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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独麦客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txt下载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七章 僵局与未来

    1693年11月4日,联合省,大雪纷飞。

    毛君中校已经在格罗宁根省蹲了半年时间了。在过去的半年里,他亲自参与指挥,利用陆续抵达的第三混成团的官兵,捣毁了一个又一个意图违抗海牙政府征税令的贵族武装团体,在北方三省可谓是威名赫赫——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了。

    这些省份被海牙方面收拾后,现在是老实了很多,不但全面实行中央制定的税收政策,还补缴了不少税款,大概有两千多万盾的样子,虽然对于目前每年超过一亿盾的军费开支(含拉拢盟友的费用)还不太够,但也是不无小补了。

    格罗宁根等三省同样也派了不少民兵加入联合省政府的军队。不过或许是海牙不太信任他们的缘故,这总计大概两万名民兵被以连为单位拆分开来,送到了前线各部,主要作为补充兵存在。三省贵族和议员们固然不满,但在如今的大势下,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遵从。

    而由于海牙政府还算卓有成效的努力,反法联军在南尼德兰的战线日趋稳定。在今年年中的时候,他们与法国人进行了一次规模浩大的决战。决战的一方以德意志联军、荷兰陆军及法国胡格诺教徒为主,大概有八万多人,另一方是五万名法国陆军以及大约万余名德意志士兵。

    双方在布鲁塞尔近郊展开了大战。在此战中,法国胡格诺教徒组成的军队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他们因为亲人遭受迫害、屠杀而对天主教法国怀有刻骨的仇恨,因此战意非常充足。而对上他们的法国人也是刚刚获胜的铁军,于是一场火星撞地球的厮杀就展开了。胡格诺教徒组成的军队拼死反击,一度攻到法军总指挥布特维尔元帅面前,元帅之子蒙莫朗西公爵阵亡,极大动摇了法军的阵脚。

    好在法国陆军到底是这个年代地球上训练有素的强军,总指挥卢森堡公爵布特维尔也是身经百战。经历丧子之痛的他毫不畏惧,镇定自若地调派兵力,将敌人凶猛的攻势又给推了回去,并最终获得了胜利。

    不过,胜利的代价也是惨痛的。此役,法军光阵亡就超过了八千人,伤者更是倍之,基本是失去了继续进攻的能力。而他们对手的伤亡更是惨痛,三方加起来战死了一万两千余人,伤者不计其数,以至于最后不得不狼狈撤退,断后的萨尔姆伯爵重伤被俘。

    经历了这次伤亡惨重的血战后,法国人、荷兰人、德意志人都有些吃不住劲,双方很默契了停止了接触,各自开回自己的驻地舔舐伤口,前线一时间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不过荷兰人仍旧不敢怠慢,经历过被法军入侵痛楚的他们坚持御敌于国门之外,拼了命地往南尼德兰输送军饷、器械、弹药、食品乃至补充兵员和雇佣兵,期望将法军的攻势拖在那里,不让他们荼毒七省联盟本土。

    毛君中校认真研读了荷兰方面的战报,通过分析后认为,荷兰人的这个要求实现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现在法国陆军主力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在莱茵河流域,一个在南尼德兰,两个方面看似都能占得上风,但就是无法取得决定性的突破。他们的敌人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被击败后不断卷土重来,死死挡住法军的铁蹄。

    说实话,法国人在历次战斗中整体的交换比是占优的,敌人的伤亡明显更大,但谁叫人家有钱呢?荷兰人一出手,从意大利到瑞典,从瑞士到普鲁士,到处都是不怕死的雇佣兵涌入战场,与无仇无怨的法国人展开一场又一场的殊死搏斗。说到底,荷兰人的金钱才是这场战争的总后台,相对善战的奥地利人是金牌打手,辅以其他国家的炮灰,法国人在无法速胜之后,就注定要被拖入眼前的僵局之中。

    法国人唯一取得突破的,大概就是其南部方向了。那里不过少数偏师,但打得萨伏伊人哭爹喊娘,割地赔款,西班牙人缩头不敢出击,形势一片大好。不过,南边也就到此为止了,萨伏伊人已经服软,西班牙是一个大国,要想让他们屈服,光靠偏师是不行的,只能调集主力过来,但在现阶段不可能。故南边现在以稳为主,先消化了从萨伏伊王国那里吞并来的土地再说。

    荷兰人现在基本上也有些看清楚形势了。毛君中校前阵子还见过一次范博伊宁根,交谈一番后,发现对方情绪不错,尤其对前线的将军们赞不绝口,认为是他们保证了联合省的自由,居功至伟。他唯一不开心的,大概就是联合省政府总额已经突破三亿盾的国债总额了,这是他身上最大的负担,一度压得太喘不过气来。

    因此,在形势稍稍稳定之后,范博伊宁根与毛君中校谈起了撤军的事情,即在东岸海军分批撤离联合省之后,他们也即将结束与东岸陆军的雇佣合同,让他们分批撤离。毛君中校之前已经接到了驻欧全权特使高文刚的指示,原则上同意了荷兰人的请求,但索取了一笔约三百万盾的遣散费用。范博伊宁根稍稍考虑后,同意了支付这笔钱,因此东岸人现在已经进入到了撤军的执行阶段。

    第三混成团的人离开联合省后,并不会如同海军那样返回国内,而是会前往葡萄牙北部的维亚纳堡军事基地驻扎,为今后可能展开的行动做好准备。至于是什么行动,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是为西班牙王国可能发生的动乱做准备。

    卡洛斯二世国王的身体状况现在时好时坏。今年年初又一次被重病击倒的他,一度到了死亡的边缘。在那个时候,各国使节都匆匆赶到马德里,名为探望病情,实则各怀鬼胎。东岸驻欧全权特使高文刚也去了,并且和各国使节简单聊了聊,回来后他用幽默风趣的语言跟随从们讲当时的情景:“在一个没有子嗣,即将死亡的老富翁床前,他的亲属们正在厮打,人人手里都有一份为老人代拟的遗嘱,他们无一例外地希望老人在有利于他们自己的那份上签字。”

    不得不说,高文刚的这番话是把那些使者或者君主们的态度刻画得入木三分了。当时卡洛斯二世病榻前的各国使者们,又有几个真心关心国王的病情的?怕不是那些人一个个都在摩拳擦掌,准备等卡洛斯一闭眼,就根据遗嘱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份利益。甚至有的人可能还打着一旦遗嘱不合自己意,那么就凭借实力抢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主意,可谓是群魔乱舞。

    真正关心卡洛斯国王病情,并希望他好起来的大概就只有高文刚了吧。他强烈要求让东岸医生进宫来为卡洛斯国王进行护理,并警告各国使者,卡洛斯二世国王仍然是西班牙、西印度群岛、秘鲁、新西班牙、南尼德兰、弗朗什孔泰、那不勒斯、西西里、米兰、帕尔马、菲律宾等地唯一的君主,在他去世之前,任何私下里的协议都是对国王本人的不尊重,是十分危险的行为,其后果可能导致战争。

    听了高文刚的话,各国使者神情各异,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不以为然,有的甚至怒目相对,总之非常精彩。高文刚这个时候也深刻认识到,必须保持一支具备一定战斗力的部队在身边,不然在卡洛斯国王身后事上面他的话是很难引起其他人重视的,即便现在东岸已经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流强国了,但实在太远了,不是吗?

    高文刚设想中的部队自然是第三混成团了——当然这是目前,未来可能不是第三混成团,因为会存在轮换——有这几千人马在手,关键时刻可以做很多事了。实在不行的话,正在进行艰苦磨合的北意大利联军难道是吃干饭的吗?尤其是参加了联军的米兰公国,人家都在密谋瓜分你了,难道不该站出来说句话吗?你看,连干涉的理由都是现成的,多好!

    毛君中校对这事也是很清楚的。说实话,他非常想参与这次“盛会”,但随着卡洛斯国王的病情奇迹般好转,他觉得自己可能赶不上的,因为自己出来日久,差不多是时候回国轮换了,这让他感到非常遗憾。不过不管是谁来,他相信这事都能办得妥帖。陆军五个混成团,都是经过刻苦训练且有一定战斗经验的,大家实力都差不多,谁来都一样。

    他只是担心,万一敌人倾巢而出,一下子搬出个好几万乃至十万大军的话,仅仅凭一个混成团的人马,是否足以进行干涉。不过这事是高文刚甚至本土执委会诸公该考虑的事情,他们这些武夫还无法参与决策,只能到时候再说了。他总觉得,因为卡洛斯二世国王之死而酿起的继承风波,未来可能会引发一场规模庞大的战争。这对东岸共和国乍一看很不利,但仔细一想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全看届时怎么操作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克利福德

    “克利福德先生,您为什么对圈地这么愤怒?”伦敦近郊的一座私家花园内,刚刚从远东贸易归来的豪克斯·克利福德正在招待威廉·坦普尔爵士。

    威廉·坦普尔爵士是英国政坛的常青树,年轻时做过驻联合省大使及法国大使,后来又去东岸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大使。卸任归国后,他担任了奥兰治亲王的私人顾问,经历可谓是非常丰富。

    当然与这些职务相比,威廉·坦普尔爵士的其他身份更加耀眼:国会老资格议员、新成立的英格兰银行股东、实业投资者。再直白点说,他是英格兰王国实际的掌权者,就连国王都不得不对他们妥协的议员群体的一份子。

    威廉·坦普尔爵士在威尔士拥有一座煤矿,在伯明翰有一家机械加工厂,在曼彻斯特有一家棉纺织厂。虽然他本人不过问具体的经营事务,但这丝毫无损于他实业家的身份。看来在东岸生活的那一段时间,让这位曾经投资几家贸易公司的老先生的思想有了相当大的转变,居然开始重视实业了,不得不说让克利福德有些惊讶。

    当然坦普尔爵士并未放弃贸易生意,事实上他在汉普顿家族(经营东岸—英格兰,北美—英格兰航线)以及克利福德家族(经营远东—英格兰航线)身上都有投资,且数额还不小。只不过他将贸易获得的收入都再度投到了那几家工厂以及英格兰银行上面罢了,并没有如那些传统贵族那样购买土地。

    不过说起英格兰的传统贵族,他们在经历了一段相对低调的苦日子后,现在终于迎来了转机。如今从东盎格利亚到威尔士,从南部海岸到苏格兰,甚至就连刚刚平息战火的爱尔兰,都掀起了一股轰轰烈烈的圈地运动,即贵族们将原本租赁给农民们的土地收回,不再种粮食,而改放牧绵羊,以适应英格兰国内及海外越来越庞大的羊毛需求。

    其实圈地运动早已有之。在一个世纪以前的时候,就有一些嗅觉灵敏的贵族发现了羊毛这种商品的价格一直处于上扬状态,因此果断弃耕就牧,重点畜养绵羊,而由此产生的流民问题则因为城市工业的稳步发展而被吸收(还有相当部分去当了水手)。

    不过现在英格兰的圈地运动其规模肯定不是以前能比的,因为这几乎已经形成了一种风潮,越来越多的贵族加入了其中。因为羊毛这种东西实在比粮食赚钱多了——也许战争年代除外——而且所需要的劳动力数量只有以前的几分之一,多出来的人口可以流入到正蓬勃发展的工业之中,如急需大量劳动力的煤矿、建筑材料厂、纺织厂、机械厂等等。

    当然也有一些既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土地,又没找到城市里工作的人,这些人的出路要么是去当水手,要么去当兵,要么去海外殖民地生活。什么?你既不愿当雇佣兵或水手,也不愿意去新大陆?那就只能流浪了,四处流浪打零工维持生活!你别说,这类人其实还是不少的,后世英美发达的流浪文化就肇始于此呢。

    豪克斯·克利福德是做海外贸易的,多年来也一直不在国内,家族仅有的一些实业产业也是亲戚在搞。这次回到伦敦,骤然听人们说起圈地运动导致流民激增的问题,顿时非常惊讶,也有些不安。恰好威廉·坦普尔爵士来和他谈谈有关英属北美殖民地贸易的事情,因此便问起了这个问题。

    不过很显然坦普尔爵士对流民的问题丝毫不担心,只听他说道:“现在经营粮食种植业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什么价格都在涨,就粮食涨幅有限。其实这几年还算好的了,欧陆在打仗,几个主要国家粮食不富余,但黑海那边的粮食种植业缓慢崛起,俄罗斯和波兰也在增加粮食和牲畜的出口。啊,对了,东岸人也在给西班牙运输粮食。你看,这么多不利因素在此,粮食是多么地无利可图啊。我自己的庄园内有几位苦恼的农人和我说,制造犁、耙和手推车的铁在涨价,而小麦、鸡蛋、蔬菜和水果的价格却几乎不怎么上涨,这让他们的生活变得十分艰难。唔,至少在过去两年,我还没有提高地租价格呢,要知道在别的地方,地租都普遍上涨了,有的涨得还十分厉害,那里的农人应该比我的庄园里的还要辛苦。豪克斯,你不该为此感到忧伤,这一切都是上帝安排的。土地是极为重要的资源——按照东岸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对,是生产资料——我有权让我的土地产生更大的价值。你的家族在约克郡也有部分土地吧?地租和地价上涨对你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在银行进行贷款时,抵押物的估价会更高,你可以获得更多的贷款以及更优惠的利息,这都是很现实的好处。”

    “但这样会造成很严重的问题……”豪克斯·克利福德还有些不能接受。

    “好吧,我这样打个比方。假设全国所有地主仍然愿意像三十年前那样向自己佃户收取地租,但没有人还愿意以三十年前的价格出售各类商品,因为你用于生产商品的原材料都涨价了。唔,日用品的价格涨幅也很快,衣服、帽子、鞋等等,铁、焦油、燃料的开支也上涨了,甚至就连税收都上涨了,英格兰的整体物价在过去八年内涨了50%。我记得以前我的庄园买一只鹅要花4便士,猜猜现在是多少?8便士!上帝,这样的价格,铁匠、鞋匠、裁缝都被迫将自己的产品涨价才能维持生活,这样都抬高了农民的生活成本。我们无法让我们的手工匠人或企业主降低产品价格,因为这样只会让外国商人大发其财,他们用很低的价格从我们这里买走商品,而留给我们的工厂主或匠人们的只有无尽的亏损。豪克斯,导致物价上涨的原因我想你也是明白的,你也在其中出了力,不是吗?”威廉·坦普尔爵士摊了摊手,微笑着说道。

    豪克斯·克利福德听后默然无语。是啊,他每年从远东带回那么多商品,价值还都不低,除了部分在英格兰国内销售外,转售到外国的商品数量非常惊人,这每年不知道要为英格兰带回多少贵金属,所以坦普尔爵士说他在为英格兰的通货膨胀“做贡献”倒也不算错,因为这确实是事实。

    “英格兰的国际收支状况非常好,总体而言每年都有大量贵金属流入。我们现在流出金银的主要是东欧地区,即向俄罗斯、波兰支付的木材、船具、粮食和皮革货款。当然我们对东岸的逆差也很大,主要是进口五金制品、乐器钟表、机器仪表什么的,但两者加起来都无法与我们出口到欧洲大陆的商品价值高。说真的,豪克斯,现在是在英格兰发展工业的最好时机,投资什么都赚钱。我知道你们家族有一家建材厂和玻璃厂,怎么样?有兴趣投资蒸汽机吗?我打算进军这个行业,你知道的,这是一个超级大市场,大到你无法想象。”威廉·坦普尔爵士循循善诱道。

    豪克斯·克利福德听了顿时有些心动。这两年他确实也卖了几台蒸汽机到远东,价格令他非常满意。而且清国人还在继续向他订购,且一口气就下了六台蒸汽机的订单,着实让他激动不已。甚至就连素来与东岸人交好的福建王郑克臧先生,都悄悄向他订购了两台小马力的蒸汽机,据说是用来钻枪管和加工甲具——很显然,他们无法从东岸人那里买得蒸汽机,因为那愚蠢的贸易封锁政策,故只能转而求助他们英格兰人了。

    蒸汽机贩卖的利润已经十分巨大了,如果再能够自己生产,保证货源供应充足的话,那么就更妙了。豪克斯·克利福德吃过这方面的苦头,新英格兰那边曾有人向他订购两台蒸汽机,但因为货源无法保证最后只能作罢。这个惨痛的教训让克利福德明白,将上下游产业都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重要的。在如今蒸汽机市场需求量越来越大的情况下——英格兰人现在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码头、矿山使用蒸汽机了,纺织厂目前也在大规模引进——如果拥有一家自己能够深刻影响的制造蒸汽机的工厂,确实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因此,在这回威廉·坦普尔爵士向他提起这事后,他几乎没多做考虑就答应了。他的兄弟原本和他说好了将新得得利润投资到一家造纸厂上面,但现在他觉得那不是急需的,将钱投到蒸汽机制造领域回报会更大一些。

    “很明智的决定,豪克斯。”威廉·坦普尔爵士满意地点了点头,赞许道:“如今国王陛下已经彻底击败那位斯图亚特家族的伪王,国家即将再度进入和平时期。考虑到欧陆的战争仍在继续,我认为英格兰的工业会迎来新一波的爆发期。你的这笔投资,会给你带来很丰厚的回报的,我保证。”

    “您的信誉值得信赖,一切听从您的吩咐,我的爵士。”豪克斯·克利福德回应道。

第四百七十九章 林荫大道

    “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韩大使。”勃兰登堡—普鲁士大公、神圣罗马帝国选侯弗雷德里希三世握住了韩熙的右手,笑着说道。

    弗雷德里希三世(Frederich  III,腓特烈三世)继位刚刚五年。作为老国王弗雷德里希·威廉的次子,他这时已经不年轻了,但精神看起来非常不错,有一股昂扬向上的气势,就像被他掌控的这个国家一样。

    韩熙对弗雷德里希三世的印象还是非常好的。毕竟人家一上来就送了他一份大基建礼包,让他韩某人一下子就因为工作出色而进入了一些领导人的眼帘。因此,即便这位出生于柯尼斯堡的大公身材有些矮小、发育不全,性格上也非常虚荣、爱出风头、穷奢极侈、挥霍浪费,但这依然阻止不了韩熙对他满是溢美之词。

    前阵子韩熙多方打听、分析,算是弄清楚了弗雷德里希三世一上台就大兴土木的原因:他想把自己的头衔从公爵升级为王,尤其是在去年汉诺威家族升格为选帝侯,并有希望继承英格兰王位之后,这种情绪就达到了高潮。

    辅佐弗雷德里希三世的事威斯特伐利亚人艾伯哈德·冯·唐克尔曼。他从1663年起时就是王储弗雷德里希的老师,1674年担任枢密顾问,今年刚刚被任命为公国首席大臣和枢密顾问委员会主席,一时间权倾朝野。公允地说,唐克尔曼的能力还是非常强的,而且野心勃勃,力图使勃兰登堡·普鲁士成为德意志乃至整个欧陆的强权。此人反对大公的奢靡,极力推崇简朴的生活作风,为此指责过大公委托给东岸人的私家园林、城堡等“于国无益”的项目,不过对扩建柏林和波茨坦两座主要城市却没有太大的意见,可见是个务实派。

    韩熙与这位首席大臣打过交道,对其评价非常高,因为别的国家向东岸提要求时,一般都是要求武器弹药、粮食药品或商品的代理权,但此君却要求东岸帮忙建设他正在筹办的哈勒大学(偏重工程技术领域)及柏林艺术科学院(偏重艺术、社科领域),以改变普鲁士“不文明的状态”。唐克尔曼的这个要求简直让韩熙惊奇了。不过他无权就此事作出决定,汇报到全权特使蔡振国那里后,蔡某人也很无语,于是又退给了本土外交部的老爷们,让他们自己研究决定。

    唐克尔曼对韩熙的敷衍有些不满意,一度威胁说要取消授予给东岸人的几个基建合同。韩熙很严肃地警告首席大臣,这些合同都是大公阁下亲自确认授予的,如果普鲁士人想要收回的话,那么可能招致很严重的后果。唐克尔曼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在仔细权衡利弊之后,他很明智地放弃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韩熙通过此事也看出来,这个唐克尔曼过于擅权了,行事也很跋扈,有时候甚至都不给大公阁下面子。这个时候,他仿佛看到了中国历史上历朝历代的权臣们的影子,因此对这个人的未来并不十分看好。唐克尔曼在朝堂上动辄讽刺、训斥同僚,在地方上大力打击容克贵族的嚣张,从他们手里收走了很多政治权力和经济权力,引起了他们极大的不满。这样一个人,怕不是霍亨索伦家族父子两代大公丢出来帮他们干脏活的吧。

    今天弗雷德里希三世邀请韩熙到新竣工的林荫大道过来,表面原因是赞叹东岸的工程技术水平,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说服东岸人支持他当普鲁士国王。韩熙对这事其实挺无语的,你一个神罗国家找新大陆的人支持你当国王有屁用?你该去维也纳啊!

    此时两人漫步在种满菩提树的大道上,一边看着道路两旁还算不错的风景,一边聊着如今欧陆的局势。弗雷德里希三世作为神罗的选帝侯,毫无疑问是坚定地站在德意志一边的——其实普鲁士人的这个立场很可疑,因为他们在欧陆是出了名的朝秦暮楚,这次只不过是法国人的出价没到位罢了——他向韩熙诉说中自己派了足足四个团的步兵(大约5000人)参战,为奥地利国王战斗,言语中对普鲁士小伙子们的英勇奋战很是自豪。

    韩熙点头微笑不语。他礼貌地忽略了普鲁士军队在科隆一带,被法军以少胜多打成狗的糗事,附和地赞叹了几句普鲁士军队和容克贵族们的英勇。说着说着,当弗雷德里希三世把话题扯到了有关普鲁士公国地位的事情上面时,他顿时在心里笑了,你这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哦。

    弗雷德里希三世抱怨了汉诺威家族骤然成为德意志选帝侯的事情,同时也对他多年的老对手、萨克森选帝侯韦廷家族的奥古斯特改宗天主教一事大加讽刺,认为他为了当上波兰国王已经陷入了疯狂,居然改信了异端,实在不要脸。

    韩熙含笑点头,不过还是从弗雷德里希三世的话语中听到了浓浓的酸意。是啊,多年的老对手都要有国王的称号了,自己却还只是个公爵,多不爽啊。而且就连自己的这个公爵,神圣罗马帝国内部的许多诸侯们也颇为看不起,认为他们处于帝国东北部边陲,不文明、不开化,导致勃兰登堡—普鲁士公爵贵为选帝侯,但地位仍然高不到哪去。

    说到最后,弗雷德里希三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他请求东岸人帮忙疏通荷兰的关系——毋庸置疑,联合省在德意志地区的影响力是巨大的——让他们帮着影响一些神罗内部的诸侯,让他们支持自己加冕为王。

    当然弗雷德里希三世知道光凭这些还是不够的。搞定了底下人,同样也得搞定上层!因此,他已经决定,未来不管维也纳方面要做什么事,他都会坚定地站在哈布斯堡家族一边,为他们的利益而战斗,以期德意志皇帝能够同意他弗雷德里希三世做普鲁士国王。

    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上已经很明白了,弗雷德里希三世提出了自己的目的或者说请求,如今就看东岸人怎么开价了。毕竟,说服荷兰人对德意志邦国施加影响力,没有人会天真到以为一点代价都可以不付。人家荷兰人也是需要消耗政治资源或人情资源的,东岸人固然可以通过利益交换让荷兰人来做这件事,但凭什么?凭什么为了你普鲁士人这么做?

    但韩熙也觉得这次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今马德里那边传来的消息扑朔迷离,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的身体状况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即便他这一次能够逃脱病魔的魔爪,未来其实也很不乐观,搞不好几年内就一命呜呼了。

    卡洛斯一个人死其实没什么,但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西班牙的邻居们暗怀鬼胎,虎视眈眈地想要瓜分这个拥有庞大领地的国家,最后搞不好就要几百万人来为卡洛斯陪葬。东岸人当然不愿意西班牙发生动乱,但很多事情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因此必须做多手准备。未来一旦各个国家分赃不均——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导致大打出手的话,东岸人该怎样才能维护自己的利益?

    华夏东岸共和国驻欧全权特使蔡振国前阵子谈到过这个问题,认为只有保留一直武装干涉力量才能保留影响力。而这里所谓的武装干涉力量,既可以是自己的,当然也可以借用别人的,眼前这个勃兰登堡—普鲁士,似乎就是一个很好的对象嘛。这个国家几十年来背叛这个背叛那个,毫无节操可言,不停给各个势力当打手,东岸人如果能取得他们国王的一个承诺,即愿意为了东岸利益出兵干涉西班牙局势的话,帮他活动活动,顺利登基加冕为王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

    韩熙越想越觉得此策可行。普鲁士军队、北意大利军队,也许葡萄牙也能出个几千人,再加上东岸自己的一个混成团的人马,这就很客观了,也许可以尝试着干涉一把西班牙的局势了,这对于维护东岸共和国的利益至关重要。

    不过,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他却也谨慎地没有当面对弗雷德里希三世提起。他既没有拒绝人家的请求,也没有答应,只是说需要回去请示一番云云。弗雷德里希三世心领神会,愉快地表示他会静候东岸人的佳音——这里额外提一句,历史上此君为了当国王,派出8000名官兵给奥地利人当炮灰,最终伤亡殆尽,成就了他染血的王冠,可见此君对国王这个头衔的执着。

    在参观完林荫大道后——此路后世称为柏林的著名景观——弗雷德里希三世又邀请韩熙到自己的私家庄园内做客。韩熙欣然同意,并登上了大公的马车一同前往。这既是游玩休息,同时也是一种外交姿态,表示东、普两国紧密关系的外交姿态。韩熙琢磨着,回去后该好好理一下思路,然后写份正式的报告给蔡振国了。在无法有效渗透进奥地利(未来可能还会因为北意大利而产生矛盾)的情况下,大力耕耘勃兰登堡—普鲁士这么一个颇有实力的国家,似乎应该提到重点上来,况且外交部的终身顾问李晴也提到过这事。

    “是时候给点好处了!”韩熙想道:“干涉西班牙局势时没准要用上呢。”

    .。m.

第四百八十章 普拉亚

    479 普拉亚

    1693年12月21日,普拉亚港。

    今天龙王爷不知道开了什么恩,一口气让佛得角群岛下了整整一天的雨。在首府普拉亚港,几乎所有官员、警察、军人都出动了,检查各蓄水水库的情况,确保没有溃堤溃坝的危险。佛得角群岛已经很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很多河道的河床被当地农民占用,种上了蔬菜,现在都成了安全隐患。

    水库、堤坝的问题也很大。平时哪有那么大的雨啊,因此很容易让人麻痹大意,导致老化的水库得不到良好的维护。更何况普拉亚港附近的水库容量都不大,且都是从葡萄牙人手里接收的,东岸人只是稍稍修缮了一番,因此质量如何是要好好打一个问号的。

    好在一群人白担心了一场。水库的情况还算不错,虽然都到了警戒水位,但整体上没有溃堤之虞。河道的情况稍微有些糟糕,因为河床变窄、变浅了不少,水势看起来有些吓人。但运气的是,东岸人接手后,移民了三千多中国人过来定居,他们在河道两侧开发了不少农田,农田边往往还有自己挖的水塘(上面覆盖着木板以防蒸发),这会大量河水被引水渠导流了过去,将水塘灌得满满的,倒是解决了不少麻烦。

    “龙王爷开恩,今年的收成有着落了。”一位农民看着地里种着的小麦、玉米,欣慰地想道。多半来自南方湿热地区的他们,何时见过如此干旱的气候?炎热的天气、咸腥的海风、漫天的黄沙以及干渴的大地,无一不让他们为之崩溃。好在这里时不时地还下一点雨,山里的泉水也从来没有枯竭过,不然都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了。而今天的这场豪雨,说实话也让他们大为惊喜,地里的蔬菜、粮食,院子前后的水果应该都能有一个不错的收成了。

    粮食、蔬菜、水果以及牲畜,向来是佛得角群岛除了煤炭外销量最好的几种商品了。南来北往、东来西去的船只在这里停靠时,往往都会大批量采购这些东西,且给的价钱绝对不会低——谁让这里的修船设施极好,同时地理位置也非常优越呢——向来是普拉亚港乃至整个佛得角居民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不过据说岛上居民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东岸国内的巨无霸企业国家储备粮库近期就要到佛得角群岛修建一大一小两座粮库。小的位于横海港,大的就位于这普拉亚港了,差不多1694年年底前就能完工。

    而在粮库完工后,如无意外国家储备粮库会在岛上大规模收购粮食,同时也会从国内运输一批过来,以填满粮库的库存。据看过设计图的知情人士说粮库的容积很大,足以储存全岛居民五年以上的口粮,让很多人都大吃一惊。

    众所周知,干燥过后的粮食虽然可以长期保存,但存过五年的粮食真的还能吃吗?不是东岸人矫情,一直以来粮食、肉类都很富余的他们真的很难想象吃五年以上的陈粮,这真的很罕见。因此,大伙一致判断,这些粮食存在这里,应该不是给他们吃的,保不齐这里就是一个物资中转基地,未来这些粮食都得运往他处。

    事实其实离他们的猜测已经不远了。国家储备粮库在佛得角群岛修建粮食储备基地,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未来干涉西班牙局势所用。未来这里不光会储存粮食,还会储备大量的武器、药品、工具、马匹、机械零部件甚至是日用百货。

    驻军数量也可能会大幅度增加,海军的两个陆战营里其一肯定会驻扎在这里,陆军保不齐也会派一个混成团过来驻守,如果再算上随军的后勤保障人员,这人数就多了去了。因此,考虑到未来岛屿上可能激增的各类人员的数量,提前做好食水的储备就已经是必要之事,免得事到临头了手忙脚乱来不及。

    这些事情,岛上的居民们未必知道得多清楚,但官员肯定是非常了解的。他们清楚地知道这个群岛未来的作用,因此对于这些工程一直以来都尽量给予必要的协助。不然的话,你以为军部不会打他们屁股吗?要知道,这里目前还是海军的军管区呢!

    综合这些因素,你便看到了,当老天爷降下出人意料的豪雨的时候,他们有多么地紧张,生怕出什么状况影响到了身家前程。西班牙王位继承可能引发的风波对接下来几年的东岸来说是重中之重,如果卡洛斯国王将继承权交给法国的波旁王室的话,那么说不得东岸就得出动海陆军上阵——是的,你没看错,海军也是干涉主力之一,未来佛得角群岛可能会有“汴梁”级铁甲战舰驻守——对西班牙采取武装干涉的态度,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会这样红。

    当然与欧陆的干涉战争相比,东岸人在新大陆发动的干涉战争会更加得心应手。在那里,他们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征召民兵,一个月期间就可以集结数万人,然后通过海运、铁路的方式将人马送到西班牙边境,攻打其秘鲁、新西班牙两大总督区,尽可能多地攫取自己的利益。

    新大陆的土地,是东岸人早就盯上许久的囊中之物。本来他们是想慢慢吞食,慢慢消化的,以免未来出现诸多问题。但现在卡洛斯二世的身体看样子是撑不了太久了,随时都有挂掉的可能,那么就只能启动应急预案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兵,先把自己的利益拿下再说。至于拿下后别人会不会承认,会不会想着武力夺回,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是外交官的主战场。当然东岸人有这个自信,那就是只要吃到肚子里的,就别想再让我吐出来。不信?有本事你来拿啊,干不死你!

    执委会诸公前阵子也闭门讨论过这件事,总体上而言他们是对此持肯定态度的。当然最理想的状况还是扶持一位听话的新国王上位,继续执行以前那种蚕食消化的策略,因为这样后遗症最小,也不会太过扰乱国内的经济建设。但说实话,有希望继承西班牙王位的差不多也就哈布斯堡家族和波旁家族两个了,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家,似乎都不太可能被东岸控制。那么就没办法了,我们也是被逼的,只能行此决绝之事!

    普拉亚港甚至整个佛得角群岛,届时就是东岸海陆军的后方总粮台。从本土长途运输而至的海量物资将在这里卸下并储存起来,然后再由海军的运输船运到里斯本、熱那*亚、休达等港口,供干涉军消耗——当地的盟友可能也会提供部分物资,葡萄牙、北意大利甚至是联合省,有钱出钱,有兵出兵,但你不能指望太多。

    而考虑到战争一旦发动起来,物资消耗巨大。因此本土方面是衷心希望佛得角群岛自身能够尽可能多地产出一些粮食、牲畜及果品,以减轻这些食品类的笨重物资的运输强度。所以,包括普拉亚港在内的佛得角群岛诸多城镇,这几年来在上级拨款及移民的支持下,额外开垦出了不少土地,千方百计利用当地宝贵的水资源,发展起了一定的农业基础,以减轻运输压力。

    仿佛也是天尊庇佑东岸似的,去年(1692年)一整年,佛得角群岛的降水就比往常多,让粮食产量增加了不少。今年甚至更夸张,居然下起了暴雨,水量之大连山间一些枯竭了多年的泉眼都再度冒出了汩汩流水,让本地军民那叫一个喜上眉梢。

    “收成多了,也希望那些当兵的多一些,这样才好卖钱。”另一位农民披着一件雨衣,一边清理着田里的排水沟,一边笑嘻嘻地对自己的邻居说道:“看看海湾里,停了十几艘大军舰啦,来年怕不是要翻一番?如果以前见过的那几层楼的大战舰过来就更舒服了,那一条船上就有好几百人,兜里钱还多,买东西又不怎么还价,我到时候肯定得宰他们一笔。”

    “人家也不容易哩。脑袋别在裤腰带的活计,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哟。真打起仗来,不知道几个人能回来呢。”前一位农民扶着锄头,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还是希望能打赢吧。不然那些红毛、金毛的杀过来,咱这田地怕是都保不住。”

    “也是,国战赢得越多,咱们的日子才越有奔头。若是都像那大明,见仗就败,一打就输,那日子可就没法过喽。”提到大明这两个字,两位来自广西的移民顿时都沉默了,然后齐齐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天边传来了阵阵“轰隆隆”的沉闷声音,两人听惯了,都知道这不是下雨打雷,而是驻泊在港湾内的海军战舰冒雨出港训练了。农人生产粮食,军人训练不辍,一切都井井有条!看来这仗啊,多半是败不了的!

第四百八十一章 贸易与交通

    “我们发明的火车便利了货物从国内一个地区运到另一个地区。但长途火车优于挽马所拖的两轮、四轮货车的程度,可能比不上作为运输工具的一流轮船优于最好帆船的速度。近年来很多货物,特别是煤的海运费,相对于陆路运费一再下降,部分原因是制造和营运船舶的费用,比建造和营运铁路的费用其下降速度要快得多。同时,装卸笨重货物的蒸汽设备的全面普及,也使海运的装卸费用比陆运要降低得更多些。”1694年1月3日,已经升格为青岛财经学院的原青岛财会专门学校教室内,强东贸易公司老总梁强东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来学校义务授课了。

    不过作为商界知名人士,梁强东非常享受这种行为。学校里年轻可爱的女学生们总是让他回忆起自己年轻时的那段美好时光。只可惜岁月不饶人,即便非常注重保养,梁强东的两鬓依然不可遏制地生出了一些白发,这让他很是惆怅了一段时间。

    当然他对自己的身体还有自信。除了在马球场上依然可以纵横驰骋之外,他在男女战场上同样可以冲锋陷阵,且无需借助任何来自东方或秘鲁的神秘药物,这让他非常自豪。咳咳,好吧,扯远了,让我们继续讲课。

    “汇票和世界金融市场上的其他初级工具早就为长距离贸易提供了便利。大约数十年前,有线电报的出现,使这些工具的作用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邮局电汇,大家不陌生吧?这在世界其他地方还仅仅是一个传说,但在东岸却已经成为了流行方式。毋庸置疑,这类工具的改进对贸易的促进作用是巨大的,但一般说来对长距离贸易要比对短距离贸易更重要些。现在我们国家在本土及部分海外殖民地已经构建了有线电报,但出于大海的阻隔,还没有形成完善的网络。也许未来有一天,当我们的海底电缆铺设成功,这样网络就能发挥更大的效能了,当然这首先需要电气工业取得长足的进步。”

    “总而言之,像铁路、轮船、电报等运输、通讯设施的快速发展,对贸易的促成作用是非常巨大的。在两百年前的1486年的时候,葡萄牙人科利尔哈姆只携带很少现金,驾驶着几艘一百多吨的小船,就抵达了印度。而现在,我们已经在大西洋两岸开通了定期蒸汽轮船航班,为美洲大陆与其他大陆之间大规模的海上贸易再加了一把火。同学们千万不要小看蒸汽轮船的作用,它比风帆船或者机帆船要优越很多,无视洋流、风向,速度快,是大洋之间航行的理想交通工具。现在我们国家已经有了二十余艘此类蒸汽轮船,就已经极大刺激了对外出口贸易,而这些兴旺起来的贸易,又反过来影响了国内那些已经很强大并进一步靠巨额资本兴起的大规模生产工业。同学们,你们是否观察到,这两年国内的就业岗位无限增多,虽然工资水平因为外来劳动力的冲击而没有太明显的涨幅,但一揽子物价却稍稍下跌了一些,充分的就业,这就是大规模工业化生产带来的好处。”

    “交通运输工具的改善还极大提升了我们的生活品质。现在即便是一个非国民劳务工,他也在购买来自远方的茶、糖、烟草和别的消费品。他们的衣物原料来自遥远的南锥,甚至是远在印度洋的新华夏岛。建筑材料和家具也经历过这一嬗变,以前很多建材和家具用料都来自鸭子湖流域的森林。但在航运事业大发展之后,巴西、秘鲁、新库尔兰甚至是北美的自由邦,都在给我们供给用于各方面的木材。为我们制造桌椅等家具提供上等木料。在一些大城市,就连一些非国民劳务工木匠都十分注意木材是否轻便、是否坚硬、是否耐用以及是否便宜。他们从世界各地运来的木材中挑选最适用的那部分。大的家具厂使用生长于不同纬度、不同环境下的木材种类有时多达三十余种,他们同时还使用许多种类的优质羊毛或皮革来加工家具。”

    “蓬勃发展的工业及交通运输业把整个世界当做自己的市场,因此一切具备牢固基础的贸易路线都将得到扩大。我们国家目前正在极力维护通往联合省及熱那*亚的贸易路线,这是我国外贸的两大支柱。至于远东地区,以前因为路途遥远、海况恶劣、洋流风向等问题,导致风帆时代运输成本过高,很多商品不得不在当地生产销售,因此催生了黑水地区第一批早期工业的发展。但在轮船开始大行其道之后,海上运输的不利因素将被慢慢弱化。当我们可以制造全钢制结构的三千吨级以上的蒸汽轮船时,一切运输困难都将迎刃而解。本土的工业系统将有把全部工业品销售过去的冲动,这或许对于黑水的弱小工业来说是一种损害。”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梁强东自我感觉说得还是比较痛快的。他上课没有太过详细的教案,很多时候跑题跑到其他地方去。就比如这节课本来是要讲交通运输工具的发展的,但梁强东说着说着又提到了有线电报、邮局汇款以及交通运输发展带来的好处等等,根本没什么重点,不过学生们倒听得挺过瘾的——反正这不是必修课,就当听歌故事涨涨见识了。

    其实,梁强东本人对交通运输事业的发展是感触最深的。作为东岸国内的著名贸易达人,梁强东每年往返于海上的各色货物不知凡几。在以前风帆船时代,他为了对冲因为长时间海上运输带来的价格风险,还经常买路货。现在青岛港也已经开通了前往自由邦新京港的蒸汽轮船航班了,运输时间大大缩短,因此他就很少出现在博览会大街的路货交易中心了。当然他现在也在慢慢朝实业方面转型,为了抵消采购原材料的风险,未来他可能还是免不了要去交易中心操作,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讲课完毕后就进入了自由提问环节。学生们问的问题五花八门,有工业的,有贸易的,有金融的,有税法的,甚至还有有关梁强东私人生活的。比如,有个学生就问梁强东为何老喜欢请女学生吃饭,惹得课堂上一阵哄笑。

    梁强东黑着脸没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原配妻子去年年初得了急病去世,军头出身的老丈人更是不知作古几年了,因此他现在完全是处于没人管束放飞自我的状态,不知道有多潇洒。这会被学生们问起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随便敷衍几句后,便宣布下课,然后匆匆上了马车回家了。

    在回家的路上,梁强东的思绪很快冷静了下来。他认真思考起了未来几年东岸共和国的走向和政策。在他看来,未来最大的不确定性或者说风险就是战争,即东岸和西班牙之间可能爆发的战争。

    这场战争在梁强东看来基本上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东岸国内很多有心人已经等待多时了。这些人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其实更希望卡洛斯二世在临死前把西班牙王位让给法国波旁家族的人。路易十四非常贪婪,肯定不会放弃秘鲁、新西班牙总督区,肯定会有损东岸人的利益,那么到时候就有出兵的借口了。甚至于,即便路易十四足够清醒,东岸人也会打着支持哈布斯堡家族的旗号参战,想方设法出兵。

    当然东岸人出兵的主要目标是秘鲁和新西班牙总督区。陆军部的人一致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必须好好把握,否则未来可能会被子孙后代唾骂。那些个武夫,恨不得一口气把这两个总督区全部一口吞下,也不管会不会消化不良,实在让人头疼。

    梁强东隐隐感觉到执委会内部其实也是倾向于战争的,这从主席邵耀光频繁前往船厂视察就能看得出来。他一方面是看看“汴梁”级铁甲战舰的技术攻关进行得如何了,另一方面也是督促各大船厂加快速度生产全蒸汽动力船只,吨位越大越好,以便将来战争爆发时有充足且快速的运力可用。

    “这位邵主席啊,打小我就感觉他是个隐藏的战争狂人,现在看来果然不出所料。”舒服地靠在车厢内挂着的土耳其精制毛毯上后,梁强东默默想着。他对战争不怎么感兴趣,但对交通运输工具的快速发展倒是非常关心,而这其实也是一个合格的海贸商人必备的素质。

    战争,毫无疑问是很多科技的催化剂,即便是在东岸也不例外。三千吨乃至更大载重量的钢制蒸汽轮船,这若是搁在以往,怕是要花上不少时间慢慢研发,最后跳票几次后才最终完成。但在战争的催逼下,大伙都没有资格浪费时间,因此保不齐用不了太长时间,就能把这个大家伙研发出来呢。

    3000-5000吨的全蒸汽铁船,天尊在上,这可是能改变海上贸易规则的东西,梁强东觉得自己必须好好制定公司未来的发展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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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 产业扶持

    “作为一家银行,其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决定该向谁提供信贷,信贷的额度应该有多大,以及应该用什么作为抵押品。”青岛博览会大街,新开业的南铁银行青岛支行办公室内,强小满正在向一批新招收的员工训话。

    作为一家实力孱弱的小银行,南铁银行至今吸收的存款不过几百万元,且大部分贷给了大股东南铁公司,风险比较大,按理来说也是不合规的。不过现在东岸银行监管也就那样,《银行法》更是非常粗疏,执行时也很多不到位的地方,因此导致了商业银行在经营时出现各种乱象。

    不过,制度不规范,却并不代表银行管理层没有警惕之心。以南铁银行为例,其大股东南铁公司主动提出降低在该行的融资比例,以减少经营风险,今后把更多的贷款贷给诸如东岸电力公司、宝马自行车厂、光明灯具厂(原白家的光明蜡烛厂)、宋河食品公司等新兴企业,甚至就连个人贷款,都可以考虑一些,只要有抵押物——南铁银行目前就在和奥列格·纳雷什金洽谈,贷款用途是在洛阳府新建一座纳雷什金大厦。

    强小满现在已经将宝马自行车厂全部委托给了自己的长子打理,而他自己则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南铁银行的经营中。现在银行业的竞争实在是太激烈了,几大银行不用说了,东岸农业银行、联合工业信贷银行、大众储蓄银行这三巨头的实力难以望其项背,就连青岛商业清算银行、台湾银行——1694年开始正式进军国内金融业,目前已在青岛县筹办第一家支行——这类专业银行都很难比得上。南铁银行,真的是银行界最末流的,排行老六,最后一名!

    所以,南铁银行现在压力其实挺大的,什么事情都得小心翼翼,就连招募、培训员工这类事情,都得高层管理人员亲历亲为。没办法,谁让青岛金融学院的优等毕业生都去了政府部门或其他几大银行呢?来南铁银行的多半是一些成绩不怎么出众的学生,只能如此了。

    “发放信贷的主要依据是对贷款申请人的直接了解,或者依据他存入银行的资金、持有的债券或股票等作为凭证。债券和股票的价值每周都会公布,所以你们需要去交易所里多看、多走,知道吗?另外,你们需要有灵活、机敏的头脑,以及勤快的办事风格。我们不同于那些大银行,有时候需要发掘一些不那么优质的客户。比如,在许多情况下,小商人或小规模的农场主,他们除了自己的店铺或租赁而来的土地外,别无其他抵押物,那么我们该怎样才能判断这个人值不值得放贷呢?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长期与那些潜在客户打交道,了解他们的经营状况,然后做出判断。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大银行的分行经理们一般很难做到与这些小客户的深入接触,我们的机会就在于此,当然他们的机会也在于此——不找我们这类小银行贷款的话,他们只能求助那些手段毒辣的私人放贷者了,因为他们真的很难在大银行的分行那里获得足够的贷款。”强小满非常仔细地说道:“所以,我们银行不需要那些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的混子,我需要的是你们发掘潜在客户,然后深入他们的生活,了解他们的经营状况,尽可能准确地放贷。而一旦做出业绩,行里也会不吝赏赐,相关提成和奖金都有明文规定,非常丰厚,你们应该都已经很了解了。”

    说完这些,强小满让一干员工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自己给自己泡了杯咖啡,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实话,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来青岛办这个支行了,实在是事务繁杂,劳心劳力,偏偏身边还没几个得力的人手可以使唤,以至于自己都瘦了一大圈,实在是亏大了。

    不过没办法,当初自己定下了“好好做人”的决心,不再当那易遭人白眼的金融掮客,把父亲当年遗留下来的人情耗光。因此,即便再难,他也要坚持下去,坚持到闯出一番全新的局面,让当初所有轻视自己的人都大吃一惊。

    只是决心好下,等实际做起事情来时,就一个难题接一个难题,让人疲于应付。好在之前在上海县筹办支行的时候,强小满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过程虽然磕磕绊绊,但总算架子撑起来了,支行也进入了良性运转轨道,开始吸纳社会存款,并给一些企业及上海县政府贷出了款子。

    这次青岛支行筹办,强小满作为股东兼副总经理,再一次披挂上阵,带着几个骨干忙活了起来。不过青岛是金融中心,各类银行扎堆,竞争异常激烈,不像上海那边那么好弄。强小满在这里折腾了好几个月,最后终于租下了房子,招募了一批新人粗粗培训了一下,总算开业大吉了。

    面对青岛港这边激烈的竞争局面,强小满思来想去,觉得只能派出大量信贷业务员深入各个小企业或农村,看看有没有被大银行遗漏的机会可捡。至于说去那些大企业和人竞争,不好意思,他还没那个自信,目前就和老朋友梁强东谈妥了一笔四万元的贷款,用于他采买一批五金制品、机械零部件及药品,销售到自由邦去。其他的生意,也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比如某个拥有十名学徒和帮工的锁匠来贷了两千元、某个珠宝匠人过来贷了四千元,规模都不大,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而更让强小满感到有些烦恼的是,现在中央出了新政策,要求各银行加大对国内航运企业的融资力度,让他们有钱可以给船厂下订单买蒸汽船——公允地说,在东岸搞航运其实很挣钱的,南海运输公司每年利润就很高,但与大多数国企一样,他们不但要交税,还要上缴利润,导致更新设备、采购新船的资金不凑手,只能临时找银行借钱,这也是大多数国企的无奈之处。

    南铁银行自然也接到了上级管理机构(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的通知,要求他们拿出一笔款子贷给南海运输公司,利率还不能高。具体的数额,下周贵金属管理总局会派人过来与支行详细商量后确定。但不管多少钱,对于业务量不大的南铁银行来说,总是一件负面的事情,让强小满非常担心。他甚至都有点后悔撺掇徐向东说要来青岛港开支行了,好好在宋河以南发展不是挺好的么,那里大家的起步都差不了太多,南铁银行还是有一搏之力的,这次完全是自己作自己啊!

    但再不爽也得执行。现在上头一门心思想要扩大三大航运公司(南海运输公司、东非运输公司、信使班轮公司,排名分先后)的蒸汽轮船保有量,且一再强调要多造大船,2000吨以下的尽量少造。这其中需要的资金量之大不问可知,单靠航运企业本身肯定是无法完成的,故需要银行提供大笔低息贷款,以帮助他们完成船只的更新换代。至于换下的风帆船或机帆船么,则公开拍卖,价高者得,前期是购买的人必须是东岸国民。

    从这个角度来看,政府对于航运企业的支持力度是非常大的。上层已经充分意识到,交通运输事业是现在东岸头等重要的事业,尤其是这海上运输事业,对于以航海立国的东岸来说,意义又要更重上一层。只有保有规模庞大的蒸汽轮船运输队伍,那么快速向外运兵、运物资、运商品才会成为现实,才能为国内带来更多的利益。

    当然发展轮船队伍还有一个隐藏的用意,那就是为可能在数年内爆发的战争做准备。说白了,是为了投射兵力和物资而做的先手准备。不然的话,空有强大的生产能力和精锐的部队,却无法大规模且及时地运到前线,那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而另外一层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是,战后一旦东岸人夺取了秘鲁、新西班牙两大总督区的大片土地,生活在那里的数量庞大的印第安人、梅斯蒂索人肯定是要被处理的。按照东岸一贯的政策,他们将被全数运往海外殖民地——主要是南部非洲的黄黑分界线——而这没有一个规模庞大的轮船运输队是不可行的。毕竟,风帆船局限太多,速度太慢,吨位太小,靠它们来运输,要运到猴年马月啊?

    所以说,发展远洋运输事业,其意义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这些海上运力,平时可以为经济建设做贡献,战时被征用时又可以增大东岸军队的海外投射力量,使得跨大洋的攻击成为可能,可谓是作用多多。所以你现在便可以理解了,政府上层要求各商业银行敞开荷包,给航运企业大笔放款是什么原因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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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产业革命(一)

    “斯科特先生,您要的报纸来了。”东方港十月大道的英国大使馆内,新任英格兰王国驻东岸大使刚刚吃完早餐,仆人便按照他的习惯,将昨天购来的报刊杂志送了过来。报刊杂志都是近期出版的,涵盖各个领域,可以说市面上能买的都买来了,由此可见英国人搜寻东岸信息的力度还是很大的。

    约翰·斯科特是去年年底刚刚上任的,原本的驻东岸大使回国担任一家由化学工业投资者组成的委员会的顾问。化学工业,在英格兰还是一个新鲜名词,但在东岸却已经慢慢发展了很多年了。他们可以通过不断改进的生产线以令人吃惊的低成本生产硫酸、盐酸、纯碱等市场需求量很大的化工产品,同时还能分离煤焦油中的许多成分,甚至就连宝贵的硫都能回收一部分,技术确实已经到了令英格兰人需要仰望的程度。

    英格兰人成立的这家委员会共由二十多位大大小小的投资商组成,先期筹集了大概十五万镑的资金,打算仿效东岸人,建立规模化的纯碱生产工厂。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英格兰人看到了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好处,尤其是纯碱的工业化生产,需要海量的资金进行研发,单靠任何一位个人投资者可能有些吃力,因此不如集结众人的力量,集中进行攻关。如果产生了成果,那么按各人的投资比例分享收益就是了。

    其实,英格兰人也明白,像东岸那样由政府牵头组织,成立一个产业发展基金,对各种新产业进行指导和投资,似乎才是最靠谱的。但这事在东岸行得通,在英格兰却决计行不通!商人们才联合起来压制住王室没多少年,怎么可能又将其放出来呢?要知道,这种事情可是会极大强化王室权威和影响力的,是这些阔佬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他们宁愿由他们控制的国会拨款来成立这种产业基金,但代表其他行业的议员们肯定不会同意。理由也很简单,凭什么我一个建筑商人出钱来帮你发展化工产业?

    所以,这是制度的缺陷,在目前看来是无解的。现今的英格兰国会,完全就是一帮抱团取暖的商人或下级贵族们的集合体,大家在对付王室上面达成了共识,因为这事关所有人的切身利益。但如果说具体发展某一项产业,并且还为此在全国范围内征税,这就有的扯皮了,大概率无法通过。

    说来说去,还是得自己想办法!由相关利益方自己成立协会,自己组织资金,自己进行研发,成果(如果有的话)自然也是相关投资者自己分享了。

    约翰·斯科特将手头的报刊杂志归了一些类。他没有先看经济和商业方面的新闻,而是首先选择政治领域的报道。他坚持认为,东岸的强大在于其体制,而不是技术。比如他们可以以国家财力为后盾,扶持一大帮企业的发展,或给予补贴,或减免税收,或提供技术援助,总之手段很多,企业的技术攻关速度也很快。再比如,他们和英格兰一样有一个贵族议院,但执行这个议院意志的却是一个九人集体,遇事表决简单多数即可通过,非常高效。

    英格兰在这些方面就不行了。他们国会一般不开,平日里阔佬议员们在各地忙着自己的生意,只有遇到大事时才会聚集一堂,开会讨论。而英格兰至今没有一个全国性的财政及税收制度,政府只能收到少得可怜的一点税收,用于维持公务员及少量军队的运转。一旦没钱了,再向国会求助,或者临时开征某税,或者由议员们以“援助金”的名义摊派出钱,可以说是公私不分,非常粗疏——当然议员们对此也无所谓,他们平时也不缴什么税,国家本来就是他们的玩具,有事时出点钱也很正常,反正过后还能大把赚钱。

    约翰·科特本来觉得这没什么,因为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国家都是这样的,联合省因为战争发债加税,中国的大明也有“辽饷”这种临时性税收。但在看了东岸成熟的征税体系后,他真的很受震动,他们对全国的经济活动进行分析,考虑到民众的生活,然后进行征税。税种也非常科学,征税人员数量庞大,文职的、武装的都有,偏偏成本不算高,这可能得益于他们对社会的控制比较严密吧。

    现在斯科特在认真思考怎么把东岸的制度移植到英格兰,哪怕一部分也可以。但他的朋友警告他,东岸的文化与英格兰不同,他们是削弱个人权利以谋求更大的集体利益,这在英格兰行不通。刚刚经历了光荣革命没几年的议员们就像惊弓之鸟一样,任何旨在加强中央集权和大政府的举措都会遭到他们的激烈反对。比如海峡对岸的路易十四关闭巴黎高等法院,无论大事小事一言而决的作风就被他们骂了很多年,因为他们害怕英格兰的王室家族也这么做(国会与王室可是有血仇的……),那样他们可能小命不保。

    约翰·斯科特虽然是国会议员,在他对王室并没有意见,从这个角度而言,他倒像是国会里的一个另类了。他接受了朋友的警告,重新思考起了英格兰的政治改革。既然加强王室权力不行,那么设立一个代表国会和众大臣的职务,由他来领导英格兰前进,是不是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呢?这个职务的名字可以叫做“首相”,由他负责组织政府,对国会负责,对国王保持一定的尊敬,这样或许会更好?斯科特叼着烟斗,打算将这些想法记下来,回头派人送回国内,看看能不能实行。

    看完了政治部分的新闻后,斯科特稍事休息了会,然后捡了一份有关工业方面的杂志看看。这份杂志本期的主题是有关发电和供电的,斯科特非常感兴趣。电这种东西,在如今的东岸已经不是秘密,很多人都在谈论它,有的褒有的贬,但官方媒体大多对此持正面看法,这让斯科特敏锐地意识到,也许东岸人要掀起一场电力革命了。

    只是他还有些不解,现在蒸汽机的效率越来越高,成本越来越低,创造的价值无与伦比,就连英格兰都在将其引入工业生产领域之中,欧陆其他国家也在或快或慢地跟上,那么作为蒸汽机领域的先驱国家,东岸人真的愿意舍弃国内那遍布各个角落的总计数十万匹马力的蒸汽机,转而发展电力吗?这不仅仅是替换蒸汽机的问题,还包括很多传动装置,生产线可能也要改,生产习惯也要适应,替换成本并不低。而且,那些锅炉房怎么办?沿途设置的加煤站及运输煤炭的系统会有很多人失业吧,这些人的生活怎么安排?更别说,虽然斯科特不了解,但他通过自己的经验判断得知,能够稳定供应电力的基础设施其成本肯定也不低吧?全国范围内到底要建多少个发电站呢?这些都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蒸汽机此时还处于上升期,剩余价值远还没有到被榨取干净的地步啊!

    唯一的解释,就是电力可能比汽力优越太多,因此即便有着巨大的替换成本,东岸人也会进行下去。当然这个替换的过程肯定是较为缓慢的,东岸政府会找出一个最佳的时间平衡点,以坚固各方面的利益。但不论如何,形势已经很明显了,电力比汽力优越,东岸人最终会完成电力革命,这让斯科特有些郁闷。

    看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斯科特有些烦闷,便起身穿好衣服,带了两名随从,到大使馆对面的一家茶馆坐坐。茶这种东西,在东岸很常见,饮用的人也很多。其最著名的高山流水茶馆,由东岸餐饮娱乐业巨子徐浩掌控,在全国开了足足几十家分店,是一家著名的中端品牌,面向的客户群也主要是东岸日渐崛起的中产阶级。这些人兜里有几个钱,不屑于去低端的大茶铺,也去不起那些专为有钱人服务的高端私家茶馆,因此只能去高山流水这种连锁茶馆消费了。

    不过说真的,高山流水知名度还是可以的,因为就连伦敦,如今都已经有了一家了。一堆堆的上流社会人士——在斯科特看来,那些都是做生意暴富了的新贵,没什么底蕴——到这里来消费,仿佛沾上了东岸他们就能变得更加高贵似的,这让他很不喜。

    今天他去的茶馆就是高山流水茶馆,里面人还不少,且让他看见了熟人,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何塞·罗德里格斯。这位罗德里格斯家族的主要成员最近一直很忙,据说他一直在和东岸政府交涉,以处理他手头那庞大的农田和牧场。东岸法律规定一百亩是个人拥有耕地的上限,何塞他们家族拥有的土地何止几万亩,牧场面积更是大到没边,因此双方正在协商一个收购价格——肯定不会高。

    何塞·罗德里格斯苦恼的自然不是土地要被政府买走,这一点他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他真正为难的是拿到补偿款后,到底做什么去。他曾经想过回西班牙创办企业,但家族在马德里和塞维利亚开办的两家生产蒸汽机的厂子先后破产之后,他就熄了这个念头。斯科特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当初他们卖出的蒸汽机老出故障,于是便从伦敦聘请了几位技师帮忙修理,斯科特有幸参与,因此知晓了。

    不过听说罗德里格斯家族最近准备开办纺织厂,使用英国的蒸汽机和东岸的纺织机械,地点就设在加利西亚地区,以就近采购羊毛和减少运输成本。对于此,约翰·斯科特不是很看好,因为西班牙的人工费用实在太高了,物价水平也比英格兰高,大概率竞争不过英国纺织品。更不用说西班牙现在基本没什么关税,东岸人的纺织品也可以敞开进入了,这家纺织厂的前景注定是十分暗淡的。

    这就是产业压制的悲哀!斯科特突然想起了英格兰的皮革制造业,也是在东岸商品的冲击下最终慢慢沉寂以至于只能在本土艰难求存的吧。鞣制皮革需要的化学品、生皮原材料、生产皮革的自动化或半自动化设备,几乎每一样英国人都不占优势,以至于他们在牛皮、羊皮皮具市场上全线溃败,且由于和东岸人的协议,也不敢随意加征关税,最终弄得苦不堪言。

    约翰·斯科特觉得,英格兰甚至是其他欧陆国家的工业想要崛起,就必须解决上述问题。而这些问题归纳起来,其实也就一样,那就是要提高他们的机械技术水平。尤其是那蒸汽机的制造水平,必须进一步提高,也必须加快普及速度。想想英格兰现在全国不过几千匹马力的蒸汽机动力,斯科特就觉得这个问题愈发严峻,迫切需要尽快解决了。

    只是,现在东岸人都在想着要发展电力了,这蒸汽机真的能代表未来吗?斯科特内心之中觉得是否定的,但也没有任何解决办法。他们连蒸汽机都玩得磕磕绊绊的,又有什么资格玩更加先进的电力呢?现在全英格兰,懂电这种东西,知道一点概念,会玩一些小把戏的,加起来有十个人吗?这样薄弱的技术基础,想做点事情真的太难了,想到这里就让人觉得泄气,产业被东岸人全方位压制的情形,可能还要持续很多年呢。

    喝完一杯茶后,约翰·斯科特本打算去与何塞打个招呼,但看到对方忧心忡忡,神思不属的,他明智地没有去打扰,而是独自结账默默走人。马德里的卡洛斯二世身体状况不佳,这是整个欧洲都知道的事情,未来英格兰与西班牙的关系如何还很难说呢,搞不好就要爆发战争——依照英格兰对法兰西的仇视程度,一旦路易十四控制了西班牙,那么英国只能与维也纳的哈布斯堡家族站在一起,发生战争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作为一名外交官,这个时候很显然应该更加谨慎一点。

第四百八十四章 产业革命(二)

    如果产业革命仅仅在于一些技术改进,如果它的后果并不扩散到产品之外,那么它终究是一个不太重要的事件,在历史上也可能只有寥寥数笔,占有很少的篇幅。但是,产业革命通过人类的需要、筹划和活动的具体表现,对人类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深刻地改变了整个社会的组织结构及运行方式,最终成为了一项伟大的事件。”1694年2月10日,纳雷什金大厦底楼的高山流水茶馆内,奥列格正在和一位东岸学者交流。

    学者姓钱,是初代元老钱浩的外孙唔,至于外孙为何姓钱,你懂的,后世有些人外孙还姓凳呢因为没什么从政的天赋,经商也不会,因此只能在学术圈子里混混维持生活的样子。此君曾经就职于首都干部进修学校,后来辞职办杂志,销量一般,纯属于自娱自乐,但生活上倒也落得个逍遥。

    奥列格纳雷什金也在东岸生活很多年了。这个出身贵族家庭的年轻人在俄罗斯接受了传统的教育,来到东岸后又对各种新事物非常感兴趣,不仅仅是马球、围棋、舞蹈等娱乐活动,同样也包括政治、经济及社会文化制度好吧,这里面他的兴趣也是只占一部分,更多的是他父亲、沙皇彼得的舅舅、莫斯科第一权臣纳雷什金公爵的要求。

    奥列格对父亲的这个要求还是很在意的。因为他能够在东岸如此潇洒,离不开家族的帮助,因此平时就很注意搜集这方面的消息。今天请这位名叫钱清的学者来授课,也是这些资料搜集活动的一部分。

    钱清讲的东西其实都是东岸各种报刊上公开刊登过得内容,有心人并不难搜集到这些内容都是面向全社会进行教育的,为的就是促进整个社会的进步,因此很难保密之所以请钱某人过来,主要还是让他帮忙详细解读一下。靠自己琢磨,终究不如请专家权威,甚至还可能理解错误,那就不美了。

    “我们的社会学研究者们,通常习惯把未进行工业化生产的国家称为封建国家,嗯,你也可以称为中世纪国家。进行了大工业化生产的国家,则可以称为现代国家。现代国家的优势是全方位的,因为进行了机器化大生产的缘故,社会财富急剧增加,人民的生活方式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变,政府为了适应这种生产力,会改变自己的统治方式,使得其控制力深入全国各个角落,社会人员、物资的动员效率也极大提升。我打个比方,加入我国与俄罗斯在乌克兰交战,只要我国政府愿意支付巨额开支,那么也许当新大陆生产的物资被运抵克里米亚半岛时,贵国在图拉兵工厂生产的武器还没运至亚速城下呢。这其中的差距,你可以细细体会。”钱清一边喝茶一边说道:“不好意思,也许我说话的方式会让你感到不快,但我只是想让你能够更加轻松地理解。”

    “不,您的方式让我印象深刻,也许俄罗斯与东岸永远不应该发生战争。”奥列格纳雷什金略显尴尬地说道。

    “好吧,那我们继续。”钱清点了点头,说道:“工业化大生产带来的好处除了社会财富及动员效率的增加外,还有就是人口的快速增长了。根据我们研究,一个社会人口增长主要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社会财富,二是公共安全。社会财富不用说了,财富增加后,各方面如食品、医疗等都会改善,这对于人口的增长至关重要;公共安全同样很重要,战争以及其他因素导致的社会混乱对于人口增长可能更加不利,这在历史上一直表现得很突出。我们对比下封建国家与现代国家的人口增长就知道了,封建国家的人口增长一直很缓慢好吧,远东的中国应该排除在外,因为这个国家的文化不太一样,同时公共安全在大部分时候也做得不错而现代国家的人口增长则十分迅速,看看东岸,再看看旧大陆,什么都一目了然了。这不是君主或政治家的错,而是国家体制和生产力的不一样。”

    “俄罗斯依仗的就是人口,这么看来要让俄罗斯的人口增速变快,那么进行大幅度的改革就是必须的了?”奥列格纳雷什金转动着钢笔,无奈地说道:“几代沙皇不断引进西方的人才和技术,费尽了心血,才让俄罗斯扩大了一些地盘和人口。如今看来,这仍然远远不够,国家还需要进行深入的改革,好在彼得沙皇正在为此努力。”

    “你可以这样理解没错。工业的发达导致工作岗位需求的增多,当这些岗位报酬优厚的时候,家庭将不会成为负担,结婚就会提早而且为数众多。看看东岸,很多女人十八岁甚至十六岁就结婚了,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人口不增加是绝对不可能的,工作会使婴儿像春笋一样长出来,遍地都是孩子,这些都是工业发展带来的红利。这个利润反过来同样成立,如果经济不行的话,那么相应的人口增长也会变慢甚至停滞,而这又会反过来导致经济进入一个恶性循环的轨道。”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有理论支撑吗?”奥列格问道。

    “很抱歉,暂时没有,但我国有一些学者在做这方面的研究,我也希望很快看到成果出来。”钱清抱歉地回答道。

    “好吧,这不是重点。”奥列格纳雷什金也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然后问道:“这么说,我应该回俄罗斯发展?将我在东岸的一切复制过去?”

    “这是行不通的,小伙子。”钱清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要明白,你手头掌握着的事商业资本,一种非常古老的资本。在工业不发达的封建国家,有钱人一般掌握着的都是地产资本、商业资本或金融资本,如贵族、教会、大商人或放贷者。他们能够创造多少就业机会?又能够惠及多少人?很遗憾,这一点不用我提醒,你应该也可以很快意识到。在现代国家,工业资本的重要性大大增加,因为这可以创造大量的就业机会。了解一下东岸的钢铁厂、纺织厂以及铁路机构的雇员数量吧,绝对比你的纳雷什金大厦多得多了,可能有上百倍之多。抱歉,我没有具体统计过,我这是凭借印象来说的,但应该不会差很多。”

    “奥列格,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一些道理。俄罗斯没有发生产业革命,短期内可能也不会具备这个条件,但东岸是一个产业革命进入中盘的国家,两者之间的国力差距是非常悬殊的。你可以与你的父亲具体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他可能不会听你的,但你要明白,俄罗斯现在不具备挑战东岸的实力,即便是在黑海一带也是如此。”钱清看了一眼默默思索着的奥列格纳雷什金,说道:“也许你的父亲或表兄彼得沙皇觉得进行军事现代化改革后,可以凭借地理优势与东岸掰掰手腕,但后劲必然是不足的,会付出极大的代价。愿意看到这一点的只有波兰人和瑞典人,他们做梦都会笑醒。奥列格,俄罗斯的出路不在南方,而在西部,明白吗?”

    钱清的这话就比较重了,让奥列格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在东岸生活了这么些年,本来觉得凭借日进斗金的纳雷什金大厦以及一些优质股票可以让自己的地位极大提高了,可没想到在真正的东岸精英阶层眼里,他和他的祖国竟然是那么地落后,那么地不堪一击,这让他有些难受。不过人家说的似乎也非常有道理,俄罗斯实在太落后了,以至于不得不进行全方位的改革,否则作为自己的标准,他可能永远无法在东岸得到足够的尊重,即便他已经是一个资产非常雄厚的成功商人。

    也许,俄罗斯真的不应该与东岸为敌,全力南进本来就是一个错误?现在俄罗斯已经拥有第聂伯河以东的乌克兰以及河西的基辅,在乌克兰大草原有了一席之地,看似离出海口只有一步之遥。但就是这一步之遥,在东岸人、克里米亚鞑靼人以及奥斯曼土耳其人的联合阻击下,可能永远也无法跨过了。俄罗斯帝国真正的出路,难道就真的只能西向了?

    但西向也有个问题,波兰现在几乎就是个内陆国,即便打下其大片疆土,但仍然解决不了出海口的问题。要想获得出海口,还要进一步进军立窝尼亚地区,但这里大部分都属于瑞典王国,这是最棘手的部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瑞典工业化程度比俄罗斯强得有限,全国也只有三百万人,且其中超过一半是统治得并不十分稳固的德意志人。从这方面来看,这个前陆军强权国家似乎并不如其表面看起来那么强大,如果俄罗斯做好充分准备的话,还是有可能在这个方向取得突破的。真该让表兄来东岸看看,看看进行了产业革命的东岸有多么强大,多么富饶,这肯定有助于让他改变自己非要获得黑海出海口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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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产业革命(三)

    与钱清学习完毕后,奥列格纳雷什金便离开了茶馆了。他决定去大街上逛一逛,没有别的原因,而是他想念某间酒家自酿的酒了。作为一个标准的俄罗斯人,奥列格还是十分喜欢喝酒的,尤其喜欢品尝其他国家不同风味的美酒。

    纳雷什金大厦所在的街道去年刚刚拓宽了一次。劳工都是来自内陆地区的克兰迪人和克丘亚人,他们为此花费了巨大的心血和汗水,然后领了一笔赏钱,情绪复杂地登上了前往南非的帆船。

    拓宽后的街道依然显得有些拥挤。这或许是因为前来做生意的人多了,南村港的魅力,看来确实与众不同。但南村港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布局实在太凌乱了。或者说这里原来根本没有布局,都是野蛮生长自己一点一滴凑出来的。毕竟这里当初还是西班牙王国的地盘,东岸人是被盐布铁路及港口码头吸引过来的。而美铁公司那帮人在市政管理上确实差前辈南铁公司太多了,他们对此基本持放任自流的态度,等到后来不对重视起来时,却已经为时过晚了,最终造就了南村港这么一个略显凌乱的城市格局。

    纳雷什金大厦是著名的高档办公区,云集了诸多东岸著名企业,但就在其所在的街道上,原本还一片荒芜内,但这两年内建起了不少房子,其中竟然还有一家从事机械加工的小企业,可见其毫无规划。奥列格纳雷什金慢悠悠地经过了这家主要加工船用机械零部件的小企业,发现这家厂的院子里又堆了一些木箱,看样子是新买的机器,不由得感叹其生意太好了。

    这时他不由得想起了曾经听几位英国商人聊起的一段趣事:英国第二大机械工业城市谢菲尔德因为使用了新式机床进行加工零部件,效率大大提高,因此裁掉了不少工人。结果呢?那些工人集体闹事,将从伯明翰买来的新机床全部砸毁,损失达数千镑。虽然那些失业工人们下场都不怎么样,很多被判流放北美殖民地,但这件事的本身就说明了新旧社会转换期所产生的种种矛盾。

    这个故事也让奥列格明白了,工人唯一的资本就是劳动力和职业技能,凡是旨在降低这个货那个技能价值的行为,都是在剥夺他们一部分的所有。机器的最大好处是能在劳动力上进行节约,但是工人们可能很有理由地认为这种节约是在损害他们的利益,因此激起他们的反抗也就在所难免了。

    当然工人们不明白,当机器被大量使用后,其本身的价格会很快下降,从而有更多的机器可以被企业主们采购,然后变相增加了额工作岗位。但问题在于工人们很难这样去理解,他们在看到机器时,下意识地就会认为他们的工作会失去至少工资会降低所以他们必须要抗争,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这种转变去学习新技能然后找到合适的工作的。

    与之相比,东岸这边的情况似乎要好上很多。这里的社会制度天生就比较合理,即相对低的物价以及较高的平均财富使得工人们还有退路,每当技术出现进步,导致工厂需要的工人减少时,他们会去别的工厂碰碰运气。甚至于,有的时候他们都不会被裁员,因为工厂很可能会扩大生产规模,企业主选择对他们进行充分的培训,以使他们能够适应新的工作岗位。退一万步,即便真的被裁员了且又没有找到新的工作,他们还可以扛起行李,到各地的国家开拓总局的分支机构中报名,参加新开发地区的拓荒工作,成为一名农民。

    虽然现在东岸农民的收入整体在下降,比不上工商业岗位的收入水平,但说实话过个小康生活还是不难的,只要你能耐得住那艰苦的开荒生活。更别说,国家也在想方设法帮助农民增收,比如为他们的农产品找市场,鼓励成立合作社组织(这可以有效增加他们的议价能力,降低经营成本),实行低息甚至免息贷款等等,农民们的收入至少还是有一个底在那里的,不会无限制下降,这比起英格兰那些从一无所有的流浪农民转变来的工人要强多了。那些失业的英格兰工人,真的是失业就没有了任何收入来源,饥饿交迫是必然的事情。

    英格兰就缺乏那么一种保障这些人基本生活的社会制度,所以才造成了这么严峻的问题。其实他们不是没有这种机会的,事实上他们在北美殖民地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但问题是他们对殖民地的管理太糟糕了,那里也基本是无法无天的话外之地,什么事都是公司说了算,政府只能在大面上制定方针,比如当年铁腕强人克伦威尔推行的《航海法令》,但对于各个农场或庄园的经营,却很难扯得上手,那些庄园主、农场主们也非常鄙视英格兰王室,对各种政策阳奉阴违,对新来的移民苛刻对待,导致英格兰本土人民但凡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都不会考虑去北美殖民地生活,实在是名声太坏。

    据说英国人在去年讨论过出台一项济贫法案,以帮助这些可怜的失业者,纾解社会矛盾。济贫法案的内容很多,既包括给失业工人发放数量有限的食物,提供简单的培训机会,同时也包括设立孤儿院等等。奥列格了解到,这项济贫法案最初是路易十四听取了大臣们的汇报并在巴黎施行的很显然施行得很不好英国人觉得很不错,因此将其照搬了过来。国会的阔佬们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象征性地拿出了一点钱,以维持济贫法案的施行。

    不过奥列格对这项法案的作用并没有太多的信心,他觉得那些商人都已经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巴黎的那些孤儿院,据说年龄大一点的孩童都要纺纱织布,动作慢一点都可能挨鞭子。孤儿院的院长与商人们互相勾结,欺上瞒下,让儿童们承受了繁重的工作和非人的折磨,简直一点人性都没有在那些纺织工厂里,经常是几十个女孩坐在一起纺纱,必须保持绝对的静默,一名凶恶的女人站在一旁,看到谁偷懒或做得不好就进行惩罚,有时候就连四岁的小孩也要像大人一样谋生,让人看了说不出话来。

    奥列格在东岸生活了多年,潜移默化之下,道德水准确实和以往相比高了很多。虽然儿童身材矮小,手指纤细,性情温顺,是纺织工作中某些工序最好的工人,但他真的无法认同这一点。童工,在东岸是被法律禁止的(虽然社会上多多少少也存在一些童工现象),奥列格认为这是对的。儿童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尽可能学到更多的知识来帮助自己成年后的生活,而不是过早地把精力耗费在无休止的体力劳动之中,这对整个社会没有什么好处。

    这说起来,还是体制的差异!华夏东岸共和国确实可以担得起人类文明灯塔的名头,而不是某人吹嘘自己是“太阳王”就仿佛真的光芒万丈一样。奥列格纳雷什金摇了摇头,走过了那家正在拆箱新机器的工厂,举步迈进了那家他非常喜欢光顾的酒家。

    很巧,酒家里如今有一群下了班的工人在喝啤酒当然不是品牌啤酒了,而是店家自酿的廉价啤酒。他们一边喝一边大声谈论着厂里这个月的生意如何,谁谁谁这个月的奖金要超过所有人了,当然更多的还是有关工厂女工的一些八卦及黄色笑话,让奥列格纳雷什金听了不由莞尔。

    这才是自由的工厂气息啊,而不是像旧大路那种如同牢房一般的气氛。虽然英国人、法国人搞的这些工厂可以极大降低商品的成本,让它们在欧陆市场有一定的竞争力,但说到底这是以损害全体国民是的,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的健康为代价得来的。他们早晚有一天会为这些行为而后悔,特别是那些被剥夺了受教育权利的儿童,也许就有一些特别有天分的孩子的才华被浪费在了无尽的纺纱机里面,终其短暂的一生都无法为国家创造太大的价值,这岂不是可悲?

    “也许沙皇陛下正在进行的改革也会带来这个后果吧?”有时候奥列格会情不自禁地这样想,但他也没太好的办法。俄罗斯实在太穷了,他们除了出卖自然资源和农产品外,似乎别无其他获得资金的渠道。如果牺牲小孩的生命可以获取利润的话,杜马会议的那些老爷们才不会在乎呢!恐怕据连他的父亲,俄罗斯改革计划的制定者之一,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吧!在俄罗斯,大人的命都很轻贱,更别说孩童了,这真的是一个异常残酷的世界啊!

    “希望随着产业革命的深入进行,企业主们利润的逐渐累积,所有人的生活都能得到慢慢改善吧,这是我最后的奢望了。”奥列格纳雷什金喝了一口烈酒,默默地想道。

第四百八十六章 面貌(一)

    486 面貌(一)

    1694年2月26日清晨,阿涅利刚刚起床。

    这是他最近大半年来首次在东方港过夜,结果感受十分糟糕。中铁公司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东方县火车站彻夜不停地有火车进站,也不知道运的什么东西,弄出这么大一副阵仗。

    “唉,城市有其可爱的一面,也有其烦人的一面。夜深人静时都能听到隆隆的火车声,白天时一般也处于喧嚣之中,当真一点清静也不可得啊。”还穿着一身睡袍的阿涅利拉开了后世的窗帘,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叹气道。

    话说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多的东岸人居住在城镇及其辐射范围内了。火车更是许多城乡人民经常见到的事物,很多人甚至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在通铁路较早的东岸大草原上,大多数地方的铁路已经和风景融成一片,正如铁路时代出现以前的运河及驿道一样。

    阿涅利住在是一间不大的老房子,这是他从一位去世的老人手里买来的。那位老人的儿女如今都在青岛工作,也不想再回到东方县生活,因此在老人去世后便把这间有些年头或许可以追溯到建国之后最初的那十来年的宅院出售,彻底与这座城市断了联系。

    其实在首都东方县,这样的老房子还有很多,大多盖于几十年前,现在里面都住满了人。像阿涅利现在拥有的这套院子,一般来说住五六个人是正常的,住八到十个人也不必感到惊讶,且其中很多人都是租住的。

    随着东岸人口的增多,以及城市工作机会的增加,城镇人口的数量几乎每天都在增加。这些新增的人口可并不是都很有钱的,尤其是首都的房价很高,因此基本上只能选择租住房子,然后找一份工作谋生。

    这些房屋基本都是面对面的,建造的时候就考虑了节省空间,一般包含三个房间、一个杂物间和一个厨房,里面住满了商铺店员、餐厅服务员、青年工人及其他收入较低的职业者。阿涅利的合作伙伴高进忠曾经非常反对他住在这里,认为这“有**份”,但阿涅利认为自己很喜欢这种氛围,坚持住在这里,更别说他是独立拥有一套宅院,居住条件比其他好太多了,因此高进忠最后也只能作罢。

    与这片区域一街之隔的地方,已经有一片此类居住区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20或30个单元的公寓楼。这些公寓楼用料扎实,设计现代化,各类设施也比较好,因此住在那里的多是工厂的高级技工、各类企业中层管理人员、小商人、学者等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与眼前这个街区形成了鲜明对比。

    曾经政府有过想要改善这片居住区的想法,以改善这些住得“过分拥挤”的人的生活条件。但在确定了迁都事宜之后,这件事基本上就被搁下了,至少中央政府是不会投资了,只能靠东方县政府自己想办法。但县政府摊子也很大,很多地方都急需用钱,改善居民的住宅并不是优先考虑的项目东方县政府曾打算把他们迁往城郊,但被拒绝了,理由是距离上班的地方太远。

    房子建在郊区住不满,建在城里就挤得要死,这其实不仅仅是东方县政府所面临的问题,在青岛、平安这些大城市也非常普遍。那里有着被一条条小巷子分隔开的两层或三层住宅区,多建于很多年前,粗陋但不容易损坏,总数大概有一万多所的样子。大量工作人口住在里面,其中非技术工人往往只有一个单间,技术工人好一些,有两屋一厨的样子,他们负担得起租金或者干脆把这些房间给买下了。

    民政部曾经统计过,工业城市平安县大概有四分之一的人口是住在这些房间里,孩童们在小巷子里四处玩耍。居住区有基本的自来水、煤气灯、下水管道等设施,产生的垃圾也有非国民劳务工定期来清理,总体而言还算过得去。

    这次新首都洛阳府各区在规划时,政府也吸取了教训,对居民住宅区的建设下了很大的力气。他们在办公区或商业区建设了很多30单元的公寓楼对外出租,以供底层公务员、服务人员居住。这些房屋有基本的生活设施,带窗户,有公共厕所和厨房,总体而言非常不错了。而对于那些有一定收入的小康之家,则提供更高档一点的公寓楼进行出租或者出售,这些公寓楼往往有三个房间,非常适合家庭生活。

    至于更有一些的,如商人、高级工程师、中高级官员等,同样有安排。那是建于漂亮的花岗岩街道上的标准化别墅。墙体由青砖建成,有地下室、有回廊、有阁楼、有马厩,还有一个种满了常绿灌木和花草的院子,看起来就非常舒心。这些住宅都价值不菲,目前一共建了一千多套的样子,不接受出租,只出售,为的就是快速回笼一点城市建设的资金。

    阿涅利已经托人在洛邑区买了一套这样的宅院,花了他不少钱。但他并不后悔,在首都拥有一套别墅对于他们这种身份的商人来说简直就是必需的。他们一众人合股经营的兔子洞面粉厂发展至今,已经到了一个蜕变的阶段,进一步的话,农场、粮食加工及销售三线齐开花,退一步的话也能做个大型粮食生产及加工企业,创造的就业岗位数以百计,已经进入了工商部的规模以上企业花名册,因此经常需要到首都来跑跑,看看有没有什么政策或资金上的优惠,这要是没有一个固定住处的话显然是不合适的。

    “城市化的进程在加速啊,轨道交通、煤气灯、自来水服务了越来越多的民众。城市与农村的分野在逐渐模糊,那些为城市生产牛奶、家禽,经营苗圃园艺事业的农民们往往比城里人还要城里人。他们说着只有城里人才会懂的词语,穿着质地优良的衣物,与潘帕地区那种田园牧歌的生活当真是相去甚远啊。也是,一个是真正的农民,一个是经营农业的商人,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阿涅利返身回到茶几边,点了一根烟后,默默地想着:“咱们这个国家如果继续这样高速发展下去,城市人口怕是会更加多吧?也许有一天,当整个县的土地都被城市建筑覆盖,十万人乃至几十万人生活在其间,靠工商业或服务业生活,城市日常所需全靠铁路从远方运来,这该是怎样的一幅盛景啊。”

    阿涅利感觉自己的想象力可能有些太丰富了。占地上千平方公里的城市,说实话他想象不来,也根本不可能。这需要几十万乃至上百万的工商业从业人口,什么样的市场能支撑这样的生产和服务群体?这个星球上怕是还没有呢。

    不过城市越大、越多,肯定是也是一个国家繁荣、强盛的标志。城市意味着金钱,意味着工业化,意味着知识,意味着现代化的生活方式。看看旧大陆那些苦哈哈的农民们,一身病痛,营养不良,精神麻木,与东岸城市里那些衣着得体,身体强健,整天为了更舒适的生活而奋斗的人比起来,你可能会觉得这是两个世界的人。

    东岸持续不断的工业化数十年,至今社会面貌终于发生了巨大、深刻的变化。生活在其间可能还不是特别明显,但之前阿涅利乘船去了一次新库尔兰,那地方也发展好几十年了,但真的一直以来面貌变化不大,还是那老样子,似乎这才是地球上大多数国家的常态。

    “如今只希望能够获得一个有利的国际环境了,能够给咱们东岸更多的时间,那样我们的社会面貌还会发生更大的积极的改变。只是听说西班牙那里不太太平,形势非常复杂,搞不好就会成为一场规模庞大的战争的导火索,这对于工商业的发展是非常负面的。”阿涅利靠在椅背上,想着:“不过事情怎么可能永远一帆风顺呢?我相信凭借咱们国家厚实的国力基础,即便外部形势不怎么好,我们也可以继续发展,继续进步,进而将整个社会推到更高的层次去。现在城市每天都在朝好的一面变化,我相信这会持续下去的,一定!”

    想到这里,阿涅利将烟斗搁下,然后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还算过得去的礼服换上。外面已经是七点多钟了,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洒了进来。远处一列火车驶过,沉闷的轰隆声与尖利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满载上班族的通勤轨道列车摇摇晃晃地驶过每一个街区,城市上空有黑色、黄色或白色的巨龙开始起舞,一份份合同被签署,一张张支票被开出,轮船满载货物离开港口,学生们在上课铃声响起前冲进了教室……

    这个社会的面貌,终究已经被深刻地改变了啊,它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第四百六十九章 面貌(二)

    阿涅利摇摇晃晃地坐到了一张长椅上。刚刚结束晚宴的他喝了不少酒,这会头有些晕。说起来还是岁月不饶人啊,想当年他还是非常能喝的,一次一瓶河中大曲一点问题都没有。但现在老了,身体机能下降,自然不可能和年轻时比。

    这里是一个公园,面积不大。里面挖了一个池子,种了一些柳树,河岸边有一些野花,只能说有些野趣,但真谈不上多好。阿涅利曾经去过正在建设中的新首都洛阳府,北城区那里就在利用原本存在的一片湿地挖掘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泊。湖泊面积非常大,大概有五六十公顷的样子,政府打算将其平均水深弄到三米以上,然后从西面的山区开采巨石,并移动到湖里建成人工假山。假山一共有三座,每座山都会装饰一番,其中一座最大的上面甚至会建一座微型道观,花费可谓是惊人了。

    毫无疑问,与洛阳府的那座公园相比,东方县这里的真的只能算弟弟了。没办法,这座公园比较老,当时政府财政也不宽裕,也没有邵主席这位喜欢大兴土木的主席,人家这与生俱来的包工头基因确实很让人无语。

    公园里亮着几盏明亮的煤气灯,这会有几个穿着油腻工作服的工人正在抽烟。他们可能是附近一所夜校的学生,那所学校教授人们学习各类技能,包括驾驶马车、土工建设、修理常见的通用机器甚至是如何当一个称职的保安,可谓是五花八门。

    这些夜校的教师都是政府聘请的,学生们不需要缴纳学费,学校日常运转费用也是由民政部门拨款资助的。听起来有些奇怪,但这确实是事实,主要得益于国家推出的《社会福利救济法》的助攻。这部法律是在以前施行的一些救济条例的基础上正式编纂而成,比起以前内容丰富了很多,也进步了很多。

    新的法律中就有相关开办夜校的内容,并明文指出由中央和地方民政系统拨款运营。这些学校教授的内容正如前文所述,主要目的是让转正的非国民劳务工、进城寻找工作的农民更快地拥有一技之长,适应全新的城市生活。而这些人越快融入新的环境,那么他们就能更快地为社会创造价值,为政府缴纳税金,于公于私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阿涅利对此也比较赞赏。他的兔子洞面粉厂里就有几位这样的工人,他们都是从乡下到城市追寻新生活的小伙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报名成功后不用怀疑,夜校的名额是有限的,你往往需要抢才有可能成功报上名在学校里学到了如何修理简单的小马力蒸汽机,虽然水平肯定不会高,进厂后还要跟老师傅学习很长一段时间,但至少不是毫无基础了,让阿涅利他们这类企业主们非常满意。

    与东岸的社会救济系统相比,英法等国的完全就是火坑。济贫院的孩子们被迫做童工也养活自己,很多人被累死在工作岗位上,监管机构从商人那里收受好处,对这些事情根本不关心,导致了整个社会救济系统的**与堕落,让人看了叹为观止:一个人的下限竟然可以低到这种地步!

    社会福利救济还包括药品救济。这些药品主要是由医药公司、民政部、道教总会以及一些社会捐款联合解决的,由定期派出的巡回医疗队进行诊疗、发放,这对于那些初到某地,人生地不熟还水土不服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救命药,因此深得大众欢迎。

    另外,东岸国内近期也兴起了一种“国民节约保险”的呼声。这种呼声认为每个有稳定收入的人,可以从日常花费中节约一部分出来,加入一个保险同盟,以便在同盟会员在面临疾病、养老和丧葬时得到一些金钱上的帮助。不过东岸政府不愿意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保险同盟组织提供担保,同时也对国民进行警告,要他们仔细辨别这些组织,一旦出现诈骗钱财的,立刻检举告发,由公安局来进行处理。

    因此,目前而言这些所谓的互助、保险之类的组织,多集中在农村的合作社内部。这些组织磨合多年,内部成员也非常熟悉,信任度较高,基本不会存在故意诈骗之类的事情。但在城市里面,因为缺乏此类组织,工人们普遍无法信任谁,最终只能选择自己存钱应付突发状况,不似农村那般可以互帮互助。

    不远处一声沉闷的汽笛声响起,这让微醺的阿涅利抬起了头来。他知道,那是政府夜校的蒸汽笛在发出下课的指令。他摸出怀表一看,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很快,一大群人出现在了公园门口的那条石子路上,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说有笑的,精神看起来非常不错。

    “煤气灯,真是伟大的发明,这使得晚上的时间也得以被拿来学习。唔,还可以用来工作。”阿涅利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毋庸置疑,在没有煤气灯的时代,夜间基本不可能进行大规模的授课。即便你把教室的每个角落都点满了蜡烛,其光线也不足以让每个人都看清楚老师的动作,更何况这样的成本也是十分高昂的,不可能在全国范围内铺开。而明亮的煤气灯则改变了这一切。它使得教室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光线,夜间授课就此成为可能。仅此一项,全社会的知识传播效率就不知道上升了多少倍。

    当然煤气灯带来的同样还有生产效率的剧烈提升,这主要是因为夜间工作也成为了可能。以东岸的那些造船厂为例,因为订单充足、业务繁忙的关系,他们长期以来就一直让工人们彻夜工作,加班加点地生产船只。这其中的效率,自然不是那些入夜后就得收工的旧大陆船厂所能比的。

    阿涅利此时所在的公园附近就有一家工厂。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还能听到那远远传来的有节奏的锻锤击打金属的声音,以及空气中飘来的那若有若无的煤烟味。很明显,那家工厂还在开工,也许只开上半夜,也许整夜都开工,夜间加工出来的金属器具第二天一大早就会被重型货运马车运走,送到客户手里。你看,这夜间生产出来的商品其实就是额外的财富,一家工厂也许不显然,但如果是几十家、几百家工厂呢?那额外创造出来的财富可就十分惊人了!

    据说现在旧大陆的国家也在积极研制煤气灯系统。一位位于罗斯托克的德意志商人甚至已经宣称搞出了成品,虽然其使用了还不到半天时间就彻底损坏了(正常工作时也散发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但终究是从无到有的零的突破,意义重大。

    阿涅利在长椅上又坐了一会,待管理人员过来驱赶他时,他感觉头脑已经不是那么昏沉沉了。向公园管理员致以歉意后,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起身离开了长椅,朝自己家走去。夜间的老区有些昏暗,守夜人已经在街上巡视,再过半个小时他们将关闭一部分照明用的煤气灯,只留下少数几盏,以节省煤气。

    原本在街道上做着游戏疯玩的小孩已经消失不见,巷子里只有一声接一声的狗吠。晚间的风有些凉爽,吹散了夏天的暑气。阿涅利沐浴着夜风,呼吸着略带煤烟味的空气,抬头看着天空皎洁的月光,一时间只觉生活是如此美好。

    他想起了年少时在意大利生活的日子。在那个战争频发、饥荒遍地的年代,他是绝对没有胆子在夜间行走在幽深的小巷中的,那里有着太多被饥饿折磨得失去理智的犯罪分子,他们会抢光你身上的所有东西。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还会有生命危险他们害怕被认出来就这一点而言,东岸确实是一个非常安全的国家了。而这种安全,一是建立在犯罪可耻的传统文化之中,二是建立在相对富足的生活条件之上。进入到了产业革命中盘的华夏东岸共和国,社会财富极大增加,即便是没有任何技能的底层工人,也可以靠工资生活下去甚至是娶妻生子,这是其他国家所比不上的。

    现在北意大利的几个邦国已经组建了联合军队,下一步就是建立统一的市场,消除各种关税壁垒,这是进行产业革命及工业化的前置条件。只希望未来他们把南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和西西里也带上吧,让自己家乡的百姓也能获得些好处,那里实在是太穷了。他想起了自己那个接受东岸情报部门任务返回那不勒斯的小儿子,希望他能好好利用自己学到的知识及聪明才智,说服当地的贵族等待时机,在西班牙出现大变的时候迅速靠拢东岸。

    只有紧紧抱住东岸这条粗壮的大腿,意大利才有发展的机会,这是毫无疑问的!

第四百八十八章 面包(三)

    “听说了吗?东非运输公司公开增发股票,募集资金在印度开展商业活动。”1694年3月2日,顺化港海边的一座高级度假酒店内,库有福、库有才兄弟二人正在闲聊。

    度假酒店的经营者是国营东方宾馆集团,在顺化港美丽的海滩边圈了好大一块地,建起了包括宾馆、餐厅、酒吧、咖啡馆、茶馆、海滨浴场在内的一系列娱乐设施——相信如果不是东岸禁赌的话,他们可能还会建一座赌场出来。

    而作为相爱相杀多年的竞争对手,徐浩这位餐饮娱乐大亨也在旁边建了一座高级餐厅及度假村,吸引了国内许多富裕的中产阶级过来度假。尤其是经济发达的东岸大草原,那边近海海水相对浑浊,也缺乏顶级的沙滩,气温也要更冷一些,因此他们很喜欢到顺化的海滩来度假——前来度假的交通工具是班轮,南海班轮公司和信使班轮公司为此投入了大量的资源,打造了许多班次,有效满足了市场需求。

    说到这件事情,就不得不提及如今东岸民众整体已经较为富裕的事情。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东岸本土的工资水平虽然因为非国民劳务工的冲击而没什么增长,但物价水平倒真的是跌了一些,因此等于是变相加工资了。究其原因,则要感谢工商业各个部门的迅猛发展,这些高速发展的行业带来了大量的利润,因此可以支撑一定的工资水平。

    反观旧大陆,其正在缓慢崛起的工业高度集中于纺织、造船、木材、建筑、机械等少数行业,因此竞争非常惨烈。比如英格兰占优势的纺织业,就面临着法国的激烈竞争。路易十四在巴黎设立了多家国营纺织工场,采用能够达到的最先进技术,死命压低工资水平,与英格兰人展开残酷竞争。再比如造船行业,英国人同样面临着法国、葡萄牙、荷兰的激烈竞争,虽然因为本身工业水平较高而稍占优势,但获取高额利润却成了泡影,因此也是十分苦逼。

    与这些类似的还有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总而言之,旧大陆的后发国家的产业高度重合,在有限的赛道中你追我赶,无所不用其极。英格兰人固然是领头羊,但也不敢掉以轻心,他们被迫提高各项技术水平,压低工资开支,以期在与外国商品竞争时保持优势。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他们的工人——不仅仅是普通工人,甚至包括高级技工和工程师——收入水平可想而知,与东岸真心是没法比。同样一个熟练的机械修理工,其在东岸拿的工资肯定要比在英格兰高得多得多,这不是由他们的水平决定的,而是由工厂乃至行业利润决定的,即东岸工程师、学者、技工可以把自己苦学得来的知识变现,但人家却没那么容易。

    富起来的东岸中产阶级们除了满足吃穿用度外,随着交通运输事业的发展,他们现在也倾向于出外进行旅游。而旅游的目的地呢,一般而言有三大热门,其一是南边的“天涯海角”,即火地岛、合恩角一带,那里是夏天的热门旅游景点,很多人抱着猎奇的心态前来这里游玩、疗养,给当地的居民们带来了丰厚的收入——除开渔业和皮革业的额外收入。

    第二个旅游热门就是顺化等地的海滩了。或许是由于初代建国者带动的缘故,东岸人对于到海边游玩非常热衷,在这一点上与传统中国人大为不同。尤其是在冬天,顺化等地温暖的海滩对人们的吸引力极大,使得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度假。甚至于,就连很多商务会议都选在这里召开,这进一步促进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

    最后一个旅游热门地点是西边的安第斯山。雄伟奇峻的高山本身就有一种神秘感,再加上很多道观建在山上,因此光环加成更加迷人,让很多虔诚的信徒愿意不辞千里,展开一顿朝圣之旅。这里唯一的不利因素,大概就是交通不太方便,必须在南锥一带乘坐汽船、马车,辗转多时才能抵达。好在羊毛运输专线铁路一直在稳步推进,相信待其全面通车之后,交通条件大大改善的安第斯山会迎来新一波的旅游热潮的。

    库有才和库有福两兄弟都是库艾特船长的儿子。库艾特船长早年对东岸有大功,后来全家移民东岸,地位一直比较超然。库艾特船长去世后,两兄弟继承了家产,分头经营,现在一个是南铁公司股东,一个经营着一支规模不大的船队,不能说多么大富大贵,但在东岸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两兄弟刚刚在顺化港参加完了由工商部举办的投资讲座,完事后他们并没打算就此离去,而是带着一家老小入住了酒店,打算好好放松一下。不过生意人嘛,即便是所谓的休假,这凑到一起也难免要聊起经济见闻。这不,库有福向兄长谈起了刚刚打听到的消息。

    “因为什么?印度那边的事情?”库有才很敏感,一下子就抓住了要点:“政府钱不够,要民间募集资金?这不能吧?”

    “怎么不能?”库有福挑了挑眉,反问道:“政府开支这么重!地方上要建设,各种设施,各种移民要安置。铁路、公路、码头的建设从来没有停止过,这简直就是财政部的最大失血口。另外,一些海外关键殖民点的建设也被纳入了议事日程,这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总之肯定不会少的。所以,印度方向的殖民贸易行动,面向社会募集一批资金,很奇怪吗?”

    库有才闻言笑了笑,问道:“你心动了?”

    库有福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这事我考虑很久了,觉得有搞头了,打算认购部分债权,也会买一些股票。现在咱们国家是什么面貌,大哥你不会不清楚,你觉得大家还能离得开这殖民地贸易吗?能适应得了没有殖民地商品供应的日子吗?怕是不能吧?”

    其实,正如库有福所说的,如今的东岸海外商品盛行,国营百货商店和孙春阳南货铺两家大型连锁商业企业就不说了,就连很多地方性的小商店也大量进货,销售情况还非常良好,这反过来助涨了海外贸易的进一步发展。

    现在的东岸城市居民,巧克力、可可粉饮料、咖啡等热带食品几乎成了日常消费品,普及度比旧大陆还高很多。另外,像烟草、蔗糖、香料之类的商品不论城市还是农村,需求量都非常大,且价格一直在人民负担得起的范围内,可谓是大众消费品。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海外贸易公司能够攫取巨额利润,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这是民众整体富裕起来的红利——当然也是航海事业大发展的红利。

    几年前的时候,东岸政府瞄准机会,确定了利用形势,在印度西北部进行商业和殖民扩张的大战略。为此,财政部不但批准了大笔经费,外交部也发动人脉,说服了葡萄牙人参与进来。目前看来,他们的扩张还是很顺利的,唯一的障碍,大概就是钱不足了,不得不在东岸国内发债及募股筹集资金。而作为运输、销售印度商品的头号执行者东非运输公司,因为本身订购了相当数量蒸汽船的关系,资金十分紧张(他们自己还欠银行不少贷款呢),不得不在青岛市场上募集资金,库有才、库有福兄弟二人现在谈论的就是这个事情了。

    “而且听说印度那边的商业模式以后也会改变。东非运输公司的管理层已经提出了,今后从印度人那里采购商品时,只会先预付一小部分现金,剩下的待商品销售完毕后再依据情况进行给付。这等于是让印度当地的农民、庄园主和中间商先垫资啊,东非运输公司如果这样还赚不到钱,干脆解散好了。”库有福继续说道。

    “这样的条件,印度人又不蠢,他们能答应么?”库有才有些犹疑,问道。

    “他们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然谁来买他们的东西?”库有福毫不在意地说道,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清楚,印度西北部外海基本已经是东岸海军的天下,他国船只如果不经许可的话根本无法过来进行贸易。甚至就连印度本地的小船,都因为海上治安形势不靖,“海盗”频繁出现而不怎么出海了,因此基本上是东岸人垄断了印度西北部大部分特产商品的出口渠道。试问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死命压榨那些印度佬呢?先行垫资生产已经是客气的了,定价权才是一个更大的杀器。

    “东非运输公司买来的印度商品在本土如何销售?”库有才没有急着表态,继续问道。

    “当然是寄售了。他们运来的商品到东方港、青岛港、平安港、南村港、盐城港等地卸货,然后由当地的受托人保管。这些受托人一般家境殷实,可以在当地租下很大面积的仓库,然后按照预期价值给东非运输公司开票,自行掌握如何销售、何时销售、以什么样的价格销售。受托人必须十分机敏,熟悉市场行情,有一定的人脉关系,然后才有可能在其他同质商品的竞争下卖出货物。”库有福端起咖啡杯喝了口香浓的咖啡,然后说道:“当然这一点问题不大,受托人的专业素养很高,十分靠谱。”

    “所以说,其实东非运输公司也不一定能够保证赚多少钱喽?毕竟,英国人、法国人、荷兰人甚至是葡萄牙人也在想方设法把印度的商品卖到我们国家来,竞争还是很激烈的。而且,第乌岛作为殖民地,与本土之间的整体关税水平虽然降到了2%以内,但毕竟未全部废除,印度当地的商品进第乌时缴一遍关税,到本土时再缴一遍关税,这成本可相当不低啊。还有渠道费用,市场波动的因素也不可小视,总之还是谨慎一些好吧。”库有才有些不以为然。

    当然这不是说他不看好东非运输公司的前景。事实上他还是有基本的判断力的,知道这项生意肯定是不会亏的,区别只是赚多赚少罢了。但问题是,现在国内航运市场行情看好,他经营的小船队生意挺不错的,为何要把宝贵的资金砸到东非运输公司上面去呢?他生性保守,实在是很难下这样的决心,哪怕那个生意确实可以赚钱。

    “哥,你怎么到现在还犹豫不决呢?”与库有才相比,库有福就激进多了,只听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家兄长,说道:“你看看我们房间里的挂毯,来自哪里?少部分土耳其,大部分来自旁遮普或克什米尔!夫人小姐们喜欢的宝石呢?部分来自锡兰岛,部分来自印度,可能后者还要更多一些!茴香、安息香等香料呢?印度!黄金呢?印度!本土少见但医疗上常用的像诃黎勒果、鸦片之类的药材呢?还是印度!大哥,印度商品的进口额几乎每年都在增长,且增长的幅度相当不低,有些种类的增速甚至可以和中国商品相比,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确实,正如库有福所讲,东岸人的工商业搞得实在太好了,导致资金大量流入。广大的工人阶级作为工商业的骨干,也分享了其中的红利,他们可以有钱消费各类海外商品。甚至即便非工商业从业者,得益于国家整体资金的净流入,他们的收入也水涨船高,使得他们也开始追求生活质量,大量消费印度商品。说白了,这是东岸整体国力的增长导致的必然结果,金银不能吃不能穿的,不换成海外商品消费掉,等着铸成冬瓜呢?

    库有福投资在南铁公司的股份一时半会还赚不到什么钱,他早就在考虑其他赚钱的路子了。恰好这次手头有一批债券快要到期兑付,因此他便打算投资东非运输公司,希望靠火爆的印度贸易让自己的财产保值增值。他曾经深入了解过东岸如今的社会面貌,尤其是老百姓的消费倾向,最终得出结论:人民有钱,对海外商品的消费也形成了习惯,因此大有搞头!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兄长。这不,趁着一起度假的机会,他邀请库有才一起投资东非运输公司,一起赚钱。只不过他没料到兄长如此保守,且国内航运市场正处于一个不小的景气期,库有才正寻思着新买两条船——当然是帆船了,蒸汽船对他而言太贵了——新开一条航线,壮大自己的船队,因此说到最后,两人也没说到一起去,让他颇为遗憾。

    好在东非运输公司募股的事情还没正式开始,这家被上头指定参与印度贸易的国营企业与第乌管委会方面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对接。而且,他们原本是主营西印度洋贸易航线的,重点在新华夏岛(公司总部就设在新华港),未来参与到印度贸易里面去后,如何兼顾新华夏岛及东非沿海的运输任务,还得仔细考虑考虑。这里面涉及到的事情多着呢,保守估计今年秋天才可能面向全社会开始募股,他还有的是时间来说服兄长参与此事。

    东岸是航海立国,国民本就该具有一点国际视野,具有一点野心和冲劲,具有与人不一样的精气神,库有福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四百八十九章 面貌(四)

    “不打了,没意思。”已经正式晋升为陆军少校的萧光一推面前的麻将,意兴阑珊地说道。打了一下午牌,不是点炮就是被人截胡,为此差不多输掉了二十块钱,实在是让人恼火。

    “哥几个,这店开得不错啊,生意蛮好的。”点起一根烟后,萧光抬头看了看装饰得金碧辉煌的会所,自嘲地一笑:“徐老板真是手眼通天。咱们国家禁赌、禁嫖,谁要做这项生意都会冒巨大的风险。也就徐老板了,搞得场面这么大,真是厉害。”

    “哈哈,光哥,赌和嫖这种东西,真的能禁止得了吗?人民群众有需求啊,徐老板就是在满足人民群众的需求。就说光哥你们陆军吧,军纪够严明了,但出外打仗,强奸、赌博之事仍然无法避免吧?我们宪兵司令部可不知道抓了多少这样的大头兵了,甚至军官都有。妈的,你们那帮人手也太狠,宪兵都有被人打黑枪的。”一位面前摊了一大堆银元的男人笑嘻嘻地说道。

    “嘿,军中败类而已,你少见多怪了!海军那些人才叫离谱呢,去年被查出来得了梅毒的得有好几十个了,被隔离时一个个如丧考妣的。”萧光不屑地说道:“海军就是他妈的护犊子,这些人也不送去南非劳动改造,梅机关拿他们束手无策,就那么关在隔离监狱,排队等待治疗。北方制药厂生产的那药你也知道的,贵比黄金,死亡率还极高,海军部现在也为这事头疼呢。出海一出就是一两年的,都是精壮小伙子,确实是个难题。”

    “咦,说海军,那不就是海军么?钱清家的小子,海军少尉,打小跟我是邻居。卧槽,这会换个便衣,戴个帽子以为我就不认识了?妈的,这小子是要去里面嫖啊。”另外一位正在收拾钱的年轻人诧异地看着前方角落里一位帅气的年轻人,说道。

    萧光闻言看过去,只见一位穿着得体的年轻人正在和一位老头子低声说着什么。没一分钟,两人便结伴离开了牌场。萧光估计,这两人是谈妥了价钱,然后出门去寻欢作乐了。这种妓馆,非熟人不接待,且都开在非常隐蔽的地方,外表看不出来任何异常,因此才得以存在下去。不然的话,怕是早被端了无数次了警察即便再袒护,也不能搞得太过分啊。

    “听说这小子一直不结婚,家里愁死了,以为他有什么问题。如今看来,人家活得很潇洒嘛。”萧光哂笑了下,将面前最后几块银元扔给了一名过来给他添茶水的小姑娘,站起身来,说道:“不玩了!明天要回部里述职,早点回去休息了。”

    “在山沟沟里待了几年时间,没想到首都都这么乌烟瘴嗯,繁华了,还是你们舒服啊。怎么?哥几个就没想过出去做点事么?整天这么瞎混也不是个办法啊,到最后钱也挣不了多少,好姑娘也泡不到,这样真的好吗?”萧光走到衣架边,拿起自己的呢子大衣和礼帽,笑着问道:“小王,之前你猛追小雨不成,知道为啥不?”

    “哼!还不是高世光那混蛋横刀夺爱。”那位年轻人有些尴尬地说道。

    “小王,我跟你大哥打小一块长大的,是过命的交情,有些话不中听,但我还是要说。人家高世光军官学院优等生毕业,在南非和土人拼过刺刀,身上留了两处伤,年纪轻轻现在已经是中尉了。人家小雨出身好,人长得漂亮,也不缺钱,凭啥看得上你啊?好好想想吧,你们受教育程度都不低,出去做点事,让别人好好瞧瞧。”

    “光哥,你总是让人这么扫兴。”几个牌友无奈地说道。

    “光哥也是为你们好。”萧光穿戴完毕,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朝几人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织。今天是周末,出来逛街购物的人可真不少。东岸现在法定一周工作六天,有一天休息,首都又有大批中产阶级,因此市面上非常繁荣,商家们乐得眉开眼笑。萧光非常享受地徜徉在大街上,呼吸着繁华的空气,感觉在外辛苦几年完全值得了。国家力量同盟会里的前辈们说得对,军人是国家的盾牌,为人民遮风挡雨,创造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与此同时,军人也是国家的利剑,为民族开拓阳光下的生存空间,为国民带来各种海外商品和利益。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军人也是国家的监督者,一旦政府出现问题,**、堕落,缺乏斗志,不思进取的时候,军人也需要站出来涤荡妖氛,拨乱反正,为国家重新建立秩序好吧,这一点会里面有些人持不同意见,但无所谓了。

    有幸生在这样一个国家,萧光还是很骄傲的。工商业蓬勃发展,失业率史上最低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失业率总是存在的,当然这些被开除或裁掉的工人并不会失业太久,他们只是不适合做工人,很快就会背起行囊,在国家开拓总局的组织下,乘坐一辆又一辆的大蓬马车,前往祖国的边疆,然后将那里逐渐变成腹地,如此周而复始。

    萧光在领导各支探险队、探矿队的时候,和许多学者聊过,知道许许多多的数据。比如去年一整年,全东岸共有七万九千吨的各型船只包括远洋帆船、轮船、内河/近海小火轮、特型船只、军舰、驳船、拖船等等在镇海、平安、上海、青岛、柳城等地的船坞下水,其中至少有20%以上大量使用了钢铁。

    现在粮食可以终年不断地运往海外殖民地甚至是别的国家。收获前和收获后的价格已不再有明显区别,全国各地兴建的谷仓有效地调节了价格。未来铁船如果大行其道的话,那么散舱装运粮食将成为主流,而且不至于犯潮,虽然目前东岸只能用木船以半潮湿的状态载运袋装粮食,但在北半球战争连绵且青黄不接的年代,依然有很大的利润可言,这些都极大维护了广大农民们的利益,使得他们有一定的能力消费各类商品。

    萧光还知道,机械制造业、重五金业(金、银、铜、铁、锡的冶炼及加工)、军工业空前繁荣,大量商品被生产出来运往各处(有的甚至是海外),失业率甚至只有1%左右。邵主席上台后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已经初见成效,人人都有稳定的收入,物价缓慢但坚决地下跌,各类企业开足马力,破产的数字甚至降低到了了百位数以内,简直就是奇迹。

    他当然还知道,就在去年年中的时候,时隔多年东岸本土再次发生了煤荒。大量煤炭经销商云集平安、铁岭、黑山等煤炭产地,排着队抢购煤炭。甚至就连寒冷的黑金岛,也在强劲的市场需求之下延长冬季生产时间,开足马力生产,大型商船等待在港口内,然后满载煤炭穿越惊涛骇浪,驶往全国各大商港。

    海外贸易的深入发展也支持了这些经济增长。东岸的商船队遍布世界各地,确保了海外贸易的收入一直稳定在一个可观的水平上。如果印度季风的失时会暂时导致印度的购买力削弱,但在巴西也许会有一次咖啡和可可的丰收,或者在中国近海的贸易有所改善,出口商品的重新调整对东岸成熟的商业系统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银行对这些行业的贴现率从未超过5%,这足以让人们认识到其中的投资价值,进而蜂拥而上。

    实体经济的繁荣催生了服务业的进步。在如今的东岸,各种戏剧、音乐会连场举办,观众每每爆棚,演员的收入直线上涨,以至于很多孩童受到了影响,海雕乐器厂的产品销量大增,各种艺术教师也跟着吃香,整个社会的文化呈现百花齐放的状态。

    当然服务业的增长并不仅仅来自这些艺术行业,事实上在一些相对“古老”的行业,其发展速度可能会更加迅猛。就像萧光刚才打牌的地方,说实话客流量非常大,会所可以说是日进斗金。他们玩的输赢几十块钱的麻将,真的是非常小了,也就是他们出身尊贵,不然会所经理怎么可能把一间上好的房间交给他们一下午呢?

    萧光对这种畸形行业的发展其实倒没什么大的意见,总是社会的需求嘛,靠压是压不住的。当然他对将其合法化也不赞同,因为这对社会精神层面的破坏非常巨大和深远,容易导致社会风气的堕落。像现在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最好了,国家偶尔查处个几下,整顿一番,给民众一种政府并不赞成这些地下经济的印象,然后哪怕一切照旧,也无所谓了,东岸民众可还没有高尚到无欲无求的地步。

    当然现在社会上还有一些坑人的地下经济。如意大利裔开办的很多小规模的妓馆等等,素来是政府严厉打击的对象,因为其造成了很多包括健康在内的社会问题,由不得人们不重视。现在东岸政府在想办法引导那些意大利人,让他们靠自己的双手和聪明才智来赚取金钱,这有助于改善他们的整体形象。不过看起来似乎收效甚微,在得知自己的双腿间存在一个宝藏之后,任何一位意大利女人都很难再安下心来工作了,因为那太辛苦,收入也太低。

    “算了,自己也管不了太多了,做好自己的事情最要紧。”萧光少校叹了口气。明天回部里述职完毕后,如果没有大的意外的话,他就又要北上前往巴西了,担任团结河金矿区的警备司令。这是一个重要的职务,虽然不是他理想中的回部队担任带兵官,但既然上级如此安排了,他也没办法,唯有从命。

    话说现在东岸黄金的来源真是越来越多样化了。除了从非洲大陆、新华夏、远东及铁岭一带固定收取的黄金外,越来越多的勘探家正充斥于团结河、南非及澳洲的荒郊野岭。正如一位金融记者所写的:“在南非已经发现了生产潜力相当大的金矿,但我必须警告全国蠢蠢欲动的非法采金者们,南非的金矿并不容易开采,那是工程师和化学家的事情,任何鲁莽的行为都可能招致财务上的破产以及自由的失去。”

    他的警告是有道理的,但猖獗的投机行为仍然普遍存在,南非现在已经成了国内剩余资本的一个宣泄口,很多人资金通过非法渠道涌入,大量工程师和普通劳动力被雇佣,那里正成了一个“工作的新天地”。

    南非如此,团结河流域更甚,以至于政府一面让国内的矿物学家出面发表软文,指出“没有任何理由担心团结河的黄金会很容易开采”,一面加大在团结河流域的兵力、警力投入,基于地方警备司令和东岸黄金公司更大的自主权,让他们可以放心打击猖獗的非法采金行为。另外,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也多次高调宣布,看不出有“短时间内使用金本位制的理由”,以给这股黄金热潮降温,但收效如何就只有天知道了,非法采金者们狂热的情绪或许只有饥饿和子弹才能稍稍冷却。

    因此,萧光少校这次北上赴任其实是面临着一个非常复杂的局面。他的工作任务很重,而且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毕竟东岸黄金公司去年就被抓了十几名雇员,理由是他们与非法采金集团勾结,损害国家利益。至于地方警察被贿赂腐蚀的,那就更不用说了,大家都是人,在面对黄金的诱惑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清醒地保持理智的。

    萧光少校之前就曾在团结河流域服役多年,对当地的情况非常了解。因此这回上任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打算狠狠刹一下当地的不良风气。秘诀也很简单,就是乱世用重典,快刀斩乱麻,以让团结河成为东岸黄金的稳定来源地,尽量减少国家财产的流失。

    黄金,是金本位制的基础,这一点萧光还是非常了解的。

第四百九十章 面貌(五)

    史丹利最近又回国任职了。作为农业元老史钦杰的孙子,史丹利从政的起点就是农业部的科员,干了一些年头后,他又主动申请到新华夏岛任职。任上干得还算不赖,至少把辖区(上党县)的农业工作搞得有声有色,不但农田开垦面积大增,每亩单产也有了一定的提高,受到了上级的赞誉。

    县长任期满后,史丹利一时没有进一步的机会,便回本土担任了国家开拓总局河西地区分局的副局长,主抓农民增收工作。

    说实话,负责农业方面的工作,在如今的东岸绝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现在东岸工商业大发展,政府和社会资金大举流入,各个细分行业都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工人阶级的实际收入获得了明显增长,幸福感大大增加。

    与之相比,曾经收入奥是全国的农民阶级的日子却非常不好过。经历了失落的几十年的他们如今与工人阶级的生活水平已经明显拉开了差距,农村地区落后的医疗条件、教育条件,相对较少的商品选择,少得可怜的娱乐活动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们怨声载道。当然更主要的,实打实拿到手的钱也少了很多,这就更不能忍了!

    如果说第一代农民还可以忍耐的话,那么当他们的子孙长大成人,见识到了城市的繁华之后,是真的很难再回到那相对封闭、枯燥单调的农村生活中去的。也许有一部分人在父辈的坚持下会继续安于农村生活,但总有人不愿意继续在乡间煎熬,转而去城市寻找工作的在老城区租房的那些人就是明证唯一能阻止这些农村青年进城的,大概就是他们能否在城市找到一份足以养活他们的工作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其实,按照一个正常政府的逻辑,在工业大发展的时候,应当是鼓励农民进城,以便获得充足的劳动力来源的,就像英国如今正如火如荼进行着的圈地运动一样。只不过东岸政府真的不是一个正常的政府,东岸有特殊的国情,国内有大片荒无人烟、亟待开发的处女地,政府也非常愿意将这些地区开发出来,然后用一个又一个的定居点将其实际控制住。为此,他们每年都会从国家财政中拨出天文数字般的经费,用于移民的安置、新定居点的建设等等。

    而考虑到新控制的土地一片荒芜,啥基础也没有,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农业开荒了,即通过农业来吸纳安置过去的移民,让他们就业,然后一点一滴地将这些土地经营起来,慢慢变得繁华、富裕。可以说,东岸如今大部分地区都是这么过来的,甚至包括一些所谓的经济发达地区,在几十年前的时候同样是草原、森林和沼泽,他们现在的成果也是通过几代人的艰苦奋斗才得来的,而不是一开始就存在。

    所以,你现在就可以理解了,东岸政府的很多政策为啥看起来一副精神分裂的样子了。即既要发展工商业,让农业成为陪衬,被工商业剥削,一方面又要想尽办法让农民增收,为此不惜给予了很多政策、制度和金融上的支持,国家财政也每年拨款帮他们完善水利灌溉、乡村公路等基础设施不像后世某东方大国,三十年不怎么拨款搞农村水利完全和发展工商业的精神相悖。毕竟,东岸工业还没强大到可以大幅度反哺农业的程度呢!

    史丹利现在工作的河西地区,说实话已经不算什么蛮荒之地了。虽然这里的开荒仍然是进行时,但一些城镇却已经陆续兴建了起来,少数稚嫩的工业也冒出了萌芽,比起潘帕平原深处那些一无所有的地区真是要强上太多了。

    史丹利也是个实干派,不是那些喜欢坐在办公室里听取下属汇报的官僚。他更喜欢自己到乡间去看一看,听听当地的基层官员乃至农民到底是怎么说的。今天是1694年4月2日,上任的第二周,他便在河西县城内的办公室里坐不住了,然后就带上了秘书及几位科室官员,到近郊的农村实地走访。

    “腌牛肉仍然是市面上最主流的肉类制品,其总销售额超过羊肉、猪肉、鸵鸟肉、马肉的总和。不过养殖生猪和鸵鸟仍然是有利可图的,农民们正在朝这个方向努力。现在公路、铁路和水运已经相当发达了,在组织完善的运输线路上,所有食品的运输费用都已经大幅降低,县际运输和跨地区运输其实没有多大差别。而且随着乙*醚等冷媒的大量生产,冻肉的长途运输费用也在逐渐降低,当然这需要增加额外的费用,腌肉仍然是主流。”秘书亦步亦趋地跟在史丹利身后,轻声朝他解释。

    “养殖生猪、鸵鸟、兔子、鳄鱼什么的,如今看来确实是一条增收途径。如果确实证明长期有效的话,值得在全地区推广啊。当然了,这需要和地区行署和县政府协调,农民增收的问题不该我们开拓总局一家操心,他们作为父母官,理应出更大的力。”史丹利右手拿着个烟斗,左右气势十足地摆动着,说道:“对了,河西县一带算是土壤比较肥沃的,无论是种植谷物还是牧草收成都不会差。但在西面的内陆地区,怕是就没这么简单了吧?”

    “是,局长您真是慧眼如炬。”秘书说道:“其实比起谷物,内陆地区种植玉米、马铃薯要更多一些。那里的草场范围也很大,因此为畜牧业提供了很大的支持。据我调查所知,内陆地区的农民们普遍牧羊了更多的奶牛。他们从奶牛身上获取鲜奶,然后加工制成各色奶酪,向外销售获利。”

    “能销售出去吗?市场波动的影响大不大?我记得咱们国家对奶制品可没有什么保护收购价,这完全是一种高度市场化的商品。”史丹利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问道。

    “一般来说问题不大。“秘书解释道:“如果说鲜奶更容易受运输及市场波动影响的话,那么奶酪、奶粉等可以储存更长时间的商品,在这方面受到的影响就小多了。而且,就制作奶酪的农民个体户和乡村小作坊而言,短期的价格波动是有的,但长期而言任何促使价格向下回落的力量都会被城市居民日益增长的消费需求所抵消,人口在增长,消费也在增长。”

    “嗯。”史丹利点了点头,随机又问道:“马铃薯的市场怎么样?”

    “还可以。”秘书回答道:“在早期建国的年代,马铃薯一度被作为主粮,但在九十年代的今天,这种农作物愈来愈被视为一种蔬菜。土豆炖牛肉是大多数城市居民喜爱的一道菜,此外人们还陆续开发出了其他很多土豆菜肴,总体而言市场需求量还是很大的,只要运输成本能够降得下来。另外,想薯条、薯片、土豆粉丝等衍生食品也越来越受到城市居民的喜爱,市场总量逐年扩大,这些对种植马铃薯的农民而言都是利好消息。”

    “看来,农村交通运输条件的改善是促使农民增收的重要因素啊。路好了,运费就低了,农产品就可以卖得更远,价格也更容易让人接受。唔,修建农村的公路及水运码头,似乎我们要承担更大的责任了,毕竟这些基建经费很多都着落在了我们手里。”史丹利嘱咐秘书记下这一条,然后沿着乡间土路向前跑。

    路的两旁是大片草地,这会正有一些奶牛徜徉其间,悠闲地嚼着鲜嫩的牧草。史丹利看了看,突然转头问道:“牲畜如果得病了,该怎么处理?”

    “这个只能靠各乡的畜牧站了,那里有专职的兽医一名。一般而言,牲畜疫病主要还是靠预防,即一发现苗头不对立刻扑杀,同时尽量减少外国牲畜的进口,或者即便进口了,也要经过严格的检疫程序。”秘书麻利地回答道:“当然了,为了保障农户们的利益,地方政府还是鼓励他们以合作社的名义上保险,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虽然很多农民因为舍不得保险费而拒绝加入这个体系。”

    史丹利一边点头一边继续朝前走,现在他们已经到了种植着大量小麦的农田区。史丹利沿着田埂深入到了农田中,仔细观察了良久,才叹气道:“这些麦田,其实都没有得到很好的打理,像是只进行了简便的耕作和田间管理一样。现在种植谷物,难道真的已经成了我国农民的一项负担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秘书也不是很好回答,他想了想后,说道:“也许农民们觉得在谷物种植上花费太多精力和体力不值得。不过这里是小麦种植区,事实上在种植燕麦的田间,农民们还是很费心的。燕麦虽然产量不够高,但市场价格足够高,农民们更有动力侍弄好这种农作物。”

    “是啊,一切都是以经济为导向的。”史丹利自嘲地笑了笑,道:“其实我不必要这么惊讶的。我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农民增收吗?他们选择了对他们最有经济价值的农作物,我们也无从置喙,反正现在国内谷物是过剩的,吃都吃不完。马铃薯、苜蓿、燕麦、蔬菜、芝麻、花生、豆类才是他们的最爱啊。”

    其实,正如史丹利所看到的,东岸农村正在起着非常深刻的变革。即便是在河西这类半生不熟的地方,靠近县城的乡下农作物的种植也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小麦、水稻的种植被大量抛弃,甚至就连不易收获的块根作物也在逐渐式微,因为农民们不确定是否能在收获季节雇佣到足够的非国民劳务工来帮忙。取而代之的是蔬菜种植业、苗圃园艺业及特色养殖业,以及由此衍生而出的乡间手工业,如制酪业、鞋靴业(用牲畜皮革为原料)等,这些经营活动能够为他们提供更多的收入,让他们的劳动变得更有价值,因此麦田、稻田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甚至播种面积下降,也就是情有可原的事情了。

    难怪各地方政府都在诉苦说土地财政维持不下去了,农民们购地的积极性不高,实在是不需要这么多地了啊。土地长草又如何?反正是公地,还能拿来放牧呢,又不用交税,对农民们来说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如今,基本上也就东方移民及转正的非国民劳务工有着非常强烈的购地倾向了,他们在旧大陆一直都是租种别人的土地,吃尽了苦头,因此心中存着一股对土地的渴求和执念,地方政府的卖地收入有相当大一部分是来自他们。

    所以,外来移民还真的不能断了呢!毕竟本国出生的二代们购地积极性可不高!

    在城郊的农村转悠了整整三天之后,史丹利带着随从们返回了县城。他现在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与新华夏粮食较为宝贵的局面不同,谷物大量过剩的本土则是另外一副局面,必须统筹规划,合理安排,如此才能让农民们更好地增收,以尽最大可能让他们留在农村,不至于使得乡村大量破败,本已控制住的土地再度变成野生动物和土著的乐园。

    史丹利试着分析了一下,觉得在东岸这样一个高速发展的工业国,要想在一定程度上维护农民阶级的利益,大抵上要做到以下几条:一、鼓励做大合作社,发展集约型农业,降低农民的经营成本,增强他们的议价能力;二、引导农民种植适销对路的商品,并为其提供良种及种植指导,确保其获得稳定地收获;三、加强公路、码头等基础设施的建设,降低农产品的运输成本,扩大其辐射的市场范围;四、做好牲畜疫病防治工作,发展以牲畜为原材料来源的乡村手工业,像奶酪、奶粉、鞋靴、干果等商品的制造;五、以低成本生产大批高质量的农具、农机,提高农民的生产效率,降低成本;六、推广农业新技术,如目前正在小范围内流行的温室蔬菜、水果的种植等;七、鼓励发展乡村林业、渔业、石材加工等等,农民们可以就近工作,这有助于他们获得稳定的现金收入;八、加强农村金融服务,继续坚持提供低息乃至无息贷款,鼓励农民开展多种经营;九、对外国农产品提高进口关税,尽可能将其阻挡在国门之外;、十、对农民实行减税。

    史丹利认为,如果这十大条能够得到很好的贯彻的话,东岸农村还是可以续一波的。即便是在东岸这么一个工业蓬勃发展,以至于对农村产生绞杀效应的国家,这十条政策也能起到相当大的作用!

    再延伸开来讲,他甚至觉得可以组织专家来研究研究,如何在工业国维持农业不破败,说起来也是一门很深的学问,涉及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这要是能够提炼总结出理论,进而整理成书出版的话,说起来也是他史丹利的一大耀眼政绩呢!

第四百九十一章 面貌(六)

    “会议结束了?”河西县政府内,地区行署专员兼河西县长王大壮一边刷刷地写着什么,一边问毕恭毕敬地坐在自己对面的河西镇镇长。

    “结束了,那帮代表们可真难缠,提了一堆要求,都是我们不好解决的。”镇长摇了摇头,用无奈的语气说道:“专员,下次你让老陈去吧,我推了两个会议,就为了陪这帮人扯皮,实在是头昏脑涨。”

    “老陈”是河西镇副镇长,分管交通运输及相关基建工作,这两天正在乡下督促一条三等国道的建设。而这位镇长刚才提到的会议,其实就是在东岸乡(镇)一级比较普遍的政治协商会议,其主要作用是向乡一级的政府提供各种建议,为地方建设出谋划策。

    这种所谓的政治协商会议,其最初的形式,其实是乡政府办公会议的旁听。在东岸草创的那个年代,因为开拓边疆、凝聚人心的需求,一些新设乡镇的领导干部会不定期在院子里开会,并允许本地民众在院外旁听。

    他们开会商量的东西多事关本地建设,因此百姓们还是比较感兴趣的。有时听得兴起了,还会在院外高声发言,说出自己的看法。而会议主持人(一般是乡长或分管副乡长)一般也会挑一些问题进行回答,以让民众们能够更好地理解政府的相关决策。

    应该说,这种不定期会议形式在早期还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尤其那会他们需要民众做出巨大牺牲,一边开荒种地,一边承担繁重的劳役建设地方,很多时候甚至还要让他们上阵与原住民作战,这种会议可以说极大笼络了人心,让人们觉得政府还是为他们服务的,能够倾听他们的呼声。

    再后来,随着各种制度的规范化,这种大院旁听会议也进行了改革,即由各县政府制定本县范围内各乡镇的定期政治协商会议。这种会议由乡镇一、二把手出面主持会议,与会的代表也都是从各行各业的挑选的,有农民代表、有工人代表、有军人代表、有商人代表、有文化界人士等等,反正各行各业都有,但不是平均分配名额,而是严格规定了比例,以确保这些代表们能够很好地代表每个乡镇的各个阶层——不然的话,基本就变成联合省、西班牙那种市镇议会的模式了,全是商人和贵族与会,其他人完全没资格参与。

    政治协商会议的日期全国并不统一,而是由各县政府自行决定。考虑到各界代表们聚集需要一定的时间,因此一般都是提前两个月以上进行通知。与会的代表有权对乡镇领导拿出的工作报告进行审议(不管他们识不识字),并提出自己的意见。理论上乡镇领导们并不一定要遵从他们的意见,因为按照会议制度,他们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定权。但考虑到他们来自各行各业,对政府下一阶段的工作至关重要,因此乡镇主官们往往会在一定程度上做出妥协,以换取他们在其他方面的支持。毕竟,政治本身就是妥协的艺术嘛,这一点不奇怪。

    老实说,东岸国内对这种制度并不全是支持的态度。顶层的政治家族们认为其“基本无用”,属于“劳民伤财”的行为,只会打乱乡(镇)一级的基层政府的秩序,让他们原本有条不紊的工作陷入混乱。这些来自各行各业的人往往缺乏全局眼光,而且缺乏专业的政治素养,不明白国家是怎么运作的,对各种事情充满不切实际的臆想——把政治这样一项事关国运的事情交给一群“半文盲农民”、“只会敲榔头的工人”甚至是“唱戏的戏子”,是一种完全不负责任的行为,“他们什么也不懂”!

    支持的一派主要是社会上有影响力但不从政的人士,他们可能很有钱,因此开始追求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们在公开场合——如茶馆、咖啡馆——谈论政治协商会议制度,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让人民参政议政的制度。什么?人民什么都不懂?该死,你不能这么说!什么?不同的人民有不同的利益诉求,他们搅在一起会把事情搞砸,效率低下?你这是不尊重人民!听着,你必须给人民一点念想,一点甜头,让他们因为辛苦工作而积累下的怨气有一个宣泄口,这对于统治是很有好处的。这就好比一个燃烧着的大锅炉,蒸汽压力不断增高,这时候你就需要一个泄压阀了。

    当然支持的一派对现有的制度也有很不满意的地方。尤其是那些有钱的商人,他们对政府强行规定的各个阶层的比例而不满,他们无法接受与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的工人平起平坐,一起对本乡的工作指指点点,甚至其中可能还有他自己的雇员。他们要求对代表的门槛加以限制,至少家产达到一定程度的才可以进入,因为不这样做的话,所谓的政治协商会议最终只会成为一个笑话,一个大家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叙旧的可笑场合。只是从目前看来,他们的这个请求多半不大可能,上级政府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得罪数量更大的工人和农民群体的利益——更重要的,会议里军人的数量也很多,他们中大部分人并不如商人富有,你难道想剥夺他们的代表席位吗?你再好好想想!

    国内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对这种会议持无所谓的态度。他们比较中立,认为这种会议从实用角度上来讲,肯定是有一些意义的,因为可以解决一些不涉及深层次矛盾的小问题,而这些小问题往往是与老百姓切身利益相关的,可以很有效地平息民怨,凝聚人心——这对于一个移民国家而言尤为重要。另外,还可以通过这种制度很好地民众解释一下许多大项目的作用,以便在接下来调动人力的时候不至于抵触情绪太大。

    但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这种大会费时费力,还可能耽误生产,代表们也没可能改变一些大事的走向。毕竟,乡(镇)主要领导并不需要向你负责,他们能吸取一些好的建议并加以改进已经非常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他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完成上级交派下来的任务,同时发挥一些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将地方建设搞好,让人民的生活水平与日俱升,如此而已。总之,还有待长期观察,这是他们的看法。

    王大壮作为河西县县长及地区主要领导,对于河西镇的这次政治协商会议还是挺关心的。在了解到镇长在会议上作了工作报告,并承诺了一些诸如在某村修建一条防洪堤坝、为某几家厂子的商品联系销路、增加乡村戏剧巡演力度、减少今冬徭役天数等杂七杂八的事情后,他立刻笑了,说道:“就这些事情你就受不了了?想当年我主持会议的时候,有时还要调解纠纷,做和事佬,甚至还有人在会上请我帮他说媒的,那是一副怎样的场面啊,你永远想象不到。说真的,现在的政治协商会议比以前好多了,以前还有人提着两只鸡进来的,嗯,那是来参加会议顺便去集贸市场上出售家禽的农民代表。与他们相比,现在这种场面已经不多见了,要严肃多了。所以,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老陈的任务很重,他要负责港口的拓宽、清淤工作,还有一些公路的翻修,事情很多,有些胆子你还要多担一点。而且,总让副职去参加会议,也显得我们政府对政治协商会议不上心,态度过于敷衍,这不好。现在全国的主流动向就是正职越来越多地主持会议,议题也更加正规。这个制度短期内政府并不想废除,也不可能废除,以后只会越来越重视,所以你小子就别给我抱怨了,好好干活吧。”

    “县长,今天的会上还有人提出是否可以将政协会议的举办层级提高,即举办县一级的政治协商会议,你怎么看?”

    “那不可能!至少现在完全没这个说法。”王大壮脸色一肃,说道:“你知道县一级是什么概念么?咱们国家现在还没有设省,县就是最重要的地方政府机构。有的实力强大的县,像青岛县、平安县,你让他们开政治协商会议,那会议上讨论的都是什么问题?政府的决策是不是就全部公之于天下了?还有一点保密性可言吗?真那样的话,当地政府做决策时就会受到其他因素的极大干扰,这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就像南边最近在搞可商用的电动机一样,这是大事,需要政府投入大量资金补贴,如果在工作报告中列出这一条,你觉得合适吗?你要明白,我们的政府是大政府,与欧陆的不一样,他们只管收税、用钱,像电动机这种完全由商人自己搞,可以有高度的保密性,但咱们是无限责任的政府,什么都要自己搞,不可能什么事都告诉民众的。县一级的政治协商会议,也许在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未来会搞,但现在绝无可能。这一点,你要明白,不能犯政治错误!再说了,我们东岸的社会政治面貌,比起旧大路诸国来说已经强了不知道多少了。他们还是贵族、商人共治的状态,咱们至少允许工人、农民、军人参与政治了,已经很不错了。你要记住,政治制度要和生产力水平相匹配。这就像你出门牵着绳子遛狗,人是生产力水平,狗是制度,狗有时候会跑得过快走到你前面,拉着你往前走,有时候又会慢吞吞地落到你后面,拖慢你的速度。我们要做的,就是让狗始终保持在绳子的范围内,人与狗一起和谐散步,这才是重点,明白了吗?”

    。m.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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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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