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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大争之世txt下载     大争之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8章 造势

    干隧城,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拄着树枝艰难地行走在路上,遇见穿着体面些的人便停下,可怜巴巴的乞讨食物。他们大多身上带伤,裹着的布条似乎被血迹渗透,已变成了浅黑色。从那残破的衣着式样看,他们并非普通的乞儿,倒像是逃散的伤兵。

    一个开店的老板拿出了些食物分给他们,看看他们的样子,开口问道:“我说几位,瞧你们的模样,不是沿街乞讨的人啊,这是怎么……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那几个人叹口气,其中便有人道:“唉,一言难尽呐,我们几个,本是随大王伐楚的官兵,谁想到,在楚国打得顺风顺水,回到了吴国,反被庆忌殿下杀了个落花流水。”

    那老板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旁边唿啦一下围上一帮闲汉,七嘴八舌地问道:“听说庆忌殿下回国了,还带了数万大军,乘着长了翅膀的飞舰,是真的吗?”

    “听说大王打了败仗?现在怎么样啦?”

    “听说……”

    一个伤兵叹道:“唉,这戍,你们只是听说,我们可是亲眼得见。咱们回吴国走的是旱路,那水路曲曲折折,本来是绝不可能比我们快的,为啥庆忌殿下比我们先到了啊,就是乘了那种可御风而行的战舰。”

    “御风而行啊!”乡民们一片惊叹。

    “可不是,我们听说,庆忌殿下去年大江遇刺之后,曾经得遇仙人,传授天书三卷。所以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天目山下,咱们大王十万大军被庆忌殿下请来天神的坐骑喷火神牛,把五座大营冲得是落花流水,那一战啊,就杀掉咱们过半的人马呀!”

    “哇!那不是五六万人?”

    “可不是嘛。血流成河。血流成河啊。我跟你说。因为我是个伤兵。庆忌殿下才没杀我。我亲眼看着啊。那尸体一堆一堆地。比战车上地旗杆还高。真是惨不忍睹啊!”

    一个士兵唏嘘道。

    “那现在咋样啦?庆忌殿下真得了神助。那咋不直接取了姑苏城?”

    “这个……这可是天机。我跟你们说了。可别乱讲啊。”一个伤兵诡秘地四下看看。充分调动了听众地好奇心。这才道:“姑苏城那是王城。王城自有王气。还有神灵护佑。庆忌殿下不彻底打败大王。取了王者之气。就不能进入姑苏城。可是在姑苏城外。庆忌殿下可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乡民们越聚越多。一个个听地一愣一愣地。那伤兵道:“大王是一败再败。如今败退到东苕溪。被庆忌殿下阻住了回姑苏地路。这江山……唉!这江山。难说啊……”“说这个干嘛。诸位好心地乡亲。再施舍我们点食物吧。大王已经顾不上我们了。我们一身是伤。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得下去。只盼着……能挣扎回故乡去。见上父母妻儿一面……”

    说着说着。那伤兵便哽咽起来。

    听众们同情心大起,纷纷尽其所能予以施舍。有人问道:“你们住哪儿啊?”

    “我是奄城的。”

    “我是延陵的。”

    “我是南武城的。谢谢乡亲们呐。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还得到处讨些盘缠。以便赶回家乡,谢谢各位好心人呐。”

    几个伤兵感伤地说着,向他们一一拱手,然后拄着拐棍,七扭八歪地向前挣扎,留下那群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表着各自的意见。

    几个伤兵一瘸一拐地走出小巷,扭头看看没有人跟来,互相打个眼色,又向另一条巷子走去,同样的节目很快在另一个地方重新上演……

    姑苏城内,夫差忧心忡忡。他已收到父亲兵败,并且退却到东苕溪地消息,然而庆忌的大军却横亘在东苕溪和笠泽之间,正好挡住父王回姑苏的路。他心悬父亲安危,有心引军出城前去赴援,可是……姑苏乃是父王的根本,他如何不知,真地丢了这里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何况,又有两名信使携了阖闾的佩剑赶回城来,严令他切勿中了庆忌调虎离山之计,务必死守姑苏城。唯今之计,他只有寄望于邗邑的夫概和御儿城地守军能及时赶回来为父王解围。

    “轰!”又是一声巨响,震颤声渐渐静止了。过了一会儿,有人匆匆走进城墙下的藏兵洞,那是一个年青人,鹰鼻瘦脸,神情肃穆,双眼锐利,身手矫健。

    他匆匆奔到夫差身边,拱手道:“太子殿下,敌人抛石停止了。”

    夫差嗯了一声,从遐想中醒来,看了那青年一眼。此人姓专名毅,年纪轻轻却是吴国司马,位列上卿。一年多以前,他还是个普通的平民,连地都没有三垄。但是他的父亲专诸被伍子胥网罗,替姬光刺杀先吴王姬僚时,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事成之后,当封其子为上卿。姬光也答应了他,专诸刺王僚后,姬光登上王位,果然依履诺言,将专诸之子专毅封为上卿,担任吴国司马。专毅便也如其父一般,忠心耿耿地侍奉起吴王父子来。

    专毅年纪轻轻,才识俱无,根基又浅,虽然官职是大司马,掌管吴军水6兵马,但是实际军权却在相国伍子胥手中,他只是挂了个虚名罢了。好在这专毅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所擅长的只是从乃父所学的剑术武技,做一侍卫足矣,做吴国司马原本便不称职,倒也从不抢功揽权,因此夫差倒也颇为赏识他。

    夫差随着专毅走出藏兵洞。触目一片仓夷,这些日子城外的荆林每日射石弹泥弹,城外挖的是沟壑纵横,几乎削地三尺,城内倒是凭空增高了三尺,石头把靠近城墙范围一百步内能砸烂地一切全都砸烂了,满地都是碎石泥块,因为日日如此,早已无人清扫收拾,一眼望去。就像荒芜多年地一座空城,要在路上行走都十分艰难。

    城外的人每天也要歇息,即便轮流操纵抛石机,每日也有些时间会停止“空袭”。空袭一止,夫差便登上城墙,观察城外军队形势,一日不敢松懈。

    今日他再次登上城墙。扶着一处被砸坏的女墙向远处眺望,只见荆林军中处处炊烟飘起,远远还见十几个壮汉用粗长的木棒抬了几头褪了毛放了血白白净净的大肥猪欢天喜地地自溪边入营。

    夫差先是一怔,略一沉思,忽地勃然大怒,那按在城墙上的双手都有些起抖来。

    专毅瞧见急忙问道:“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夫差手指城外,簌簌半晌,方狠狠说道:“该杀!一群该杀的贼子!”

    专毅愕然不解。夫差也不解释,拂袖便走,愤愤然骂道:“待退了贼兵,本太子誓要找出这些人来,一个个挫骨扬灰,绝不放过。”

    原来。这几日城外荆林一方军队携带的食粮日渐不足,夫差在城上时常能见到城外军队下河捕鱼、在野间挖取野菜充作食物。因为荆林主攻阊门,无法尽数封闭姑苏城水6一十六道城门,所以夫差时常趁夜派出探马四处打听消息,得知庆忌的军队为争取民心,并不四处劫掠百姓,只使银钱购买米粮,但是小城小邑存粮有限,而且庆忌军中所携地财物也有限。近来已有用死去士兵的甲胄换取粮食的事生。

    可是昨日捕鱼挖菜的人便少了。当时夫差还有些奇怪,此时再看他们居然还有肥猪肉吃。夫差如何还不明白?庆忌地人马为谋人心,不肯劫掠庶民百姓,自己地财帛粮草又日渐不足,他们哪里来的充裕食物可用,居然还有猪肉?

    分明是四方城池地世族豪绅见风使舵,以为吴王阖闾大势已去,这才向庆忌一方投怀送抱,暗输款曲,将米粮肉禽偷偷赠送他们,以求攀交新贵。想不到父王刚刚败了一仗,吴人就如此见风使舵!夫差可不知孙武派人到城邑乡野间搞起了宣传战,已在许多吴人心中树立了庆忌有神灵庇佑,必为吴国之主地信念,对此背叛自是深恶痛绝。

    夫差大怒正欲下城,忽地一名巡城将领匆匆赶来,向他禀告道:“太子殿下,末将巡城,抓到有人向城外投射书简。”

    “嗯?”夫差双眉一立,目射凶光,面色狰狞地道:“是谁,书简上说些甚么?”

    “这个,是……是哲大夫府上家人。书……书简在此。”那将领见了夫差的模样,心头一寒,便连话都说不明白了,他慌忙将书简逞上,怯怯道:“书简尚未及射出,请……请殿下过目。”

    夫差一把抓过,“哗”地一声扯开便看,那书简上倒没供述城中守城部署,实际上那位哲大夫对城防本也一无所知。这封书简不过是唠唠叼叼讲述了一番哲大夫家与庆忌家的渊源深厚,王僚遇刺,庆忌远遁,他哲大夫是如何的痛心疾,望眼欲川,殷切盼望庆忌早日打回吴国,得登王位。其言外之意,分明是不再看好姬光父子,开始为投效新主铺设道路了。

    如今阖闾败走东苕溪,军心惶惶,民心浮动,身为监国太子,夫差心中压力何其沉重,这封买好谗谀的书信正好触其痛脚,他双膀一较力,竟将那封书简扯断了封线,竹片哗啦一声洒了满地。

    夫差缓缓抬起头来,那名巡城将领见了不由骇然退了一大步,只见夫差脸色铁青,双眼赤红,横眉立目,鼻孔张开,犹如一头喷火龙似的。他咬着牙根,一字字地说道:“去!把哲大夫一家给我抓起来,召集全城公卿大夫、世族家主,当着他们的面,把哲大夫一家所有男丁不分老幼全部寸磔而死,然后喂狗!女眷付军中充作营妓。不死不休!”

    那名将领颤声道:“殿下,哲大夫纵然通敌,也无满门抄斩之罪,何况,何况哲大夫家与殿下上承姻亲,按辈份还是您的姨

    夫差一挥手,暴戾地吼道:“不管他是谁,都按我的吩咐去做,立刻去做!你要不折不扣地执行我地命令,否则。与之同罪。”

    “是!是是!”那名将领颤声应着,急忙转身离去。

    夫差向阶下走了两步,被土坷绊了一下几乎跌倒,他暴躁地跳起来。转身又向阶上走,差点与随他下来地专毅撞个正着。专毅急忙闪到一边,夫差大步上城,望见城下兵营中炊烟。忽地拧眉道:“专毅,找些人来,向城外喊话,荆林附从叛逆庆忌,乃我吴国大敌。但能斩其级送入城中者,赏万金,封卿,拜将、授封邑!”

    天下阶级,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民、奴。能直接封为卿。那是平步青云,一下子就成了人上人了,何况除了爵,还有万金的财帛和将军的官衔,夫差以吴国太子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当然是会实现地,再由专毅来现身说法。夫差相信就算城下士卒没有人真的有胆子去打荆林项上人头的主意,也能让荆林寝不安枕,日夜防备暗算。

    专毅匆匆去挑选大嗓门的士卒上城喊话,夫差则赶下城去,直奔哲大夫府。夫差倒也真是刚毅果决的性子,满城公卿、豪族地家主被集中起来,哪怕是王族中人求情,夫差也绝不肯放过哲大夫府上下任何一人,片刻的功夫。街上已经被按倒了一片。上至七旬老人,下至未满周岁的婴儿。但凡男子,皆被寸磔。

    寸磔也就是凌迟,实是惨不忍睹的极酷之刑,受刑地惨叫凄厉如群鬼哀鸣,旁观地一个个面无人色,夫差却神色自若,向围观的公卿大夫们道:“姑苏存亡,关乎吴国江山社稷,姑苏若破,本太子必焚全城以为陪葬,满城公卿皆无活路,尔等当与朝廷同心守城,共御强敌。临阵叛敌者,这就是下场,尔等当以此为戒。来人啊,所有女子送入军中,尽皆充作营妓!”

    一群如狼似虎地士卒冲上去,把那哲府哭叫不已地女子尽皆拖走,夫差凶狠的目光从旁观众人脸上掠过,被他望及的人都慢慢低下头去,夫差冷笑三声,拂袖而去。哲府门前则丢下一群公卿大夫、世族家主们,在凄厉的惨叫声中簌簌抖……

    夫差回到阊门城楼,专毅正命一群士卒向城下喊话,向庆忌军施以攻心之计。不想城头守军喊到声嘶力竭的时候,城下营中士兵吃得饱饱的,懒洋洋地踱出辕门,在辕门外一字排开,许多人手里还拿着根扬柳枝甩呀甩的,夫差一开始还不明白它的作用,过了会儿才看明白那些人是折了柳枝剔牙。

    这是这么一些站得东倒西否毫无军容的痞子,一字排开向城头高喊:“城里地人听着,庆忌殿下大败姬光,即将登基称王。谁能杀了夫差,提头来降,殿下赏万金,赐良田,拜将封侯!”

    夫差一听气得几乎立即提矛率兵冲出城去,那荆林好无耻,居然直接照搬了他的话,还狮子大张口,替庆忌向人封官许愿。

    夫差忍了又忍,在城头踱了半天,一扭头,见专毅正站在一旁候着他的命令,夫差想了一想,招手道:“你来!”

    专毅立即趋步向前,夫差道:“父王不许我离城支援,可我对父王实在放心不下。在我身边,你的身手最好,今晚你便趁黑潜出城去,往东苕溪见我父王,此时想必御儿城守军已赶去接应父王,他们两军汇合,足可与庆忌对峙。你可告知我父王,夫概王叔正星夜兼程赶去解围,待王叔赶到,庆忌腹背受敌,三军必溃,那时请父王务必尽快赶回姑苏,我与父王内外夹攻,必可一战而灭荆林,然后由父王坐镇姑苏,我要代父出征,剿灭乱匪!”

    他说到这儿,把双拳狠狠一碰,恨恨地道:“每日站在这城头,心悬远方父王安危,敌人近在咫尺却又不能出战,真是急煞人了!”

    “诺!”专毅拱手欲退。

    “且慢!”夫差忽又唤住他,略一沉吟道:“带上那个李寒,此人沉稳多智,又了解一些庆忌在鲁国的举动,或许……父王用得着他。”

    “诺!”专毅抱拳退下。

    夫差返身看向城下,可惜咫尺之遥,他却奈何不得那些向他挑衅的下贱之人,他狠狠地啐了一口,一拳重重地擂在城头上。

第209章 家国两难

    庆忌营地,营盘扎在一片河谷地上,左侧一条河流,下通东苕溪,上接五湖。营盘中一片匆忙,各种探马消息不断,中军大帐中众将领济济一堂。

    “孙将军,是否应在左路沿河设防,万一姬光逃入五湖,便可渡湖直达姑苏城下了。”

    “不必,沿河上下船只已被我们尽数收缴,除非他们昏了头,否则冲向五湖的话,他们除了背水一战,再无其他出路。我们现在人马、士气虽略胜于姬光,可不要忘了姬光现在尚是吴国之主,他还有援军,我们务必得集中全部力量……”

    一副以小图临摹的大幅地图用炭画在两张拼在一起的羊皮上,挂在木壁上,众将正在议事。

    “烛庸现在怎么样了,他去武原可有消息?”

    “已派人去武原联络,消息应该也快到了。”

    “武原在我右翼,若烛庸能招降武原守军,与我互成犄角之势,姬光水路不可行,6路便也断了。”

    庆忌道:“也不尽然,别忘了,御儿城还有姬光七千守军。那可是毫无伤的七千生力军,这样一支人马,若在平时或许作用不大,但是在敌我双方都已力尽之时突然赶到,其战力却不容小觑。更重要的是,它会大大地稳定本已士气低迷的姬光人马军心。”

    孙武看着地图上敌我兵力分布的示意标志,沉吟道:“末将担心的也是这一点。紧跟着还有夫概自邗邑而来的人马,烛庸公子能否招降武原守军,是一个变数;夫概的人马几时赶到,又是一个变数;至于御儿城地那一路人马……。我虽小胜,但变数太多,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能准确把握的,要想不受这些变数影响,我们就得一鼓作气,趁它们尚未生,对东苕溪的姬光残部再行致命一击,我相信……他们已经禁不起再一次的攻击了。”

    “如果此时再度动攻击,御儿城、或武原、或夫概人马及时赶到,整个战局会如何展?”庆忌目光一闪。向孙武问,他虽是问,实是提醒,每个人都想像得到那时攻守胜负会立即逆转。

    孙武道:“这也正是伍子胥选择这里地原因。北上已不可行。有我们挡在路上。以他残军士气。便是对上我们攻城地一万人马也胜算寥寥。移兵东苕溪。右有武原。后有御儿城。还可等待夫概自我们背后杀到。他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借此形势反败为胜。而我们……”

    他苦笑一声。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虽然想把主动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但是现在很大程度上。要看天意产生什么变数了。“报!紧急军情。越国趁我吴国内乱越境偷袭。已夷平御儿城。目下行踪不明。”

    “甚么?”帐中诸将同时一惊。这个消息既喜且忧。御儿城守军被除掉。阖闾便去一强援。对庆忌地这支大军自是好事。可越人来者不善。绝非着意相助庆忌。谁知道这条素蛇下一步会攻击姬光还是攻击庆忌。

    “越人越境兵力是多少?何人领军?”

    那信使道:“这……尚不得而知。”

    孙武急道:“各路探马从打探越人行踪。一有消息即刻来报。不得迟误。”

    “诺!”那信使匆匆退下。

    庆忌的目光微微地眯了起来:“长卿何时派出一支探马绕过姬光,反去打探御儿城消息了?似乎……他早知御儿城可能生变的模样……”,庆忌不由想起上一次谈起可能赴援姬光的各路吴军时,孙武就没有着意提起御儿城那支守军……

    夫概兵至奄城,稍作歇息。即令大军再度启程。三军整肃。刚欲拔营起寨,一马驰来。马上士卒肩插两面红色小旗,正是军中信使打扮。他打马狂奔,到了夫概车驾前翻身滚落尘埃,急爬两步上前,一把拖住夫概地车轮,气喘吁吁地道:“报!大将军,紧急军情。”

    夫概安坐车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悦道:“何事惊慌,起来说话!”

    “是!是是!”那信使应着,但双腿骑马已经麻痹,大腿内侧业已尽数磨破,血染袍襟,他挺了两下竟未站起,只得半跪在那里,急急说道:“大将军离开邗邑只两日,便有鲁人与东夷人合兵攻打邗邑。他们……他们本是佯攻,奈何邗邑所余兵马实在有限,敌人看出破绽,便一举攻下邗邑,现……现鲁人与东夷人联军已过江杀奔云阳而来。他们……他们打的是掩余公子的旗号。”

    “甚么!”夫概大吃一惊,有力的手臂一按车辕,几乎一挺身从车上站起来。

    前方传来车轮辗动地声音,前军已欲拔营了,夫概把手一挥,喝道:“停止前行!”

    号旗手立即摆旗传令,片刻功夫,前营应旗,停止了前进。夫概一跃下车,面色阴晴不定地在地面上踱了起来。

    “掩余借了鲁人与东夷人的军队?他们在齐国牵制之下,真的还有余力大军南下?这消息是真是假,他们是真的出兵还是佯攻惑敌?如果是真地,我挥兵赶去匆匆赴援东苕溪,掩余自我身后追来,那不是要腹背受敌?”

    夫概眼神闪烁,忽地止步盯着脚尖一动不动,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早已野心滋生的心底升起:“王兄……怕是保不住了,我与其挥军南下与他共赴死难,何如直奔姑苏,铲除外围庆忌的人马,避入姑苏大城再图后计?夫差乃黄口小儿。吴**中,我的威名却仅逊于庆忌,到那时,说不定我能取而代……”

    他摇摇头,忽又打消了自己的贪欲:“不可,如果王兄被歼灭,庆忌得势必来攻打姑苏,再有掩余借了鲁人与东夷人联军合力,那时我该如何是好?”

    他皱起眉,烦燥地绕着自己的车子又疾行两圈。再度停下脚步:“齐人国力之强,远非鲁陈曹宋东夷诸国可比,鲁人和东夷人北方战线吃紧,他们地军队如不能战决。就不可能在我吴国久驻,仅是粮草供应他们就吃不消。如果外援一退,便只剩下庆忌一路人马。姑苏大城的储备便是守上三年料也无妨,何况那时我与守军汇合。兵力上可攻可守,再有武原、御儿城等各路人马,只消我打起吴王旗号调动起来……”

    他双眼一亮,抬头喝道:“来人!”

    一个书记官和一个旗令兵齐步上前,抱拳拳:“大将军!”

    “传令……”夫概手举空中,忽又一阵茫然:“若是王兄败而不死,逃回姑苏,那么……那么我该如何……”

    “大将军?”书记官诧异地看着他。

    “嗯?喔!传令……,传令三军拔营。奔赴东苕溪。”

    “诺!”

    “回来!还有……”

    “大将军请吩咐。”

    “姑苏城与东苕溪,多派几路探马,随时传送消息。武原城,也要派人前去联络。因……鲁人与东夷人自后追杀,为防万一,我三军以战备状态起寨拔营。前后三军相离不可太远,后营当缓缓而行,集结阵形,以防为追兵所趁。”

    “诺!”

    任家后花园,任若惜倚窗而坐。窗外,春花绽放,绿草茵茵,池塘边,任冰月正在毫无耐心地钓着鱼。钓钩儿甩进水里。还没等漂儿稳下来,便迫不及待地提起。然后再度甩落水中,瞧来令人噱。然而任若惜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妹妹地举动,却没有觉得好笑。

    相较于一年前,她的模样明显有些削瘦,黛眉弯弯,容颜若玉,皓腕上的玉镯似乎只要一垂手就能随之跌落,纤腰约素,一袭轻衣,仿佛会随风而去。对家族生存、个人命运的担忧,让她日渐憔悴。

    今后该怎么办呢?她的家族该何去何从?父母、妹妹,她的所有亲人,还有多少年来依赖于她们任家地那些人,这些人的命运,此时仿佛汇聚成了一座山峦,沉甸甸地压在她地心头。庆忌和姬光争的是整个吴国,无论这江山成了什么模样,最终都会是他们之一的囊中之物,在这过程中,死多少人,多少家族化成飞灰,都无关紧要。新的世家会崛起,新地势力会形成,过去的,不过是这命运的潮流中一朵不起眼地浪花,诞生、辉煌、消逝……

    可是,对她来说,这在大人物眼中只是一朵小小浪花地家族,却是她的全部存在。她生于此、长于此,她地父母亲人,她的家族,她个人的命运,与这一切息息相关。同时,维护家族的生存、保护家族的亲人,这也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父母渐渐老了,鬓生华,面生皱纹,那是给了她生命,哺育她成长的父母双亲,做为任家长女,整个家族地命运,便是她的使命,所以她的心中自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在。

    然而,这不是商贾间的竞争,当高高在上的两个政治团体动全面战争地时候,她这富可敌国的商贾人家,其命运也不过就是这乱世潮流中的一粒泡沫,随时可以被破灭,完全由不得自己。

    庆忌……

    忽然间,她想起了那个与她隔着一堵墙舞动长矛的那个青年,想起他飞掷一矛从敌人的锋刃下救她性命的惊魂一刹,想起他返身而去,纵声高歌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想起他在月下亲口对她说:“如果,庆忌此番不死;如果,此番姑娘未嫁;如果庆忌真的复国为王,我一定召你入宫……”

    任若惜的脸颊忽然热了起来,湛如秋水的眸子里泛起一抹酽酽地情丝……

    哪个少女不怀春?他衣袂翻飞。他广袖飘飘,他英姿俊朗,他拳击奔马……,种种画面,一一浮上心头。然而,她连追求自己幸福地权利都没有,生为人子,她永远做不到自私地只考虑自己的幸福,她地一举一动,牵涉到家族的命运。牵涉到父母双亲、牵涉到全族千余人的生死存亡……

    幽幽的一声叹息,任若惜缓缓地垂下了头。人生,有许多事是由不得个人的,城中派出的探马从附近的城镇打听来许多关于庆忌的事。其中有个说法,说庆忌已与鲁国叔孙氏家地女儿叔孙摇光、季孙氏家的女儿季孙小蛮缔结了婚约,所以鲁国才不遗余力地攘助于他,站到了同齐国对立的一面。还要兵来吴国助他复国。这些消息,得自于城守将领专毅,所以应该不假。

    那位大司马一直倾心于她,可惜这个木讷平庸,唯有一手好剑术的专毅,又怎能讨得女孩儿家地欢心。

    男人,总是以事业为重的,那两个女孩儿,代表着两个庞大的势力集团。如果她是庆忌,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吧。

    自己还有什么未来呢?父亲被勒令住在姑苏城内就近监视,任家城正在向吴军源源不断地供应着各种军需武器,庆忌一旦复国,那她的家族就是姬光一党地支持者,如果她的家族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氏族那也罢了。作为富可敌国、掌握吴国全部军需武器供应的一股庞大力量,庆忌势必无法坐视他们的存在,那时,又岂是献出一个女儿就能让一国之主释却心头猜忌的?

    而姬光胜了呢?他攻郢都,尽掠楚国财富,军功彪炳,为吴国例代君王之。再兼大败庆忌之锐气,那时他已坐稳了江山。任家对他虽有极大助力,却是在他监视胁迫之下。他是不会完全相信任氏家族的。那时他完全有能力毫无顾忌地对任家做任何处置,最起码也会软硬兼施。逐步把任家辛辛苦苦打下的产业据为己有。那时,为了家族的存在,她或许会被当成一件家族争取生存空间地礼物,嫁给某个吴国权要作妾,夫差、夫概,或者伍子胥、伯、胥门巢……

    人生莫作妇女身,百年苦乐由他人!想起庆忌说过的这句话,任若惜不由心中一痛,也许……曾经的绮思梦想,注定要成为她心中至死不愈的一道伤痕。

    “大小姐……”白苍苍的任府管事羊伯走到门口,低声唤了一句。

    “羊伯,什么事?”任若惜没有回头,她痴痴地望着外面,风吹着她的秀,轻轻掠过雪白地腮。

    “家主请大小姐去见他。”

    “我爹回来了?”任若惜霍地回头,匆匆起身走了出去。

    任氏家主任子英的书房里,父女二人对面而坐。

    任子英面如冠玉,鼻如悬胆,颌下三缕微髯,乃是一个极英俊潇洒的男子,只是多年操劳,独自支撑偌大的家业,虽保养得宜,面上还是出现了浅浅的皱纹,丝中也已有了根根白。看着父亲,任若惜不禁一阵心酸。

    “女儿,我看阖闾已是穷途末路,咱们得为自己打算了。”任子英忧心忡忡地道。

    “父亲请讲!”任若惜心中一震,不由紧张起来。

    “女儿,今日太子要为父前去,倒不是盘剥敲榨,让我任家继续供给兵器。而是……观看哲大夫家受刑。”

    “哲大夫?”任若惜奇道:“哲大夫乃吴国卿士,又与吴王有姻亲关系,何以受刑?”

    任子英脸色铁青,腮肉微微抽搐了几下,说道:“阖闾兵败,姑苏被围,四方与庆忌暗通关系的世族公卿越来越多,哲大夫沉不住气了,为保富贵,他想买好于庆忌,于是备了一封邀宠示忠的书信,想射出城去,不料却被巡城士卒抓住。”

    任若惜吸了一口冷气:“糟了,他怎么这么糊涂?阵前叛敌,扰乱军心,太子十有**是要不念旧情,处其死刑了。”

    任子英声音暗哑地道:“是的,哲大夫家不分老幼,男丁全部寸磔而死,碎肉喂狗,女眷付军中充作营妓……”

    “甚么?”任若惜脸色也变了。

    任子英微微摇头:“满城公卿,各豪门世家家主,都被唤去观刑。那可怕的惨叫声,到现在还在我地耳边回响……夫差,已丧心病狂,我观满城公卿脸色,虽面有惧意,但畏惧之中却生憎意,夫差人心已失。王城之中尚且如此,城外可想而知。庆忌本是名正言顺地吴王世子,此番返吴又重挫阖闾,姑苏之围至今不解,大王流落在外不能归城,我看……阖闾气数已尽,我任家总不成跟着这对父子玉石俱焚。”

    任若惜屏住呼吸道:“那么,父亲的意思是?”

第210章 援军来也

    任子英低头沉吟片刻,缓缓抬头道:“你……去年往齐国路上,曾与庆忌殿下邂逅,并与他结下交情。在齐国时,你还曾对他施以援手?”

    任若惜的心不由自主地急跳起来,应道:“是!”

    任子英目光闪烁半晌,说道:“如今,我们得为自己的家族打算了。天下大乱,我任家家大业大,更无可去之处,唯有留在吴国展,而如今吴国之主,庆忌殿下胜算大增……”

    他目视女儿,忽地一笑:“两年前,为父曾向先吴王提起你与庆忌殿下婚事,幸蒙先王允诺。可惜,随即阖闾便刺杀了先王,这件事虽未得公开,却也成为我任家获罪之由。如今……似要旧话重提了,这……大概就是你的命吧。”

    任若惜鼻子一酸,一抹泪光迅即蒙上了她的眼睛:“父亲……”

    任子英轻轻拍拍她的肩头:“我们给了吴王这么多兵器,却不能被他视为心腹,欲保家族,如今只有庆忌。你准备一下,今晚与冰月离开姑苏,返回我任家城,集中冶匠、锻匠、力士、家将、家奴,配以我任家的甲胄武器,投效庆忌殿下,立下复国之功。”

    任若惜心中一阵激动,脸颊迅浮起两抹嫣红,她定了定神,才道:“父亲,那你怎么办?要走咱们一起走。”

    任子英冷斥道:“废话!若是能走,为父如何不走?为父自幼体弱,不曾习过武,这姑苏城城高墙厚,若是带上我,你们如何出城?”

    “什么?”任若惜一听大吃一惊:“父亲不走,我也不走。哲大夫家前车之鉴,若是女儿走了,父亲焉有命在?”

    “混帐!”任子英双眉一耸:“生命有限,仓促不过数十年间。便化为一坯黄土,何足惜哉?我任子英能闯下偌大家业。富可敌国,天下间有几个人办得到的?如此名望与强大家族,便是我的基业根本,基业在,我的生命便如永存。”

    任若惜泣声拜道:“父亲。女儿对父亲地命令。从不曾违扭。唯独这一次。恕女儿不敢从命。”

    任子英声严色厉。喝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我任家要争取在吴国应有地地位。就得付出应有地付价。这很公平。庆忌谋国。阖闾保国。无不付出重大牺牲。万千人命。为此化为飞烟。我任家要保住家族基业。死掉个把人又算得了甚么?夫差暴戾。他那城破之日火烧全城玉石俱焚地话绝非虚言。我们任家不能坐而待毙。若非这件大事必得由你去做。需要以你为牺牲来保全家族。我任子英也会毫不犹豫去做。听为父地话。去准备。”

    “女儿不敢!”任若惜伏地大哭。

    任子英一下子站了起来。从墙上抽出佩剑。狞眉厉声道:“你要做个不孝之女吗?你若不听为父之言。为父只有先杀了你和冰月。以免为人所辱。然后使你堂弟去承担这保全家族地责任!他年幼无知。成与不成。尚在两可之间。但总算给了为父一点希望!”

    锋利地剑刃递到了任若惜地胸前。将她下颌轻轻挑起。任子英双目泛红。咬牙道:“女儿。你真要让为父九泉之下不得瞑目吗?”

    是夜。任府。

    任子英一身华服。盛装坐于堂前,膝上横一柄出鞘利剑。如一泓秋水。**堂四角,堆满淋了油地引火之物,气味冲人口鼻。

    忠心耿耿的老家人羊伯带着四个凶神恶煞般的佩剑武士走上堂来,向任子英施礼道:“家主,老奴复命。”

    任子英闭着双目状似养神,闻言缓缓张开眼睛:“都解决了?”

    羊伯毕恭毕敬地垂手道:“是!自夫人以下,所有女眷,尽皆自缢。”

    任子英目光微微一凝:“可有要你们帮忙的?”

    羊伯垂下一颗白苍苍的头颅,敬声道:“没有,阖府女眷,尽皆自尽。”

    任子英屈指一弹,铮地一声剑作龙吟,他仰天大笑道:“哈哈……,好!好!我任家的女子,总算没有让我任子英失望。”

    他微微低头,双眼一眯,看向院中黑沉沉夜色,说道:“此刻,我儿该已到了蛇门附近,府中杂役尽皆驱散,举火吧!”

    羊伯挥挥手,一个家将走到厅门前略一示意,黑暗中忽地传出一阵沙沙声,竟有不少背着包袱的府上杂役仆妇静静地站在那儿,此时打开院门,纷纷向外走去。任子英恬淡地一笑:“引火后,你们也各自逃命去吧。”

    羊伯一言未,忽地跪倒在地,膝行到他身前,抱住他地脚,以额触地,久久不肯抬起。任子英轻轻一叹,把手按在他苍白的头上,低低说道:“你随着我,有四十多年了吧。”

    “是,主人刚刚出生的时候,老奴就抱过主人,那时候,主人还很小,老奴抱着主子到日头下边玩,主人那手指头又细又嫩,在阳光下看着像透明的,吓得老奴啊,战战兢兢,生怕力气大了点儿,就给碰断了。再后来,主人就慢慢长大了,常常骑在老奴的脖子上出去玩儿,有一回儿,玩的高兴忘了下来洒尿,还尿了老奴一脖子……”

    任子英脸上也出了笑容:“是啊,你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许多童年时候的事情……”

    羊伯怅然道:“那时候哪天不驮着主人出去玩啊,哪怕下着雨。唉,主人渐渐长大了,老奴的背却渐渐弯了,以前是我牵着主人的小手走,驮着主人的双腿走,从那以后,就只能跟在主人地身后了,可这腿脚渐渐的不灵便了,再后来,就只能给主人守守院子,看看家门了。”

    任子英摸着他的头,若有所思地道:“羊奴儿。羊奴儿,不是你说。我都忘了你地名字。这些年,只记得那个羊伯,倒忘了小时候一直叫你羊奴儿。唉,你带他们四个,点了火就离开吧,他们的身手,总能找到藏身的地方。你呢,一个老奴,想必太子也不会难为你一个下人。”

    “主人,老奴生是任家的人,死是任家地鬼。老奴侍候了主人一辈子了,求主人开恩,让老奴陪着主人上路吧。”

    任子英叹了口气:“你呀你呀,你这个羊奴儿,”他抬起头来,看向那四个贴身侍卫。四名贴身侍卫一齐单膝跪倒,按剑道:“请家主开恩,容小人伴家主上路。”

    任子英默然半晌。把袍袖一拂,淡淡地道:“点火吧!”

    姑苏南,蛇门附近,守城官兵忽地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叫道:“快看,快看。城中失火。”

    “哎哟!那一片儿住的可都是公卿大夫,世族豪门,这是谁家啊,火可不小,烈焰冲天,可怎么救啊。”

    一片房屋遮蔽下,两个黑衣人回望着远处冲天地大火,忽地翻身拜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身后一长排黑衣人随着一齐拜倒。两人抬起头时。微微月光下,两张白皙的脸蛋上已挂了两行亮亮的泪痕。

    那为的高个儿女孩咬牙把手一挥。带着一行人匆匆向蛇门城墙处冲去。片刻功夫,城墙上传来一阵叱喝声和兵刃撞击声,一番激烈的战斗,地上躺了一片尸体,最后只剩下十多个人簇拥着两个身材纤细的黑衣人冲上城墙。

    城下有拒马,近处水中有木刺,他们匆匆将绳索搭上旗杆,一个个悠荡而出,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弧线,“嗵”然落入远处的护城河水面,浪花翻涌,涟漪续生,然后一切重归沉寂,唯有城中某处烈火仍在继续,映得夜空一片火红……

    东苕溪,吴军大营。

    庆忌大步入营,孙武紧随其后。叔孙摇光和季孙小蛮一身戎装护卫在他们地身侧。士兵们自觉地分开一条道路,当庆忌走过去,便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营中还有厮杀呐喊声,庆忌地周围却是一片沉默,只有粗重地呼吸声和铠甲、兵器的轻微碰撞声。简陋地鹿砦被抛到了一旁,碰撞踩压的变了形,营门口是死伤最惨重的地方,双方争夺大战,以致遍地死尸,庆忌行去几无下脚之地。营中只剩下最后一支留守却敌的队伍还在苦苦支撑,这支吴军人马大约还剩下两百多人,且战且走。但是他们已无退路,英淘率军自正面猛攻,阿仇和再仇各引一路兵马快向他们的两翼和背后包抄过去,他们已经陷入了无路可退地境地。

    当庆忌出现的时候,这队人马最后的一点战斗意志也被摧毁了,不止因为庆忌地出现,意味着整座营盘的全面失守,而且,在这些庶民心中,天生高贵者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他们只是匍匐于贵人脚下的小民。当他们奉吴王姬光为主时,他们还有勇气与庆忌一战,如今姬光已落荒而逃,昔日吴王世子衣甲鲜明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那种根深蒂固的顺从意志便占了上风。

    庆忌一摆手,英淘等人便持着兵器停止了进攻,被围在中间的两百多名吴人勇士怔怔地看着庆忌,然后不约而同地抛下武器,跪伏于地。

    “姬光在哪里?”

    庆忌走到他们面前,淡淡地问道。

    前边那名吴军旅帅身子一颤,不由自主地答道:“大

    他习惯性地说完,这才惊觉,不由有些惶然,庆忌淡淡一笑:“说下去!”

    “是,是是,姬……大王得知御儿城已被越人袭击,御儿城守军尽没,不能赶来援助。殿下……殿下攻势猛烈,大王……大王已向武原方向退却。”

    英淘插嘴道:“公子,孙武将军和梁虎子将军已经衔尾追了下去。”

    庆忌追问道:“武原那边情形如何?”

    那旅帅微一迟疑,庆忌沉声道:“嗯?”

    那旅帅一惊,答道:“伍相国曾派出几路信使,分别同姑苏、邗邑、武原、御儿城联络消息,可以来援地只有御儿城、武原、邗邑三路人马。如今御儿城失守,邗邑的夫概将军受掩余公子借来的鲁军牵制,行程缓慢,如今可倚仗的唯有武原。武原守军已送来消息。他们得悉姑苏危急,正欲兵往姑苏城救驾。见到信使得悉大王到了东苕溪后,已向这里星夜赶来,大王本想待武原守军赶来合兵一处的,但殿下攻势太急,难有喘息之机,只得向武原方向退去……”

    庆忌心中微微一沉:“烛庸招降失败了?武原守军一到,又是一番惨烈战事。不知我军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公子,孙武将军、梁虎子将军已追着姬光去了,咱们尽快追去吧。”阿仇赶来,大声说道。

    庆忌略一思索,说道:“集结人马,伤兵留下打扫战场,其余人等随我……乘胜追击!”

    庆忌整顿了人马,不急不缓地远远缀在孙武和梁虎子所率人马后面,并不急着与他汇合。一则,后边还有不知有多少战事。大军连番作战,不能不留余力。二则,现在还有一支去向不明的越**队。须得小心他们突然出现。

    战争本身,从来不是目的,而是一种手段,这个手段的目的或为经济,或为政治,或为信仰。甚或为了女人,但从来不会是为了战争而战争,那么越人地目地是什么?没有摸清他们地动向和目地之前,庆忌每战便不敢投入全部人马,必得留一支军队做预备队以防万一。

    幸好这一带少有平原,沟壑纵横,山峦叠起,上万人的大战已经拥塞了整个战场,地形也摆布不开数万兵力全部投入的大战。同时。连番大战之下他的人马还有两万人上下。而姬光连番战败,伤兵逃兵无数。再加上胥门巢扮疑兵引开庆忌追杀时又带走一路人马,如今姬光身边的兵力已逊他多多,不能投入全部兵力,仍然占了上风。

    现在他担心的是武原守军,这支人马虽不甚多,却是真正地生力军,如果他们参战,对整个战场形势势必产生不可估量的变化,唯其如此,更需留下预备队,以应付错综复杂的战场形势。

    “报,大王,相国,武原守军已经赶到,已在三箭地外。”

    “喔?”狼狈逃窜的姬光大喜,他现在十分狼狈,吴王仪仗已完全丢弃,听了探马禀告,他急忙令人止住战车,手搭凉蓬向远处望去。

    “扶我……起来……”伍子胥也吃力地站起。他的伤不是很重,但是伤口要养好也需时日,这几天伤口已稍稍愈合,但仍不能使力,否则伤口就会裂开。

    远处尘土飞扬,正有一支大军急急奔来。伍子胥道:“武原守军原是烛庸部下,是故单独驻守武原,一直未得调用。如今他们星夜驰来效命,已然表明了对大王的忠心,大王对武原守将平布当予以安抚,加官进爵。”

    姬光宽慰地道:“寡人省得,相国还是躺下歇息吧,莫要挣裂了伤口。”

    “这点伤势,不碍的。”伍子胥眯着眼往远处看看,对那探马道:“去,告诉平布,让他大军就地停下候命,来见过大

    “是!”那探马一拨马头,又复向武原军马奔去。

    武原军正急急驰来,以十余辆战车为前驱,牙旗猎猎,人马蚁附其后,约有八千多人,看这情形,武原守军已是倾巢而出,一兵一卒都没有留下。

    烛庸披甲佩胄,手执长矛,一部虬髯缀满灰尘。眼望前方渐渐停下的那路人马,兴奋地道:“你看清了?”

    平布五短身材,身高几乎只到烛庸肩部,却十分粗壮有力。他扶着战车,跷脚朝前看着,点头道:“看清了,怎么牙旗、帅旗、王旗,三旗皆无,他们败的这么惨吗?”

    烛庸哈哈大笑:“姬光信使不是说了么,胥门巢冒充姬光引开庆忌追兵,牙旗、王旗皆被胥门巢携走。可他这一路大军,便连中军的帅旗都没了,败地也真够惨的。这支残兵找上我们,那可是送上门来的天大之功啊。”

    平布摩拳擦掌,兴奋地道:“公子请坐镇中军,末将领一路人马直取敌阵,生擒姬光。”

    “如此大好时机,还守什么中军?全军出动,一攻而下。”

    “是是,那么请公子殿后,末将为先锋……”

    “先个屁,姬光这路军哪还有阵形,我们摆阵给谁看?一骨脑冲过去,谁抓住他算谁地。”

    “好!”

    “你可听清了,只能跟在我的战车后面,不许抢到我的前头去,听清没有?”

    平布扭过几乎不见脖子的大头,瞪起一双牛眼,把气全撒在了自己的部下们身上:“跟上,跟上,勿击战鼓,直接冲过去!大功就在眼前,这可是最后一份功劳了,冲!冲啊!”

第211章 疲于奔命

    山坡上,伍子胥仗剑半跪,身如血染。他身边的人越剩越少,防御***不断缩小,败亡只在顷刻之间了。他守的这道山口,后边有条小径,吴王姬光就是从那条小径上逃走的。暴跳如雷不肯再逃的姬光是被伯带了武士将他硬生生架起来走的,这是伍子胥交给伯的最后一道命令。

    如今他们逃走已有近一个时辰,虽说全军逃的逃、降的降,在他看来,这一切却都是值得的。少了这支军队的负担,姬光可以扮成平民,大道小径,山路水路尽可选择,只要他能平安逃回姑苏城去,则大事未必不可为。

    谁曾想到,赴援的武原守军,居然是要命的恶狼,以无备对有待,又是疲败之军,他们这支人马本已不敌,偏偏这个时候庆忌的追兵又自后面赶来,大王的人马腹背守敌,被迅切割成几块,有的逃了,有的降了,大势所趋,如今只剩下他这一支掩护吴王逃走的人马仍死死守住山

    身上的伤口裂开了,因为失血过多,他眼前经常像飘起一团黑雾似的,身上一阵阵冷。他知道,他的使命结束了,灭门的大仇已报,如今他把命报答了助他报仇的吴王阖闾,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留在他身边的,都是誓死效忠的勇士,这些人尽管势若疯虎地拼命搏杀,奈何已是强弩之末,便连照顾他都有心无力了。

    “冲过去!姬光身边侍卫不多,不能让他逃了,一定要抓住他!”烛庸大叫,挥矛荡开迎面而来的一剑一戈,身先士卒地冲了过去,平布带着一群人紧随其后。伍子胥一急,猛吸一口气,飞身扑了过去。被平布挥戟架开他的剑,脚步匆匆地奔了过去。

    伍相国如今已是笼中之兽。他职高位显,本来也是一件极大的功劳,但是同姬光的诱惑相比,那又微不足道了。平布此时只想擒住姬光,立下不世之功,哪里还把他往日见了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喘着的伍子胥放在眼里。

    又有一伙人冲来,领头的一个伍子胥认得是赤忠。不由勃然大怒,吼叫道:“叛徒!”

    他立足未稳,便又再度冲上,赤忠一见是他,面上微生愧意,不由自主地退了开去,倒是他旁边一名士兵见有机可趁,一剑刺穿了伍子胥的皮甲,在伍子胥左肋下狠狠刺了个窟窿。

    “啊!”伍子胥出一声大叫,左手抓住剑刃。右手挥剑一劈,一剑将那正欲狂喜欢呼的士兵脑袋削去一半,然后踉跄退了几步。又是一戟刺来,正中他的大腿,伍子胥嗔目望去,那人心头一寒,手上一软,那锋利地长戟竟再也刺不下去。只见伍子胥的手略动了动,那人便怪叫一声,弃了大戟逃开。

    伍子胥不禁哈哈大笑。他头上冠带已失。满头白披下。威风凛凛。虽浑身浴血。却无人敢再靠近一步。但是每个人望着他血如泉涌地伤口。都知道这位相国大人命不久矣。

    伍子胥笑着。咳着。口中溢出鲜血。他踉跄退了几步。一跤跌倒在地。附近几名侍卫都被敌人缠住。有人想来救援。只一分心。反被敌人刺杀于脚下。在伍子胥身边。是一群手持长戟大矛。将他团团围在中间地庆忌军士兵。

    几名士兵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存了抢功之念。忽然一声喊。不约而同地挺起兵器向他刺来。

    “嘿!”伍子胥单手拄剑于地。沉声一嘿。虎目四顾。那十余枝戟矛本已及身。被他一看。那些士兵勇气顿失。竟又一齐顿住兵刃。

    “伍员此头。可换一万户侯。谁来取去?”伍子胥一声大喊。那十余名士兵不进反退。反而惶然又退开一步。

    伍子胥忽地抬手奋力一掷。手中剑飞了出去。因这奋力一掷。他也向前仆倒在地。但他早已力尽。这一剑力道不足。度不快。被一名士兵急急举盾一挡。撞在盾牌上又跌弹回来。落到他地身前。

    面前响起脚步声,伍子胥微微抬头,只见那圈如临大敌的军兵让开一条道路,一名黑袍布靴的男子向他走近。黑袍的袍裾是月白色的,绣着浅浅地梅花饰纹,布靴的鞋沿也是白色的,踏在绿绿的草地上,脚步沉稳。

    伍子胥微微仰头,一片黑雾似的幻像消失,那人的眉目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唇上微髭的瞿朗男子,看模样还不到三十岁,未披甲胄,肋下佩着一柄长剑。

    伍子胥不认得这个人,但是他看得出,此人必是庆忌军中主将,因为自他出现,那个中大夫赤忠居然也恭顺地站下,向他示以敬意。

    “拔剑,与我一战!”伍子胥嘶声说着,伸手便去抓剑。

    那人的袍裾动了动,黑面白帮的布靴轻轻抬起,然后稳稳地踩在那柄剑的剑面上,淡淡地道:“胜负已定,何必逞匹夫之勇?”

    伍子胥仰头,向他怒目而视,那人神态从容,一动不动。

    伍子胥闭了闭眼,哑声问道:“你是孙武,还是英淘?”

    “在下孙武。”

    “我……小瞧了你……”

    “在下却不敢小瞧了相国。”

    “嘿……,所以……我败了……”

    孙武听他言外之意,是说败在大意轻敌,并非用兵打仗不如他,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分辨。

    伍子胥奋力挣扎着想要坐起,但他周身已经无力,竭尽全力,只能翻过身来仰望天,这一番使力,已经让他头晕眼花,眼前金星乱冒。

    孙武慢慢蹲下来,伍子胥地视线渐渐模糊,眼前金星乱转,头晕目眩,即使闭上眼,那急旋的星星似乎也在绕着他打转,孙武的声音也变得忽远忽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大王……已经远去,你为什么不追?”

    “姬光离开已经很久了。山路难行,追之不及。”

    “哈哈……,你……倒不肯多浪费一分力气。”

    “我只是不想去做本无机会地事情。”孙武静静地说:“事实上,我本料追上姬光,也必是一番苦战。武原守军已投向我家主公,这是一个我事先未曾料及的变数。”

    “你很厉害,但……但是……这道山口我守住了。你们终究没有抓住大王。大王仍在,我……我就没……没有败……”

    孙武的眼中带着尊敬:“是的。相国想要做的,已经完成了。”

    伍子胥哑声而笑:“如果不是各为其主,也许我们会成为朋友。来吧,砍了我的头去献与庆忌面前,亦是一件军功。”

    他地力气越来越小,眼睛已睁不开,倦意升起,似乎只想睡去。“相国一世英雄,不该死在别人手中!”朦胧中。他感到手中被塞了一样东西,使力攥了一攥,才觉那是一口剑的剑柄。

    “一世英雄……?”伍子胥喃喃地重复了一句。耳畔听到离开地脚步声,大声的号施令声,士卒的集结排列声,但这一切,仿佛都已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一世英雄么?”一生的点点滴滴,忽然清晰地涌上心头。曾经的伍员也是个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而背负着满门血仇只身逃离,从那时起,他的心头只有浓得化不开地恨;半生逃亡,颠沛流离,让他地心头的恨越来越浓,让他地血越来越冷;郑国那个阴险的政客、吴国那个心狠手辣的相国……

    一直到楚国那个掘墓鞭尸的狂人;而在他弥留之际,心头最后闪过的,却是在他大仇得报的那一刻,心底飘过的那一抹空虚……。

    伍员用微弱地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我……我伍员……从来不是一个英雄。我只是……只是一个……快意恩仇的男儿……”

    他把剑慢慢横在颈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沾血地五指紧紧攥住剑柄,却没有割下去。微风吹动他的白和胡须。他已经咽了气……“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已经离开山区了,姬光回头望着起伏的山峦,悲怆而吟。他知道,相国伍子胥已绝无生理,当初带着四万大军赴楚国,招降纳叛,集兵六万,顷刻间,身边攸忽只剩下了两百多人。由喜而悲、由盛而衰,就像午夜的昙花,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没有余暇去看个清楚。

    伯忙劝道:“大王,大王莫要伤悲,咱们两三百人,目标仍显太大,等到了前方寻一村庄,请大王屈尊暂且换了庶民服饰,把咱们这些人分成十余路,各为疑兵。小臣自带十几名心腹,保护大王潜回姑苏城,到那时,咱们仍有一战之力。”

    姬光跺了跺脚,仰天大叫道:“庆忌啊庆忌,寡人不把你千刀万剐,锉骨扬灰,难消寡人心头之恨!”

    “大王,咱们得走快些,若被追兵赶来,看到我们所走的路径,那便不好摆脱了,相国大人一番牺牲和苦心便也白费了,大

    伯情急之下,扯起姬光的大袖,左右看看,避开左手边那条小径,指着右边那条荒草丛生地小溪道:“自水中溯流而上可隐藏踪迹,离开一段再登岸穿林而行,以摆脱追兵……”

    姬光以吴王之尊,还没吃过这样的苦,一行人趟着至胫部深的浅溪河水急急而上,奔出一里多地,这才跳上岸去钻入密林。

    这荒郊密林少有人行,杂草蔓萝滋生,等他们穿过密林,到了一处河水汇聚成湾的小湖旁时,已是汗流浃背,衣衫也被树枝野草刮得破破烂烂。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卒,从衣着上几乎已看不出什么区别了。

    他们很幸运,这座小湖就在路边,形成小湖的这一面挨着密林,另一面有一条路,这时也分不清是什么地方,他们匆匆奔到湖边先灌了个饱。又洗了洗被蔓萝树枝刮的火烧火燎的头面手臂,然后打起精神。绕过小湖奔上大道。

    刚刚到了路面上,便见远处一队人马正向这里行来,刚刚从林中钻出直起腰的伯大吃一惊,如惊弓之鸟一般,慌忙说道:“大王快走,咱们遁入林中去。”

    姬光冷哼一声道:“慌甚么?你没见他们打的旗帜?”

    伯得他示意,连忙手搭凉蓬向那边望去。那队人马所来地方向正是阳光射来地方向,逆着阳光,隐约可见时而卷起,时而被风吹得一扬的旗帜上绣得有龙。吴国崇拜地图腾是龙,旗帜上多以龙饰,打此旗帜,分明便是仍忠于吴王的军队,伯见了也不禁大喜。

    这时,那支队伍也现前方林中稀稀落落钻出一二百人,站在道上向他们张望。立时抽出兵刃,加快脚步冲了上来。

    “大王,他们。他们不……不是咱们地人”一个士兵牙齿打战地道。

    “什么?”姬光还想整理一下仪容,免得在臣僚们面前丢脸,一听这话大吃一惊,连忙凝神看去,这时风正吹起,扬起了那面旗帜。姬光这才看清那旗上图饰并非身躯粗大威武的龙,倒是一条吐着毒信的蛇。

    江南三国,楚人崇凤,吴人崇龙,越人崇蛇。伍子胥建姑苏城,水6一十六道城门中就有蛇门。姑苏城各门依据风水皆有所讲,吴以龙位自居,龙盘则稳,是以建盘门。荆林一直主攻的阊门又名破楚门。表达了伍子胥必破楚国报仇雪恨的决心。此外。北边立平门、齐门,喻意扫平齐国;而南面建蛇门。朝拜内城宫廷之上的龙角,寓意就是镇住以蛇为图腾的越国。这面蛇旗……,难道这支军队竟是那支消灭了御儿城守军,然后突然消失了行踪地越**队?

    “弩手上前,将他们全部歼灭,勿要泄了我军行踪!”越太子勾践一手持盾,一手持剑,杀气腾腾地命令道。

    他这支跑来吴国混水摸鱼的军队特地挑选了这条不太引人注目的道路,避开了吴王与庆忌大战的主战场,本想绕至敌后捡些便宜,万万没想到前边竟突然出现吴**队,开始他也吓了一跳,及至见那群为数不多的吴军全然未做防备,也不隐藏行踪,只是站在路上看着他们,勾践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支为数不多的吴军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对方很可能是姬光与庆忌之战中某一方溃散的逃兵。

    是以勾践下令,立即消灭这支小股吴军,以免泄了他们的行踪。在他军中,带了一支三百人的弩手队,配备地是清一色的楚弩。楚国这些年与中原各大国不曾打过仗,中间又隔着一些隶属双方的附庸小国,因此楚弩地犀利其他几大国既不了解、也未引起足够重视。而吴越与楚国近在咫尽,却非常了解这种弩器在战场上的利害。所以越国也通过种种途径,搞到了楚弩,只是越国国力有限,这种烧钱的顶尖装备他们更加的配备不起,一共也只武装了三百人而已。这一次太子亲自领兵杀入吴国,越王允常呵护爱子,便把这支三百人的楚弩队都配备了给他。

    一见来的是越军,伯拉起姬光转身便走,那正快步逼近地越军一见前方吴军纷纷转身欲逃,手中早已备好的劲弩齐刷刷射来,三百枝箭如雨打芭蕉,射入林中的出沙沙的声音,许多树干上笃笃钉了一片,更多的则着落在那些倒霉的吴军士兵们身上,一大片刚刚钻出丛林的吴军士兵惨叫着倒下。

    伯拉着姬光刚刚跑出两步,忽地肩头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把他们两人分开来,伯一下子仆在草地上,被一枝低矮的树枝划破了脸颊,这时一阵巨大地痛楚才从肩头传了过来,他定睛一看,一枝劲弩直贯入肩,前边射出一截,后边直没至箭羽,伯不由一声闷哼,一头仆倒在地。

第212章 各自为王

    “嗖嗖嗖”箭雨不断,背后惨叫声不断,姬光再也顾不得什么君王威仪,撒开双腿跑得飞快,劲矢雨点般射来,姬光似乎听得到箭矢自耳边擦过时出的破风呜咽之声。轮攒射,冷血残酷的屠杀,幸存的吴军士兵已不过三十多人,其中一半倒在地上惨呼挣命。勾践的侍从们冲到了林中,脚步敏捷地追了进去,人人手提只有尺来长的一柄短剑,长短倒像是后代野战特种兵配备的格斗匕。

    越国比吴国穷,越人的生存环境比吴人艰险,因此越国人在丛林、沼泽的生存经验、战斗经验也远比吴人丰富,那些越兵,很多都赤着脚板,脚底板上厚厚一层硬茧,踏地林中草地上即不耽误度,而且轻巧灵敏,落地无声。

    逃入林中的吴人在这些野人般的越国士兵追击下一一殒命,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性命。勾践踏着一双轻便的草鞋走近,冷冷下令道:“检查一下,不留一个活口!”

    越卒持着尺来长的锋利短剑,逐一检查地上尸体,现有气儿的,照着喉咙便补上一剑。一个越卒看到灌木丛中出一双脚来,扑过去便把他扯了出来,抬剑便要刺下,那人急忙喊道:“你们不可杀我!”

    那士卒不屑地冷笑道:“残兵败将,有何不可杀?”那人忍痛坐起,大呼道:“我乃吴国上卿,岂容尔等小人侮辱,你们统兵之将是何人,唤他来见我?”

    那士兵忍不住大笑:“你们这些人,一个个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不过是一部溃兵罢了,内中怎会有吴国上卿?”说罢举剑欲刺。

    “慢来!”勾践听在耳中,心中不由一动。急忙出声喝阻。他起初也没把这小股人马看在眼里,这些人人数既少。衣衫又破,甫遇他们便张惶失措,毫无还手之力,在吴军中恐偶绝对算不上精锐,根本就是一些毫无价值的炮灰卒,杀了了事,他却未想及这些吴人先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而且这群败兵都是长途跋涉已至精疲力尽,又被他先以劲弩一通扫射,纵是三头六臂此时也显不出本事来了。此时陡听那人自称乃吴国上卿,不管真假他都要问个明白了。

    勾践上前一步,说道:“足下是吴国上卿?请问姓甚名谁,官拜何职?”

    伯看了他两眼,见此人年纪甚轻,蛇颈鸟啄,一张长脸模样不怎么耐看,但举止气度却自不凡。遂反问道:“你是何人?”

    “鄙人越国上将军灵姑浮,不知可有资格与闻足下之名?”

    “哦!”伯一听。耸然动容:“原来是灵姑浮将军。我乃吴国太宰伯。将军可曾听说过吗?”

    伯在楚国袭击九凤谷掳来大批楚国公卿贵族立下大功。已被提拔为太宰。实权虽不如伍子胥。地位已不相上下。勾践自然也是听说过地。一听是他不由大吃一惊:“你是伯伯大夫?你……你……你怎流落到此?”

    伯方才中箭后。急急爬入草丛避祸。此后情形只能听到些声音。并不完全了解目前情况。他也知道。灵姑浮率这支越军赶到吴国。分明就是趁火打劫。不怀好意。不过像他这样位尊身贵、官阶极高地卿士大夫一旦被俘。无论放在哪个国家都是少有杀掉地。以这才表明身份。他还盼着姬光若能夺回吴国。将他从越国赎回去。然不肯说出自己是保了吴王逃来这里地。

    伯心中转念。口中说道:“伯扶保吴国大王返姑苏。庆忌引军来攻。出其不意冲乱了我军阵脚。伯于乱军之中无法寻到我军主力。只得……”

    他刚说到这儿。双眼便是一直。只见许多越兵拖了吴人尸体自林中出来。其中一具尸体被人揪住袍裾。自林中拖了出来。尸体衣袍散乱。衣带解开。头脸皮肤都划得血痕条条。那士卒还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一只玉润光泽、成色极高地玉佩。分明是从他身上搜出来地战利品。

    “大王!”伯如遭雷劈。再也顾不得眼前这个灵姑浮。他连滚带爬地抢过去。一把抱住那具尸体。如丧考妣。放声大哭:“大王。大王。伯无能。不能保得大王平安。大王啊……”

    在原来的历史记载上,以区区几万兵马西破强楚,攻入郢都,创下不世之功的吴王阖闾,是在与比吴国弱小地多的越国正面作战时,被越国大将灵姑浮掷矛伤了脚趾头生感染,窝窝囊囊死掉地。如今他的生命轨迹生了变化,但结局却大体相同,仍然是在阴沟里翻了船,甚至更加不堪,乱弩齐射之下,甚至无法确认,到底是谁杀了他。

    勾践半张着嘴巴,一双眼珠都快瞪掉了:“大王?吴国大王姬光?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干掉了吴王?!”一时间,勾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伯大放悲声,哭得泪水涟涟,勾践忍不住问道:“伯太宰,你说……他……他是吴王阖闾?”

    到此时候,伯再无隐瞒的必要,他点点头,仍是忍不住大哭。

    勾践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都愣在一旁,旁边的越人士兵也都傻了,林中一时静寂无声,只有伯哭泣之声。

    过了许久,勾践才清醒过来,他目光闪烁半晌,一条暗计已浮上心头。勾践长长地吸了口气,上前两步,微微拱手,礼敬有加地施礼道:“伯太宰。伯抬头看向他,勾践毕恭毕敬地道:“伯太宰智慧才略,人所不及,吴王有伯太宰这样智勇双全的才干之士辅佐,方能以数万之众西破强楚,创下不世之名。越国勾践,久慕太宰威名,如今吴王已死,吴国王族为争王位内战不休,已非可栖之地。勾践敬慕伯太宰才学为人,愿以越国太子身份代我父王礼聘足下为我越国太宰。扶保我父,共创大业。还祈伯太宰能慨然应允。”

    “什么?”伯一时呆住。

    勾践微笑着又施一礼:“方才勾践未曾表明身份,我身边这位,才是我吴国上将灵姑浮。本人么,乃是越王之子勾践。请伯太宰恕我隐瞒之罪。”

    一旁灵姑浮见勾践对伯起了招揽之意,便上前道:“伯大夫,在下越国灵姑浮。伯大夫辅吴王治国,一年之间。气象一新;助吴王伐楚,兵进郢都,奇袭九凤谷,功勋卓著。吴王阖闾赐你高爵显位,伯大夫的功绩,却也配得上这样地赏赐。

    如今吴王已死,两兵交战,刀枪无眼,原本不涉于私怨恩仇,伯大夫已然尽力。无负于他。如今吴国,夫差乃一暴戾小儿,其父登基不过一年。夫差根基更浅;夫概拥兵自重,野心勃勃;庆忌则以先吴王之名,欲夺王位;阖闾既死,吴国王族中再无可侍之主,而我越王,雄才大略。我越国太子礼贤下士,谦恭知礼。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伯大夫何不投效我国呢?”

    勾践继续道:“男儿在世,终究还不是要遂了自己心愿,出将入相,功成名就,求当世荣华、娇妻美妾,求身后之名。万古流芳。勾践邀聘大夫之心。天地可鉴,还请伯太宰能念及勾践一片赤诚。”说罢长长拱了一揖。

    两人一唱一和。伯听了,低头看着怀中阖闾尸体,默默不语。勾践目光微微一动,与灵姑浮对视一眼,微微出一丝笑意……

    吴王阖闾死了。

    庆忌引军与东苕溪大败吴王阖闾,阖闾败逃武原城,被武原叛军与庆忌前后夹攻,战死沙场,相国伍员随王战死。太宰伯奉吴王遗诏,往吴之属国越国搬取救兵为国君复仇,越王允常令太子勾践亲率大军八千人,全军缟素,杀入吴国。

    消息迅传开,以极快的度传遍吴国、传向天下。历史和真相是两回事,真相是真相,而历史,只按照掌控历史的人的需要去写。

    越人把阖闾的死推在庆忌的身上,更有利于他们在吴国混水摸鱼。而庆忌呢?即便没有伯这个吴国太宰做越人的证人,也不可能让他地敌人相信他不是杀死姬光的凶手。何况,他地敌人不会因为姬光是否死于其手而改变立场,左右徘徊者却会因此而倒向他这一边,这实际上有利于提高他在吴人心目中地地位和影响,所以明知这是越国第一阴人够贱的奸计,他也只能接受。

    历史就在这种敌我双方的利益需求之下,诡异地做出了结论:吴国庆忌,为父王僚复仇,于望河谷诛杀篡位自立地吴王阖闾。在这场敌我配合的阴谋中,最开心的人,也许就是九泉之下地阖闾了,人死留名,死在一个越国小卒手下,当然不如死在庆忌手下光彩。

    于是,庆忌默认了诛杀姬光之功,设祭坛,全军缟素,祭拜父王在天之灵,激励全军乘胜北上,一举而下姑苏,以尽全功于一役。而原本偷偷摸摸赶来吴国捡便宜的越人,摇身一变成了奉有吴王遗诏,讨伐庆忌逆军的正义之师。

    阖闾一死,吴国形势剧变,原本慢慢腾腾赶向东苕溪地夫概突然加快行程,全军带孝迅扑向姑苏城,声言要讨伐叛逆,为王复仇。姑苏城外荆林得讯,立即利用被他挖得沟壑纵横的地形加筑工事,准备抵抗。与此同时,庆忌与烛庸合兵一处,星夜兼程扑向姑苏城,暂且无暇理会越国那条毒蛇了。

    夫概引军到了干隧,听说荆林严阵以待,忙一面整顿军队准备起进功,一面派人去城中与夫差报信,想来个里应乱合。就在此危急关头,吴国富,江南第一军火兵器制造大族任家反了,任家城冶匠、锻匠、力士,再有家将、家奴,合计九千余人,装备了任家自己打造的甲胄,手执任家自己打造的兵器,外裹缟素为家主带孝。在任氏长女任若惜的率领下赶到姑苏城下,在盘门外扎下营盘。与荆林互成犄角之势,内抗夫差、外抗夫概。

    夫概闻讯大惊,立即收拢军队,就以干隧为营,与其对峙,一面派人联络那支奉了所谓吴王遗诏赶来赴援的越军,一面做好了败走南武城。自立为王的割据打算.

    姑苏城内,夫差得知父王死讯,立即就要不惜一切引军出城,寻庆忌决一死战,被手下诸将冒死阻住,夫差哭得死去活来,最后终于打消了以卵击石地念头,决定以姑苏城为诱饵,吸引庆忌、夫概、勾践,诸路有野心的人马都到姑苏城下。大家杀个你死我活,以便乱中取利。

    夫差即刻登基,继吴王位。在他严令之下,姑苏城内举城带孝,处处雪白,禁绝一切欢饮酒肉。夫差又将壮年女子、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所有平民男子,以及公卿世族家地家将家奴。全部编入军中操练,搞得姑苏城内全民皆军,顷刻之间便新得军队五万八千八百人。

    庆忌为父报仇,夫差为父报仇,夫概、勾践则宣称为国主报仇,任若惜地任家军则为家主报仇。一时间,吴国各路人马,竟是个个披麻带孝,人人高喊报仇雪恨。****之间整个吴国各路兵马全成了苦大仇深地主儿。自阖闾死。至庆忌入主姑苏之前这段历史,自此被后人称为“家国仇之战”。

    姑苏城外。庆忌登基。

    这是庆忌军各方将领汇合后共同磋商决定地第一件大事。

    如今阖闾已死,夫差称王。越国勾践与夫概则行止暧昧,他们并未立即响应承认夫差地王位,不轨之心已然显现。但是他们却仍高举先吴王阖闾的旗帜,声称要为吴王复仇,以保证自己存在的合法性。

    在这种情况下,吴国上下无所适从,要迅稳定人心,尽可能地争取吴国民众,把握主动权,庆忌这个吴王僚的唯一幸存嫡子,吴国王位的合法继承人,就得立即登基为王。只有他的合法地位得到承认,才能尽可能地聚集一切力量为其所用庆忌的部下自然对这个建议无不拥戴,王室成员中掩余公子也表示赞成,烛庸虽心中略有不满,不过众人一致拥戴,庆忌得到了国内国外大部分政治势力的支持,他只有一路人马,在这种众口一辞之下,也只得表示王侄庆忌继承王位上承天意、下合民心,乃是众望所归。

    登基之举虽然仓促,附近诸国还是来得及做出了反应。越国第一个提出了抗议,表了一篇长长的檄文,声称庆忌弑君,篡夺王位,乃非法之举。而楚、宋、鲁、卫四国则纷纷表示支持,鲁国和卫国由于对庆忌复国出力甚巨,还欢天喜地的派人送来了大量礼品,虽因路途遥远一时来不及送到,但是使节和礼单却已送来,宋国因卫国君夫人是本国公主地原因,也送来了厚礼。附近小国徐、蔡、陈等国家则一致保持了沉默。

    明天,就是术士们为庆忌登基为王择选地黄道吉日了,姑苏城盘门外筑起了一座高坛,种种准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庆忌则在帐中、沐,筹备明日坛、祭等事宜,就在这时,英淘匆匆赶进来禀报:“公子,又有贺客使节到了。”

    庆忌展目问道:“哦!是哪国君主所遣?”

    “来人自称是东夷女王嬴蝉儿的信使。”

    庆忌双眉一挑,讶然道:“嬴蝉儿,就是那个自称少昊血裔后人,藉齐人南下之危会盟东夷七十一部落称王自立地嬴蝉儿?快快有请!”

第213章东夷使者

    淮夷、夷虎地区,东夷人掌握着大片疆土,这片土地上的夷人并没有组织严密的国家结构,由于他们与楚人在三皇五帝时期本是同族,彼此渊源甚深,而且同以凤鸟为图腾,所以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一向与楚国走的较近。

    但是近来楚国自顾不暇,已经对这些地区失去了控制力,当吴王阖闾遣使赴齐与齐国密谋瓜分这些地区的消息传来后,东夷诸部落开始秣马厉兵,准备为了自己的最后一块栖息地而决一死战。在这样的情形下,诸部落纷纷结盟,原本松散的部落组织因为战争的严峻形势而渐渐开始有向国家展的雏形。

    庆忌对东夷部落那边的展也有所关注,尤其是这次掩余赴鲁国和东夷借兵扰敌,东夷人鼎力支持,其中这位东夷女王起了极大作用,算是对庆忌相当友好的一位部落头领。庆忌从掩余公子那里对她也做了些了解,知道东夷各部落人人自危,纷纷结盟自保的时候,这个女子脱颖而出,她散布家财,周济族人,招兵买马,训练军队,短短时日,就以风氏、嬴氏两大部落为根基,团结了数十个部落投到她的门下。

    这女子自称是东夷少昊帝嬴质的嫡系后人,凭借着少昊帝在夷人心目中的无上地位,和她个人的智计权谋,政治手腕,迅使那些纯朴、剽悍集于一身的部落勇士们成了她忠心耿耿的臣民,渐渐凌驾于诸落部长之上,称为东夷女王。

    “快快有请!”庆忌整银起,心中暗想:“东夷使节渡江而来。一般而言应先经干隧,他们竟未被夫概拦下,想必是已知吴国形势,是以绕道而行。一个素来只知打渔狩猎的部落联盟,能对我吴国形势了如指掌,这位女王很不简单啊。”

    庆忌整理衣衫,在帐中相候,片刻功夫。英淘陪着四男四女八名使节到了他地中军大帐。这八人的衣着款式与他在鲁国时陌上行军到堕马河。与展跖大战时看到的乡间东夷女子类似,四个少女穿着袒臂小衣和短裙,裙下出一双浑圆结实的大腿,模样虽非十分俊俏,却自有一种少女的青春活力。=四名男子衣着款式相同,只不过他们**的手臂和大腿呈古铜色,更形粗壮结实。

    不同的是。他们的衣着布料虽然粗鄙。却明显属于一种礼仪上地正式服装。他们地衣服上绣着凤凰、太阳等绚丽多彩的图案,男子戴着插满各色羽毛的帽子,女子梳着两条粗大的辫,头上戴着缀着锦鸡羽毛的花环。男的阳刚。女地健美,同周室天下地庶民打扮果然极为不同。

    他们的肋下佩着与鲁削相以的小刀,肩上都挎着一张弓,身后背了一壶箭。东夷,在古语中就是“东方弓箭手”的意思,夷人无论男女老幼,人人善射。当初天下有名地神射手后羿,就是夷人一族的领。

    “这位就是我家殿下。”英淘上前引荐道。

    一个眼睛圆圆大大。长得甜美可爱的少女仔细地看了庆忌两眼。上前两步,抱拳施礼道:“东夷女王嬴蝉儿座前使者玄鸟、丹乌等八人。见过吴国庆忌大王。”

    庆忌哈哈一笑,摆手道:“诸位使者少礼,请坐,请坐,诸位使者称我殿下就好,庆忌尚未登基,不敢称王啊。”

    那个叫玄鸟的少女眨眨眼睛,说道:“不就是这两日便称王么,早两日晚两日又有什么区别?今日叫殿下,明日叫大王,改来改去的也不嫌麻烦。”

    “呃……”庆忌被她抢白的为之一窒,但是瞧她神色天真,似乎真的不懂文明人儿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只好干笑两声道:“咳,咳咳,玄鸟姑娘说地是,请坐,请坐。”

    那位玄鸟姑娘嘻嘻一笑,开心地道:“女王说,我们当与吴国庆忌结盟,看来女王真地挑对了人,你们那些官儿,哪怕是个下大夫,见了我们夷人都要拿腔作势,你这个大王倒肯听我的说话,很好,很好。”庆忌哭笑不得,抬头看了英淘一眼,英淘在一旁垂眉忍笑,也不帮他解围。庆忌只好干咳一声道:“咳,是是,诸位使节请坐。东夷女王拳拳盛意,庆忌感激不尽。明日就是庆忌登基之礼,还请诸位使者留下观礼,待明日大典已毕,庆忌还有回礼和谢辞回赠东夷女王。”

    玄鸟拍手笑道:“好啊,我们正想看看你们吴人地登基之礼。对了,庆忌大王啊,我看你高高壮壮的,长得也很英俊,人家都说你是吴国第一勇士,手接飞鸟,步赶快马,可是身子怎么这么差劲儿呀,老是咳呀咳的,可别着了风寒,影响了明日的大礼。”

    “咳咳……呃……”庆忌见她一派天真烂漫,且语带关切,倒不似作伪,一时间,给闹了个哭笑不得,只好一本正经地谢过了玄鸟姑娘的关心。

    一旁的英淘苦苦忍笑,又不敢在自家公子面前失了礼仪,一时憋得脸红脖子粗。

    玄鸟向他瞪起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你们吴人好象体质都不太好?你一个做大王的身子不爽利,怎么手下的大将也面带病容呀?早知道我就拉一车药草来,我们东夷人的药草最是灵验,这点伤风寒热之症那更是不在话下了。”

    “没事,没事,我身子好着呢。”,英淘连连摆手,忙向庆忌抱拳行礼,自请去为玄鸟姑娘一行安顿食宿,还未等庆忌点头示下,便飞一般地逃去。远远奔出中军帐外,这才放开喉咙大笑一场。

    玄鸟的大眼睛复又瞪向庆忌:“我说错了什么话?他怎么跑得比驴还快?”

    庆忌尴尬地道:“英淘是我身边的人,平素放肆了些,玄鸟使者不必见怪。姑娘性情活泼,天真可爱。就算真说错了什么,庆忌也是喜欢的。”

    玄鸟一听,脸蛋微微红,有些忸怩地道:“庆忌大王,玄鸟说话直,你可别见怪。我……我是给你送礼来地,并没有喜欢你呀……”

    庆忌讪讪地道:“呃,这个……这个……。姑娘性情率直。毫无机心,真是……真是……”

    玄鸟眨眨眼睛,问道:“性情率直,毫无机心……,你是不是想说我傻……”

    庆忌立即闭嘴嘴巴,这个女孩儿忽尔单纯似不通世务。忽尔又似什么都听得懂。他也搞不懂这女孩儿倒底是装傻还是真傻,更不知道东夷女王怎么就派来这么一个活宝.

    那个叫丹乌的武士年纪稍长,看起来沉稳成熟一些,他见玄鸟接连丑。忙打圆场道:“玄鸟,庆忌公子是在夸赞你性情直爽,切莫……切莫胡言乱语。”

    “是么?”玄鸟眼珠滴溜溜一转,狐疑地道:“每次我说了错话,做了蠢事,女王也是这么说我,怎么到了庆忌大王口中就成了夸奖?”丹乌听了也有些尴尬。

    玄鸟仔细想想,想不明白其中道理。便暂且信了丹乌的解释。沾沾自喜地道:“你不是拐弯抹脚的在骂我便成。我们女王可是很重视你的登基大典的,要不然。我玄鸟身为风部落族长之女,也不会亲自赶到吴国来给你送礼了。”

    “原来玄鸟姑娘是风部落族长之女,失敬,失敬。”东夷诸部落,如今风部落势力最为强大,其次为嬴部落,如今自称少昊后人的蠃蝉儿做了东夷女王,对风部落也要多多拉拢才成。这女孩儿身为风部落酋长之女,难怪这队使节中以她为。

    这位玄鸟姑娘东拉西扯、插科打诨,旁人完全插不上嘴。庆忌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弄明白这位玄鸟姑娘送来的礼物,足足有十二车之多,东夷人送来地这份厚礼,既不是金银玉器,也不是财帛丝绸,这十二车东西不过是同一件物品:上古巨龙地骨骸。

    庆忌听他们略一描述,便已知就里。据说以前也有人挖到过巨大无比的骨头,因为孔丘博闻强记,知识渊博,还有人特意跑去向他请教,孔丘便依据古典,推测那是昔年被大禹斩杀的防风氏巨人,以致被人惊叹为圣人。其实那巨骨不过是上古巨兽的骨化石罢了。如今东夷人挖到的这副骨架更加完整,庆忌听他们一说,便已猜出必是恐龙化石无疑。

    这东西要说没用,那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要说有用,其用处却也大得很,而且对别人或许没有用,唯独对吴人,却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因为,吴人崇拜巨龙。

    如今庆忌登基,在外面,齐国、晋国等大国和过一半地天下诸侯出于各自利益需要都是不会予以承认地,在吴国内部,也有分别投向夫差和夫概的人,不承认他的合法地位。

    然而在他即将登基之时,却有上古巨龙骨骸出世,并且被人送到他的军中。那是什么年代?几百年后,一位想当皇帝地小亭长杀条白蛇都要大肆包装一番,上千年后一个想当皇帝的小和尚还得吹牛说他刚出生的时候满室红光。如今这个年代,又是货真价实的巨龙骨骼,如果明日登基时,郑重收敛这巨龙骨骸,大张旗鼓地祭祀一番,在这个大多数人都相信富贵在天、君命神授年代,那将起到多么巨大的宣传作用?将有多少本来还坚定地站在夫差、夫概一边的人,会动摇会投降?

    庆忌大喜过望,隆重款待了这些东夷人的使节,那厢英淘早已安排好了一行人的住处。英淘陪着这些客人离开没有多长时间,便又匆匆返回,看看帐中无人,方对庆忌低声道:“殿下,东夷使节丹乌,秘密求见。”

    “哦?快请!”庆忌一怔,这才醒到那位东夷女王如此大费周章地遣使来见,送来巨龙骨骸,恐怕还另有所图。

    片刻功夫,刚刚被安顿下来地丹乌又匆匆返回帐内。说道:“殿下,我东夷女王还有一件要事要与殿下商议,只因玄鸟过于年轻直率,难以承担如此秘密任务,因此我王命小人携带秘信,交付殿下。”

    丹乌说罢,自怀中取出一封蜡封地密信,信用鲁缟制成。薄如蝉翼。叠成几叠,庆忌接在手中,急急展开观看,看完之后,不禁拍案叫好。\他定了定神,对那等候消息的丹乌道:“丹乌使者。且请回客帐休息。此事容庆忌与属下商议一番,再做答复。”

    丹乌告辞退下之后,庆忌立即把掩余、烛庸、孙武、荆林、梁虎子等一干将领召到帐中。实际上,他手下此刻还有一路很重要地军事力量。就是由任若惜率领的任家军。若非任若惜的大军及时赶到,协助荆林阻住夫概去路,夫概此时即便没有进攻姑苏城,荆林所部怕也要在内外夹攻之下损失殆尽。那样的话,双方实力又要平分秋色了,所以说任家军不但立了大功,而且此刻在庆忌军中也享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但是任家军目前是由任若惜率领,庆忌无法给她安排合适的军职。此刻便不便召她入帐议事。两人当初在漆城时便已情愫暗生。在齐国临淄任若惜掩护庆忌离开时,庆忌更是说下了已暗订终生的诺言。只不过如今情形下,这一切不便公开,两人也只有庆忌赶到姑苏时匆匆见过一面,此后便连私下攀谈往来的机会都没有。

    为了安任家军之心,庆忌安排叔孙摇光和季孙小蛮都到了任家军营中,与任若惜吃住在一起。任家军上霞知道这两个女子将来有份于吴王妃之位,庆忌把这么两位重要人物安排到他们军中,分明是对他们地绝对信任和重视,是故此举对任家军很具鼓舞。

    而对庆忌来说,此举也是一举四得。一来招揽任家军心,二来他此刻征战杀伐,又来诸国使节往来,身边实不宜带着两个名份未定地有身份的少女;三来可以让叔孙摇光、季孙摇光与任若惜交际一下感情;四来么……,他现在忙到分身乏术,又不能与任若惜暗通款曲,把其他两个女孩打到她眼皮底下,也免得这小妮子呷干醋……

    听了庆忌介绍的情况,掩余吃惊地道:“东夷人欲立国?”

    庆忌道:“不错,但是东夷无国久矣,东夷各部落如今面临着共同的困境,暂时能够结合到一起,一旦危险解除,原本散漫惯了的各个部落势必难以承受国家这种体制的严格约束。而这位东夷女王嬴蝉儿地人马,来自于不同地部落,她也缺少强有力的政权基础,唯有依靠一个强国为援。

    齐国一向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吞并东夷人的领土,自齐桓公以来,齐国领土扩张一倍以上,灭小国四十余国,其中大部分都是东夷人那种部落式地小国家,齐与东夷几成世仇,是东夷人难以归附和接受的国家。鲁国如今虽鼓起勇气与齐一战,为的只是自家存亡,鲁人抱残守缺,不图扩张,不会接受东夷人的归附与齐国结下不解之仇,所以东夷女王遣使来见,透了她的意思,就是我们一旦复国,想以东夷归附吴国,为吴属国,自居伯国地位。当然,这还只是一个想法,如果我们同意,才会进行进一步的谈判。”

    掩余兴奋地道:“好呀!为什么不接受?东夷人占据的领土极其庞大,虽说他们的地方贫穷一些,东夷人只是打渔狩猎,少有耕种农桑、做工务商地,若是赋税也收不上多少,但是东夷人一向自给自足,也不会给我们造成什么负担,一旦成为我吴国属国,军事、外交,尽皆掌握在我吴国手中,比之一块公卿地封邑还要来的实在,对增加我吴国国力和威望是大大有益地事啊。”

    孙武也道:“夷人虽然衰败,但是夷人疆域仍比我吴国大了一倍不止,这块肥肉我们不吃,早晚也会被他人吞下,如今夷人主动送上门来,哪有推却不要的道理?况且,夷人如今虽然落后,乃是周室有意为之,刻意造成如今局面,并非夷人地方天生穷山恶水、子民愚昧。

    当年黄帝之军尚以木棒为兵器时,夷人便已冶炼五金,造出青铜武器。周天子之外,第一个僭越称王的,更非楚王子熊,而是东夷徐王。当初东夷人所建的徐国统辖淮、泗流域,徐偃王时因治国有方,仁义之名播于天下,国力强盛,周围诸国臣服者三十余国,乃敢于周天子分**抗礼,所筑王城比周天子的王城还要雄伟。只是当时周室气数仍胜,乃天下之兵灭了徐国,从此不再设治,以免再反。夷人有此辉煌,断非不驯野蛮,只要我吴国悉心治理,不必多少岁月,便能成我吴国坚实根基。如今他们主动来投,殿下不可错失良机。”

    庆忌欣然点头道:“你们所想,与我所思正是不谋而合。”

    烛庸本也觉得这是天赐良机,可是听庆忌这样说,心中有些不忿,便唱反调道:“东夷来投,我们便要面临齐人压力,如今吴国千疮百孔,江山未定,这个强敌我们接得下来吗?再者说,东夷诸部落原本奉楚王为尊,如今我们插手接掌,岂不与楚人接怨?

    啊!应该是旧怨未消,又结新仇。我吴国伐楚,杀人无数,楚人可不是个个都把咱们和姬光分得清楚的。姬光掳来楚国倾国之财,屯积于姑苏,我们一旦得国,也正需这笔财物修缮家国,秦人贺使昨日已提过一旦城破,我们应归还楚国财富,那时还是不还?若是不还,楚人已怒,再接收东夷领地,楚人更怨,若是引军来斗,那么秦楚齐晋诸强国,我们就要得罪遍了。”

    孙武道:“齐国虽强,相距却远,若劳师远征,消耗必甚,齐国国内田晏两派、国高五族必难达成统一意见,暂且不必担忧。至于东夷立国来投,乃是东夷民愿,非是我们出兵抢占,楚人也无从指责。至于姬光自楚国郢都掠来的财帛物资,那就更好办了……”

    他吸了口气,若无其事地道:“来日攻下姑苏,在王城里随便挑几间房子烧烧,就说战乱之中一把火全烧光了好了。楚人现在内则弹压南方三苗,北则与晋争锋,东则诸伯国蠢蠢欲动,已是火烧眉睫,是以只要没有确凿证据,面子上让他下得来台,哪里还会出兵相斗?”

    庆忌看着这位被史书修饰的从本事到品格都完美无瑕的孙大圣,两眼直。

    孙武谦然一笑,拱手道:“殿下以为如何?”

    庆忌叹道:“英雄所见……略同!”

第214章 刺客行

    远方,两个人站在草丛里遥遥看着庆忌大营。

    专毅沉声道:“太子殿下命我们去寻大王,我们还没到,大王便已身亡,如今庆忌挥军围城,越人打起旗号说甚么奉大王遗命伐庆忌,可是大军却藏头尾,到现在也不知去向。而夫概……夫概将军驻军于干隧,既不进也不退,不知做何打算,如今我们回城去见太子,该如何交待?”

    李寒脸色极为难看,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他现在非常后悔,后悔不该离开鲁国,跑到吴国投靠什么阖闾。原以为掌握了庆忌在鲁国暗埋伏兵的消息,便是奇功一件,吴人便可据此埋伏,一战而灭庆忌伏兵,绝了他的希望,最后再把他赶到走投无路,唯有赴死一途,而自己也可以在吴国得享荣华富贵。谁知道,孙武居然玩了一出列国从未有过的把戏,将近万大军从海路运到了吴人身后,以致局势演变至今,变成这副模样。

    当初如果留在鲁国,虽无佳人青睐,虽无爵禄可享,至少也能成为叔孙氏家数一数二的家臣,只要等到机会,未尝不能飞黄腾达,如今该怎么办?

    李寒的手不由自主地移到剑柄上:“我在鲁国是不告而别,叔孙氏并不知道我离开的原因。如果我杀了专毅……。不可,姑苏城内还有不少人知道我的身份和来历,将来难保不会泄了我地身份……。唉!”

    专毅说完,见李寒没有回话,扭头一看,恰见他手按剑柄,目射凶光。他一回头。李寒连忙移开目光,收敛杀机,专毅却已看在眼里。他上前一步,重重一拍李寒肩膀,赞道:“我就知道,你会与某想法一致。”

    “啊?”他方才一步跨前,李寒心中便是一惊,但他还不能判断出专毅是否看出了他的卑鄙用心,心中略有犹豫。同时专毅的剑术身手实比他要高明多多,两下里凑在一起。专毅这随手一拍他也没有避过。待听到专毅这番话,李寒便知他没有看出自己本心,只是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不由愣在那儿。

    专毅兴奋地道:“方才,我也是这样想。我们二人回城,不过增加两人之力,对太子殿下助力不大。方才我们见到各地使节往来不息,便连东夷野人也来祝贺,被庆忌的人迎进营去。我才想到这个办法……”

    他转过身。手指庆忌大营,说道:“你看,这连绵不断的营帐,数万骁勇地将士,全因庆忌一人而聚。只要庆忌死了,凭掩余、烛庸两人的威望,绝对不能让这支大军服服贴贴地为他们效命。庆忌军四分五裂,吴国危局便迎刃而解了。我们只要能杀了庆忌,便胜过借来十万雄兵!”

    “你……准备……冒充使节刺杀庆忌?”

    “怎么?你想强行攻进营去?”专毅自觉想到了妙计。一时兴奋起来。他回头笑道:“那样不行地。我们还没见到庆忌。便会被砍成肉酱了。唯有借他国使节身份。才能佩着兵刃接近他。”

    李寒脸皮一阵扭曲。他知道专毅此计是唯一行得通地办法。而且极有可能成为事实。可是不管直接闯营也罢。冒充使节也罢。刺客地结局都是被斩为肉泥。而他……不想为任何人去死。不想与任何人同归于尽。哪怕那人贵为王侯。

    “我……咳。我知道。我之所以只想到闯营地办法。是因为……是因为……庆忌认得我。如果扮使节。只一照面。我们就会在他一声大喝之下。死在他地侍卫乱刃之下。”

    专毅一呆:“不错。我倒把这件事忘了。”他微微一想。说道:“唉。我本想有你相助。替我挡住侍卫。我便可放手刺杀庆忌。这样看来。只有我自己去见他了。”

    他拍拍李寒地肩膀。动情地道:“你想办法潜回城去吧。不管成败还是失败。我尽了自己地力了。替我告诉太子。就说……吴王父子以国士相待。专诸父子以命相报。不负吴王与殿下!”

    李寒听了这话不禁为之动容,两人一路同行,他一直有点瞧不起这个生性鲁钝,凭着父亲用性命才换来上卿之位的年轻人,然而此刻,即便是他这样自私自利天性凉薄的人,心中也不禁有些感动。

    他脱口说道:“司马大人,庆忌曾遇刺险死,此后怎能不做防备?行刺之举,未必奏效,大人何必做无谓牺牲,还是与我一起返回姑苏城吧。”

    专毅两眼放光地道:“不!这是一个扭转局势地机会,既然有机会,我就要去做!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决定了,前方虽有万马千军,专毅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吴王僚与世子庆忌,皆为刺客专诸与子专毅所刺,哈哈,即便失败,如此壮举,亦足千古不朽了!”

    李寒默然不语:“人要作死,不死也死,如何能够劝得?”

    帅帐中,荆林带人抱来一大堆东西,有明日大典拟定地流程、国号、年号,王旗,祭天地鬼神辞、祭神龙辞、祭祖先辞,王袍、王冠等等。

    庆忌一一检视,熟悉着这些东西。忽然,他看到那面王旗,绿色的旗面,上绣一条五爪金龙,庆忌把王旗抓在手中仔细检视着,忽地抬头问道:“如果一夜之间,在这旗面上再加绣些东西,能否完成?”

    荆林愕然道:“殿下,这些东西不是早就议定的么?殿下还要加什么?”

    庆忌把王旗摊在案上,指点道:“你看。这面上浅绿、下深绿地王旗,中间是一条金色的五爪巨龙,王旗的边缘,绣的是普通的纹饰,我想……把这纹饰去掉。在四角改绣一只凤凰,凤在左上角,凤身绕旗缘而下。到了对角再向上扬起,使凤尾在右上角,王旗地上面边缘饰以云纹,龙飞凤舞,龙凤呈祥,你看如何?”

    荆林一呆:“殿下,凤……是……是楚人崇拜地神兽,咱们吴人崇拜的是神龙啊。”

    庆忌微微一笑:“不止楚人。自西陲沿长江至大海。还有秦人、夷虎、淮夷,他们都以凤为图腾……”

    荆林显然是听懂了什么,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庆忌笑笑,深沉地道:“北人崇龙,南人崇凤。我吴国本是宗周嫡系,是故也以龙为图腾。但……吴国立国久矣,久别于中原,早被中原诸国视为南蛮异类。六十年前,我太祖父去公号称王爵。已是公然与周天子分庭抗礼。呵呵,既如此,我们何必被北人视为异族,被南人同样视为异族?”

    他目光闪动着缓缓说道:“秦、楚、吴、夷,如果以一江为带而系之……”

    荆林恍然大悟:“我家主公,这是要加入南方阵营,与北方分庭抗礼,而且……想在南人阵营中渐渐挥重大作用啊。秦人、楚人都是东夷后裔,这样一来。吴人与东夷融合。所承受地腹背压力便减为最低,在面临强齐压力时。还会得到他们一定程度上的支持。融秦楚吴越淮夷与一体,占据长江流域,进侵黄河流域,包围中原诸候……”

    那副宏伟蓝图在脑海中渐渐展开,荆林激动的血液***,如此大事,绝非一时一日之功,也许要经历几代人的努力,但是自家主公有此雄心壮志,做为他的部下便大有可为。

    荆林摩拳擦掌,正想问个详细,帐口忽地抢进一个士兵,急促地道:“殿下,徐国使节求见。”

    庆忌略一皱眉:“你慌什么?”

    附近的徐、陈等小国对夫差、庆忌先后登基一直保持沉默,毕竟他们国家太小,在形势没有明确之前,是不敢随意表态支持哪一方的,对此庆忌心知肚明,也能理解。如今徐国竟然派来了使者祝贺,庆忌不免有些意外。

    那士兵喘息道:“徐国使节在干隧遇到夫概将军地人马阻截,使节仪仗被杀散,如今只有使者一人到了军营,浑身浴血,奄奄一息……”

    “甚么?”庆忌吃了一惊,连忙道:“带我去看。”

    虽说如今庆忌还没有掌控整个吴国,敌对势力很多,这件事诸国都心中明白,但是贺使被杀,说明他地掌控力实在有限,这是件很丢脸面地事。庆忌急急出帐,对荆林吩咐道:“快去寻医士来,务必保住他地性命。”

    荆林应了一声,急急出帐去了,庆忌随着那军卒出了中军大帐,径向辕门行去。那士卒道:“徐国使节一身是血,也不知伤势有多重,小人们不敢随意搬动,就让他歇息在辕门下……”

    两人匆匆到了辕门口,只见一人躺卧在辕门下,四周围着几名士兵,正七手八脚地为他包扎伤口,一见庆忌赶到,其中有人叫道:“殿下。”

    庆忌挥手制止,上前两步一看,只见此人不过二十多岁,鹰鼻瘦脸,脸色苍白,身上血迹斑斑,右手垂在地上,小指被斫去,血肉模糊。

    “足下便是徐国使节?”

    那人向他望来,问道:“你是……?”

    庆忌道:“吴国庆忌。”

    那人啊地一声轻呼,挣扎欲起:“原来是公子庆忌当面,司马毅幸不辱命,总算……总算见到了公子。”

    庆忌忙道:“贵使不必起身,医士马上就到。”

    那位司马毅却倔强地道:“司马毅此来,代表的是我徐国国君,面见的是未来吴国之主,国之礼仪,岂可……岂可轻废。待司马毅以国使之礼,见过上国之君,再包扎伤口不迟。”司马毅说罢,推开身边士卒,起身上前见礼。瞧他模样摇摇欲坠,已是没了几分力气。

    庆忌听了,面生敬意。那司马毅摇摇向前,走到他身前三步远处,扶剑整装,然后深施一礼:“徐国使节司马毅,见过公子庆忌!”

    庆忌连忙趋身向前搀扶:“贵使免礼,快快请起。”

    他双手堪堪碰到司马毅的衣襟,司马毅突地霍然抬头,满脸杀气。“嚓”地一声轻响。肋下佩剑已然出鞘,四下士兵惊觉不妙,但是救援已然不及,唯有齐声惊呼:“殿下小心。”

    庆忌趋身上前搀扶,司马毅涌身撞入他地怀中,两人面面相立,鼻尖几乎碰到了鼻尖,两人呼吸相闻,一双眼睛都狠厉地瞪着对方。四周的士兵惊骇地看着他们。掌心一时沁满了汗水。

    荆林带着医士赶来,恰好看到这一幕,一时手足冰冷,两眼黑:“完了,如果殿下遇刺,万事皆休!”荆林的心快要跳出了腔子,在战场上从无畏惧的他,此刻骇地便连上前一步地勇气都没有了。庆忌与司马毅对视良久,一动不动。四下里像是瘟疫传播似的。即便远处不知所以的士兵也迅感染了这异样地气氛,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声音。唯有风微微掠动旗帜的声音。

    庆忌的双目微微眯起,冷厉中渐渐泛起一丝笑意,他的手向前狠狠一推,司马毅便踉跄退开,他的手按在自己地腹部,那一尺多长地利剑已完全刺进他的腹中。

    “你……你如何现,我是刺客?”

    “是谁派你来地?”

    “没有人派我来!”专毅微微直起腰,但是腹中插了一柄剑,他无论怎样想站得直一些,那腰肢都有些佝偻:“我是……专诸之子专毅,是我自己……决意要来杀你!”

    “专诸之子!”庆忌沉默了片刻,四周地士兵觉得那春风似乎也突然增加了些寒意。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庆忌表现的很冷静,并没有因为听说此人是他的杀父仇人之子,便狂地扑上去把他砍为烂泥。

    专毅有些站不住了,他摇晃了一下,单膝跪在地上,仍然不甘心地追问道:“你……你如何现,我是刺客?”

    庆忌冷诮地道:“因为,哪怕你位居上卿,做了大司马,你仍然只是一个刺客。你,只配做一个刺客,而且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毫不称职的刺客,你唯一可以依赖的,大概只有一手剑术。但是一旦被我识破,你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

    专毅张大了眼睛,困惑地看着他。

    “你的衣服和靴子是吴人样式,这可以解释为换了吴人服饰掩饰行踪,你的头是地道地吴人椎髻,这也勉强说的过去。可你不该把自己的衣服划的太烂,出了你的胸口,你的胸口纹着龙蛇和藻,我从未听说徐人贵族也似吴越庶民一般喜好纹身。还有,你的剑,使节出访,佩的是三尺长的装饰性长穗佩剑,而不是你这种一尺来长地杀人利器,这个……你根本不懂吧?”

    专毅面容一阵扭曲,却没有说话。

    庆忌又道:“你地父亲,为了行刺筹划半年,花了三个月时间去太湖学习炙鱼,这才得以靠近我父,无论心机、见识,你皆不如他。”

    专毅怔怔半晌,突然拔出腹中利剑,顿时血如泉涌。四下士卒立即紧张地举起兵器向他逼近,以防他暴起伤人。

    专毅吐出一口长气,喃喃地道:“原来,做一个刺客,也如此不简单……”

    庆忌淡淡一笑:“明日,是我登基之日,多谢你送来这份厚礼!”

    他拂袖转身,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吩咐:“枭其级,祭奠先王!”

第215章 登基大典

    庆忌称王,不过、沐、坛、祭四个步骤,只是每个步骤的繁琐程度各有不同。如今吴国未定,庆忌在城外登基称王,整个典礼过程已经大大减缩,即便如此,仍是极为复杂。

    登坛受封,应有先王遗诏,这一步,省了。诸侯登基,应有周天子册封,但是吴国自庆忌太祖父寿梦时便已僭越称王,与周天子平起平坐,周天子不可能派使节到吴国册封,这一步也省了。

    一大早,任若惜、季孙小蛮、叔孙摇光便出现在他的面前。其实自昨晚听说庆忌遇刺,三人就心惊胆战地赶了过来,任若惜还带来了任家精制的软甲,这是两层皮甲,中间辅以五金软丝的贴身甲胄,造价昂贵,不能大量制造,但是造出几副精品专给贵人享用却是可以的。

    这副护身软甲如今已被三人强迫着让庆忌穿在身上。当着叔孙摇光和季孙小蛮的面,庆忌和任若惜不便说些什么,但是有情人相见,言行神态总有些异样。庆忌还好一些,一身带孝如雨后梨花似的任若惜,掩饰的功夫却不那么高明。

    叔孙摇光察觉二人神色有异,心中也已有所了悟,但任家军不止目前对庆忌帮助甚大,庆忌得到整个吴国之后,要想稳定江山基业,也需要多些像任家这样的世族豪门支持。何况庆忌一旦登基称王,一国之主的嫔妃又岂会少了?她有家族与庆忌订下的婚约,自己的身份地位有了保障,虽说心中有点吃味。却也得表现大度一些,没有明白表示出来。

    至于季孙小蛮,虽说私下里曾揪住庆忌耳朵大娇嗔,逼问他和任若惜之间有何奸情,但她本就看不惯叔孙摇光处处以庆忌准夫人身份压她地举动,如今多个竞争对手,对叔孙摇光的威胁要比对她大的多,其实她倒是乐见其成的。再被庆忌一番反攻,把她搂在怀里恣意爱抚一番,上下其手。唇舌深入。气势汹汹兴兵讨伐的季孙小蛮立时丢盔卸甲,娇喘吁吁,最后钗横鬓乱,满面羞红地自他腿上挣出来逃出帐去。

    季孙小蛮回头仔细一想,不曾为难了庆忌,反被他占了自己不少便宜,不禁大为泄气。泄气是泄气。小妮子又觉得被他搂在怀里的**游戏颇为甜蜜,是以一会儿杏眼圆睁愤愤不平,一会儿又手托下巴羞涩甜笑,把不知就里的叔孙摇光和任若惜看的莫名其妙。

    今日庆忌登基,这是无比隆重的大日子,三个女孩儿虽私下各怀心机,在这种重大时刻却没有一个表现出来。她们自地扮了庆忌身边的侍女,帮助他穿戴打扮。那些复杂地君王服饰,穿越起来十分繁琐。这里没有宫中专司服侍穿戴地宫女,寻常侍婢又不懂帝王衣冠,也只有她们三个才能胜任。

    吴王与周天子同,称王爵,礼服极为繁复,中单、大裘、玄衣、裳。王冕,里里外外好几套衣裳,即黄赤色,玄即青黑色,玄与象征天与地的色彩,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花纹,下裳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花纹,共十二章。

    当时最盛大的典礼,公卿大王都要戴冕冠。也就是后世历史电影上常见的带珠帘的顶冠。那时并不是帝王的专利,公卿大夫最隆重的顶冠也是这副模样。只是冕冠上地琉珠串数和珠子多少不同。

    庆忌称王,祀天祷地,是为最高礼节,因此衮冕用12串玉旒,每串12颗玉珠。掩余、烛庸是王公,用九珠九旒,孙武、梁虎子、荆林等人为公卿,按官位高低戴6旒、4旒、2旒以下各有不同,自三公以下的公卿只用前旒,没有后旒。衣服上也依官阶递减花纹,掩余、烛庸衣上不绘日月,其余与庆忌相同,再往下不绘日月与星辰和山,依次递减,如此大典,虽在军中,这些礼制细节丝毫不敢马虎。

    庆忌登坛受封,左右应陈列国宝,如今吴国宝物尽在姑苏,又不能拿出诸国贺礼充作吴国国宝,本来要显得寒酸一些,可是东夷女王送来的巨龙骨骸弥补了这一缺点。那巨龙骨骸化石可没有生物学家赶来指导他们搭起一副恐龙骨架,军中士卒按照自己的想象,在坛前掘挖祭祀深坑,然后把一根根巨大的龙骨按照王旗上的五爪金龙模样摆开来,诸国观礼使者站在王坛阶上看了如此庞然大物,不由为之心惊。

    庆忌登坛,受玉玺、王旗、黄册、地图,等等政治、经济、军事等各方面象征的器物,于吉时祷天告地,献三牲于天地,于青铜鼎内燃起燔木,香烟升起,上达于天,在术士祷舞指引之下,以裎祭之法祭拜日月、风雷、四时;以“望”祭之法遥拜托四方山川河流;

    继而敬拜神龙、焚香埋葬神龙骨骸;祭拜祖先、父王,献祭当今吴国大司马专毅的人头,以告亡父在天之灵。这每一祭,都有不同的祷辞,这些祷辞尽皆出自叔孙摇光之手,为了引经据典,写下这些祷辞,她可是几日扶案不睡了。可是眼看着心上人登上黄土高坛,身着王服祭告天下,她地心里可是比蜜都甜,就算再辛苦些,也不觉得甚么了。

    庆忌自登坛的那一刻起,季孙小蛮的目光便滴溜溜地在他身上乱转。这些日子的军旅生涯,让他的面上多了几分沉稳,目光多了几分深遽,再加上王袍加身,更是隐然有了几分王者气象,看得季孙小蛮不禁有点目神迷,投向庆忌的目光便有了几分现代追星族地狂热。再念及这些日子来的亲热举止,一颗心更是不由得飘飘然,晕陶陶。

    台上的庆忌留了短髭,与一年前相比。更多了几分成熟,台下的任若惜虽面上保持着平静,可一双妙目还是忍不住在庆忌身上游移。这个男人,终于走到了复国地这一天,目前姑苏城虽还未攻下,越国与夫概的外患也尚未剪除,但她相信,这些对这个男人来说,不会是太大的难事。

    回这一年多来两人的命运交集,在似有情与若无意之间。命运似乎早已注定。想起他曾说的那句豪语:我庆忌若能得国。必纳你为妃。如今世事更迭,不论是自己地心,还是自己地家族命运,都把她推到了这个男人的身边,可他身边,已经有了两个如花少女,自投入庆忌帐下。他和自己从未私下谈话,看那若即若离地态度,可是恼恨我任家直到事态即将明朗才做出选择么?想到这里,任庆惜不由得黯然一叹。

    庆忌依序祭拜神明、祖先完毕,便登上王座,接受群臣朝拜、诸国使节朝贺,然后仪仗上前舞蹈,先武后文,以示武力得天下。文治得太平。文舞,武舞,象征文治、武功两种统治方略,乐曲声中,以钥、翟、鹭、为饰的文舞登场,象征文德。

    文舞之后。继由武士手持干、戈、戚、扬、弓、矢登场起舞,象征武功。一个舞蹈姿势代表一个字,歌生唱一个字,乐生奏一个韵,舞生跳一个动作,每一献礼32个舞姿,三献礼96个舞姿,每一个舞姿展现,都犹如一副优美地群雕图。

    这一幕看在失国久矣地东夷使节眼中自然是大开眼界。那位玄鸟姑娘看的是津津有味。庆忌偷空瞄了她一眼,只见这位姑娘不时探手入怀。然后摸摸嘴唇,那红唇便一阵嚅动,竟似在吃什么零食。饶是庆忌身怀后世人的记忆,对这典礼并不十分敬畏,也不禁看的然冒汗。

    待诸般礼仪已毕,众文武、来使便幕天席地而坐,新王登基的盛宴便开始了。四方仪仗武士仍然林立不动,各个方阵之间,大镬下烈火熊熊,煮着牛羊猪肉。搭起的凉蓬下,厨师满头大汗地准备着各色食物。

    有从小在鲁脍居长大的季孙小蛮居中指挥,这些临时充当大厨地军中伙夫倒也有条不紊。尤其是军中登基,一切从简,食物品色本来有限,但是季孙小蛮临时培训,搞了许多新式菜样,于传统的烹煮卤酱的菜式之外搞了许多煎炒烹炸的新菜式,以此弥补了登基宴会的不足,至少在那诸国使节看来,不觉寒酸,反觉气象一新。

    及至上菜,就轮到任若惜帮忙了。须知庄重盛大的饮宴,上菜、布菜都有许多规矩,带骨的菜肴放在主位的左边,切的纯肉放在右边。饭食靠在食者左方,羹汤则放在右方。切细地和烧烤的肉类放远些,醋和酱类放近些。蒸葱等佐料放在旁边。酒浆等饮料和羹汤放在同一方向。更细致的讲究处,如果有干肉牛脯等,弯曲的放在左边,挺直的放在右边。试想庆忌军中都是武夫,哪怕训练十天,谁能记的住这么些规矩,若让他们上菜,这酒宴必然混乱不堪,贻笑天下,这庄严地登基大典也变成了一出闹刷。

    任家家大业大,贵不可言,家中自有许多仆佣侍候,如今任氏造反,这些私奴家仆尽在军中。他们是懂得这些繁琐规矩的,由他们来上菜,便做的井井有条,从容不迫,看得各国使节啧啧称奇,不知在城外仓促登基的庆忌从哪里找来这么多训练有素的仆佣侍候,对他一统吴国,更增添了几分信心。

    “诸位使节远道来贺,盛意拳拳,寡人敬诸位特使一杯,聊表谢意。愿我吴国,与贵使诸国,守望相助,永为友好!”庆忌手捧青铜爵,朗声说道。

    主人劝进,是为献礼,诸国使节纷纷举杯应和,庆忌走到东夷使者席前时,那位玄鸟姑娘兴致勃勃地站起来,似乎想与庆忌碰杯,把庆忌吓了一跳,连忙在她面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身。

    玄鸟在他身后啧啧地道:“他冠上戴的珠子不错,成色极佳,只是脸上挂了个帘子,不怕走路跌倒么?”

    “玄鸟……”。丹乌在一旁无奈地叫。

    庆忌只做没听到,赶紧迈着八字步向对面席上走去

    庆忌敬酒已罢,回到主席,诸国宾客回敬,庆忌笑饮,称为酢酒。然后庆忌注酒入杯,自饮一杯,再向宾客劝饮,称为酬酒。自献而酢、而酬,合起来叫作“一献之礼”。在二献之前。大家便可以自由交谈。随意饮酒。庆忌受了掩余、烛庸两位王叔的敬酒,然后是孙武、荆林、梁虎子、赤忠,再然后是阿仇、再仇……

    酒意半酣时,庆忌举杯,慢慢踱前几步,各国使节在这种礼节性的宴会上都不敢多饮,神志都很清醒。庆忌只一举动,他们就有所察觉,都道吴王庆忌要行“二献之礼”,于是有地伸手去抓杯子,有地杯中美酒已空,急急举壶斟酒,那位玄鸟姑娘喝得脸蛋艳若桃花,此时只顾与身边一个东夷女子窃窃私语,倒没注意他的行止。

    诸国使者都在看着庆忌。庆忌地目光却看向了远处,他受各国使节和臣下们频繁敬酒,脸色已微现醺意,高台上风有些急,吹得他的衣带飘起,王冠上的珠帘也微微摇曳。珠帘下那双眼睛时而泛起的光芒便会被人看到。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去,只见庆忌所看的方向却是姑苏城头。巍峨的姑苏城,矗立在三箭地外,城头大旗飞扬,远远的却看不清人影。庆忌注目那里良久,忽然一掀珠帘,将一爵酒一饮而尽!

    “将军,我们为何不趁庆忌登基之日兵攻打他们呢?”虬髯将领薛蛟向夫概问道。

    夫概微微摇头:“庆忌登基之时,其势最盛。彼时攻打。殊为不智。去寻找越国勾践地斥侯可有了消息?”

    “还没有,勾践滑溜地就像一条蛇。近万人马,居然隐藏的无影无踪,已经派出十余路斥侯,都没打听到他的消息。”

    夫概唔了一声,沉吟道:“可是如今,我们很需要这条毒蛇,没有他们的配合,仅靠姑苏城内的夫差,我们怕是很难打败庆忌。”

    夫差如今已经继承王位,夫概还是直呼其名,那位将军听了微显尴尬,他答应一声,迟疑一下道:“可是,我们得到的消息,姑苏城内已将成年男子、壮年健妇尽皆召入军中,现有大军四五万人,难道还不能与庆忌一战?”

    夫概凝目看他,看得他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去,才冷哼一声:“一群乌合之众,守守城墙扔扔石头还成,一旦杀出城来,与待宰的牛羊何异?

    这时夫概手下大将牟齐舍大步走进帐来,说道:“将军,庆忌称王,拜孙武为相,兼领三军,如今已向咱们干隧兵了。”

    夫概目光微微一缩,冷笑道:“抛下姑苏城围而不打,转而来攻我干隧,莫非在庆忌小儿眼中,我夫概就是好啃地骨头不成?”

    薛蛟庆幸道:“还是将军有先见之明,早早维修城池,加固城防,咱们据险而守,庆忌想攻下我干隧城,怕也不是那么便宜。”

    夫概冷笑着正欲下令,手刚刚抬起,一名士卒又急急跑进帐来,抱拳禀道:“大将军,越人秘使来见。”

    “喔?他们竟自己找上门来了……,快快有请。”

    片刻功夫,几名士兵引着一个葛袍草鞋,头戴斗笠的男子走进他的中军大帐。夫概端坐案后,左右两员大将侍立,扶案问道:“是越太子勾践派你来的?”

    那人微微抬头,他的竹笠压得极低,看不清眉眼,只见他唇角微微一勾,慢慢抬手摘去了斗笠。看他模样,长颈鸟喙,其貌不扬,气度倒极沉稳。

    那人嘴角向上微微一勾,启齿一笑道:“夫概将军,鄙人……便是勾践!”

第216章齐人之“福”

    “小艾,你从哪儿钻出来的,我和摇光……正在商量军机大事,你这样抽冷子冒出来,会吓着别人的知不知道?”

    他一边说,一边给叔孙摇光拉上胸襟,遮住胸前若隐若现的春光,然后若无其事地把她的翘臀从自己大腿上移开,让她坐到旁边的车辕上。

    叔孙摇光本来羞的无地自容,季孙小蛮则像捉奸在床似的得意洋洋,可是庆忌一脸正气,说的义正辞严,两个女孩儿看着他都有些呆了。她们从来不知道,庆忌的脸皮原来比姑苏城墙还要厚三尺。

    “来,这边坐!”庆忌拍拍他左腿边的地方,小艾刚刚有些犹豫,庆忌已经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次鲁国使节来,从他那儿得到一些鲁国的消息,和你们都有些关系,正好说给你们听。”

    季孙小蛮一听,便乖乖地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了下去。庆忌得意地一笑,随即肋下一痛,原来被右手边的叔孙摇光悄悄拧了一下。

    “鲁国那边,有什么事情?”第一个问的,反倒是叔孙摇光。虽说负气离家出走,可要说她丝毫不牵挂家中,那就是违心之论了。只是父亲虽一向骄纵,她却从没做出过这样过激的事情,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平素颇有些怕听到家中的消息,此刻庆忌主动说起,她才有些按捺不住了。

    “这次的使节,是令尊叔孙大夫的人,他仍掌握着鲁国的外交大权,虽说孔丘才是大行人。”庆忌顿了顿,低声道:“令尊是聪明人,他虽没有明白的对我说什么,但是他派了使节来,而且点明了是出于他的授意。我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你可以放心了,令尊不会怪你。”

    叔孙摇光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会不会怪他?”

    庆忌注视着她,忽然轻轻笑了:“我不会,比起这世上大多数做父亲的,他已经做的很好了。何况,我要娶地是你,又不是他。总不能一味记着丈人的不是,对不对?”

    叔孙摇光“噗哧”一声笑了。她举起手,娇嗔地向庆忌打下去,手举起时很快,落下去时却轻轻的,落在他的掌心,手掌相扣。目蕴情意。

    季孙小蛮轻轻扯扯庆忌地衣襟。问道:“喂。你说和我有关地。是什么事?”

    庆忌转过身。说道:“鲁君登基。不能没有夫人。大行人孔丘已从曹国聘来公主。为鲁君夫人。”

    季孙小蛮听了先是一怔。随即如释重负地道:“他聘了夫人就好。这算什么和我有关地事?”

    庆忌一笑。又道:“齐鲁战事胶着。齐国国力强大。虽然占了上风。但是因为齐国内部晏相与五大世族间勾心斗角。很难形成合力一衷外。齐国国君有意罢兵。目前正派人与鲁国秘密商议罢兵事宜。大行人孔丘意欲藉此与近邻齐国修好。已向齐国国君提出再纳齐君之女为君夫人。两家结成姻亲。从此休兵罢战。这都是叔孙大人地特使私下交待给我地。

    三桓世家担心国君与曹国、齐国先后结亲。成了齐曹两国国君地女婿。会变得越来越不好控制。因此极力反对。有一日姬宋酒后说道。他这一生。最为喜爱地只有小艾一人。若你肯回到他地身边。他不惜一切。仍要扶你做正夫人。因此。季孙大人仍想把你嫁给姬宋。自从你在我身边地消息传开。谣言满天飞。姬宋认为是我诱拐了你离开鲁国。现在对我可是恨之入骨了。”

    他笑了笑。问道:“你听清了。姬宋可不怪你离家出走。只管我庆忌诱拐了无知少女。如果你要回去。他……”

    “我才不要回去!”季孙小蛮脱口说道。

    庆忌目光一凝:“那么,你是要留在我的身边?”

    季孙小蛮的俏脸腾地一下红了,她未料到庆忌问地这么直接,旁边有个叔孙摇光正瞪圆了杏眼看着,叫她如何回答?一时间,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季孙小蛮只急出一身大汗庆忌看出她的窘态,呵呵一笑,把她柔软的小手轻轻握住,说道:“我庆忌可没有用女人换取利益的习惯,漫说齐鲁只是休兵罢战,就算他们要缔结联盟,我也不会把你送去藉以谋得好处,你愿意留下,那就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可好?”

    季孙小蛮脸蛋艳若桃花,她咬着嘴唇,待了半晌,忽地大声说道:“你可不要以为我是无处可去才要赖在你地身边,我只是……我只是……”

    庆忌忍不住笑道:“当然不会,你只是喜欢我,比喜欢姬宋多一点罢了。”

    季孙小蛮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看他:“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庆忌摸着渐渐蓄起微髭的下巴微笑道:“继续相处下去,你会现我更多的优点。”

    季孙小蛮狠狠地瞪了他半晌,终于红着脸“噗哧”一笑。

    庆忌张开双臂,把她们两人揽在怀中,心满意足地道:“这样就好。”

    叔孙摇光和季孙小蛮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害羞的错开了眼神。庆忌遥望着雄伟巍峨的姑苏城,说道:“姑苏城能不打就不打,我总不能带着你们住进一座废墟里去吧?伍子胥修的这座大城,实在叫人挑不出毛病,那可是吴国多年积蓄、无数的人力堆积而成啊。

    更何况,吴国如今满目疮夷,经过这几番大战,农人们又错过了春耕的日子,到了今年秋上,吴国就得迎来一场饥荒,姑苏城里屯积着全国地粮草和来自楚国的大笔财富,这些都是我复国之后站稳脚跟的重要保障,如果强行攻打姑苏,我们不但伤亡巨大,而且很可能逼的夫差以全城为他殉葬,那可是得不偿失。我正在想……。待打败夫概,便去延陵见见季子他老人家,以他在吴国至高无上的威望,或许……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叔孙摇光见他三言两语便糊弄得季孙小蛮那个刁蛮丫头服服贴贴的,不知道庆忌私下里与她已经几番亲热,弄得这小姑娘芳心可可,还道他一番花言巧语。便哄得这女孩儿为他倾心,这时便哼道:“可惜了。这夫差不是女人,否则也不必去延陵见季子,你这一张利口,就能骗得他把姑苏城拱手相让了。”

    季孙小蛮向她翻了个白眼儿,娇嗔道:“什么意思,难道我便好骗么?”

    叔孙摇光不禁气结。庆忌的大手适时地落在两人地臀部上,惹得两女各自出一声娇呼,庆忌夫纲大振地道:“不许吵闹,如何取姑苏城,是我们男人的事情。嗯……小艾刚才提醒地是。我不能只小心夫概那匹狼,越太子够贱,似乎更加危险。”

    两个女孩儿听他把勾践叫成够贱,不由为之失笑,却不知在庆忌心中,对这个勾践,本来就是厌恶之极地。自古以来,有李清照那样欣赏宁折不弯的男子汉项羽地,也有欣赏忍辱负重能屈能伸的勾践地。对庆忌来说,无论他前世的席斌性格,不是今世地庆忌性格,对勾践那种干下许多龌龊事的小人,都有一种本能的厌恶。

    就是这个本着成者王侯败者贼的传统观念,被许多作品歌功颂德的勾践,伐吴之前为了试探军心是否可用,命人放火烧了自己的越王宫,诈做失火。眼看着士兵们前仆后继地冲进去替他抢东西。许多士兵烧死在里面,他不但没有一点悲痛惋惜。反而暗暗庆幸军心可用。

    就是这个人,把为他战死地士兵的寡妇们拘到一起,说是由国家来抚养,结果却是让她们做了营妓,向那些立了战功的士兵们供献**,以激励士兵为自己卖命。

    就是这个人,鸟尽弓藏,把当初跪行下山在夫差面前为他乞命,双膝硌的血肉模糊,后来又殚精竭虑助他报了大仇的文种大夫赐剑逼死。就是这个人,灭吴之后,把患难与共地王后也杀了。因为他给夫差尝过粪,为了活命他让自已的王妃给夫差侍过寝。他不杀王后,便永远也无法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挺直了腰杆做人。卧薪尝胆?呸!粪都尝了,尝尝苦胆又算甚么!不管因为他的成功,喜欢用成者王侯败者贼来判断一个人是英雄还是狗熊的无耻文人用多少词藻替他粉饰,在熟知他那种种龌龊行为的庆忌心中,都掩饰不住对他深深的鄙视和厌恶。

    越王够贱,忍者无敌……,真的无敌吗?如今你既与我为敌,早晚要让你这小人丧命在我剑下!可是……,这个小人现在藏在哪儿呢?他带了近一万人的军队,绝不是个小数目,居然隐藏地无影无踪。

    叔孙摇光见他提起越太子勾践,渐渐陷入沉思之中,忍不住问道:“你自回吴国之后,对各地动静了如指掌,如今就不能打探到那条毒蛇的下落?”

    庆忌苦笑道:“勾践那些人从不走大城大路,总是穿山越岭,藏匿丛林之中,而且他们那些兵都近乎野人,惯于在丛林沼泽中生存的,什么野菜野鼠,飞禽走兽都可掘猎活命,连粮食都不从城镇得到。我的耳目,还不能遍及整个吴国,尤其是这些耳目原本是用于捕获商机、传递消息的,所以这些消息点不是设在大城大阜,就是设在四通八达的水6交通要道,实不易打听这群野人的行踪。

    季孙小蛮蹙起一对柳眉道:“这个勾践既然打起为阖闾复仇的旗号,一定是想对你不利的,你要格外小心一些。”

    “嗯,我知道,勾践此人性情阴柔,善施诡计,只求目地,不择手段,对他我是得防着点儿。不过勾践对整个吴国怕是都没什么善意,以越国如今地力量,既便我与夫差双方力量消耗殆尽,他们也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吞并吴国,所以,他现在与我为敌,只是因为目前我地力量比夫差和夫概强大,他想保持我们之间的力量均衡,其目的。自然是混水摸鱼,从中取利。”

    小蛮诧然道:“他既然无力吞并吴国,那么他想取得什么好处呢?难道是姑苏城内那些掳自楚国的财富?”

    庆忌笑道:“勾践么,现在怕是还没有这样狂妄的念头,只要让我和夫差、夫概尽量保持力量均衡,双方血战消耗实力,那么吴国就会元气大伤。那对越国来说,就是最大的利了。”

    小蛮听地似懂非懂。庆忌笑道:“好啦,这些事让我们男人来伤脑筋好了,你们呢,就安安稳稳地待在军营里。”他长长吸了口气,直起腰来,信心十足地道:“刚刚杀回吴国时。我也没有想到会有今日局面,如今困住姑苏,只要再打掉干隧的夫概,那时便大势已定。越国……哼哼!越国,越国从地理上便先天不足。小国寡民,不足为害。除非我庆忌昏馈透顶,自毁干城,否则,越国永远也不会对我吴国构成威胁!”

    “好啦,你们两个回去吧,孙将军正在率兵攻打干隧,每日三遣信使回报消息,我且回帐等候他的最新消息。”

    两女乖乖站起。叔孙摇光瞟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去任家营中看看么?”

    庆忌心中一跳,不知她言下何意,忙问道:“去任家营中看甚么?”

    叔孙摇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眨眨眼道:“自然是探望任家军将,难道是去探望任大美人儿么?”

    季孙小蛮哈地一声笑,说道:“若要看美人,可不止一个任大美人,她的妹妹今日要从任家城堡赶来。我听说那任冰月也是个天香国色的小美人儿呢。”

    庆忌心中一虚。忙道:“这个……如今军务正忙,好象不必……咳。不必再去任家营中探望吧?”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娇叱:“庆忌!你给我出来!”

    庆忌愕然向声处望去,一处营帐后,只听任若惜的声音道:“妹妹,不得对大王无礼。”

    “什么大王……”随着声音,只见一个小姑娘正急急走来,她浑身缟素,如同凝霜带的一枝初绽梨花,正是久别了地任冰月。一眼瞧见庆忌,她立即大步走来,柳眉倒竖地道:“庆忌,我任家倾其所有前来助你,要人出人、要钱出钱、兵器盔甲,尽皆供应。我父母家人更是连命都搭上了。而你!而你只顾陪着两只狐狸精,却不兵攻打姑苏城,为我父亲……报仇?”她眼圈一红,说到这里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

    叔孙摇光和季孙小蛮齐刷刷地向她翻了个白眼,同时按住腰间的承影、含光剑,同时叱道:“你说哪两个人是狐狸精?”

    任冰月后面急急跟出任若惜来,她目光溜溜一转,见庆忌左右陪着叔孙摇光和季孙小蛮,不禁幽怨地瞟了他一眼,委委曲曲地拜道:“任氏女若惜,拜见大王。小妹年幼无知,冒犯大王,还祈大王恕罪。”

    “咳,寡人……”

    “寡个屁啊,你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管你是不是吴国大王,我任冰月和你决不干休。”

    叔孙摇光勃然大怒:“好大胆子,竟敢这样对大王说话,任冰月,你可不要恃功而骄!”

    季孙小蛮不怒反笑:“呵呵,很不错啊,这个性子,倒很像我。我当初骂刚刚登基地鲁君姬宋那个大白痴时,就是这副口气。”

    任冰月愤然道:“他庆忌倒不是大白痴,分明就是个白眼狼。可怜我任家……可怜我的父母家人……”说到这,任冰月心头一痛,眼里久蓄的泪便扑簌簌地直落下来。她本是憋着心头的一口恶气而来,一念起自己过世的双亲,这大仇不知何时得报,而一心指望着替自己报仇雪恨的主儿却还有这闲情在这泡妞,一腔怒火顿时熊熊而起。而这一通泄过后,毕竟她还只是个十四五岁地小女孩,一时却彷徨无计起来,心里只觉得万般委屈,这时也再不理会各人,自管一个人抽抽噎噎地哭了个梨花带雨。

    “妹妹,妹妹”,任若惜手足无措,急得额上冒汗。

    庆忌一见,不禁暗暗叫苦:“两个嘛,还搞得定。一下子要搞定四个女人,似乎有点难度啊……”

第217章 智夺干隧

    “荆林,好样的。亏得你说干隧传来重要军情,寡人才得以脱身,哈哈,想不到你这老实人也会撒谎。”

    荆林尴尬地道:“大王,干隧的确传来了重要军情,夫概已然弃城败逃了。”

    “这么快?”庆忌为之一怔。按时间算,孙武现在赶到干隧应已有七天,干隧是姑苏的卫城之一,卫城的作用就是屯兵,就近保护都城,听从国君调动,所以卫城虽是军事性建筑,但是准确地说,它是一座军营,并不是一座难以攻打的雄关险隘。

    在庆忌赶到吴国以前,孙武绕姑苏城而过,剪除外围羽翼时就曾打过干隧。当时因吴王阖闾在吴国作战,各卫城并无多少兵丁,因此攻城掠寨,打得很是顺利。这一次夫概驻兵于干隧,情形便大不相同了。

    夫概并非一介莽夫,他行军布阵,调兵遣将都有独到之处,以个人武勇来说,他在吴**中的名气也仅次于庆忌,战阵经验更多于庆忌。自他赶到干隧后,便充分利用干隧地形重新进行了简单的修缮和布置,此次孙武兵讨伐,因姑苏城中大量庶民被迫从军,虽说战力有限,毕竟也算是数万持着刀枪剑戟的士卒,庆忌不敢大意,所以留下围城的兵力较多。

    再加上越国勾践大张旗鼓而来,最后却突然失去他的大军踪迹,庆忌对他不能不有所防范,又使梁虎子率一路军于侧翼尾随孙武而去,驻扎于干隧和姑苏之间,做为一支机动力量。以备不时之需,这样一来,孙武带去的军队在人数上只略胜于夫概的人马,干隧虽非险要雄城,守方总是占些便宜的,虽然孙武在战略战术上颇有独到之处,但是战场较量,最终是实力说话,没有兵力优势。\就算是一代兵圣,也不可能轻易打败对方,何况夫概并非庸才,所以庆忌实未料到夫概败地这么快。

    “信使在哪里?”庆忌兴奋地问道。

    夫概道:“信使现在大帐等候大王。”

    “好,咱们快去问个究竟。”

    庆忌急急赶到中军大帐。掩余、烛庸等得到消息的将领已经赶了来,正在七嘴八舌地向那信使问着情况,亏得那信使谈吐清楚,口齿伶俐,尚能勉强应付。庆忌一到。那信使便又重头说起。

    原来,孙武也料到这些时日夫概对干隧城必然做了整固。如果据城坚守,强行攻城未必奏效,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引出城来一战。然而城外一战如果夫概败了,再退回城去坚守,那就又陷入了原来所担心的僵局,因此这一战还要想办法迫使夫概放弃干隧。

    为此,孙武兵干隧,赶到干隧城外便使了骂城计,使军中老弱士卒军前骂阵。这些吴国老兵都是些老兵油子,黄腔俚语什么都敢说,如今庆忌称王,他们的腰杆儿都硬了起来,把那夫概大将军也不再放在眼里,孙武一声令下,这些老兵便拥到城前,污言秽语一通臭骂,把夫概骂的狗血喷头。

    夫概知其用意。紧闭城门就是不应战。孙武也不着急,使了三队老兵换着班儿到城下痛骂。这些老兵骂的天马行空,鞭辟入里,把许多乡野间的混帐事全都安到了夫概身上,把他骂得丑陋不堪。是人皆好名声,何况夫概眼高于顶,地位崇高,如何受得了这些下贱小民如此侮辱?何况全军将士将那些人的污言秽语一一听在耳中,如何能视若无睹?

    使人射箭,那些兵痞便藏在大盾之后,阴阳怪气骂地更加难听,便连那三军士卒都听的气炸了肺,夫概还如何能忍?他明知这是孙武一计,也不得不出城迎敌了。看书*

    夫概调兵出城,那些骂阵的老兵立即逃之夭夭,孙武见对方出营挑战,便依规矩徐徐退出三箭之地,列阵相迎。在孙武徐退列阵时,夫概的大军也逐次出城,在城前排开阵势。瞧这样子,双方是要用春秋时代最常用的正面战阵打法一决胜负,然而双方列阵之时却是各藏祸心。由于干隧城外地域并不宽阔,左边有一道从姑苏方向流来地河渠,右边是一片种满桑树的矮坡,双方的阵营就放在宽不过四里左右的一片城前旷地上,只能排成左右两军,成钳形阵势。

    夫概树帅旗、牙旗于左军,做出中军在此的假像,自己却亲率精锐藏于右军。试图趁敌人主力攻击他地左翼“主阵”时从右翼动全力一击,迅击溃敌军侧翼部队,使其主力孤立无援、惊慌错乱,进而一战歼之。

    而孙武却没有仅仅因为对方的帅旗、牙旗所在便误判夫要在左营。吴国王族来自宗周姬氏,同样讲究以右为贵,这种习惯已渗入到了贵族们日常生活、政治生活地方方面面,穿衣右衽,坐席右,居官右卿……长此下来,对人会有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会使他们在做出一些选择时,不自觉地便按照自己的习惯和惯常的认识来决定。因此,做为一个王族,夫概列阵时应该下意识地把自己的主阵设在右翼。

    有了这种想法,孙武再仔细观察夫概左右两翼军队的队形和气势,便判断出对方的主力实际上是隐藏在右翼军阵之中。孙武判断出了对方主力真正所在,却并没有把自己的精锐力量放到与之对敌的地方,相反,他立即将计就计,调整军阵,做出了要主攻对方左翼“中军主力”地模样,把己方精锐调到了对方左翼对面。

    大战一起,夫概右翼出面扰敌,这通常都是弱旅才负责的任务,负责为中军主力创造机会。孙武做出“果然中计”的模样,一俟打退对方的试探性进攻,立即集中精锐主力扑向对方左翼的中军帅旗。

    夫概见孙武“中计”。不禁为之大喜,立即率精锐倾巢出动,席卷孙武侧翼部队,试图战决,然后袭向孙武背后。不想孙武却是打地同样心思,他的精锐主力攻击之猛烈丝毫不亚于夫概,夫概冲得他的侧翼阵营大乱,孙武也毫不理会,只顾指挥本阵人马狂攻对方“中军”。

    孙武完全是按照夫概的战略构想去打地。不过是主动如此还是被动如此,后续地展便截然不同,孙武有备而来,自己的侧翼被冲地落花流水时他便毫不惊慌,亦不回援。反而加快了攻击度,一俟冲破了敌人的阵脚,立即穿营而过,迫使干隧城内守军升起吊桥,然后背城而战。阻住了夫概地退路。

    夫概率军猛攻孙武侧翼阵营,孙武侧翼由英淘指挥。他率这支弱旅苦苦支撑一阵,一看孙武攻破了夫概左翼的中军,立即调头就跑,夫概率军追杀一阵,见这支人马毫不抵抗,倒仿佛他们的主力已全军覆没一般,逃的比谁都快,追都追不上,便觉情形有些诡异。再看自己打垮了孙武的侧翼。孙武不但没有像他预料地那样仓惶挥师回援,反而像没看到似的,仍然全力攻打他的左翼阵营,便急忙鸣金收兵,整顿队伍,向回冲杀。

    待他人马杀回来,孙武已经冲过他的左翼大营,到了干隧城下摆出了背城一战的架势,随即英淘也整顿人马。返身向回杀来。双方这一场大战。至此才演变成了真正实力地较量,抛却一切阴谋诡计。实打实的正面决战。

    这一场大战惨烈无比,整整打了半天时间,双方死伤都十分严重,干隧城内守军有限,只能站在城头放放冷箭对孙武实施干扰战术,对整场战斗却没有什么实质性地影响。待到夕阳西下,双方都已精疲力尽,只得收兵,原地扎营。

    此时,孙武主力背依干隧城,前方拦着夫概的大军,夫概大军腹背受敌,外面则是英淘的军营。如果夫概趁夜突围,集中主力攻打英淘一方,那么他是绝对可以冲得过去的,但是孙武认为夫概不会轻易放弃干隧城,如果他想趁夜突袭,目标也不会是外围的英淘,而应该是自己,于是双方甫一休战,他便掘壕筑堤,做好防御准备,同时令习水性的士卒沿河而下,绕过夫概军营通知英淘,让他派人调随行在后的梁虎子人马连夜赶来,想趁自己牵制住夫概人马的机会,集中优势兵力,将他一举歼灭在此。

    不料这一次他却判断失误,当夜夫概集合全部人马,命大将牟其舍押后拒敌,自率前军攻打英淘阵营,撕开一道口子,直奔南武城而去。

    孙武没想到夫概竟有壮士解腕的勇气舍了干隧城连夜离开战场,英淘地阵营已被冲乱,夜间集合再行追赶已是不及,孙武只得返身先取了干隧城,待到天明方集合军队追赶,同时通知正连夜赶来尚在途中的梁虎子部,也向南武城方向进。*

    信使说到这里,帐中一片***,人人欢喜雀跃,纷纷向庆忌道贺。那信使候大家情绪稍稍稳定,才道:“梁虎子将军急行军时,抓住几个探子,一经审讯,却是越太子勾践所遣,而且这几个探子并非唯一的一批。梁虎子将军已命人把此事传报于孙武将军,同时让小人叮嘱大王,小心本阵安危。”

    庆忌听了略一沉吟,微微点头道:“以我对夫概的了解,他也不会那么快就认输,果断抛弃干隧城,全军逃往南武城。看来,是越人斥候掌握了梁虎子一军的消息,并且把它告诉了夫概,夫概才会及时改变主意。如此看来,夫概与勾践必已联手,勾践的人马说不定也在他们左右徘徊,孙武已经知道了这消息便好,否则一路急追而去,难免要吃大亏。”

    烛庸满不在乎地道:“越国乃我吴国手下败将,几百年来都被我们吴国压制着翻不了身,如今越国派出一支不足万人的军队,能起得了甚么大用,我们何必如此小心?”

    掩余反驳道:“越国虽弱于我吴国,几百年来都被我们压制着,但是越国几百年来从未真心臣服。一打了败仗便拱手称臣,稍有机会便兵再来,就像一条打不死的毒蛇。我吴国也没少吃他们的暗亏,如今大王虽然登基,却还不能控制整个吴国。一场胜败,有时足以扭转整个战局,勾践这路人马,我们怎能小觑了?”

    掩余是烛庸地亲大哥,掩余这样说。烛庸只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大帐中一时静默下来,只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呼喊喧哗声,那是荆林地抛石机,仍在日以继夜地对城头“狂轰烂炸”。

    到如今。抛石机因磨损过甚,已经无法修补而弃用的,达到二十多台。新地抛石机日以继夜源源不断送来,姑苏城外的抛石数量已经达到一百五十架。平时这些抛石机都抛射些泥丸、烟障,与此同时庆忌已派人去远处搜罗大石。借河道转运至此屯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如果夫概大军一灭。夫差抱着与姑苏城玉石俱焚的想法拒不投降,又没有其他办法可想时,那就只有用巨石砸毁城墙,强行攻城了。

    只是姑苏城的城墙实在是筑的又宽又厚,掘城城墙都不会倒,这抛石机能否把城墙砸坍实未可料。夫差被庆忌的抛石机压制的军队整天只能躲在藏兵洞内,于是也照样施法,砍伐城中大树制造抛石机,他制造地却是原始的那种抛石器械了。要抛掷大型石材需要百余人都时拉动纤绳的那种,好在城中有的是人手可用,哪怕根本不会挥舞刀枪的人,拉拉绳子还是懂地。只是庆忌的抛石机射的更远,夫差令城中工匠加紧赶制的抛石机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完全无法相比,一旦运到城头,大部分都被城外的抛石机砸得稀烂。

    所以每日听到地,多是城外向城内抛射城外的号施令声,城中守卒据险坚守。城外不急不躁日日抛射。双方就一直这么坚持着。

    众人沉默许久,庆忌展颜笑道:“你们说地都有道理。咱们既不必对越国这一路孤军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可也不能对夫概和勾践的联手不以为然。着人加紧与孙武、梁虎子两军联系,加强姑苏城下本阵的戒备,同时多派探马斥候,哪怕勾践真的变成一条蛇藏到了阴沟草丛里,也得把他给寡人揪出来!”

    “诺!”荆林抱拳领旨。

    “好啦,诸位且散去吧。”庆忌吩咐一声,众人一一退下,庆忌仍然坐在案后,仔细琢磨了半晌。对勾践这个人,他警惧的是这个人的隐忍功夫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柔,因为他明知在原来地历史上,就是勾践这个人灭了相较于越国要强大的多的吴国,所以对他颇为重视。

    然而另一方面,来自庆忌意识对越国的了解,他又深知凭越国自身的力量是永远不可能征服吴国的。春秋历史未来的展中,他最熟悉的就是勾践卧薪尝胆,最终覆灭吴国的故事。可是就算在那段已被改变地历史里,勾践用了二十年时间休养生息,也照样没有力量消灭吴国,吴国之亡不是亡在越国,而是亡在吴国人自己手里。当时地吴王夫差对内穷奢极欲,大兴土木修建豪华宫殿,对外屡屡兵,耗尽了吴国国力,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越国仍然要趁夫差领兵在外国内空虚地时候猝然偷袭方才得手,有此可见两国的巨大差距。

    然而,如今自己这个吴王毕竟还不算真正的吴国之主,姑苏城内还有一个吴王,他现在尚不能对吴国臣民号施令、征收赋税、征召徭役,政令不出营门,所倚靠者,仍是他的军队,因此一旦失败,攻守之势随时可能改变,所以对勾践的诡秘行踪,他又不能不予重视。

    庆忌正想的出神,帐帘轻轻掀起,一名侍卫站在帐口微微躬身道:“大王,任姑娘求见。”

    庆忌怵然一惊,连忙问道:“大的小的?”

    那侍卫一呆:“是……任大姑娘。”

    庆忌松了口气,忙道:“快快有请。”

第218章 攻城掠地

    那士兵挑着帐帘,一位女子举步走进,她身着一袭素白衣衫,阳光透射,身段窈窕,阳光照在丝上,出乌亮的光来。帐帘放下,阻住了帐外强烈的阳光,才看得清她的模样。

    修长的身段,因为正在父丧期间,所以穿着极素淡的白衣,腰间一条窄窄的白色银边丝带束着,纤腰一束,迎风欲折。乌黑油亮的秀挽了一个髻,上插一枝通体洁白的玉笄,清丽婉约,人淡如菊。

    “任氏若惜拜见大王……”

    任若惜刚刚屈膝下拜,庆忌已一个箭步迎了上去,搀住她的手臂扶她起身,任若惜盈盈站起,瞟了庆忌一眼,欲言又止地垂下眸子。

    “你终于肯单独见我了?”庆忌眼中出一丝笑意。

    “大王……”任若惜低声叫,想从庆忌手中抽出手来却被有**,苍白的两颊便微微泛起一丝红晕。

    “还是叫我名字吧。”

    “……大王,君臣有别,民女不敢冒犯。”

    “唉,做了大王,却少了许多做人的乐趣……算了,我不为难你,今天怎么肯来见我了?”

    “大王,若惜此来,一是代舍妹向大王谢罪,二来是有些事想跟大王说。今日舍妹有违礼制,乱了分寸,还望大王念其年幼,不予责罚。若惜在此先行谢过。不过……大王已然登基,兵围姑苏这么久,却围而不攻,只是抛射石弹泥丸。舍妹又刚刚从任家城赶来,故而心生怨懑,其实不止舍妹……我任家上相有不满者……”

    庆忌叹了口气,放开她地手示意她随自己坐下:“若惜,旁人不了解,我的用心难道连你也不明白?姑苏城我当然要打。但却不是现在。表面上看,我现在已经占据了上风,可是夫概在我背后虎视耽耽,勾践神出鬼没,大军藏的无影无踪。我的人马如果分兵各个击破,那就处于劣势了。那时局面逆转,我岂不处处受制,漫说攻城,怕是自保都难了,此其一。

    其二、你看我们面前这座雄城,真要硬攻,就算夫概和勾践不扯后腿,又要多么大地损耗,在那种情况下。就算能攻下来,也得为吴国百姓着想呀。今春战事绵绵,已经误了农耕。如果此番再强行攻城,难保城破时夫差不会来个玉石俱焚。到时候姑苏城的粮食、财帛尽皆化为飞烟,整个吴国饿殍遍野,我庆忌纵然得国,也是吴国的一大罪人了。

    谁人没有妻儿老小,包括你任家八千匠人,又有多少人的亲人居住在姑苏城内。难道让他们都为夫差殉葬吗?庆忌此番复国。不仅仅是为父报仇,争个王室正统。更重要的是要让我吴国的子民能从此过上好日子,远离刀兵,安享太平。”

    任若惜轻叹道:“这些原因,我也想过。可是……恐怕大王别无选择,家父……”

    任若惜说到这儿眼圈一红:“家父纵火**前曾经说过,他看得出,夫差已决意与城偕亡,大王虽念天下苍生,只怕却难如意。”

    庆忌道:“我也知困难重重,尽人力而听天命吧,你还记得……你曾经给我地忠告?”

    任若惜一呆:“什么忠告?”

    “延陵季子。”

    “啊……,你……大王想请季子出头?”

    “嗯!”庆忌微微颔:“我想……只要消灭了夫概,彻底断绝了夫差的助力,取得绝对优势,季子会做出聪明的选择。”

    他淡淡一笑,又道:“季子是位贤良君子,他不讲亲疏,不看对错,只看它是否能更加有益于吴国江山和社稷黎民,为此,他可以向邪恶妥协,他是一个完全无我的君子,近乎圣人,我尊敬他,却一点也不喜欢他这样的人。阖闾曾经利用过他这样地人生准则,现在,我也一样。”

    任若惜痴痴想了一阵,叹道:“大王用心良苦,若惜明白,回去……我会好生安抚家人。舍妹年幼无知,冒犯了大王,还请大王不要怪罪。”

    庆忌笑道:“我当然不会怪她,那个小丫头片子,我若与她一般见识,岂非自降身份?”

    任若惜幽幽叹道:“她……也不算小了,自从我们自齐国回来,阖闾对家父的举动似有所察,只是没有凭据,不能无端入人之罪,便把父亲召入姑苏城软禁起来,因我平素帮助父亲打理家务,把我也一齐召入姑苏,任家堡只能由妹妹来管理,事无巨细都要操心,还要担心家父与我地安危,她的心性饱受磨炼,已不像以前那般少不更事了。”

    任若惜说的简单,庆忌想像那番情形,却能想像的出这一年来任家时时处于覆灭边缘的恐惧和紧张,不由也是默然一叹。

    庆忌看着任若惜,神情变得郑重起来:“若惜,我的苦心,还望你能说与任家上下知道。我承诺,只要夫概大军溃败,立即起收复姑苏之战!你回去可以告诉任家将士,养精蓄锐,做好准备,我正在制作大型攻城器械,待夫概一解决,便攻打姑苏城!”

    任若惜脸上出激动的红晕:“有了大王这句话,民女便放心了。若惜这便回去,召集家族长者管事,说明大王心意,安抚众心。大王……”

    任若惜一双美眸深深地凝注了他一眼,轻轻说道:“民女告辞。”

    “且慢!”庆忌一把牵住她的皓腕:“若惜,公事谈完,这便走了?”

    任若惜脸上红霞更盛。低头道:“大王……”

    庆忌目光一转,低声问道:“冰月那小丫头呢?”

    任若惜道:“她不知轻重,冒犯大王,已被若惜着人看守起来。摇光和小蛮两位姑娘正陪着她……”

    庆忌松了口气。喜道:“既如此,是你一人来地?”

    任若惜何等聪慧,闻弦音而知雅意,更加局促不安,期期地道:“大……大王何意?”

    庆忌忽然伸手揽住她柔软地腰肢,任若惜方欲挣扎。庆忌已有所觉,掌上微微使力,将她拉得更近了些,任若惜颊如火烧,低声嗔道:“大王……”

    “若惜……。还记得我说过,有朝一日我若得国。便封你做我的选妃相国?”

    任若惜娇躯一震,随即幽怨地道:“大王身边已有叔孙摇光、季孙小蛮两位姑娘,生得天香国色,家世高贵不凡,都是吴王妃上上之选,哪还需要若惜为大王选妃?”

    庆忌嘿嘿一笑,促狭地道:“怎么,你不开心?”

    任若惜道:“民女哪敢?”一句话脱口而出,自己也觉不堪。又脸红道:“大王选什么人是大王的事,民女有什么开心不开心地?”

    庆忌将她又拉近了些,抱着她柔软香馥、轻盈动人的娇躯,在她耳边低声道:“吴国经此动乱,王室摧残一空,一旦立国,寡人须得早生子嗣,方得民心安定,众将归心。身为一国之君。身边岂可只有两位夫人。你这选妃相国,那是当定了的。”

    投靠庆忌的众多将士。自然是因为他英名在外,都想跟着他建一番事业,立不世之功。然而谁能没有私心?谁不想为自己打算,为自己后代打算?封妻荫子、建功立业,使其家族与王同贵,代代传承,乃是每个臣子的心愿,如果庆忌迟迟没有子嗣,或者子嗣太少,那么很难保证将来吴王之位仍是他庆忌一脉,一旦落入旁系别枝手中,这些为他出生入死的功臣家族就可能靠边站,吴国就可能重新陷入战乱。因此有没有子嗣,确是保证民心军心稳定地一个重要条件。那时婴儿夭折率极高,为了保证香火传承,就必须得多妻多子,才能保证家族兴旺。

    这些道理任若惜自然明白,可是听他向自己这么说,心中难免酸溜溜地,她扬起眸子,酸溜溜地道:“大王江山未定,便开始想这些问题了么?民女既是大王臣下,大王的旨意自无不从,只要大王取得姑苏城,坐稳了江山,民女父仇得报,便为大王去将吴娃越艳、楚姬秦娇……,天下美女尽皆网罗吴王宫中便是了。”庆忌道:“若得江山稳定,庆忌入主姑苏,怎舍得你为我奔走于天下?”

    任若惜一窒,心口急跳了两下,强行平抑了呼吸,道:“大王……何意?”

    庆忌地眼神认真起来:“若惜,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亦或是明知故问?”

    “大王……”

    任若惜垂下眼帘,脸上晕红一片,两扇长长地眼睫毛急地扑闪着,却没有勇气抬起眼睛。她的脸颊娇嫩,肤如凝脂,两瓣红唇紧张得时抿时合,那副小儿女模样让人见之心动。

    任子英决意**,使女儿反出城去以保任家富贵时,言下之意便已透了让女儿嫁与庆忌地意思,何况任若惜对庆忌早已芳心暗许,听他言下之意,任若惜既喜且羞,那颗心在胸腔里像小鹿般怦怦乱跳,只觉一切牺牲和努力终于得了回报,一双眼睛都不由得湿润起来。

    庆忌目光垂下,看着她急促起伏的胸膛,忽然一揽她内凹的纤腰,让她的胸膛抵在了自己的胸口。任若惜不由自主地抬起脸庞,望向他的眼睛,低声道:“大王……唔……”

    她一声未了,那双樱唇便被庆忌饱富侵略性的双唇所掠夺,她的双眼蓦地张大,惊骇了片刻,双眸便失去焦距,迷迷朦朦地合拢起来。

    淡香扑面,庆忌啄住那对娇嫩的唇瓣,用舌尖轻轻一舔,任若惜地身子立时便是一震。轻吻片刻,庆忌缓缓移开身子。任若惜慢慢张开眼睛,眼神中雾气迷蒙,嘴唇鲜亮欲滴,红唇皓齿微呈一隙。这一吻被她地冲击着实不轻。方才是庆忌紧紧揽着她的腰肢,此刻倒是她紧紧抓住庆忌的衣衫,好像只要一松开,就会软倒在地了。

    “若惜,任家勤王有功,你若是男子。以你才干,便真做个相国那也是使得的。”

    “若人家真是男子,你……大王也要这么……这么欺负人家吗?”任若惜地语气里已带了些许娇昵。

    庆忌在她腰后的手沿着柔软纤腰的腰肢悄悄滑向她的丰臀,窃笑道:“若你是男子,偏也生得如此花容月貌、祸国殃民。寡人也要这么欺负你。”

    任若惜羞啐了一口,一只粉拳无力地在庆忌胸口轻轻捶了一下。抬眼瞟他,红晕满面,媚眼如丝,那风情说不出地动人。

    “相国之位,我给了孙武,你是做不得相国了,不如……便做了吴王妃吧,侍奉寡人、繁衍子嗣,这些事有你去做。便不由你再煞费苦心地为寡人寻妃纳妾了,你看这样安排可好?”

    庆忌说着,已隔着她地衣衫托起她地椒乳,轻轻的、若有若无的划起了圆圈,弄得任若惜如蚁爬其上,娇躯战栗。“我……我……我做王妃,那……那摇光和小蛮姑娘如……如何安排?”庆忌一双魔手在她娇盈圆翘、弹力惊人的胸臀上下其手,划着圈圈,任若惜强忍痒意。魂魄飘摇。还能保持理智,不肯相信庆忌地轻言许诺。

    庆忌失笑:“你呀。还真是天生的操心劳碌命,这些事不需要你去担心,你听说过三宫六院吗?”

    “什……什么三宫六院?”

    “哦……那是寡人地一个创意……”

    任若惜娇喘吁吁地抓住了他在自己胸前肆虐的手,问道:“三宫六院是什么东西?你最新明的攻城武器么?听名字不太像……”

    庆忌眼中满是笑意:“当然不是,寡人最新明的攻城武器倒真有一件,这件武器威力无穷,攻城掠地势如破竹,寡人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法式湿吻……”

    事关庆忌大业、自身家仇,任若惜对他种种奇思妙想的明早有耳闻,一听他有件威力无穷的攻城武器,兴奋之显他在自己翘臀上正非礼再非礼的大手便做出了选择性无视,立即兴奋地问道:“法式湿吻?可造出了样品,它在哪里?”

    庆忌带笑的双眸慢慢俯压下来,一本正经地道:“嗯……这件武器,寡人造出来20年了,还没用过几次,你要不要见识见识?”0年!”任若惜几乎要叫了起来,但她一张嘴,一条灵蛇已钻进了她的口中,堵住了她地声音。“嗯一声细若游丝的呻吟,从她鼻翼中出,仿若白玉箫管被风吹过的一声低吟……

    任若惜走出庆忌大帐时,面红耳赤、鬓横钗乱,如果说她刚刚走进庆忌大帐时像一朵清幽冷冽的雪莲花,现在便是一枝衔着春意的粉桃花了。

    她从来没有想到,一条吃饭说话用的舌头可以有那么多花样,捻、抹、挑,勾、搅、舔、吮、吸、咬……,如春蚕吐丝、如灵蛇入洞,把人的魂儿都搅飞了起来,飘飘摇摇的半天着不了地。

    虽然已走出大帐,置身春风阳光之下,体内那股被庆忌燃起的奇异感觉还像一股热流似地涌遍全身,弄得她像见了火地雪狮子,马上就要融化了一般。那丰挺的堆玉**,有种火辣辣地感觉,**坚挺勃起。某处隐秘所在,更有种从不曾有过的濡腻湿滑的感觉,如果不是从他身下挣扎出来落荒而逃,她真不知道青天白日之下,自己和他会在那中军大帐内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我还傻傻地凑上去问,下回再听说他有什么新式明,我立即逃之夭夭……”

    任若惜羞赧不禁地想着,双眼中水雾迷蒙:“攻城掠地……,我啐!没点正经的……”夫概一入南武城,立即做好了守城准备,孙武的追兵也在城外二十里安营扎寨,做起了攻城准备,又一场城池攻防战,就要打响了。

    夫概对南武城经营已久,在他驻军干隧后,有心把南武城打造成他立足的根基,早已派了一路人马占据南武城,苦心经营。孙武担心夫概逃到南武城,与姑苏城的夫差遥相呼应,庆忌两面开战,难免捉襟见肘,是以一路追击咬定了夫概的大军毫不放松。

    但是夫概连夜行军,比他早了半日,始终追之不上。孙武从干隧一路追到南武城,临近城池时,前方夫概的大军已然入城,孙武无奈,只得暂在城外驻扎。

    城外不远处,是一片烟波浩渺的湖泊,附近没有高大的树木,想制造些得力的攻城器械也难。孙武暂时驻扎下军队,一面命人四处寻找可以攻做攻城器械的树木,一面派出斥侯探察南武城动静。

    夫概的大军进入南武城,立即收起吊桥,加固城防,加派兵丁上城巡戈,孙武的斥侯在城外可以观察到城墙上陡然增加了许多士卒,城内处处燃起炊烟,显然一路奔波刚刚入城的夫概大军正在埋锅造饭。

    消息传回孙武军中不久,寻找可造攻城器械树木的士兵在南武城东北方三十里处找到一片密林,此时天色已晚,孙武便令大军暂地湖边驻扎,就地安营歇息,砍伐湖边灌木矮树为鹿砦,掘挖壕沟引入湖水为阻碍,以防夫概偷袭,准备明日再派人去那片森林中砍伐树木。

    营盘扎下,孙武在中军大帐写下两封书信,一封写与庆忌,向他说明此间战况,一封写与梁虎子,请他加引军前来,两军汇合,趁夫概刚刚逃至南武城,士气军心尚未稳定的机会尝试攻城,即便不能成功,也要让夫概为之戒惧,轻易不敢再离开老巢,那时是先拔了南武城、还是挥军回师,先取了姑苏城,就要等候庆忌进一步的指示了。

    孙武匆匆写就两封书信,使人快马送走,然后披甲巡视全营.他趁夜登临湖边高坡,于月色下遥望南武城中动静,只见城中处处燃起篝火,南武城中从未驻扎过这么多兵,显然一时间没有那么多房屋供士兵们住宿。

    南武城并不算十分险峻,但是驻扎了这么多人马,守卫城池的兵丁密度就会大大增加,孙武即便与梁虎子合兵一处,兵力优势也不是十分明显,对方又占据了地利,如想分兵攻城反不如集中于一点,孙武仔细思索良久,定下了明日攻城的策略,方才回营歇息。

第219章 孙武中计

    次日一早,孙武移师南武城下,在城前摆开阵势,派人四面扰敌,做攻城之势。同时命人去东北方向的密林中砍伐树木,运来军中就地制造种种攻城器械,一面等候梁虎子援军赶来。

    守城官兵虽见城下不断运来巨木,正在打造攻城器械,但是他们似乎怕干隧失守的一幕再度重演,不敢出城交战,孙武得以从容准备。到了下午,梁虎子人马赶到,顿时变得兵强马壮,同时军中工匠也造出了一批简陋的攻城器械。孙武便于正门做试探性进攻,藉以了解城中防御力量的分配和防御武器的配备,城中守军似乎也看出了孙武的用意,守城兵力并不甚多,双方厮杀一阵,俱都无法摸清对方底细,便各自收兵。

    孙武知道此番不比干隧,如果夫概再败,只能退回邗邑,那时有鲁国和东夷部落为庆忌盟友,夫概腹背受敌,更难抵挡,所以他必死守南武城,要想夺下南武,必得一场苦战,于是命军中工匠加紧赶制巢车,以备攻城之用。

    至傍晚时分,孙武军中始造出一辆巢车,巢车是在一辆八轮车上竖立两根长柱,两根柱子中建一板屋,可以用辘轳上下升降,木屋四面有望孔,可以居高观察敌人动静,而且不虞会被对方箭矢所伤。攻城时有此巢车,可以清晰地看到楼头兵员调动和防御措施,及时对攻城方向和攻城方法进行调整。

    拂晓时分,战鼓擂起,孙武再度动攻城,并亲自登上巢车,命军士推到城下就近观察,此时天色微明。居高临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城中军士的调动。孙武观察了一阵,隐隐现有些古怪,立即向巢车下出命令,命人推动巢车绕城而行。孙武的中军护着主将随之而行。

    孙武的巢车绕着南武城只转了半圈,心中不安的感觉便愈加强烈,他立即下令:“不惜一切,全力攻城!”

    孙武使少量人马散布四城做扰敌之计,集中精锐攻其主门,原因就是南武城实在太小,即便四处齐攻。也难达到分兵之效。相反,如果只攻一面,城中兵马虽然集中,能够登临城墙进行防御的人数却有限,其余人马只能集结于城中轮番上城。只要以抛石车抛射石丸,迫使城中候战军团向后退却。阻断守城士兵与预备士兵之间的正常联系,那么他地进攻只要够迅,要夺取城头未必没有机会。

    开始他做试探性进攻,一方面是为了等候后方的抛石车和弹丸运上前来,另一方面他也是想登高观察,确定夫概预备队的人数和位置。但是他登上巢车居高望去,却觉城中守军并未如他所料般集中。除了城头守卒尚算密集,城中空地上并无军团集结。

    孙武见此情形颇为诧异,他初时还以为夫概想反守为攻,集结兵力于其他城门,欲出城袭击自己的侧翼,但是巢车绕城半周,始终不见夫概人马活动迹象,孙武心中已隐隐猜出不妙,立即下令全力攻城。

    军令一下。原本试探性地进攻立即变成了最猛烈的攻击,十余架抛石机运到了城前,散碎的石块如乱雨缤纷,向城头倾泻,城头守卒举起大盾,纤抵在墙根上,避身其下,盾面仍被打得嗵嗵乱响,许多来不及走避的士卒被砸得头破血流。城头一时大乱。英淘趁机挥旗令人进攻。

    木桥铺到了城墙外的战壕上,一架架云梯被士卒们扛着。向城头潮水般扑去,箭雨互相抛射,在空中交错而过。数十名壮汉推着冲城车,一路小跑奔来,向城门重重撞去。

    “嗵!”一声沉闷的巨吼,粗重的门闸出一声惨叫,向内凸了一下,门轴微微撼动着,挺住了这一击。

    “嗵!”第二下撞击,门框上方,城门岩石间地泥土簌簌而落,城中守卒搬着条石巨石慌慌张张赶过来,不断加固着城门。

    “嗵!”第三下,城门吱吱呀呀地裂开了一道道细微的缝隙……

    抛石机统一调整了角度,开始向城中纵深抛射,让出了城头位置,以免误伤己方士兵。一架架云梯架在城墙上,在弓弩的掩护下士兵们头顶盾牌向上攀爬。

    城头守卒则用滚木、擂石、弓箭、沸油、沸粪水向下倾泻着,阻止他们登上城墙。这些守城武器中最讨厌的就是滚沸的粪水,被粪水烫伤,伤口极易溃烂感染导致死亡,可不像其他武器那样只要没有伤到要害,大多可以捡回一条性命。

    城头长戟手冒着箭雨将云梯叉开,一架云梯一旦离开城头,便是一队缘梯而上的士兵惨叫着跌下城墙,摔入插着许多尖木地土壕毙命。城头守军占着地利,然而城头守卒数量毕竟有限,在城外大军的猛烈攻势下,许多士卒已经出现在城头,与守城的士卒展开肉搏。城门也被撞开,英淘一马当先,率领士卒杀进城去。

    孙武立于中军,见城池破的如此容易,不喜反忧,脸色一片沉重,他旁边诸将正欲恭贺相国大人战无不胜,但是见他面沉似水,脸色阴霾,尽皆不敢多言,只在心中诧异,不知孙相国何以面逞不悦之色。

    南武城攻下来了,孙武却未命大军跟进支援固定战果,他立在中军一动不动,过了半晌,英淘自城中急匆匆地赶了出来,径直奔到孙武面前,拱手禀道:“相国大人,末将已拿下南武城,可是十分奇怪,夫概及其主力大军并不在城中。”

    孙武听罢长叹一声道:“若是夫概在城中,你又焉能如此轻易便夺下南武?”

    他转过身去,凝视着远方,自言自语道:“一天一夜,夫概顶多能抢出一天一夜的时间,抢出这一天一夜的时间,他要做什么呢?”

    孙武沉吟半晌。脸色渐渐变得古怪起来:“夫概啊夫概,夫概岂只是吴国第二勇士,他的智计权谋一样了得啊,我实未想到他拿得起、放得下。做事竟然如此果决。孙武……中了孙武自己地的计了……”

    英淘与孙武身边众将面面相觑,听不懂孙武在说些什么。

    “众将听令!”

    “末将在!”英淘与诸将连忙拱手上前。

    孙武促声道:“立刻整肃三军,马上返回姑苏,片刻不得延误。”

    英淘一呆,失声道:“相国大人,那这南武城……”

    “南武城里有甚么?能丢下的统统丢下,降卒俘虏都不去管他。立刻拔营回师!”

    众将见他说地凝重,不敢怠慢,立即答应一声,纷纷赶去集合本部。孙武想了一想,又招过几名斥侯,吩咐道:“你们几人。快马连珠,赶回姑苏告诉大王,如果事有不逮,便退往干隧城,孙武会星夜驰援,前去接应。若敌攻势不猛,便固守待援。敌人其他举动,概勿理会,切切!”

    “遵相国大人令!”几名斥侯听到用快马连珠的传递方法,情知事态紧急,连忙答应一声,纷纷退下。

    这些斥候每人都有几名扈兵,专门负责护送他们沿途安全。采用快马连珠的传讯方式,一是因事情重大,怕哪一路信差误了消息。另一方面,也说明敌人沿途必有阻拦,几路信使分别行动,敌人纵然沿路设伏阻截,消息传到的可能也会大一些。

    几名斥侯匆匆离去,正兴高彩烈准备入城地士兵紧急集合起来,大军在南武城外整理好队形,原地兜了个圈,便匆匆向来路赶去。如此举动。不只三军茫然。便是军中将领们也有些莫名其妙,只是自入吴以来几番大战。孙武在众将和全军士卒心中已经树立了绝对的权威,大家虽然不解,却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他地命令。

    大军疾行,夕阳渐渐西斜,阳光染红的云彩,血一样红。孙武站在战车上满面焦急,恨不得插翅飞回姑苏城去。车辘辘,马萧萧,树梢上,蝉儿不知疲倦地叫着,丝毫没有因大军经过而惊吓的飞起。

    夫概玩了一手很漂亮的金蝉脱壳,当孙武在极短的时间内攻下南武城时,他就知道中计了。待得到英淘地消息,他终于想通了夫概的全盘计划。尽管这只是他根据有限的资料所做的揣测,但是结合当前敌我双方地形势,和夫概急欲达到地目地,他相信这就是夫概地计划。只是知道是一回事,来不来得及阻止,却是另一回事了。

    夫概的整个行动计划,和孙武兵围姑苏,奇袭阖闾的计划惊人的相似,几乎便是孙武计划的翻版。孙武兵围姑苏,做出势在必得之势,然后通知庆忌抢在阖闾前面赶回吴国,待庆忌大军一到,他却弃了姑苏,改以阖闾为作战目标,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从此确定了整个战场的绝对优势。

    夫概地计划虽从表象上与孙武有所不同,但是与其内质是一致的。孙武明围姑苏暗袭阖闾与夫概明逃南武城,暗袭庆忌有异曲同工之妙,打得都是出其不意。他能在干隧城中计兵败之后,迅想出这个主意,虽有抄袭孙武创意之嫌,但是其顺应时势,应变度之快,便连孙武也暗暗佩服。

    夫概一路逃到南武城来,由于他早前已经属意在南武城建立根基,并派人在此经营,又是新败之后,急需一个大军安顿的所在,已经足以令人对他逃来南武城的目的深信不疑。而且他到了南武城之后,立即加派人手巡弋城墙,夜间又在城中到处燃起篝火,做出一副大军驻扎于此的模样,至此便是神仙也要中计了。

    而他的大军,实际上根本未在城中停留,也许他的大军一进城,就已穿城而过,从另一座城门离开了。这整个计划,乃至计划的详细安排和执行,相信早在逃来南武城地路上,就已开始部署了。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夫概竟有如此心机手段,不由得孙武不对他钦佩万分。至此,孙武还没有想到,这整个计划的策划者实际上并不是夫概,而是那个越国太子勾践。

    夫概成功摆脱孙武的追踪,把孙武和梁虎子的大军吸引在南武城外,而他自己则率军星夜驰往姑苏城下,并送消息给夫差,里应外合,突袭庆忌大营去了。

    庆忌不比阖闾,阖闾当时担心姑苏城会落入庆忌手中,而且坚信庆忌的进攻目标就是姑苏城,所以行军途中全无防备,长途跋涉更是三军疲惫,这才一战而溃,六万大军凭空溃散了一半,使得本来处于劣势的庆忌一跃而为优势。

    而庆忌围困姑苏城,现在是以逸待劳的局面,只不过他根本不会想到正被孙武的人马追的逃之夭夭地夫概会突然出现在他背后,仓促应战那是难免地了。而且,姑苏城中尚有精兵近一万人,临时组成的军队有四万余人。这些人战斗力虽然低下,但是蚁多咬死象,冷兵器时代,如果是夜间偷袭混战,战阵配合用处不大,只要有把子力气,杀伤力就不算小了,这样两支大军内外呼应,庆忌倘若全无防备,未必便能抵敌。何况,还有越国勾践那支军队神出鬼没等待机会。

    想至此处,孙武不禁忧心忡忡,一颗心像那战车般颠簸不已:如果庆忌重蹈阖闾地覆辙,在夫差、夫概和勾践三路联军的内外夹击之下全军溃败,那么刚刚取得的大好局面就要尽付流水,甚至……整个吴国战局的攻守之势都会就此改变,大王他……能不能守得住呢?

第220章 胜负须臾

    孙武和梁虎子怕中了夫概的埋伏,自己的大军成为对方腹中之食,虽然急于返回姑苏,一路上却不敢盲目赶路,前方流哨远探三十里外,络绎往来,不断用旗语向中军传递着前方安全的消息。但是一到了密林峡谷,行程难免迟滞。

    孙武恨不得插翅飞回姑苏,可是身为一军主将,他又万万不能感情用事,半夜的功夫,就急出了一嘴的水泡,若非对庆忌有着足够的信心,这位年轻的孙相国怕要步他的前任伍子胥后尘,一夜白了。

    在孙武、梁虎子大军匆匆行走在返回姑苏的路途上时,姑苏城外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庆忌与夫概之战。夫概此战没有成功,反被庆忌一个反突袭打得落花流水。

    战争的胜败有时是靠运气的,有时会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一个完全无关的人,从而产生预料之外的重大变化。一命中弹药库的炮弹,曾决定了两国间战争的胜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曾让法兰西皇帝兵败滑铁卢;还有那个洒尿的小男孩于连……

    勾践抄袭了孙武的创意,蛊惑夫概对庆忌依样画瓢来一次奇兵偷袭,走投无路的勾践孤注一掷,也采纳了勾践的这个计划。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败给了运气。

    这其中成败的关键是一个洒尿的小女孩——东夷部落的使者玄鸟姑娘。

    庆忌登基大典之后,各国使节纷纷回返本国,迅把吴国的最新形势报知国君,可是负有重大使命的玄鸟却有点乐不思蜀的样子,和季孙小蛮整日玩耍在一起,直到丹乌再三催促,她这才姗姗起程,一路上却又不急着赶路。东游西逛,把这次出使当成了出国旅游。

    副使丹乌哭笑不得,可玄鸟地位极高,又是正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喋喋不休的在她身旁劝阻,催促她尽快赶路。玄鸟不耐烦起来,干脆让丹乌带着那些运送巨龙化石地东夷人先行回去,自己则带着二十多名侍卫做吴人打扮,一路游山逛水,缓缓而行。

    这一晚玄鸟带着自己的人驻扎在一座青山的丛林之中,二十多人有的宿在树上,有地宿在篝火旁。大多已进入梦乡。玄鸟夜间有些内急,便从一棵大树上溜下来,蹑手蹑脚地躲进林中,因为她的部下有些男子也宿在树上,所以她刻意地走得远些,寻到一块脚下干净地地方,躲到树影下宽衣解带。翘臀刚刚展如半轮明月,突然停到一些动静。

    玄鸟又惊又羞,还道有人**,急忙系好腰带,抽出佩剑,又侧耳倾听半晌,那声音竟来自山坡的另一面。

    玄鸟虽是风族族长之女,地位尊崇,但是却也从小爬山越岭。攀援狩猎。东夷人多以捕鱼打猎为生,自幼练就的求生本领,使他们几乎个个都是最高明的斥侯探子。玄鸟的身手自然也不会差了,她胆子也大,便独自一人悄悄摸去。

    待她翻过山头,这才骇然现山坡的另一面突兀地出现一支大军,正在忙碌不休地准备安营扎寨。人马虽众多,火把如天上星辰般密集,难得的是。他们这么多人马。出地声音竟然极小,要不是在这静寂的夜色中。玄鸟还真未必能听到他们的声响。

    玄鸟像一头灵狐,悄悄摸近了去,从吴军士兵的对话中听清了他们的身份,不由暗吃一惊。她不敢多做停留,立即返回自己驻地,唤醒所有侍从,立即湮灭了篝火和住宿过的痕迹,二十多人沿着山道摸出了山谷。

    他们的马匹偶尔也会嘶鸣几声,但是因为山峰地另一侧声响要比这边嘈杂的多,根本无人听到。待夫概派出的斥侯兵登上山头警戒的时候,玄鸟一行人已经悄然离开山谷,向姑苏城疾驰而去。

    庆忌听了玄鸟送来的消息,也是大吃一惊,他最担心的却是夫差大军既然出现在此,那么奉命追杀夫概的孙武和梁虎子两路大军安危如何,只是这时却无法探察他们下落,他立即召集各部将领,向他们说出了玄鸟的消息。

    夫概突如其来,目标自然是庆忌。他驻兵的山谷距庆忌地大营不足四十里,他在四十里外山谷中停下,想来是长途跋涉,士卒已然精疲力尽,需要休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想突袭一支在此驻扎多日,防御设施齐全的大营,仅靠一支兵马数理不占优势的军队偷袭是行不通的,他需要派人与姑苏城中的夫差取得联系。

    以当时的通讯条件,即便双方事先约定了计划,也无法随时掌握对方赶到的时间,因此要想配合默契,具体的动时间就需再次进行联系确认。从玄鸟所见地情形看,夫概大军刚刚赶到,就算立即派人与城中联系,双方召集将领分配计划,调集兵丁做好准备,也得几个时辰时间,,要想配合地恰到好处,夫概大军赶到,必然要与夫差再次确定共同行动的时间。这一切做下来就得几个时辰地时间,对方起攻击的时间很可能在天色微明人最容易困乏的时候,这样庆忌就有了应变的充裕时间。

    众将正在七嘴八舌地分析着,玄鸟突然“啊”地一声尖叫,庆忌立即紧张地问道:“玄鸟贵使,还有什么重要情报?”

    玄鸟捂着小肚子,脸蛋红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讪讪地道:“我……我内急……”“……喔……,来人,带玄鸟贵使出恭……”

    玄鸟捧着小肚子,迈着小碎步随着侍卫急急出去,众将哑然一片,庆忌摸摸鼻子,咳了一声道:“诸位将军,寡人之意,趁夫概立足未稳,尚未与城中夫差取得联系,主动起攻击。打垮夫概,则其诡计必然瓦解。”

    掩余出声附和道:“大王所言有理,只不过夫概安营必派警哨,他们又在山谷之中。我们无法像上次那样居高临下一举而入,此外。城中夫差若是未得外面详细情形,未必便敢仓促出兵,但是却也不得不防他会提前动手。”

    庆忌道:“寡人省得。”

    兵贵神,庆忌未及细细思量,立即派出大量斥侯赶往那处无名山谷,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窥察夫概动静,同时剪除对方外围警哨。同时召集各营人马。命荆林留守姑苏城外,对城中动更猛烈的弹丸袭击;命掩余、赤忠率一路人马随同主攻军队侧翼配合,做为机动,自己则亲率大军,杀向无名谷。

    无名谷一战,夫概的意志几近于崩溃,现在连他都有些开始相信那些愚夫愚妇们所传的庆忌得天神庇佑的谣言了。如果不然,庆忌怎能料敌机先,赶到无名谷打了一场漂亮的反伏击?

    他因次日即将突袭庆忌大营,为了让士卒尽快恢复体力精神,除了必要的岗哨,全军都在谷中解甲歇息……夫概派出几路信使,分别通知城中地夫差和一直与他保持秘密联系的勾践,约定明日攻打庆忌本阵的时间,又与平布等军中将领薛蛟、牟其舍等人策划明日奇袭庆忌大营的细节。忙碌到很晚才拖着酸乏地身子在简易的帐蓬中睡下,可睡意刚刚升起,庆忌地大军就掩杀过来了。

    庆忌事先派出了人剪除夫概派驻地外的探马警哨,但是敌在暗我在明,想要把这些警哨全部铲除是根本办不到的,庆忌的大军还未到山口,梆子声已响彻了全谷。警讯报的虽早,夫概大军要在夜间仓促集合起来却很困难,大军刚刚整理好阵列队形。还没来得及杀出谷去。庆忌已亲率大军杀了进来,双方打了一场遭遇战。

    这一战打了半宿。薛蛟拼尽死力率本部人马守住山口,掩护夫概突围,夫概翻山而出,向姑苏城方向移动,想趁乱杀进城去,然而烛庸、荆林守在姑苏城外,掩余、赤忠则率人自侧翼逼近,身后庆忌虽被薛蛟死死咬住,但是庆忌与薛蛟彼此兵力相差悬殊,庆忌结果了薛蛟便会马上追上来,此时夫差刚刚收到明日合力攻击庆忌的消息,即便他冲到姑苏外围,杀声直传入城,夫差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也未必会开城接应,如此情形他岂敢贸然再蹈险地。

    可是不去姑苏,那就唯有返回邗邑,方有稍作喘息地机会,然而一旦去了邗邑,与姑苏便失去了相互呼应的作用,结果仍不免要被庆忌分别互解。夫概正在两难之中,几名神秘使者来到了他的军中。

    夫概从南武城急行赶赴姑苏时,就与越太子勾践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勾践得知他顺利摆脱了孙武的追击,兴冲冲的从天目山中把他隐藏的大军领出来,急急赶往姑苏想分一杯羹。孰料兵马刚刚赶到乌程湖畔,探马斥侯便送回消息,庆忌现夫概人马踪迹,动反突袭,夫概兵败,勾践大吃一惊,急急喝止三军,他站在乌程湖畔沉吟半晌,一条更毒辣的计策跃上心头,于是便令信使快马赶来,寻到了夫概地军中……

    “夫概主力逃向了五湖的夫湫山?”

    庆忌劈头问道。他消灭了拼死拖住他的薛蛟一部人马,匆匆赶回姑苏城外本阵大营,与固守本阵的烛庸、荆林和随之返回的掩余、赤忠三方汇合后,便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五湖就是后来的太湖,太湖如今有一百三十多条河道注水入湖,通过七十多条河道泄入长江,面积有两千多平方公里。而在当时,面积比现在大了一倍不止,连接的河道也更多,整个太湖大大小小湖泊无数,水6道路四通八达密如蛛网,如果有人遁入太湖,即便有很熟悉太湖水道的渔夫领路,也很难找得到对方踪迹。

    然而这只适合于小股水贼地行动,近万人马潜入太湖就得专挑那些大型岛屿居住,这是无法隐藏行踪的。在岛上驻扎,靠船只转移更比不得6地灵活,想把近万人马时常转移驻地更不是说说就办得到的,所以尾随而去的探马斥侯才能找到夫概人马的具体位置。

    庆忌虽说要穷追不舍,不容对方有喘息之机,但是因为对方走的是水路,也不是片刻间便办得到的事。太湖湖畔原有许多大小船只,本原是吴国操练水军的水寨。因为吴越一带水路纵横,士兵掌握操舟水战技能比6战尤为重要,因此太湖就成了吴国操练水军的重要所在。吴国水师堪称天下第一,楚国虽在上游,顺水而下占据一定优势,但是与吴水战却从未赢过,就起因为吴国对水战地重视。

    孙武扫荡姑苏周围卫城武装时,对这些现正空置地水师营寨未做处理,因为庆忌是来夺吴国的,而不是打入吴国地外敌,这些水师船只对攻打姑苏和保卫姑苏的双方来说,一时都无大用,以当时情况看,双方都没有太湖水战的必要,所以也不能把这些船只尽数毁了,把吴国的家底打个精光,最后夺下个烂摊子。

    可是如今夫概偏偏选择了水路,而且似乎已经知道水师营盘内的实际情况,一路逃向太湖水寨,直接夺取了所有船只遁入了太湖。

    慌不择路?亦或另有阴谋?

    庆忌不禁踌躇起来。

第221章 勾践使者

    荆林道:“大王,夫概逃往夫湫山,看来仍想与姑苏城中夫差相呼应,以此地做为我们双方决战的主战场。姑苏城中,夫差的总兵力在我们之上,虽说城中那些兵大多未经严格训练,但是有这样一座险峻的雄城,便是一个三尺孩童站在上面丢石头,也够我们头痛的了,何况他们都是壮年男女。如果夫概再于城外不断骚扰我军,恐怕刚刚稳定的民心又会动摇起来。末将以为,我们当趁胜追击,一举歼灭夫概这支力量,绝了姑苏城的外援方为上策。”

    掩余颔道:“荆将军所言有理,消灭了夫概,越国那群小人才不会继续蠢蠢欲动。否则他们也在周围逡巡不去,实是我们的心头大患。”

    烛庸沉吟道:“如今尚与我们为敌的力量还有几支?一是姑苏城内的夫差,不过我们攻不进去,他也不敢出来,目前算是僵持在这儿,暂且可以不论;第二支力量,就是夫概,夫概是阖闾胞弟,他在吴国的威望仅次于大王,自阖闾死后,更成为吴**中最具号召力的将领,如果说对我们的威胁,夫概犹胜于夫差小儿;至于越国勾践,不过是见夫概尚能一战,存着万一之念,想要混水摸鱼罢了,只要夫概一死,他必知机退去。”

    “诸位所言有理,就这么办,咬住、穷追、痛打落水狗,不给他喘息之机,如能一战而歼之。我们所剩下的唯一难题,就只有姑苏城了。”

    庆忌拍案而起,说道:“烛庸王叔和荆林将军仍然困住姑苏城,寡人亲自率军征讨夫概,掩余王叔和赤忠将军负责策应。”

    掩余一听,紧张道:“不可,如今你贵为吴王,岂可轻身涉险。还是由我率兵讨伐夫概,大王坐镇本阵吧。”

    庆忌笑道:“险从何来?越太子勾践可以率孤军轻身涉险,入我吴国;姬光可以大王之尊战场厮杀攻入郢都;当今天下诸侯,哪个不是马上夺天下,持戈镇江山?夫概在我吴国威风赫赫,素以勇武善战闻名。寡人亲自征伐,方可削其锐气。再者说,方才审问俘虏,方知孙武大军无恙。他既得知中计,必会星夜赶来,我有援军在后,还怕甚么?城中那个夫差大王,日日亲临城头坚守;城外这个公子夫概,也是浴血奋战;越国太子勾践更不必说了。从来立国之君,没有不亲自执戈征战沙场的。偏我庆忌要摆起大王地谱来?”

    众将都觉得庆忌言之有理,却无人出言阻止。一来不久之前庆忌还是三军主帅,一直都是亲自领兵冲锋陷阵。二来一国之君亲自征战沙场,在春秋时候本是惯例,在众将领的观念中,大王领军,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就在一百多年前。郑庄公向周天子挑战,作为天下共主的周桓王,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人比他身份更尊贵,可他也要亲自提斧上阵杀敌的。时至当代也是如此,如果按照历史本来的展,误死于越军乱箭之下的阖闾,就是亲自率军与越国作战时,被越国上将灵姑浮掷出一矛,刺伤了他的大脚趾。因感染而死地。

    这些一国诸候甚至周天子都要亲自上战场杀敌,庆忌这个以勇武著称,以勇武之名将许多天下英雄召集到他旗下的吴国大王,又是刚刚登基,地位未稳,如果就此远离战场,只会令人非议。

    当下计议已定,庆忌立即兵向五湖方向追去。太湖水师的战船已被夫概掳走,庆忌率领三军赶往太湖。沿太湖滨岸绕向距夫湫山最近的地方。沿途搜罗了些渔民的小船。这些地方岛屿相连,中间水路距离有限。只要有少量船只搭成船桥,就可供大军通过。

    与此同时,庆忌命阿仇再仇飞骑赶往贯虹湖,贯虹湖与太湖相连,庆忌赶回吴国时所用的船只就藏在贯虹湖内,以一哨人马看管。这路人马得了庆忌将令,立即张帆起航,又使船兵使桨划船,两日之内便赶到了接应地点。

    此时庆忌已经向夫湫山动了整整一天的攻击,由于船只有限,庆忌的攻击力量只能集中在船桥上,双方各自据岛为营,以舟桥做为战场,一天厮杀下来,折戟沉沙,残船半没,双方激烈交战地区的湖面上荡漾着一片虽经稀释仍然血红地颜色。

    水师船只一到,庆忌立即分兵上船,向夫湫山动了全面攻击。在这样的攻击之下,夫概的人马终于抵敌不住了,庆忌又使出攻心之策,挑起自己的王旗向夫概士卒招降,夫概的人马在主将淫威之下虽没有敢在战场上公然哗变投降的胆量,但是士气顿时大挫,夫湫山一角已被阿仇率人占领,前方迅巩固的阵地,后续人马以此为跳板,源源不断地开始登岛作战。

    夫概披风残破,赤目站在山巅,遥望远处庆忌地王旗,忽然冲动地从侍卫手中夺过弓箭,张弓搭箭瞄准了王旗,片刻之后却又颓然放下,手指微松,弓矢滑落在地。

    “大将军!”牟其舍满身是血地抢上山来:“大将军,夫湫山实在是守不住了,咱们退吧。”

    “退?还能退到哪儿去?”夫概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牟其舍急道:“大将军怎可如此消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庆忌一年前如丧家之犬,如今还不是呼风唤雨?莫说天下诸候还有一半站在我们一边,就是眼下,就是吴国之内,咱们还有姑苏城、还有驻扎于鸠兹的胥门巢将军,还有越国勾践,未尝没有机会啊。”

    夫概幽幽地道:“姑苏城自身难保,夫差不敢轻易出城的;胥门巢远水难济近火;至于越国勾践……”

    他的神情突然激动起来,面容扭曲地道:“这个两面三刀的奸诈小人,我看他蛇颈鸟喙、鹰视狼顾,就不该相信他是一个可共患难的君子!劝我绕道南武城,引开孙武追兵,突袭庆忌本阵地人是他,我被庆忌偷袭,本欲退回邗邑去,劝我袭取水寨兵夫湫山的还是他,他说什么要配合本将军攻打庆忌,一战杀之定大局,可是我夫湫山覆亡在即,他的人呢?他的兵呢?”

    夫概嘶吼着,说到这儿脸色突地大变,一把揪住牟其舍的衣领,怵然道:“其舍,你看……你看那勾践是不是早已投到了庆忌门下,是有意把我们逛进死地?”

    “这……”被夫概一问,牟其舍也不禁有些动摇,如果勾践果然降了庆忌……,不会呀,勾践亲自赶来相商大计,曾携了太宰伯的亲笔书信,难道……难道伯也已投了庆忌?”

    牟其舍惊疑不定,夫概已放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骂道:“勾践小人,我不杀他,难消此恨!”

    他恶狠狠地扭头说道:“来人,把那越人信使押过来,砍了他们的脑袋!”

    那越人信使就是在夫概仓惶逃窜时找到他的军中,说服他兵夫湫山地勾践使者。他并非一人前来,乱军之中欲寻夫概,自己安危也是个问题,他们一行有十多人,就随着夫概的大军行动,一路赶到这里。

    在夫概军中,他们本是客人,倍受礼遇,此刻夫概一声令下,他们立即成了阶下囚,被如狼似虎的夫概亲兵押到夫概近前。

    “统统给我杀了!”夫概冷冷地看着他们,从牙缝里吼出一句话。

    “且慢!”信使中有一人颌下虎须,浓眉豹眼,长得极是威武。自寻到夫概,一直是他与夫概打交道。

    夫概冷笑:“勾践小人,背信食言,尔等是他信使,便死在本将军剑下也不冤枉,还有什么话说?”

    那人施礼道:“大将军此言差矣,越人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大将军何必以死相吓?只是,死要死得其所,若是被将军这样冤杀,纵然九泉之下,我等也不会心服。我国太子,言出必践,他答应与夫概将军夹击庆忌,一战而诛此獠,便决不会食言,何以大将军指责我国太子背信弃义?”

    夫概仰天打个哈哈,冷笑道:“是么,如今夫湫山即将不保,贵国那位言出必践的太子在什么地方?”

    那人淡淡一笑,一字字道:“回禀大将军,我家太子……现在乌程。”

第222章 人要够狠

    夫概一呆:“什么?他在乌程?”

    夫概呆了一呆,勃然大怒,厉声道:“他在乌程做什么?如今庆忌兵来攻我,孙武援军又尚未赶到,正是天赐良机,他既让你来通知本将军兵夫湫山引他入彀,可他此刻却屯兵乌程,这是何意?”

    那信使毫不畏惧,淡然说道:“自然是在乌程张开大网,天上捕飞鸟,水中捕游鱼。”

    夫概虽在气愤之中,但是这话还听的明白,顿时目光一凝,问道:“你说个明白!”

    那人向他施了一礼,神态从容,丝毫不受耳边惨烈的厮杀声影响:“我国兵马得到将军兵至姑苏的消息,立即从天目山中赶来接应将军,奈何将军走漏了风声,反受庆忌袭击。我国大军不及赶来,若走行踪,便失奇军之效。明明事不可为,是以我国太子殿下当机立断,立即令大军停下,就地设伏,地点就在乌程。”

    夫概厉声喝道:“既然如此,你该告诉本将军移师乌程,何以却把我逛来五湖夫湫山?”

    随着这一声大喝,左右亲兵已铿然拔出佩剑,架在那人颈上。

    那人从容笑道:“将军领兵多年,战阵经验丰富,不需要在下解说过多吧?将军新败,而庆忌士气正盛,就算有我军暗中相助,若正面交战仍非庆忌之敌。\若想引庆忌中伏,总得有些时间安排,况且,如果将军直接逃往乌程。庆忌纵然追赶,也必有所小心,我们焉能让庆忌本人落入埋伏?”

    夫概须皆张,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骂道:“勾践匹夫!因此上,他便使本将军做了诱饵?”

    夫概气得浑身哆嗦:“我的大军怎么办?现在庆忌兵困夫湫山,此山无险可守,我的大军怎么办?难道要尽数葬送于此?你……你们这些卑鄙小人!”

    那人正色道:“将军,要做大事,总要牺牲许多人的。但是只要杀了庆忌,再大地牺牲都是值得的。如果正面作战,将军这些人马尽数死在战场上,能不能伤得了庆忌分毫?万万不能!

    将军你看,庆忌已被将军引到五湖,但他贵为大王,手下军将岂肯让他轻身涉险?他如今坐镇中军之中,稳若泰山。就算我们突出奇兵,杀得他人马太乱。他手下兵将也可护着庆忌从容退回姑苏城下,今日他纵然败了,也不能改变将军你的弱势。”

    他伸手推开架在颈上的利剑。踏前几步,凑到夫概身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然而将军若是自夫湫山再逢大败,只引少数人马落荒而逃,庆忌就算用兵如神、疑心再重、还会疑心将军是以身作饵,要诱他入彀吗?自古以来,都没有葬送了自家的兵将,反借助外人之力设下埋伏的道理,正因没有。才绝对可行,庆忌及其兵将才绝对不会想得到,才……一定会中计!”

    “呛!”那人话声未落,一柄利剑已横在他的颈上,锋利的剑刃划破了肌肤,渗出一串血珠。那人的脖颈被寒气所逼,浮起一层颗粒,但那人脸上神情仍然十分镇静。

    夫概咬牙切齿地道:“原来这便是你们打地好主意,要以我夫概项上人头。诱引庆忌入彀!庆忌就算中计,我夫概也大军尽殁,庆忌一死,因他而聚的兵马立时分崩离析,你越国就能从中得利了,是不是?”

    那人平静地笑了笑:“败则败矣,将军何言必死?难道惧怕了庆忌之名?以一时之败,以一军之失,换庆忌项上人头。两者孰轻孰重。相信将军应该明白。那时将军如欲称王,重整吴国江山。也是易如反掌。”

    夫概嘿地一声冷笑:“就算庆忌死了又怎么样?那时本将军身边只剩下一点残兵败将,这吴国……将是何人天下?是你越国,还是夫差小儿?什么本将军称王,哪时我成了孤家寡人,凭什么称王?就凭勾践一句话?”

    那人轻轻一笑,道:“将军应该知道,就像吴国吞不下楚国一样,我越国也吞不掉吴,以我越国之力,屡次三番袭扰吴国,求取的只是财帛米粮,而不是吴国的江山。那时庆忌一死,我们自然会拥戴将军做吴王,到那时吴国上下,还有何人威信更重于将军,将军自然一呼百应,千军万马,招之即来。相信将军做了吴王,必会与我越国结盟友好,我越国所要不多,愿以越国领土换取同等面积的一条道路可以北上大江,交通中原,越国贫弱,只是想过得好些罢了……

    贵国太宰伯大人现与我国太子在一起,伯大人乃你吴国太宰,且与将军一向友好,相信他会乐于见到将军称王。贵国胥门巢将军在天目山一战时,打起王旗、牙旗冒充阖闾大王欲引开庆忌追兵,不料反被识破。他转而想去邗邑投靠将军,却被孙武设下疑兵,骇退至鸠兹,如今伯大人已亲赴鸠兹,召来他的人马,埋伏于西苕溪,这路人马,就是将军的根基了。”

    夫概虽恨极了勾践如此利用他,但是听到这里还是不禁大为心动,而且他目前已经中计落入这步田地,实也再无其他道路可走。胥门巢既是阖闾的臣子,同样是他驾驭多年的部下,此人对吴国忠心耿耿,绝不会投靠了越国。如果文有伯,武有胥门胥,就算夫湫山大军尽殁,要重整旗鼓确也不难。

    那信使见夫概已然意动,微笑道:“乌程背依天目山,左为西苕溪,右为东苕溪,两水汇入太湖,乃是最佳地伏击地点,只要将军成功引得庆忌亲自追去。我家太子便有十足把握断其后路,斩其级。”

    夫概此时恨不得把勾践千刀万剐方消心头之恨,可是……勾践的人直到此时才将真正的计划合盘托出,就是看准了他即便一万个不愿意,也再无第二个选择。听从勾践地计策,他还有翻本的可能,不听的话,马上就要全军覆没。不管他是不是一个赌徒,不管他是不是聪明人,如今留给他的。只够下这一条路了,他有得选择么?

    那人瞧见夫概脸色,眸中微微出一丝笑意:“夫概将军,太子殿下有一番话要我转告将军,欲谋大事者,就要舍得、忍得,对别人狠,对自己更要够狠!如今情况危急,何去何从。将军还需早做决定。在下越国上将军灵姑浮,静候夫概将军一言决断!”

    夫概怵然一惊,霍地抬头看向眼前这位虬须将军。眸中射出困兽般狞厉凶残的光芒……

    夫概登船离开的消息一传开,夫湫山守军便立即全面崩溃,整座夫湫山已在庆忌军队控制之中,掩余、赤忠亲自率军上岛清剿残军敌军,整个战况渐趋稳定,收复整座夫湫山只是时间问题。

    “大王,夫概是自此处登船离开的,约有十余艘船,四百多人追随……”一名卒长指着一条狭长的水道向站在船头的庆忌大声禀告道。阳光斜照。那水道两侧地小岛屿上草木变成了墨青色,显得有些苍凉。

    “追!不要让夫概再次逃掉,夫概授之时,便是此战大获全胜之即!”庆忌想也不想,立即出将令,他地旗舰楼船升起追击的旗令,同时调转船头驰向那条水道。左右两艘大翼船、四艘戈船随之而行,两艘负责警戒的舟令灵活地绕到大王庆忌的旗舰前边,像游鱼一般。先行钻进了水道。

    “夫概逃走的方向,是东西茹溪汇合处!”庆忌站在楼船最高一层,眺望远方湖面上的点点船影说道。吴国最重视水战,他也在太湖练过兵,不但通晓水战之术,而且对太湖地形了如指掌,这也是他听闻夫概逃至夫湫山,未多做准备便敢追来的原因。

    “夫概取这条路逃走,有三个可能。一、自东苕溪逃往越国。在越国召集残部,谋求越国支持。再伺机打回国内;二,自西苕溪逃往鸠兹,与胥门巢合兵一处;三、遁入天目山,摆脱我们的追击,然后想办法潜回姑苏城……”

    庆忌说到这儿,举手一拂被风吹得缠在身上地披风,扭头喝道:“传令,命掩余、赤忠部平定夫湫山残敌,然后衔尾追来;命任成杰部,自6路火插向乌程,切断东苕溪,西苕溪通道,阻止夫概逃逸;命,孙武部赶到后立即赴乌程增援,务求毕全功与一役!”

    书记官匆匆记下庆忌地命令,返身赶去安排,片刻功夫,几叶舟令便向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阿仇摩拳擦掌地道:“大王,何必如此慎重,夫概如今不过十几条船,三四百人,咱们就能把他一口吞掉,嘿嘿!夫差如今只不过顶着个大王的名头,夫概才是大王您地劲敌,只要他今番死掉,大王的大业便定了。”

    庆忌微微蹙眉道:“阿仇不可轻敌大意,勾践的那支人马到如今都不见踪迹,我心中始终有些不安……”

    再仇笑道:“咱们的人马正6续赶来,就算勾践那支人马出现,又济得了什么事,如今夫概只剩下几百个残兵败将,越人则是我吴人一贯的手下败将,能成得了什么气候?大王,末将请为先驱,争这诛杀夫概地大功劳。”

    庆忌摇头笑道:“慎重还是要慎重地,寡人又没说要疑神疑鬼的,放着眼前一口就可吞下地肥肉不吃,眼睁睁看着他溜之大吉。做事小心到那种程度,便什么都不必做了,哈哈,你去吧,宜将剩勇追穷寇,但求一战竞全功!”

    阿仇抚掌叹道:“大王出口成章,末将佩服!”

    庆忌一脚踹在他地**上,笑骂道:“少拍马屁,追赶,杀了夫概,方是轻松谈笑之时。”

    阿仇抱拳大声道:“诺!”随即向兵士们高声喊道:“加把劲儿,扬帆起橹,追上夫概,兄弟们俱是大功一件!”

    楼下兵士轰然称喏,楼船加快度,乘风破浪,向乌程方向疾驰而去……

    乌程在望,前方夫概的船队已尽落眼中,再仇率领三艘中翼战船狂追不舍。此时风向并非随风,但是适当调整风帆的角度,风力仍可起到极大助力,因此庆忌的船队追的甚快。

    “快追上了!”庆忌站在楼船之巅,看着渐渐追到夫概船尾的再仇的中翼船,心跳也不由加快了起来。辛苦了这么久,几番生死颠沛,游说鲁国三桓,齐国弑杀姬稠,卫国参与政变、楚国与之结盟,再到吴国如今错综复杂、混乱不堪的局面……,一切的努力和付出,都将得到回报,只要夫概一死,外援断绝地姑苏城就只剩下和平收回还是武力收回的问题,吴国,将是他的了。

    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入水一片艳红,一艘艘船驶过,水波潋滟,半江瑟瑟半江红,充满萧杀之气。夫概的船只眼见要被追上,最后四艘小翼船分向两侧划开,绕了一个半弧形,攻向再仇成品字型的三艘中翼战船两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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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争之世介绍: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席斌 春秋 庆忌大争之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争之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争之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