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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大争之世txt下载     大争之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3章 近身肉搏

    一见敌船反回迎击,前方警戒的舟令急忙避向一旁,再仇的三艘中翼船放缓了度,做好了接战准备。夫概的四艘小翼船长仅九尺,每艘配备兵士十人,船上除两名桨手外,其余八人皆善弓弩、长钩矛、大斧,船舷边间断竖有盾牌,可以躲避敌人箭矢、亦可从缺口处向外射箭。

    此时已进入乌程河道,河窄水浅,中翼、大翼乃至庆忌的楼船行动不便,这种小翼船却十分灵活,再仇的船上刚刚射出一轮箭雨,对方的小翼船就绕到了船角盲区,向战船逼近过来。

    “接战!”再仇持戟在手,做好了跳帮做战的准备,对方的小翼战船接近,第二轮箭雨大多射到了对方的盾牌上,此时弓箭已失去效力,中翼上的士卒持起大戟向下面的小翼船乱刺乱挑,下边的人则站起来,有人使长钩矛反击,有人则抡起大斧破坏中翼战船。

    “不必理会缠斗的小船,追上去,不要让夫概逃上岸!”庆忌大声下令,在两艘大翼船的护侍下撇下缠斗当中的几艘战船,径向夫概的船只逼近。

    夫概乘的是一艘大翼船,持弩、钩矛、大斧的战士共34人,水手50人,操船执舵3人,吏、仆、射、长等各级指挥官各1人,一艘大翼船上共有91人,在当时也是相当庞大的舰船。

    在庆忌地授意下。一艘楼船、两艘大翼船箭雨纷飞,密集的射击使得拐进小河道,正欲靠向岸边的夫概主舰被迫又使回河道中央。夫概主舰周围的几艘中翼船亡命般返身扑来,欲为夫概争取到靠岸逃命地机会。庆忌两翼的两艘大翼船迎上去,双方陷入浑战当中,庆忌的楼船则直逼过去,迅靠近夫概的主舰。

    那艘大楼船驶过。撞翻了一艘夫概地小翼船。船上地十名士卒跌落水中,好在这些士卒都习水性,立即挣扎逃向己方附近的战船,借着钩矛等物的帮助,爬了上去。

    庆忌的楼船与夫概的战舰“砰”地一声撞在了一起,双方战舰上的人身子微微一振,庆忌双眉一耸,喝道:“放踏板,越船作战!”

    楼船比对面那艘大翼船高出一大截,两船擦舷而过。船舷摩擦的吱吱嗄嗄作响,然后两船因为作用力而向两侧荡开。庆忌船上的兵丁立即伸出钩矛,使尽全力钩住对方的船帮,一声,使劲扯得两船再度靠近。然后几十条踏板便砰砰砰地搭在两船之间。

    庆忌从扈兵手中接过长矛,一扯颈间披皮的系扣,任那火红地披风顺风飘向空中,大喝一声道:“随我来,擒杀夫概!”

    两船之间,庆忌船上的士卒正拼命想要扑到对方船上,夫概船上地士兵则使武器竭力拒敌。四下靠拢来的救援小船被庆忌一方赶来接应的小翼船拦住。在大船下也陷入了殊死拼搏之中。因为河道狭窄,后边的战船已经无法拥挤进来。河道堵塞的混乱不堪。

    到处一片喊杀之声,到处都是匆忙拼搏的身影,夫概紧紧攥住手中长矛,看看左右河岸上百尺开外的郁郁丛林,向灵姑浮厉声喝道:“勾践在哪里?”

    灵姑浮左右一看,正想搭话,就听远处一片呐喊,河道上游二十多条渔船小舟拥塞了整个河面,向这里顺流驶来,河道左右林中也飞奔出许多身影,嗬嗬呼呼地叫着,向这里狂奔而来。

    越人本就贫穷,士卒没有统一的军服,再加上在吴国这段时间,他们翻山越岭,穿沟藏洞,一个个弄得衣衫褴褛、头蓬乱,此刻看来真如一群野人,一双双赤脚板踏着地面却是纵跃如

    夫概大喜:“勾践,真信人也!”

    一见援兵,夫概勇气倍增,他把长矛一抖,杀气腾腾地道:“庆忌,某家今日便要你丧命于这三河口!”

    他斜眼一瞅灵姑浮,问道:“上将军可愿与夫概并肩作战?”

    这一路在船上,灵姑浮都如同一个人质,处在夫概亲兵的严密监视之下,身上更不准携有武器,夫概这样问,已是对他完全信任了。

    灵姑浮拱手一笑:“得与夫概将军并肩作战,荣幸之至!”

    有人递过一杆长矛,灵姑浮接在手中,振臂一抖,矛缨嗡然乱颤,他与夫概相视一笑,双双抢向前仓。

    当庆忌扑上夫概船头时,四处杀声一起,庆忌便知不妙。他一路上不是不知防范越国勾践的人马,只是夫概如此惨状,实不像是诱敌模样,谁会狠到牺牲生死相随地全军将士,把自己都变了孤家寡人,就算是置诸死地而后生,又有哪个人能把自己置于这样绝无退路地死地?夫概一路逗弄,眼看就要把他置于自己的掌握之中,一战而定吴国局势,又有哪个还能沉得住气稳扎稳打?

    何况这一番大战,已完全脱离夫概最初地偷袭计划,双方应变都是随机而行,除非勾践的伏兵本来就藏在莽莽天目山中,否则哪里来得及于此设伏?那种概率简直是微乎其微。然而这万中无一的可能,竟然真的生了。

    由于河道拥挤,庆忌随行人马无法赶到近前,林中伏兵一出,庆忌人马前势不妙,已纷纷停船靠岸,就近登6,与越军战在一起。但是那些船只一旦靠在岸边,便没有了移走的空间,后边的战船只能与它们接近,一艘艘越船登岸。那些船有大翼、中翼、小翼、戈船、楼船、舟令,高低大小各不相同,要登上岸边便要攀上爬下,可不似平地那般容易。因此兵员补充缓慢,这给岸上地越军以极大机会,一时严制住了吴军的赴援。

    越军奔向河岸时还扛着许多独木舟,舟上满载涂了树脂鱼油的易燃之物。一到江边便由人划进水去。横亘于并不甚宽的江面上,跃水逃离前便放起火来,这样地小舟足有百十条,江面上火光雄雄,一时阻住了掩余的后续战船。

    庆忌见此情景,虽惊而不慌,他此时已知中计,但是现在他在夫概船上,在他周围都是敌我混杂的战船,上游冲来的几十般渔船、平船堵塞了河道。同时起到了舟桥地作用,使得岸上地越人可以赶上船上搏斗。不过由于同吴军一样的原因,他们不如履平地的迅登船,岸上越军虽多,但是能与船上守卒接触直接作战的却少,因此船上的人暂时还守得住。

    “只要找到夫概,杀了他!以我武功,于这乱军之中杀出去,未必不能!我的援军源源不绝,也该6续赶到了!”庆忌暗暗思忖着,向天边望了一眼。

    天色越来越暗了。天边被已落山的太阳镶了一道金边。斜如山峦的浓重云彩好似以墨涂染,很快天就要黑了。天色一黑下来,人手多寡的用处就不大了,他想在这敌我混杂的战场上脱身,那就易如反掌了。到那时,他地援军赶到,便是勾践这个阴人也休想逃脱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夫概!”

    “庆忌!”

    两个生死仇敌甫一照面,忽然都是一呆。一年多以前,两人同是吴国王室亲人,一位是公子夫概,一位是王子庆忌,两人是叔侄关系,都是吴**中将领,一同为了伐楚征越,壮大吴国效力。一年后的今天,两人却成了必欲置对方于死地地仇敌,世事之变化莫测,莫过于此。

    “杀!”片刻的怔忡之后,锋利的矛尖带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向对方的咽喉狠狠刺去。同样的招式,同样的狠辣,曾经……他们交过手,却是在吴国王室宫城里的校武场上。

    “铿铿铿!”一连三击,双方矛刃相交,迸出一串火花。灵姑浮挺矛欲上,被手持双戟的阿仇截住,双方扈兵一拥而上,双方混战到一起。

    “胥门巢那个傻瓜正在竭力阻挡庆忌6路人马,可是庆忌援兵众多,我们务必尽快斩杀庆忌!”勾践脸色黑瘦,身穿简陋的皮甲,一手执圆盾,一手持短剑,目光扫视着岸上、船上、水上混战的双方人马,冷冷地吩咐道。“是,太子殿下,那吴国夫概……”

    勾践地嘴角勾起一抹诡谲地笑意:“唉!夫概将军不幸丧命于庆忌之手了。夫差殿下被困姑苏城,已无所作为。难以统帅吴国。为存续吴国社稷,吴国太宰伯大人会扶保一位吴国王室人员登基称王,我越国自然是要全力支持!”

    “呃?”那员大将有些愕然。

    勾践皮笑肉不笑地道:“庆忌、夫概一死,当今吴国还有谁能掌控全局?夫差、掩余、烛庸这些人,将会使得整个吴国四分五裂,这时自然需要一位英主,我越国与吴国唇齿相依、兄弟之邦,自然要顺应天意,全力扶持!”

    “殿下英明,末将懂了!”

    勾践把笑容一敛,低斥道:“随我来,杀上庆忌的主舰楼船!”

    一群越人精锐,护拥着勾践向庆忌地主舰杀去。

    夫概的舰船上战斗如火如荼,甲板上伏尸无数,血稠如漆。庆忌大腿上挨了一矛,髻被挑散,披头散,只有一双眼睛熠熠放光。夫概胁下中了一矛、左臂中了一矛,颊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直流,看来狰狞如厉鬼。

    灵姑浮亦是使矛高手,阿仇的双戟短时间内压制得灵姑浮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但双戟沉重,难以久战,时间一久,手上便迟滞下来,被灵姑浮手中一杆矛打得节节败退,他的腹部被一矛挑中,刺得虽不深,挑开的伤口却长,肠子都要流了出来,被他以腰带紧紧系住,在两名扈兵的帮助下仍与灵姑浮缠斗不休,不肯稍退一步。待后来,再仇眼见主公被困,亡命般杀来,兄弟二人联手,方与灵姑浮打个平手。

    光线已经越来越暗了,虽有几处起火,但火光不够强烈,照到这高处光线更加黯淡,双方兵器往来,有时甚至难以看清对方锋刃所刺的具体位置,完全是凭着丰富的战阵经验在交战了。

    “王叔,你老了,不该在我面前徒逞匹夫之勇!”庆忌冷冷斥道,同时矛随身转,斜斜挑向夫概的面门。

    夫概仰面后退,脚下一滑几乎跌倒,连忙借势向右侧跃了一步,掌中矛反撩向庆忌小腹,被收矛后掣的庆忌以矛杆拨开。夫概武功本不及庆忌,四十多岁的人更难与二十多岁的人比筋骨,此时已是气喘如牛,庆忌一矛挑开他的兵器,顺势再刺向他下阴时夫概再难抵挡,只得纵身再退,顺手扯过一名士卒推向庆忌,这才挡住了这一矛。可是庆忌顺势进步,矛杆反撞,在他小腹上重重捣了一下,痛得他一时有些喘不上气来。

    就在这时,勾践领着一群亲兵冲上船来,灵姑浮一见他来不由大喜,一见灵姑浮被两个持戟大汉逼得还手无力,勾践把手一挥,他身边那员大将立即大吼一声,挺矛冲去,与灵姑浮并肩站在一起。

    灵姑浮急急向庆忌一指,还未及说话,再仇的戟已呼地一声劈来,他急忙双手举矛一架,勾践已然会意,立即举盾于胸,剑藏其后,以敏捷灵活的小碎步向那个高大的身影靠近……

第224章 死生一线

    勾践一手持剑,一手持盾,进可攻退可守,与夫概的一杆长矛倒是配合的相得益彰,夫概眼见他来,既恼恨他先前诳骗利用自己,如今情形又不便公开翻脸,于是黑着一张脸孔只顾咬牙死战,也不与他言语。勾践武艺不及庆忌,夫概比庆忌略逊,有勾践相助本可过庆忌,但是他已耗力极大,伤势也不轻,此时已难挥平时水平,两人联手只与庆忌堪堪战平。

    三人兵器挥舞,辗转腾挪,其他人已完全插不进他们的搏斗***,几名勾践的扈兵攥紧兵器,紧张地在一旁观敌阵。

    “啊!”夫概出一声惨叫,他的动作越来越不利落,庆忌斜挑的矛尖扬起时,划过勾践手中盾面,方向微微生了变化,刺向了他的面部,夫概躲避不及,那锋利的矛尖划过他的眼睛,一阵巨痛传出,那只眼睛已经瞎了。

    勾践正欲攻向庆忌侧肋,见此情景大吃一惊,他是头一次与庆忌交战,双方一交手才知道对方吴国第一勇士之名实非妄传,别的不说,光是他那一身勇力,自己掌中的剑盾几番与他兵器相撞,虎口就一阵阵麻,险些拿捏不住兵刃,夫概受伤,他那里还有机会。

    只略一犹豫的功夫,庆忌脚下步伐一拧,使了一招类似回马枪的招法,同时垫步跃起。笔直一矛向勾践刺去。这一矛无论角度与度,手法或步法,都拿捏地恰到好处,正是当初他在鲁国漆城与任若惜隔墙较技时使过的一招。

    勾践大惊失色,连忙举盾一挡,只听卟的一声。庆忌全力一刺,借助腰力和腿力猝然劲,这一刺汇聚了全身的气力,竟然一矛将藤盾刺穿。

    勾践“啊”地一声叫,腕骨痛澈欲折,他松了盾牌,整个身子向后跌出,甲板上都是鲜血,他竟一下滑到甲板尽头。头部重重撞在船舷上,亏得他戴了头盔,虽然头晕眼花,还不致头破血流。

    庆忌虽不识他身份,也看出此人必是越军中品阶极高的将领,夫概弃矛,正捂着脸狂叫,他已垫步拧腰,向那滑到甲板尽头的勾践扑去。

    勾践地扈兵大惊,亡命般扑来。被庆忌一连挑飞两人,庆忌疾扑到勾践身前,后边灵姑浮瞧见不妙,顾不得当面之敌。返身大叫:“庆忌看矛!”手中矛已向庆忌背心奋力掷出。

    双方死力肉搏,便连一刻也疏忽不得。何况背身以示敌人,灵姑浮手中长矛刺出,便出“啊”地一声惨叫,一截戟刃自他胸口透了出来,一箭鲜血随之标射。

    庆忌挥矛刺向勾践,昏暗中勾践眼中出的惊惧绝望之色似也看得清楚,恰恰此时,听到身后一声狂吼,庆忌想也不想,撤矛反腕。自哮上向身后一轮。只听“呜”地一声响,长矛舞出一轮光晕。将那即将刺至后心的一矛砸开了去。

    勾践本已要吓呆了,一见有机可乘却迅反应了过来,他眼中射出狰狞之色,大吼一声纵身扑上前来,情急之下,动作迅猛,又是由坐而扑,双膝磕在甲板上,隐隐出“砰”的一声。

    那双膝重重叩地,一定痛澈入骨,但他眼中却出疯狂兴奋的光芒。庆忌舞矛护身,前扑的身形自然向下一弯,顺势单膝跪在甲板上,勾践一剑刺来,正是他旧力用尽、新力未生的时候,这一剑刺来,他只来得及把腰身微微一扭,让开了心口要害,那一剑“噗”地一声直贯入腹,一尺长的剑锋透背而出,前端直插至柄。

    勾践仓促跃起刺出一剑,双膝重重磕在甲板上,双手紧紧攥着利剑直刺入庆忌腹中,身子以一个很可笑很可怪的姿势定在那儿,庆忌虎吼一声,反手扬起长矛,矛杆向上一滑,攥住矛纂住便欲刺下,可那腹中插着一柄剑,这一动作不禁一阵巨痛,再加上身形跪地,移动长矛不便,手上动作便迟缓了些。

    勾践一看,急忙伸手撒剑,就地向侧方一翻,滚地葫芦似地逃了开去。此时勾践的扈兵已纷纷拥来,阿仇、再仇见他中剑也不禁狂吼一声,目眦欲裂,疯狂地几戟劈开那员越国将领,大步向他跑来。

    庆忌拄矛站起,向旁奋力一架,把一个想要拣便宜的越军士兵荡开了去,自己也踉跄退了几步,靠在了船舷上。

    “大王!”再仇狂吼一声,面前一名越军士兵挥矛阻拦,他竟不挡不架,只将腰身一扭,任那长矛贴骨穿肉而过,手中双戟狂劈而下,那名越军两条手臂齐齐跌落,痛得仰天惨呼,呼声未绝,他便被大力冲来的再仇一下子撞飞了出去。

    若能杀了庆忌,那是何等功劳?那可是吴国大王啊!几名越国士兵挺起长矛,奋不顾身地刺向庆忌,可那个失去两条手臂的越国士兵只余一截躯干,被铁塔一般的再仇一撞,像一颗炮弹似的飞了过来,狂吼着撞在庆忌身上,竟把庆忌撞得一下子翻下了船舷。

    那几名越兵一矛刺空,一下子傻了眼,再仇举着双戟,腹中插着长矛,像疯了似的正往前冲,一见如此情形,不由也傻在了那里……

    当孙武赶到乌程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天色如墨,然而岸上、水中却处处火把,到处是人,大大小小各种船只横七竖八,有的翻覆有地半沉,有的在船只间胡乱穿梭着想要绕到岸上去。

    孙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岸边。火把映着他的脸,脸色却一片惨白:“找到大王没有?”

    赤忠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一片泥水,也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像个小鬼似地,嗫嚅地道:“还没有……”

    “那去找呀,还愣着干什么!”孙武一声大吼。把赤忠吓得一哆嗦,连话也没敢回,连忙扭身仓惶跑掉,只跑出两步,便听卟嗵一声,原来脚下黑暗,他竟一跤跌进了河里。

    任若惜的堂弟任成杰,率任家子弟兵自6路赶来,半途却遇到了胥门巢地阻截。若非孙武大军及时赶到,急急赶来的任成杰部险些被设伏地胥门巢全军尽没。他一方面心痛任家势力的损失,一方面又为自己不能及时赶到,致使庆忌被越人偷袭如今生死不知而愧疚,此时突然爆似的大吼道:“我去杀了胥门巢那狗贼,把他的人统统杀光!”

    “给我站住!”掩余一声低吼,把他喝住。士卒们分开左右,公子掩余阴沉着脸色走了进来,他后边跟着十几名亲兵,抬着两具尸体。头前一具身上杵着一杆长矛还未拔下。孙武大吃一惊,也不及向掩余行礼,慌忙夺过一支火把,冲上去用火把一照。只见那人身躯魁梧一。浓眉阔口,一只眼睛血肉模糊。另一只眼睛瞪得好大,瞳孔散白,已然绝了气息,看他模样却不认得。

    孙武怔了一怔,急忙又抢到第二具尸体前,却见此人身上已做了简单的包扎,气息奄奄,并未身死,看他模样正是阿仇。孙武也顾不得阿仇一身是仇,一把扯住他胸襟。大叫道:“阿仇。大王何在?大王何在?”

    阿仇气息奄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孙将军,大王……大王中剑落水,如今还没有找到。”

    孙武闻声霍地回头,只见后边两名亲兵架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大汉,却是阿仇的兄弟再仇。

    “孙将军冷静些,切勿自乱分寸.”掩余走过来拍了拍孙武的肩膀,面色沉重地指了指先前一具尸体道:“那人……便是夫概。他身上那杆矛,是大王随身兵器。可是据再仇说,大王中剑落水时,夫概却还活着……”

    他一转身,看向远处苍茫地夜色,喃喃道:“一石二鸟,嘿!勾践,好一个勾践!”

    孙武掌心已沁出冷汗,阿仇再仇两个贴身将领都找到了,却不见大王踪迹,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如果大王身死……,想到这里,孙武已是澈骨生寒。

    “孙将军,找到大王了吗?”

    孙武正在怔,英淘举着一枝火把,自远处奔过来,盔歪甲斜,满头大汗。孙武被他唤醒,眼睛仍然失神地看着远方,只微微摇一摇头。英淘地心顿时向无尽深渊坠落下去。

    孙武一字字下达了命令:“传令三军上下,搜索河道、湖面、6地、草丛。每一具尸体都要认真检查,一草一木也要翻检清楚,一刻不找到大王,搜查就一刻不停。”

    “诺!”孙武身边几名将领纷纷领命退下。

    经过这段时间,他已稍稍冷静了些,转身走向再仇,问道:“越人呢?”

    再仇推开正为他包扎伤口的一名士兵,说道:“掩余公子地大队人马一到,他们就逃了,抢了几十条船,载着将领和伤兵,其他的人沿着河岸而行,梁虎子将军轻骑赶到时,已经追了下去。”

    孙武默默地点了点头,这片刻功夫,水面6地上已***一片,所有的人都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蹿,那些将领们大呼小叫,指挥着这场比一场恶战更加混乱的战斗。

    所有的人中,只有掩余和孙武两个人站在荡漾不已的河岸边,脸上一片萧穆,当所有人在为寻找庆忌忙碌不休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开始在思索一个令他们心烦意乱地问题:“如果……找到了庆忌的尸体怎么办?”已经进入初夏了,江南夏季的河水是令人惬意的,烦燥而了无睡意地夜晚,浸在清凉的河水中,看着满天地星星,多么的诗情画意。

    然而刚刚苏醒过来的庆忌却有种澈骨生寒的感觉,他周身乏软无力,身上传来一阵阵的寒意,眼前一片漆黑。好半晌,他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从船上跌落时,到处都在战斗,都在死人,四处厮杀的双方士兵没有意识到从大翼战船上跌落的这个人身份是何等重要,他们仍然寻找着对手,亡命地厮杀着。而大翼上敌我双方但凡还能战斗的将领和士卒,则争先恐后地跳下船舷,口衔利刃,寻找着他的踪迹。

    庆忌强打精神奋力划开,靠着他精湛地水性游到一艘大船船侧,便因失血过多而感觉体力不支,他不敢抽出身上地利剑,便自怀中取出那柄鲁削,拼尽全力刺入船侧,然后解下腰带将自己牢牢地拴在那柄鲁削上。

    这一切做完,他就完全昏迷了过去,彻底失去了知觉。直到此刻,他才再度醒来。

    船在移动,水流在身侧哗哗流动。

    这是哪儿?驶船的是自己人吗?

    庆忌定了定神,侧耳倾听,却听到船上越人地声音在高声说话:“快些,加快度,吴人快要追上来了!”

第225章 伺机

    “爹爹,那坏蛋醒了。”

    女孩吓得一下跳开,张口向外喊道。

    门外没有回答,女孩害怕了,一下子像只小鹌鹑似的瑟缩起来,一边警惕地看着庆忌,一边向门边悄悄挪动脚步。

    “喂!不要怕,叔叔……不是坏人……”,庆忌吃力地说着,努力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小女孩紧紧抿着嘴,使劲瞪着他,还是不说话。

    庆忌又笑了笑,眼前的小女孩只有七八岁模样,瘦瘦小小的,尖尖的下巴,小巧的鼻巴,一双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她的身上穿着一套男孩似的破烂衣衫,那衣服也不知洗过了多少遍,很多地方已经磨烂了,成了丝网状,大腿和肋骨部分有些肌肤都已裸在外边。她的膝盖处已经磨成一缕缕的丝线,庆忌一只大手就能握得过来的小腰肢上缠着一条破旧的葛布腰带,至于那条曾经被庆忌扯下来的裤腿,则用稀疏的丝线重新缝和起来。这一切都表明,这个小女孩只是附近小村子里的一个普通女孩,而且家境非常贫苦。

    庆忌对她的身份和家境做出了初步的判断,很快地想好了一番说辞,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柔和下来,一边问道:“是你救了我吧,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毫不领情地扭过头去,眼珠转了转,落在门后一柄鱼叉上。那是一柄竹叉,只有头部裹了一层铜皮做刃,或许这已是这家里很珍贵的生产工具了,铜叉保养极好,擦拭得闪闪亮。

    “这小家伙。警惕心很强,而且……胆子还不小。如果庆忌被这么个小女孩给叉死……”

    庆忌嘴角**了一下,目光落到了眼前。他躺在床上,身上搭了层破烂的被子,肩后还枕着一套被褥,就在手边,有一只梨子。梨子黄澄澄地,看起来很可口。它的一面已经被咬了几口,咬口处像被犁了似的,有一道道齿痕,看起来非常可爱。

    庆忌不禁笑了笑,伸手抓过那只梨子,也不擦拭一下,便使劲咬了一大口。梨肉不算细腻,甜中带酸,味道还算可口。庆忌满口腥膻的味道,即便晕厥中被人灌了热汤也挥之不去。咬了一口梨子。却觉有股清香味道,不觉精神一振。使劲又咬了几口。

    那只梨子不算太大,没几下便被他啃了个精光。在庆忌狼吞虎咽地吃梨子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就一直瞪大眼睛看着他。

    庆忌吃罢梨子,向她笑笑,故意显得更加虚弱,以打消她地警惕:“叔叔……真的不是坏人。你救了叔叔地命,等叔叔养好了伤会报答你的,叔叔会……嗯……会赔给你一件漂亮地新衣服,还会给你很多钱。”

    小女孩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忽然飞快地问道:“你是谁,你很有钱吗?”

    她的话说的非常快,说完便使劲闭紧嘴巴,好象一张嘴就会有只蚊子飞进去似的。

    “是啊……,叔叔有很多钱……”庆忌沉吟着说,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不许撒谎!”女孩瞥见他地眼神,忽然飞快地说。她的声音又脆又好听,是那种典型地越人口音。庆忌没想到这乡间小女孩如此机警,当他吃惊地看向这女罕,女孩又已闭紧了嘴巴,用一双大眼睛很警惕地看着他。

    “咳!当然……叔叔怎么会骗小女孩呢?嘿嘿……嘿……,叔叔……真的是一个很有钱的人,叔叔家呀……是一个吴国的大商贾,叔叔叔的父亲死后,就该叔叔继承家业了,可是呢……,叔叔有一个坏叔叔……”

    “嗯?”小女骸起了一双漂亮的眉毛,用一种很可爱的表情看着他。

    “呃……就是叔叔的叔叔,叔叔的爹爹的……弟弟。”

    “喔……”

    “叔叔地叔叔,是个坏叔叔,坏叔叔想霸占叔叔地家产,于是坏叔叔就趁叔叔不备,使劲捅了叔叔一剑,还把叔叔推下了船,叔叔就顺水漂到了这里……”

    庆忌费尽唇舌,打起精神编足了一篇谎话,然后说道:“那个坏叔叔怕叔叔没有死,一定会派人找来的,小妹妹,你把叔叔藏起来,再给叔叔弄些吃地好吗?等忠于叔叔的家将和管事们找到叔叔,叔叔惩罚了坏叔叔,就给你送来好多好多好东西作为报答,你看好不好?”

    小女孩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几转,忽然问道:“你真的不是坏叔叔?”

    “当然不是,你看叔叔象坏人吗?”

    庆忌吃力地抬起手,拨了拨垂在眼前的散乱长,向她挤出一脸笑容。

    此时的庆忌披头散,头上沾着些树棍野草,未经修理的微髭针一般一根根竖立着,被水浸泡的有些惨白浮肿的脸上,左颊几道泥痕,右颊一只清晰的鞋印,看起来的确不像坏人,倒像一个乞丐……

    小女孩的眼神明显更加怀疑起来,庆忌摸了摸腰间,那柄来自勾践的利剑已不知去向,但他怀里的鲁削却还在。庆忌暗暗忖道:“这户人家虽穷,倒是一个老实本份的人家,没有搜我的身。看来这里已是越国地境了,我的人搜不到这种地方,我得取得这户人家的信任,让他们尽快把我送回去,我生死未卜,现在大营里不知乱成了什么样子……”

    想起可能的种种后果,庆忌心急如焚,但他此刻却不能表出来,他摸了摸怀里,觉囊中还有些东西,便摸出一块玉饰。提在手中向她说道:“喏,你看,这是很贵重的玉饰,歹人哪里有这么值钱的东西,是不是?”

    玉饰闪耀着莹润地光泽。苍翠欲滴,即便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也看得出它的珍贵和美丽。

    “哇!”小女孩双眼一亮。惊叹着张开了嘴巴。

    庆忌这才现,这个很可爱的小萝莉嘴巴里的只剩下三五颗孤零零地小白牙还坚守在岗位上。张着嘴巴时显得特别可笑,难怪这小丫头说话飞快,说完就立即闭紧嘴巴,原来是怕别人看到。

    庆忌会心地一笑:“叔叔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下意识地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这时门打开了,一个戴竹笠的男子走进来。他一手提着一只竹篓,另一只手拿着一张收起地鱼网。

    “爹爹!”小女孩一见父亲,立刻跑过去,接过他的竹篓放在一边,那人摘下竹笠,放好鱼网,笑着看向庆忌:“小兄弟,你醒啦?”

    这人高高瘦瘦地身材,看起来像是三十七八的样子,不过这年纪很难说的准的。由于生活的艰辛。许多普通农家面相都比实际年龄苍老地多,从这人矫健的动作和眼神来估计。他地实际年龄应该还不到三十岁,但是仅看他脸上那细密的笑纹,却像是快到四十了。

    “大哥,小弟谢过大哥救命之恩。”庆忌挣扎着想要坐起,那汉子赶上几步,一把按住了他:“躺着躺着,你受了伤,不要起来了。”

    他这一快步走过来,庆忌才看出,这人竟是瘸的,一条腿使不上力,要拖着在地上行走,一拐一拐的很是吃力。

    那人扭头对女儿道:“小光啊,去把鱼拾掇拾掇,然后炖锅鱼汤,给这位叔叔补补身子。”

    “爹,这鱼不拿去城里换钱给娘治病吗?”

    那人被女儿一说,有些尴尬地看了庆忌一眼,对女儿道:“鱼可以再打嘛,不要嗦了,快去。”

    “哦!”女孩趁父亲不备,瞪了庆忌一眼,提起鱼篓出去了。

    “得蒙救得性命,小弟已是感激不尽,可不要如此破费了,还不知大哥如何称呼?”

    那人憨厚地笑道:“小兄弟不用这么客气,我姓施,你叫我施大哥就好了。”

    “施大哥。”

    “嗳!兄弟你是……?”

    “喔,小弟姓席,席斌,本是商贾人家,因为……”

    庆忌把对那女孩小光说过的话又向他重复了一遍,那人坐在床边默默地听,庆忌说完,施大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皮。

    庆忌窥他表情,心中暗凛,他僵硬地笑了一声,问道:“施大哥,可是不信?”

    施大哥闷头笑了笑,抬头瞅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席老弟,你……是吴国士卒吧?”

    庆忌大吃一惊,飞快地探手入怀攥住鲁削的刀柄,凛然看向这个瘸子。

    “大哥!大哥!”

    烛庸风风火火地跑进掩余的大帐,伸手摘下铜盔,往旁边一名侍卫怀里一丢,急不可耐地摆手道:“出去,出去,统统给我出去。”

    “大哥……”

    掩余放下手中的竹简,把眉头一皱,不悦地道:“都多大的人了,何况如今你还兼着大司空的职位,稳重些成么?什么事啊慌慌张张地?”

    “大哥,我要去看庆……大王地伤势,居然也被阻住不准入内,我是他的叔叔啊,居然也被挡在帐外,这也太邪门了吧?你可是我亲大哥,你跟我说实话,庆忌到底怎么样了?”

    掩余目光一闪,说道:“还能怎么样?肋下中了一剑,透体而过,伤势何等严重,本不能见了风地,需要静养才成,你没见我都不去探望他么?早告诉你守在本阵,你闯去做什么?”

    “嘿嘿!”烛庸狡黠地一笑,凑近了道:“你算了吧,君死于,秘不丧。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烛庸不是三岁孩童,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你们瞒得住三军将士,可瞒不住我这当今大王地王叔。大哥,你说实话。庆忌是不是已经死了?”

    “放屁!不许胡说!”掩余攸然变色,紧张地向帐口看了一眼。见帐口无人,这才松了口气。向弟弟声言厉色地低喝道:“你疯了?这句话传出去那还得了?别说你是我兄弟,再敢如此扰乱军心,我马上把你抓起来。”

    烛庸神色一紧,也压低了声音道:“大哥,他真的死了?”

    掩余又向门口看了一眼。一扯他的手臂,把他扯到帐中坐下。低声道:“你胡说甚么,他的确受了伤,但是……人跌落水中不见了,迄今下落不明。为安军心,我们才对外声称大王受伤静养,同时命英淘将军沿河搜索。不然的话,你以为夫差能老老实实待在姑苏城内,早趁机兵反攻了。”

    “大哥,如今都几天了,英淘可曾找着庆忌?他中剑落水。必不能远行。可是当时那么多人马,可有一个找到他?依我看。怕是他当时便已身死,沉尸江底难以寻觅。咱们这样,瞒得一时,能瞒得了一世?”

    掩余心烦心乱地道:“这不是正在找吗?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烛庸双手扶膝,目光炯炯,向他靠近道:“大哥,你不觉得,这是你地好机会吗?”

    掩余心中一跳,避开他目光道:“什么机会?”

    烛庸目光灼热地道:“大哥,这是天意啊,庆忌既死,有资格继承王位的,除了你还有第二个人吗?如今夫概已死,放眼吴国,谁还是咱们地对手?你看,那姑苏已是一座孤城,孤立无援,只要把它打下来,整个吴国便一统了,如此良机你不要,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公子掩余颊肉一抽,凝声道:“休得胡言乱语!当时上万兵丁使鱼网将那片水域都捞了个遍,但凡大过一巴掌的鱼儿都没留下一条,却始终没找到他地身影,他受了重伤不假,可正因如此,偏偏就找不到他,这不恰恰说明他没有死吗?”

    烛庸道:“那又怎么样?如今我们在和夫差争江山啊,军中岂可一日无帅,国中岂可一日无君?你只要登基为王,就算他有朝一日活着回来了,那时你已打下姑苏,一统吴国,他还有脸让你这个叔叔给他让位?”

    掩余猛地扭过头,沉声道:“这番话我只当没听见,不要让我从你嘴里再听到一次。”

    烛庸急道:“大哥,你怕甚么?这些大军的确是庆忌一手**来的,可他们就不想荣华富贵世世尊荣?如今完胜在即,而庆忌偏偏失了踪,你若称王,我敢打保票,他们就算不怎么乐意,也绝不会反对。”

    掩余拂银起,怒道:“住口住口,再敢胡言乱语,你就给我滚出去!”

    “大哥!”烛庸急得一把扯住他的衣衫。

    掩余目光一厉,恶狠狠看向烛庸,俯视着他道:“烛庸,无论庆忌为王,还是掩余称王,你都是贵不可言的吴国公子,有什么区别?你如此处心积虑诳我称王,到底是什么用心?难道,你也要效仿姬光,行那不义之举?说!”

    掩余一步步迫近,烛庸在席上连连后退,掩余这番诛心之语听得烛庸额头冒出涔涔汗水,他急退几步,翻身拜倒在地,重重叩道:“大哥如此说,可是冤杀兄弟了。你是我地胞兄,庆忌是我侄儿,他为王时,我虽不服,却也不会反他。可是如今既有这样机会,兄弟当然希望自己大哥为王,兄弟自知威望不足,为人鲁莽,不是做大王的材料。如果兄长同意,烛庸愿去说服军中众将拥戴大哥,何况,兄弟还有武原守军,对我忠心耿耿,也可为兄长助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望兄长三思!”

    掩余顿住脚步,脸上煞气渐敛,烛庸偷偷瞄了他一眼,伏地不敢起身。

    掩余退了几步,慢慢坐回席上,眸光微动,心神已陷入沉思。

    王与公子,一步之差,却是天壤之别。那是君与臣地区别,是天与地的区别,如果有机会,谁会不心动?庆忌现在生死未卜,即便他未死,看来一时半晌也不会赶回来,烛庸手中有武原人马,自己也收编了不少原属阖闾的人马,再加上赤忠乃是新附于庆忌的人,也很容易争取。像孙武、荆林、梁虎子、英淘、阿仇兄弟这些人,虽对庆忌忠心耿耿,可是人皆有私心,就不信他们不为自家富贵着想,自己又不是谋杀庆忌篡位自立,而是迫不得已之举。现在只说庆忌重伤,并未说他生死未卜,军中已是人心惶惶,早日择日新君,便可稳定人心,打着这个旗号,他们纵然不愿,也决不会造反,如果真的称了王……

    想到这里,掩余的心也不禁怦怦地跳了起来,血气上涌,一时竟有些喝多了酒时头晕目眩的感觉。他定了定神,忽地想到孙武近来的举动,不由暗暗有些吃惊。

    庆忌的大军因为不必担心夫差会弃城逃走,因此并未采取围城战略,大军皆集结于阊门之前。兵营六分,排的是梅花阵法,五营如星拱月护卫着中军。但是如今孙武却以夫概以亡,唯一可虑者唯有城中夫差为由,对五营进行了调整,如今孙武坐镇中军,梁虎子在其左翼,荆林在其右翼,烛庸地人马在荆林之右,靠近湖泊。而自已地大营在梁虎子之左,在自己外侧,则是任家军。六座大营是一字排开,而且自己和烛庸的两营被隔绝了开来,原本还没觉得甚么,这时一有了私心,顿时惊觉有异。孙武……,他在防备甚么?

    “大哥,大哥……”烛庸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地沉思良久,忍不住小声唤道。

    他这轻轻一唤却象炸雷一般,骇得掩余身子一震,他地耳边突然想起了庆忌曾经说过的一段话:“不瞒你们说,我在大江上受要离一击,锋利的短戟直透肺腑,那样重的伤势,实在是再难活命了。当时,我感觉到自己飘到了半空之中,我还看到荆林和梁虎子抱着我大哭,要放火焚船。然后,我的面前出现一个光的通道,一束白的耀眼的强光,我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见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当今天下的世界,那里是天界众神居住的地方……”

    “大哥,你决定了吗?”

    掩余猛地打个冷战,心头有些寒。

    “我……决定了……”

    烛庸一听立即摩拳擦掌地爬起来,掩余却已扭过头,死死地盯着他,冷冷说道:“烛庸,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王庆忌,正在中军养伤。只俟大王伤愈,便六军齐,攻取姑苏,平定吴国江山。”烛庸一呆,掩余已一字字说道:“一日不得大王的死讯,一日不得心生妄念。烛庸,你安份守在本营,切勿乱生是非,否则……休怪掩余不念兄、弟、之、情!”

第226章 谋划吞吴

    越国诸暨,越王允常坐大殿上,兴奋异常。

    今番他的太子勾践不但立下大功,成功地奠定了储君在群臣中的地位和威望,使得偏于单薄的王室宗脉声名大振,而且借刀杀人,让庆忌与夫概自相残杀,大大削弱了吴国实力,对越国的展大为有利。美中不足的是,夫概虽然横死,可惜庆忌却只是重伤,如果他也当场死掉,那结局就更加完美了。不过现在的成果已是非常难得,庆忌迄今不曾在部属面前公开面,可见伤势之重,如果他一死掉,吴国从此将一厥不振,越国便大大的有机可乘了。

    “伯相国”,允常兴致勃勃地举杯:“如今吴国形势未定,你的身份不便公开,寡人十分愧疚啊。不过我越国上卿,皆知寡人已拜你为相,你尽可放心。这段时日,你要抓紧时间从吴国旁系王族中找个合适的人出来,扶保他做了吴王,则吴国形势便更加错综复杂,我们便可袖手渔利。只俟尘埃落定,你不但是我越国相国,同时也是吴国相国,而且是吴国真正的主人,如此方可酬你大功啊。”

    “大王谬赞,臣愧不敢当,伯愿为大王竭诚效力。”

    伯受宠若惊,连忙举杯说道。允常一番话,听得他心花怒放,他知道越国一时还无力吞下整个吴国,因此有心立一傀儡。既立的是傀儡,当然不放心把实权交到他手中,而他们做为越人,只能遥控,在国力足够强大前,却又不便公开入主吴国。那时就需要一个代理人。而这代理人,非他莫属,到那时,他虽非吴王,却胜似吴王了,那是何等幸事。

    至于他也要受制于越国,他倒没有觉得甚么,这天下诸侯林立。小国诸侯屈服于大国诸侯,鲁君朝见上国晋国时。以同等爵位的诸侯,还不是行的是臣子之礼。何况是他。不过,以一身而佩两国相印,却也是前无古人了。伯不禁飘飘然起来。

    “王儿,你要着意的打听吴国消息,庆忌虽然未死。也要多多遣派斥侯,到处传播谣言。散布庆忌已死的消息,加快吴人地恐慌,只要吴人相信夫概、庆忌皆已战死,整个吴国再无人有他们那样的威望足以统领全局,吴国内乱之势势必要一直持续下去,那时……就要轮到伯相扶持所立的新君,和我越国所借的勤王之师,把那有名无实的夫差赶下台,一统吴国社稷了,哈哈……”

    允常大笑。将酒一饮而尽。勾践不动声色地拱手道:“儿臣遵命。”

    允常喟然一叹。重重地一拍大腿:“到那时,合吴越之力。我们在天下诸侯面前就有了一席之地,再然后……,嘿嘿!”

    他嘿嘿一笑,幽幽地道:“我苗裔夏禹之后,历受中原诸侯威逼,逐次而下,如今局缩于东南一隅,蛮荒之地。将我祖先富饶之地拱手让于宗周诸侯,千年传承以来,如今总算是见到了一点希望,也许……以吴国内乱之契机,我们苦心经营一番,便能将眼皮底下这路姬姓诸侯消灭,进而挥军北上,渐渐收复祖宗江山。这些事,如果在寡人有生之年办不到,寡人希望能在王儿手中完成。”

    “父王……”勾践的脸上也不禁掠过一丝激动之色。

    越国是大禹后人,先祖是夏后帝少康之庶子,禹封泰山,禅会稽中封禅大典中的会稽本来是在泰山附近,商朝时越国的封地也本在古雷泽地区,也就是如今地山东荷泽地区。再后来却逐次南下,在周朝诸侯的排挤下一路南迁,西周初迁至如今地苏州吴中一带,随着吴国的强大和崛起继续南迁,才形成现在地模样,这个古国历史太悠久了,但是他们保留了许多祖先的记忆,包括会稽之名,包括祭祀大禹的神圣使命。做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古国,他们也盼望着能够重新强大起来,成为天下诸侯方伯。

    这时,大夫皋如上前奏道:“大王,如今庆忌生死未明,姑苏城中夫差不见动向,似在观望等待庆忌的死讯,双方仍在僵持之中。拖地时间越久,对庆忌的阵营来说就越为不利,如此时候,庆忌纵恨我越国入骨,也不该横生仕,再启战衅。然而,庆忌却遣了他地心腹大将英淘,率军沿江河而下,不断袭扰我国边境。据臣所知道的情况,英淘这路人马交战并不坚决,只率人游走于江河之间,目的难明,大王当需小心戒备。”

    越国上将军灵姑浮与庆忌一战,被再仇一矛洞穿胸口,当场气绝,上将军之位已由皋如接任,新官上任,他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伯眉头一皱,沉吟道:“大王,庆忌如识大体,重大局,此时只会小心防备我们再助夫差,万无在没有拿下姑苏城,安定吴国江山前只遣一路孤军骚扰我国边境的道理。英淘这一路孤军,也不可能打进我越国来,他们的目的……实在是非常蹊跷。”

    勾践在皋如说起此事时,便陷入沉思之中,此时神色微微一动,徐徐说道:“伯相国所言有理,庆忌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而且当务之急是趁夫概已死,拿下姑苏,一举平定吴国。何以却遣一路本构不成强大威胁的人马来我越国附近骚扰?此事实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儿臣思量许久,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想来实在不合情理,不知……”

    允常只有这一个儿子,对他极是宠爱,听了笑道:“我儿无需顾虑,今日议事,群臣畅所欲言,群策群力,不管有理无理,尽可言之,说不定对为父也有所启。”

    勾践微微一欠身,道:“是。父王,儿臣以为,庆忌在应该集中所有兵力,争取尽快拿下姑苏的情况下,只遣三五千不可能打下我越国的军兵,到我越国再生仕,这种昏招绝无道理,除非……他们有不得不来地理由。那么有什么理由是他们在急需安定本军。攻打姑苏地关键时刻必须来我越国附近逡巡不去的呢?”

    勾践目光徐徐一扫,见父亲和众臣正凝神倾听着。便道:“儿臣思量许久,只想出一个理由。那就是……庆忌本人不在他地大营之中。吴人根本不知他的下落!”

    这一语如石破天惊,大殿上轰然一声,一片讶异的声浪荡漾开去。

    允常微微皱了皱眉,觉得儿子这番话有些过于荒唐,他有心阻止。却不知该如何保全儿子体面的情况下把话圆过去,嘴唇嚅动了几下。却没有说话。勾践顿了顿,鼓起勇气又道:“唯有这种情况下,那掩余、孙武一班人既怕我越国趁势起兵,又怕姑苏城中夫差趁机再起风云,这才不得不撤回人马,放出消息说庆忌受伤,现于营中休养。这一来,一可骇阻姑苏城中的夫差;二可安定庆忌军心;三可使我越国无机可乘。可实际上庆忌生死未卜、下落不知,他们又必须得找到他,于是遣一路人马。打着袭扰报复的旗号。却不主动与我交战,只在附近江河处到处游走。便合乎情理了。因为他们的真正目的,应是庆忌,而非越国。”

    大殿上喧闹声更甚,一位大夫忍不住上前质问道:“殿下以为,那庆忌带伤孤身一人潜进了我越国不成?”

    勾践笑了笑道:“那又不然,我地意思是……,庆忌如今应该生死未卜,而且下落不明,连吴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放出消息迷惑各方,暗中派人到处寻找他地下落。”

    说到这里,勾践的目光忽地从眼前闪向远处,放慢了声音道:“依我看来,庆忌受了那么重地伤,如今也许早已曝尸荒野,只是还没有被人找到他的尸骨罢了。又或者,他的确没死,乱军中难于找到时自己的人,便逃至什么地方藏匿起来。至于他重伤之下却逃进我越国来,的确荒唐,然而如果我是吴人,但凡有一线希望,同样也不会放弃地,沿这大小江河上下搜寻始终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抱着万一的希望派人假意袭扰边境,实则探听庆忌消息,那也合乎情理。”

    允常还是觉得儿子地想法太过于不切实际,听他说到这里,忙放声一笑道:“哈哈,我儿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是这样,庆忌怕是凶多吉少了,这么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么曝尸荒野,被野狼野狗吃掉也不稀奇。如果他真的带伤逃离了战场,也不可能到我越国境内,他在吴境内这么久不与他的人马联系,恐怕还是死掉的可能大些,寡人只须静观其变、坐收其成便是了。”

    伯眼珠一转,连忙趋步向前,说道:“大王,臣觉得太子殿下的想法很有道理,不管庆忌现在是生是死,下落何在,不过他的人马如此反应,却很可能正是因为庆忌本人的消息连他们也没有掌握。庆忌现在生死与下落,我们自然无从掌握,却大可加以利用。”

    “喔?”见伯赞成勾践的看法,允常很是喜悦,忙问道:“伯相有何高见?”

    伯先揖了一礼:“不敢,不敢,臣的意思是,吴人也不知道他地下落,他们穷搜吴国也找不到庆忌,情急之下甚至以为他会在我越国境内,正是不肯放弃希望,急病乱投医地心理。既然这样,我们何不吃掉英淘气这支孤军呢?我越国与吴,早晚必有一战,如今把他们的力量尽量削弱,正是壮大越国,疲弱敌军地机会。”

    允常愕然道:“伯相是说……,寡人尚未找到替代夫差的新吴王,便兵伐吴吞掉英淘这路人马?这个……是不是太急了些?”

    伯说来说去,拍勾践马屁是小,卖弄自己本事是真,如今越王及群臣不解其本意,心中不禁大为得意,他自得地一笑,拱手道:“非也非也,臣的意思是,何不利用这下落不明的庆忌为诱饵,让英淘这支人马自己送上门来呢?”

    他看了勾践一眼,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前提是庆忌如今确实不在他的中军,连他的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勾践微微一笑,知道他这是拉上自己,一旦所料有错,丢脸的也不会是他而已。勾践也不说破,却上前道:“父王,儿臣明白伯相国的意思了。伯相是说,既然英淘到处都找不到庆忌,却又不肯相信他已死掉,甚至幻想他跑到了我越国,那么我们不妨做做姿态,就让他以为庆忌真的沿江河而下,逃到了我越国境内。”

    他顿了顿,让群臣和允常消化了一下他的想法,才继续道:“英淘率军逡巡于我越国边境,必遣探马斥侯来我越国打探消息。我们不妨大张旗鼓地到处寻找庆忌下落,放出风声去,说有人看到一个如庆忌样的吴人带伤藏匿于越境,英淘一旦得到消息,心忧其主,必不计利害,强行率兵越境寻找,那时……我们伏兵四起,要吃掉他这路人马,还不易如反掌吗?”

    灵姑浮击掌赞道:“妙哇,打出去不如引进来,此计果然甚妙。只是,只有庆忌真的下落不明,英淘才会中计。”

    勾践笑道:“那又如何?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放出消息,故作姿态而已,大军为了防备吴人入侵,本就集结于边境地区,又不需耗费什么代价。”

    允常看看群臣,见大家面色各异,窃窃私语,无人能拿个主意出来,便把大腿一拍,说道:“就这么办,咱们仍按原来的计划,伯相国抓紧时间寻妥从吴国王室中寻找一个合适的人,接来称王,以乱吴国。王儿便主持这诱兵之计,把那英淘逛进来,吃下去!”

    勾践与群臣齐齐施礼,轰然称诺:“臣,遵旨。”

第227章 承诺

    林中湖畔,一个帐蓬。

    帐蓬前边支着一个用石块垒成的锅灶,上边架着一口陶锅,下边还有淡淡的烟气飘起。

    周围是茂密的树林,林中湿气很重,空气清新,带着草木的芬芳之气。

    地上靠着一块山石斜坐着一个昂藏八尺的大汉,对面坐着一个瘦瘦小小却很是水灵清秀的小姑娘,各自手里捧着一只陶碗。

    “唉!”庆忌轻轻叹了口气。

    豆子叶煮米糠,那味道、那口感,庆忌抻着脖子像鸭子似的,努力吃着,仍觉喉咙擦得火辣辣的,而且味道如此难以下咽。可这就是施大哥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口粮,庆忌还得强装无事,怕伤了这位热情主人的心和面前这个很有自尊心的小女孩。

    “唉!”小光姑娘也在叹气,吃一口饭,瞅一眼庆忌,然后蹙着细细长长的眉毛小大人似的叹一口气。

    两个人的叹气声此起彼伏,终于,庆忌忍不住了:“喂,小丫头,你才这么大点的人儿,有什么烦心事啊,怎么一直叹气?”

    “唉!我能不愁吗?我家吃的东西实在太少,你又长这么大个子,好能吃啊,那点粟米,本来是三天的口粮啊,可你一顿就……,愁得我呀,这可怎么办好呢……”

    庆忌:“……”小光瞟了他一眼,忽地展颜一笑:“好啦,好啦,不为这事操心了,反正……这一两天爹爹就送你回去,要不然你会把我家所有能吃的东西全吃光啦。”

    庆忌歉然道:“这个……实在对不住,等我回去,一定会派人送一份厚厚的礼金为酬谢的。”

    小光睨了他一眼。哼道:“算你有良心。”她左右看看,灵动的眼珠一转,小声说道:“嗳,一会儿,我给你弄点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

    小光神秘地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过……你要答应替我保密,不许告诉我爹爹。”

    庆忌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呵呵,好呀,要不要拉勾?”

    “拉勾是什么?”

    “呃……没什么,一句俗语。哈哈……”

    小光怀疑地瞅了他一眼,低头扒着饭。眼神向上瞟着他,一口饭咽下。才哼了一声:“坏叔叔,一定不是好事。”

    庆忌一脸无辜地道:“无凭无据地,我看着很像坏人吗?”

    “坏人脸上会写坏字吗?”小光嘻嘻一笑,然后赶紧闭上嘴巴。她正处在换牙期,很以现在零落不全的牙齿为羞。江南女子早熟。十三四岁生儿育女的比比皆是,这小丫头虽说还差着六七年。不过那些嫁为人妇的小姑娘也不比她大多少,日常接触,她现在已经知道爱美了。

    施大哥原是越**人,在战争中瘸了一条腿,这才返回家乡做了一个渔夫。由于这里与吴越接壤,他还娶了一个吴国女子为妻。因为这里是两国接壤地区,两国子民杂居,又常处于战乱之中,所以条件很是困苦,施大哥早几年便想搬到诸暨附近去住。那里相对富庶一些。打了鱼也能卖个较好的价钱。可是妻子偏偏在此时患了重病,此事就耽搁了下来。

    施大哥本人就很憨厚善良。而且那时的人少有国家概念,国,那是国人和贵族们才看重的事,乡间野人只要有个比较体恤民情的统治者就行了,是不会在乎他姓姬还是姓姒的。庆忌既然是他救的,他就干不出交人领赏地事来。再加上庆忌许下他许多好处,他已答应这一两天送庆忌回吴国去。

    这两天,他带着攒下的一些财物进城去了,为了就医方便,妻子暂住在城中亲戚家。等把近一段时间地事安排好,他就要把女儿也送进城去,然后送庆忌离开。因为村庄很小,担心家里住了生人的事情被人知道,施大哥便把他送到了这处少有人来地林中,让女儿照顾他的起居饮食。

    吃过了饭,小光姑娘用竹篮盛了陶碗陶钵,蹲在湖边洗漱干净,然后轻快地走回来,把家什先放进帐蓬,然后对庆忌道:“我扶你到帐蓬里歇息一下吧。”

    “嗯,你不是说要弄点什么好吃的?”

    小光俏皮地白了他一眼,哼道:“告诉你,你帮得上忙吗?好生歇着吧,等晚饭的时候,我一定弄来些好吃的。”

    庆忌一笑,这小姑娘才这么大年纪,能干什么呢,打猎肯定是不行啦,估计是要爬到树上采摘些味道鲜美地野果了。相较于豆子叶,水果的美味无异要好吃地多,总算是小丫头的一片心意,庆忌也不说破,只等着她给自己一个惊喜呢。

    庆忌回到帐中躺在青草垫上,和小光聊着天,给她说些有趣的小故事,小姑娘托着下巴,坐在他旁边听的津津有味,聊了一阵,倦意上涌,庆忌渐渐睡去。

    “喂!”小光轻轻唤了他一声,庆忌出微微的鼾声,小光一笑,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小光……”,庆忌醒来唤了一声,却未见她回答。这几天一直卧床休息,时睡时醒,睡的已经很多了。只是失血过多常生倦意,并不十分困倦,是以醒的很快。

    他呼了口气,缓缓支撑着坐了起来。林中寂寂,风吹鸟鸣,却不见小光的身影。“小光……”庆忌又唤了一声,心中忽然紧张起来,这里距庄子虽不甚远,应该没有大型野兽,可她一个小孩子……

    “小光,小光……”庆忌急叫起来,还是没有人回答,不得已,庆忌只得拄着一根虬龙似的木杖,忍着伤疼,勾瘘着背,在林中寻找起来:“小……”

    他一语未了。忽地平静的湖面上“哗啦”一声响,庆忌闪目望去,只见一条美人鱼跃水而出,在水面上划了一道弧线,然后又重新钻入水面,庆忌只能看到她入水地刹那,小小地身子泛着水光,有种晶莹剔透的质感。

    庆忌站在湖边,湖水绿幽幽地清澈见底,如一块温润的美玉。阳光洒在湖面上,泛起一层滟潋迷离地光晕。

    忽然。他在水下清晰地看到游动过来的那条小美人鱼。在清澈澄碧的水下,那小小的身体无比灵活。飞快地向岸边游来。由于人只在水下一尺左右,而且游奇快,平静如绸的水面上在她行过之处出现一道微微划开的水痕。

    好美!一种原始的、自然的美丽。轻轻的风,树林的轻吟,平静地水面。水下的女孩、水中轻扬地长,乃至那自然优美的涟漪。构成了一副动静结合地美丽画面。这样的美景,即便她是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也绝不会让人生起一丝淫邪念头,那是一种纯净的、充盈着生命和活力的美丽。

    然而当她快要钻出水面时,庆忌终于从这忘俗地仙境中清醒过来,他急忙转过身,想快步逃回帐蓬去,然而伤口的痛楚阻止了他地脚步。情急之下,庆忌把头使劲看向帐蓬后面一丝树林,放声大喊起来:“小光。你在哪儿啊?”

    “哗!”身后清晰地传来水花绽开的声音。庆忌头也不回,继续叫道:“小光。林中危险啊,你跑到哪儿去啦?”说完迈着蹒跚的步子,一步一步向林中走去。

    身后,小丫头吃惊地瞪大一双圆圆的眼睛,一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抓着一条鱼,手指扣在鱼腮里,身子半立在水中。她的脚下仍是深深的湖水,但是两只小脚丫只是轻轻摆动着,肚脐以上的身体就平稳地立在水面上,肩头都没有晃动一下,这手踩水的功夫还真是了得。

    庆忌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渐渐晃进了丛林之中。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小光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也就这时才现自己是光着身子地,心里一慌,她急急潜到了水下,仓促之中,居然呛了一口湖水……

    庆忌回来了,小光已经穿好了衣衫,正在帐蓬口忙碌着,陶盆架在灶上,下边生着火,旁边有个大陶碗,里边盛着几条宰好洗净地银亮亮的鱼儿,还有一些翠绿地野菜。

    看到庆忌回来,小光向他嫣然一笑,初浴后的她,脸蛋白里透红,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灵灵的,隐隐透着股子得意,就像一个向大人争取表扬的小孩子。

    庆忌此时自然明白了她所说的晚上给他弄点好吃的是什么意思,于是故作惘然地道:“小光,你去什么地方了,这林中说不定有什么野兽,让我担心的……咦,这鱼从哪儿来的,你爹回来了?”

    庆忌夸张地东张西望,小光“咭”地一声笑了出来:“别找啦,我爹才没回来呢,这是我抓的。”

    “你……”庆忌知道,自己越是不信,她才会越得意、越开心,而且虽说小姑娘年纪不大,可那身子也不是随便谁都能看的,心里有愧,配合得十分卖力,他把脸一沉,一脸正气地训斥道:“你这么小的年纪,摇得动船,甩得了网?小光啊,偷了谁家的鱼,快给人送回去,这样的鱼我可不吃。”

    “格格格……”小光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地卖弄道:“这鱼真的是我赤手抓的,你看,我的头还是湿的呢。我的水性啊,村子里的小孩没有人比得上,我摸鱼的功夫全村第一。”

    “真的呀,这么厉害!”庆忌“惊叹”着,把她一通夸,夸得小姑娘心里美滋滋的,她一开心起来,脸上红晕更是艳如桃花。高兴了半晌,她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嗳,你答应过我的呀,不许告诉我爹爹。”

    “嗯?你会摸鱼,很厉害的本事呀,为什么怕爹爹知道?”

    “才不呢”,小光撅起小嘴:“爹爹说,女孩子不可以学这些爬树下水的东西,还说,水里有时候会遇到蛟龙,很危险的,都不肯让我下水,我这游水的功夫都是瞒着他学会的,你可不要告诉他喔,要不然爹爹会狠狠揍我一顿的。”

    她说的蛟龙就是鳄鱼,当时江南一带的江河中鳄鱼的确很多,小孩子有些本事,在父母眼中看来却是不值一提的,倒是他们的淘气和不知利害,反让父母气恼不已,因而大施惩罚。庆忌这才明白她怕些什么,所以连连点头答应,小光这才喜滋滋地道:“要不是看你嘴馋,吃饭跟吃药似的,我才不会下水摸鱼呢,呵呵,你回帐里歇歇,一会炖好了鱼汤,让你吃个够

    浓浓的鱼汤,散着香气,庆忌吹了吹热气,又深深嗅了一口香味,继续大拍马屁道:“小光的手艺不错啊,这鱼汤炖的味美极了,就凭小光的这手艺,将来啊,一定嫁个有本事的好郎君。”

    小光笑盈盈地喝了口喝汤,刚想说话,忽然蹙起两道弯弯的柳眉,轻轻掩住了胸口。

    “怎么了?”

    庆忌连忙放下鱼汤走过去:“是不是不小心咽下了鱼刺?”

    小光蹙着眉轻轻摇头,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痛苦,过了片刻,她才吁了口长气,说:“没事的,从我懂事起就这样。娘说,我小的时候,她正好生病,没有奶喂我,从小就是把粥嚼烂了喂我吃的,长大了吃的也是这样粗糙的米糠,伤了心脾,没事的,痛一阵就过去了。”

    庆忌内心深处的一根弦忽地被拨了一下,他慢慢蹲下来,深深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才六七岁年纪,却已非常懂事的小姑娘。

    “看什么,我真的没事啊,你又不是医士,看看又不会不痛,你的伤呀,怕比我的还痛呢。”小光掩着口吃吃地笑起来。

    “小丫头”庆忌在她小鼻尖上亲昵地刮了一下,深深地说:“放心吧,只要叔叔活着离开这儿,你这一辈子,都不用再吃米糠。”

    “才怪”小姑娘白了他一眼:“你能给我家多少钱啊,我娘治病可是很花钱的,你能养我一辈子啊?”

    庆忌微笑道:“叔叔家里……有很多很多人,不要说养你,就是你们全家,我都可以好好照料,我保证,你以后不会再过这样的苦日子,永远……”

第228章 潜逃

    “将军,将军……”一名斥侯飞快地奔上山坡,气喘吁吁地向英淘禀报道:“将军,属下探听到,越国派出许多人马,散布各江河湖泊、城邑乡村,似在搜寻极重要的人物。属下弄到一个落单的越国士兵,从他口中得到的消息,他们要抓的人,形容相貌,与大王一般无二。只是,这些士兵并不知他身份,只说有人曾经遇到此人,上头说了此人形貌,但能抓到他的人,封赏千金,立刻晋封为将。”

    “哦!”英淘耸然动容,这一阵到处奔波,探听庆忌消息,懒于梳洗,英淘蓬头垢面,那形像与野人无异,他一把扯起那探马斥侯,急道:“喔?消息当真?”

    “当真,将军,那越人士兵招认的消息,属下曾抓到第二个人来印证,一般无二,这才赶回禀报。”

    英淘激动不已,他在山洞中急急地走了几圈,站定脚步自语道:“大王果然还活着,我就知道,大王有天神庇佑,绝不会轻易死去,嗯……你可探得,那越人军马重点搜及哪些地方?”

    那斥侯经验丰富,为人老道,这些方面但凡能敲出来的情报,却不会遗漏一点,他立即把最初现庆忌的地方,以及越人重点搜查的几条道路说出,英淘闭目沉思片刻,结合已经掌握的情报,点点头道:“从那日大王中剑,定是胡乱寻了一艘船藏身,结果被载到了越国。从他被现的地方和越人重点堵截的水6道路来看,十之**便是如此。若是越人拦住了这些要道,大王孤身一人。身上又有伤,怕是逃脱不出……”

    他一咬牙,喝道:“立刻集合人马。咱们杀进越国去接应大王。”

    “将军不可。”副将闻言大吃一惊,急忙上前阻止:“英将军。咱们这支孤军济得了甚么事,不如通报孙将军,搬了大军再去。再说,如今连越人也不知大王所在,咱们要如何去寻大王下落。若是大

    “你我等得,大王等得了吗?大王如今定也正在寻路北返。只要我们杀进越国,吸引住越**兵,大王便有机可乘,才有机会逃出来。听我的命令,立刻集合人马,杀进越国!”

    “施大哥,如今外面情形如何?”

    施大哥刚一回来,庆忌便急急问道。

    老施点头道:“这次进城,我和表叔谈好了。要把光儿也送去住几天……”

    小光兴奋地拉住爹爹地手,满脸红光。能够和娘常伴一起。她当然开心。施大哥说到这儿顿了顿,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庆忌可以想像得出,即便再好地亲戚,一个病困的亲友时常这样麻烦他,怕也没了好脸色,老施这趟进城,耽搁了好几天,怕是没少低声下气地向人恳求。他本不老,却被生活的重压压得好像透不过气来,那瘦瘦长长地身子,肩头总是微微佝偻着。

    老施摇了摇头,强打精神说道:“我从城中回来,往返一路都仔细看过,还好,一如平常,没有什么人盘问。我琢磨着,要把你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回去也不难。不过,我听说,吴军现在边境经常出现,太子殿下已经遣了大军赴边境防备。这一来,最快地一条路,咱们就不能走了,我本想……直接送你沿江北返的……”

    庆忌归心似箭,急忙问道:“那么,施大哥的意思是?”

    老施让女儿坐在腿上,轻轻拍着她,沉吟着说:“咱们今儿下午走吧,乘我的竹排,咱们先往南走,等到了西6口,我托西6口的一个朋友把小光送到城里去,咱们就直接往东拐进桃花渡,从那儿溯流而上,过了会稽山,到老龙口再向北转,就能划进西苕溪去,那时就能直下五湖,到达姑苏城下了。”

    他吁了口气道:“江南水网密布,江河连通,要绕过去一点不难,只是这一来要多费几日功夫了。”

    庆忌扬眉道:“虽然这样要绕些远路,但是安全地多,就按施大哥说的做好了。”他看看小光,又道:“施大哥,不如你把嫂夫人和小光都带上,咱们一起走。我答应你地,一定做到。等到了吴国,我会妥善安置你们一家,我的救命恩人,我是决不会亏待了的。而且,一家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也更不引人怀疑不是。”

    施大哥脸上出些许笑容:“席老弟,咱们相处时日不多,但从你的言行举止,我看得出,你的为人品性都没得挑,我在这儿,地无一垄,只有一间茅屋,一条竹排,赖以维生,其实……真没啥留恋的,可是我的妻子……”

    他满脸愁容地摇摇头:“我的妻子自打生了小光,就留下一身的病,始终也治不好,身子虚得很,乘一条竹筏子,我怕……。咳,我信得过你,我也不指着救了你一命,就一辈子赖在你家要吃要喝……”

    偌大一条汉子,说到这儿脸色微赧,竟然有些忸怩起来:“我帮你,一是觉得……打仗嘛,那是大人们和国人的事,跟我们这些穷苦庶民不挨边儿。二来,我没有把求告无门地人往外推地习性。这三来……”

    他看了庆忌一眼,期期艾艾地道:“我就想……得些银钱,能请个好医士,抓些管用的药材,治好娃儿她娘……”你放心!”庆忌正容说道:“我会尽我所能,只要我在,这些事我一定办到!”

    船行江上,两岸青山,远近有几艘鱼船竹筏驶过。绿悠悠地江水如丝如绸,竹筏划行在水面上。时而清澈的水流会因缓急而漫过竹筏的边缘,清水从脚心下流过。痒痒地,就像小鱼儿挣扎着钻出去,小光便会一下子抬起小脚丫。等到水流过去,才放下来。

    “小光。这支鲁削刀口很好,送给你吧。”

    庆忌从怀中摸出那支漂亮的小刀送给坐在一旁地小光,小光接过,诧异地道:“我是女孩子,要它有什么用。”

    庆忌向她眨眨眼。笑道:“怎么会没有用?”他贴近小光的耳朵,低声道:“用它来剖鱼啊。你的鱼汤做地很美味,时常给你娘熬些鱼汤喝,身子或会好些。”

    “喔……”小光咬唇,偷偷看看站在前边用一枝竹篙撑着竹筏的父亲,见他没有注意两人地谈话,便飞快地把鱼削宝贝似的藏进怀里,她不放心地拍拍胸口,确定它在那儿,忽又叹了口气:“唉,一进了城。我就没处摸鱼儿啦。哪有钱买鱼给娘吃……”

    她话未说完,一串晶莹剔透的翠绿玉佩已经在鼻子尖下面晃动着。小光讶然抬头,便见庆忌眼中带着笑意,手中举着那串玉佩。

    “送给你的,拿去吧,碰上个识货的,这东西……就能换不少钱……”

    “我……”小光下意识地看向父亲,施大哥挥动竹篙,在水中用力一撑,竹筏便划破水面向前疾行,他偶一回头,恰看见两人情形,忙道:“席老弟,你这是何意?我还没把你送到地方,怎么能收你地谢礼。”

    “施大哥,你救我一命,该收的谢礼便不只这些了。这件玉饰嘛,就当我感谢小光姑娘这几日地细心照料,送给她的嫁妆好了。”

    施大哥犹豫了一下,没有再拒绝,他摸摸胡子,呵呵地笑起来:“说到嫁妆,惭愧啊,女儿快长大了,再有几年就得找婆家,我这当爹的啥也没给她攒下,咳!我那个西6口的朋友老华有个儿子,比小光大个七八岁吧,挺出息的个孩子,叫华,前两天从城里回来遇见老华,他还跟我说拉个亲家,要我把小光许给他的儿子,我琢磨着等回城时再问问她娘的意思,你瞧,你这就送了份贵重的嫁妆,呵呵,我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女儿不要嫁他,人家见过那个什么华,又黑又肥,身上还纹了一条大鳄鱼,看着好

    小光撅起小嘴,不悦地抗议。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些甚么?”施老大瞪起眼睛:“那孩子在这一带,打渔那是一把好手。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汉子就是要挑个有本事的,养得起你地,爹才放心得下。男人嘛,长啥样子有个屁地关系。”

    施老大瞪起眼睛训完女儿,前方正好因为落差有道急流,他怕筏子翻了,忙转过身去,专心地撑着竹篙。庆忌对小光低笑道:“原来小光很快就要嫁人了,还是嫁给一个又黑又肥的胖家伙,哈哈,你以后每天可不能只吃那么点东西了,要把自己养得壮壮地才行。”

    “为什么?”小光眨着一双无邪的眼睛惊奇地看着他。

    “呃……咳咳”,庆忌摸摸鼻子,小声道:“怎么样,有了这块玉佩,就能给你娘买好些好吃的了,叔叔还是不是坏叔叔?”

    小光狠狠白了他一眼,可她到底不是蛮不讲理的小姑娘,拿人手短,只得吱吱唔唔地道:“不……不……是……”

    庆忌逗着她道:“是不呀还是是呀,你很狡猾呀,说的模棱两可的,那你直接叫声好叔叔。”

    小光噗哧一笑,满脸红晕,却不好意思改口,庆忌马上就要取道赶回自己国内,心情大好,有心再逼她几句,就在这时,前边有人喊道:“停下停下,接受检查。”前边水路变窄,水流便也急了,旁边树下,懒洋洋地倚着几个越**卒,其中一个正向他们招着手。

    庆忌急忙把竹笠往下压了压,对施大哥道:“靠过去。”

    从那几人的动作举止,他看出这几名越国士兵并没有对他们起了疑心,应该可以糊弄过去。可施大哥毕竟久在官府淫威之下。如今做的事是见不得光的,他地心中便有些紧张。只是他还能沉得住气,心中虽如打鼓一般,脸上还能保持平静。一边含糊地应着:“来了,来了。”一边故意慢吞吞地划着竹筏子。

    小光紧张地抓着庆忌的胳膊。庆忌一只手微微压着竹笠,一只手轻拍她地后背,眼神从竹笠下警觉地窥视着那几名士兵的举动。

    “干什么的,去什么地方呀?”

    “进趟城,访亲戚。”施大哥点头哈腰地笑。故意走动两步,让他们注意到自己地瘸

    这几名士兵本来就是派在这儿虚应其事的。这些士兵并不知道他们地真正使命是诱使吴军情急之下自投罗网闯入越国,甚至连庆忌的画像也不曾见过,因为越国朝廷也不相信庆忌战乱之中居然会误打误撞的跑到越国来,他们只是从吴军的反应推测他们还没有找到庆忌的下落,因而以庆忌为诱饵,想吃掉英淘这路孤军,因此只在重要城邑、通道处张贴了由伯亲手缓制地庆忌肖像,只是做戏给越国斥侯看罢了。

    何况施老大这条船此时的方向不是往吴国去地,反而是驶向越国腹地,所以可疑性非常小。那个士兵只是闲极无聊。瞧见筏上那个小女孩粉妆玉琢,俏媚可爱。随意唤住他们解解闷而已。

    然后当他注意到小光警觉害怕的神色,却不免起了疑心,他立即抓紧手中的长矛,指着庆忌向施老大问道:“他是哪个?喂,说你呢,抬起头来。”

    庆忌慢慢抬起头,施老大陪笑道:“军爷,他们两个……是我的兄弟和女儿,跟着我一块进城去逛亲戚的。军爷,这是怎么……以前没见路上还有盘查啊。”

    “你的兄弟和女儿?”那人审视地上下打量着庆忌和小光:“小姑娘,你这么紧张……是在怕什么?”

    “叔,我怕……”小光会作怪,怯生生地叫着,躲到了庆忌身后,拉住他一只袖子遮着自己的脸,胆怯地看着那人。

    一个斜倚在一株青竹杆上的士卒懒洋洋地道:“行了行了,大热天的,和他们扯什么淡,那么小的女子你也搭讪,让他们走吧。”

    那人还没说话,施老大已向话地人点头哈腰地道:“多谢军爷,多谢军爷,小地这就走,这就走……”说完急急拿起竹篙将筏子撑开。

    “嗳……”那名盘查的士兵举起手,施老大地船已经划出两丈开外,他无趣地啐了一口,转身往回走,嘿嘿笑道:“是个美人胚子啊,长大得一定是个迷死人的小妖精,可惜了,也太***太小了点儿,还没长出足够的味道……

    一聊起女人,这些人顿时来了精神,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侃得眉飞色舞,就在这时,

    刚才倚在青竹上小伍长一扭头,突地瞧见一行人马走来,立即跳起身来,一溜烟地跑上去,点头哈腰地陪笑道:“大人,您怎么来了?”

    那路人马排成一字长蛇,正逶迤而来,那伍长说完,劈头却挨了对方一巴掌:“瞎了眼的东西,大人在这儿,往哪行礼?”

    说完急转身,陪笑道:“大人,这是咱们设下的最前一道关卡了,再往前走六十里,便出了咱们越国地界儿了。”

    那伍长顺着两司马大人的目光望去,却见一人驰马从队伍中走了出来,一身甲胄,头顶红缨,那伍长先是看着有些眼熟,随即才省起竟是自己这一路军的旅帅大人,不由吓了一跳,连忙跟着屈身行礼:“卑职见过旅帅大人。”

    “嗯……”那员旅帅骑在马上,瞧也没瞧他们一眼,他似笑非笑地瞟着远方,从怀中摸出一卷兽皮来,说道:“这个地方不错,就在这儿设伏。骆两司马,你派人带着这卷画扮做追杀庆忌的人,要有意把它落入吴人之身,引那杀入我国的吴军追向这里来。”

    那位两司马愕然道:“大人,他们不是正向咱们这方向赶来吗?”

    那员旅帅不耐烦地道:“废话!可他们漫无目的,已不知走了多少弯路,你知道他下一步会不会拐到别的地方去?若不把他引入咱们的包围圈,如何全歼这路吴军?休得多嘴,快去准备。”

    “是,是是……”那两司马被一通臭骂,很是无趣,连忙举步上前去接兽皮。

    他的手还未接到画卷,马上的旅帅大人已松了手,一阵风来,把那薄薄的皮卷吹落到了草地上。

    小伍长一见,连忙跑上前去拾起画来,迈着小碎步跑到两司马大人面前,诋媚地道:“大人,给你。”

    “哼!”那两司马在下属面前丢了面子,不敢向上官威,便狠狠瞪了这小伍长一眼,劈手从他手中抢过画来,展开看了一眼。

    那小伍长站在旁边,往那画上溜了一眼,忽然两眼一瞪,“啊”地一声怪叫起来!

第229章 追兵

    那伍长一声怪叫,把两司马大人吓了一跳,他气急败坏地骂道:“***,你小子没事老鸡猫子喊叫的做什么,成心在旅帅大人面前丢我的脸是不是?”

    他说着就想扇那伍长一巴掌,可是手举起来,却见那伍长不闪不避,也不请罪,仍然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画,一只手指着人像,口中嗬嗬连声,竟然说不出话来,两司马大人不由吃了一惊,叫道:“你怎么了,中邪了不成?”

    那伍长嗬嗬半晌,忽地叫道:“大人,你说……你说……这画像上是谁?”

    “你耳朵塞驴毛啦?旅帅大人说的清清楚楚,这是吴国大王庆忌,难道还是你亲爹啊?”

    “哎哟我的亲爹啊!”那伍长一拍大腿,跌跌撞撞地抢出几步,指着河面狂叫道:“追啊,快追啊,庆忌……庆忌就在前面。”

    那旅帅蹙眉道:“这个家伙倒底怎么了?”

    两司马官面有惭颜地道:“大人恕罪,他……他原本挺精明的一个人,我也没想到他居然有疯病。”

    两司马话音未落,方才与庆忌说过话的那个小卒赶上两步一看画卷图像,也如伍长一般抽疯似的大叫起来:“旅帅大人,两司马大人,快沿河追啊,庆忌……庆忌真的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那旅帅和两司马急忙向他询问几句,那小卒语无伦次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旅帅听罢大惊道:“想不到太子殿下一语中的。他……他竟然真的没死,而且竟然在我越国!”

    两司马大人犹疑道:“大人,会不会只是个容貌相仿地人?”

    那旅帅怔了怔,一时也无法确定,但是无论如何都要追上去察个明白的。可是英淘率军已攻入越国。因水6两道可行的路线甚多,必须找到他的行军路线方可汇聚大军一举歼之,因此新任越国上将军皋如分派各军到前沿各条水6要道驻扎。一旦现英淘人马,就得死死咬住他们。并迅通知其他各路人马以完成合围。这位旅帅大人就负有这样地使命。越国的整条防线一字铺开,环环相扣,拉网式搜索,一旦英淘触及这张网的一点,各路人马便会像捕到了食物地蜘蛛。迅的扑过来。

    如果弃了这个防御点去追那个“庆忌”,而偏偏吴人选择了这条路线杀进来。那么便等若在这张大网上撕开了一个大洞,吴人将彻底打破他们地边防部署,钻入越国的腹心,只要他们不断游走作战,飘忽若风,不与越人主力做正面接触、不在一地停留过夜,便可如入无人之境,越军便如舞着铁锤打苍蝇,想困而歼之殊为不易。

    然而如果那人真的是庆忌,英淘这路人马存在与否便毫无意义了。只要抓住庆忌。便是天大的功劳,如果仍按原来的命令死守此处。等若把一件唾手可得地大功劳拱手让与别人,这可如何是好?旅帅大人心中计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乱转。

    “大人,咱们应该追上去看看。”

    “大人,要是抓住吴王,那是奇功一件啊。”

    “大人,咱们负有诱引、牵制敌军地重伤,这里该怎么办?”

    “大人,若那筏上的人真是庆忌,他只一人,又兼有伤,只需派出三五十兵士便可把他抓回来。卑下不才,愿率所部去擒回那人……”

    那旅帅何尝不知此时要抓庆忌易如反掌,派去几名壮汉就可以,问题是谁亲手抓到庆忌,对越国来说没有区别,对个人前程来说,那可大大不同。

    “不要吵啦!”旅帅大吼一声,喝止了众人,在原地急急转了两圈,终究舍不下那唾手可得的天大功劳:“兹事体大,本旅帅须得亲自追去擒拿疑犯。你们听着!”

    他对刚刚赶上来的五名卒长吩咐道:“左彪,你是第一卒卒长,如今暂领副旅帅之职,仍在此处驻扎,按皋如将军的命令行事。”

    一个旅帅下辖五卒人马,也就是五百人。第一卒是他的心腹,但五卒卒长地位相同,他命左彪暂领副旅帅之职,辖制其他四卒,四卒卒长心中皆感不悦。左彪本以为他会派自己这个心腹去抓吴王,正在一旁跃跃欲试,不想他身为主帅,宁可将全军交于别人指挥,自己却去抢功,心中老大的不愿意,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闷头答应一声:“旅帅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使命。

    那旅帅安排已毕,便迫不及待地领着见过庆忌的那一伍人马,和数十名亲兵沿河追了下去。

    “小丫头挺机灵的,演的不错,要不然,那些人还不见得就消了疑心。”庆忌摸摸小光地头,笑吟吟地赞道。小姑娘不喜欢别人摸她地头,脖子一梗,把头扭开了去。

    施老大手中一枝竹篙转得极快,两头裹了铜皮的篙尖轮番在竹排左右点水,一扇竹排箭一般划开河水,飞快地向前行进着。

    听见庆忌地话,惊魂稍定的施老大扭头说道:“嘿!这丫头,不长个儿光长心眼了,打小儿就会糊弄人。记得她话才刚能说俐索的时候,瞧着邻居吕婶家房檐下挂着的一串咸鱼馋得慌,就鼓捣那几个比她大三四岁的小伙伴拿竹竿去偷咸鱼,一串咸鱼干,全让他们给吃了。结果可好,被人看到了,吕婶挨个人家去找他们父母,那几个偷鱼的小子都挨了爹妈的一顿胖揍,就她……跟没事人儿似地,吕家婶子也没找来。我还是后来才听那几个小子说的。当初我还奇怪呢,我说那天晚上她怎么一个劲的喝水,肚子灌了个溜溜圆。”

    施老大说着轻松的话题,手底下可不敢怠慢。方才被那士兵一番盘查,他现在有点害怕,只想走得越快越好。

    庆忌听了施老大地话。笑向小光道:“看不出呀,你这小丫头还焉淘儿。出主意的是你,坐享其成的还是你,嗯……挨打地却是别人,了不起,了不起……”

    “哼!”小光翘起了鼻子。

    施老大哈哈笑道:“她没挨打?偷人家鱼吃嘛。我倒不知道是她干的,不过……这顿揍她还是没跑得了。”

    施老大捋了把胡须。笑眯眯地道:“小肚子灌得溜圆,那天晚上我家这床铺刚糟了殃,就跟了大水似地,气得我呀,把她摁在床上照着**蛋子就是几巴掌,嘿!那檩子好几天都没消……”

    “爹……”,一说这种羞人事,小光姑娘脸上挂不住了,她向父亲娇嗔一声,脸蛋红通通的。手捻衣角。忸怩不已。

    “呵呵,好。好,不说不说……咦?”施老大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眯起眼睛,手搭凉蓬向远处看看,不禁脸色大变道:“坏了,怎么那么多人追来?”

    “甚么?”庆忌急忙扭头向后看去,脸上的笑容也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远远的,沿着左侧河岸,一哨人马正向这里飞快地奔来。虽然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冲着自己来地,可是从他们奔跑的度和方向,庆忌直觉地知道,他们的目标正是自己。

    “还有几里路就到西6口了,”施老大使劲撑了一把竹篙,紧张地舔舔嘴唇:“照他们这样追法,到了西6口也脱不了身呐,这可怎么办呢。”

    “爹,西6口是个三岔水道,他们没有船,到了那儿咱们直接往右路走,他们还能泅水追上来不成?”

    施老大嘿地一声道:“三6口是个码头,他们还弄不来几条船?哪怕只有一船人追上来,咱们三个……一个瘸子、一个身负重伤、一个女孩儿家,能打得过他们吗?”

    “站住,不要走,站住!”追兵越来越近,向他们高声叫喊着。当此时刻,施老大哪儿还肯停下,掌中一枝竹篙风车一般左支右撑,竹筏快如离弦之箭,冲得水浪不时漫过筏面。

    “笃笃笃!”十余枝箭飞来,大部分射入水中,有三枝利箭落在筏面上,**坚硬的竹子,箭尾嗡嗡作响。

    庆忌一把揽过骇得呆的小光,把她整个抱在自己怀里,用宽厚的后背为她做了肉盾。那三枝利箭犹在颤抖,出马蜂飞行般的可怕颤鸣,骇得小光嘴唇白。

    “施大哥,咱们驶向右岸吧!”庆忌向施老大急急喊道。

    “若靠了岸,以你现在伤势,如何行走?”施老大一篙到底,说着回头一看,瞧见庆忌把女儿子抱在怀中用身体为她挡箭的模样,神色微微一动,手上又加了把劲。

    阳光西斜,岸上的追兵越来越近,不过前边一段河岸在一片连绵的矮山下,路面斜而陡,上面长满灌木杂草,阻碍了追兵的度,施老大这才和他们稍稍拉开距离。

    前方开始出现一些零星地渔舟,西6口快要到了,此处河流平缓,河面宽阔,足有百五六十丈宽,只不过深及两丈地地方却只河中心二三十丈的距离。

    西6口由三条河流交汇而成,三条河流汇聚在一起,形成目前庆忌行于其上地这条河流。那三条河流又分别通向越国不同的城邑。一般来说,河水码头是货物及客商的集散地,照例是十分繁荣的。以吴国来说,它的水6码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每日来去的船只以数百计,即便是如今夫差、庆忌争王,国内战乱不休的情况下,生意也不曾停止过,只是繁荣程度有所下降。然而越国被吴国阻住了与中原诸侯来往的通道,它右侧是茫茫大海,那时还谈不上海运。左侧则是楚国的莽山丛岭,里边大多是些苗夷野蛮部落,因此商业极不达。所以眼看就要赶到水6码头,仍不见一条商船,实在是冷清的很。

    这一片河岸是沙滩地,追兵追地快了。箭雨呼啸,水面上嗖嗖之声不绝。施老大矮着身子正在急急撑筏,忽地痛叫一声。肩上中了一箭。

    “爹!”小光一见大惊,急忙扑过去。庆忌叫道:“小心!”说着忍痛追出,一把把她摁倒在筏面上,“笃”地一声响,一枝利箭擦着小光的额头射进竹筏,几绺头贴在箭杆旁边。生死只在毫之间。

    “施大哥,你怎么样?”庆忌捂住小腹叫道。这一使力。他的伤口迸裂了,有些痛楚难忍。

    施老大扭身想去拔箭,可那箭射在后肩胛下,手指勉强能够到,却使不出力气把它拔下来。

    这一耽搁,追兵已追了个比肩,那越军旅帅向筏上恶狠狠叫道:“马上靠岸,否则将你们乱箭射死!”

    施老大左肩中箭,只使右手撑着竹篙,将筏子划向河中心。

    越军旅帅大怒。喝道:“放箭!”

    此时天色渐晚。风从竹筏右方吹来,正是由西向东。吹向大海方向,越军在左方,箭矢射来迎着风向,又兼此处河面变宽,即便有箭落向筏子,力道和度也变弱了,庆忌拔剑在手,施老大单手使着竹篙,便能将箭矢拨开,只是他们也无力将筏子快划开了,双方僵持在那

    “船家,你是我越人,为何相助吴人,快快送他过来,本将军既往不纠,可免你死罪。”

    施老大忍痛高声回道:“将军大人,这个吴人是小人的一个亲戚,并不是吴人奸细,大人何必兴师动众,与我等小民过不去,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那旅帅本有套话之意,施老大虽也行过军,见过些世面,论心机哪能和他比。他先咬定了庆忌是吴人,施老大便顺着他地认定进行遮掩,那旅帅听说果然是吴人,对庆忌的身份更确定了几分,不由激动非常,忙道:“船家,不要贪图那人些许好处,冒生死之险行非法之事,你可知道筏上载得是何人吗?嘿!那是吴国庆忌,吴国大王庆忌,只要你送他过来,便是奇功一件,到那时你定会得赐千金,良田百亩,便是要做个连长乡官也容易的很,荣华富贵,何等逍遥,可不要想差了主意。”

    “什么?”施老大一听险险从竹筏上摔下去,他骇然看向庆忌,双眼瞪得老大:“你……你是吴国大王?”

    “吴国大王?”小光从庆忌身下挣扎着爬出来,也瞪大了一双圆溜溜地眼睛:“就你?吴国大王!”

    庆忌看看岸上追兵,又看看这父女二人,喟然一叹道:“施大哥,对不住,是我骗了你,不错,我……就是吴国庆忌!”

    施老大嘴巴张开惊愕的半天合不拢,小光又惊又奇地看着这个庆忌,实在无法把这个很可亲地大哥哥和传说中高高在上贵不可言的王侯联系在一起。像她这样的乡野小民,不要说大王,就算是一位下大夫,他们一辈子都没机会看到一个。而吴王,那可是比越国大王还要强大十倍的一国君王啊。

    父女二人一时如做梦一般,错愕难言。

    岸上,那旅帅高声叫道:“船家,庆忌此时定然腹上有伤吧?那是咱们越国太子亲手刺伤。只要你把他送上岸上,我敢担保,你必飞黄腾达,得到太子殿下重重的赏赐。若是你再相助敌人,嘿!不要说庆忌根本就是插翅难飞,你……乃至你地全家,都要受尽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这话半真半假,极具诱惑,虽说当时户藉制度不够达,城中国民尚能清晰地登记造册,乡村野人尤其是没有土地耕种固定生涯的樵夫、渔夫等等野人,用现在地话讲完全就是黑户口,无从查找,真要查这施老大身份其实困难重重,不过对小民们来讲并不知就里,这就足以震慑人心了。

    施老大看了庆忌一眼,目光又落在女儿身上,面上微微现出忧惧神色。

    庆忌神色平静,慨然道:“天意如此。夫复何言?施大哥,你只是无辜牵涉其中的无辜百姓,我不连累你。请摆我过去吧,蒙你慨施援手。让庆忌多活了这几日,过了几天平静恬淡没有征战杀伐、没有尔虞我诈的真日子,庆忌……已是知足了。”

    他摸摸小光幼嫩光滑地脸蛋。向她微微一笑,慢慢站起身子。将手中的短剑当地一声丢在筏上,挺直了腰杆走向筏子前部,面向斜阳站定。夕阳余晖金黄透红,映在他的上、身上、脸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色的边。

    “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儿意气,直冲云霄。壮志未酬。难得逍遥。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儿意气,直冲云霄。壮志未酬,难得逍遥……”

    低沉地声音有若洞箫,在宽阔的河面上慢慢荡漾开来,小光站在侧看着沐浴于金黄夕阳中的这个男子,仿佛看着一尊神祗。他此时伟岸地身影,苍凉地歌声,不可磨灭地深映在她幼小地心田里。

    “难得逍遥,难逍遥……”。声音渐渐低沉。庆忌眺望远山,目光越过悠悠地水面。越过那些岸上如狼似虎的那些士兵,越过层层叠叠的山峦,越过两千年的时空,脑海中突然清晰地闪现出前世那个忙忙碌碌跑前跑后谋生活地小场记来……

    精彩与平淡,平庸与达。围绕着一堆摄像器材和剧本资料,为一群不相干的男男女女,忙忙碌碌地编排着一出出戏,到他自己成为生活地主角,一群热血男儿围绕着他,编排着春秋大地上的一出人生戏剧,几个美丽可人的红颜知己向他倾注深情……

    “我因死亡,而被意外的送到了这个场空,如果再死一次,我会不会重新回到未来?如果我能选择,我宁愿先择现在的生活,哪怕只活一年,也比那样的百年更精采……”

    看看岸上挥耽耽的越军士兵,再看看屹立在筏上的庆忌,目光最后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心中挣扎不已的施老大艰难地拔起竹篙,用熟了地竹篙在他手中似有千钧之重。

    然后他将竹篙慢慢探入水中,低下头,咬着牙,向越军那边划出了一篙。

    “爹……”,小光跑过去,用责备地目光看向父亲。施老大没有勇气与女儿对视,他咬着牙,腮肉微微颤抖着,又划出一篙。

    “大叔,对不起……”小光泪流满面地转过身,轻轻牵住庆忌的衣角,庆忌摸摸她头上柔滑地丝,这一次,她没有摆头避开。

    “历史终究还是没有改变,所有人都小瞧了那个唇上无毛的夫差小子,我一死,我的势力必然土崩瓦解,得国的必是夫差。然后,勾践卧薪尝胆……”

    庆忌飘飘忽忽地想着,等他从意识中醒过神来,忽地觉竹筏定在水中一动不动,岸上屏息等待的越国士兵也微微骚动起来。

    庆忌扭头一看,只见施老大将竹篙直直**水中,双手扶篙,掌背上青筋绷起,也不知使了多大力气,他低头盯着脚下悠悠绿水,半晌突然吐气力,竹筏又复荡向河水中央。

    庆忌讶然道:“施大哥?”

    “庆忌大王,我施某人只是一介小民。”施老大神情有些激动,脸色涨红地道:“小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我从军时所部的卒长,我从来没见过,一位天生贵胄的大王……用他的身体为一个卑贱的平民挡箭,刚才,我胆怯了,你当时完全可以用手中的剑,用我的女儿做人质,胁迫我带你离开,但你没有……,你要我交出你去,保全自己。我不能这么做,如果我这么做了,就算还活着,也算不得是个人了,乡亲父老、甚至我的妻子女儿,都会以我为耻……”

    “爹!”小光欣然看着她的亲,开心地笑起来,脸上犹有泪光莹然。

    施老大笑笑,说道:“我不知道,能不能救你离开,唯尽心而已!”说着忍着肩头痛疼,又撑一篙,将船使劲荡向河心。

第230章 一线生机

    一见船家调头划去,岸上的越军鼓噪起来,那旅帅恶狠狠骂道:“放箭,放箭,给我射死他们!”

    施老大忍痛将筏子划过河心,右侧岸上是一片荒草地,再向后是一片矮山。

    施老大一边撑着竹筏,一边焦急地说道:“到了西6口,他们只要一声喝令,便可令人乖乖送上船只供其使用,那时我们便难脱身了,前边水势趋缓,我把筏子驶进水草丛中,请大王褪下外衣,我用水草做个伪装,大王就在此处登岸避往山林中如何?由我带着假人将他们引开,等过了西6口,以我水性自可逃走,到那时除非他们逐人解衣验伤,否则根本找我不到。只是……大王没有船,如何离开此地还是为难。”

    庆忌看看那山,说是山,不过是几道丘陵罢了,林木茂密倒可藏人,但是若有人搜山却也无处可逃。而且以他此时状况,若上了这荒山,还没等他制出一具竹筏来,知道上当的越军便会一路搜索过来了。

    庆忌不禁摇摇头道:“没有用的,那也不过是避个一时三刻。要逃走,就得到个人流稠密的地方,水6船只车辆较多的地方,那样的话,抢在他们封锁的命令尚未传至之前离开,或可有机可乘。”

    越军沿着河岸大呼小叫的追在后边,时而有箭矢射来,却因河岸宽阔,又是逆风,难以伤及他们。

    施老大道:“西6口码头是附近最繁华的地方了,附近就是西6城,车马舟船往来很多,南来北往的客商总还有些,倒易隐藏身份,可是他们紧紧追在后面,只消我们一登岸。他们马上就会找到船只越河追来,那时我们在6地上,更是束手就缚了。”

    “爹!要不这样呢。”小光姑娘眼珠滴溜溜一转,说道:“我带大王从水下逃开,找个僻静处登岸,这样……或许能摆脱他们。”

    “你?”施老大一听连连摇头:“不要胡闹。你个小孩子,能做得了什么事?”

    小光把小胸脯一挺,不服气地道:“西6口这地方我随爹爹来过很多次啊,不会迷路的,只要送走了大王,我就去华伯伯家先躲起来。”

    庆忌颔道:“这样三人分开。地确更安全些。”

    施老大无奈地道:“大王不要听小孩子胡说。大王伤势未愈。如何泅水而行?再说岸上码头总有不少人地。又不能当着他们地面逃走。那就得潜到更远些地地方才成。我不知大王水性。可依您现在地伤势。可是万万办不到地。再说。她一个小孩子。自己下水都成问题。哪里还带得了别人。若是由我带着大王。不能把他们引开。大王还是无法脱身……”

    庆忌看了小光姑娘一眼。向施老大道:“没有问题。我相信她能带我逃出码头。”

    施老大讶然道:“大王相信……她?”

    “相信!”庆忌点点头:“施大哥。不要小看了小光。她虽还是个孩子。却有一身好水性呢。要带着我离开。绝对不成问题。”

    “什么?怎么可能?”施老大讶然看向自己地女儿。仿佛不认识她似地。小光心虚地低下头去。庆忌笑笑道:“是真地。她是我见过水性最好地孩子。”

    “就按她说的办吧。”庆忌想了想道:“这样。筏子划进水草丛中,然后我脱下外衣扎个草人骗过追兵,由施大哥引开他们。施大哥在西6口不要停,要当着他们的面驶进中间地水道,西6口既是个三岔水道,他们就算从他们那一侧的水道弄到了船只,也要绕到中间水道才能追赶,这一来就拉开了距离,施大哥尽可能把他们引远一些。然后便可遁水逃走。切记要注意自身安全。而小光呢,就麻烦你送我上岸。只要登上码头,你立即去华伯伯家躲藏起来。我只一个人,行动也方便一些。”

    “就靠小光这孩子?这……这能行么,真的逃得掉吗?”施老大忧心忡忡地道。

    庆忌坦然道:“这样做,九死一生。不这样做,十死无生。尽人力而听天命吧!”

    “大人,我们还要往前走么?这里是吴越两国子民混居地区,再往前,一到西6码头,便算是越国完全控制的地区了,那一来我们想突围恐十分困难,再者说,大王即便真的漂落越国,怕也不会反向越国腹心之地去吧?”

    “嗯!”英淘是逾逢大事逾加沉着的性子,未入越国前他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及至真的杀进来了,反沉住了气:“越人对我们的动向不会一无所知,恐怕现在也正调兵遗将向我们逼来,我们不再往纵深里去,横着走,一路不攻城池,不停留过久,只要在附近引起足够的混乱就好。”

    英淘刚刚下完命令,一员偏将急匆匆奔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将军,从越人俘虏口中得到消息,大王……大王真地就在越国,他们刚刚追下去。”

    “甚么?”英淘一个箭步跃过去,一把抓住他道:“快说,怎么回事?”

    英淘这一路人马来势甚急,他们也知道孤军深入,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敌人牵制住,以免被越军合围,因此但逢敌军都是一沾就走,只为造成混乱,给庆忌创造机会,并不在乎胜败成果。不料他们杀至此处时,这里负责防御的越军正是由临时旅帅左彪率领地那支人马。

    主将不在,左彪威望不足,其余四卒卒长对他心生不忿,阳奉阴违,他又对旅帅大人贪功一事心生不满,四个卒长各怀异心,战力从何谈起?以致英淘所部甫一攻击,便把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

    既然这支越军如此不堪一击,英淘便也老实不客气地放手大战起来,不想居然误打误撞地得到了大王的消息。

    一俟问清了经过。英淘再不迟疑,立即集合人马,沿着河流狂追下去。

    载着庆忌的竹筏为了躲避箭矢,钻进了水草区。那里水流较浅,一丛丛茂盛的水草,钻出水面一人多高。竹筏在水面上时隐时现,追兵死死盯着他们的位置,以防他们趁隙逃脱。待竹伐甫一现身,又是一逢箭雨射过去,只见庆忌哎呀一声,便翻身跌落水中。

    越军旅帅心头一紧:“射中了么?”他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抓着弓箭死死盯着筏子,只见施老大弃了竹篙,趴在竹面上手忙脚乱地把庆忌又拖了上来。看来庆忌已经中箭。奄奄一息地躺在筏面上,施老大俯着身与他说了几句什么,又忙不迭抄起竹篙向前划去。

    “继续放箭。放箭,射死他们!”越军旅帅狂叫。能抓到活的庆忌固然更好,可是庆忌威名远扬,此刻虽虎落平阳,盛名之下,这些人对他仍是十分戒惧,只要能抓个死庆忌,对他们来说,已是天大之功。

    “快到了吧?”庆忌身悬水中。抓着竹筏,只出一个头来,借着竹筏中间的竹椅和杂什遮挡着身子悄声问道。由于他的视线过低,无法看清远方动静。

    施老大低声道:“快了,到了三6口,小人不做停留,载着假人迅穿过去,引他们使船来追。小光……”

    “嗯!爹爹放心”,小光假装恐惧地瑟缩在竹椅旁。已悄悄用麻绳绑好了袖筒裤腿,施老大虽听庆忌说了女儿水性如何高明,仍是半信半疑。把这样重大的事情交给年幼地女儿去做,施老大着实不安,可他此刻却也别无他计,只是点了点头,又轻轻叹了口气。

    又是一箭射来,小光“哇”地一声惨叫,身子一歪。“卟嗵”一声跌落水中。

    “女儿!”施老大悲呼一声。岸上越军旅帅狂笑道:“船家,快快送他过来。否则,你们父女今日尽要丧命于此!莫要一味糊涂。”

    施老大扬声喊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虽贫贱小民,休想我背信弃义!”说着使劲又是一篙,回头向贴着筏面的庆忌和小光使个眼色。

    小光会意,点一点头,贴着庆忌耳朵道:“大王莫怕,小光拖你从水底离开,放松了身子莫要挣扎,先深吸口气。”

    庆忌在太湖水师练兵时,练的多是舟面船面的功夫,虽说水性不错,却并不精于捕鱼捉虾才用的潜泳功夫,但他见过小光游鱼般的好水性,对她倒是十足信任,立即依言深吸一口气,小光身形一缩,**地双足抵住了筏子侧面,一手拉住他的手臂,悄声道:“放手!”

    然后双足使劲一蹬,身形潜入水中,松开竹筏的庆忌被她带着,潜入了水面之下。

    仓促间潜入水中,庆忌立即感到一阵压迫感,他使劲闭着眼睛,放松了身体任由小光拖着向前潜行,只是片刻地功夫,在他感觉却似有十分钟那么久,庆忌胸口憋得几乎要炸裂开来,腰腹间的刺痛越来越难以忍耐,只想喘息,却还得强行忍着。

    忽然,他感到小光拉着他的手向上提了提,庆忌立即一压水,头颅上仰,“哗”地一声钻出了水面,他立即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新鲜空气。身旁是一丛水草,右前方已经看到码头和码头后的栅栏、房屋,有些人正在码头上忙碌。左侧,施老大正划着竹伐使劲向前划行,左岸上的越军士兵大呼小叫,有的正四处张罗船只,征用泊在岸边地小船,嘈杂的声音吸引了码头上人们的注意,听到声音地人都抻长了脖子向对面看,许多人正向码头上聚集。

    施老大不敢回望一眼,生怕有人注意到庆忌和女儿地举动,同时也担心会有人认出他的身份,他压低了竹笠,只是划着竹筏向前疾行,驶向三条河流中间那一条。

    “大王,从这儿上码头,一定会被人看到。你看那儿,是一排仓库地后面,临水只有一道栅栏。很少有大人去的,我和小伙伴躲猫猫的时候,就在那里藏身过。我们从这儿到那里,中途绝不可再在水面上头,你可要忍住了。”

    小光抹了把脸上的河水,两只小脚丫在水下划着圈圈踩水。认真地向庆忌解说着,她看庆忌憋得脸庞红,知道他不太懂得水中憋气换气的方法,又简单地向他解释了一番,然后把手一招,说道:“来!”

    说完一头扎进水中,庆忌随之隐没了身子,小光牵起他的手,奋力摆动双腿和一条手臂。使劲划了起来,庆忌定下神来,也尽力游动。随着她潜行。

    行了片刻,庆忌悄悄张开眼睛,河水澄澈,小光姑娘娇小地身子就在身侧努力地游动着,她地长飘散,像水草似的在水中摇曳。不时的,她还扭头看看自己状况,瞧见他张开了眼睛,小姑娘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嘴角冒着细微的气炮,她抬起手来向前指了指,示意距离已经不太远了,然后扭过头继续向前游动。

    渐渐的,庆忌地气儿不够用了,胸口憋闷的感觉一上来,便像是要爆炸了似地,使他好想不顾一切浮上水面吸一口气。可是此刻距码头已经近了,一旦头。难免被人现,他们潜在丈深的水底,若是有人着意地盯着水面瞧,都难免要影影绰绰的瞧出些身影,哪儿能够浮上去。

    庆忌竭力忍耐着,胸口憋闷的感觉越来越强,他几乎想不顾一切的张口呼吸,哪怕吸进来的是一口致命的河水。

    小光感觉到庆忌抓着她地大手力气越来越大,已经握得她的手掌痛。她惊讶地扭头望来。只见庆忌圆睁二目,身体摆动地幅度越来越弱。几乎已无力游动了。

    小光焦急地做了几个手势,庆忌已没有精力分析它地含意,他急促地摇摇头,指了指自己胸口,忽然张嘴吐尽了口中余气,一串气泡咕噜噜冒起,这口气儿吐尽,他就要不由自主地吸上一口河水,如果不是浮上水面换气,就要溺死于水中了。

    小光见状大急,她不急细想,双足一蹬,纵身过来,忽然揽住了庆忌的脖子,将她小巧地嘴巴堵住了庆忌的嘴。因为怕他溺水,还用一只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一口气渡入庆忌口中,庆忌惊愕地瞪大眼睛,两双眼睛离得好近,看着庆忌头晕目眩,眼前除了那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什么都看不到。

    忽然,那张脸蛋离开了,小光向他急急地打个手势,牵起他的手,扭头向前,竭力摆荡着腰臀双腿向前游动,庆忌原还以为她会羞不可抑,但是看到她纯真无邪的眼神不禁暗暗惭愧,连忙配合跟上。

    庆忌的肺活量原本不低,有小光帮他渡了口气,勉强撑到了那仓库后面。“哗”地一声,两人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大王,从这儿上去,就能绕到码头外面,可你怎么……”

    “放心吧,剩下地,就是我的事了,你怎么办?”

    “我还从水上走呀,华伯伯家的后窗就在河道水面上,我从后窗翻进去,不会有人现。”

    “嗯!小光,等我回到吴国,一定会派人来接你全家过去,我会好好报答你一家人对我的恩德。”

    “恐怕……”小光垂下眼帘:“我家回头也要搬走,大王……大叔,你……会不会忘记我们呀?”

    “不会,永远不会。”

    小光一笑,轻轻推了他一把:“不说了,你快走吧,我也走了,大叔啊,记得我的名字,我叫……施夷光小光说完,倒身一纵,像一条小鱼儿似的倒身跃入水中,再出现时,已在五六丈开外,探出水面向他招了招手,然后再度潜入水中。

    “施……夷光……”庆忌一双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当小光第二次从水面上冒出头来时,他突然醒过神儿来,他在心里狂叫:“夷光啊,如果我死了,你千万不要搬家去一个叫苎萝村的地方,将来如果有个叫范蠡的人去民间选美,你千万不要跟他走,千万不要答应去吴国……千万……”

    可惜,千言万语,此时却无法说出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光再次出现在水面上,向他遥遥招一招手,便再度潜入水中不见了。

    “施夷光……”,

    庆忌又了阵呆,这才醒悟到此时自身情况危急,施夷光被送到吴国,应该还是七八年之后的事,至于勾践“飞鸟尽,良弓藏”,灭吴之后将西施沉江而死地事还在二十多年之后。只要自己不死,这些事就不会再生,只得收声上岸,趁着码头上的人全都拥往河岸去看越军追杀一叶竹筏,码头内几无行人的机会悄悄遁去……

第231章六美人

    “怎么回事?怎么不往前走了?”一行车队,车子装饰华丽,车前门上还垂挂着绯色的流苏,帘子一掀,走下两个美人儿,娉娉婷婷地下了车,蹙眉向前方急急赶回的男人问道。

    两个美人儿年纪不大,只有十七八岁,出落得妩媚异常,衣着华丽,服饰既有越人特点,又别出心裁,将她们姣好的身段儿掩映得婀娜多姿。

    “小雅姑娘,码头出了事情,军兵正在追杀一条竹筏,似乎上面有什么重要人物,许多船只都被调用了,军兵登岸,严禁所有人驶离码头。”

    “唉!”旁边一位黄衫少女叹了口气,打扮得娇美可人的她也不怕当着下人有**份,懒洋洋抻了个懒腰,嘟囔道:“我说从旱路吧,你非要选水路。早说了近来水路不太平,这下你相信了吧?”

    小雅白了他一眼,娇哼道:“就你明白,这不是语蜚生了病么,走6路难免颠簸,对她将养身子可不太好,水路平坦些……,唉!那些军兵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放行?”

    那赶来报讯的人似是她们的下人,点头哈腰的陪笑道:“那些军兵凶得很,也不知是要抓什么人,有位有身份的旅客向他们喝问了几声,险险的也差点挨揍,所以小的没敢多问,不过……想来他们抓到了那逃犯,就会解除禁令的。”

    “罢了!”小雅把翠袖一拂,说道:“咱们且把车子驶到一旁歇息一下吧,待解了禁令再行不迟。”

    黄衫少女看看天色道:“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就算解了禁令,怕是船家也不会夜间出航,咱们要以码头待****?莫不如先就近到西6城住下如何?”

    小雅也仰头看看天色,说道:“先到路旁歇歇吧,阿仆,你去码头等着消息。如果一时半晌不能放行,我们再进城不迟。”

    那阿仆黑黑瘦瘦,赤着一双黑脚丫子,听了吩咐忙答应一声,一溜烟儿又向码头奔去。各车车夫听命则将骡车驶往路边一侧树林下。

    “小竹。咱们去车上歇歇吧。”小雅扭头对黄衫少女道。

    小竹攥着小拳头。轻轻捶着后腰说道:“你去歇着吧。坐了一路车。身子好乏。**都硌得痛。我且在这松松筋骨。”

    小雅吃吃地笑道:“谁让你那么瘦地。**上都没有四两肉。坐在褥子上还硌得慌。”

    小竹没好气地嗔道:“就你**大。又肥又白比满月还圆。”

    小雅挑挑眉毛。转身向自已地车子行去。把个翘臀颠筛摇动地魅惑不已。故意气她。小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小雅格格地笑着。一提裙摆上了车。一掀车帘就要钻进去。她地头刚一探进车厢。脸上地笑容就消失了。整个人都僵在那儿。车厢里不知何时坐了个男人。浑身**地。湿漉漉地头贴在苍白地脸上。一双眸子愈显得黑如点漆。正冷冷地看着她。满脸杀气。

    她地头刚进钻进车厢,一柄锋利的剑便横在了她的颈上,小雅禁不住牙齿格格打战,双腿又簌簌地起抖来。眼睛盯着喉下那柄利剑,一双本来很妩媚的眼睛都看成了对眼。

    小雅六女本是艳名高炽的歌舞伎,放浪形骸旁若无人惯了,那车夫偶一回头,看见小雅小姐身子半探进车内,车帘外只出半截腰身和臀部。还有那儿扭呀扭的。柔软地裙子贴着臀部,浑圆的曲线,中间一线微微内陷,隐隐现出一道沟壑,看得这车夫心中一荡,他不敢多看,赶紧跳下车去把缰绳拴在树上。

    小竹一回头,见小雅趴在车上,只出半截身子。还在向她示威似的摇动着。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她走过去在小雅**上重重一拍。喝道:“谁稀罕看你这放浪的样子,快滚进去吧,真不知羞。”

    小雅被她打了一巴掌,不禁哎呀叫了一声,但是一双眼睛却惊恐地看着庆忌,一动也不敢动。小竹哈哈一笑,转身走开了。庆忌微握剑,用眼神向小雅示意了一下,小雅略一犹豫,便乖乖地披进了车厢。

    “坐下!”庆忌清叱一声,小雅便战战兢兢地把半个**搁在了坐垫上。

    庆忌手中短剑微微一动,小雅立刻出溜下去,抱住他的大腿低声哀叫:“公子饶命,不不不,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嗯?你认得我?”庆忌森然问道。

    小雅一呆:“公子……大王不认得我了,我……我是小雅啊……”

    “小雅?”庆忌一呆,小雅眸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庆忌恍然大悟,失声道:“啊!是你。你们……不是在鲁国吗?怎么……怎么到了这里?”。天可怜见,大老远的从富庶的鲁国逃到这鸟不拉屎的越国来,就是为了避开这个小煞星,谁知道……

    一听庆忌地问话,小雅悲从中来,双眼顿时湿润了……

    西6码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施老大的竹筏片刻不停,取中间那条水道冲过去了。越人追兵征调了一些停泊在码头两岸地船只,数十人分乘三艘货船追了下去,码头上的人正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猜测着事情的原委,又是一路人马沿着河岸追了过来。

    码头上的人抻长了脖子兴致勃勃地看着,直到那些人马冲到了近前,这才现竟然是吴军。码头上的人吓得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河对岸留下的船只尽皆落于吴军之手,紧接着他们又驱船过来夺了这边的各色船只,从来不及逃跑的看客口中问明竹筏和追兵离去的方向,然后一路追杀了过去。

    天色全黑地时候,河两岸***通明,无数火把逶迤而来,各路越军也已闻讯向此处集结。奇异之处在于,这几路人马各有目标,所有人的目标都在他们的前面,所以都在舍生忘死的往前追,这么多路人马汇聚到这里,迄今却尚未生战斗。而此时,施老大地小竹筏早已隐没在夜色当中不知去向了。

    “将军,将军,不能再追了,那条竹筏早已不知去向,就算大王就在船上,夜色当中他难分敌我,也不会出来相见。追兵越来越多,若不趁着他们此时船只不足退走。我们就永远走不了了。”副将气喘吁吁地赶到英淘面前道。

    他们追上了正在搜索庆忌的那支越军,这支由一位旅帅统领的越军总共不过几十人,哪里是他们对手。片刻功夫便被他们打了个七零八落,除了几名俘虏和跳水逃生的越军,其他的人尽皆被杀。

    从这些越军口中英淘证实了庆忌仍活在人间地消息,心中更加焦急,可是此时夜色茫茫,各条河道支流越来越多,要找到庆忌真是难如登天。

    “可是……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有了大王地消息。你看,你看那片山,你看对面那片树林。你看前边那条河道,说不定……说不定大王就藏在那儿,我们再往前赶上片刻,说不定就能找到大王。”

    英淘似乎有些疯狂了,他指着一切影影绰绰无法看清的东西,幻想着庆忌就藏在那儿。

    “将军!你清醒些!”副将向他大吼:“那是不可能的,大王只要能逃,早就逃掉了,我们现在就算真的找到了大王。目标这么大,也不可能把他救走,只会全军尽没于此。明知不可为,何必还要为之,难道我们要把这些忠心耿耿的士兵全都凭白丧送于此吗?”

    英淘的眼神清醒了些,看看身边的这些士兵,他突然说道:“好,你立即率人退开,趁敌军尚无法形成合围马上杀回去。”

    “那将军你呢?”

    “我自已去找大王。一个人目标小些。我扮成越国的平民,打听大王地消息。如果找到他,两个人要逃走也容易些。”

    “将军,现在到处都是越军,如果你孤身一人能找得到大王,难道土生土长地越人反而找不到他?末将……末将倒是想出一个办法,既不会凭白葬送了咱们兄弟的性命,说不定还能为大王解围,助他脱困。”

    英淘大喜,一把抓住副将地双臂,急急道:“快讲,你有何妙计?”

    那副将也是仓促间灵光一现,被英淘一番逼问,不及细想,便把自己地主意说了出来。英淘听罢匆匆一想,叫道:“好,好主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用此计确比我们在此拼命对大王更有帮助,就这么做。”

    他急急转身,向身边亲兵问道:“那越军俘虏呢?可曾杀掉?”

    一名亲兵忙道:“将军尚未下令,属下不敢处置。将军是要杀掉他们吗?小的这就去做。”

    “慢来慢来!”英淘一把扯住他,附耳道:“你须如此这般……”

    那亲兵甚是机灵,一听英淘吩咐,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忙道:“小人遵命,这便依计行事。”

    “我胡三,今番怕是要死在此地了。”那个被俘的越军伍长精神委顿地坐在地上,身旁有几名持戈的吴人士兵看管着他。

    旅帅大人死了,两司马大人下落不知,谁曾想一路追杀庆忌,本想着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哪知道顷刻间就成了阶下囚,生在旦夕。胡三越想越是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和大军守在河道口,也许不会遭此大难。

    忽然,远处爆出一阵欢呼,有人大叫道:“找到大王了,大王无恙,大王无恙。”

    欢呼声此起彼伏,周围看管他的士兵也都兴奋起来,纷纷探头向远处张望,情不自禁地冲上几步,扬声向战友们高喊:“大王在哪里,大王怎么样了?”

    胡三四下一看,只见所有的人都欢欣鼓舞地望着欢呼处,没有人再注意他,他眼珠一转,忽然翻身一滚。钻进草丛,一骨碌爬起来,像受惊的兔子一般,撒开双腿狂奔而去。

    “俘虏跑了,俘虏跑了!”

    “嗖嗖”几声,身旁乱箭纷飞。胡三也不辨东南西北,拿出吃奶的劲儿狂奔不已,夜色中高低不平,草坷处处,树枝草叶刮得头脸道道血痕,他也不管不顾。前边脚下突然出现一个深坑,胡三脚下一空,闷哼一声便栽了下去,只觉一阵巨痛传来。右小腿已经断了。但是死亡地恐惧压倒了一切,他强忍巨痛,一声不吭。

    “算了。不要找了,咱们已经救回大王,马上赶回吴国。快走,快走,将军下令收兵了。”

    “当当当当”远处果然传来一阵鸣金收兵的声音,已经搜到近处的吴军返身往回走去,胡三这才松了口气,暗暗出一声痛哼,轻轻扶起折断的右腿。他的额头已全是冷汗。

    小雅地车队没有去西6城,而是改走旱道,往老龙口去了。她们六女自从鲁国来到越国后,在越国混的还真是不错。越国文化落后,经济也不达,虽然越国不乏美女,但是像她们这样精通各种乐器、歌舞、礼仪的舞伎却不多,所以在越国很快闯出了自己的声名,深受达官贵人喜爱。尤其她们通晓周礼。在一些严肃庄重地场合也能派上大用场,于是便连会稽山每年一度祭祀大禹的神圣大典,她们也有机会参加。只是那样地神圣场合,她们便得穿上素洁的衣裳,所跳的舞蹈也是庄重的祀神之舞,这些对她们来说,当然并非难事。

    此番她们就是参加了会稽山祭祀大禹典礼之后返回她们所住的祝李城的。由于六女中的语蜚生了病,她们本想从码头乘船回去,一路少些劳顿。不想到了这里却正逢赶上战事。只得返身往回走。

    小雅在六女当中一向负责打点一切,安排行程。六女素来以她为,她决定不入西6城,改走旱道,其余几女自然也没有异议。于是整个车队便调转了头向西而去。

    这一路上,她们都不曾受到什么盘查刁难,女人和男人总是比较好打交道,漂亮地女人尤其好打交道。再者说小雅六女在越国这一年来混得风生水起,认识许多大人物,随便提起一个来,又有哪个小吏敢刁难他们。英淘玩地那套把戏,吸引了全部越军地注意,他们一路北逃,越军像一群蝗虫般紧随其后,这也为庆忌脱身制造了很大地便利。于是,庆忌藏身在小雅车上,一路无惊无险地向西、再向北,渐渐远离了风暴中心……

    “墨篱姐、语蜚姐……”

    “什么事啊小袅,还要鬼鬼祟祟的把我们叫过来。”

    墨篱、易袅、叶青、语蜚四人挤在一个车厢里,天色已经晚了,她们没有来得及赶到城里去,只得在林中过夜。语蜚经过这几日地休息,原本受了风寒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蓬头垢面的还有些懒于梳洗。

    易袅紧张地道:“我们走的这条路,不是去往祝李城的路,而是通往吴国的路。”

    “什么?”墨篱大吃一惊,虽说她们所雇佣的车夫都是有家有室、忠厚本份的人,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试图劫掳钱财亦或见色起意的桥段,她们虽未见过却还是听过地,一听这消息墨篱和语蜚立即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脸色不禁大变。

    语蜚急急道:“这几个车夫起了歹意?小雅知不知道?易袅紧张地扭着手指:“吩咐走这条路,就是小雅的主意,咱们的行止一向都是她来打理,我们从不过问,这才蒙在鼓里。方才晚饭时我也是一时好奇,向车夫多问了几句,这才晓得我们走的路途有异,这……应该是小雅的主意。”

    叶青道:“小竹与她同车,小竹应该也是同谋。”

    墨篱蹙眉道:“你们不要胡说,小雅、小竹都是我们的好姐妹,她们要做什么事不能和我们商量着来?还要瞒着我们去做?”

    易袅冷笑道:“姐妹再亲,怎及得上郎君可爱?”

    墨篱吃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易袅道:“听那车夫说起,我感到十分奇怪,不过当时……我也不相信小雅对我们会有异心。可是你们觉没有,从西6口码头一离开,小雅、小竹就变得有些奇怪了。她们两人从不同时下车活动了,也很少过来和我们聊天,这几天都尽量躲在车上。我心中有些怀疑,就先与叶青说了,然后两人注意观察她们动静。你看,她们连车子都停得尽量离我们远些。我和叶青躲在车内,从帘缝内观察她们动静,现方才……她们曾经去了林中一趟,还带着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

    “不错,绝不是咱们的车夫,他们没有这么高的个子,一个很高大地男子,虽然我们不敢出去,也没太看清那人模样。不过感觉应该很年轻。”

    墨篱和语蜚面面相觑,过了半晌,语蜚才喃喃道:“小雅……养了一个姘头?”

    叶青脸色十分难看地道:“不是小雅。而是小雅和小竹合养了一个姘头。”

    墨篱皱眉道:“那和我们有什么干系?她们若是找到了可托附终身的良人,大可明明白白说出来,我们姐妹只会替她高兴,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叶青的脸色有些难看地道:“墨篱姐,你莫忘了,我们这几年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也都是交给她来打理地。”

    墨篱的嘴巴慢慢张开,失声道:“你……是说……?”

    叶青沉重地摇了摇头,轻轻地道:“我不知道。”

    语蜚胆怯地看看远处围着篝火正酣然入睡的几个车夫。低声道:“他们……没有被小雅收买吧?”

    易袅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小雅的车厢内,庆忌**着胸膛,靠在小竹软绵绵香喷喷的身上,小雅手里拈着几尺素缟,轻轻环着庆忌地腰身,用细腻修长地手指将缟素缠在他腹部已开始结痂的伤口上,那古铜色地胸肌腹肌,充满了阳刚味道,弄得小雅娇喘吁吁。脸色晕红。

    “大王,其实经过这么多日子,我们已经想通了,大王当初如果要杀我们,便不会让我们顺顺当当的离开鲁国了。我们只是卑贱的小民,而且是死掉也不会有人过问的流浪歌女,大王自陷危机,仍不肯取我们性命,我们姐妹都感激的很。如今有机会报答大王。我们是心甘情愿护送大王回去的。大王不必对我们日夜小心,便连起夜……也要押着我们同去。”

    这番柔声细语说的软媚可人。庆忌身陷险境暗自警惕,岂肯为之所动,他淡淡一笑,说道:“你们放心,待我回了吴国,你们都是对我有大恩地人,庆忌绝不会亏待了你们。但是现在,我仍在虎狼群中,却绝不能大意了。”

    小雅轻轻叹息一声,壁上微弱的烛光照着她的脸蛋,长长地眼帘垂下,无奈中带着些许惆怅。

    就在这时,轿帘“呼”地一下被挑开了,只听外面一声娇叱:“小雅,你给我出来说话!”

    突然受此惊变,小雅、小竹吓得惊呼一声,仓惶抬头向外望去,庆忌心中一震,一下子攥紧了须臾不曾离身的短剑,凛然向外望去,只见卸去骡马的车辕旁,站着四个彩衣的女子,最后一个高举一支火把,映出一片红光,最前一个,俏生生一道俪影,头梳双寰,手举一支弯弯曲曲的树枝,做张牙舞爪状。

    旁边两个,一个举着根粗大的木棒,却因木棒沉重,无法准确地指着车门,木棒在她手中摇摇晃晃,另一个一手握着块石头,另一只手掩着小嘴,睁着一双不敢置信的明眸,显然这女憾人的本事甚佳,这片刻功夫,她已认出庆忌身份。

    庆忌徐徐坐起,面噙微笑道:“呵呵,自曲阜雅苑一别,几位美人出落得可是愈风彩照人啦。如此良辰美景,几位美人匆匆赶来,可是要与寡人再效于飞?”

    “吧嗒”一下,树枝落地,站在最前边的易袅双腿一软,跪伏于地,魂飞魄散地叫道:“庆忌公子!”

第232章 携美归来

    “英将军,你真的有了大王的消息?”一见英淘,孙武便急急上前问道。

    “是!我真的得到了大王的消息。可惜……”英淘黯然道:“英淘兵微将寡,不能救出大王,迫于无奈,只得诡称救回了大王,一路招摇回来,吸引越军追赶,只盼能给大王制造一个脱身的机会。可是……,我们转战往返,尽量拖延至今,却还是没有大王的消息。”

    “不过……我散布于越国的斥侯送回的消息,越人不像是已经捉到大王的模样,我想……我们这里只要继续隐瞒下去,大王一定能找到机会逃回来,越人中有人帮着他呢。”

    孙武脸上喜色稍去,略一沉吟道:“要瞒越人,本不为难。可是……大王迟迟不见面,三军已然动摇。你再打出接回大王的旗号,军中皆知大王前些日子并不在军中了,如果大王再不能出面安抚人心,恐怕……唉!来,我们先回大营再说。”

    英淘一路逃回吴国,冲破越军层层阻拦,虽趁越军尚未形成合围,从其兵力部署的缝隙间辗转穿插而出,尽量避免与敌正面做战,但是遭遇战还是打了几次,人手损失很严重,此刻随他逃回来的已不足五百人,而且大多身上带伤。

    孙武将他们迎回大营,刚刚着人将伤兵扶下包扎休息,各营主将听说消息已纷纷赶来。掩余、烛庸、荆林、梁虎子、赤忠乃至任若惜″孙摇光、季孙小蛮一众女子纷纷兴冲冲地赶到孙武的大帐,但是看到的只有一脸无奈的孙武和遍体鳞伤的英淘。

    赤忠狐疑地看看帐中情形,说道:“孙将军,你一直告诉我们,大王在营中养伤,怎么英淘将军……”

    孙武打断他道:“大王本来就在军中!”

    “那么英将军在越国声称接到大王的事如何解释?”任成杰突然质问道。

    任成杰是任家外房弟子,任家八千子弟兵,现在尽皆由他统领,麾下八千兵将。实力着实不容小觑,所以任成杰威权渐重,烛庸对他最近颇为拉拢,有烛庸撑腰,任家这个外房子弟的胆气渐渐壮了起来,此刻不经家主允许,竟也贸然问,显然今日烛庸的诘难他与赤忠亦参与其中。

    任若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任成杰不禁胆怯,身子瑟缩了一下。烛庸却向他递了个鼓励的眼神,任成杰偷眼瞟见,胸脯又悄悄挺了起来。任若惜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寒意。

    “英淘将军的事,只是……只是我们用来迷惑夫差。诱他出城交战地一计,”

    孙武筹措着说辞,缓缓答道:“姑苏城雄险难攻,若要强攻,损失不可计量。若要围城。城中有活水,存粮足可支撑三年。也不可取。是以我们使这疑兵之计,只是希望能诱夫差出城交战而已。”

    “是么?这么多天了,大王就算伤势很重,仍不能挂帅领兵,不能升帐坐堂,也不至于连军中将领都不能见吧?”

    烛庸不顾掩余的眼色,阴阳怪气地道:“好吧,就算我们的大王伤势一直没有痊愈,不能出来见客,可是我们去探望一下大王总可以吧?”

    他慢悠悠地踱出来。冷笑着说道:“我是大王的叔父。是吴国的公子,是吴国的大司空。是六卿之一,见见大王应该的吧?赤忠独领一军,位高权重,见大王一面以安抚军心,合情合理吧?相国大人,大王到底如何,你为何执意不肯让大家见见,你到底有何阴谋?”

    掩余终于忍耐不住,大喝道:“烛庸,休得放肆,我曾探望过大王,我可以向大家保证,大王就在营中,而且伤势正在好转。”

    “既然如此,你可以见大王,为什么我见不得?”烛庸勃然反斥,不顾掩余铁青的脸色,转向众将高声说道:“诸位将军,种种迹象表明,大王在乌程中那一剑时已然伤重不治,如今有人匿丧不报,定是意欲图谋不轨!”

    “烛庸,你好大胆!竟敢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掩余大怒,“呛啷”一声拔剑出鞘。**

    烛庸已铁了心,也拔剑相向,冷笑道:“大哥,咱们这支军队,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马,何来乱你军心之说?大哥恼羞成怒,可是被我一语说中了么?”

    烛庸揪住掩余的语病,故意胡搅蛮缠,掩余怒不可遏,痛骂道:“你这混帐东西,真是岂有此理!”说罢劈头便是一剑,烛庸毫不示弱,举剑相迎,只听“铿”地一声,双剑交击,迸出一串火花,二人各自退了一步。

    众将一见,纷纷上前解劝,有地劝阻掩余,有的架开烛庸,分别倾向于两位公子的将领们一边劝架,一边互相指责,大有一言不合,拔剑相向之势。大帐中顿时乱成一团。

    孙武、英淘木然而立,眼见变乱将生,他们却无力劝阻。若是庆忌身亡,这支军队自然以掩余和烛庸两位公子为尊,他们是王族血统,天生地上位者,庆忌不在,孙武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约束他们地行为。如今二位公子刀兵相向,复国大业未就,已是变生肘腋。如此下去就算庆忌有幸生还,怕也是万事皆休了。

    任若惜″孙摇光、季孙小蛮三个女子对此视而不见,只将眼睛投向孙武,孙武既不能将实言相告,又实在没有勇气对这三个女孩儿说假话,只得避开了她们的眼睛,她们又看向英淘,英淘受逼不过,也悄然低头。三女心中已有所察,不禁花容惨淡,眼神黯然。

    就在此时,一名传令兵兴冲冲跑了进来,扬声喊道:“报

    他一进帐,便见掩余、烛庸两位公子举着利剑咆哮如雷,仿佛斗架的公鸡一般,两人身旁各自簇拥着几员战将,一边架着公子的胳膊,一边与对方的将领激烈争论。*大帐中间却对面而站着孙武和英淘和任若惜三女,一个个神色木然,这一动一静地场面显得极其诡异,那传令兵不由得怔了一怔。

    “报相国大人,众位将军……”他的声音放低了几分,重又说了一遍,大帐中却无人去理会他。

    “烛庸!你这蠢货,如今大敌未去,夫差秣马厉兵等待机会。你却横生仕扰乱军心,来来来,吃我一剑。”

    “大哥。我认得你,我地剑可不认得你。若论剑术。你不如我,何必在众将面前献丑,你既一口咬定大王无恙,好啊,那就请大王出来一见。万事皆休。”

    那传令兵立在帐门口,眼见帐中众人没有一个理他。只得把眼一闭,扯起嗓子大声说道:“报启禀两位公子、相国大人、诸位将军,大王……大王回营啦!”

    这一声如石破天惊,大帐中顿时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正剑拔弩张的掩余烛庸四目相对,眼中都是一片愕然。周围抓着他们的将领都慢慢松开手,将眼神投向帐门口,二人手中的剑也慢慢垂了下来。

    片刻之后,孙武和英淘最先反应过来。二人好像突然还了神。猛扑过去一左一右抓住那传令兵,急不可耐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快快说个清楚。”

    “我说……我说……”

    “我说……大帐里边怎么这么热闹啊?”

    帐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帐中人齐齐向外看去,中军大帐外,只见庆忌椎髻高挽,一袭华服,腰束彩带,环佩叮当,他左臂挽着一个身材高挑鹅黄衣衫地俏丽女郎,右臂挽着一个碧衫羽袖雪白腰带的娇媚姑娘,身后还跟着四个女子,六个少女都有一双修长标致、骨肉匀称的美腿,蛮腰一摆、长腿错落,诱人之媚,曼妙无方

    庆忌左拥右抱,美人环绕,施施然如蹈春风,那模样就像是携美郊游刚刚归来似的,看得众将都不禁直了眼睛……

    “小惜惜……”

    “去,少肉麻了你。”

    “嘿嘿,若惜啊,我失踪这么久,颠沛流离,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你怎么全无一点喜色,人前躲着我也罢了,人后怎么也不理我?”

    “颠沛流离,九死一生?”任若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酸溜溜地道:“我看不像啊,大王左拥右抱,春风得意,进了军营都不舍得放开她们,若就是这么个九死一生法,我看天下男人都要争先恐后的去九死一生了。”

    “呵呵,这你可是冤枉我了。”庆忌舔舔干的嘴唇,暗叫一声苦,看来刚刚对叔孙摇光和季孙小蛮说过地理由又得对她再重新说一遍了:“若惜,这些日子受伤在身,本来就虚弱地很,整日藏在车上不得下地,双腿更是虚浮无力,小雅和小竹两位姑娘……本来是搀我进营的,只是一入军营,她们难免胆怯,倒后来反而要我抓着她们,才不会抖后退了。”

    “那六位姑娘很漂亮啊,你用什么手段使得她们冒险救你脱困地,莫非是……使了美人计哄她们开心,再加上你那三宫六院地伟大构想……?”任若惜眯起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酸溜溜地说道。

    “这你可猜着了,寡人当然是软硬兼施,又软又硬,又硬又软……”庆忌呵呵地笑起来,然后在她翘臀上拍了一记,嗔道:“就知道你会胡思乱想,我身上带伤,身处险境,使得什么美人计啊,只是胁持人质,逼她们就范而已。”庆忌不敢说与她们原有一段水缘份,免得这美人儿又乱呷干醋,续道:“不管怎样,她们总算是对我有救命之恩,此后她们留住于吴国,寡人对她们也要尽量予以照顾。\不过她们是不会进入我的王宫地,她们没有这个心,寡人也没有这个意。好了,咱们不说她们……”

    庆忌在席上坐了,一扯她柔软的小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揽住她地纤腰。低声问道:“这些天,你有没有想我?”

    “你说人家有没想你?早知道你艳福非浅,有惊无险,人家才懒得担惊受怕,夜夜难眠了”,任若惜娇声说着,温驯地偎进他的怀里,只把腰身轻轻欠着,免得挤压了他腹部伤口。

    庆忌捏了捏她尖尖的削瘦下巴,把她搂紧了些。贴着她幼滑柔软的脸颊,两人耳鬓厮磨半晌,体味着那难得的温馨。久久不语。

    “大王,你刚回营。定有许多大事要做,就不要在我帐中多做停留了,你……如今是一国君王,大事要紧呀。”过了许久,任若惜心满意足地从他怀中挺起腰肢。握了握他地手掌,柔声说道。

    庆忌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我已命孙武去做准备,一会儿,我会亲自检阅三军,以安众心,并与众将商议大事。”

    “嗯,大“嗯?”

    “这些天,大王下落不明,军中众将反应不一,我觉得……公子烛庸似有野心。而赤忠将军也……。大王今后对他们,可是要小心一些、戒备一些地好。”

    庆忌摩挲着她颈后柔软地秀。若有所思地道:“嗯,烛庸是我王叔,毕竟是至亲之人,孙武、英淘、梁虎子他们对我说话总有些忌讳,吞吞吐吐的不敢明言,不过……一回大营,我便现情形有异了。烛庸……确有野心,是不甘心屈服于我这王侄之下的,这个我我早就知道,不过只要我在,他却不敢有反叛之心,这一点我还是有把握的。

    眼下外敌未靖,内部是不能再起干戈的,当务之急,是拿下姑苏城,稳定吴国局势。至于赤忠,毕竟不是我一手**来的将领,危急关头为个人前程打算,想要攀附他人谋取富贵情有可原,汇聚在我周围的人,固然有忠肝义胆的心腹之士,可是只为一己前程而来投效,那也无可厚非。当时我生死未卜,他的行为也算是人之常情,寡人身为一国之君,岂能没有这点容人之量?况且,他本是降将,就算是做个样子,我现在也不能动他,否则各地归附地牧守将领难免心生异念,慢慢来吧。”

    任若惜扭转娇躯,欣然道:“人家只是提醒你,需要怎么做,当然是你来拿主意。现在,大王准备夺取姑苏城了?”

    庆忌一笑:“不错,如今外部已然平定,只剩下姑苏一座孤城,尽快拿下它,我便能坐镇姑苏,行吴王之权,号施令了,你开不开心?”

    任若惜嫣然一笑道:“自然开心,任家上下会竭其所能全力攘助大王地。大王国事要紧,这就请回中军大帐吧。”

    说着她纤腰一挺,从庆忌怀中一下子跳起来,身形一旋,袍裾摆动,已经闪开了去。

    庆忌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向她眨眨眼,促狭地笑道:“躲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啐,谁肯信你地鬼话。”方才坐在他怀中,任若惜便感觉臀下有异物勃勃腾起,她虽处子,却岂不知那是什么羞人之物,见他还在装模作样,任若惜又好气又好笑,轻啐了他一口,又举袖掩唇向他浅浅一笑,颊生红晕,如白玉涂脂。

    “咚咚咚……”聚将鼓响,任若惜“啊”地一声道:“聚将鼓响了,大王……”

    “嗯,我这就去!”庆忌笑望了她一眼,任若惜立即趋身向前,搀起他地手臂:“大王慢些,莫裂了伤口。”

    待到帐口,任若惜才松开庆忌手臂,收起闺中亲蜜,肃而然之地拱手随行其后,将庆忌送出帐去。待庆忌出帐登车返回中军,任若惜脸上浅浅笑容攸然一收,冷颜回眸,向身边近侍问道:“人呢?”

    那贴身家将拱手答道:“已将他看管起来了。”

    “嗯,族中长老、管事,可都召齐了?”

    “是!皆在帐中听候家主吩咐。”

    任若惜微微颔:“好,大王升帐聚将去了,咱们任家,也该清理门户了!”

    任若惜把袍袖一拂,玉面一片肃杀之气,昂然走进任家军地主帐之中。任家长老、管事济济一堂,任成杰五花大绑,两柄利剑横亘颈上,跪伏于大帐中央,一见他来,任成杰不顾颈后利剑,膝行几步,抱住她地靴尖,惶然叫道:“家主,成杰对任家忠心耿耿,素无二心,实不知犯了哪一条家规,要劳动家主执行家法。”

    任若惜轻哼一声,也不理他,拔足自他身边飘然而过,绕至案后翩然就坐,一双秋水似的眸子含威不,只冷冷一扫,诸长老、管事心中凛然,齐齐俯恭声道:“任家上下见过家主!”

    “臣等见过大王!”中军帐内,甲胄铿然,众将衣甲鲜明,向刚刚升帐的庆忌抱拳行以军礼。

    “众卿免礼平身!”庆忌把手轻轻一扬,目光从帐前众将脸上徐徐掠过,军中众将的声音他很是熟悉,但是方才众将齐声参拜,内中一个声音高亢尖锐,显得与众人格格不入,令他好生奇怪,他想找出这个人来。

    目光从一名身材瘦削的小将身上刚刚掠过,眼神攸又转了回来,他仔细打量一番,眉毛渐渐拧起,脸上慢慢现出疑惑之色。

    那人见他子自己,抬手扶了扶头盔,突地一吐舌尖,向他扮个鬼脸,庆忌大吃大惊,失声叫道:“任冰月!你……怎么是你?任成杰呢?”

    “回大王!”任冰月跨步出列,向他行了一个标准地军礼:“任成杰奉家主之命返回任家堡打理家务,任冰月奉命统帅任家子弟军前效命,听候大王吩咐!”

第233章 延陵季子

    庆忌的大军开始对姑苏起了猛攻,经过这么长时间日以继夜的弹丸攻击,阊门城上城下到处都是乱石泥丸,城头难以立足,城下几乎堰塞了护城河道,可是那雄峻的、宽达数丈、高达十丈的城池仍然稳稳地立在那

    各种大型攻城器械早就准备好了,盘门前甚至堆起了一座土山,一座比城头还高出数丈的土山。仅是堆建这座土山,就有上千人因此阵亡,但是这座土山建成,姑苏城变得不再险不可攀,庆忌军卒可以站在土山上据高临下向城中射箭,阻挠守军固守城池,还可以将长达数丈的悬梯放下,直接搭在城头运兵过去。

    庆忌军的兵力仍不足以围城齐攻,于是以已被抛石车破烂严重的阊门和占据了一定地利优势的盘门为主攻方向,向姑苏城动了凌厉的攻势。一连七天,城池还没有攻下,双方为了争夺这两块阵地而死亡的士卒尸体已堆积如山。

    夫差调动了一切力量死守城池,为了保存实力,他把自己的精兵放在内线,驱使城中公卿大夫携其家奴、家将在城头死守以耗庆忌兵力。他自己亲自仗剑督战。若有临战懈怠,不肯用命的,立即斩杀家主,财产充公‘眷充军,作为竭死效命将士的犒赏,这一手着实毒辣,逼得所有被驱赶上城做炮灰的人不得不拼死抵抗,即便他们心中痛骂夫差入骨,但是姑苏城却是结结实实的守住了。

    土山上,庆忌、孙武掩身在巨盾之后。从缝隙间观察着城头动静,孙武道:“大王,时机差不多了。城中的人都明白。继续这样打下去,姑苏城早晚必破,想必夫差也是心中有数,他现在只是打着同归于尽地念头。在与我们做殊死一搏。

    城中百姓异心已生,只是夫差积威之下。既无人领头,城中百姓虽众,却也无人敢造反,只能任其摆布。这个时候,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这些任人渔肉的驯羊,就会变成噬人的猛虎。把姑苏城乖乖送到大王手上。”

    庆忌微微颔道:“嗯,夫差没有那么蠢,他应该知道,这座孤城他尽可继续守下去,但是寡人破城而入,只是时间问题,如今天下诸侯战乱纷仍,个个自顾不暇,不会有人来做他地救兵。包括我吴国腹心处的越国,此时也不会贸然出兵。他们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卑鄙念头。正枕戈以待,挥耽耽。只盼着我们和夫差拚得两败俱伤时,他们就该插手了。现在,是我去找那个自始至终不愿插手的人地时候了。走,我们下去。”

    “大王……”

    “嗯?”庆忌止步,扭头看向孙武,孙武眉头微锁,满心疑虑地问:“大王以为,能求得他出面么?”

    “你觉得,这个人能求得么?”

    “……不能。”

    庆忌笑笑:“那么……为什么要求?”

    他举步向前走去,四围盾牌先是“哗”地一声分开,给他让开一条道路,然后急急追上,护拥着他下山去了。孙武用困惑的眼神看着庆忌地背影,默然片刻,也在一群盾牌手的护拥下随之而去。

    “大王,过了这条河,就是季子封邑了。”一名亲兵趋至车前禀道。

    “刷”地一声,车帘掀起,庆忌闪目望去,前方一条河流,如银亮的玉带般曲折而下,河那边,是片片丰收的土地,金黄的谷浪翻涌,田地里有许多农夫正在辛勤地劳作。

    再往后,三箭之地外,是一座城池,那是一座矮城,哪怕撑着竹杆一跳,就能跃进城墙,这是一座完全不设防地城池,然而这座城的主人是季子,延陵季子,于是这里便成了一片乐土。哪怕如今天下大乱,到处燃起烽火,这延陵地面上仍是一片平静,便连宵小鼠窃之辈,敬重季子威名,也不会在他地封邑内作案。

    “驱车仗过桥!”庆忌淡淡地吩咐道。

    “这……”车前几名亲兵闻言面面相觑,哪怕前方有千军万马,只要庆忌一声令下,他们也绝不含糊,但是此刻庆忌只是让他们驱车过桥,他们竟不敢奉命。

    庆忌眉头微微一皱,冷颜道:“怎么?”

    “大王恕罪!”一排亲兵忽啦啦跪倒,以额触地,惶然说道:“小人……小人实实不敢奉命。”

    庆忌不怒反笑,问道:“为何不敢奉命?”

    那兵卫长道:“前方……前方是季子封邑,公子光夺国后,季子闭城自守,曾在此桥上划河为界,下誓言道,以此河为界,此生不入吴国半步,吴国亦不得片甲入其城池。小人……小人实不敢违逆季子大贤……”

    庆忌晒然一笑:“呵呵,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整银起,步出王车,两名带甲亲兵立即趋身向前,一手拄矛,单膝跪地,庆忌踩着他们的后背稳稳地踏到地上,回顾自已的王仗卫队,昂然说道:“季子所居者,吴国土地;季子所役者,吴国子民;如何不见吴国大

    他把袍袖一拂,展眉道:“你等在此守候,寡人一人过去便是!”

    “大王,一国之君岂可没有仪仗,他们敬畏季子,我们兄弟眼中却只认得大王!阿仇、再仇愿随大王入城。”

    阿仇再仇从马上下来,大声说道。阿仇前些日子在乌程一战中受伤颇重,他身子健壮,经过这些时日的休养已痊愈了大半,但仍不宜拿着太重的东西。再仇便冲过去,从前方车上拔下中间绣着斗大一个“吴”字的龙凤大纛旗,腾腾腾地大步跨到庆忌身后。阿仇也自两名仪仗兵手中夺过代表王权和军权地漆金斧钺。一人手持斧钺两件仪仗,立于庆忌身后另一侧。

    庆忌微微一笑,扶着腰间承影剑,举步向河上那座木桥行去。

    这三人在整支卫队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过了木桥,沿着直通城池大门的那条黄土大道向前行去。庆忌身后两个铁塔般的汉子。一人手持金光闪闪地斧钺,一人举着高达四丈有余地王旗大纛,护拥着头戴王冠,身穿王袍,手按宝剑地庆忌。旁若无人地直趋延陵城。

    两旁庄稼地里农夫们讶然看着这一幕从不曾见过的奇景,慢慢向路旁聚集。站在稻谷地垄上看着这一行三人,时而窃窃私语,面呈惊讶好奇之色。

    “呔!尔等小民,忒也无知。吴国大王在此,竟不知跪拜相迎,哪个胆敢自承不是吴人?无法无天了么!”再仇忽然不耐,向道路两旁地农夫们嗔目大喝,他把王旗旗杆往地上“嗵”地一顿,大旗落地,腾起一片尘雾。

    那些农夫面面相觑。面现惊慌之色。阿仇把手中金光闪闪的斧钺“当”地一撞,双眼向他们狠狠一横。那些农夫们终于知道怕了,忙不迭丢开手中地青铜镰、青铜至和打成捆的稻谷,趴伏在路边向庆忌行礼。**

    庆忌见状暗暗喟叹:“季子虽已隐居,但是在吴人中的影响,仍是无以伦比。他是一件犀利无比的道义武器,唯有他出面,方可号召城中士族揭竿而起,使我顺利接收姑苏大城。故而,要接收一个完整无缺的姑苏,此行我必得说动季子方可!”

    延陵城真地很小,与其说它是城,不如说是一座大庄院,这里竟连守城收税的士兵都没有,进了城,也不见一条像样地大道,就是普通的乡村中常见的道路,林木掩映,鸟语花香,左边不远处有座碧水湛湛的池塘,池塘上倒映着白云朵朵,还有两群鸭子、白鹅在水面上悠闲地袅游。

    另一边侧道上是个小市场,摆摊卖货的,也都是盐巴大酱、柴禾布匹等日常生活用品。正前方道路两侧是一幢幢大小不一的院落民房,远远的可以看见一丛丛修竹掩映下朱红色的楼宇飞檐,那里就是季子的所在。

    庆忌以前曾经来过这里,也曾在叔祖季札府中住过,对此路径驾轻就熟,他也不理道路两旁农夫、商人们惊讶的眼神,大摇大摆地走向季子地居所。

    季子地居处在一条小巷中,小巷是由参天大树和丛丛修竹构成的,行至尽头,便见一处没有匾额地朱漆大门,大门四敞,迎面先是一丛翠竹,翠竹丛下放着一张竹椅,一个须皆白的耄耋老者仰坐在椅上,正在打着瞌睡,嘴角还淌着一丝细细的口水。

    “你们候在门外!”庆忌淡淡吩咐一声,举步迈进门去。

    “梆梆梆!”竹椅被敲了几声,老苍头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梆梆梆”又是几下,这回声音大了些,老苍头恼怒地张开眼睛,甫一瞧见庆忌的模样,一双老眼顿时睁得老大。他惊愕地揉揉眼睛,将那双老花眼又凑近了些。

    “不用看了,我是庆忌。”庆忌不记得他的名字,倒知道他是侍候季子多年的老人,庆忌道:“去,告诉王叔祖,就说庆忌求见!”

    “啊!喔,哦哦……”老苍头反应过来,从竹椅上爬起来就跑。

    “慢着!”

    “嗯?”老苍头诧异地回头。

    庆忌将剑挂回腰间,淡淡说道:“擦擦嘴角的口水再去,王叔祖喜欢干净。”

    “哦哦……”老苍头赧然一笑,连忙擦擦嘴角口水,返身跑了进去。

    庆忌静静地站在竹林下相候,一阵琴声隐隐传来,琴声悠扬,如风入松,透脾而生凉意,庆忌侧耳听着,唇边慢慢绽起一丝神秘的笑意。

    老苍头年纪虽大,身手倒是灵活,片刻功夫,又急急忙忙跑回来。恭敬地说道:“公子,季子说……”

    “不必说了,你回去。告诉季札,吴国大王召见!”

    “呃?”老苍头为之一怔,昔年寿梦有意传位于季札,季札礼让于王兄。因此在吴国地位然,就算他三位仍在位的兄长。也从不直呼其名,庆忌如此无礼的语气,让这老苍头颇有些诧异,愣怔片刻后,他看看按剑而立的庆忌。又看看门口一扶大纛,一举斧钺。威风凛凛如同天神般地两位将军,不禁咽了口唾沫,转身又向后园儿跑去。

    庆忌略顿了顿,便尾随其后,向园中走去。

    后院中,竹林清泉,鲜花绽放,宛如人间仙境。临泉一张木椅,旁边一方几案,上边放着几色时令果蔬和一壶一杯。椅上坐着一人。背向庆忌。难以看清他的相貌,只是见他挽起的髻。隐隐现出线线银霜。他地双足踏在泉旁一方探出的岩石上,脚下就是轻快奔涌的雪白浪花,一位青衣素带、双十年华的美丽女子跪坐在他膝旁席上,纤纤十指扶着一管玉箫,巧笑嫣然,正侧倾听那人指点箫技。另一侧,那老苍头哈着腰,絮絮叼叼地说着话。

    “嗳,什么吴王,老夫这延陵自成一片天地,早不与吴国有任何往来,你告诉他,老夫闭城自守,久已不问天下之事,请他离去。”那椅上老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拂苍蝇一般,那老苍头唯唯而退。

    “王叔祖,一别经年,王叔祖身体康健如昔,真是可喜可贺!”

    那老苍头甫一回头,庆忌已昂走来,跪坐席上地美人儿展开一双蛾眉,讶然看向庆忌。

    庆忌走到那椅上老者身旁,肃然而立。

    老者身子滞住,却没有回头,过了片刻,他轻轻摆一摆手,那青衣女子忙裣衣起身,向他惟一礼,一双妙目又在庆忌身上一睇,和那老苍头双双退下了。

    老者缓缓转身,虽是六旬老人,但这老者面目清瞿,脸上少有皱纹,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星目朗朗,鼻直口方,虽然丝已有根根银线,仍不掩其风采。

    “庆忌!”

    “王叔祖。”

    “不要叫我王叔祖,老夫与吴国,再无半点干系。”

    “喔?王叔祖这话从何说起?王叔祖脚下这片庄院,是我吴国之土,你身旁这眼清泉,是我吴国之水;你身下这具木椅,是我吴国之木;便是侍候于你身旁地那青衣美人,也是我吴国之人;先王将延陵封赏于叔祖,只是作为叔祖的封邑,什么时候允许叔祖分疆裂土,自立于吴国之外了?”

    “嗯?”季札听得一时呆住。

    他当初听说公子光刺杀了王僚,立即星夜赶回吴国,但是当他赶回来时,大局已定,公子光已经掌握了吴国。公子光假惺惺地要迎请他为吴王,季札若想称王,当初也不会把王位让给三位王兄轮流去做了,他更知道自己如果真的顺势称王,公子光必鼓动忠于他的军兵造反,吴国必陷内乱,心灰意冷之下,他便负气返回封邑,划河自治,从此不对吴国称臣。

    公子光称王之后因为有愧于心,巴不得季札从此不要过问吴国之事,他划河自治正合阖闾之意,自也不敢来过问他封邑的事,更不敢对延陵征收税赋々以统治。然而庆忌与他不同,如今庆忌以吴王身份出这种质问,季札一时竟无言以对。

    庆忌昂然道:“王叔祖穿吴国子民织造地衣服〕吴国子民耕种的粮食,住在吴国优美地山水里,享用着吴国妩媚可人的女子,却口口声声与吴国没有半点干系,不受吴王统治,不尽吴人之责,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季札霍地站起,颌下胡须抖动,脸上神情十分激动,庆忌昂然与他对视,没有丝毫退缩。

    许久许久,季札喟然一叹,坐回椅上,疲倦地摆手道:“庆忌,我知道你的来意,你回去吧,我已经老了,吴国之事,我再不想参预,如果你能顺利登上王位,你想向我这小小的延陵征收税赋,老夫会按定例缴纳钱粮的”。

    庆忌挺起腰杆儿,慢慢道:“王叔祖。我现在就已是吴王了。放眼整个吴国,还有谁能与我相争,困兽一般待在姑苏城中的夫差吗?”

    季札嘴角微微出一抹讥诮地笑意。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你来寻老夫作甚?”

    “夫差自知不敌,已决意与城偕亡,驱赶城中老幼登城防守。但有不竭尽余力者,立即毁家灭族。我取姑苏不难,却难保全姑苏城中数万生灵,王叔祖威望甚重,若登高一呼,城中士族必然响应……”

    季札霍然转身道:“不必说了。当初公子光弑君自立,老夫无力杀之主持公道。默认了他篡位自立的事实,如今公子光已死,其子困守孤城,老夫怎能登城迫降?那不成了趋炎附势反复无常的小人?”

    庆忌眉尖一挑,道:“喔?说到底,原来王叔祖只是为了爱惜个人羽毛?”

    季札大怒,庆忌抢在他前头冷笑道:“王叔祖,天下皆知季子大贤,唯有我知道,王叔祖实是天下最可怜地人。一生为声名所缚、为声名所累。看你如今麻衣一袭,青松古琴。俨然世外之人,其实你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时无刻都在乎着别人地看法,你这一辈子,都是活给别人看的,你累不累啊王叔祖!”

    “你……你这竖子!”季札气得脸色赤红,手指庆忌咳嗽连声,一时说不出话来。庆忌却知若不下猛药,势难逼得这位自困延陵小城修身养性地大贤出手,于是冷颜说道:“难道我说地不对吗?我若强娶姑苏城,那也一定打得下来,可这样一来,姑苏城中数万生灵涂炭、吴国财富付之一炬,这一切,你延陵季子难辞其绺!”

    “什么?这一切,这一切难道要老夫来负责?”

    “难道你不该负责?”庆忌踏前一步,咄咄逼人地道:“昔年寿梦大王四子之中,以你最贤,寿梦先王欲将王位传授予你,结果呢?你空有其才,却不愿为国效力,不愿为吴国万千庶民谋福祉,为了你不好权位的一点虚名,把那王位视如蛇蝎一般避让不及。你得到了大贤之名,可你地三位兄长呢?

    吴国有你这么一个声名显赫的贤良君子,便连君王都被夺去了光辉,为了证明他们的能力,你的大哥仓促伐楚,欲谋战功,结果战死沙场;你的二哥欲让位于你,不得,被迫继承王位,起兵伐越图谋战功,仍是战死;你地三哥同样被笼罩在你耀眼的光环之下,欲让位于你,你却一走了之避出国去,累他做吴王做得名不符实压力重重,最终也忧病而死。你地三位兄长英年早逝,你敢说与你全无干系?”

    庆忌说一句进一步,季札步步后退,脸色灰败。

    “如果不是你,王位会频繁传让吗?吴国江山会如此不稳当吗?公子光会觉得他才是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而弑君自立吗?若你早早继承了王位,你的三位兄长不会早死!我的父亲僚不会登基!公子光不会弑君!庆忌不会流亡国外!夫差与我现在应该是抵足而眠共席饮酒的好兄弟,而不是兵戎相见的死敌!姑苏城中数万百姓此刻应该是安居乐业而不是惶惶不可终日!我吴国应该是国泰民安而不是硝烟四起!”

    季札步步后退,脚下一绊,一把扶住一竿修竹,这才站住了身子。

    庆忌眼中一片森冷的雪意,讥诮地冷笑道:“王叔祖,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还敢说与你全无干系?你尽管在这里悠哉悠哉、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吴人的供奉,却眼睁睁的看着吴国子民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求生吧。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这无碍于你地贤名,吴国越是混乱,吴人死地越多,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说:看啊,寿梦大王何等英明,如果昔年是公子季札继承了王位,吴国一定不会是今天这样。你得了你地名了,你的大贤之名,在吴人的命与血的烘托下,会如日中天!”

    庆忌字字如箭,句句诛心,说得季札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庆忌说完拂袖欲去,季札踉跄追上一步,嘶声道:“站住!”

    庆忌止步,缓缓转身,向他长长一揖,问道:“王叔祖尚有何吩咐?”

    季札喘了一口大气,颓然道:“罢了,老夫随你去姑苏便是,但……你要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第234章 兵临城下

    是夜,天清如水。被烈日和战火烘烤了一天之后,所有的喧嚣终于在午夜后沉寂下来,一弯钩月高挂在幽蓝的天穹下。

    姑苏城头,守军巡夜士卒像幽灵一般缓缓移动着,女墙下、运兵道上、藏兵洞内,不时传出几声伤兵的呻吟。

    庆忌军的攻势一次比一次猛烈,姑苏城仍然牢牢地掌握在夫差手中,但是这已注定是一场无望的战争,外援已全部断绝,死守城池唯一的结果不过是让想进城的人也付出更惨重的代价而已。对城中的人来说,却是毫无希望,每天东升的太阳,在他们眼中都是黯淡无光的,他们每天都在等待着明天,但是在他们心里却已没有明天,每天都有一群行尸走肉在那里活动着,听不到半点欢笑,人与人之间的交谈也没有几句,沉默的如同一座死城.

    城下,有一处处黑沉沉的地方,就像踞伏在那儿择机噬人的一头头巨兽,那是庆忌军的营帐。此外,还有一处处亮的地方,或曲如蛇,或圆如月,在月光下闪着幽幽清冷的光,那是一处处湖泊河流。

    近处,城池之下,灯笼火把处处不断,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烧着,庆忌的人马进进出出,不时还有一队队人喊着号子运来巨木,日夜开工建造的巨大的攻城机械正在夜色中一架架矗立起来,那比城墙还要高出一头的巨大身影,让城头守军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黑暗中,一个肩头系着披风的高大身影缓缓靠近女墙,扶着被石头砸豁了口子的箭垛向外张望,在他身后,静静地侍立着十余名手按剑柄、身躯挺拔的将领和亲兵。向城外默默注视良久,扶墙而立的夫差嘴角慢慢噙起一丝森冷的笑意:“庆忌如此阵仗,便以为唬得住寡人么?”

    身旁一员将领轻轻叹道:“大王,那些身经百战的士卒自然不会胆丧。可城中士族百姓,万千庶民,虽然付了武器,却士气低迷,战力堪忧,城外攻势一天比一天猛烈,末将担心这些守城的国人早晚要生异

    夫差微微颔:“寡人知道。只要寡人还在,就绝不会让他们胆气尽丧,屈膝投降地。寡人更不会让庆忌称心如意,坐享其成!”

    他猛一转身。披风“呼”地一声随之扬起,使他那高大的身躯看起来犹如一尊魔神:“易风。寡人让你筹备的事情可曾做好?”

    方才答话的那员将领微一迟疑,夫差目光一厉,冷冷地道:“嗯?”

    夫差这一声冷哼声音虽不大,却如一记重锤擂在易风的心里,夫差冷漠的双眼一投到他的身上。易风已双膝一软,惶然跪了下去:“大王。臣……臣已按大王吩咐将物什准备妥当,令兵丁日夜看守,只候……只候……”

    夫差满意地一笑,道:“那就好,只待城破之日,便给寡人点起火来,将那无数地财帛布匹、粮食器物尽皆付之一炬,将寡人的王城……付之一炬!寡人,不会留片瓦于庆忌。”

    易风以额触地,惶然应道:“末将遵命。”

    “走……。去巡查一下盘门防务。”夫差默然片刻。迈着沉重的步子从他面前走过,众将默默地随在他的身后。城墙上只传出一阵铿锵杂乱地脚步声。

    夫差一走出盘门的运兵道,在城头守夜地数百名军卒便现了他,立即纷纷跪倒迎接大王,这些军卒都是刚刚披上战甲没有多少时日的城中国人,军纪训练还不娴熟,跪得有先有后,混乱不堪。

    “城外庆忌人马有什么动静?”夫差按着剑向城外那座比城头还高出丈余的土山冷冷瞥了一眼,沉声问道。

    “回禀大王,城外敌军今夜很是安静,小人们不敢懈怠,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静,如有不妥,会立即鸣金报警。”

    “嗯!”夫差满意地点点头,仔细看了看那回话的人,蹙眉道:“你是盘门城守主将?”

    那人看年纪只有三旬上下,他见夫差动问,神色有些慌张,连忙俯道:“回大王,小人是盘门副城守。”

    夫差恍然,他时常巡视各门,盘门乃是庆忌主攻地重要门户,更是他关注的重点,他记得前几次在身前应答地盘门城守不是此人,是以有此一问,答案果然如此,夫差问道:“此门城守呢?他怎么不来见寡人?”

    “这……”,副城守左右看看,面露惧色。夫差大怒,厉声喝问:“说,盘门城守何在?”

    他手下两名亲兵“呛啷”一声拔出利剑,唬得那副城守连忙应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盘门城守是莫玉大夫,莫大夫爱子病重,黄昏时家里送来消息,所以……赶回去探望一下”

    夫差一听勃然大怒:“混帐!敌军压城,危在旦夕,莫玉身系重任,竟敢在此危急时刻擅离职守,来人,去把莫玉给我抓来。”

    “不敢劳动大王,微臣……微臣已经来了。”

    暗处,慢慢走出一人,年约四旬,嗒然若丧,到了夫差面前直挺挺跪倒,哑声道:“莫玉见过大王。”

    夫差森然喝问:“莫玉,军前擅离职守,你可知罪?”

    莫玉垂泪道:“大王,臣子重病多日不及救治,方才……方才微臣急急赶回,只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他……他已死了……大王……”

    莫玉说罢伏地大哭,夫差怒不可遏,狠狠一脚踢去,正踹中他的胸口,踹得莫玉滚地葫芦一般翻滚了几圈,“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夫差戟指骂道:“我吴国安宁平静之时,你等公卿大夫坐享安乐荣华,如今姑苏存亡之际,正需你等效力,于国同休,你身为大夫,理当为众表率。弃家而就国,置生死于度外,何必如此惺惺作态?这城头之上,每日死者以千百计,哪个不是寡人子民?寡人也要如你一般哭哭啼啼效仿妇人不成?”

    莫玉大哭道:“大王,微臣只此一子,只此一子啊……”

    夫差寒声道:“不识大体的东西。哭哭啼啼乱我军心!国家多难,尽忠效命乃是本分。莫玉忝为大夫,只知一家一姓一事,不知与王共赴国难。身为城守,大敌当前却擅离职守。罪当处死,把他给我抓起来,枭示众,以敬效尤。”

    城头守军闻言尽皆大惊失色,纷纷叩为莫玉求情。夫差只是不理,莫玉被两名吴兵抓起。拖向城头旗杆,莫玉挣扎不得,不禁破口大骂:“夫差,你视子民如刍狗,倒行逆施,不得好死……”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把莫玉给我寸磔而死!”夫差怒声大吼,那捆绑莫玉的士兵生恐莫玉真受寸磔之刑,熬尽酷刑方死。连忙抢在夫差之前抽出利剑。一剑刺入莫玉的心口。莫玉骂声未绝,便已止息。只是那双眼睛,却仍死死瞪着夫差,犹自饱含恨意。

    火光映在他的眸中,微微有光闪动,恍如仍是活人一般,夫差见了心头也不禁一寒,不禁恼羞狠道:“给我枭其级,挖去双眼,悬尸示众。莫家家产全部充没以为军饷,女眷付蛇门充作营妓!”

    夫差脚下匍匐了一大片瑟瑟抖的守城士兵,夫差走出几步,回厉喝道:“再有不尽心守城者,莫玉便是榜样!”

    众兵士把头伏得更低,无人敢应一声,夫差冷哼一声,转身走下城头,到了城下回望乌沉沉的城楼,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易风见状凑近了道:“大王有何吩咐?”

    夫差沉吟道:“城外庆忌攻城日见猛烈,只使这些公卿士族及其家将,还有那些几乎不曾经历过战阵的国人、农夫、奴隶防御于城头一线,寡人着实有些不太放心,可寡人地精锐又消耗不起……”

    他原地踱了两圈,吩咐道:“易风,你从寡人精兵中挑选忠贞机敏之士赴城头一线,按每千名民兵之中,置督战兵士二十人地比例安插,督战执法,以防不测。”

    易风闻言犹豫道:“大王,每千人之中,只安插二十人,是不是少了一些?”

    夫差不屑地冷笑道:“足够了,寡人酷法严刑之下,敢生异心者已然寥寥,这些人莫说一千人,便是一万人,十万人,也都个个驯如绵羊,有一支生杀予夺的督战执法队在,足以震慑他们,寡人不虞他们敢造反,只是担心他们不肯竭尽忠诚,用心守城而已。”

    “是!末将这就去办。”易风一拱手,匆匆离开。

    “叶随。”

    “末将在。”

    “你立刻回宫,根据国人户藉名册,安排守城丁壮。从即日起,不管公卿大夫还是士子庶民,每日使全部国人中五分之一地人家全家男女老幼尽皆上城备战,这些人毫无斗志,但是他们的父母妻儿尽在城头,谅他们为了自己也不敢不尽心竭力,若是他们的家人亲眷被城外庆忌军兵杀死,更可激励士气,使我全城子民与寡人同仇敌忾。”

    “末将遵命!”叶随脸皮抽搐了一下,当下不敢多言,他向夫差匆匆一抱拳,也返身离去。

    夫差微微吁了口气,仰向天,喃喃道:“寡人这么做,是倒行逆施么?”

    苍天不会回答他,四周的将领更不敢回答他,夫差静默半晌,忽然古里古怪地一笑,自言自语地道:“这天地、这江山,统统都是寡人地,吴国的子民,也是寡人的。生或死,存或亡,全在寡人一念之间,寡人就是吴国,就是天下,为寡人效命尽忠,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何来倒行逆施,你们说……是不是?”

    众将俯,低声应道:“大王……说地是!”

    夫差仰天大笑……

    天亮了,城外庆忌的军营中战鼓声响起,一队队士兵排着方阵,整齐划一地以剑击盾,向城墙下缓缓集结。在每个方阵中间,沉重地抛石机、云梯、飞桥、巢车、车,尖头轳、攻城塔等大型攻城器械被一条条拉得笔直的纤绳拖运着,役夫们喊着号子,将一具具攻城器械运向城下,大军气壮如山。

    今天,庆忌军似乎已倾巢出动,那一个个方阵黑压压的排列下去不见边际,城头守军大惊失色,各种示警的鼓声、梆子声、锣声此起彼伏,一队队士兵匆匆奔到女墙箭垛后,急促地喘息着做起战斗准备。

    叉竿、飞钩、撞车各就各位,夜叉擂木被抬到守城士卒的脚下,一方方擂石贴着女墙墙根摞起,一口口大锅下燃起了熊熊烈火,沸油、滚汤、粪水在大锅里翻腾着,塞门刀车被推到城门洞中待用,一匣匣箭矢被搬到城头,妇女和老人匆匆从匣中抓出羽箭,往来奔跑着放入弓箭手地箭壶,大战一触即。

    城头守军紧张地等待着庆忌的人马动攻击,但是城外地人马到了城头一箭之外的地方却齐刷刷地站住了脚步,后面一个个方阵仍如浪潮一般向前涌动,渐渐与前方的军阵联成一片,但是最前方的士兵却不再进一步,他们立于城下,一面面绘着魔神怪兽的巨盾竖起于军前,形成一道长长的图案怪异的盾墙。

    军阵渐渐静止,不动如山,只有役夫们搬运下的重型攻城器械,仍在缓缓向城头运动。城外军队的怪异举动使得城头已经习惯了对方攻势的吴军莫名恐慌起来,他们不知道庆忌在打什么主意,只是直觉地感到,今日种种怪异,表明城外庆忌军队一旦动攻击,其攻势必如石破天惊。

    消息迅向后阵传去,吴军守将们沉不住气了,越来越多地军队被派驻到城头,就连夫差的精锐之师也走出藏兵洞,就在城下持戈待命,随时准备驰援城头守军。

    夫差登上阊门城楼,正紧张地观察着城外庆忌军地异动,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抢上城楼,单膝点地大声禀道:“启禀大王,庆忌登上盘门外土山,使人喊话,欲与大王一唔。”

    “什么?”夫差和手下几员将领齐齐一呆,略一思忖,夫差冷笑一声,吩咐道:“尔等严守城池,密切注意城外动静。易风,随寡人往盘门一行!”

第235章 成王败寇

    庆忌站在盘门外的土山上,俯视着脚下的姑苏城。初升的朝阳铺洒在庆忌身上,一袭白袍隐镀金边,如天神般威风凛然。

    眼见城上旗幡闪动,一行队伍从远处行来,庆忌扭头对一旁的季札笑道:“王叔祖,应是夫差到了。”

    季札向前走出两步,忽地止步说道:“老夫与你的约定……”

    庆忌一笑:“王叔祖放心,庆忌心里装得下吴国偌大的江山,难道还不能容一席之地予夫差?只要顺利取得姑苏,我只把他软禁起来,一应待遇仍依公子之礼,决不食言。”

    “此言当真?”

    庆忌眉头一挑,说道:“今日称王的夫差尚且不放在我的眼里,难道我会担心一个软禁起来的公子夫差?若是庆忌连这么点自信都没有,何以称王于万千子民?”

    季札的目光转向姑苏城头。城头上,泥弹遍地,零乱不堪,城头的老弱妇孺怀抱剑戟凄凄惶惶的模样一一跃入他的眼帘,他不禁喟然叹道:“也罢,为了这万千子民不受刀兵之苦,老夫便助你一臂之力。”

    城头伞盖立定,有人高声喊道:“我王夫差应约前来,庆忌上前答话。”

    庆忌向季札拱手道:“王叔祖,请!”

    盾牌阵闪开,季札掸掸袍袖,把手中藤杖一点,昂然走了出去。

    夫差立在城头,眯起双眼盯着仅十余丈外的土山山顶,一时猜不透庆忌的心意:庆忌今日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看来是要对姑苏城动总攻了,可庆忌所谋者乃是天下,两人之间的个人恩怨莫不因江山而起。他如今真的要置江山社稷于不顾,不计一切动猛攻?

    凭庆忌目前的兵力,就算他能强攻入城,那时三军也要消耗殆尽。如今天下大乱,野心家此起彼伏,近在咫尺的越人对吴国更是虎视耽耽,如果付出了那么大地代价才能得到姑苏,就算庆忌夺得了姑苏城,他又拿什么来坐稳这吴国江山?

    庆忌使人传话,约他于盘门相见。莫非还妄想招降了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掌握姑苏?想至此处,夫差自觉荒诞,不禁为之失笑。

    就在这时山头异动。一人独自走上山巅,夫差一见。便也独自按剑上前。这样的公然约见会唔,他倒不必担心庆忌会暗箭伤人,如此龌龊行为,哪怕是一个不入流的盗贼也是干不出来的。

    此时正是旭日东升,天清气朗。风行旗猎,云霞掩映。夫差站在城头。袍裾也在风中一阵阵抖动。对面那人茕茕独立于山巅之上,高冠博带,一袭麻衣,一眼望去,更有一种振衣展袖乘风而去的惊艳。

    此人髻高挽,间隐隐有银丝闪耀,颌下一部美须业已花白,虽然阳光正在其后,所以五官眉眼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是仍觉其相貌清瞿古朴。身形似如崖巅虬松。绝非庆忌的模样,夫差不由讶然叫道:山上何人。庆忌既约寡人来见,为何却缩头藏尾不敢露面?”

    “老夫延陵季札。夫差,你已不认得老夫了么?”

    风向城头吹去,站在山头即便不用竭力去喊,城头上的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这阵风正好把季札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城头,一俟听清了这句话,城头上轰地一声炸了锅,许多人惊声叫道:“是季子,大贤季子!季子大贤到了。”

    这些人欢呼雀跃,好象见了救星一般,似乎季札一动,一切危难困厄都将迎刃而解似的。夫差定睛再看,山头所站老人果然便是季札模样,不由大惊失色,情不自禁地施礼道:“王叔祖?!夫差见过王叔祖……”

    说至此处,他心中忽地转过弯来,如今季札出现在庆忌军中,莫非……莫非他要相帮庆忌,对自己不利?

    夫差攸然变色道:“王叔祖久已不问世事,为何……为何如今出现在庆忌军中,莫非……莫非庆忌掳来王叔祖,胁迫王叔祖做他的说客不成?”

    山头季札微微摇头,伸手按住胸前随风欲扬地胡须,放声说道:“没有人胁迫老夫,老夫乃是自愿前来,为你们做一个说客。夫差,为了一个王位,我吴国连年兵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如今,吴国江山已尽入庆忌之手,你只剩下这一座孤城,覆亡在即。老夫本已不问世事,亦不想干预你们兄弟之间这场争斗,可是……老夫实无法坐视如此多的吴人家破人亡,老夫今日来此,便是要劝说于你、劝说城中百姓,放下剑戟停止抵抗,若依老夫之言,老夫可以作保,自你夫差以下,城中人人可得平安。”

    城头军卒百姓闻言不禁一阵骚动,窃窃私语之声如蜂群拥来,听得夫差心慌意乱。

    “王叔祖!”夫差嗔目大喝:“国玺符印尽在我手,夫差才是名正言顺的吴王。庆忌乱臣贼子,引兵谋乱,弑杀我父,夺我江山,王叔祖不为夫差主持公道,却站在庆忌一边助纣为虐,迫我献城投降,是何道理?”

    “嘿!”季札苦笑一声,漫声道:“夫差,你之所言,何尝不是庆忌心中之疼?若说家仇,你们二人彼此之间皆有亏欠,这笔糊涂帐又怎么算得清?不管怎样,你二人都是我吴国王室血脉,应以我吴国社稷为重,应以我吴国黎民为重,岂可效仿草莽匹夫,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快意于一己恩仇。”夫差仰天打个哈哈,冷笑道:“王叔祖不要说了,夫差不是季子,做不到太上忘情,成不了高贤大圣。”

    他“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剑指山头咬牙说道:“夫差即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向庆忌屈膝投降。我与庆忌,决不同顶一方苍天、共踏一方土地!如违此誓,有如此袖!”

    说罢他伸手狠狠一扯。“刺啦”一声,一幅黑底绣金的王服袍袖被他扯了下来狠狠弃在地上。

    季札长叹道:“夫差,大局已定,你独力难以回天,且听老夫良言相劝……”

    夫差打断他地话道:“王叔祖不必多言,夫差尚有一道雄关在手,尚有三年存粮可用,庆忌要取此城,那就来吧,夫差与城中数万军中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誓与姑苏共存亡!”

    季札听至此处双目一寒,嗔目喝道:“夫差,你一意孤行,定要让全城百姓。数万生灵与你同归于尽么?”

    夫差满不在乎地拱手道:“王叔祖,这些事不必你来操心。你年纪大了,这些事已不是你能过问得了的,请王叔祖回到延陵,贻养天年去吧。”

    季札心中震怒,胡须微微抖动着厉喝道:“如果老夫不肯坐视呢?”

    夫差把双眼一翻。冷笑道:“那么王叔祖又耐我何呢?”

    “大王!”赤忠听到此处对庆忌摩拳擦掌地道:“请大王下令,以赤忠为先锋。强取盘门,夺下此城。”

    前些日子因庆忌生死未卜,赤忠有心先攀上一棵大树,表现有所鬼祟,庆忌回来后对他并无指言片语地责斥,但赤忠心中有鬼,难免忐忑不安,此时迫不及待便想有所表现以示忠心,庆忌挥手制止,闪目看向季札。

    季札此时已动了真怒。他立于山巅。双目微垂,不怒自威地瞪视着城头夫差。凛然喝道:“夫差,你定要用这万千子民的性命为你殉葬吗?”

    夫差按剑冷笑,一言不。

    季札戟指怒道:“夫差小儿,真是冥顽不灵!”

    他张开双臂,大袖垂拂,向城头军卒百姓高声说道:“吴国的士兵和子民们,不要随着夫差在这条不归路上继续走下去了。放下武器,打开城门,只要不予抵抗,老夫可以保证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受到伤害。”

    寿梦昔年有意传位于季札,季札的三位兄长也曾多次欲将王位让给他,因此造就了季札地特殊地位,他虽不是吴王,但是在吴人心中,他就是吴国地无冕之王,他有资格决定吴国的命运前程。

    季札是一位君子,一位贤人,是吴人心目中道德品格毫无暇疵地一位圣人。所以吴人本能的相信,他说的就是对的。尤其是季札的三位兄长先后称王后,只要季札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得到吴王的许可和执行,以致于吴人已习惯了以他地命令为王命。这种观念,在吴人心中已根深蒂固。

    季札这番话出口,城头的骚动更形激烈,每一个人都在左顾右盼,就像一群羊羔在寻找着头羊,现在只要有一个人放下武器,所有的人都会起而效之。即便夫差身边地亲兵,在吴国大贤季札地威名之下,也已完全丧失了斗志,就连那些将军们都是一脸的彷徨。

    最有力量地武器,不是杀人的利器,不是酷刑严法下的权威,而是人们自内心的爱戴和心悦诚服的服从,能拥有这种强大精神感召力地人,也许一千年才会出一个,而季札,毫无疑问就是那个人。

    “当啷!”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壮着胆子丢下了他手中的剑和盾,然后“哗啦”之声不绝,越来越多地人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夫差见状又惊又怒,咆哮道:“是谁弃剑?谁敢违抗寡人的命令!把他抓起来,抄家灭亡!”

    眼见身边亲兵惶然四顾,一时竟鼓不起勇气去捉拿身边已放下武器的国人,夫差大吼一声,挥剑杀进了人群,像疯了似的乱劈乱刺,怒吼道:“寡人要杀了你们、要杀了你们!”

    “不许放下武器,我才是你们的王,我才是你们的国君,统统拿起武器,抵抗到底!”眼见三军行将崩溃,夫差如颠如狂,挥舞着利剑一边大声喝令,一边挥剑猛砍,吴人虽依季子之言放下武器,等于已背叛了夫差,却仍不敢捡起武器同夫差为敌,几个人措手不及死在夫差剑下。其他的人仓惶四散,到处躲避着这个已失去理智的大王。

    季札一手拄仗,一手前指,高声喝道:“城中吴人听了,夫差不知休恤民众疾苦,不以吴国江山社稷为重,他已不再是你们的王!你们可以打开城门弃械投降,可以拿起武器阻止夫差滥杀无辜,老夫会保证你们每一个人地安全!”

    这一声喊,城头守军终于彻底瓦解。士兵、民壮、老人、妇女、孩子,哭地哭,叫的叫,四散奔逃。虽仍无人敢向夫差递剑,但是已经有胆大地民壮。和家族被抄没,自己沦为奴隶地人拾起剑戟,向夫差身边的卫队亲兵开始攻击。

    易风眼看情形已无法控制,他身边人马比起城头民壮乡丁的人数来远远不如,生恐混乱之中夫差为人所杀。立即命亲兵架起夫差退向城下。孰料,他这一退。吴人大受鼓舞,越来越多的人重新拾起了武器,但是这一次他们攻击的对手变成了夫差身边的士卒。

    易风见势不妙,架起怒不可遏的夫差向内城逃去,许多老弱妇孺高喊着大贤季札呼吁全城军民弃械投降的消息涌向四城,还有一些人则冲向城下去打开城门。

    眼见如此情形,庆忌看着立于山头,麻衣长袍须飘飘,一手持杖,一手前指的季札。就像看到了正在布道的耶稣。他地头顶还有一个明晃晃的光环:“太邪乎了,拿破仑孤身一人从海岛上逃走。一路上把追捕他的士兵招纳为他的拥戴者时,大概就是这般威风吧?季札,简直就是吴国地王上王啊……”

    其实庆忌还是夸大了季札的感召力和他对吴人地影响。耶稣拥有无数的信徒,最终还是被钉在了十字架上;拿破仑虽然逃出幽禁他的海岛后凭着强大的个人感召力迅聚集起了一支军队,但他最终还是再次失败,重新被幽禁至死。即便是圣人、伟人,光凭精神感召力也是靠不住的,能团结到他身边地力量必然有限,而且松散。

    如果不是庆忌已经拥有了今时今日的局面,靠着他自己地努力,实际上已经掌握了除姑苏城外的整个吴国疆域,季札就不会出山相助;如果不是庆忌兵临城下,已经打得城中军民心生绝望,那么即便季札出面,吴人也决不会在大王夫差面前有勇气公然违抗命令、放弃抵抗。实际上,是庆忌为季札扭转乾坤的表现创造了先决条件。

    但是不管怎样,最终是季札催化了这种可能,并且凭着他的强大感召力,使得吴人鼓起勇气,背弃了夫差。

    盘门城楼下,那两扇已近半年不曾开启的厚重大门,在数十名哗变的士兵、民壮共同努力下,轰隆隆地打开来,向城外严阵以待的庆忌军方阵,敞开了它的门户……

    “大王,为什么不准我的人马进城?”

    一员小将匆匆奔至庆忌车前,打开盆领,露出一张俏俊的脸蛋,白净娇嫩地脸颊微微泛着红晕,有些汗渍,沾住了几绺青丝。

    这是任冰月,盘门哗变,迅影响了姑苏城各道城门地守军,早已不堪夫差暴刑压迫的国人开始造反,庆忌地人马还没有进城,他们已掉转刀枪,杀向夫差的人马,夫差的亲军被迫护拥着他逃向宫城。孙武、英淘、梁虎子等人6续率军进城,任冰月的人马却被留在了城外候命,此时她终于不耐,气冲冲地跑到庆忌车驾前质问起来。

    “谁说不准你的人马进城?”庆忌笑笑,说道:“你随寡人一起进城!”

    任冰月气虎虎地道:“你就是想看着我,不想我杀掉夫差,是不是?”

    “任将军,我答应过季子……”“那我任家的血海深仇怎么办?”任冰月眼圈一红,两颗晶莹的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任家抛家舍业投靠你,盼着你能为我们报仇雪恨,可你……可你……”

    任冰月攥紧粉拳,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庆忌叹了口气,举步下了车,走到她的身边,任冰月的身高只到他的胸前,但她倔强地仰着头。不屈地看向庆忌。

    庆忌摇摇头,耐心地说道:“在夫差手上毁家灭族的,不只是你一个任家。你的父亲宁可自尽,让你姐姐离开姑苏带领任家子弟投靠于我,目的也不是让你为他报仇,而是不想让任家为夫差殉葬,是为了任家的存续和任家子弟地生存。

    冰月,你以为我不想杀掉夫差?抛开个人恩怨不谈,一个死夫差,绝对比一个活夫差更让我安心。更让我睡的安稳。可是,有时候,你想获得更大的利益,就必须要向人妥协。或者交付一定的条件。完整的接收姑苏城,对你、对我、对任家、对吴国。都是一件好事,所以,我不能不这么做。”

    “你这是推诿,你现在是吴王,是名正言顺的吴国大王。再也没有人能跟你争,就连季子也不行。你想做什么,谁谁敢说你的不是,你怕什么?”

    庆忌笑了,对她柔声道:“傻丫头,没有人可以为所欲为,哪怕他是一国之君!”

    他伸手为任冰月拭去颊上的泪珠,那温柔的动作和语气,让凶巴巴的任冰月一时无法适应,竟尔呆在那里。

    庆忌轻轻一拍她削瘦地肩膀,说道:“现在。随我入城吧。约束你的人马,不许胡乱杀人。不然……就算是你,我也会……咳!寡人也会军法从事的。”

    他转身走去,再仇靠在车辕旁,屈膝站定,伸出铁铸一般的右臂,庆忌扶着他地右臂,在他膝上一踩,顺势登上王车,进入车厢坐定。

    他扭头一看,见任冰月仍呆站在路旁,不禁向她启齿一笑,狡黠地道:“夫差么,寡人是答应放过他了,但是如果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那么就是神仙也没了办法。以夫差的性子,恐怕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十有**要枉费了王叔祖一番心思。你还愣着做什么,去晚了,你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抬腿一踢车板,喝道:“起驾!”

    御者抖动马缰,车轮辘辘缓缓启动,大王仪仗亲兵护拥着王车向已清除了路障地盘门大道行去。

    任冰月愣在那儿,把庆忌的话反复想了想,一双泪眸突地亮起来,连忙牵过自己的战马,翻身上马,拔剑向城门内一指,喝道:“随我进城!”城门内的道路崎岖不平,地上有石弹砸出的一个个深坑,道路两旁是散落堆积地石块和破碎的泥丸,空地上,各种武器堆积如山,那是哗变地国人弃放在这儿的武器。再往城里走,已是抛石机无法攻击到的地方,大道平坦,房舍齐全,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破坏。

    但是这几个月在夫差的高压统治下,每天都有被用来杀一儆百的人家破门灭族,城外的攻击和围城使得城中居民日常的劳作完全停止,匠人、商人,全部困守家中日夜恐惧着死亡的来临,使得每一个衣衫完整,看起来毫无伤的居民眼神呆滞,面色苍白,他们胆怯地站在路边、门口,怯怯地看着庆忌的车驾缓缓驰过长街,虽然在庆忌严令之下,没有哪个士兵胆敢趁乱行些为非作歹之事,整个接收城池地工作井井有条,大有秋毫无犯地样子,这些百姓仍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收复姑苏之后,第一要务,便是安抚人心;其次,便得犒赏有功之臣,重设朝廷官吏;恢复吴国自上而下地有效统治、重建秩序;重整各城各邑、关隘要道,安排驻军;抚恤因战乱而死的人家,救济因兵荒而耽搁的农垦的百姓;派遣使节同楚、鲁等国交好关系;与东夷做进一步接触;还有越国,明知它是条毒蛇,现在却不宜再动刀兵,从长远计,吴国须得先恢复元气,否则明年春上,全国的粮食便接济不上了,如何同越国打交道,也得早作思量……”

    每个昂挺进的士兵,都斗志昂扬精神亢奋,可坐在王车中的庆忌,心神早已越过了战场,想到了战后一系列棘手的问题。

    前方已是宽阔平坦的青石官道,再前行一段时间,前方出现两座巨大的阙楼,阙楼中间便是王宫大门。大门开着,一位将军跌坐在血泊里。圆睁二目看着前方,他的眼睛空洞洞的,已经看不到生者的气息。

    他部下们地尸体遍布四周,同许多庆忌军士卒的尸体纠缠在一起,而这位将军,一条手臂被砍断,只余几条血红的筋脉缀连着,颊上一道伤痕深深的,露出森森白骨,在他肋下。插着几杆长矛,就是这几枝长矛,支撑着他的身子没有倒下。

    大开的宫门望进去,是一条笔直的御道。那条宽而直的大道直到一座拱桥遮断了视线,路面上铺满了尸体。可见这里的厮杀是何等激烈。

    庆忌掀开轿帘,举步下车,抬头看看高大的王宫门楣,又看看宫门旁向他正施以军礼地几名士卒,问道:“宫中情形如何?”

    “回大王。相国大人和英淘将军已率军杀进宫内,夫差只率少数兵丁退往后宫去了。”

    庆忌点点头。吩咐道:“阿仇,率军控制左翼宫群,那里储放着财帛、粮米,珠宝玉器,切勿有失!”

    “诺!”阿仇抱拳应诺,率领一队人马迅闯进宫门,向左侧建筑群落冲去。

    “再仇。”

    “末将在!”

    “控制右侧宫群,那里存放着户籍、帐册、地图等物,此乃国器,万勿有失!”

    “末将遵命!”

    再仇更不迟疑。立即率人扑向右翼宫群。

    “任冰月!”

    “末将在。末将随侍大王入宫!”

    庆忌瞟了她一眼,任冰月毫不示弱地还瞪着他。庆忌哼了一声。把手向前一挥,任冰月立即率领千余兵丁呼啸而入,冲到了庆忌前面。王宫中,宫娥寺人惊叫着四处乱窜,一见庆忌大军经过,立即伏地以手触额,恭顺的无以附加,庆忌这一路人马也无人去理会他们,就自他们身边急急掠过,沿着王宫中轴线上的建筑群,趟着一地死尸向后追去。

    宫中夫差的人马并不多,他地亲军不过数千人,分布到姑苏城大小数十座城门处做后预备队,再加上守城民壮中每千人安插二十名心腹督战,所以随他登上盘门去见庆忌的人数并不多。

    当时哗变一起,夫差地亲信将领立即护着他退往宫城,盘门随即被哗变士兵打开,迎庆忌人马入城。孙武亲率精锐,直取夫差,追击迅,竟致夫差来不及封锁宫门,他分布在各处城门备战的精锐之师此时大多还不知盘门生变。等到孙武尾随夫差闯进宫门,梁虎子、荆林、赤忠、掩余和烛庸等人已分率人马扑向各主要城门,切断了它们与王宫之间的联系。

    也亏得孙武英淘反应迅,夫差带着少数人马仓促退回王宫,根本来不及实施他的焚城计划。

    当庆忌赶到最后一片宫群院落,只见孙武英淘指挥大军正团团围困着一座巍峨壮观的大殿,这座宫殿十分宏伟,高有四层,大殿长廊下死尸遍地,殿堂正门上写着“摘星楼”三个大字,殿中空空荡荡,殿外数千人马将这座大殿围得水泄不通,却不曾出半点声息,气氛静谧地有些诡异。

    “微臣见过大王!”一见庆忌赶来,孙武、英淘立即趋前拜见。

    “夫差呢?”庆忌剑眉一舒,向他们问道。

    “回禀大王,夫差已逃入这座大殿,身边只余十余亲兵。大王有言,勿伤夫差性命,是以我们只困住此殿,并未强攻,如今如何行止,听候大王吩咐。”

    庆忌眉头一皱,不觉有些紧张。后世小说电影看多了,皇宫里面都是机关暗道重重,他还真怕这宫殿里弄出什么机关暗道,夫差会从暗道中逃走,那样一来难免又要横生枝节,忙道:“派人进去,逐层搜索,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不过,须留夫差性命。”

    任冰月急忙抢前请命道:“末将愿为先驱!”

    庆忌定定地看她一眼,颔道:“准,自己……小心一些。”

    任冰月雀跃道:“谢大王!”她把手一挥,任家子弟兵排成八列纵队,冲进了宽敞的大殿。一排排长矛平平端起,锋利地尖刃犹如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大殿中左右各有一道楼梯通向楼上,八列纵队一分为二,犹如两道洪流。向两侧席卷过去。整齐的脚步出“嗵嗵”的响声,在大殿里回荡着,敲击着人的心神。

    庆忌慢慢踱进大殿,慢慢仰看向殿顶承尘,犹如一具雕塑,不言不动……

    夫差独立于空荡荡的大殿第四层之上,听着楼下传出地整齐的脚步声,脸上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惨淡笑容。空空荡荡的大殿上,从梁上垂下许多素缟,直垂至地。随风曼卷。大殿正前方,贴墙放着一张书案,书案上有一口漆黑亮地匣子。

    夫差脱去王冠,解去王袍。将它们弃于地上,又拔去束地玉簪。披头散,只穿一袭雪白的葛布内袍,慢慢走到那张书案旁,将颤抖地手指抚上了那口漆黑的匣子。

    那口匣子是密封的,匣口有封蜡。夫差摸挲片刻,忽然举掌在匣上一拍。“啪”地一声拍裂了匣口地封蜡,然后慢慢打开了那口匣子。

    黄色的丝绸,中间横亘一柄无鞘的锋利短匕。质朴而未做修饰的木柄,中间隐现一道血槽地锋利刃身,柄身和刃身几乎等长,全加起来长度也不过一尺。

    这柄短剑本是刺客杀人的一件利器,但它原本并无名字,直到有一位君王在它刃下饮血。

    专诸,就是以这柄短剑藏于鱼腹,穿过两柄训练有素地铜戈。刺穿衣下三层狻猊铠甲。刺杀了吴王僚;夫差的父亲公子光,就是靠着这柄短剑。弑君自立,登上王位。于是,这柄藉藉无名的短剑也就从那一天起名闻天下,被称为鱼肠剑。

    公子光摇身一变成为阖闾的那一天,这柄先染了王僚心头鲜血,又沾了专诸血肉的短剑也被擦拭得纤毫毕现,永久封藏于这口木匣中。而今,它重见天日之际,见证地又将是一次王位的更迭,又将是一番腥风血雨。

    夫差握剑,指肚从剑身上缓缓拭过。

    上一次,它吞噬了一位吴王地性命,迎来了一次改朝换代。而今,这柄凶器再现人间,它又将承担什么使命?

    夫差握紧鱼肠剑,放声大笑起来……

    大殿最高一层只有一个入口,分别自左右两侧楼梯上来的任家兵将在此汇合,重又变成作列纵队。任若惜居中站立,仰向斜斜延伸上去的楼梯看去,十余名披甲武士横剑于胸,站在楼梯上正紧张地看着他们。

    这十余名亲兵身材都很魁梧,年纪却有大有小,其中一个唇上还有细细的茸毛,也许还未过弱冠之年。楼梯下密密匝匝的矛刃,使他紧张的额头冒出了汗珠。他咽了口唾沫,慌张地看了眼左右的袍泽,忙又站稳了脚跟。每个士兵都在恐惧,或许他们不是那么畏惧死亡,但是面对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斗,却无法不沮丧。

    除了风箱般的呼吸一片静谧的楼道上,任冰月突然低斥一声:“降者不杀!”

    声音回荡,楼梯上没有人回答,那十几名吴军士兵沉默着,紧紧握着手中地兵刃。

    任冰月目中隐隐露出杀气,又喝道:“让开!”

    十余名吴军士兵地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但他们回头望了一眼,脸色重新坚定起来。

    任冰月长长吸了口气,冷冷地道:“举矛!”

    “霍”地一声,士兵们将战矛高高举过了头顶,在他们头上立即出现了一片锋刃斜指向上的矛刺森林。

    任冰月冷冷地凝视着楼梯上地那些士兵,右手并掌如刀,慢慢举起。

    阶梯上的吴军士兵徒劳地举起了手中的剑,与气壮如山的他们对峙着,却不知该把手中的剑劈向何方.

    “掷矛!”任冰月的耐心终于耗尽,她把右手向下狠狠一劈,所有站在阶梯上的士卒都奋力将矛掷出,“呜”地一片嗡鸣,楼梯上、扶手上、门楣上、画柱上,密密麻麻钉满了长矛,那十余名士兵已经不见了,他们被埋没在由长矛组成的荆棘丛中。一道道鲜血,如蜿蜒爬出的蛇,从那“荆棘丛”中钻出来,沿着楼梯缓缓向下流淌。

    “冲上去!”

    任冰月一声低喝,立即自队伍后面冲出几名手中仍执着长矛的士兵,拨打着钉在楼梯上的长矛,踢开被鲜血浸透的尸体,清理出一条通道。任冰月在士兵们地护拥下,沿着这条通道一步步向上走去,在他们脚下。出现一个个鲜血浸润的脚印。

    “哈哈哈哈……”大殿上突如其来传出一阵疯狂的大笑,然后又迅寂然无声,任冰月立即加快了脚步,率领士卒们冲上大殿。四面通透的大殿上。一匹匹布缦从大殿的横梁上垂下,在风中轻轻律动。就像招魂的幡。一根根巨大的立柱掩映其间。

    任冰月黛眉一蹙,一声“搜”字还未出口,忽地嗅到一股特别的味道。

    她双臂一展,止住自己的兵士,狐疑的眼神四下一扫。慢慢垂头看向脚下。一道道水痕蛇一般蜿蜒游来,任冰月吸了吸鼻子。诧然道:“是酒?”

    “轰”地一声,一团火苗腾起,沿着那遍地流淌地酒液向他们猛扑过来。

    “不好!快走!”任冰月见势不妙,立即率人逃回楼梯口,到了楼梯口任冰月扭头一看,这片刻功夫大火已熊熊而起,一条条燃烧的布缦将火蛇引向了楼顶的承尘雕梁。喷吐的火焰中,她看到夫差手握一柄短剑倒刺入腹中,熊熊大火已将他包围,瞬间吞没了他魁梧地身影……

    围在大殿旁的士兵们不得不一退再退。因为整座大殿都变成了一座熊熊燃烧地火把。哪怕隔着十多丈远,顺风处热浪仍炙得人皮肉烫。不时有燃烧的巨木轰然落下。砸起一片飞飞扬扬的火花木屑,迫使众人继续向后退开。

    任冰月看着那座即将完全倒塌的大殿,因为不能手刃仇人而心有不甘。英淘抱臂站在一旁,看着遥遥欲坠的摘星楼,喃喃自语道:“夫差临死,总算做了件让人看着顺眼地事。相国大人还命我挑两座楼来烧一烧呢,这把火一起,全城都看得见,倒是省得我动手了……”

    “相国大人……,对了,相国大人呢?嗯?大王也不见了……”

    庆忌和孙武并肩走着,沿着笔直的王宫御道,前方已经能看见宫门外那两座巍峨高耸地阙楼。偶尔回头,还能看见后宫深处那座熊熊燃烧的摘星楼。风向开始转变,随风吹来些木料燃烧的灰烬。

    日已西斜,无数道霞光穿透天边的云彩,把一道道光影投射到王城中来,那灰烬便像蝶儿般在那光影中飞舞

    远远的,传来沉闷的“轰”的一声,随即便是千百人一齐出的欢呼声,庆忌站住脚步,若有所思地望向那片原本矗立过一座巍峨高楼的天空。现在,那里只有一道冲宵的烟柱伴着火光,无数地飞灰使那烟柱看起来雾蒙蒙地。摘星楼倒下了,夫差的吴国灭亡了,他将成为这里地新主人。从逃奔卫国,到姑苏称王,几起几落中,无数的人为了他或因为他而战斗,受伤、流血,乃至灰飞烟灭……,终于为他打下了这片江山。

    熟悉的、不熟悉的许多面孔,从记忆深处重新泛入他的脑海,那都是曾经追随于他左右的兄弟,如今他们都已长眠于地下。曾经巍峨的摘星楼倒下了,也许明年的一场春雨后,那片废墟上就会长满野草,两年之后,就不会有人再记得那里曾有一座巍峨的宫殿。那些曾追随着他,披肝沥胆、洒尽热血的大好男儿呢?

    孙武站在他身旁,也眺望着化为飞烟的摘星楼,轻轻地说道:“摘星楼,倒了。”

    庆忌点点头:“在那片废墟上,很快会重新建起一座高楼。伍员为阖闾建起了这姑苏大城,孙相国,便请为寡人建一座姑苏第一高楼吧。”

    孙武颔道:“臣领旨,这座楼……还叫摘星楼?”

    “不!”

    庆忌摊开手掌,让一片黑色的灰烬蝴蝶般地飞旋着,落到他的掌心,轻轻地说:“这座楼,就叫……凌烟阁吧。”

第236章 入主吴宫

    “两位王叔、孙相国,你们看看,这是寡人初步拟定的官吏名单,你们看看可有什么意见?”

    庆忌递过自己草拟的名单,掩余、烛庸和孙武接过来,凑在一起认真的看起来。六卿、五官、上将军、上大夫,朝中重臣的安排一行行看下来,烛庸先把浓眉一蹙,困惑地问道:“大王,这名单上,有许多都是朝中旧臣啊。公子光、夫差先后称王时,这些人为求自保,附逆阿谀,大王复国登位,他们更是寸功不曾立,大王未对这些人抄家灭族予以惩戒治已是天大宏恩,怎么可以还要重用他们呢?”

    庆忌颔道:“我用他们,原因有三,一:使用旧臣,尽量不做大的变动,可以安抚民心。民心定则社稷定,社稷定这江山才能坐得稳。如果说他们不曾为寡人的新吴国立过大功,那么此后却是一定要立下大功劳的;二、如今吴国千疮百孔,百废待兴,正是急需用人之际。寡人军中多是武将,擅兵束不擅民事,这些人长于治理政务,而且熟悉吴国上下情形,所以能迅挥作用,使寡人的朝廷尽快恢复对吴国的统治;三、这些人皆为吴国之臣,或名声显赫、或才干出众、或为耿介君子,对我吴国一向忠心耿耿。公子光篡位自立,对他们来说区别只是谁做大王而已,他们或迫于形势,或为求自保。这样做也算是情有可原。寡人正是用人之际,岂可因小失大,水至清则无鱼啊。有些事,能包容的便只有包容!”

    掩余捋须赞道:“大王说地是,要尽快恢复吴国元气,这些老臣还是要用的。只是,咱们军中诸将战功卓著。如今大王稳坐了江山,这赏罚却不可不分明。以免诸将心生怨尤。”

    庆忌笑道:“寡人明白,你看后边,这些有功之臣皆有封赏,而且仍然掌着兵权。只是他们毕竟不擅民政,寡人不想弃长取短。让这些武夫转而去理民政之事罢了。”

    掩余点点头,继续向下翻阅着。烛庸最在意的还是自己以及自己这一派系将领地安排,方才匆匆一瞥,见到许多旧臣名字,这才按捺不住提了出来,如今庆忌既这样说,掩余也表示同意,便不再言,低下头从最上端依次看起。

    这份名单上,孙武为相国,总理全国民政、军事、赋役。论实权乃是大王之下第一人。他是庆忌心腹。此番伐吴夺国功劳最大,他做相国。正是众望所归,而且庆忌在城外称王时便已任命他做相国,那是不需讨论的了。

    六卿之中,掩余排在最前面,职务是大司徒,治民事,掌户籍,管理田赋、民役,乃是六卿之。自己担任大司空,六卿之中排名第二,管理土地、建筑、水利、营建,乃是一个大大的肥差,这样安排实也挑不出毛病来。再往下,英淘担任大司马,主掌吴**事,在庆忌身下这些兵将中算来算去,除了梁虎子和荆林,确也没有人能替代他。

    只是赤忠成了大司寇,让烛庸略略有些不满,大司寇的实权虽仅次于他们三人,但大司寇掌管刑狱诉讼,赤忠做了这个官,就得交出兵权,烛庸费了好大力气才和赤忠拉近了关系,如今赤忠兵权一解,对赤忠个人前程富贵来说,固然是高升了一步,但是对他烛庸来说,不啻于失了一臂。

    不过再往下看,他的心腹将领,原武原守军统领平布仍统领所部兵马,兵权丝毫不曾受到损害,同时官升少司马,地位仅次于大司马英淘,让他地心多少又平静下来。

    烛庸见自己的人大多安排地还算满意,遂点头道:“对大王所拟的这份名单,烛庸也无其他意见。”

    孙武略一沉吟,拱手道:“大王,六卿之中的太祝、宗伯,皆是吴国老臣和王室宗亲,臣对此并无异议。只是……为何朝臣之中不见荆林、梁虎子两位将军,两位将军忠心耿耿,追随大王几番浴血,可谓劳苦功高。这两位将军,不知大王如何安排?”

    庆忌道:“寡人自然不会忘了他们,只是这两位将军并不在朝中任职,是以这份名单中没有写明,寡人之意,荆林、梁虎子两位将军,皆拜上将军之职,梁虎子将军驻守于南武城,荆林将军驻守武原,阿仇、再仇受荆林将军辖制,分别驻兵于李和御儿城。这样安排,相国以为如何?”

    孙武听了他这样的兵力部署,双目中光芒一闪,心中已有了悟。公子掩余的养气功夫却不及他,听到这里已脱口叫道:“大王如此安排,可是意在越国?”

    庆忌微笑道:“只是防患于未然罢了,暂时还谈不上图谋越国,当务之急,是稳定我吴国内部,救济灾民,恢复秩序,重建统治。因此,寡人需要各部官员尽快走马上任,使寡人地政令上传下达,通行无阻,得到有效的执行。两位王叔和孙相国既无异议,可按这份名单,去向相关人员通个消息,让他们有所准备。明日廷议,寡人就会当众宣布。”

    “是,微臣遵命,告退!”孙武、掩余、烛庸一听此言,连忙裣衽而起,拱手向庆忌道别。

    三人退下之后,庆忌也振银起,行至廊下,瞧了瞧殿前情形,宫婢、寺人们忙忙碌碌穿梭不息,正在收拾着因战斗而破坏地器具,清洗着沾了血迹的地面,拔去门上、窗上的箭矢,修补着创痕,涂刷油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息。

    满目仓夷,百废待兴。百废待兴的又岂只是这一座宫城?庆忌皱了皱眉,回道:“去。告诉寡人地亲卫在宫前等候,寡人马上要出宫,巡视全城。”

    庆忌身后随侍着两个寺人。只有十岁上下。生得眉清目秀,只是身材有些单薄,两人刚刚被拨来侍候庆忌,还不大了解这位大王的脾性,跟在他身后一直怯生生地瑟缩着身子。就像两只小鹌鹑,此时一听大王话。两人同时长出了一口气,如蒙大赦般地答应一声,争先恐后地逃了开去。

    庆忌换了一身便袍,打扮停当走出后宫,便见自己的亲兵卫队已在前宫等候。一瞧了他们地模样,庆忌便愣在那儿。眼前浩浩荡荡一支军队。衣甲鲜明,旌旗飘扬。中间一辆撑着七宝伞盖的敞蓬王车,前后各有四辆战车将它紧紧围在中间,每辆战车上御手持缰,车左执矛、车右佩弓,其余武卒散布外围,不是长矛手便是剑盾手,一个个杀气腾腾,庆忌见了不禁失笑:“你们摆出这副阵仗做什么?要去打仗么?”

    “楚杰见过大王!”一员武将大步腾腾地走过来,向庆忌叉手施礼。如今阿仇、再仇都做了将军。这楚杰也是跟随庆忌多年地近卫亲兵。此时已升做右卫兵,负责庆忌安全。

    “楚杰。寡人要出宫看看这姑苏城,你只带些机灵地侍卫便装随行便是,摆出这副阵仗做什么?”

    “启禀大王,如今这姑苏城尚不安宁,也不知暗中是否还有夫差余孽潜伏,大王既要出行,安全不容有失,这些人末将还嫌带的少了。”

    “简直是胡闹!”庆忌又好气又好笑,如果摆出吴王地仪仗,那他还能看到什么,此时君王出行,虽不至于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可是这样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走上姑苏城头,自然也就成了净街虎,有没有士卒为非作歹他看不到,百姓庶民有无困厄更是无从得知了。

    “寡人要看看这姑苏城,看看姑苏城中的百姓,看看姑苏城中地民情,你摆出这副仪仗,寡人还能了解什么么?遣退卫队,只挑十余名身手矫健、机灵过人的士卒,换上寻常衣服,随寡人出宫。”

    “大王……”

    楚杰还待再劝,庆忌把脸一沉,喝道:“楚杰,你敢违抗寡人命令么?”

    楚杰刚刚升任兵卫长,在庆忌面前比不得阿仇和再仇有底气,一见大王翻,楚杰心中打怵,被庆忌声严厉色一通训斥,只得乖乖地解散了队伍,挑选了十余名身手灵活的勇士去换上平民衣服。

    一行人更换衣装,打扮停当,便随着庆忌向外城走去。姑苏王宫十分庞大,俨然便是一座城中之城,王宫里边按着从外到内的顺序划分出不同的区域,再往外走,虽然也有庭宇楼阁,但更多地却是花木繁盛,间或还有一畦畦果疏菜园。

    这个时代便是王宫里也有种植禾稻蔬菜的地方,宫外更是如此,姑苏城里有许多田地,生战事地时候,只要城中有活水,即便困上三年五年城中也不愁吃用。此次若非季札出面,利用他在吴人心中庞大无匹的影响力使得吴人哗变,庆忌除非不计牺牲日夜不停地强攻姑苏,否则决难这么快便入主吴宫称王。

    庆忌没有走正门,他向左侧宫城走去,行经一处宫殿,这里已是外宫,房屋稍显间陋,照理说也不该有什么重要器物储放,可是殿外有许多兵丁持戈把守,把那长长一排殿宇围得水泄不通,庆忌心中好奇,便唤过守卒统领,问道:“是谁让你们在此把守的?这一排房屋中,藏的甚么重要器物?”

    那统领单膝点头,向他禀道:“回大王,奉相国大人令,末将在此看守。这几排宫殿中,关押的都是从楚国郢都、各大城邑、以及九凤谷掳来的楚国士族公卿、官吏大夫、豪门家主。末将等攻入王宫之时,这里的守军也一哄而散,幸好门户都锁着,里边的楚人不知外面生了什么事,是以无人敢逃走。”

    庆忌饶有兴致地看看那一排宫殿。当初阖闾把这些人掠回来,既是为了今后以这些人为人质继续向楚国施压。同时也是因为这些人身份尊贵,原本都身居高职,位高爵显。将要楚人无论要赎买哪个回去,都得付出一大笔钱,到时自可勒索一笔,这就行同绑票了。不过在那个时代,这种行为即便在诸侯国之间。也实属寻常。

    庆忌略一沉吟,问道:“那么。他们现在可知宫中到底生了什么事么?”

    那统领沾沾自喜道:“是,他们如今已知是大王率兵入城,大败夫差,已入主吴宫称王了。这些楚人都欢喜雀跃,不断嚷嚷着要末将去告知大王。放他们回国呢。末将便告诉他们,大王刚刚入城。有许多大事要做,现在还没功夫搭理他们,他们这才安份一些,不过却都开心得不得了,方才里边还有楚人放声高歌,被末将喝止了。”

    “哦?”庆忌眼珠一转,放低了声音道:“那么,他们除了知道寡人入宫,还知道些什么?”

    那统领见庆忌鬼鬼祟祟的,自己地声音也不由得放轻了下来:“旁地没有了。孙相国吩咐过。只管看着这些人,一切听候大王吩咐。既不得伤害他们,也不可胡乱回答他们地询问。”

    “如此甚好!”庆忌喜不自禁,他翻身下马,向那统领招手道:“来来来,近前答话,你现居何职,姓甚名谁?”

    那统领连忙跑上几步,向他行礼道:“回大王,末将是相国大人在飞狐谷时招募地新兵,因战功而晋升为卒长之职,名叫郭笑。”

    庆忌拍拍他地肩头赞道:“好,如此说来,你入伍尚不过一年光景,竟尔升为卒长,可见作战是十分勇敢的,前途不可限量。”

    郭笑被他在肩头一拍,浑身的骨头都为之一轻,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连忙不知所谓地拱手逊谢道:“岂敢,岂敢,过奖,过奖。”一句话说完,这才醒起对方乃是吴国大王,可不是绿林中的兄弟,连忙又打躬作揖地道:“多谢大王称赞,末将愧不敢当。”

    庆忌哈哈一笑,说道:“有什么敢不敢当地,你听着,寡人再送一份大功给你,只要你把这件差事办好了,寡人作主,再升你为旅帅,来日多立战功,拜将封侯亦非不可能。”

    郭笑一听喜出望外,由卒长而至旅帅,那是一个门槛,升上去就是将级军官了,他本是啸聚山林的一个贼寇,能有如此前程,那是作梦都不敢想地好事,此时喜从天降,欢喜的无以复加,连忙说道:“大王将吩咐,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庆忌笑道:“这件事么,要看你够不够机灵了,赴汤蹈火那却不必。”

    庆忌实也看出此人貌似粗鲁,一身匪气,实则机灵狡黠,配上他这粗犷外形,尤其能起到迷惑人心的作用,便道:“你听着,这里面关押的,都是楚国公卿权贵。寡人与楚国缔结了盟约,早晚是要释放这些楚人归国的,所以饮食、住宿,你要好生招待着,有什么需要,可与孙相国索取,不可委曲了他们。不过,楚人和咱们吴人,终究不是一条心,对人也不可言无不尽,昨日宫中起火,你可晓得?”

    “大王,摘星楼那大火冲宵而起,满城都看得见,末将自然晓得。”

    庆忌摇头道:“错了错了,岂只摘星楼火起。”他顿足骂道:“夫差丧心病狂,眼见大势已去,竟将整座王宫点起火来,寡人虽使人尽力扑灭,可惜……唉!内宫整个东侧楼群,已尽数付之一炬,那里储藏地可是整个吴国财富啊。”

    郭笑见庆忌一副痛心疾的模样,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便回过味来,不禁咬牙切齿地顿足道:“大王说地是,王宫中火势蔓延,不止东侧楼群尽皆付之一炬,其他宫群多多少少也受了火灾,公子光掳自楚国的财富可是尽皆化为飞灰了,那夫差还想把关押楚国众臣的这片楼群也尽皆烧毁呢,幸亏大王及时入宫,使小将保住了这里,才保全了楚国诸位公卿大夫。

    庆忌眉开眼笑,拍拍他的肩膀道:“郭笑。你很不错,做个旅帅绰绰有余。”

    郭笑陪笑道:“谢大王夸奖,末将原是替人销贼脏地一个珠宝匠人。事情败这才做了山贼,后来投效到相国大人麾下。这匿贼脏、洗贼脏的功夫,原是用熟了了”,他嘿嘿一笑,小声地道:“至于这黑吃黑么。不敢有瞒大王,小人原也干过几回。”

    庆忌默然片刻。哭笑不得地道:“郭笑,你……嗯,很会说话。”

    郭笑点头哈腰地道:“大王夸奖,大王夸奖。”

    庆忌笑道:“去做事吧,寡人要出宫去。不必身前侍候了。”

    “是是是!”郭笑连忙打躬作揖地退了下去。

    庆忌向那片楼群又看了一眼,这才返身上马。上前行去。看到了这处关押楚国权贵的楼群,庆忌心中忽地冒出一个主意,他不只要这些楚人替他做一个见证,证明公子光掳自楚国地大批财富尽皆毁于一旦,还想利用他们挥更大的作用。

    楚国与吴国的盟约完全是一种利害结合,彼此地友好关系十分脆弱,两国国内一旦稳定下来,彼此之间地龃龉争端必然再起,楚国是瘦死地骆驼比马大,吴国如今内忧外患。还需休养生息。如果卧榻之旁有一强敌殊为不妙。如果他找些理由扣住这些楚国权贵不放,他们所留下地权力空白必然会被一群新生力量取而代之。到那时如果再放他们回去,而且他们地根基和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那么这群楚国的老权贵与既得利益的新权贵们之间……

    庆忌想到这里,唇边隐隐出一丝诡谲的笑意……

    姑苏街头,一行人缓缓行来,中间一匹白马,马上端坐一个葛袍男子,头戴冕冠、唇上微髭,身材魁梧、相貌英俊、腰悬一柄长剑、气度十分威严。十余名佩剑武士将他护侍在中间,一边警觉地四下观望,一边做出驱赶闲人回避的动作。

    其实不用他们驱赶,那些普通百姓见了这骑白马地男子,便已识趣地避到了一边。仅那通体没有一根杂毛的白马,便非寻常人家可有,何况他身前身后还围着那么多满脸杀气地大汉。

    “吁……”庆忌勒住马缰,凝视看向路旁。那里是一片大火焚烧过的废墟,这里尚属内城区域,庆忌围城时抛石机造成的破坏影响不了这里,入城之后又严令士卒不得滥杀无辜,不得纵火劫掳,内城丝毫没有受到破坏。他仔细打量一番,才现这处废墟不像是新近才焚烧过的模样。看规模,这所宅院定属大户人家,也不知因何失火,竟然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里……是何人府上?”庆忌用马缰一指,向身边侍卫问道。

    楚杰连忙拦住一个路人,问道:“喂,你,站住,这座遭了火灾的宅院,你可知道它是何人名下的产业?”

    那人见这伙人气度不凡,不敢不答,忙停住脚步道:“这户人家,原是我吴国铸兵第一家任氏的房舍产业,早前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庆忌听说这里便是任子英的居处,不由沉默下来。任子英,对家族所做的牺牲,让他也不禁为之动容。任若惜入城后,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来此祭拜亡父了,她旧居已成为废墟,现在也不知暂住在哪里,入城这一夜半天,处理忙碌的事情太多,还没有时间去想对她地安置。任若惜对他一往情深,这个女子他是一定不能辜负了地,而对任家的付出和功劳,他也必须得予以回报。同时,他又必须保持必要地警惕,既要报答了任家,让任家富贵荣华与国同休,又不能任其坐大以致不可控制。事涉权柄,便连兄弟父子都靠不住,任若惜姐妹一介女子,不会有什么野心,但是谁能担保任家将来不会出一个野心家?

    庆忌沉吟半晌,双腿轻轻一踢马腹,缓缓向前驰去,心想:“任家,我是一定要把它打造成我吴国的军火寡头的,而且这军火,我还会主动贩卖与各方诸侯。既要让任家壮大,确保任家的富贵和延续,同时又得保证任家不会展到不可控的地步,或许……国家参股经营,会是拴住这匹骏马的一个办法……

    庆忌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向前行去。

    姑苏城是楚人伍子胥所建,布局既有吴国特色,和依据地势的独特之处,特点,也参考了楚国城池的一些建筑特点。城中所有的重要建筑,都集中在位于姑苏城中央的内城,宫殿附近。台榭、仓廪,府库、祖庙、祭祀土神的社、祭祀谷神的稷,官卿大夫的邸第和给外国使臣居住的客馆,均位于此处。外城纵横交错的街道两旁,井然有序地分布着民居、墟市、旅馆、店铺。

    庆忌巡遍全城,渐渐安下心来。这座雄城平安得手的好处就是,只有外城贴近城墙部分损毁严重,而且仅限于阊门和盘门,这样对城中百姓的抚恤救济工作可以大大减轻,要恢复元气也容易的多。

    吴国的织造和冶炼天下闻名,同时江南水乡,河谷土壤肥沃,鱼米也极充足,吴人不喜欢吃猪牛羊肉,而嗜好鱼虾水产,螺蛳蛤蚧。这些东西纵横交错随处可见的湖泊河道中十分充足,只要解决了今年因战乱而造成的粮食缺乏问题,吴国很快就能恢复元气。想至此处,庆忌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

    任若惜姐妹现住在哲大夫府上。哲大夫便是先于任家,最早向城外庆忌示好的那位王族姻亲,因为被满门抄斩,府上已无男丁。女眷付军中做了营妓,饱受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凌虐,也已大多香消玉殒,这座空宅便成了任家姐妹的临时居所。

    浴室汤池中,若惜姐妹正在沐浴。任若惜轻轻撩起水,抚摸着自己的香肩。池水清澈,她那曼妙动人的娇躯在水中若隐若现,乳脂般滑腻雪白的肌肤,蜂腰纤细,臀似圆丘,胸前峰壑起伏,**美不胜收。

    一旁任冰月倚在池壁上,懒洋洋的神情,浑然不似以前那般活泼,经历过这许多人生变化,她好象突然长大了不少,只是她的身子仍然显得稚嫩,比起姐姐来,少了些成熟的丰腴。她的腰儿窄窄小小的,连女性本该线条丰腴的臀股都显得玲珑小巧,腹部极薄;两条随意踢着水花的美腿粉光致致,又白又嫩,那种少女肌肤的紧绷细致,别有一番风味。

    “姐姐……”

    “嗯?”

    任冰月未语先羞,脸蛋突然红了起来,艳若石榴花:“姐姐,他……他在齐国,真的把我的身子都看光啦?”

    “谁?”任若惜好象正想着心事,妹妹的话完全没有听进耳朵里去。

    任冰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谁谁谁,还有几个谁?”

    “哦……,他呀……”

    “就是他呀,我真的被他看光了?”

    “都问了几次了,你别问了成不了?”

    “可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呢,这是我的事,你总该让我知道,是不是?”

    任若惜不耐烦地道:“看光啦看光啦,叫你不要起身,谁让你光洁溜溜地爬起来的,还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要不是你拉我,我还不会被他看……,哼!这下你满意了?”

    任冰月呻吟一声,身子往下一矮,整个人都沉进了水里,一头秀飘浮在水面,就象一片云,遮住了她的头面。

    任若惜伸手想去打她,一条娇嫩的玉臂扬在空中,却忽然停住,半晌,只幽幽地叹了口气:“摇光和小蛮身份贵重,我却只是一个商贾之女。庆忌呀,如今你是吴国之主了,你要怎样……怎样来安排我呢?”

第237章 廷议国策

    庆忌早在兵围姑苏城时就已登基称王,自然不能再举行一次大典,但今日是他入主姑苏城后第一次朝会,而且要封赏群臣,自然格外引人注目。

    一大早,庆忌就收拾停当,衣着隆重地登上大殿,群臣毕集,武将披甲,大夫饰袍,人人腰间佩剑,环佩叮当,显得兵强马壮。庆忌登上王座,孙武率群臣俯拜朝堂,齐呼大王,齐刷刷的声音震撼着整座大殿,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

    俯视着黑压压向他膜拜下去的群臣,庆忌心中突地想起了前世的一个人,若不是他在所有演职人员都休息之后还要自己去检查道具,今日的席斌,仍是一个跑腿打杂的场记,而今日的庆忌,该已化作一坯腐土了。王导,你在另一个时空的摄影棚里,现在仍在拍戏吧?而我……却在这里导演着一出关乎无数人性命前程的人生大戏。醒握杀人剑,握美人膝,想规则女人就规则女人,想规则男人就规则男人,公卿大夫、贩夫走卒,命运莫不掌握在我的手上,可惜……这份荣耀,我却不能和故人分享……”

    他嘴角牵动,莫名地笑了笑,展开大袖,朗声道:“众卿免礼平身!”

    一声清朗的声音传遍大殿,殿堂上群臣纷纷起立,仅是那趋进、跪拜、起立、退下种种整齐划一的动作带起的衣料磨擦声音,听起来都有种铿锵之音。

    庆忌虽要于今日公开封赏群臣,但是昨日便已通过掩余、烛庸和孙武把他的安排透了出去,因此群臣对他的安排心中有数,朝堂上地站位和序列方能做到井井有条。不致出了纰漏。

    今日有许多吴国老臣上殿参拜新君,他们昨日虽就已到宫门前请见,今日却是庆忌复国后初次与他们相见。其中许多老臣庆忌都是熟识的,只是当初庆忌离国赴楚作战时尚是一介公子,今日归来于朝堂上重见,却已是君臣的名份。

    庆忌照例说了一通新君登基、嘉勉群臣的话,然后便拿起案上一卷竹简,让寺人交予孙武。孙武双手高举过顶,于阶下受了,然后转身面向群臣。展开王命诏书朗声宣读。

    众臣心中早已有数,朝堂上一片肃穆,群臣静静聆听着,直至孙武宣读完毕,群臣才一齐再次趋前跪拜,谢过君恩。六卿之中。太祝、宗伯都是朝中老人,太祝在上古时代本是六卿之,权位最重,因为那时占卜、祭祀、沟通鬼神才是统治者最为重视的事,如今太祝已沦为并无多少实权的一个大臣,但仍位列六卿之中。地位甚高。吴国太祝年逾八旬,白苍苍、老态龙钟,一向只专心研究占卜、周易、和他的巫医之术,素不过问国事,谁做吴王对他来说全无分别,同样的,对做了吴王的人来说,这位纯学术研究者在政权上同样没有什么威胁。

    宗伯的地位还是相对较高地,原本天下除了周室和鲁国称此官为宗伯,其他诸侯国都称宗人。不过庆忌称王,自可对这官职名称和职能略作改动。吴国宗人,也就是如今的宗伯由王室成员担任。代国君管理王室各主脉、支脉的成员、管理王宫事务,管理吴王的私人事务,掌握邦国祭祀典礼,其职务相当于后世的礼部尚书兼宗人府大总管。

    如今这位宗伯是庆忌王叔祖一辈的人,是吴王旁支之中年岁最老地一位公子,名唤姬中齐,只是这名字多少年也没人叫起了,这位老人如今也快七旬上下了,自诸樊称王时便已做了宗人,也算是吴国政坛上一棵长青松了。

    群臣封赏已毕。庆忌道:“吴国连逢战乱。百废待兴;且天下大乱,吴国国力民寡。亦需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方可应付天下变化,众卿各有职司,当克尽职守,为国效力。大朝会之后,相国与六卿留下,寡人还有些事情商议。众卿如今尚有何事禀奏,如无要事,便可退下,各依职能,履行职责。”

    “启禀大王,老臣有言。”庆忌话音刚落,宗伯大人已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走到殿中,向他施了一礼,庆忌有些意外,不知这些王叔祖有什么话讲,忙道:“宗伯请讲。”

    “是,”宗伯又施一礼,徐徐说道:“我王登基,继先嗣后,要安国本民心,不可无后无嗣。如今吴国已经安定,大王应早日礼聘于诸侯,纳后聘妃,生养子嗣……”

    难怪这老家伙不管谁称王,始终稳立不倒,敢情尽研究些不涉利害的事情,庆忌失笑道:“这个么,宗伯说的是,寡人是要考虑考虑的。”

    宗伯一听,精神一振道:“大王,我王位比周天子,按礼,妃嫔亦当相同。当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不知大王欲向哪位诸侯求亲,聘请王后、夫人人选,臣职司所在,也好早做准备。”

    这位宗伯大人是不是闲得慌,做媒人做上了瘾?庆忌啼笑皆非,如今群臣刚刚上任,又不好拂了这位老人的面子,打消了他地工作热情,只好干咳一声道:“这个么……,宗伯所言,乃是周礼。寡人称王,已不奉周天子为主,又何必遵循于周室之礼,讲什么一后三夫人呢?”

    宗伯一呆,讶然道:“大王要改变宫嫔后妃之制?呃……这也使得,只是不知大王欲如何改变后宫嫔妃之制,臣奉诏办理就是。”

    庆忌无奈地摊了摊手道:“这个么,寡人是有些想法,只是还没有考虑全面,待朝议之后,择个时间,寡人再与宗伯细细商量。你看如何?”

    宗伯一听大王要与他共商后宫定制之事,顿觉受到重视,不禁喜出望外,这才称命,心满意足地退回一旁。庆忌打了这位不着调的王叔祖,又向群臣问道:“众卿尚有何言?”

    今日众臣刚刚领了职司,对自己负责的事总要做些了解,才好展开治理工作,目前自然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进言,见群臣相望无言。庆忌便道:“既如此,众卿领了所司印信便退下吧,相国与六卿留下,寡人有事相商。”

    群臣拱礼退下,大殿上顿时空落下来,寺人匆匆上殿。铺好案席,孙武与六卿谢礼落座,庆忌便道:“纵观天下,欲称霸于诸侯者,莫不依靠强大的武力;然一城一地之得失,一战一役之胜败固然容易。其辉煌却只是昙花一现,若无强大国力支撑,穷兵黩武只会使得自己精锐尽失,国力疲弱,最终不但不能称霸天下,反而受制于人,寡人既主吴国,有心奋图强,使我吴国成为天下强国。因此,立国之初。如何使得国富民强,兵力强盛,便须早做打算。不知诸卿有何见解?”

    孙武目视庆忌,面微笑,即便以他地见识,也只以为庆忌是想壮大吴国,并长久称霸于诸侯列国,而决不敢想庆忌会有并吞天下之心,那时的人在思维上还没有一统天下的抱负和想法,而且那时的人口之少,实也不具备一统天下的动机和条件。

    庆忌见他模样,便问道:“今天下大势。吴国北有齐晋。西有秦楚,南方有越。如蛇盘腹心,随时会寻机噬咬,在越之南,便有未曾开地蛮荒之地,而东面,则是万里海疆。这就是我吴国当前情形。

    国内来看,连逢战乱,以致误了农耕,国库空虚,赋税不足。今秋明春,恐怕会出现大面积的粮荒。万幸的是,中原诸侯战火正烈,我吴国偏居东南一隅,只要平定了国内,慑伏了越国,暂时尚无万忧。这是上天给我们恢复元气,壮大国力地好机会,只是如何着手,还需从长计议,不知相国何以教我?”

    孙武略一思忖,说道:”大王,欲壮大吴国,便涉及内政、外交、军事诸多方面。以臣之见,最最重要的,便是内政。称霸天下,非一朝一夕之功,欲壮大自身,如今急需地,一是财、二是人,两者不可或缺。

    臣昨日查点了吴国户藉在册人数,约有四十余万户,加上不在户藉的奴隶、行商、乡间野人,我吴国人口在三百万左右。这些人口,光是耕守我吴国之地已嫌不足,以致地广人稀,乡村冷落,更不要说北望中原,称霸天下了。

    是以,臣以为,我吴国当休养生息,鼓励生育,增加人口,屯积钱粮,积蓄财力,仅此,至少二十年的功夫才能见效。不过……方今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个大好机会,我吴国已经稳定下来,没有战乱之苦,仅这一条,对这些到处逃难的百姓来说,就极具吸引力。只要大王大开方便之门,比如开垦荒山瓢者,国家暂贷钱粮,土地归其所有,三年之内免赋,列国闻讯,扶老携幼赴我吴国者必重。只是……我吴国今秋明春怕就要有粮米之荒,如果一下子再增加许多百姓,恐怕更加承担不起。”

    庆忌倒未想到移民的这个好办法,听孙武一说,不由矛塞顿开。那时候的百姓还没有形成浓重地乡土观念,无论是庶民还是士子,很少有宁死不离乡土的地人,那时奴隶制形将彻底崩溃,奴隶逃离世代居住地家乡的事已屡见不鲜,而士子为求闻达也时常周游列国,至于有土地耕种地庶民虽轻易不会离开乡土,但是不代表战火绵延波及他们安危时也不迁徙。吴国除了大城大邑,交通要道处,乡野间常常时湖泊野草一望无际,走上半天才偶见一个小村庄,人口比起中原大国少得可怜,要是靠自己生养人口,地确是旷日持久,以优惠政策招纳移民在目前天下大乱的形势中确实是个好办法,那些移民便是只开荒种地,对吴国来说已经足够,何况其中必然还有不少各行各样的成手匠人,甚或有才学之士。

    庆忌想到这里,不禁击掌叫好道:“妙呀。寡人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这个办法好,至于粮荒,寡人倒有些法子。成秀原是鲁国大商贾,屯积了大批粮食,如今他在我吴国做了大夫,正是近水楼台,寡人可以把他屯积的米粮全部买下。我吴国江河纵横,鱼虾充足,再加上四季如春,野菜野果亦可充饥。寡人还可以造大船,织巨网,出海捕鱼,这样不但一时的粮荒可以解决,今后还可以有充足的食物应付人口地突然暴增。”

    他们一谈政事,便只有掩余、烛庸、英淘、赤忠聚精会神地听着。太祝和宗伯两个老家伙却开始装聋作哑.太祝大人闭目养神,心里念念有词,在那里叼咕着“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动而健,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命也……”。宗伯大人则正在盘算着是向秦国下聘,还是向楚国下聘,还是两国一齐下聘。庆忌讲些什么,他们是左耳进、右耳出,恍若未闻。但是庆忌讲到买粮时,宗伯大人突然反应过来,插口问了一句:“可是……我吴国国库空虚,哪有钱财用来买粮,那成秀可肯赊帐?”

    庆忌道:“商贾经营,亦需大量资金周转。如今乱世,更需现钱交易。如果赊欠,成秀名下的粮米铺子都要倒毙歇业了。说到钱财。我们现在还是拿得出来的,宫中现在金银玉器,丝绸布匹堆满了十余座大殿,这些东西尽可换来大量的粮食。”

    “什么?大王不准备把那些东西还予楚人?”这句话一说完,宗伯就恨不得把自己地舌头咬下来,他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一辈子明哲保身,今天怎么犯了糊涂。

    他是庆忌长辈,这样一问,庆忌不觉有些尴尬。这样匿人钱财。尤其对方还是自家盟友,他多少还是有些羞愧的。却见孙武不动声色,从容说道:“啊,宗伯大人这一说,孙武倒是想起件事来,宗伯大人掌理王宫事务,孙武正要将这件事移交于宗伯大人处理。”

    “什……什么事?”宗伯生恐惹怒了庆忌,胆怯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未动怒,不似夫差那般动辄暴跳如雷,心中这才稍稍放心,这才向孙武问话。

    孙武道:“孙武率军闯宫之时,夫差见大势已去,纵火焚宫,孙武虽及时扑救,却仍来不及扑灭大火,以致储放自楚国掳来财物的宫群都被夫差焚之一炬了,如今财力紧张,倒不必急着重新修建,不过必要地清理还是需要的。”

    英淘在一边忍笑道:“是啊,唉!为免百姓疾苦,购买食物米粮,我家大王节俭了宫室用度,把宫中财物尽皆付变卖,甚至御案坐椅上的饰金、王袍玉带上地美玉,都抠下来拿去换了粮食,实在令人唏嘘。但大王如此怜爱子民,消息一旦传开,百姓必然感激涕零,拥戴我

    英淘说的一本正经,宗伯听的目瞪口呆,啊啊半晌才道:“啊……,我王如此怜爱子民,实是……实是我吴国英主,老臣……老臣真是钦佩的无以复加。”

    太祝张了张眼睛,又复闭上,念念有词道:“《彖》曰:需须也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需有孚光亨贞吉位乎天位正中也利涉大川往有功也……”

    孙武又道:“民政既罢,便是外交,说到外交,楚、秦、鲁、陈等近国目前都与我吴国友好,有他们居中缓冲,齐晋尚难以危及我国,我吴国还应与这些国家密切往来,彼此结盟更好的办法,便是联姻。大王春秋正盛,后宫空虚,可以聘取秦楚鲁陈等国诸侯之女以为夫人,这样……”

    他一说到结亲家,喜欢做媒人的宗伯大人一双老眼顿时亮了起来,庆忌一见,连忙岔开话题道:“这个且不必理会,随后寡人与宗伯大人还要有所商议,你且说说军事吧。”

    宗伯大失所望,他砸巴砸巴掉光了牙齿地嘴巴,重新装聋作哑起来,孙武一笑,说道:“整军备武,以臣之见,倒不急在一时。因为这军事,必得有财力支撑,制造精良地甲胄兵器需要钱。训练士卒行军演武也需要钱,如今天下各国用兵,多为战时征召,战后遣散,这样势难保证军队地训练和战力。现在中原大国,已经逐步有常备兵队,吃军粮领军饷,要想打造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我吴国也应该有一支强大地常备军,可是这同样需要耗费大量钱财。说到底,仍是要壮大国力才成。”

    我吴国多江河,以船为车,以楫为马,舟师最是重要,同时我吴国水师本就是诸侯之中最强大地水师力量。这是我吴国长处,更该保持这种优势。如今荆林将军驻兵于南武城,这支军队已经近似于常备军了。那里濒临大海,方才大王说及要造大船,制巨网,出海捕鱼。臣以为大王便可以南武城为中心。就近制造大船,由南武城驻军轮番驶船出海,既演武又捕鱼,练出一支强大地水军。这些长期服役从军的士卒,可以减免他家中的税赋,以安军心。至于武南,将由梁虎子将军驻扎,那里多沃土平原,亦可在那荒芜原野中修建军屯,开荒地。军卒成家后可就近安置,不出几年,那里便是矗起几座新城和片片良

    “长卿所言甚是”。庆忌赞道:“寡人也觉得,我吴国当务之急不是整军,而是安民、外交和展经济。农为国之根本,方才所议甚有道理,大司徒当尽快拟出详细办法和相应的政策,以安抚国民,招纳移民。”

    “臣遵旨。”掩余拱手领命。

    庆忌又道:“农为本,商亦应兴。我吴国偏居东南一隅,尤其是现在鼓励生育,鼓励农耕。田赋必不可过重。因此便也难以满足朝廷所用,仅这一点来说。便当展商业,以商税弥补农赋之不足。况且我吴国远于中原,通过商贾,可以互通有无,将我吴国海盐鱼虾织席等地方之物远贩于中原,牟取重利,富我国民。这一点,大司徒也要拟定详细的章程来。”

    “是!”

    “如今战事已休,各地有许多荒芜了田地到处流窜的乱民,今年已错过了农耕时节,他们没有营生,久而必然生乱。我们建大船、织海网,正可以雇佣这些人去做,既可给他们一份活计,又可避免地方动乱。这件事,大司空要马上着手去做。”

    地位和威仪是相称的,一个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乞丐,再怎么振也振不出王者之气来。可他如果是一国之君,哪怕生得獐头鼠目、蛇颈鸟喙,臣子见他一言一行,仍是心中凛凛,那种感觉,是由于他的特殊地位而形成地一种心理压力。

    庆忌地地位越来越稳固,他言谈举止虽与往昔一般无二,但是在旁人心中的感觉却渐渐开始不同,便是烛庸坐在臣席听他侃侃而谈,心中也渐渐开始浮起不一样的感觉。听他吩咐下来,竟也不由自主拱了拱手,恭声道:“臣遵旨。”

    “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农人有许多人用地农具还是石犁、木铲,用来耕种熟地都嫌费事,若开垦荒地其难度可想而知,怕是三天垦不出一分荒地,倒把农具都损坏了。因此寡人想要任家等几辉锻造为业的人家今后多制造些铜制、铁制地农具出来,这样我吴人农耕才能迅展起来。”

    英淘道:“大王,农具若是贵了,农夫买不起。若是价钱便宜了,无利可图,不会有人去制造,这个只怕有些难度。”

    庆忌道:“国家之所在、朝廷之所在、王命之所在,就是要统治、规划一些必要的事情,总不能一切都垂拱而治,万事顺其自然吧?这个事,就是朝廷所命必需去做的事了,当然,利润薄些可以,却不能让他们亏了本。大司空可以了解一下,为各种农具制定个农人可以接受的购买价格,如果售价还不及造价高,由朝廷贴补匠人的损失。”

    赤忠闻言插嘴道:“大王,若是如此,又恐有不法之徒低价购买了农具,运去他国高价贩卖,又或买去后毁掉回炉,以铜铁打制其他器具用来牟利了。”

    庆忌欣然道:“好!提醒的好,你也不是一介武夫嘛。嗯,大司马可以拟个章程出来,购买农具地须按家按户登记在册,且不许多买,如果损坏需持损坏了的农具来换购新地农具。如果仍有人钻了漏洞,投机违法,那就是你大司寇地事了,一旦捉到,严惩不贷!”

    “臣遵命!”赤忠连忙拱手应道。吴国江山已定,他现在也是死心踏地的做他地大司寇了。

    初步议定了这些大事,众卿依将告退,庆忌还礼时向孙武使了个眼色,孙武会意,脚下一慢,落到了后面。

    待众人出去,孙武拱手近前,小声道:“大王,可是还有什么要事吩咐于臣?”

    庆忌亦小声道:“大事倒没有,只是要长卿陪寡人去一下藏宝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不去盘点一下楚人的财宝倒底有多少,寡人这个大当家的,心里没底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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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争之世介绍: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席斌 春秋 庆忌大争之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争之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争之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