做出决定,其他的日常性的经济支出基本上都由妇女管理。

    这些妇女平时掌管着家里的钥匙,甚至是保险柜钥匙(如果有的话),各种日用品的采买及副业经营所需的各类物品都由她们一力负责,社会经济的参与度非常之高。无论是家庭饲养、手工编织,还是协助家长安排家庭财物的用度,女性特有的精打细算和细致管理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这体现了东岸的妇女生活有别于传统文化中妇女角色的地方。

    甚至于,听说最近政府有意进一步提高妇女社会地位,允许妇女成为农业户口的户主,并以户主身份订立契约、买卖房屋、投资金融市场等等。在这以往是很难想象的,因为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东岸社会,其妇女基本只能以私人身份处理私人财产,而不能以户主身份处理家庭财产。这次的改革可以说是一次巨大的进步,对社会层面的冲击不可小视。

    手工编织、买卖房屋、贷款借粮、典当质押、购买股票、签订合同等等,可以想见,在不远的将来,东岸社会的妇女对经济活动的介入会非常之深,与中国古代传统社会妇女较少出户及更少的介入经济活动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其中既有穿越者带来的后世观念的影响因素,同时也有东岸地广人稀,开荒工作极为艰苦,需要妇女重度参与的因素,两者共同作用,形成了东岸独特的文化。

    河西乡的集市一个月才开两天,一般集中在月底。在这两天内,不仅本地人带着各种货物前来交易,同样有许多外来商人前来进行交易。他们往往是从河对岸的东岸控制区过来的,而货物则要更远一些,多半是来自河间以东的东岸大草原上,那里是全国工商业最大发达的区域,生产着各式各样的商品。而在从那儿进口而来的各类商品中,最受河西当地百姓欢迎的,无疑是种类繁多的农具了。

    河西的农民们对于扩大生产面积普遍持怀疑和审慎的态度,这是由他们朴素的经济思想及传统的生活习惯所决定的,正如“多种不如少种好,又省力气又省田”,因此他们非常看重优质金属农具、优质种子、肥料等能给单产带来极大增长的东西,而不是贸然扩大生产规模,给自己带来不可测的风险。

    谨慎经营、勤俭持家以及妇女更多地参与社会经济活动,是河西地区的拓荒人民的典型特征——才能够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也是广大东岸拓荒农民的共同特征——而也正是他们这种筚路蓝缕、惨淡经营的坚韧品质,才使得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实控国土一点一点地顽强向前延伸。越过高山、穿过森林、跨过河流,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可以阻挡他们拓荒的脚步,他们燃烧了自己的青春,贡献了自己的心血,将一片又一片的土地转化为繁荣安宁的国土。原本的边疆变为腹地,曾经的荒山成为果园,旧时的草地成了一望无际的规整农田,阳光下的生存空间就此开辟,子孙后代永受其利。

    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拓荒农民,就是这么伟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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