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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独麦客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txt下载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一章 战争与和平(二)

    高进忠将手里的一张土地开垦许可证塞进了内衣口袋里,然后双眼紧闭,轻轻跪倒在这片长满了荒草的土地上。他是如此激动,以至于最后他干脆全身趴在了尚有些潮湿的土地上,右手紧紧抓了一把带着两颗野草的泥土放到鼻尖,轻轻嗅了下那令人迷醉的泥土腥味。

    这是老子的土地了!高进忠趴在地上,咧着嘴角笑了,老子拼死拼活去打仗,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么?现在我也有三十亩地了,马上就要娶个媳妇、生一堆娃娃,此生差不多也该无憾了。

    “高下士,士兵委员会委托我向你询问:河口乡地方政府在分配土地这件事上是否有过刁难你的行为?如果有,请配合我登记,士兵委员会会上报联合参谋本部退伍军人事务处,事务处会派出军代表来为你主持公道。”一名穿着深蓝色军服的年轻参谋拿着一个小本本站在一旁,一本正经地说道。

    “当然没有。”高进忠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他们收取了我125元现金,然后给我开具了这一张土地开垦许可证,说这里的土地就是我的了。然后他们还提醒我赎买了土地以后就必须纳税,即便土地没有产出每亩地也要交五分钱的基础税收,这些我都了解了。”

    “嗯,你了解就好。”参谋点了点头,然后又提醒道:“赎买回来的土地在两年期满内必须种上粮食,否则所在县农业局便会无偿回收,这一点也要注意了。总之退伍回到了地方,以后就是地方的人了,但也不要忘记你曾经是一名光荣的东岸军人,有什么难处只管到县里找士兵委员会求助,或者你可以到你的老部队陆军第101连求助,这都可以的。地方上的官老爷们问题很多,很多事情也不像在军队里那么简单。总之自己多加注意,有麻烦了求助老部队是没有问题的,军队会保障你不被那些官老爷们盘剥刁难。只要参加过军队,士兵委员会和联合参谋本部就会照顾你们一辈子。放心吧。最后,如果附近小学要求你们去做报告,请尽量不要拒绝,扩大军队在民间的影响力是每一个退伍士兵的应尽义务。”

    “我明白的。”高进忠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军部参谋拍了拍他肩膀,然后便骑上马离去了。

    参谋离去后,高进忠又在原地站了一会。这里是河口乡新规划出来的一片荒地,原来这里到处是低矮的灌木丛和芦苇,被花大力气清理干净后,如今成了镇海县河口乡的又一片基础农田。这片农田地理位置极好。位于2号公路(河口乡——中山堡)南侧,附近有一些小溪流流经此地,灌溉饮水都很方便,因此很是吸引了一部分手头有余钱的无地居民们前来定居开垦。

    这些无地的居民一部分是非法入境的不列颠人(包括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人,从巴西入境)。另一部分则是这两年内被陆续清理出来的意大利黑工,当然数量最多的还是那些参加建筑队的明国移民们,在建筑队工作期满后便被安排到了这些新开辟的土地上定居。

    比如高进忠此时居住的这个村子就是新建的,大名唤作“公南新村第1生产队”,俗称“兔子洞村”——盖因此地原有一些瓜拉尼人居住,他们的居所一般就是在地面上简单挖个洞,上面覆盖一些芦苇制作的屋顶。

    这个生产队从居所到农田差不多都已经规划好了。房屋是标准制式东岸民居(左中右三间砖瓦房,跨度12米,前院有柴房、厨房、猪圈、水井各一,后院带一个牲畜栏和茅厕),共一百套,也就是说这个村子的容量为一百户人。

    如今的新移民已经没有了最初免费分地、分房甚至分老婆的好事了。他们现在只有五亩保底的农地是免费发放的——其实也不能说是完全免费,因为这五亩地前三年的税收非常重——此外房子、媳妇都需要按揭贷款购买。而对于农民们来说,种地最重要的帮手无疑是牲畜,而这显然也需要花钱购买。总的来说,如今的新移民条件比较最初几年来说是越来越差了。因为他们一开始就陷入了负债状态之中。

    比如兔子洞村的这一百户人就是了,这些人按照自己的经济状况不同负债有多有少,但除了高进忠一人之外再没其他人身上是没债务的。高进忠一口气支付了购地款125元(25亩地)、购房款成本价50元,此外,他手头还有三头安达卢西亚黑牛的指标,只要交上24元钱就能购买,这是作为他参军打仗并为国负伤的奖赏。一口气能拿出将近两百元的现金出来,此时也就只有高进忠这种刚从拉普拉塔前线返回的伤退士兵才有了。

    这些士兵在前线打仗时工资、津贴收入极高,此外攻入西班牙城镇时顺手牵羊拿走一些财物私藏的也不少,宪兵即便看到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提是你做的不要太过分,另外他们在分战利品时也能分得不菲的现金收入,这些全部加起来就很多了。

    高进忠作为陆军第101连的士兵,打过布宜诺斯艾利斯、进过圣菲、杀过科连特斯、最后还去亚松森逛了一圈,前阵子在圣菲二度受伤退伍回家时,手头差不多已经已经攒到了二百五十余元的现金。这次退伍回乡,他从后勤参谋处领了二十五张崭新的十元面值的西北垦殖银行一年期承兑汇票,此外兜里还有七八个叮当作响的银元,然后便背着一个破旧的挎包,一瘸一拐地返乡了。

    高进忠本人在国内还没有亲人,准确地说他在东岸还没有家室。去年年初才来到东岸的他一贫如洗,之前一直在大鱼河砖窑厂帮工,收入也就那样,干了整整一年才攒下了八块钱。今年年初陆军第101连由于在拉普拉塔遭受疫病袭击减员严重,因此在国内征募补充兵,在民兵训练中表现出色的高进忠便主动应征,干起了他的老本行——杀人。在登船前往拉普拉塔前一夜,军部派来的参谋对着整整一船上百名补充兵宣布,每个人都能获得48年年初到来的女奴指。也就是说他们获得了女奴的优先购买权,如果没钱购买的话军部甚至还帮忙解决贷款问题,可谓服务到家,这些无疑让大伙们士气大振。

    高进忠是河南人,他是闯王在河南复起那会从的军,跟着闯王走南闯北,打过开封,进过西安,后面还在河南与清军战过一场,被清军打溃散后又阴差阳错地来到了东岸,成了一名“光荣”的建筑工人。只不过当惯了军汉的人显然无法适应枯燥的工人生活,于是他抓住机会又来到了炮火连天的拉普拉塔战场,和西班牙人拼了几场,击毙过一名西班牙士兵、砍下过三个瓜拉尼教民的头颅,后来因为一次战斗受伤,军旅生涯便戛然而止。

    军旅生涯结束了也好,今后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娶上个媳妇,侍弄个几十亩地,然后生上一堆小孩。嗯,他还要让自己的男娃从小打熬身体,长大后再去从军,自己手里的土地房子甚至女人都是军队给的,就如同闯王当年给了自己饭吃让自己不至于饿死一样,做人不能昧了良心,这份恩情自己眼看是没法还了,那就让儿子来还吧。

    在地里发了会呆后,高进忠仔细地将身上旧军装上的污泥掸掉,然后正了正头顶的军帽,一瘸一拐地向村子走去。这个村子里如今全是男人,来自各个地方的都有,唯独不见什么女人的踪影,让人不免有些腻歪。

    好在安置大家来此处的那位兵团堡的小干部说了,再等几个月就有一批来自奥斯曼帝国的女奴到来,数量为五十人,到时候会让开荒评分最高的前五十人依次挑选。当然了,鉴于村子里也有不少来自意大利和不列颠的欧洲人,到时候也会安排一些家里有女儿的明人移民落户2号公路北侧的“公北新村第1生产队”,以解决大家的成家问题。

    “一群夷人叫花子!”高进忠看了一眼那些胡子拉碴、穿着破破烂烂的意大利裔移民,内心的鄙夷表露无遗,“老子在拉普拉塔追着夷人的屁股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没想到一转眼回到国内,居然看到这么多投机取巧进来混成国民的洋鬼子,真是晦气!”

    发了一阵牢骚后,高进忠便没再说什么。如今国家也困难啊,那么多男人上前线打仗,国中的劳动力缺口是越来越大,没人的话农田光靠女人一个人肯定侍弄过不来,来年粮食产量下降是必然的。再说了,听说接下来镇海县四个乡镇要轮番派出一批人前往中山堡修建2号公路,这就更是让人愁死了。

    这么看来,也难怪上头放了那么多巴西洋鬼子入境,这便宜劳动力不要白不要啊。只是不知道仗什么时候到头,真希望弟兄们都能全须全脚地回来,大家以后去士兵委员会里聊天喝酒,那该多惬意!不过若是没有这场仗,我老高也发不了这笔财啊,这买房子土地媳妇要的钱更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挣到,这么一想,那这场仗还真是该打,要狠狠地打!打到将西班牙佬的最后一条裤子也抢过来为止!

第三百八十二章 战争与和平(三)

    1647年11月11日,西湖镇。( )

    鸭子湖以西平原上一望无际的碧绿麦苗令以郑斌为首的一干农业部官员们看得心旷神怡,乘坐着四轮马车行驶在乡村砂石公路上的郑斌甚至让车停了下来,然后不顾随从们的劝阻执意要从田间走路到下一个村子。

    已经被内定为第一任西湖县县长的农业部官员王新远也从车子上走了下来,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在明年1月1日即将成为他治下的县份乡村,一边紧紧跟着郑斌郑大部长。他们走的这条砂石公路并不宽,顶多三四米的样子,路面的砂石也因为下雨天长期被载重货车挤压而变得坑坑洼洼——其实这也是郑斌从车上下来的原因所在,无他,实在是在车里住得不舒服啊。

    东西向的砂石公路北侧修着一条宽约一米的水渠,水渠上面盖着盖板以防蒸发。上一次来时水渠两岸的斜坡上长满的杂草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农民们种下的芋头,此时芋头刚刚出牙没多久,细小的萌芽刚刚从泥土里钻出来,看起来十分可人。

    水渠的再北面就是大片的农田了。此时正是仲春季节,越了冬的麦苗绿油油的,看着就让人感到舒心。地里已经有很多农人在忙活了,郑斌定睛望去,这些人是在施肥。肥料是上头发下来的鲸骨粉,这种肥料富含氮、磷,易吸收、见效快,是一种优良的肥料,只可惜产量太小了。每个村才有这么一点点配额销售。真的不够用。

    西湖镇的农田是严格执行三茬轮作制度的地区。在这个乡镇约五千成年农业人口中,人均拥有耕地面积已经触及到了国家规定的上限三十亩。也就是说,平均每户家庭(男女两个劳动力)拥有耕地达60亩,就是牛的数量少了些,人均才5头,每年产生的粪便只够给一半多点耕地上肥的,完全不敷农业需要。

    不过这事也是急不来的,君不见东岸拉普拉塔远征军已经从西班牙人那里弄来了七万多头牛了——按市价算已经超过一百万元——这些牛对于东岸完成农业“现代化”至关重要。至少在传统农业区。东岸农民们因为这场战争而将人均牛拥有量从0.8头一下子暴增到了2.4头,接下来东岸农牧业大发展几乎全赖于此。

    真是人无横财不富啊!想到这里,郑斌摇了摇头有些感慨。战斗进行了一年多,东岸人别的不说,已经从拉普拉塔搞回了七万余头牛(还有更多的牛尚在运输途中)、二万多只羊、两千匹马以及其他一些牲畜,此外还有七八千吨小麦、一万多根原木、三万张皮革以及数量超过了一百二十万元的各类金银币,这些东西如果全部折合成现金的话,差不多也有三百二十多万元了,几乎是46年政府全年财政收入的1.6倍。

    从这里可以看出,东岸人打了一年多的仗。至少从经济层面来说并没有亏,相反还赚了很多。不过这些所谓的“收入”都是建立在掠夺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地区百年殖民财富积累上面的。说白了这些都是一次性的收入,并不是每年都有的。要想致富、要想维持国家继续进行消耗巨大的战争,还是得靠扎扎实实的发展生产啊,而农业显然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此次郑斌代表农业部来到耕地面积占到了全国57%的西湖县视察,显然是对48年夏收的粮食产量极为关心。因为现在下面有很多乡镇反应,战争对农业生产的破坏实在是太大了,因为90%以上的民兵都来自农村,这就已经是五六千名壮劳力了。这还不算,还有相当数量的壮丁被抽调到各个码头、车站甚至前线兵站给军队运输物资,农村地区的劳动力就这样大量流失,导致很多农田水利、公路房屋建设项目都极其缺人手。

    农业部在开了多次闭门会议后担心,明年的粮食夏收产量会不会出现一个不小的下滑。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从明年年初开始一直到年中,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大量移民来到东岸各个港口,其数量很可能在2万到2.5万之间,这些人的吃饭问题绝对是个大麻烦。不说别的,第一年几乎是白养他们,这就至少也需要五六千吨小麦了,几乎相当于如今存储在各个国家、县直属库内的粮食数量总和;而且这还没完,一般来说第二年他们仍然做不到粮食自给,那些新定居点仍然需要国家输血,一直到第三年差不多才能刚刚达到平衡,这粮食压力不是一般地大啊。

    而更悲催的是,依照和荷兰西印度公司及热那亚人达成的协议,明年还要向这两家出售超过六千吨的粮食。若是正常年景还好,只要本土小麦正常丰收,差不多也能支应过去并且还有部分盈余,但如果粮食产量出现下跌的话,那么事情就很麻烦了,难不成要从南非大量输入那些难吃的高粱么?

    唉,不想这些烦人的事情了,先把西湖县这个最重要的农业区调研清楚再说。郑斌从兜里掏出烟斗后给自己点上,然后挥手招来了正在自己身后走着的王新远,朝他说道:“一路看来,西湖镇的麦苗长势还可以,明年产量应该不至于出现大幅度的下降。不像我们在低地堡、牧草岭和大丰乡所见,那些地区的农田麦苗长势看起来不行啊,远不如这边。”

    “那边开发比这里晚,而且人均牲畜保有量也不如这里,这农田施粪少,自然就肥不起来。田不肥,还种个屁的地啊,依我看啊,那些地区的种子收获比能达到1:6(亩产约100斤)到1:7之间就不错了。西湖镇这里,我看能达到1:8.5到1:9以上,若没有什么意外,粮食丰收不成问题。”王新远靠了过来,也给自己点了个烟斗,抽了口烟后,像个老农民似的絮絮叨叨了起来:“就是再过个俩月,得把前线的民兵及运输辎重的壮丁叫一批回来了,那会正是农田除杂的关键时刻,可短不得人手。光靠如今留在家里的这些人手,怕是还不太够,毕竟若是除杂搞不好的话,粮食收成可是会下降的啊。”

    “这个怕是有点难。”郑斌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会圣菲那边还僵持着呢,每日里耗费的物资粮饷都是天文数字,布宜诺斯艾利斯那边暂时也不能撤,都得留兵防着,毕竟不能让西班牙人抄了圣菲守军的后路啊。至于说去智利、秘鲁的那一波,我们就更不用指望了,那些人不知道在哪里打游击呢。不过现在青岛港、商城港那片却驻扎着一批轮休的战斗部队及辎重部队,也许我们可以让政务院出面与军部进行交涉,先让那部分民兵或辎重部队解散,回家忙完农活再说。呵呵,当然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而已,可能性不是很大。”

    “这操蛋的战争,到底要打到何时才是个头啊,和平看起来遥遥无期,真是愁煞人也!”王新远将烟斗在鞋底磕了磕,清完烟灰后又往里面塞了一撮,点燃后抽了一口,说道:“和西班牙人打仗就像玩牌,前几局我们虽然小赢了几把,但人家西班牙佬家大业大不在乎,说不定啥时候就一把梭哈了,我们是跟还是不跟呢?”

    “别扯那些没用的了,跟我到前面看看。”郑斌有些烦躁地打断了王新远的絮叨,然后率先拔脚往前走去。

    砂石公路的南侧同样有一个小水渠,看样子是村民们自己挖的,里面的水主要是雨水积水。水渠旁边就是农民们的自留地了,一般只有两三分大小,种的东西也不尽相同,但多半都是蔬菜之类的东西。自留地里往往还埋着一个大水缸,这其实是粪缸,农民们浇菜的时候就会用粪勺从里面舀粪水浇灌,较为方便。

    随着北方植物园培育出的蔬菜种类越来越多,鸭子湖地区的农户们也购买了一些良种回去种植,如豇豆、芋头等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各个乡镇的菜市场上。农户们种植的蔬菜小部分自用,大部分还是要拿到市场上换取自己想要的商品的,即便在这个商品短缺的年代,他们依然习惯将这些东西拿去出售,而这也确实极大地丰富了东岸人的餐桌。

    郑斌和王新远等人领衔的农业部调研组在将整个村转完后,又不辞辛劳地踏着两侧栽满蚕豆的田埂,朝下一个村子而去。

    11月13日,郑斌等人在结束了对西湖县的农业生产调研之后,立刻就地开了个闭门会议。会议商讨至最后,大家一致判断:明年(48年)2月底、3月初的小麦夏收产量应该不至于出现下滑——这并不是说粮食亩产没有下跌,而是今年粮食播种面积比去年有所扩大——不过要指望小麦夏收产量增加这也不太可能。总的来说,明年的粮食形势不容乐观,应当是稳中偏紧的样子。若要彻底解决隐患,怕是还要行文南非那边将解送中央的高粱、花生等农产品的数量上涨20%以上才行。(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东线无战事(一)

    1647年11月15日,圣玛丽岛。

    这个月份的圣玛丽岛正是雨水渐渐变多的季节,同时也是疾病多发的季节。潮湿闷热的天气、不时掠过海岸的飓风以及经常可见的倾盆大雨,使得这个美丽的热带岛屿几乎成了整个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最不宜居的地区。

    事实上也差不多。在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新华夏地区的四个城镇(新华港、西乡半岛、塔城港、圣玛丽岛)的居民年死亡率常年保持在10%左右,成了东岸共和国身上一个缓慢持续失血的伤口。肆虐的疟疾是本地居民健康的头号杀手,几乎占到了死亡原因的六成,此外痢疾、霍乱、黄热病等也是人们致死的主因。

    即便是在开发最早、生活卫生条件最好、堪称熟地中的熟地的新华港,去年一年政府将居民死亡率控制在了9%,都已经被视为了不起的成就和天大的好运气了。在东岸共和国的本土,新华夏岛给人们的印象一直就是死亡和富饶的双重属性。《真理报》有一期曾登载过,新华港某村几十户人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家生了四个小孩却只活下来了一个,其他的人家稍微强点,基本上是两三个小孩里活一个。

    有这样的健康记录,也就难怪乎新华港发展了这么多年,人口却始终上不去。要知道,国家平均每年都会流放五百名印第安开拓者到这边来定居,此外本地政府也经常从远东过境的移民里截留——不但是身体虚弱无法继续远航的截留,就连身体强健、一看就很能干活的也要截留不少,再加上新华夏开拓队坚持多年的问马斯喀特商人购买波斯、俾路之人女奴,新华港加西乡半岛的总人口到今年年初才将将突破了4500人,整个殖民地四个城镇的总数也不过是八千人出头而已。

    这样少的人口数量,干什么都很令人蛋疼。比如眼前的归化港(安布迪富图特拉港)——因本地数百名海盗及家属接受东岸人的统治而得名——人口数量加上这两年陆续移来的数百名明人、希腊人才刚刚破千,经济上也主要以种植玉米、伐木为生。甚至连捕鱼都很少,因为他们缺乏足够的渔具。

    这里虽然不是新华夏岛传统的渔业区——新华夏地区渔业资源最丰富的地区显然是在岛的西侧、莫桑比克海峡以内。那里盛产大龙虾及各种经济鱼类,甚至偶尔还能看到抹香鲸的身影,比起这里是富饶多了——但岛的西侧大陆上好歹也有多条大河入海,渔业资源相对还是比较丰富的。但由于种种原因。这里的居民一直没能利用起来。

    乘坐新华港——归化港——塔城港定期航班上岸的利群此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破破烂烂的低矮木屋、规划凌乱的城区建筑、被水泡软的砂石路面街道、光着屁股倚在门边的小孩,以及不时在街道上哼哼乱窜的家猪,无一不在向人们诉说着这是一个何等偏僻落后的地区。

    利群刚看到这副场景时曾有些恍惚,依稀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曾经纵横驰骋过的大明。当时在南直隶凤阳一带流窜时所见到的,可不就是眼前这副景象。利群摇了摇头,驱散了脑海中的幻觉,然后定神看着面前一个穿着棉布衣衫的男人。这个人是码头办事员,正在给他们办手续,利群仔细观察了下,只见他皮肤微黑。脸上的五官清楚地表明他是欧洲海盗与本地土著的混血后裔。他身上还穿着一件染过色的中山装,利群认得这种服装,这是政府给基层官员、办事员们发放的统一制服。

    与利群等人一起过来的新华港官员一上岸便冒着大雨走到了一处两层木屋前,扯开嗓子吼了两声后,一个中年男人几乎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然后与该官员进行了一番交谈。交谈完毕后,两人便一起朝利群等人所站的码头遮雨棚下而来。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魏,叫魏克多,我的父亲来自南特,他曾是一名伟大的航海家。”这个面向看起来不是很老的男人介绍着说道,“现在我是本地的镇长。上个月新华港的史队长刚刚任命。”

    听到翻译将当地土语翻译过来后,利群点了点头,然后朝陪同他们前来的官员道:“那么于科长,我们现在就去参观一下种植园?时间有点宝贵,我们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

    被称作于科长的大胡子男人抬头看了看头顶仿佛破了个窟窿般下雨的天空,叹了口气后说道:“那好。我们现在就去。来之前我从资源局调来了一份归化港附近的种植园分布图,目前空缺的分别是第1、4、5、12、16、20这6个种植园,我们就先从第1个看起吧。你们是第一批愿意来新华夏开拓的商人,史队长说了,要给你们点优惠。有什么困难我们会尽量帮你们解决的。那么就不多说了,我们出发吧。”

    于科长说完,又扭头朝那名魏镇长说了几句什么。说完后,魏镇长便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跑到那栋两层小木楼下,将一批闲坐在那本地土人踹了起来,一人手里塞了个铜币后,这些土人便很狗腿地冲了过来,给众人打起了伞。

    利群嫌他们矮小,直接一把夺过雨伞自己打了起来,那土人被朵了雨伞也不恼怒,依旧笑嘻嘻地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指着他腰间的挎篮,那里装着一些卖相不是很好看的热带水果,看样子是想向利群这种土豪兜售。

    利群没理他,迈开大步向前走。雨后的砂石公路软化得很厉害,路面上到处是积满了污水的水坑,利群定睛看去,这些水坑基本都是被载重货车压出来的车辙印,进入雨季后便积满了水,偶尔还会有一只蛤蟆从水坑里跳出,然后发出一声难听的鸣叫。

    路两旁杂草丛生,绿油油的生命力看起来很旺盛,公路边缘的一小片地带已经渐渐被这些杂草侵蚀掉了,看样子如果不定期清除的话。这些杂草多半能长到路中间来。砂石公路两侧还各修建了一条排水沟,此时排水沟里也积满了水,正哗哗地往下游。排水沟外侧则是大片大片的玉米地,青翠欲滴的玉米秧子在雨水的浇灌下显得更加娇嫩。

    魏镇长告诉众人。这些玉米都是新来的明国、希腊移民种植的,一年能熟三季,能打不少粮食。现在他们这里一些年纪较大的欧洲海盗或者海盗后裔们,也已经在农技站的帮助下开始种植玉米、红薯这些高产作物,以提高粮食产量。不过岛上的少数土人却并不怎么愿意种植这些东西,他们还是坚持种植传统的水稻,也不管种植水稻可能会增加蚊子的繁殖从而导致疟疾的大规模传播。

    穿透密不透风的雨幕,大家来到了一处小山坡上。从山坡上往下望去,那里是远远延伸到天边的大片平原。平原被整整齐齐地分割成了许多正方形小块,正方形有大有小。被一圈细小的灌木丛隔离了开来。

    “这里就是种植园了。”公路到这里已经延伸到了尽头,魏镇长一边嘱咐大家小心不要滑跌到山坡下,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总共32家种植园,现在空出了6家,我们已经置换过了。这6家都位于种植园区的边缘地带。将来大家若是想扩大种植园规模的话,那么只管往边缘烧荒扩展就是,当然了,前提是要得到政府的许可。”说到这里,魏镇长不由得挺了挺胸,因为他就是这里的“政府”——虽然批准扩大种植园面积的权力并不在镇一级的手里。

    “这里种的全都是剑麻?”利群踩着吸饱了水的松软草地,定神地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种植园。剑麻的长势很喜人。差不多再有个不到三年就能收割了,按照如今国内外市场的行情,这里面的利润极为客观,而且非常稳定。

    无论是渔网、缆绳、纺织(特殊高强度布料),还是造纸(高级纸张)对剑麻都有极大的需求,按照先前的资料来看。若有一片中等规模的剑麻种植园,一年五百元以上的收入是妥妥的。而且这还只是针对没有运销渠道的单纯剑麻种植户而言,若是像朱衡朱老爷这些背景深厚的商人,那么这个利润也许还要打上几个滚——毕竟中间环节的大量利润也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利群在上面看了会后,便按捺不住地从一旁修砌好的石质台阶上走了下去。下面就是种植园区了。利群仔细地到6个空缺的种植园内观察了起来,瓢泼的大雨借着风势几乎把他浑身都打湿了,不过他却一点都不介意,仍旧在那仔细观察着。种植园区内也有一些种植户——都是来自大明的移民,一些小孩牵着狗在旁边好奇地看着利群这个外来人;种植园内,许多马来雇工正在冒雨排水。

    两个小时后,利群又回到了台阶上,看得出来他比较满意。只听他很直白地朝于科长、魏镇长说道:“两位,我已经看完了,总的来说我个人比较满意。至于最终拍板,还得回到新华港与朱先生商议之后才行。对了,这里平常会有海盗袭击吗?或者会有西班牙人的船只出现在这里吗?”

    海盗?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岛不就是归顺的海盗的聚集地么,他们自己就是海盗或者海盗后裔啊。因此,魏镇长尴尬地说道:“当然没有海盗袭击了,华葡联合舰队会定期巡逻的。至于你说的西班牙人,那绝对没有,西班牙人已经有上百年时间没出现过这里了,这里安全得很,也不会出现任何与西班牙人的战事,放心吧。”

    “是啊,没有西班牙人的地方就是好地方,我们可以安静地生活。”利群笑了笑,转头朝众人说道。嗯,既然此地没有什么战争风险,那么等于就给大伙儿来这里投资种植园的“冒险”行为更上了一把安全锁。

    现在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恐怕就是这里的环境以及劳动力来源的问题了。环境没办法解决,热带就这样,而且圣玛丽岛又是所谓的落后地区,想要改善卫生状况需要时间。而劳动力问题确实也很令人头疼,到哪里去弄呢?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东线无战事(二)

    正处雨季的新华港难得地有了个晴天。

    朱老爷坐在码头边的一处小酒馆里,吹拂着清爽的海风,喝着本地著名的“发财酒”(即108药物,其内所含的成分对肝细胞前期的疟疾具有一定的抑制作用,药物泡酒后更被萃取了一番,效果更强,能有效减低得疟疾的几率,具体见本卷第217章),眼睛却盯着新华夏湾内一队归航的单桅渔船。

    这些渔船都是本地的新华夏造船厂所造,使用后山上极为丰富的紫檀、黄檀、红檀等优质木材建造,吨位不大不小,大概都在一百来吨的样子。目前新华夏湾内共有这样的渔船超过30条,每条船配七八个渔民,捕鱼期内便到政府制定的渔场内去捕鱼,捕获的鱼虾由政府统一收购后进行再加工。

    眼前的这个船队便有5艘渔船和1艘加工船,看领航的船老大满面红光的样子就知道这次肯定收获不小。果然,只见这几艘船只熟练地利用湾内海流及海湾上空吹拂的东南风靠上码头后,那个船老大便率先跳上码头,然后扯着大嗓门吼道:“老孙头,快给我死出来,这次运气好,钓到一条那啥子鱼,对了,叫大眼金枪鱼!乖乖,俺老刘还是第一次钓到呢,晚上钓到的,这玩意儿据说白天潜得很深,不容易捕呢。还是这延绳钓鱼法好,捕虾的时候还能顺便钓钓鱼,一举两得,嘿!”

    “在哪在哪?”裹着一条围裙的酒馆孙老板正在后厨给朱衡做鱼,此时听到码头上的嚷嚷声,手里还拎着菜刀的他便直冲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他们穿着用大人衣服改小的外衣,一边把手里的虾干往嘴里塞,一边飞奔过去看热闹。

    朱衡虽然自重身份,不好意思挤过去看。但其实也颇为好奇。他在本土大小也算是个有钱人,可寻常也吃不到这劳什子金枪鱼,不是买不起,是买不到!市场上根本就不卖!以前也常听闻新华夏地区盛产金枪鱼。但因为当地渔民们捕捞的重点是斑节对虾、粉虾、龙虾、鹰爪虾等虾类,因此偶尔捕获的金枪鱼都被腌制或风干后当成“贡品”出口到了本土,专供达官贵人们(穿越众)享用。

    朱老爷当时就对这种鱼留起了心,因为他隐约听说首都的贵人们对这种鱼趋之若鹜,为此甚至不惜一掷千金。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这些年来新华港的渔民们其实已经对这种大鱼比较上心了,这从他们白天捕虾,晚上还用延绳钓法钓金枪鱼就可以看得出来。

    “你小子赚大发了,这要是卖给厂里,起码能挣个上百元。”孙老板看了这条足足有上百公斤的大眼金枪鱼。有些唏嘘地说道:“你小子真是命好,往年一年也就能钓个几条,就让你给赶上了。”

    船老大哈哈一笑,一边指挥手下将这条已经腌制好的金枪鱼快速送到不远处的海产品加工厂里,一边说道:“这次出海运气不错。除了那些虾子外,还捕了不少金贵的东西。嗯,按照上头发的图录应该分别叫海参、锯缘青蟹,嘿嘿,都是本土需求的紧俏货。这日子总算可以松快点了,以前运气实在太背!”

    “嘿嘿,马上就进入飓风季节(每年11月至次年3月)的休渔期了。你小子也可以安安心心窝在家里当员外了。我就不行了,守着这么个破酒馆,拉扯着两个小孙子,一天不干就没得吃,唉,劳碌命啊。”老孙头摇了摇头。用羡慕的语气说道。他的儿子儿媳都是大明人,从山东来到新华夏后在一场时疫中双双殒命,留下了两个孙子。

    听老孙头这么说,与他同来自登州的船老大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又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一会给我拿6瓶发财酒过来,大伙出海这么久了,先喝两口解解馋。等忙完了事情,晚上你给我整一桌菜,别他妈尽弄些鱼啊,大伙快吃吐了。就牛羊肉什么的,晚上我在你这宴请整个船队,这次出海收获这么大,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没问题。”老孙头拍着胸脯说道,说完后,他才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几步走到朱衡朱老爷面前,手足无措地说道:“罪过罪过,看到外面钓了稀罕的鱼便忘了客官要做的鲫鱼还在厨房呢。客官勿怪,小老儿这便去做。”

    朱衡要点的鲫鱼自然是非洲鲫鱼了。这些非洲鲫鱼全部是人工养殖,西乡那边一大片的水稻田里养着的便是。这种鱼适应性强,还能吃水稻田里的蚊子幼虫,因而被大量养殖。不过以后这种稻田养殖的鱼可能就会不多见了,因为新华夏开拓队已经正式决定在下一年度不再种植水稻——因为那片水稻种植区大量孳生蚊虫,已导致多人得病——而改种玉米。

    “不妨事。”朱衡笑眯眯地说道。在看到老孙头转到后面厨房去后,朱衡又把目光转向了码头边仍在高谈阔论的一帮渔民,心里却已经渐渐活泛了起来。

    一条上百公斤重的大眼金枪鱼卖给海产品厂卖上百元?真真是乡下人没见识,这条鱼若是卖到东方港去起码能卖三百元,若是碰上喜爱之人花个五百元买下都有可能。这样算下来,这门生意还真是大有赚头啊!

    想到这里朱衡朱老爷又仔细盘算了下,早就听闻农业部的好友透露,新华夏岛西北部从马任加到贝岛、东北部圣玛丽岛周边、新华港正北方沿海、中部塔城港东南一百海里处都是比较理想的渔场。其中西部的马任加以北地区虾类资源极其丰富,素称“虾库”,即便是盛产红虾的拉普拉塔都没法和这里比。听说当地土人捕虾技术落后,都是脱光了潜水到海底用手抓海参和龙虾,就这样每天还收获颇丰,可见此地资源之丰富。那些普通的斑节对虾倒也罢了,但那海参、锯缘青蟹、大龙虾什么的在本土确是供不应求,值得搞一搞。

    另外,圣玛丽岛周边的虾也不少,也值得捕。不过该地最著名的却不是虾,而是石斑鱼、带鱼、鳗鱼等鱼类,这些也都是本土所没有的暖水鱼类(本土多是冷水鱼类),据观察市场销路一直非常好。

    当然了,新华夏岛最著名的当然还是金枪鱼了。这种终年在海里游动不停、体型硕大的鱼类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很受达官贵人们的青睐。捕上来的金枪鱼无论是制成鱼干、咸鱼还是鱼肉罐头,都能很快被他们派代理人抢购一空,让人咋舌不已。

    整个新华夏岛周边(包括毛里求斯、塞舌尔以及坦桑尼亚沿海)都是著名的大眼金枪鱼和黄鳍金枪鱼渔场,若是有个两条船,一年钓个十条以上,那就是数千元了,怎么着都是赚的。想到这里,朱老爷便开始紧张地盘算起了做这行当需要的投资。

    首先,一条加装蒸汽动力的金枪鱼钓船是必须的。嗯,最好要改装一下,钓钩要多样一些,平时也能钓钓这里的鱿鱼。毕竟能不能钓到金枪鱼是要看运气的,很多时候出海可能十天半月都钓不到,这都是常有的事,那么多准备一些钓鱿鱼的钓钩,平时没事时钓钓鱿鱼,也可以多少补贴一下,以降低成本。只是这样一条船没有个三五千元拿不下啊,而且还要准备钓具和补给品,平时还要维护保养船只,哎呀,这还真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

    其次,自己还得获得政府颁发的捕鱼牌照。自己不是本地人,要想搞到这牌照怕是有点困难,不过如果发动关系的话也不是没可能,只不过需要多费周折而已。

    最后,招募水手才是一个头疼事。政府现在虽说已经放开了部分行业对私有资本的禁入许可,但却也设置了一些潜规则来限制私有资本。就拿捕鱼业来说,你私人可以去申请牌照捕鱼,船只也可以在国内订购——甚至政府还有优惠(因为可以培养后备水手),但却禁止渔船所有者在国内招募水手,因为这很显然是在同国营南海渔业公司乃至海军抢生意嘛。因此,朱衡朱老爷若真的想搞起自己的远洋捕鱼生意,这从国外招募水手就是必须的了,而这显然是一个难题,非常考验他们的关系网和背景。

    这捕鱼生意必须搞起!想了半天后朱老爷算是下了决心,自己手头余钱还有不少,若是再回去厚着脸皮托人搞一笔贷款、再发动几个乡党募集一些款项,置办个两条蒸汽金枪鱼钓船不成问题。剩下的钱还可以在新华港搞个渔产品加工作坊,利用从本土订购来的生产原料制作各类渔产品罐头,发卖回本土定能大赚一笔。

    不过这办作坊也得招募人手啊,唉,真是愁死了。从国外招募工人要花很多钱的,得,这次办完这边种植园的事情赶紧回一趟县里,甚至去一趟首都,多拉一些手头有余钱的主到这里来发财。新华夏岛可是个宝岛啊,处处是商机,若是好好经营,真的是个聚宝盆呢!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东线无战事(三)

    雨季的新华夏岛的天气一直就是这样,这才刚晴了一天,接下来很快又是绵延数日的阴雨天气。瓢泼大雨一直下到了11月20日,这才稍微小了一点下来。

    夏尔.麦金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被雨水泡得松软无比的泥土路,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人,这些人都是从本土过来的投资者,据说要承租已经荒废了好几个月的一些种植园。麦金莱出发前已经收到过新华镇的凯尔助理的叮嘱,那就是好好带这帮人去看一下新华港周边的各大种植园。

    位于西乡半岛上的剑麻种植园大家已经看过了,总的来说还比较满意。那些都是已经开发成熟的地带,最早种下的剑麻差不多还有一年就可以开始小规模割了,再有三四年就进入大规模收割期,利润空间是很大的。因此,从本土过来的两大商团——罗洽县和东方县的商会——的商人们对于承揽下这些空缺的种植园跃跃欲试,并且已经开始了激烈的竞争。

    陈庭美作为东方县实业界中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眼看新华港剑麻种植业的竞争实在太激烈,他不想把自己的这个小身板搀和到里面,于是便和几位本县的中小商人一起,来到了位于后山的一小片咖啡种植园内。

    这片咖啡园准备种植的品种是原产西非、中非的中粒种,这种咖啡是著名的罗布斯塔咖啡豆的前身,全为二倍体,咖啡因含量较高,与穆斯林世界主流的小粒种(阿拉比卡种)有一定的区别。但没办法,新华夏岛上的东岸控制区内缺乏种植阿拉比卡种的条件(高山地区),只能种能在低海拔和平地上生长的西非种了。

    这片地区说是咖啡种植园,其实压根就是一片荒山,伐木队将这片山头的树木全砍光了,留下了光秃秃的树桩和大片杂乱的灌木。政府考虑到不能让山头就这么裸露着。因此就将这里规划为咖啡种植园。至于成熟的、已开辟好的咖啡种植园,怎么可能轮到他们这些外来者?本地的咖啡种植协会的农民们你出一份、他凑一堆的就能把空缺出的种植园盘下,根本不可能便宜外来人?即便本地的农民们盘不下,这些成熟的种植园多半也会被那些实力相对雄厚的大商人盘下。

    别的不说。陈庭美就知道此番本县过来的商人中,就颇有些背景深厚的大商人,这些人多半受到了一些达官贵人的注资,携带来的资金普遍在万元以上,有的甚至有数万元之多,令人咋舌。而他陈庭美手头不过才两千元,济得什么事?这两千元里只有五百元是他多年积蓄,另外有一千元是好友徐文选借给他创业的,剩下的几百元也是借来的,要是拍卖的时候价格抬得太高。自己的这点钱可不够看的。不过还好,至少这些荒地不参与拍卖,只要你到镇政府那里登记一下,然后把前五年的租金一交,这片荒地就是你的了(二十年使用权)。租约到期后还有优先续约权。看起来还是比较划算的。

    众人沿着一条伐木工人清理出来的道路冒雨走上山头后,又仔细看了看附近的环境,发现周围的山体上被大片大片的高大树木覆盖住。山上多半都是在大明比较金贵的红檀、黄檀、紫檀、乌木(非洲乌木),长了不知道几百年还是几千年,但在这里却只是普通的木材而已。山上被伐光树木的地区为免水土流失,因此都被统一规划为种植园,主要种植作物就是咖啡——一种在伊斯兰世界需求巨大的商品。

    “诸位。我也知道这些荒地清理起来比较麻烦。比如这些木桩,就得派专人来挖;这些灌木,也得等旱季的时候放火烧掉。不过大家也都清楚,那些成熟的种植园是轮不到诸位的。比如前面山坡上的那片种植园,一共两千多亩,咖啡树也都陆续栽了一两年了。长势还蛮好。不过据我所知,目前已经有好几家商会给出了竞价,每亩地的租金我估计已经在两角钱的基础上翻了倍都不止。而且接下来,还会有一家来自平安县的名叫‘在乡军人投资会’的组织前来考察投资,目前他们已经到了南非。估计下个月月初就能抵达。这个组织的投资者人数众多,且全是从前线伤退、病退下来的军人,资金实力不可小视,他们一来,很可能会继续带动那些成熟咖啡种植园地价租金的上涨。”夏尔.麦金莱穿着一件油布雨衣,站在山坡上,看着面前五六个来自平安县的中小商人说道。

    “所以啊,我劝大家还是现实一些比较好。这些荒地不参与竞拍,地价租金固定为每亩两角钱,我看诸位也都是一起来的,若是组团吃下一片一两千亩的荒地种植咖啡倒也不错。不瞒诸位,我自己就在这附近认购了三百亩,准备开荒种咖啡。诸位若是有意的话,我倒还能帮你们解决点实际困难,比如劳动力问题。”夏尔.麦金莱继续说道。他以前和裴索宁一起搞出了著名的108药物,按照协议他享有5%的权益。而随着由108药物而衍生出来的发财酒逐渐成为了新华夏地区的一种大众消费品,这两年来麦金莱的身家着实是增加了不少,因此他现在也能毫不眨眼地买下数百亩荒地开荒种植咖啡了。

    “哦?你当真能帮我们解决劳动力的问题?”听到这里陈庭美的心里一动,然后紧接着问道:“不会是从几内亚弄来的黑人吧?听说这种黑人天生不会得疟疾,但身有隐疾的他们多半只能活四十来岁,生下的小孩夭折率也很高,你说的劳动力莫不是这个?不过我听闻政府是禁止民间私自雇佣、蓄养黑奴的,只有国营农场、林场、矿场才能使用。塔城煤矿有几百个几内亚黑人我是清楚的,确实好用,不会得疟疾,但问题是我们雇佣这些人是犯法的吧?不妥不妥!”

    “陈先生怎么如此心急。”被陈庭美如此一番抢白,夏尔.麦金莱也不生气,依旧笑吟吟地说道:“我说的劳动力当然不是指黑人,犯法的事情咱老麦也不会去做的。我说的劳动力是指波斯人或俾路支人,我们有一些相熟的马斯喀特商人,对,就是那批常年为我们提供女奴和小孩的商人。他们如今在马斯喀特是愈发得势了,生意也越做越大,如今往往一次能出动上千人进行捕奴。前年年初的时候他们还向我们这的新华造船厂订购了两艘笛型船,专门用于在近海一带进行武装捕奴活动。以前我们只要女奴和小孩,他们抓到的男人都不知道卖哪去了,但上次我们试探着提出男性奴隶也可以卖过来,他们显得非常高兴。据我估计,他们现在每年能提供一两千名成年男性劳动力,加把劲的话可能还会更多,能够满足我们很大一部分需求了。”

    事实上也正如麦金莱所有。那批马斯喀特商人在与东岸持续多年的贸易(奴隶、商品)中获利颇丰,如今是兵强马壮、名动一方。前年的时候,他们可不光光是向东岸人订购了两艘笛型船那么简单,他们还买了两百副盔甲、三百枝火枪、一千把军刀和六门小炮,同时还请求新华夏这边派了几名军官去给他们培训了一下,如今这实力在海湾地区当真是不容小觑。跨海袭击波斯、印度是手到擒来,前提是不和对方的主力部队硬碰。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些马斯喀特商人的“器”利了后,如今这办起事来效率绝对是杠杠滴,去年和今年输往新华夏的波斯、俾路支女奴数量暴增一倍,给新华夏、南非、澳洲的大批光棍们带来了福音,同时他们也代理了很多东岸商品在海湾地区的销售权,也让新华夏地区的商品转口贸易繁荣了一大截。

    “这样就没问题了。”听到麦金莱这么说,陈庭美也有些高兴:“雇佣波斯人、俾路支人并不犯禁,用在这些种植园内正当合适。对了,他们的价格是多少?我是指成年男性奴隶的价格?”

    “嗯,看强壮程度的。”夏尔.麦金莱沉吟了一下后说道:“不过总的来说应该在六十元左右,这个价格我认为还算是比较合理的,真的不能算高。当然你们要是嫌高的话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如今从这再往南几十公里,就有八个依附我们的小部落,嗯,都是贝齐米萨拉卡人。这些部落被我们称作岛屿八旗,他们欺软怕硬,较为好斗。如今我们正在挑唆他们向南进军,侵占别的部落的地盘,他们有我们提供部分优质武器,打起来应当不会太落下风。只要这战争一开始,那么就必然会产生相当数量的奴隶。女人小孩估计会被他们自己吞下,毕竟他们也想要壮大自己部落的实力。但成年男子的话就不一定了,按照以往的惯例我估计他们会多多少少地卖给我们一批,以换取必要的武器或商品。而且价格极为低廉,是资本实力薄弱的投资者的良好选择,你看,这样也能解决相当一部分劳动力的缺口了。”

    “确实不错。”陈庭美赞同道。没想到前来新华夏之前一直担心的劳动力不足的问题,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解决的渠道还是很多的嘛。现在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住处与几位合伙人一起商议了,这里面虽然风险不小,但预期的收益也是极高的啊。

第三百八十六章 铜钱(一)

    魏博秋乘坐着一艘蒸汽机帆船,缓缓停靠在后世被称作钏路川的河口处。这里是钏路川的入海口,奔腾不息的河水从北方的山脉中发源,流经上百公里、滋养了两岸无数土地后汇入了日本海之中。

    河口处有一座简易木质码头,码头上还有人,那些人拄着长矛、身穿土黄色咔叽布军服、头戴黑檐大盖帽、脚踏翻毛皮鞋,活脱脱东岸挺身队士兵的形象。

    “魏副司令(宪兵队副司令),今村已经到了,他带了几十个人,刚刚还冲我们发了一通脾气。不过我也没有示弱,将他们都顶了回去。”魏博秋一上岸,挺身队第三大队副大队长周祚鼎便靠了过来,低声向他汇报。

    周祚鼎此人是前大顺泰安县令,清军占领整个济南府后,此人坚决不降,并且还举兵“顽抗”。清廷委任的山东、河南招抚大使王鳌永再三招抚,“晓以大义”,奈何其“到底不降”。后清军在扫平其他地方后调集大军围攻,周祚鼎一看事不可为便带着一帮老兄弟流窜到了烟台。烟台的莫大帅可是权节制登莱青三府的大顺制将军,后来又被封了个山东节度大使,不管背地里如何,至少这明面上莫大帅可是实打实的大顺高官,因此山东很多“闯逆余孽”都纷纷跑到烟台投效,周祚鼎就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来到烟台的。

    只可惜后来烟台被清军造墙围住,断了很多人投奔的道路。不过没关系,大家有的是办法,陆上围住了嘛,我还可以弄条小渔船投奔过去嘛,总之烟台可是如今山东、北直隶地面上灯塔一般的存在,吸引着无数“闯军余孽”前来投奔。

    “哦,他发什么脾气?”天气有些冷,魏博秋一边在坚实的地面上狠狠蹬了两脚取暖。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责怪我们擅自占领了这座港口,要求我们立刻退去。”周祚鼎立刻回答道,“不过我顶回去了,我说这里只有少数季节性日本渔民短期居住。根本就是无主之地。再则我们不过是上岸晾晒一些货物而已,这虾夷地又不是他松前家的,我们当然能占着了。”

    听到周祚鼎这么说,魏博秋笑了笑,不置可否,然后便上前走到了一处搭建着一些木屋的地方,老远便喊道:“可是松前藩的今村吉之助,在下魏博秋,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担任翻译的国家情报总局探长许小次郎站在一边。如实地将双方的对话翻译过去。

    “魏君,贵方为何擅自占我钏路川?贵方将此次贸易地点定在这里,难道是想羞辱我们松前家吗?”一看到东岸方过来了个话事人,今村吉之助便开始发难。

    魏博秋看着故作愤怒之态的今村吉之助,心里直一阵冷笑。他才不信这些日本人才刚刚知道东岸人占了钏路川出海口呢。交易地点大半年前就通知了松前藩驻大泊的联络员,而东岸人占领这座港口——当时还是荒地——也好几个月了,日本人在这段时间内不可能不事先派人到钏路川这边来看一下。而且,七月份一些前来附近海域捕鱼的日本渔民欲往钏路川靠岸休整,遭到了东岸士兵驱逐,这些人返回福山城的时候不可能不向藩主报告。

    也就是说,这些日本人其实早在两三个月前。就已经知道有一伙东岸人占领了当时空无一人的钏路川出海口。这段时间他们都没什么反应,那也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此时见到这个今村吉之助仅仅带了几十个人过来,放了一通嘴炮,而且观其神色似乎也并未多气急败坏,魏博秋顿时就更放下了心。

    面子嘛,谁都要的。正常!松前藩有志于开拓整个虾夷地,甚至还觊觎库页岛的大泊地区,贪婪得简直无以复加,如今陡然发现原本被自己视为盘中餐准备慢慢享用的虾夷地某处突然被自己多年的贸易伙伴——同时也是一伙兵强马壮的强盗——给控制了,这心里的酸爽岂能用文字来形容。因此。这个时候他们再不表示出点强烈抗议的态度,那难保以后这伙强盗不会觊觎松前藩已经派人设点的根室、箱馆等地了。

    不过,他们也就只能发发嘴炮了,不然难道要向我们发铁炮不成?开什么玩笑!松前藩才几个人啊?即便这几年和东岸人打山丹贸易的擦边球,从大泊搞了很多商品偷偷走私到邻近的陆奥等地出售,经济实力有所增强,这人口依然才只有一万多啊。住在苦寒之地的一万多人能出多少军队?这些军队能和东岸大军对抗?别逗了,借他松前藩一个胆子也不敢啊!

    但是呢,作为多年的商业合作伙伴,必须的体面还是要给的。因此,魏博秋先是和今村吉之助扯了会淡,说东岸人只是上岸晾晒货物、同时在冬天的时候过来过冬(钏路港是不冻港),有时候捕鱼途经此地的时候也会过来歇歇脚,对松前藩的领地绝对没有野心,这才令今村吉之助有了个台阶缓和了下面色。

    看到松前藩的一帮日本人已经没一开始那么气势汹汹了,魏博秋又开始趁热打铁,说道:“今村君,这次我可是按照贵藩主的意思,将那批东西带来了哦,请仔细查验。”说完,他挥了挥手,还站在船甲板上的黄仪立刻屁颠屁颠地指挥着水手们将一大批沉重的木箱子通过滑轮吊杆吊到了码头栈桥上。

    一直在站在一旁的周祚鼎在魏博秋的示意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41年式钢制刺刀,然后上前用力撬开了一个箱子。随着箱子盖板被揭开,里面黄澄澄的“货物”顿时吸引了大家的眼神。松前藩的那批日本人更是不堪,只见他们用贪婪的眼神看着这些东西,嘴唇因为激动而微微嗫嚅着。

    “宽永十三年制式的铜钱,这一箱便是五十贯文1,我们一共装运了五百箱,总计二万五千贯文。当然这只是第一批,先让你们拿回去试着用用,如果能消化掉的话请尽快通知我们。我们好立刻组织人手开工,争取在冬天生产个几十万贯文出来。”魏博秋从箱子里抓起一把铜钱,好整以暇地说道。

    在这个年代的日本,其实是非常缺乏铜钱的。尤其是战国时代结束,经济迅速发展的幕府时期,民间贸易的繁荣导致对通货的需求量连年暴增。而好死不死的幕府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1636年下令禁止国外铜钱(主要是明国铜钱,亦有少量朝鲜铜钱)在日本境内流通,从而制造了数量庞大的废币。而这些废币后来又被荷兰人用船运到了越南——这又是一个缺铜的地方,获利极丰,以至于铜钱及日本铜贸易成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最赚钱的一项贸易。

    幕府既然禁止了明国铜钱在日本境内的流通,那么自然是准备自铸铜钱使用了。无奈其铸钱技术实在是差劲,甚至还不如大明福建铸私钱的那些商家,宽永通宝的声誉每况日下,而且数量还极少,这样就在日本国内人为造成了大规模的钱荒。

    松前藩在日常贸易中接触到东岸大泊造币所冲压锻造的银元后,没多久就想到了请东岸人铸“假钱”以获利的主意。而魏博秋在听闻日本人的这个要求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傻子才不答应呢,这里面的利润有多惊人根本不是外人能够想象的。

    比如眼前这二万五千贯文的宽永通宝,一共才耗铜九十吨左右,如果再算上购买材料费用(主要是铜,夹杂少量铅、锡)、开模冲压制钱费用、蒸汽机及设备折旧费、燃煤消耗、人员薪资等一切成本,总共花费不过才一万七千五百两银子而已。而为了得到这二万五千贯文的铜钱,日本人要付出多少呢?

    首先,我们先来看江户幕府设定的汇率,即金一两=银五十文=铜钱四贯文,这里面金银比价是1:5,银铜比价是1:80。咱先不说金银比价,就单说银铜比价,此时日本国内民间及对外贸易中的银铜比价实际上已经达到了1:100多了,比如1623年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进行的一次交易中银铜比价就达到了1:150(当然这些铜块里面的质地并不纯,夹杂了很多杂质,但铜在此时的日本境内大量贬值却也是不争的事实),也就是说,此时幕府设定的官方汇率在实际交易中根本不被各方所认可,比如荷兰人就大量在日本套购铜块运回欧洲,获利达一两倍之多。

    那么,如果松前藩用银子来支付这批铜钱的费用的话,即便按照1:100的比价来算,他们也要支付标准大明库平银二万五千四百两,纯利润率达到了45%,当初在算出这个利润率的时候魏博秋也是醉了,等于是每造一贯文铜钱便净挣三钱多的银子,这铸币税真是收到手软啊。

    1:这里说一下日本江户时代的货币政策,即金、银、铜同时流通。单说流通货币金币主要是小判(一两)和一分判;银币以文、分为单位,主要有丁银、豆板银,重量不一、形制杂乱;铜币就是铜钱了,以贯、文为单位,一千文被称做一贯文。按照幕府给出的汇率,金小判=银五十文=铜钱四贯文,文的标准重量为3.759克。

第三百八十七章 铜钱(二)

    如果说铸钱45%的利润已经很高了,那么如果我们换一种支付方式的话可能会让你更瞠目结舌,不信你继续看。

    由于松前藩在虾夷地开设了一定数量的金矿,每日里出产大量砂金,因此他们手里的黄金数量可是不少。若东岸人要求他们用黄金支付铜钱费用的话,那这个就更是近乎于抢劫了。没别的原因,因为此时日本国内的1:5到1:6之间的金银比价实在是太坑爹,二万五千贯文的铜钱需要支付日本金小判(一两,60克)2848个,计170.87千克。这么多的黄金若是按欧洲金银比价1:14.5来算的话,便相当于东岸银元八万二千六百元左右,如果不算运费(从大明到东岸本土)的话,这里面的利润率达到了280%!

    真是惊人的利润!

    当然了你得给松前藩自己留有一定的利润,人家自己从你这里搞了一堆假钱回去用真的很有压力的。特别是这些假钱无论是从质量、成色还是外观精美程度而言,全都爆了幕府铸造的真钱十七八条街,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的问题。还好此时日本国内的铜钱需求量是以千万贯文为单位的,东岸人冲压制造的这两万多贯文的铜钱流通到市场上去还真不算个什么事。

    而且基于劣币驱逐良币的定律,普通人在收到成色十足的东岸假钱后,必然会将其收藏在家里,而将手头上幕府铸造的质量低劣的真钱继续向外使用,因此这无形中又进一步降低了东岸假钱的影响力。

    当整整五百个箱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钏路港码头的地面上后,今村吉之助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和他的手下随意抽检了二十来个箱子后就没兴趣再看了。东岸人不可能骗他们,他们铸钱的技术一贯很好,也犯不着骗他们,这些箱子里的肯定都是真钱。既然如此。下面就该谈谈价格了。

    “贵方要求用黄金支付,这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们目前手头的黄金数量也不是很足,所以我希望支付的形式是黄金、白银各半。如何?”今村吉之助问道。

    “可以。”在略微沉吟了一番后,魏博秋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许可了日本人的这个提议。

    “那么,贵方提出的总价是二万五千四百两明国库平银,这倒是公道。若是金银各半支付的话……”说到这里,今村吉之助转头看了看身后,随即一个随从走了上来,告诉了他计算出来的结果。

    “金银各半支付,敝藩共需支付贵方金142斤(日本斤,约85千克多)、银783斤。可对?”今村吉之助继续说道。

    “今村君算得没错。”魏博秋等人在纸上反复演算了下后,便点头表示认可。金银各半支付,东岸人铸造这批钱的收益当也在二万七千多两银子以上(按照欧洲金银汇率计算),这趟下来差不多也有150%的利润。

    怪不得荷兰人要死命地用货物与银子在日本套购黄金、铜块呢,原来这里面的利润是如此之大。大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认为日本铜的贸易利润超过了从中国贩卖丝绸瓷器到日本的利润,大到了他们千方百计也要弥补和日本人恶化的关系、使得他们能够继续在日本做贸易的程度。

    “不过……”说到这里,今村吉之助的话锋陡然转折了一下,然后只听他用生硬的语气继续说道:“鉴于我方使用这批货币所面临的高度风险,以及一些其他方面的问题,依照我们双方的协议,敝藩有权要求贵方给予我们一定的折扣率。”

    又来了!魏博秋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便是与松前藩的今村吉之助等人一番口水交涉,直谈了一个多小时,双方最后才确定下来了折扣率:七五折!这让掉的四分之一的利润再加上从日本松前藩购买铜块时已经让对方宰了一刀,此次松前藩的利润着实也是不小的,大概在三成到四成之间。而东岸人此番的利润经过这样一折腾,差不多只剩了95%左右(一万六千七百余两银子)。不到一倍利。不过考虑到这才是刚开始,与松前藩的铜钱生意的高潮还在后头呢,这么一想,魏博秋顿时觉得远东黑水开拓队辖区的财政开始变得光明了许多。

    双方铜钱交易完毕后,松前藩又花钱购买了约四千余张庙街送到大泊加工过的皮革。此外,他们还从东岸人这里购买了大量优质金属农具、少量优质布匹以及一些肥皂、鲸油蜡烛、摆钟之类的奢侈品,同时他们也把随船拉来的粮食、硫磺、铅等物品出售给了东岸人。

    除了这些商品外,松前藩带来的“货物”还有数量大约为三百人的日本野武士及其后裔,这些人此时刚刚从松前藩那些老式的安宅船上下来,此刻齐刷刷地站在码头上,准备拜见魏博秋这个新家主。

    魏博秋当然不敢把这些花费公帑买来的武士当做自己的家臣,因此便让周祚鼎带着这些人先去后面安顿了。挺身队在外连续征战,损耗非小,急需补充兵员,这些日本武士训练个几个月后便可以补充进去了。反正是炮灰嘛,也不要求他们掌握多复杂的战术或技能,只要关键时刻敢于白刃猪突进行了。

    况且如今这些所谓的野武士多半也是松前藩的人挑剩下的,松前藩经过这几年的贸易,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都大幅度增加,如今也有些本钱多招募一些流浪野武士为本藩效力了。因此,对于这些被挑剩下的武士还真不需要怎么太过在意,就和那些明国、朝鲜军夫一样对待就是了,都是炮灰。

    交易完毕后,松前藩的今村吉之助便来告辞了。魏博秋看到他欲言又止,心里猜到他又要说钏路港的事情,于是干脆也不再给他机会,直接推说自己还有事要处理,然后便往后面那些小木屋处走去了,将今村吉之助等人留在码头上与周祚鼎、黄仪二人大眼瞪小眼。

    今村吉之助一见这样子,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便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告辞登船离去了。藩主与这帮东岸人的生意越做越大,如今竟然还涉足到了铜钱贸易,这其实已经渐渐逾越了幕府所默许的山丹贸易的范畴了,等于是在打幕府锁国令的擦边球。依照如今的事态再发展下去,东岸人侵占钏路港之类的事情其实都是小事了,真正的麻烦在于松前藩实力弱小,可能根本驾驭不住如今越来越大的局面。

    “看来回去后要向藩主痛陈厉害,将周边的出羽藩也拉拢过来,不然根本保不住手里的果实。要是这样还不行的话,就把东北地区势力最大的伊达家也拉下水。伊达家也是穷得要死的苦哈哈,黑眼珠最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如果能够把伊达家也成功地拉进来的话,那么这项生意才有可能长久稳定住。”今村吉之助坐在顺着北风往西南航行着的船上,脑海里还在思考着如今松前藩所面临的局面。

    今村吉之助等人走后,魏博秋也考虑起了如今黑水地区所面临的局面。总的来说,黑水地区的局势还算可以——除了财政问题以外。而一想到这个财政问题,魏博秋就直感到一阵头痛,莫大帅在黑水地区搞了一支拥有七千五百战兵的挺身队,其他还有治安队、骑兵大队等一系列的部队,此外还给李闯余部送枪送炮送盔甲(这些本来都是能够卖到朝鲜和日本换钱的),这每月花销便是一个天文数字。

    别的不说,一个月光军饷就要六万三千元,如果再算上其他林林总总的费用,每年黑水地区的总支出大概在115万元左右(包括购粮的三四十万元),几乎是46年全年本土财政总支出的51%。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小小的一个黑水开拓队,每年花费的经费竟然达到了本土的一半,真真是让人无语,这莫大帅捅下的窟窿也真够大的。

    至于说收入,以前远东地区是军管区,实行的是物资配给制,收入极少。也就是在最近一年时间,黑水地区下辖各地内部之间才出现了那么一丝商业活动,使得本地政府的一般财政收入实现了一定的增长。去年全年,黑水开拓队的一般财政收入约为三万余元,比前年增长了80%;此外,特别财政收入(战利品收入)就不好算了,大概在几十万两上下的样子。而且抢来的战利品中还有大量的牲畜、书籍、艺术品之类的东西不好估值,只能存在仓库里等以后慢慢消化了。

    总的来说,要想让远东黑水地区能够安全健康地运转下去,那么发展经济就成了必然选择,毕竟单靠劫掠根本不是长远之计。对于这一点,魏博秋是有着深刻的认识的,而且这也正是他在做的事情。

    上个月(9月)月底从本土新开来的三艘蒸汽机帆船除带来了大量机械零部件和武器弹药以外,还有许多厚玻璃罐头。这些玻璃罐头都是魏博秋特别要求从本土运来的,准备利用黑水地区丰富的渔业资源、肉类资源制作一些罐头,然后开始在周边地区进行销售,多多少少回笼一些资金再说。罐头厂就顶在大泊港,明年(48年)春天港口解冻后就将开工。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大帅的临别献礼(一)

    1647年9、10两个月份的山东局势对清廷来说是噩梦般的。

    先是盛名遍布整个北中国黄衣剧寇莫茗率马步炮军二万,并巨舰舟师无数,在登莱二府攻城略地,连破登州、胶州二镇镇军三万有奇。而后,缴获大量辎重的黄衣贼在花费一天时间渡过潍水后,二度攻占安丘,然后全军北上攻克了临朐县,离青州仅一步之遥。

    率陆续收拢起来的四千八旗兵驻守青州城的勒克德浑玩起了静坐战争,他这四千骑马步兵打明军是一打一个准,但打黄衣贼损伤就比较大了,要是因为阻止黄衣贼攻城略地而损失了千儿八百的国族,那他勒克德浑的日子可不好过。山东已经损失了一千多国族男儿了,要是剩下的这几千人再有个差池,那他干脆别混了。因此,勒克德浑此时干脆装起了死,只是远远派军紧盯住黄衣贼的动向,然后继续催促各府县加紧置办粮草器械、各地援军加快速度汇集青州,然后再徐徐而进,逼黄衣贼决战。

    不过想到这里勒克德浑就又有些郁闷,因为按照他的经验,黄衣贼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退走,然后趁大清主力尽集于某处的时候乘船远走他方,然后上岸掳掠,着实让人头疼无比。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黄衣贼来了难不成就当看不见任其驰骋?那样更是不妥。

    不管勒克德浑如何苦恼,此时山东境内的局势可谓是风起云涌。黄衣贼这么一番闹腾后,原本因为清军重兵驻扎山东(计九万人,历史上山东并无这么多清军)而被压抑住的反清情绪在此时来了个大爆发。

    原本历史上此时刚刚被清军剿灭的“高苑贼”谢迁此刻还活得活蹦乱跳的。此人原是明清高官韩源的家奴,韩源降清当奴才了,但他的家奴谢迁却不愿给异族当奴才,于是趁着清军被黄衣贼屡屡重创的良机,与一干老兄弟一起拉起了杆子,很快就攻克高苑县城。斩清廷委任的知县武振华;后又连克空虚的新城、长山二县,并卷走了长山县内的大量库银。

    上个月的时候,他又率军攻克了地处济南与青州之间的淄川县,抓住了正在为清军筹措、转运粮草的大汉奸孙之獬。孙之獬死得比较凄惨。这位向多尔衮进言剃发易服的无耻之徒被谢迁用锥子插遍头皮,谓之“为汝种发!”。后其本人被缝上嘴巴后凌迟而死,全家男丁包括曾孙在内被一一斩杀,女眷被凌辱至死,令人感叹不已。

    闻知谢迁所部数千人已克淄川县,已经在临朐与清军对峙多日的莫茗大喜,立刻派人走山路携信与之联络,同时送去了三十领盔甲、一百把军刀作为礼物,并建议其不要与清军正面硬抗,一有不对就立刻撤走。保存有生力量要紧——历史上谢迁就是因为据守淄川县两个月后被清军挖地道埋火药炸塌城墙而失败的。

    同时,他率领全军向前渡过石沟河逼近青州城后立寨,向清军邀战,以尽量让清军抽调不出兵力去剿灭谢迁所部。勒克德浑此时刚刚汇集了李率泰带来的一万五千余人,兵力不过两万出头。数量甚至还不如得到仆从军增援后的黄衣贼,因此他对莫茗的邀战书并未做正面回应。

    清军当缩头乌龟,莫茗当然也不会在外和他干瞪眼。只见他将手头的一些军官、斥候都派了出去,四处联络各地的抗清武装。特别是他打出了大顺制将军、山东节度使的称号,准备吸引正纵横直、鲁、豫交界处的“榆园贼”中一些顺军余部联合作战。

    榆园贼是此时一支以东昌府濮州范县榆园老寨为基地的松散农民武装联盟。范县的土地因年久失耕,大量榆钱落入土地生根发芽,变成了榆树林。张七、任七(任复性)、梁敏等人统率的十几支武装便以此为基地,先是抗明,后抗清,总之就是反对官府。他们利用这里复杂的地形,开展地道战、游击战,与清军已周旋数年。而因为清军在山东的首要敌人一直是黄衣贼。所以他们的日子过得比历史上还要滋润,经常出动大群马队劫掠清廷府县,同时也在濮州一带榆园、山间的险要地形处耕种“贼田”以长期坚持,让东昌府单薄的清军绿营无能为力。

    随着东岸军队在登莱等地的连连大胜,山东西部、北部的清军开始向青州一带集结。这无疑给榆园军的行动创造了极大的便利。这些总数达到十多万二十万的农民武装虽然从战斗力上来看不堪一击,但在清军此时无暇他顾的情况下攻夺地方、扰乱清军后勤还是做得到的。

    比如顺治四年,山东巡抚张儒秀就上奏:“窃照二东土寇,素称狡黠,出没山林,瓢忽无定……查职抚标兵马,原额三千,今止一半,守城护鞘外,所余无多。相去各镇又远,一闻州县告变,罄出扑剿,则省会空虚。各路调兵急难呼应,贼故破城掠邑,每肆狂逞。”

    只可惜这帮榆园军成分复杂、组织结构松散,且很多人还是土寇作风,因此仅有曾被大顺收编过的丁明吾在思虑再三后率众万人经高唐州向东进入济南府,准备趁着清军大兵开往青州的时候在空虚的济南府大掠,以充实自己的实力。至于其他人,虽说他们多半都在郭升进入山东时被大顺收编过,但此一时彼一时也,这年头大顺也就半死不活地那样吊着了,莫大帅挂着的山东节度使的名头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屁,也就丁明吾那个傻子会去策应黄衣贼。

    此外,榆园军里的老资格任复性对东岸人的提议倒也颇为心动,因为东岸人已经直言不讳地向他说明白了,一直窝在东昌府一带小打小闹是没意思的,还不如出来赚一票大的。而且随着如今山东形势越来越危急,清廷必然会调动邻近的北直隶、河南的部队前来会剿——虽然这些省份的兵也不多了。到时候十万清军云集,消灭榆园军也不过是费点手脚罢了。

    只不过任复性的意见并未得到其他人的重视,因此无奈之下他只能派出了依附自己的榆园军小头目杜冲率马队千人、步队四千余东进曹州一线,准备寻机与东岸人取得联络,顺便劫掠一番较为富庶的兖州府州县。

    除了榆园军外,山东地面上还有被清山东监察御史朱朗镕称做“东省有名剧寇,动号万数贼众者”之类的地方农民武装“五十余营”,此外还有“招聚数百,各雄峙一方者,不知凡几矣”。可以说,明末清初的山东,绝对是全中国十三省中地方土匪、农民武装最多,反抗官府最激烈的省份。这些地方抗清武装,对东岸人来说可都是潜在的合作者啊,即便不能让其前来投靠,那么也要尽量维持一个良好的关系,以便以后可以联合作战。

    10月1日,在和清军对峙了十来天后,就在莫茗派出的军夫队在四周乡野扫荡粮食归来没多久时,青州城内的清军终于动了。不过他们并不是出动去和东岸人决战,而是派出了一支约数千人的部队向西前往淄川,准备攻克这座卡在清军粮道上的钉子。

    他们这么做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这些天占据了淄川县的谢迁部四千多人开始频频袭击从济南府前往青州的清军运粮队,而清军因为兵力紧缺(济南都只有三千多人)无法派出大军护送,故大量辎重粮食被夺,损失不小。此外,莫茗在一个星期前就秘密派了翟从谔部两千五百人并一千五百降兵轻装西进,走山路前往淄川,相信这个时候也早就到了,说不定袭击清军运粮队的事情也有他们的份呢。

    这支清军部队的出动仿佛就是一个信号,原本玩静坐战争的双方数万人马立刻高速运转了起来。10月1日当天,莫大帅下令全军出动,进攻青州府城益都县。益都县内此时有八旗兵四千、滨州镇一万二千(董学礼部三千人已西进淄川)、济南和青州两府地方杂牌部队(乡勇、盐丁、税丁、捕快)四五千人,总计不过两万出头。

    而作为他们的对手黄衣贼,此时则拥有陆军正规军、八旗新军、挺身队、雇佣军等主力部队一万七千人(含军夫);此外还有仆从军秦尚行部三千余人(含最近收编的降军)、陈之龙部五千多人,总兵力超过两万六千人,且步、骑、炮、辎兵种齐全。粮食虽略有不足,但再坚持个半个多月不成问题,实在不行还可以宰杀牲畜,说不定粮道被骚扰的清军还先耗不过东岸人呢。

    10月3日,在列阵击退了清军马队的一次试探性攻击后,东岸大军花费两天时间后终于扎营完毕,然后炮兵部队的12磅火炮立刻朝在这几年间已被多次易手的益都县城展开了猛烈炮击。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大帅的临别献礼(二)

    “轰!轰!”沉重的熟铁炮弹重重打在益都县城的包砖外墙上,将已经露出内层夯土的墙体往内打凹了一大片。城头的清军一片惊慌,不过谁让他们没有火炮进行反击呢,这个时候也只能干挨打了。

    “注意!”104连连长茅德胜猛地吹响了嘴里的哨子,然后全连200多名身着胸甲的火枪手举起了手里的步枪,他们分成前后两排,前排蹲姿、后排站姿,将装好弹药的火枪对准着正从城门口处拥出来的大队清军。

    驻守在第一线阻拦这些清军的陈之龙部千余人(以降兵为主)此时已经溃散,清军撵着他们屁股朝后方的炮兵阵地卷来。不过好在这些人总算长些记性,前两次溃散直挺挺逃回来被火枪齐射、火炮散弹打击的惨状仍然历历在目,因此他们很快朝战场两侧跑了开去,只有极少数人慌不择路之下往后跑。

    “噗!噗!”挡在临时修建的炮兵阵地土墙后的军夫们将手里的长矛刺了出去,数十名逃回来的溃兵顿时被刺了个透心凉。他们惨叫地倒在了地上,剃了光头的脸上满是血污。

    “砰!砰!”等到清军进入射程后,104连的火枪手们来了一次全连齐射,猛烈的火力打得清军人仰马翻,数十人就这样倒了下去。接下来是4磅小炮的天下,炮筒内塞满的葡萄弹、散弹次第发射,将面前如同海浪般一浪浪涌过来的清军打成了马蜂窝。

    火枪、火炮发射完毕后,军夫们把手里的长矛伸出,将最后少数幸运躲过枪弹的清军刺倒在地,一场旨在争夺炮兵阵地的小型攻防战就这么结束了。

    “勒克德浑统率下的清军倒是和打扬州那会儿的石廷柱不一样,也许是吸引了扬州之战的教训吧,他们没有躲在城内被动挨打,而是频频主动出击,试图袭击我军的炮兵阵地。这几天来几乎已经达到了二十次之多,虽然我们都没让他们得逞。但兵力损失较大。陈之龙部五千多人溃散多次,如今只余三千出头了,接下来我看还是让他们撤下去整训,把秦尚行部三千五百人顶上来吧?”东岸大军营寨内的瞭望塔上。举着望远镜观察的第一联队联队长张旭东上尉朝莫茗说道。

    莫茗披着件深蓝色呢子大衣,腰间挎着军刀,这时候也放下了望远镜,不答反问道:“第一大队如今情况怎么样?”

    “恢复战力怕是要一段时间了。”说到第一大队,张旭东也有些心痛。这支部队(2000人)可是整个挺身队第一联队7500人中的王牌部队,成立最早、老兵最多、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只可惜前阵子连续作战,每次都是当尖刀使用,战损颇大,缺额一度达到了六百人之多。如今虽然通过补充军夫和降兵的方法填满了缺额。但战斗力有所下降却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那就不要动了,让第二大队多上前去锻炼锻炼。”莫茗言简意赅地说道,“第二大队虽然新兵较多,但从第一、三大队抽调的有经验的军官士官却也不少,战斗力不会差得太远。现在正是锻炼的好时候。现在不锻炼,等到以后清军河南、直隶、山东三省大军会剿的时候,几万人规模的会战,可就没有锻炼的机会了。”

    张旭东点了点头,对莫茗的话深以为然。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早上淄川那边来信了,斥候说董学礼到了淄川后没有妄动,先等了两天。然后一举击败了出城袭击清军运粮队的谢迁部。要不是翟从谔带了四千人拼死救援,谢迁所部四千余人怕是就交代在那里了。如今他们两部退守淄川县城,只敢夜间派出小股骑兵偷偷出城去袭击清军运粮队,骚扰力度大不如前。”

    “董学礼的老底子是甘肃边军,战斗力强是肯定的。谢迁部四千多人里土匪、饥民居多,战斗力不值一提。翟从谔的四千余人虽然战斗力还算可以,但夹杂了太多新收编的降兵,肯定不如以前耐战,两部打不过董学礼的三千人,倒也正常。”莫茗将洁白的纱布手套摘了下来。一边下楼一边说道:“不过他们两部合在一起,倒也不用太过惧怕董学礼,事实上我看董学礼这个人也滑头得很,不会轻易消耗自己的实力的。淄川那边接下来可能会僵持,但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局。”

    “我先下楼了,昨晚一夜没睡,先补个觉。这城墙今天怕是破不不开,估计要等到明天早上了。也好,今天就好好休息一番,明日我亲自指挥大军进攻青州城。我倒想看看勒克德浑有什么三头六臂呢,他手头那点人能不能扛住我的大炮。”莫茗走到木梯拐角处,又大声提醒着说道:“你先接过营寨指挥权,帮我看紧点。”

    张旭东行了个军礼表示明白,然后继续举起望远镜,观察起了战场形势。

    下午的时候,清军又出动了数百人进攻东岸炮兵阵地,依旧铩羽而归。而此时治安队的斥候们也传来了更多的战场消息。

    9月下旬,先前拒绝了东岸人东进济南府提议的榆园军,从范县榆园老寨大举南下。张七、任复性、梁敏、蔡乃憨、吴康华等有名有姓的渠首各率众万余,总计七八万人,衮衮南下,直趋郓城、巨野、曹州一线。榆园军穿州过县,依照他们的一贯方略,以劫掠马骡、财物、粮食为主,并不注重杀伤清军。州县能轻易打下的便一拥而上,打不下的便放过直奔下一处,反正兵力单薄的清军也不敢出城野战。到9月底时,他们的前锋甚至已经出现在了曹县、单县一带,邻近的河南归德府的土寇也趁机响应,当地州县的清廷官员们一日三惊,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往开封及北京。

    榆园军的另外几位没有南下的渠首也在东昌府内大闹了一番。如籍贯朝城县的黄镇山便率部回老家,一举破了县城,然后捕杀清廷官吏、释放监狱囚犯,并竖起大旗大肆招兵买马;来自东平湖的周魁轩率大批马队纵横驰骋,连破寿张、阳谷、峄县、蒙阴等城,并将清军沂州镇存放于峄县的大批军资据为己有,意气风发几乎不可一世。想必等清军沂州镇的那两万人吭哧吭哧从江北急行军返回后。他们会突然发现自己的辎重、军粮、刀枪箭矢甚至军饷都已被人掳掠一空,要想筹集完继续作战所需的物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夏津县的榆园军小头目宋鸭蛋、陈国造也纷纷出动,攻破县城后饱掠而去;王奎光则率部围攻冠县,不克。转掠四野;诸如此类的小股武装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山东大地上,让满清的各位大员们进退失据,惊慌不已。

    此外,梁山贼李青山也在兖州府内大闹,四野的士绅庄子多有被其打破的,所获颇多;原明朝寿张县练总丁维岳也在前阵子率马兵千余、步兵数万(多为裹挟流民),“四面举火、喊声动地”,攻打漕运节点张秋镇,不克,后转而与杨云山部农民军合兵攻克堂邑县。已经威胁到了运河交通。

    东昌、兖州二府可是山东的财赋重地,这两府要是糜烂了那事情可就大条了——事实上现在这两府已经烂掉一半了。再加上东进济南府北部的丁明吾部连破平原、临邑二县,释放囚犯、捕杀官吏、裹挟民众,闹出的动静也不小,因此可以说。此时山东清军的后方完全乱套了。如果东岸大军再晚进攻几天的话,勒克德浑铁定不会再钉在这里陪东岸人玩了。

    而且估计他现在已经不想继续玩下去了,原先想汇集数万大军逼退黄衣贼的雄心大志随着后方的乱套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了耗下去的勇气。特别是在东岸炮兵日夜轰城而他手头的红衣大炮却又落在了济南——况且这炮也没法野战——根本无法对黄衣贼形成威胁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这几日里他们虽然很是杀伤、击溃了一些黄衣贼的兵马,但勒克德浑不傻,那些被杀伤的所谓黄衣贼穿的都还是清军的号服呢,明显是收编的降兵好不好!黄衣贼的本部大军损伤不大。但清军的损失却已超过了一千五百人,士气也颇有些低落,再耗下去恐怕还会生出更多变故。因此,还是想办法先撤了再说。

    10月6日夜,勒克德浑亲率所部四千八旗兵马以及数千有马的绿营兵将向西撤离,随后。李率泰也亲率本部数千精锐兵马连夜后撤。东岸大军虽然侦测到了青州城内外的动静,但不清楚清军在干什么的张旭东上尉决定持重一些,先稳守营寨,然后派人打探消息。

    消息在后半夜的时候很快就传了回来:清军大举撤退了!早就已经有所怀疑的张旭东立刻叫醒了莫茗,莫茗思考了一下后。觉得清军有可能是真退,但也很难说是不是陷阱。在纠结了一番后,莫茗才下令骑兵大队不得擅自出营追击敌人,然后亲自指挥步兵、炮兵攻打青州城。青州城内存有清军大量辎重粮饷,清军若是诈退的话必然会回来救援,因此攻打青州城在此时被认为是稳妥持重之举。

    10月7日凌晨,在运盛一号穿越第17个年头的纪念日里,归降的陈之龙部顺着东岸炮兵打开的缺口率先攻进了城内。城内的清军进行了一番还算激烈的抵抗,在死伤了一千余人后,剩下的由盐丁、税丁、乡勇组成的数千杂牌武装一哄而散,夺门而出,等待他们的将是东岸骑兵的追杀。

    上午十点钟,莫茗在张旭东、茅德胜、李仁军、刘忠等将星闪耀的军官们的簇拥下,进入了益都县城。青州府的这座头号名城,第一次落入了东岸人之手!

第三百九十章 大帅的临别献礼(三)

    10月8日,在草草休整了一天后,已经彻底摸清楚清军动向的东岸人没有耽搁,深知兵贵神速道理的他们在将城内物资打包装上大车后,迅速举兵西进,追着勒克德浑的屁股杀了过去。

    而在主力部队出发后,由五百名军夫组成的部队押送着一批数量在三千多人的清军俘虏(多为乡勇、捕快、税丁等乌合之众)往北面的海边行去。东岸陆军一直与停泊在莱州湾内的海军保持着时断时续的联系,在昨晚确定各自方位后,今天一大早莫茗便派人前往海岸边提取物资,同时将一些招募到的少许志愿出海的移民及战利品送到船上。

    东岸军队的这种打法极重后勤。粮食什么的还好说,如今是秋天,可以就地筹集,但弹药、箭矢及损坏兵器的补充可就没办法了,只能靠后面输送。东岸人如今在烟台养马岛上设有硝田配置火药,还开设有炮弹、铅弹制作作坊;此外济州岛上还有箭矢、弓箭、皮甲的制作作坊——这是在朝鲜人遗留下来的基础上开设的,东岸人接管这些朝鲜人的遗产后,又将其发扬光大,搜罗了一批从大明弄来的匠人,开始在此打制一些器械,同时负责修理前线后送的部分冷兵器。

    平心而论,这两处后勤基地发挥的作用还是不小的,有力补充了前线消耗。不过战斗中损坏的枪械、火炮以及服装、药品的补充,可就全赖本土运输了,这些物资加上这两处后勤基地的产出,基本就构成了如今东岸军队的后勤体系。

    停泊在莱州湾内的船只如今已经增添到了十艘,大量的物资被通过小艇运到海岸上,然后军夫队的持矛军夫们便驱赶着清军俘虏上前将物资分门别类整理好,然后装上大车或驮兽,往前线运输。他们不用担心安全,前去追杀清军溃兵的骑兵大队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按照计划,他们将全程护送这支运输队回到前线。

    今天早些时候,前阵子前往登州的一千名军夫也回来了。他们很快又得到了莫大帅的最新命令,准备趁着清军遁走、本地处于势力真空状态的时候。在本地强征一批民夫,开始陆陆续续收割附近农田里的粮食。收集完的粮食就地晾晒,然后统一通过运输船运回烟台储存。另外,登州那边也往招远金矿派了五百名军夫,那个地区的士绅势力已经遭到了两度血洗,基本没有能威胁东岸人的存在了,这个时候嘛,也是该发动群众,对金矿进行“保护性”、“抢救性”开采的时候了。开采出来的黄金同样运回烟台,然后寻机再运回国内。作为将来进行本土金融改革(金本位制)的准备金。

    10月11日,担任前锋的陈之龙部四千余人率先(补充了一千降兵)进抵淄川县境内。被勒克德浑及李率泰下令留下断后的董学礼在击败陈之龙部后,还没来得及高兴,很快便被陆续赶来的秦尚行部、八旗新军第1营咬住。与此同时,这些时日内一直在和他们断断续续交战的翟从谔、谢迁等部也死死咬着其不放。一番围殴后。损失了过千兵力的董学礼带着他侄子董大郎携剩下的两千余兵将很干脆地投降了。

    莫茗对能打能拼的董学礼还是很看重的,这厮带着三千多人马干掉了谢迁部一千五百多人、翟从谔部五百余人,然后还击溃了陈之龙部的先锋千余人(这厮也拿降兵做先锋),简直是小强一般的存在。在这其中,他那从甘肃带过来的两千老弟兄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过莫大帅再欣赏他,万事也得按照规矩来,董学礼部全军剪掉辫子并杀戮了一批捕获的清廷官吏后。便算是被初步接纳了。嗯,还有关于努尔哈赤、黄台吉的黑材料,多尔衮、阿济格、阿巴泰等人和老奴的遗孀,以及顺治母亲的黄色小说以后还要再补上,不然始终不算自己人。当然在此之前,董学礼唯一的侄子董大郎(董学礼弟弟独子。1644年董学礼写信招降陈之龙时密信被牛成虎截获,董学礼弟弟及独子遂被杀,因此董大郎实为董学礼兄弟二人唯一的后代)就要先去烟台歇歇脚了,顺便进行一番政治学习。

    谢迁这个给孙之獬“种发”的所谓义军首领此时也来拜见名震山东、直隶、河南三省的莫大帅,莫茗对这种自发抗清的义士最喜欢不过了。对其部众也多有优容。在他的命令下,一批济州岛产的弓弩箭矢以及皮甲被送到了其军中,同时他还赏赐了谢迁本人一领高级盔甲、一把漂亮的指挥刀、十斤烟丝和一箱宝贵的腌鲸肉罐头。

    谢迁经历了和董学礼部的拉锯战之后(其实多半时间在被虐),满腔傲气也被打掉了大半,这个时候见到了威名远扬的莫大帅,便直接表达了投靠的意愿。莫茗这个时候也不拿乔,欣然同意后便派了一批军官士官进入了谢迁军中,帮他裁汰老弱、整训部队。

    进占淄川县后,关于东岸军队下一步的行止便摆在了众人的面前。这种事情在以往一般来说都是莫茗乾坤独断的,这个时候也不例外,只见他让参谋挂出了一份手绘地图,然后直接拿手指在上面一划,说道:“勒克德浑所部据这两天侦查是向西了,估计是回了济南。这小子也是昏了头,手头两万多乌合之众就敢来和我面对面,这是吃了豹子胆啊。现在回去后应当会定下心来剿灭榆园军及各地蜂起的土贼,我们不能让他这么如意,所以我们需要继续牵制、打击清军,让其首尾难顾、疲于奔命。按照这种思路,我们本应向西直趋济南,这也就是六七天的路程而已,不过我们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莫茗自问自答道,“很简单,我们现在所携带的弹药补给不允许我们在济南城下打几次大规模的战斗。诸位,济南乃山东腹心之地,天知道一头扎到那里后我们会遇到多少清军,要打多少次战斗。粮食的问题倒好解决,现在是秋天。不难获取,难的是其他补给啊。所以,我决定先清除侧翼威胁并联络到一部分榆园军后,再视情况是否继续西进。这样一来。我们下一步的目标便是滨州!打掉清军滨州海防总兵李率泰所部残余的兵马,清除掉这个侧翼威胁,然后再谈其他的!”

    滨州镇总兵李率泰在前些日子曾率一万五千人前来青州与勒克德浑汇合,勒克德浑因为后方钱粮重地被榆园军闹了个天翻地覆而仓皇西撤后,李率泰便也率军跟着西撤济南府。这厮还算是治军严整,离开青州时带了一万士气低落的绿营,连夜出发跑到济南时尚有八千余人,器械也还算大致完整,堪称“名将”了。

    李率泰带主力前往济南助守后(济南只有抚标一千多人外加两千八旗兵),滨州一带尚有差不多近万名海防总兵辖下镇军。这些人的战斗力自然是不如李率泰带去青州的那一万多人的,不然也不会被留在家里守城了。不过这怎么说也是一万军队啊,留在侧翼依然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因此莫茗决定先拔掉这个钉子再说。

    10月20日,携带大量辎重的东岸军队在花费了十天时间后。终于抵达了滨州城下。一路上所经的长山、新城、高苑都是之前已被谢迁攻破的城池,唯一未被谢迁攻击过的蒲台县城的士绅甚至还凑了五万两银子买东岸人绕城而过,基本上算是一路行军过来的,所以进军极速。

    滨州城是海防总兵的驻地,刨除被李率泰带走的能战之士,此时城内尚有近五千人。面对这些敌人,莫茗二话不说。立刻下令炮兵设置阵地,然后让仆从军陈之龙、董学礼、翟从谔、秦尚行、谢迁等部轮番攻打。

    在轰了三天后,23日,滨州城南侧一大段城墙被轰塌,各部仆从军蜂拥而入,莫茗甚至还派了挺身队第二大队入城作战以增加战斗经验。在城墙轰塌后。依次杀入城内的各部兵马总计已经有了一万七千人左右,这自然不是区区数千名滨州海防镇军能够抵抗的。更何况东岸人还有大炮助阵,因此在抵抗了半日后,城内清军死伤枕籍,竟达两千人之众。剩下的两三千人终被董学礼出面说降,滨州就此而克。

    此战中,各部仆从军犹以陈之龙、谢迁所部杀伤最重,董学礼部表现也还算凑合。其中谢迁所部,虽然战力不咋滴,但在打顺风仗的时候却也还算勇猛,前后杀伤了七百多名清军,自身伤亡亦有四百余人,精神可嘉。

    28日,东岸大军进抵沾化县,董学礼出面说降守城的清军游击,两千清军尽降;31日,大军进抵海丰县,身为海丰营参将的董学礼将留在家里的一千老弟兄直接拉了出来列队剃发,海丰县再次兵不血刃拿下。至此,除利津县两千清军逃走外,整个滨州镇八千留守兵马就此烟消云散。

    在滨州镇收降的清军此刻已增加至五千余人,其中两千人(含其一千旧部)被分给了董学礼,以奖励他的功劳,剩下的三千人则被分给了谢迁、翟从谔、秦尚行等部。这样一来,东岸仆从军的数量此时再创历史新高,分别有陈之龙部五千人、董学礼部四千人、谢迁部三千人、翟从谔部四千人、秦尚行部四千人,共计二万人。这些人若加上此时东岸系统的兵马,总兵力已膨胀至惊人的三万六千余人(含军夫)。

    11月9日,数量庞大的东岸大军从海丰南下行抵青城县,与从西面临邑赶来的丁明吾部一万多义军取得了联系。丁明吾眼看东岸大军兵强马壮、战力强横,便主动合兵过来,准备一起南下攻打济南府。莫茗对此自然没有异议,相反还让丁明吾多联络一些榆园军之类的地方抗清武装,相约一起攻打济南城。

    黑水地区新任的长官此刻说不定已经到了烟台港,离任在即的莫茗决定趁着清军兵力空虚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有机会打下济南,作为给新上任的黑水开拓队队长的新年礼物。只不过世间事岂能那么如人意,11日,行至半途的莫茗得到斥候消息,清沂州镇总兵牛成虎已率两万大军兼程北上,直趋济南。此外,正在东昌、兖州二府剿匪的勒克德浑、李率泰也率军回返济南,誓不让黄衣贼拿下这座身负全鲁重望的名城。

    而在更远的河南、北直隶两省,得到急报的清廷也在连连调兵。兵力窘迫的清廷命河南、河北各地七八个总兵一边通过收编地方土匪武装、强拉壮丁的方式扩充部队,一边兼程赶往东昌、兖州二府平叛,并伺机支援济南。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莫茗所谓的礼物便随着清军兵力的迅速膨胀而似乎将渐渐成为一枚泡影。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大场面

    1647年11月10日,利津县城外。

    刚刚从海边登陆上岸的挺身队第三大队副大队长周祚鼎看了看整装待发的车队,然后转过身来朝恭敬地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名青年说道:“蔡掌旅,大帅答应你们的粮食都在这里了。眼看天气转冷,你们尽快行动吧,人手不足就征发本地百姓,我留了五百个军夫协助你们,总之别把这些粮食都便宜了鞑子。”

    蔡华泽看了看利津县城外一望无际的麦田,哈哈一笑说道:“放心吧,周副大队长,我一定会把这片麦田都收拾干净的,不留一粒粮食给鞑子。”

    蔡华泽在大顺军中居掌旅职位,这并不是什么高级军官,不过他是郭升的部将,因此在李过等人心中那是绝对根正苗红的自己人。因此,这次乘坐返航的东岸炮艇前往烟台与东岸人进行联络时,郭升便力荐蔡华泽出任联络官。

    他们在9月份时从岳州出发,中途在后世岱山岛的海边与一艘蒸汽机帆船汇合,并补给了一番食水、燃煤,然后一同沿海岸线北上,于10月中旬时抵达烟台港。

    到了烟台后,蔡华泽先是与镇守烟台的炮兵上尉李文长寒暄了一番,然后将一批数量约为一千人的顺军将士遗孤安置在了芝罘岛居民区上。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顺军从湖北清军控制区内虏获的五百名年轻女子,这些人被顺军悄悄“送”给了东岸人,以酬谢他们数年如一日地给予顺军大量支持。

    这不,这次蔡华泽便代表大顺政权又来化缘了。虽然莫茗刚通过内河炮艇给远在岳州的顺军李过、高一功、刘芳亮、袁宗第等部送去了五门火炮、五十副盔甲、四百枝火枪和一千五百根长矛,但刚刚在争夺湖北的大战中败于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沈志祥等人的顺军局促在大半个湖南境内,粮械两缺。

    特别是他们最近在筹划反击湖北,需要大量的军资和粮饷,此外修筑几座棱堡的耗费也绝对不在少数,因此他们这个时候来向东岸人化缘也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们的部队在近一年与清军的反复拉锯战中损失颇大。不但富有战斗经验的陕甘老兵损失不轻,这军械、骡马、药品也是极度短缺。到了今年年中青黄不接的时分,已经扩充到二十余万人的闯军甚至连粮食都开始有些供应不足了。

    在这种极度窘迫的情况下,郝摇旗、王进才、马进忠等数支人马不告而别。他们带走了闯军总计23万人马中的13万,然后跑到衡阳去投何滕蛟、堵胤锡二人了。这几个非李自成嫡系出身的外系将领早就和南明朝廷勾勾搭搭很久了,再加上南明此时在东南战场上一败涂地、连丢数省地盘,手头几乎连一个可战之兵都没有。这时候看到有人来投,自然是喜出望外的,虽然他们是流贼出身,但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先保命要紧。

    郝摇旗等人能投南明,李过、高一功等人却暂时还拉不下脸。不过他们也向南明表示了一番善意,主动撤出了与南明何滕蛟部接壤的两个县。以示不想与他们争夺衡阳,他们的目标还是北伐湖北,收复荆襄。

    不过收复湖北对现在的大顺政权来说真的是一项高不可攀的任务。首先孔有德等人的部队骁勇善战,很是不好惹。也许一开始李过带的那四万多人不惧与其厮杀,但在兵力大肆扩充且已进行了长达一年拉锯战的今天。后备兵源、军械补充都不如孔有德的顺军已经渐渐力不从心了。历史上此时顺军被从南京、武昌方向调来的八旗兵马以逸待劳,一举击溃,然后孔有德等人随后掩杀,打得顺军根本站不住脚,一路从湖南往广西方向溃退。

    而在这个时空,因为莫大帅在江北地区纵横驰骋,兵围扬州城、炮打石廷柱。威风八面简直不可一世,将江南的八旗主力尽数吸引到了江北。这还不算,大批本欲开往湖北的绿营部队也被抽调到了江北围剿黄衣贼。这样一来,没有得到关键补充的孔有德等人打得也比较吃力,勉强收复湖北大部后,伤亡颇大的他们只能止步于荆州、岳州一线。一边舔舐伤口、一边等待援军和补给物资的到来。

    而伤亡比孔有德等人更大的大顺集团更是抓紧这个难得的喘息之机进行休整,特别是在郝摇旗等人拉走十余万人马后,仅剩十万人的李过、高一功等人此时正是最为脆弱的时候,他们现在什么都缺,甚至连粮食都缺。因此。此番蔡华泽来到山东,一大任务就是想办法搞一些粮食回去救急。当然,如果除粮食外还能搞到一些别的东西,那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问本就比较缺粮的东岸人要粮食,大顺这帮人显然没搞清楚状况。不过这事要是搁以往自然是没戏,东岸人自己的粮食还不够吃呢。但是在山东局势大变的今天,在行军途中接到蔡华泽等人请求的莫茗莫大帅,只淡淡地说了句“你们倒是赶得巧”,然后便指点着他们自己去野外割麦子。

    10月底正是收麦子的时候,而由于战乱等因素,野外大片的麦田被扔在那里无人管理。这些粮食浪费了着实可惜,因此,早在十月中旬,正亲率主力大军前往滨州作战的莫茗就下令烟台要塞派出部分士兵及后备军夫,前往登莱青三府清军势力已被扫平的地区收割粮食。当然了,这些粮食不用他们自己收割,他们只需跑到地头上,然后用刀枪胁迫当地的百姓自己收割。

    不过东岸人也知道分寸,不会把事情做绝。尤其是在他们有一定基础的登莱二府,收割的粮食他们一般只会拿走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散发给穷苦百姓,让当地已经不多的士绅们哀叹愤怒不已,直骂东岸人是“海寇作风、闯贼余孽”,那什么莫大帅更“不似人主”,因为他居然不善待士绅们,这如何还能争天下?

    而在清军势力较为顽固的青州府及济南府,东岸的烟台堡则派了一个营的黑人士兵及两千名朝鲜军夫。在自己控制的几个县如益都、临朐、淄川、长山、新城、高苑等地大规模征发百姓收割小麦。收割完毕的小麦就地晾晒后统一装车到海边运走,这其中东岸人将拿走七成,剩下的才分发给穷苦百姓,至于士绅们。那是一粒粮食也没有。

    进入11月后,得知莫大帅在山东“进展神速”,坐镇大后方正在组织转运移民的魏博秋也将周祚鼎率领的4个挺身队中队全派了出去,顺便为正在滨州附近的莫大帅送去最后几船物资和补给。同时也将战利品拉一批回来,毕竟再过大半个月,渤海可能就要封冻了,这个时候还是抓紧时间多运输一些东西的好。

    蔡华泽及随他而来的四百名顺军士兵就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来到了滨州。滨州的利津、沾化、海丰三县的粮食被莫大帅全“送”给了蔡华泽,毕竟现在东岸的人力几乎已经绷到了极限,烟台堡已经把所有能派出的人都派出去征发人手收割粮食了,就这样还是有大片州县难以顾及到——滨州就是如此。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丢给蔡华泽等人了,他手头有四百人,控制两三个县不成问题,那就让他折腾去吧。能割多少麦子回去是他们自己的本事,反正机会已经给了。随你们自己玩去吧。

    至于滨州城,则由周祚鼎带来的五百名东岸军夫控制着,他们就如同在登州、莱州等地做的事情一样,就地征发百姓收割粮食,然后晾干储存起来,等待周祚鼎的运输车队从莫大帅营中返回。

    周祚鼎率领的一千名士兵在滨州城征发了数千名夫子,专门为前线转运物资。而他们返回时一般也会带回大量金银、丝帛、书籍、牲畜和俘虏。这些东西将与滨州附近几县收获的粮食一起,被运至正停泊在利津县外海的东岸运输船上,然后运回烟台或济州岛统一储放。

    而就在清军收缩战线至济南附近,将济南、青州、莱州、登州四府大量州县遗弃给东岸人的时候,正在青城县驻扎的莫茗此刻也正纠结无比,到底是继续向前逼近济南城呢。还是就此见好就收?在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后,由于大家的分歧比较大,没有得到任何结果的莫茗决定还是继续前进,先看看情况再说。反正清军在山东的兵力损失惨重,一时半会还威胁不到规模已经越来越庞大的东岸军队。

    在这样一种思路指导下。东岸数万大军于11月14日克齐东县;17日抵达济阳,经过一夜激战后击败清两千守军,顺利攻克此城。这时候,义军丁明吾部也向西苦战后克复了禹城县,大批榆园军闻讯后赶来与丁明吾汇合,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前往济南走一遭。

    而11月18日,鉴于山东越来越严峻的局势,清廷正式下诏:调宜永贵任临清总兵、佟养量任登州总兵,二人各率本部兵马即刻前往济南府,与正兼程北上的沂州总兵牛成虎、已退守济南的滨州海防总兵李率泰一起,接受勒克德浑的统一指挥,协防济南;此外,保定总兵鲁国男、河南总兵高第、河北总兵(指镇守河南省黄河以北三府地区)孔希贵,亦各率本部兵马从速进发,前往东昌府,接受被勒克德浑派遣至此的梅勒章京赖恼指挥,尽速剿灭榆园贼。

    为了尽快平定山东局势,清廷此番一下子调遣了七大总兵前往山东,几乎将其北方的机动兵力调集一空。这还不算,据说在京城,济尔哈朗已随时准备统率数万满蒙八旗兵马南下,由黄衣贼的莫大帅突然引爆的山东问题再一次成为了满清朝野的焦点。

第三百九十二章 来自荷兰的坏消息

    “对不起,西里古先生,您不能进入车间。”坐在罗洽港码头酒馆内的餐桌边,来自热那亚的纺织业达人西里古盯着酒杯里的法国白兰地,心中犹自忿忿不平。

    他今天早上又一次在试图进入正在兴建的纺织工厂(位于罗洽港兵团堡郊外)时失败了,守卫工厂大门的东岸内务部警察很直白地告诉他,如果他再在附近转悠并企图进入厂区的话,他们就要对尊贵的热那亚客人采取强制措施了。这句话一出,顿时吓得西里古断了窥视这座新纺织工厂的念头。

    而这座被命名为罗洽联合纺织厂的东岸国内第三家纺织企业,却恰恰就是有来自热那亚的多利亚家族四分之一投资的工厂。这座工厂主要面向热那亚人的传统客户,如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南德意志、西属美洲等等,重点生产针对不同客户群体的各种花式的纺织品,同时也将在热那亚人的技术援助下(热那亚人提供工艺、东岸人设计机器)生产一些丝织品、丝棉丝麻混纺品,利润率总得来说将大大超过国内另外两家纺织工厂:平安织造厂、大鱼河机器纺织厂。

    目前该厂厂址已经选定,就位于罗洽县兵团堡郊外。兵团堡附近有很大一片棉田,面积大概有两万多亩,而邻近的东方县棉农乡的棉花种植面积更是广阔,达到了四万多亩。这两处早在十年前就建立的棉花种植基地如今的棉花产量已经比较稳定了,只可惜质量差了一些,不如西印度群岛、巴西、佛罗里达、佐治亚等地的棉花,只能用来凑合织一些低档的白棉布。若要生产染色布、印花布等高档品,则仍需从加勒比进口,最次也得从巴西进口,不然质量无法保证。

    厂址选定、土地平整完毕后,本月(11月)初,一些大型机器便已经先于厂房建设开始安装了——因为厂房盖好后很多机器不便进出或安装——这里便包括很多锅炉、蒸汽机及复杂的传动系统。这些机器全部都由第一机械厂(负责生产设备)和第二机械厂(负责动力及传动设备)共同设计、生产。工人也都是从纺织工业总局全资的平安制造厂及国家参股的大鱼河机器纺织厂抽调,同时一些兵团堡毕业的相关专业的学生也进入了工厂担任中低层管理人员,以确保工厂的稳定。

    如今东岸的纺织工业确实是越来越发达了,相关的技术人才也是越来越多。自然科学研究院机械所辖下就有一个技术科专门研究、改进各种纺织机械。该科有一名半路出家的穿越众担任研发主管,拥有包括五名高中生、八名兵团堡相关专业毕业生的雄厚技术力量,常年跟踪两家纺织企业,对生产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随时进行研究、分析,以不断改进生产设备和生产工艺。

    该技术科近些年来最重要的改进当属在1645年发明的“集棉器”了。这种发明使得人们在从梳毛机上取下松弛的毛线时更加简便快捷,节省了大量的手工接头工,降低了成本、提高了生产效率,是纺织机械化快速生产中一个极其重要的改进。

    此外,第一机械厂在这些年中也没有停步不前。他们通过不断的设计、实践与改进,设计出了拥有更多纱锭的纺纱机;而纺纱机进步了。与其配套的织布机也进行了大量的技术改良,通过更好的传动效率、更高的机器润滑技术等,第一机械厂成功地使得织布机的生产效率也获得了大幅度的提高。

    而新近成立的罗洽联合纺织厂,使用的都是最新设备,几乎是东岸纺织行业如今最尖端的技术集合。也是此时世界上最有效率、成本最低的纺织生产线。这样一座先进到极致的工厂,怎么可能允许热那亚人入内观看呢,即便他们拥有该厂四分之一的股权也不可能。因此,只是名义上担任该厂技术顾问的西里古被拒之门外也就不是不可以理解了。

    “该死的东岸人,他们早晚会因为对我展现出的粗鲁态度而后悔的。”西里古狠狠地喝了一口白兰地,正准备继续诅咒几句时,只听“砰”的一声。一个巨大的木盆被重重顿在了西里古的面前。

    “你要的鲸肉!”一名嘴里嚼着什么的黑人服务员懒懒地说道,说完,拿油乎乎的手在脏兮兮的围裙上擦了一把,便施施然地转身离开了。

    被吓了一跳的西里古暴怒不已,正想站起来说什么时,只见大门再度被人推开。一名满头红发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一件满是污渍的船长服,肩膀上也有些破损,但被很好地缝补了起来。嗯,看得出来,这位船长的经济状况似乎不是很好。

    “库艾特船长。很久没看到你了。”之前正坐在吧台后打盹的酒馆老板此时也醒了过来,只见他挥了挥手,刚才还懒懒散散的黑人服务员立刻恭恭敬敬地给库艾特船长拉开了椅子,并端来了一杯马黛茶。

    “是啊,我刚从圣奥古斯丁过来,拉来了一船棉花。”库艾特船长将同样褪色地很严重的帽子扔在了桌上,然后一打响指,朝黑人服务员说道:“老谢,把我存的那半瓶河中大曲拿过来,另外再给我来一份烤羊排、一条腌滑柔鱼,最后再给我上一份蛋炒饭——蛋炒饭可以晚点上。”

    “没有鸡蛋了,先生。”姓谢的黑人服务员忠实地回答道,“半个月前我们这里就停供鸡蛋了。如今要想找到鸡蛋,除了农民们的鸡窝以外,就只有陆军部的后勤仓库里才有了。他们最近研究出了一种新军用罐头品种,其中一种重要配料就是鸡蛋,如今市面上的鸡蛋几乎都被他们搜刮光了。”

    “那就来个羊肉抓饭吧。”库艾特船长无力地挥了挥手,然后继续和酒馆老板聊着天:“圣奥古斯丁的棉花价格暴跌,我在那里只要花九十五比索就购买到一吨上好的长绒棉,真是令人惊讶。听说是西班牙人的那个疯子国王最新下的命令,他禁止所有西属美洲殖民地的商人们向东岸出口任何物资,其中棉花就是一种被三令五申下令禁止的商品。托了西班牙佬的福,这船棉花总算能让我大赚一票了。”

    “西班牙人禁止出口棉花到东岸,而无论是英格兰人、荷兰人、瑞典人还是法兰西人,都没有足够的胃口来消化佛罗里达、佐治亚等地的巨量棉花产能,这必然会导致当地棉花大量积压,从而引起价格暴跌。”酒馆老板叹了口气,说道:“损失的是西班牙商人们自己的利益,不过这可能也会让已被逼到绝境中的各国棉纺织业喘一口气。毕竟之前的棉花价格实在是太过疯狂了,技术落后的他们根本无法承担这么高的原料成本。不过既然圣奥古斯丁口岸出口的棉花价格已跌至九十五比索,那么他们现在大量进口然后回去纺纱织布的应该会有一定的赚头的,尤其是那个法兰西的马扎然,连我在东岸都知道这个家伙志在振兴法国纺织业,呵呵,这下让他逮着机会了。”

    话说前几年因为东岸人为拔高、操纵棉花价格,使得旧大陆上效仿东岸大力发展纺织业的四个国家(英格兰、瑞典、法国、荷兰)建立的多家纺织工厂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想要进口棉花进行生产吧,那成本又太高,铁定亏损,即便依靠贸易保护能卖出去一些棉布,但也实在没啥赚头,甚至还可能在与廉价的走私棉布进行竞争后被搞垮。不进口棉花进行生产吧,那你建立这些工厂是干嘛的?看着玩的么?大笔投资已经砸下去了,纺织厂里却门可罗雀,这实在不是正常人应该做的事情。

    不过现在他们总算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前些年因为各国多多少少都在扩展自己的纺织产业,因为产生了对原材料的极大需求。然后再加上一些人为因素的影响,棉花价格像坐火箭一样直蹿上填,最高时甚至达到了175元/吨这种对东岸纺织业来说都无甚利润的天价,一些穿越众将早些时候在巴西低价购买的种植园脱手,很是赚了一笔。

    旧大陆的第一波发展纺织工业的浪潮被高企的原料价格浇灭后,这才没过两年,棉花价格就陷入了暴跌之中,想必对一些志在振兴国内产业的国家来说,这是天大的福音吧。

    “不过我在阿姆斯特丹听到过一个消息,好吧,对你们东岸人来说也许不是什么好消息。”库艾特船长坐在了一张桌子边,喝了口马黛茶,然后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听说有个来自泽兰省的木匠赢得了三万盾的悬赏,因为他发明了一种新的织布机械,能够使得织布的效率成倍提升,他们好像管这种织布机械叫做‘飞梭织布机’。”

    “果然是个坏消息。”还没等酒馆老板说话,坐在一旁的西里古听到这个消息后,脑海里就立刻紧张盘算起了其中的利害得失。

第三百九十三章 来自荷兰的好消息

    西里古匆匆吃完自己的午餐后,立刻离开了酒馆,然后直奔城内的一栋两层砖房,这是纺织工业总局设在罗洽县内的一个办事处。他得去和东岸人的纺织官僚们好好谈一谈,事实上这些年荷兰人的纺织技术一直在进步,他们在这方面投入的资金也越来越大,也许哪一天,他们技术进步的程度便能够逐渐抵消掉东岸人引以为傲“机械化低成本”生产,从而依托他们强大的分销网络将东岸纺织品逐步排挤出西欧或波罗的海等他们的传统市场。

    尊贵的多利亚家族刚刚在东岸人身上下了重注,而恰好他们与荷兰人也是几十年的竞争对手,因此西里古非常不希望看到东岸人在这场竞争中落败。所以,他觉得他有必要与东岸人好好聊聊。

    不管西里古在想些什么,刚刚经历数月海上跋涉的库艾特船长在吃完午餐后,便立刻跑到罗洽大宗商品市场将棉花进行了交割。库艾特船长带来的都是优质棉花,因此卖出了120元的价格,考虑到如今西班牙比索无可挽回的贬值趋势的话,他的这批棉花每吨净赚40元,毛利率达到了50%。

    生意交割完毕后,库艾特船长没有耽搁,直接驾驶着船只离开了罗洽港,然后顺着和缓的海流与乍起的西北风,朝可能是东岸本土最南方领土的青岛港驶去。

    11月25日,库艾特船长的“泰瑟尔浅滩”号在蒸汽引水船的指引下缓缓停靠在了指定泊位内。这些泊位都是清理过的港区,水深普遍在8米左右,能够停泊深吃水的大型船只。在从自己的座船上下来时,库艾特船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艘冒着黑烟的引水船。

    现在在荷兰和法国,关于新大陆的东岸人有一种能够吞吐黑烟的神奇船只的传闻越来越甚嚣尘上。在这些传闻中,虽然总是穿插着大量荒诞不经或者异想天开的情节,但也有一些关于这些船只的公认事实。那就是这种船只的航速很快,另外这种船只在洋流、风向都不利的时候也能缓慢地做一些机动动作。进出港也极为方便;最后就是这种船只上的操帆水手很少,也许他们使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

    曾经有一名从东岸经巴西溜回欧洲的意大利人说,这种船能够这么神奇也许和东岸人提水站里使用的一种巨大的“魔鬼机器”有关。那种机器能够产生极大的力量,驱动非常复杂的系统运转从而为东岸人服务。这一定和他们信奉的异教邪神有关。

    虽然他的话被大部分人付之一笑,不过一些头脑敏锐的学者却对此非常感兴趣,他们并不认为这和神或者魔鬼相关,这多半是由于东岸人掌握了一些不为人所知的技术。因此,他们开始自己尝试着破解这种技术,因为他们下意识地认为,一旦这种技术被他们所掌握,那么也许一个伟大的时代将呈现在他们面前。

    库艾特船长当然没这些学者们的灵敏嗅觉,他只是对那种不需要风帆便能自如行驶的小引水船感到好奇而已。登上码头后,库艾特船长在纠结了一番后。先去青岛商业清算银行开设了一个经常账户,然后往里面存入了零散的两千多比索的银币——目前这家银行不但推出外汇交易服务,同时也吸纳外币存款。

    将手头的零散银币存进账户后,库艾特船长松了口气,这是他的退路。万一以后再遭遇船只沉没之类的惨剧。他还不至于一无所有——前提是他还活着。除了这些零散银币外,库艾特船长手里还有出售棉花所得的一万多银元的现金,如今的青岛港已经不接受现金交易了,在这个地方,只有以马克或圆计价的商业票据才能够进行流通,除此之外的各国货币都必须先进行兑换,不然根本无法进行交易。

    马克和圆的地盘泾渭分明。其中马克用于与热那亚人的大宗贸易结算,圆则针对前来青岛港进行交易的小散户船长。库艾特船长没有犹豫,直接将手头的银元直接换成了青岛商业银行发行的以金圆计价的承兑汇票,然后将这些崭新的票据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让他照单去购买货物。至于他本人嘛,自然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个小时后。已经换了一套新衣服的库艾特船长出现在了位于大青岛河(潘塔诺索河)畔的一栋别墅内。而出门迎接他的则是东岸外交方面的退休元老高摩。高摩对于再次见到库艾特船长这个老朋友也非常高兴,毕竟当初是库艾特船长第一个前来东岸交易,这是两人认识的契机。没想到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物是人非,两人的境遇和地位也有了天壤之别。

    看得出来高摩对见到老朋友非常高兴。他特地让自己的大儿子高文刚给两人端来了温热的阿比西尼亚咖啡。刚刚从兵团堡毕业的高文刚今年才16岁,给两人端完饮料后便悄然离开了会客室,然后静静坐在门口,拿起本法语书籍翻看了起来。

    “尊贵的高,我给你带来了来自巴伊亚的问候。”库艾特船长只轻轻啜了一口苦涩的咖啡后,便从包里取出了一封信件,然后递给高摩。

    “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外交信件?”高摩将信拿到手里后有些意外,“这种信件真的适合给我看吗?难道不是应该由贵公司的代表正式呈递给我国外交部门吗?我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卸任公职了,如今并不参与国家的外交决策,我想这封信并不适合交给我看。”

    高摩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却并没有将这封信再度交回到库艾特船长的手里,因为他知道对方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果然,只见库艾特船长看着高摩,缓缓摇了摇头,然后用坚决的语气说道:“这是西印度公司的哈梅尔先生写给您的私人信件,他在将信交给我之前,曾经告诉我他在信里将会和您交流一些关于巴西局势的看法,同时还有一些关于贸易合作方面的探讨。他说这些仅仅是私人性质的,并不会影响到我们双方目前已经达成的协议。”

    听到库艾特船长这么说,高摩有些会意,只见他将信封拆开后取出信纸便阅读了起来。信的内容用法语写就,字体很漂亮,高摩看得也不甚吃力,因此他很快便看完了。

    看完后他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沉吟着陷入了沉思,库艾特船长也不催促,只是端坐在那里喝着咖啡,反正他的任务就是送信,其他的都与他无关。

    高摩之所以陷入沉思,主要还是在于西班牙人所写信件里面的内容。西印度公司的总督亨德里克.哈梅尔先生在信里询问,东岸人在巴西战局上维持了将近十年之久的中立政策(事实上是偏向葡萄牙人)是否有所改变?

    这句话粗听起来只是在试探东岸的外交政策,但实际上如果你结合当前荷兰西印度公司所面临的严峻局势来看,这更多的是在委婉地请求东岸人向荷兰人出售武器。至于荷兰人为何低声下气地向东岸人请求出售武器,这实在是因为他们从欧洲万里迢迢购买武器太贵了,而且数量、质量也不能保证,另外就是他们的运输船在途经葡萄牙沿海时还很容易受到攻击,很多物资白白倾覆在了海里。

    如果东岸人能够就近向他们出售武器及其他战争物资的话,那么西印度公司至少能够省下一半的钱——这个数目大约在20-30万盾(不到十万元)。你可别小看这个数目,这个数字对如今已经陷入巨大财政危机中的西印度公司来说真不是个小数目。

    该公司的前任总督莫里斯在任的时候,在巴西先是因为大力移民(从荷兰本土及德意志)花了不少钱;然后又从旧大陆请来了大量的艺术家、建筑家为累西腓、奥林达等城市设计各种建筑,这又花了大量的钱;最后是这厮也是个战争狂,不断在加勒比海、几内亚湾、西非刚果等地袭击葡萄牙人甚至英国人,这里面花的钱更是海了去了。

    这么七搞八搞下来,等到他卸任的时候,西印度公司已经陷入了巨大的财政危机之中。在今年年中的时候,部分东印度公司合伙人出身的股东们提出,由财务状况良好的东印度公司注资150万盾,以解决西印度公司由于摊子铺得过大而面临的财政困难,前提是公司其他股东们放弃部分自己的权益。

    这个明显意在争夺公司主导权的提议立刻引爆了整个董事会。由于近一两年代理了大量东岸商品在美洲及旧大陆的销售权,西印度公司的财政状况不像历史上那么窘迫,因此其他股东们联合起来否决了由东印度公司进行注资的提议。

    但拒绝东印度公司的注资提议很简单,不过如何解决财政困难就不简单了。现在的西印度公司在北美、加勒比、南美、西非拥有广阔的殖民地,此外他们还拥有一支舰队经常跨越麦哲伦海峡前往太平洋袭击西班牙人的船只,要维持这么大的摊子每日里的花费可不是个小数。因此,在还看不到经营方面出现任何起色的情况下,节省开支自然是最重要的了,而这也是他们找上东岸人的原因之一。

第三百九十四章 巴西局势再平衡

    “哈梅尔先生的特使在哪里?”看完了信里的内容,高摩正襟危坐,面色严肃地问道。

    “哈梅尔先生的特使在我的船上。出发前哈梅尔阁下便叮嘱过我,如果您看过信件后并没有询问威廉联络官的任何事情,那么威廉联络官将原路返回累西腓;反之如果您决定与威廉联络官进行一番妥善的商谈,那么我将会把他引荐给您。”库艾特船长直视着高摩的眼睛,很直白地说道。

    “你错了,我的朋友。”高摩站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后,才说道:“事实上并不是我要见哈梅尔先生的特使,我并不准备见他,因为我此刻并不是我们国家正式的外交工作人员。哈梅尔先生可以私下里与我交流对一些国际局势的看法,但如果要将这种交流进一步升华到具体合作的层次,这还是需要专业的政府人士来处理。这样吧,我会将威廉联络官引荐给我的学生——目前他正担任我国外交部美洲处副处长,有什么事情还是由他们具体商谈比较好,我就不搀和了。”

    库艾特船长点了点头,高摩在东岸外交界绝对是一个前辈级人物,精通英语、法语,后来又自学了葡萄牙语、西班牙语的他学生遍布整个外交界、贸易界甚至情报界。如今他虽然碍于规章制度已经退出了政治前台,但刚刚年满五十岁的他又岂能安心地坐在家里看书钓鱼打牌虚耗时间?

    别的不说,当初很多穿越众前往巴西购买棉花种植园的时候就靠了高摩从中穿针引线,不然巴西人还不见得会出售种植园给东岸人;后来东岸人在但泽、立窝尼亚两地开设商馆和银行网点,更是托了高摩在汉萨同盟内的老关系帮忙,不然此时根本没那么容易。所以说,高摩这个外交前辈虽然退休在家,但由于其交游广阔、关系众多,因此能量和影响力还是非常之大的。

    所以说,荷兰西印度公司总督哈梅尔先通过库艾特船长的渠道私下里接触高摩。然后试探出东岸人的想法,未尝不是一件明智之举。因为他们如果贸贸然直接找上东岸的外交部门商谈,那么一旦出现什么波折的话可就没有转圜余地了,这必将极大的损坏双方之间的关系。特别是西印度公司内的那些意欲争夺主导权的股东们。他们此刻正拿着放大镜一点一点寻找着代表现有董事会利益的哈梅尔总督等人的错误,以便随时发难。

    但现在通过私下里的渠道交流就没那么麻烦了。因为如果东岸人拒绝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请求或者他们干脆对稳定巴西局势没什么兴趣的话,那么威廉联络官大可以再次回到累西腓,双方之间并没有正式接触,自然也谈不上损坏什么双边关系。而如果东岸人愿意与威廉联络官进行一番商谈,那么事情显然有门,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对目前巴西一边倒的局势也不是很满意,这样一来双方便具备了谈判的基础。

    “巴西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我是指你们西印度公司的情况?很糟糕吗?”高摩这时候又随意地问道,显然他也对如今巴西战场上发生的一些重大变化有所耳闻,但他显然更想听听来自库艾特船长的第一手情报。

    “很糟糕。”库艾特船长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说道:“葡萄牙人刚刚取得了对西班牙人两次伟大的胜利,西班牙人损失惨重,大量精锐陆军被歼灭在西部地区。现在在伊比利亚半岛,葡萄牙军队甚至已经攻入了西班牙境内,西班牙人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葡萄牙人的国王觉得他已经可以将部分精力转向新大陆的巴西了。之前他的殖民地军队在西印度公司的频频打击下连战连败,丢失了大片领土,但是现在他想改变这种局面,因此他在今年从本土调集了相当数量的援军来到巴西,此外他还在德意志与苏格兰招募了为数不少的雇佣军为他效力。这样一来,西印度公司的压力顿时就空前大了起来,并且已经在最近几次战斗中受到了一些损失。”

    其实库艾特船长这么说真的是极大照顾了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脸面了。因为事实上荷兰人被新近得到增援的葡萄牙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几次上规模的战役均受到了惨败,并且损失了大量的人员与兵器。目前,荷兰军队基本上已经退缩到了累西腓等一些大中城市内,野外的地盘大量丢失,尤其是那些富有经济价值的棉花、烟草或甘蔗种植园,现在已经有相当数量丢到了葡萄牙人手里。此外。巴西东北部的糖业巨头维埃拉也公开指责荷兰人的某些殖民政策不妥当,这令一些嗅觉敏锐的人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政治气味。

    听到库艾特船长这么说,高摩只觉得一阵恍惚。曾几何时,当东岸共和国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交恶时,执委会的一干大员们曾经还将支援巴西的葡萄牙殖民者对抗荷兰侵略者作为一大筹码来使用。当时陆军部甚至已经认真考虑了派遣部分陆军前往巴西境内作战的可行性。而且当时巴西人确实也提出了类似的要求,只不过出于种种顾虑,东岸人最终还是放弃了直接介入巴西局势的做法,转而通过出售比欧洲廉价得多的战争物资给葡萄牙人的方式,间接参与了这场旨在争夺富饶巴西的殖民战争。

    但是现在局势明显反转了过来。十年前也许葡萄牙人是弱势的一方,东岸人通过多种方式向他们输血,而葡萄牙人也通过出口各种物资、提供低息甚至无息贷款的方式回馈东岸人,双方一时间合作得非常顺畅。但是到了1647年底的今天,军队实力大大加强的葡萄牙人已经逐渐夺回了战场上的主动权,这个时候该如何抉择可就非常考验东岸执政者的魄力了。

    按照东岸执政者们信奉的地缘政治理论来说,东岸人肯定是不希望在自己国家的北方出现一个强大的统一国家的,哪怕这个国家目前还不存在,仅仅只是另外一个国家的殖民地,但东岸人依然不愿意看到巴西这片辽阔的土地被控制在一个国家手里。虽然这个国家现在看起来与东岸关系不错,似乎是难得的对东岸展现出善意的天主国家,但从国家与民族的长远利益来看,纵容葡萄牙独吞巴西依然是一件不可容忍的事情。

    因此,高摩在细细思考了一番后,便决定将荷兰西印度公司派来的使者引荐给政府的外交部门。北方邻国的军队实力大大增强,这值得政府提高警惕,荷兰西印度公司目前已显露出了明显的颓势,巴西原本平衡的战局已被打破,这个时候急需进行再平衡。

    “我立刻安排威廉联络官前往首都。”高摩没有让库艾特船长等太久,很快他便在船长期盼的眼神中做出了决定。

    12月1日,荷兰西印度公司特使威廉抵达东方港,正式以外交使者身份与华夏东岸共和国外交部美洲处的官员们进行了一番秘密磋商。荷兰人为了挽回巴西局势,决定向东岸人开放之前一直由他们把持着的西非、北美和加勒比市场,允许东岸人将非荷兰西印度公司代理的商品出售到这些地区;其次,他们允许东岸人将通过荷兰西印度公司出口至美洲、非洲和欧洲的部分商品如钢条等的配额大幅度提高——这实际上也是在挽救西印度公司自己的财政;最后,他们将仿效荷兰东印度公司,全面开放他们位于西非、加勒比、巴西、北美等殖民地的港口和城市,允许东岸船只自由停泊、自由补给——当然东岸也将开放自己的海外殖民地港口给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船只。

    荷兰人拿出的东西虽然不是很令人满意,但本着平衡巴西局势的目的,东岸外交部门的官员们在上级的授意下依然释放了极大的善意。首先,他们同意加大对荷兰西印度公司垄断代理的十多种商品的供给配额——事实上他们巴不得这样做呢,之前因为一些西印度公司股东们的反对,这事一直没成,每年棉布、钢条、皮革等商品的数量都有严格的限制。

    其次,东岸共和国政府决定将因为战争而大量生产存放起来的军械以优惠价格出售给西印度公司,荷兰人甚至可以延迟付款。这些东西计有32-丙型燧发步枪二千五百枝、8磅以下各型野战步兵炮16门、军刀三千把、铠甲两百副,此外还有大量备用弹药、零部件和止血绷带等零碎小玩意儿,几乎可以武装两三个西班牙步兵团了。

    而谈到最后,东岸人还拒绝了荷兰人提出的雇佣东岸军队前往累西腓等地作战的请求。开什么玩笑,躲在幕后通过一系列的手段平衡局势是一回事,但自己操刀子亲自上阵搏杀则是另一回事。那样就和葡萄牙人彻底撕破脸了,在与西班牙人的漫长战争尚未结束的时候,这样做显然是极其不明智的。

第三百九十五章 挖掘根基(一)

    逐渐进入盛夏的拉普拉塔地区是美丽的。

    尤其是在富饶的巴拉那河两岸,清澈甘甜的潺潺流水、散发着淡淡芬芳气息的野花、安详享受着午后阳光的野牛,以及隐约飘散在风中的高乔人古老的歌谣,无一不在向人们讲述着这是一片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富饶之地。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特别是在那些西班牙白人居民们的眼里,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令人憎厌!他们再也无法在某个下午悠闲地躺在自己的葡萄园内,轻啜着甘甜的美酒,美美地睡上一个午觉;他们也无法再在某个晴朗的好天气,约上三五好友一起出外游猎,然后与女士和孩子们一起举行一个烧烤大会;他们更是无法在趾高气昂地站在那些卑贱的克兰迪人、梅斯蒂索人、高乔人的面前,看着他们恭敬讨好的面容,享受着作为上等人的无上荣光。

    这一切如今都结束了,因为战争,该死的第二次拉普拉塔战争!

    廖逍遥骑着马经过一片还残留着些许余烬的失火房屋旁,久久注视无语。门前躺着一具满脸血污的尸体,看样子似乎是一名西班牙白人,他的胸口中了一矛,脖子和大腿上也有被金属刀具砍斫的伤口。他死了已经有一些时间了,地面上的血液已经凝固。

    在被烧毁的房子内部,一名西班牙白人女子浑身赤裸地死在床上,而在床下,还躺着两名被砍去首级的小孩,看样子是这家人的儿女。家里值钱的财物几乎被一扫而空,就连衣柜、椅子等便于搬走的家具也不见了,真真说得上是家徒四壁。

    “是七名克兰迪人干的,他们以前是这家人的奴隶,饱受虐待。后来被我军宣布自由后他们参加了我军的运输队,为前线承担运输任务。上个月的时候他们携带军械(长矛、军刀)偷偷离队,然后潜回布宜诺斯艾利斯谋杀了这一家西班牙居民。现已被我部捕获,收押在集中营内。”宪兵队少尉郭普夏朝到郊区整肃治安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警备司令廖逍遥汇报道。

    他有些汗颜,最近郊外出现了大量恶性治安案件,罪犯几乎清一色的都是翻身克兰迪奴隶。这些克兰迪奴隶对西班牙殖民者怀有刻骨的仇恨。因此在被东岸人释放成为自由人后,他们往往依靠着自己的数量优势频频袭击西班牙白人殖民者,制造出了大量耸人听闻的治安案件。盗窃、谋杀、抢劫、强奸、纵火、灭门等等,没有这帮克兰迪人做不出的事情,西班牙白人居民们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新的征服者似乎对他们很有意见,将藏在民间的枪支都收缴了上去,但又不对他们提供充足的保护,这使得这些西班牙居民在面对复仇的克兰迪人时显得是那样的脆弱,大量白人居民死伤在一波波的刑事案件之中。

    平心而论。东岸人一开始确实是对克兰迪人的复仇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这些克兰迪人就完全失控了,他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甚至连东岸人的运输队都敢进行袭击。意识到问题严重的廖逍遥立刻下令学兵团36团及驻扎在附近的西湖县民兵大队出击。镇压那些为非作歹的土著。

    不过,这个时候暴乱已经蔓延到了整个拉普拉塔地区,东岸士兵们只能维持住营地附近的治安,兵力不足的他们对深入草原的远方地带则无能为力。面对这样的局面,廖逍遥也无可奈何,能保城镇地区的秩序已经不错了,至于那些乡下的庄园和农场。哪顾得了许多。那里可能经常会发生一些令人发指的事情,比如眼下这个被灭门的西班牙定居者全家就是了。

    “集中营里现在简直是人满为患!”廖逍遥在案发现场转了两圈后,便失去了兴趣,然后询问起了郭普夏:“我记得那里已经塞了不下两千人了吧?”

    “截止昨天,集中营内共有囚犯2088人,其中西班牙人291人。克兰迪人1797人。”郭普夏立刻回答道。

    “给他们收拾收拾,过两天就有船只过来,全他妈拉殖民地去。尤其是那些克兰迪人,重点发往新华夏岛,那里的建设需要大量的人手。尤其是塔城煤矿和几家新建立的大型国营种植园、伐木场、农场。需要的人手不是一般得多,正好全发过去进行劳动改造。至于那些被克兰迪乱民驱赶到各城镇内躲避的西班牙白人居民,也不能白养着他们,全部发去南非和澳洲。他们现在饥一顿饱一顿的,不信他们不愿意去。”廖逍遥冷漠地说道。

    这些人去了海外殖民地是什么下场大家都知道。那些西班牙人还好说,因为算是变相移民过去的,有自由身份,生活虽然艰难,但还不至于太差。但是对于那些克兰迪原住民来说,日子可就要艰难坎坷许多了。

    东岸人对待土著原住民的态度无疑是极为凶残和不人道的。历史上西方人对殖民地的原住民可能还会留他们一条性命,因为他们追求的多半是商业利益,不过对于东岸人来说,他们对殖民地的唯一追求就是土地和资源,对于原住民的态度极为残酷,基本上不是杀就是流放,可以说东岸人是最凶残、最不受野蛮人欢迎的殖民者。所以,对于克兰迪人,廖逍遥等人的态度与对瓜拉尼人、查鲁亚人是一致的,那就是杀!杀不干净的便流放到海外!

    考虑到现在东岸人是以解放者的姿态出现在拉普拉塔的,对于随便屠杀克兰迪人有诸多不便,因此他们只能找由头拘捕一些犯事的克兰迪人,然后将其统一押送上前往海外的运输船,把这些囚犯流放到海外殖民地去自生自灭。

    设立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外的第一集中营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的。该集中营被关押了大批犯过事的罪犯——显而易见其中也有很多无辜的人,不过谁关心呢,这些罪犯中有的可能只是犯了如盗窃一只鸡之类的轻微罪行,有的可能就是连环杀人犯,但在执行军管的拉普拉塔地区,他们的下场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流放。

    当然了,流放也分三六九等。比如罪行较轻、对东岸共和国没有太多敌意的就被流放到条件相对较好的南非河中地区种地;罪行稍微严重一些且对东岸共和国敌意不大的人则被流放到澳洲两个定居点,这两地虽然土地贫瘠,商业也不繁荣,更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渔业、矿产资源,但在那里放放牧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过下去;最后剩下的那些人自然都是罪大恶极、或者对东岸共和国怀有巨大敌意的顽固分子了,对于这些人,宪兵队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发配到了令人谈之色变的新华夏岛。塔城港、新华港、圣玛丽岛上的种植园、矿场和伐木场将是他们余生的归宿所在。他们将在瘴疫横行的热带蛮荒地区,用自己的生命为华夏东岸共和国开拓热带国土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

    “已经有很多西班牙人表示愿意前往海外殖民地了。”宪兵少尉郭普夏闻言回答道,“自从本月(12月)开始登记志愿前往海外的西班牙居民以来,已经有129户计577名西班牙居民前来登记。这批人本土表示不方便接受,因此已经全部被安排至南非高达乡(原高达堡)一带屯田耕种。此外,少数厌倦了混乱局势的克兰迪人——大概不到一百人——也将被分配到南非河中镇,他们将在那里从事自己的老本行——放牧。准确地说放牧国营牧场里的绵羊,等三年期满后才会给他们正式分配五亩土地。”

    其实这五百多名西班牙居民大部分都不是狭义上的西班牙白人,他们多半都是些来自那不勒斯、奥地利、西西里、匈牙利、波西米亚的居民,此外还有极少数来自加泰罗尼亚的白人。这些人对西班牙王国的认同度不高,且基本上也都是近十年内被西班牙国王弄来拉普拉塔的新移民,此刻他们面对当地混乱的局势和白人危险的处境,一个个顿时接受了东岸人要他们到南非定居的条件。毕竟那里的生活听说很安定,野蛮人被文明人打得节节败退,自身及家人的人身安全看起来还是有保障的。

    “继续加强宣传。”廖逍遥听后笑了笑,说道:“比如关于此类案件就可以好好宣传宣传嘛,这可以让那些西班牙白人居民以及部分不愿折腾的克兰迪人认识到自己是不安全的,他们需要前往更安全的地方。记住了,我们现在所在的一切都是在挖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的根基,同时顺便壮大我们自身的实力。即便将来出于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要将拉普拉塔还给西班牙人,我们也要确保西班牙人得到的是一片白地。他们要想恢复这里以遏制我们,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年时间和多少金钱了,我真的很怀疑到时候西班牙人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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