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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大争之世txt下载     大争之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3章 知礼堂(上)

    庆忌落坐后认真地打量着这三位世家领,中间一位是鲁国执政季孙意如,这人已经六十出头,身量很高,须皆白,精神矍烁,虽然长了一张马脸,但气度雍容,的确颇具世家贵族的雍容气度。我*看

    右边一位是叔孙大夫,鲁国向来的分工就是季孙掌兵权,叔孙掌外交,孟孙掌财权。当然,分工并非绝对明确,只是各有侧重而已。这位叔孙家的家主,看起来倒的确象个大袖善舞的外交人物,年约四旬上下,面如冠玉,温文尔雅,虽然大热的天儿,他却博带高冠,显见是个极重仪表的人。

    左的孟孙氏身材瘦削,满脸褶皱,一双小小的眼睛总象没睡醒似的,偏偏须皆黑,又不像个年岁太老的人。

    他在打量三桓,三桓也在审视着他,相互端详片刻,季孙氏微笑道:“庆忌公子果然英气勃勃,一表人才。老夫听说公子来鲁后,欣喜不胜,所以特遣家奴阳虎相迎,这家奴不曾怠慢了公子吧?”

    庆忌欠身答道:“季孙大人太客气了,庆忌一路蒙阳虎大人热诚款待,不曾受过半点冷落,庆忌乃一亡国公子,季孙大人尚能如此礼遇,鲁国仁义之名真是诚不虚言。”

    旁边叔孙氏微微一笑,接口道:“当今天下诸侯,多以霸道武功治国,庆忌公子向来以武勇扬名于天下,不知在公子心中,认为治理国邦应行霸道呢,还是施以礼乐教化,行王道之治?”

    礼乐教化、王道之治,正是鲁国国策,鲁国大权掌握在三桓世家手中已经两百多年,换言之,这种国策就是三大世家的杰作,白痴才会说这种政策目前不合时宜庆忌想也不想,立即答道:“武勇只可用来却敌拒盗,欲治理国邦,长治久安,当然该施以礼乐教化,行王者之道。

    庆忌以为,礼者,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治国安天下,非礼乐教化不可。鲁国相忍为国,礼义为先,堪称天下楷模,先后有十余诸侯仰慕鲁国仁义之名,年年岁岁,朝觐臣服,这不就是行王道之治的效果吗?”

    孟孙氏双眼一睁,忽地说道:“公子言之有理,我鲁国正是以礼乐喻民众,以相忍待邻邦,这才息戈止兵,国富民强。公子一路行来,当有所见吧。”

    他说到息戈止兵时,有意加重了字眼,微微地睨了季孙氏一眼,季孙氏脸色微沉,略有些不悦。庆忌见了心中恍然,怪不得叔孙氏开口便谈什么礼乐教化,王道之治,原来绕了一个大***,目的只在不动干戈这里。

    庆忌心里急急转着念头,装作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漫声应道:“孟孙大人说的是,庆忌于吴国、楚国、卫国,都不曾见过象曲阜这样壮观雄伟的大城。记得入城时见的一些东西,虽无用处,也要建得雄伟壮观,奢华大方,若非鲁国财力雄厚,国富民强,那是一定办不到的。”

    这样一说,季孙氏却沉不住气了,没有用处的东西也建的雄伟壮观,奢华大方,这不成了消耗民脂民膏了么,哪里是在夸他?季孙氏心中不悦,双眼微微一眯,便问道:“所谓没有用处也要建的雄伟壮观的,不知庆忌公子指的何物?“

    庆忌笑道:“我进城时,见那护城河宽达三丈有余,渠深而阔,如此大河绕城而过,不知要耗费多少民力财力来修缮维护。再如曲阜内城的城垣,高有三丈也罢了,厚竟然也达三丈,一道围墙的作用,不过是用来隔断内外,建得凝重有若泰山,岂非大可不必?”

    季孙氏听他指的是这两件事,面色微霁,孟孙氏已忍不住“嗤”地笑了出来,庆忌目光一转,讶然道:“孟孙大人何故笑?”

    孟孙氏翻了翻眼睛,笑吟吟地道:“我笑公子到底年轻啊,哈哈,不过吴国地处江南水乡,多沼泽湖泊,不曾建过宏伟大城,公子不晓得这宽河厚墙的作用,倒也不算稀奇。护城之渠修的宽阔,倘有强大敌人攻城时,城上士卒才能更好的守护城池。再则,一旦生洪涝,又可轻松泄洪。而城垣厚重更加重要,内城乃国君之所在,万一生兵乱时,城墙险固,宫室君上才能得以保全,此皆国之大事,岂可轻而无备?”

    庆忌诧异地道:“这里是鲁国都城,堂堂一国中枢之所在,怎么可能会有强敌出没?鲁国存世已近六百年,从来不曾有谁攻到过城下,孟孙大人是否这虑了?”

    孟孙氏哈哈大笑:“公子不闻居安思危、防患未然吗?修一城是如此,治一国更是如此,思则有备,备则无患。做事怎么可以只看眼下而不虑及长远呢。公子身为先吴王之子,难道连这经国之术都不曾学过吗?”

    “啊……,学是学过的,只是未能学而致用、融会贯通罢了,今日听孟孙大人一眼,这才恍然大悟,孟孙大人,庆忌受教了!”庆忌直起腰来,郑而重地向他行了一礼。

    孟孙氏大刺刺地受了他这一礼,正想摆出长者架子,再教训教训他,对面叔孙氏忽地横了他一眼,叔孙氏一双细长的凤目,冷眼斜睨时凛然生威,孟孙氏一呆,忽地明白了过来。季孙意如若有深意地瞥了庆忌一眼,眼底悄然浮起一抹笑意。

    叔孙氏扯开话题,毫不客气地问道:“庆忌公子还有闲心研究我鲁国城池吗,如今阖闾登位,吴国已经易主,公子伐吴又大败而归,不知此番来到曲阜有何打算,可是要托庇于我鲁国治下吗?”

    庆忌微微一笑,说道:“叔孙大人此言差矣,庆忌此来非为了一己托庇求生,而是希望能够得到鲁国的帮助,再伐吴国,以雪前耻、报国仇。”

    叔孙氏晒然道:“公子败而不馁,志气十分可敬。然而,阖闾领兵多年,战功卓著,在他苦心经营之下,吴**中党羽甚众,登临王位后更是大肆排斥异己安插亲信,现如今他已牢牢把持了吴国的军队,庆忌公子如今尚有回天之力吗?”

第044章 唇枪舌剑(下)

    庆忌双眉一挑,昂然说道:“庆忌前于艾城举兵,天下莫不响应,挥军至吴,烽烟顿起,旌旗指处,鼠辈披靡,姬光叛军闻风而遁不敢抵挡,若非中了姬光宵小之计,为刺客所伤,庆忌现在已然履登吴王之位,枭姬光之而祭先王了。我看此番归来,正要招兵买马,再伐吴国,何谈托庇二字?”

    他说到兴处,长身而起,便在这宽阔的大殿中走动起来,一时那铿锵有力的声音满殿皆闻:“庆忌失了吴国,失的只是城池疆土,人心未失;姬光得了吴国,得的只是疆土城池,治下之民未曾归心,随时都可能成为他的敌人,要说得失,还很难说我和他谁的得失更大。

    君臣之道,乃天之正道,姬光篡君自立,便是逆天而行。失信弃礼,不守道义,这样的人即便登上王位也是名不正而言不顺,庆忌是顺天意而行,姬光是逆天道而行,何来庆忌无力回天的说法?我要讨贼,上顺天意,下合民心,叔孙大人以为邪可胜正吗?”

    叔孙氏张了张嘴,可那反驳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庆忌口口声声什么民心天意、王道仁义,好象他掌握了这些‘级武器’,就一定能打回吴国去似的,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好拿来哄人,哪里真能起什么作用。偏偏这些礼乐王道都是他所看重的,正是鲁国引以为傲的国策,让他如何反驳?

    庆忌堵住了他的嘴,趁机侃侃而谈道:“姬光逆贼,谋杀君上,以暴力服百姓,以兵戈迫黎民,此非王道之治,倒行逆施,天怒人怨,三位大人认为,这样的人能够长久吗?庆忌身为先王之子,于国来说乃是储君,于家来说乃是人子,庆忌领军反抗姬光暴政,正是国恨家仇,乃堂堂正义之师,如何不能取胜?

    “说的好,说的好,公子言之有理,老夫深以为是。我看书*斋”季孙氏见叔孙、孟孙吃瘪,心中不禁暗笑,连连点头称是,为他擂鼓助舞,叔孙氏却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孟孙不断向叔孙示意,眼睛都快扭抽筋了,见他还是一言不,只好亲自上阵,扔开道义不谈,问起了更具实质的东西:“公子固然是上承天意,但是依附于阖闾的力量也不可小觑,公子总不能只凭仁义教化让他们弃甲投降吧?我听说公子此来曲阜,身边只剩下两百护卫,以区区两百兵卒取一城亦难如登天,如何再伐吴国?”

    庆忌说道:“庆忌率精兵三万伐吴,大江遇刺后晕迷不醒,所部又受姬光的舟师偷袭,这才导致大败。但是因为当时正值夜晚,全军弃船上岸撤退,是以主力得以保全,死伤者不足四分之一,如今约有两万士卒已返回艾城,加上留守艾城和运送辎重粮草的人马,庆忌如今尚有近三万良莠……”

    叔孙和孟孙都吃了一惊,身子向前一倾,双手按到桌上,齐声问道:“甚么,你……尚有三万军兵?”

    庆忌眼皮都不眨地道:“不错!庆忌手上,尚有三万兵!”

    叔孙、孟孙暗吸一口冷气,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阳虎。阳虎虽位不在朝堂,却是实际上操纵着鲁**政的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也只有他可能了解一些。还没等他们望过去,阳虎就眼观鼻、鼻观心,成了一具泥雕木偶,二人以目相询,阳虎恍若未见。

    孟孙略一思索,向对面的叔孙递过去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二人以目示意,开始交换起彼此的意见来。

    庆忌瞧见他们表情,不禁心中暗笑。他不指望这番话马上就能取信于他们,只要能让他们疑神疑鬼那就够了。想查?难着呢,这个时代的斥候哪有那么厉害,交通和信息传递那么落后,想搞到点情报难如登天。别说他这三万“空军”远在卫国,就算是两军对垒,既没有望远镜,又没有空中侦察,想摸清对方虚实也难啊,要不然后来孙膑的减灶计如何能够成功?

    翻翻春秋时的史书,统计出的当兵吃粮的人数都过整个周天下的总人口了,那怎么可能?史官们还不是煞有介事地记载了下来。曹阿瞒打赤壁,大嘴一张,20万人旧了80万。民国政府公布的剿匪战报统计起来,剿灭的人数都够“共匪”们死去活来十几回了。这就是政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一定要让你本人相信,只要你身边的人、你那一阵营的人有相信的,那就能起到削弱、分化的作用了。

    如果现在坐在“知礼堂”上的还是原来的庆忌,以他的坦荡胸怀是决不会夸大其辞的,但是现在的庆忌是什么人?撒谎吹牛有什么关系,能达到目的就行了,有位伟人不是说过么,胜利者是不应该受到谴责的。

    坐在主位上的季孙意如用耐人寻味的眼神深深地注视了昂然站在那儿的庆忌一眼,“啪啪啪”三击掌,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然后捻须一笑,说道:“庆忌公子远来,老夫已设下酒宴,诸位,我们不妨移席再谈,庆忌公子,请。”

    众人出了‘知礼堂’,沿临水回廊而行,池边芦苇花絮飘飞,宛若漫天蝶舞。叔孙氏与孟孙氏有意落后一步,同庆忌、季孙氏拉开距离,孟孙氏低声问道:“你说庆忌的话是真的么?”

    叔孙氏阴沉着脸色道:“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季孙老儿已有了理由。”

    孟孙氏双眉一蹙:“他肯信么?”

    叔孙氏冷哼一声:“那老狐狸,他信不信都会拿来大作文章的。别慌,沉住了气,酒席宴上莫论政事,宴后,请过府一叙。”孟孙氏微微点头。

    展获和阳虎走在最后面,阳虎伸手拂开一片吹到面前的芦苇,看看最前面朗声谈笑的季孙氏和庆忌,又看看中间窃窃私语的叔、孟两位家主,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第045章 季孙询计

    庆忌离开鲁国王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季孙意如在城中为他安排了一处住所,这是季孙意如自己的一幢别居,叫“雅苑”,前后三进院落,清幽雅致,品味不凡,还拨了些仆佣侍婢供他驱使。

    阳虎和展获陪他到了雅苑安顿下来,因为两人向来不合,在庆忌面前三人也无法聊些什么话题,安顿之后阳虎和展获便起身告辞,庆忌含笑将他们送出门去,一俟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立即唤过再仇,密密嘱咐一番,令他马上离开曲阜赶回艾城,通知吕迁等将领好生布置一番,严防外人进出军营,同时大造舆论以壮声势,再仇领命,立即取了盘缠和换洗衣物出城去了。

    阳虎离开雅苑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府邸,而是赶到了季孙氏的宅院,他知道,这样的大事季孙意如是一定要同他商议一番的。果不其然,一到季府,进了大厅就见主上换了一袭黑色的麻衣盘坐在膝上正在等他。

    季孙意如面前一个长条几案,案上放着一个银制的茶海,沸水滚开。身后一个挽着双鬟的女子,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眉目如画,轻腰如折。她将香软的怀抱做了靠枕,让主人偎得舒服了,一双白生生的小拳头轻轻捶着他的肩头。皓首与红颜,相映成趣。

    阳虎不敢多看,叉手施礼,便退到一旁。,季孙意如慢条斯理地使一根木签将那新茶一根根地挑开放入茶海,看着那茶叶随着沸水翻腾,香气渐渐溢出,嗅在鼻端神情气爽。

    季孙意如吸了口气,然后身子向下滑了滑,枕在女孩儿的大腿上,手指在她腰间轻轻揉捏着,双眼微闭,半晌才道:“庆忌……已经安顿好了?”

    “是,已经请他在雅苑入住了。”

    季孙意如“唔”了一声,缓缓问道:“阳虎,依你看,庆忌所言,尚有三万兵将的话,可信么?”

    阳虎嘴角微微漾起一抹笑意:“主人,他是否真有三万兵,有什么打紧呢?咱们又不是真要助他复国,不过是借他之力,集孟孙、叔孙之权,只要能达到咱们的目的,他有多少兵,又有什么关系呢?”

    季孙意如笑起来,季孙意如那仍带一抹滑腻感觉的手指已点向阳虎,呵呵笑道:“你呀你,既有此心,在知礼堂怎么不替他证实确有三万人马呢?”

    阳虎陪笑道:“未得主人意思,阳虎不敢擅作主张。再者,主人是有心助他的,若是阳虎出面为他作证,恐怕弄巧成拙,反让叔孙、孟孙两家犹疑不信。”

    季孙意如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屈指在少女膝上叩了叩,那美丽少女会意,忙挽起翠袖,将一双白生生的手儿搭在他的额头,轻轻按摩起来。季孙意如闭着眼睛,沉思片刻,说道:“叔孟两家必不死心,注意打探他们的动静。

    还有,庆忌的话他们未必相信,难保不会使人去卫国察探,有机会,你要帮他遮掩一下,嗯……,也可以点一点他,让他自己有个准备。还有,找些公卿大夫时常宴请于他,我们不能失礼,冷落了客人嘛。而且,庆忌之名扬于曲阜时,那些望风观望的墙头草们就该明白老夫的意思了,哼!这些首鼠两端的东西,也该逼他们我三家之间做个取舍了。”

    “诺,小人遵命。”

    季孙意如想了一下,又道:“不管他三万大军的事是真是假,先帮他把声势造出去,观察了朝野动静,老夫再做最后决策。”

    阳虎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主上倒底缺乏魄力,虽然心热于权力,可是思来想去,心头还是不免犹豫。唉,不能马上借势而行,恐怕就要给了叔孟两家时间,让他们从容部署反击了。”

    可他知道这位主子为人刚愎自用,自己的建议提过一次就行,如果反复进谏,必定惹他反感,如今自己虽是季氏门下第一家臣,可是仲梁怀、公山不狃这两个人对自己的地位一直虎视耽耽,可不能惹得季氏不悦,便唯唯称是。

    季孙意如吩咐了这些话,便转而问起了季氏封邑的农桑种植,季氏门下缟布、海盐生意的生产和销售,还有五月端午龙舟大赛的安排,阳虎心中有数,一一奏答。听说为了要在龙舟大赛上压倒孟、叔两,阳虎如今正在筹备龙舟船队,季孙意如不禁莞尔,他笑了笑,说道:“如今的大事,在于压制叔孟两家,争取把军财、财权都揽下来,这种事,你不要亲自过问了。”

    阳虎面色顿时一紧,急忙道:“小的为主人奔走,本是份内之事。主人不必担心,小的会把事情安排的妥妥贴贴,不会分心办砸了事情。”

    季孙意如捻着胡须展目笑道:“不可不可,庆忌这事更加重要。这样吧,吩咐下去,我季氏门下各家各院,均可组船参赛,谁能一举夺魁,老夫便把海盐生意交给他独家经营三年。哈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季氏如此庞大的家族,还愁选不出一支第一流的龙舟船队么?”

    阳虎一听这才放下心来,连忙点头称是,不再往自己身上揽了,只要这事没有交给仲梁怀或者公山不狃去做,那他就放心了。龙舟大赛不过是一场游戏,阳虎为什么这么在意?不过是防微杜渐罢了。季孙意如为人极其好胜,如果在别人主持下赢了这场比赛,得了他的欢心,对自己的地位难保没有影响,到了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对任何潜在的对手,以及可能给予对方的晋身机会,都是务必要严密防范的。

    一场比赛是小事么?对这些极为重视名声脸面的大贵族来说,可绝对不是小事。鲁国国君姬稠为什么逃到齐国去了?还不是因为两年前的一场斗鸡。当时,季孙意如与郈昭伯斗鸡,季孙意如别出心裁,在鸡翅膀上涂了芥茉,想作弊取胜。而郈昭伯也不含糊,竟在他的鸡爪上装了铁爪。这还用比么,季孙意如败的一塌糊涂,他发现对方鸡爪上装了铁爪,不由大怒,便愤怒地谴责郈昭伯违规作弊。

    郈昭伯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骂他在鸡翅膀上涂了芥茉,两人先是口角,接着便大打出手,当然,动手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门客家将,他们是君子,只负责给自己的队伍加油叫好。

    一场混战下来,双方都死了不少人,谁也没占着好处,季孙意如越想越是不忿,干脆派家臣公山不狃出兵,占了郈氏的封地。郈氏跑去哭宫告状,鲁君姬稠闻言大喜,他一直想收回三桓之权,如今季孙意竟敢擅夺其他公卿的封地,这可逮着机会了。

    姬稠马上点齐人马,王驾亲征,讨伐季孙意如。季孙意如没想到鲁君会跑出来对付他,被困在他的庄院之中,叔孙、孟孙两家担心三桓去其一,鲁君势力大增,那时他们也要完蛋,便出兵相助,大败国君。姬稠想想自己这一国之君当的实在窝囊,一气之下跑路去了老冤家齐国。

    齐国国君乃是姜尚姜子牙的后代,这一代的君主叫姜杵臼,继承了老祖宗姜太公的长寿基因,这老头儿已经当了30年国君了,仍然当得兴高彩烈。春秋时各国间许多诸候间的关系就象过家家似的,今天打的死去活来,明天称兄道弟也不稀奇。见姬稠来投,姜杵臼丝毫不念旧怨,便把他收容了下来。第二年晋国充老好人,劝季孙意如去迎回国君,季孙意如并无心谋反,便去请他回来,可是姬稠倔劲儿犯了,宁可在齐国当寓公,打死都不回来,这才造成目前鲁国无君,季孙执政的局面。

    试想,一场斗鸡都能发展成这样的大事,阳虎怎能不防微杜渐,哪敢把赛龙舟的事交给季氏另两大家臣仲梁怀或公山不狃去做?

    季孙意如把要紧事都吩咐下去,心神放松,便和身边小妾亲热起来,阳虎就在一旁,季孙意如毫不在意,与妾侍调笑嬉闹,那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都快钻进小妾的怀里去了。阳虎看看太不像话,赶紧告辞退下,等他退到门口回头一瞧,只见那豆蔻少女衣衫尽解,玉体横陈,季孙意如已俯身其上,做跃马扬鞭状,不禁暗暗咋舌:“主公偌大年纪,还能如此老当益壮,当真了得,佩服、佩服!”

第046章 各自备战

    庆忌在雅苑安顿下来后,先洗了个澡,一身清爽地回到房间,便细细思量今后的打算。经过这么些日子的思考,他越来越觉得同鲁国取得联系是非常有必要的,想要打回吴国去,鲁国这个桥头堡已是他最好的选择。

    卫国虽好,但是按照此时的交通度,离吴国实在太远了,鞭长莫及之下,对吴国的影响微乎其微。他可是知道历史上阖闾篡位没几年就渐渐强大起来,开始东征西讨建立霸业的。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他庆忌现在又莫名其妙地活了,那么阖闾应该在三至五年内就能解决国内所有矛盾,把权力牢牢掌握在手中。

    他现在虽然活了,如果根据地设在远离吴国的地方,那么他的影响力还是要日渐消退,等他的力量攒足了,阖闾的地位也已经不可撼动了。那时,春秋乱世多他一个亡国公子并不会对大局有任何影响,一切还会按照原来的轨迹行走。而他,也不过是晚死几年而已。

    要对付阖闾,必须在吴国眼皮子底下建立一支反抗队伍,这才能有效地保持先王和他庆忌对吴国的影响,让吴国内部仍在观望的势力不会死心归附阖闾。吴国一面临海,其余三面与鲁国、楚国、越国接壤。越国实力太弱了,就算后来勾践灭吴,都是先用阴谋诡计哄骗夫差南征北战,耗尽了吴国国力,然后又偷袭姑苏城,这才取得胜利。正常情形下,小小越国和吴国比起来,实在不成比例,从国力上来说,越国不堪借助。

    而且越国虽小,越王允常(勾践之父)却是野心勃勃,总是不断向吴国挑衅,每次挑衅失败就纳头便拜,甘作小弟,然后送钱送女人缴保护费消灾。可这人没记性,过两年忘了痛,信心一膨胀,甩开膀子继续挑衅。如此一个无赖,令吴国不胜其扰,吴国上下对这个近邻都很仇视,如果投到这个小国去,正好给了阖闾招揽民心的机会。真要是阖闾引军来攻,以允常见风驶舵,能屈能伸的个性,只怕一打了败仗,就得把他绑去给阖闾送礼了。而鲁国至少以仁义标榜自己,这种无耻的事他们还干不出来。

    楚国同吴国争桑争田,因为边境问题时常打仗,他们是乐于见到吴国内乱的,越乱越好,可是想在楚国眼皮子底下建立一个流亡政府容易,要建立一支足以颠覆一国的流亡军队,那就大难特难了。

    楚国对王权的集中十分看重,伍子胥、伯嚭两大世家被灭,表面上是楚国权臣迫害,其实深层的原因就是为了集权于王室。伍家四代权臣,兵威之重已经危及王室,这一世的家主忠诚,谁知道他下一代的家主有没有野心?你不是恋权不去吗?那就找机会灭了你,在社稷江山面前,一家一姓的存在又算得了什么。

    伯嚭家也是如此,伯家也是楚国世代的公卿,其父伯郄宛在楚国最有贤名、最孚人望,什么修桥补路、灾年赈荒,类似的好事做了一箩筐,深得百姓黎民的爱戴,谁要在街上说他一句不是,马上就能有一群人跳出来指着鼻子骂你,脾气不好的能当场扁你一顿,德望高居于楚王之上,这灭族的祸根也就埋下了。

    楚国对内部可能出现的强大势力都如此警惕,怎么可能在国内扶植一支不能由楚王掌握的强大军事力量,所以唯一可以指望的,唯有鲁国。鲁国的相忍为国,仁义礼教,使得鲁国的国策从未想过向外展,展霸权和武力。结好邻邦,睦邻相处,行仁义之道,是他们采用的一贯办法,这既是优点,也是缺点,但是并非全无机会,阖闾登位后就送给了他一个机会。

    阖闾甫一登位,便下豪言壮语,要壮大吴国,伐楚、伐鲁,甚至伐齐以建霸业。他当时这么说,一是刚刚登上大位,心中激动,人一冲动,心底的话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拥戴他登位的都是军中将领,军中将领要想晋升唯有军功,这种志向才能吸引他们死心踏地的为自己效力。

    不想当时异己还没铲除干净,有人把他在“军事会议”上的伟大构想给泄露了出去,齐国强大,又在远方,只当阖闾痴人说梦,一时倒不理会,鲁国却自知向来不重武备,军中没有名将,真要打起来,还真打不过吴国,这就是庆忌的一个机会了。再加上鲁国一向标榜仁义,阖闾是篡位自立的,如果帮助自己,就是义之所在,只要许给鲁国一定的好处,那么鲁国士大夫们还是会有一部分人赞同援助他的。

    即便不能成功地得到鲁国的帮助,在这里活动的越久,也越容易使吴国和鲁国对立,吴国多树一个敌人,对他的复国大业就多一分帮助。正是基于这些原因,所以经过深思熟虑的庆忌,已经决定尽最大努力的争取鲁国。

    鲁国三桓中,季孙意如有心相助,不会没有他的目的,他相信,这两天阳虎就会来找他摊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庆忌可以耐心地等待,叔孙氏和孟孙氏可是一刻也不能等了,季孙意如咄咄逼人,独揽大权的目的越来越明确,他们不能等到大权旁落时才起反攻,于是,宴会一结束,两位家主就前后脚的进了叔孙氏的家门。

    三桓世家各自的庄园都十分庞大,外面筑有高墙角楼,里边不止是家族的人和仆佣女婢,还驻扎有几百乃至上千名士兵,俨然一座城中之城。此时,叔孙家的后院空地上,就整整齐齐地站着五百多名雄健有力的士卒,军阵前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健美的女子,她穿着一身武服,**的婀娜曲线呈露无疑。

    此刻,她正面对那些士卒站着,旁边一条雄狮般魁梧的大汉。那女子双手负于身后,说道:“牛八郎,从这五百人中,给我挑出健而有力的一队人来,今年的祭神龙舟大赛,我们叔孙家一定不能再灰头土脸。”

    牛八郎叉手道:“小姐,力士易得,但擅习舟揖者却少,水上赛舟,如果舟揖之术不如人,也难取得大胜啊。”

    那女子仍负手而立,说道:“我明白,先挑力士,明日一早,你与我去寻访善水的人来做教习。”

    “诺!”牛八郎应答一声,自去军阵中挑选力士。他们所说的祭神龙舟大赛,其实就是后来的端午节,这个节日在春秋时候是祭祀神龙的重要节日,因为民族以龙为图腾。

    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投粽子、赛龙舟,都是与龙有关。粽子投入水里是为了奉养蛟龙,而竞渡则用的是龙舟。当时还有踏百草、斗百草、采杂药、挂菖蒲、喝雄黄酒等端午习俗,这些都与龙、蛇有关,与后来所说的纪念屈原毫无关系。

    屈原只是楚国大夫,他再如何忠贞,忠的也只是楚国,他死的再屈,其他诸侯国也不可能去祭祀忠于楚国国君的屈大夫。何况当时的楚王都不买他的账呢,光是要楚国百姓为他举行如此声势浩大的记念活动也办不到,何况整个天下呢。

    只有祭祀神龙这一民族的共同图腾,才使各国一体遵从并形成了传统。后人穿凿附会,有说是纪念伍子胥的,有说是纪念屈原的,有说是纪念孝女曹娥的,只不过屈原的故事影响广泛,尤其他那种忠君思想为例代统治者所欣赏,有意无意的予以扬,渐渐的这一祭祀神龙的上古节日就归他专有了。

    祭祀神龙是一件庄严神圣的大事,但是具体到形式上,却成了庶民百姓同欢的盛大节日,三桓世家都想在龙舟竞赛上夺冠,压制其他两家的气焰,自然不惜血本。

    叔孙家大小姐在后院挑选力士准备参赛,与季孙、孟孙家别别苗头,前院儿,叔孙、孟孙两位家主已经走进小厅,对面落座,开始商议起应对季氏和庆忌的对策来。

第047章 二桓密谋

    “季氏欺人太甚,真是悔不当初啊,我们帮他赶走了国君,落下一个不义之名,反而壮了他的野心。季氏贼心不死,一意独揽大权,若是待他真的大权独揽时,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容纳孟孙和叔孙两家呢?”

    一进小厅,孟孙氏便愤愤然地道,叔孙氏淡淡一笑,白净如玉的脸上微微泛起一抹激动的红晕,但他眼底却露出一抹冷峭肃杀之气:“子渊,我叫你来,就是要好好计议一番的,如今季孙意如已经权倾朝野,再这些牢骚有甚么用?”

    孟孙子渊冷哼一声,在席上坐了,瞟他一眼道:“子玉,那么依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若是依着我,不如杀了庆忌以除后患。庆忌一死,一了百了,除了这祸根,季孙意如还能如何?”

    叔孙玉淡淡一笑:“若是杀了他,你不怕季孙意如迁怒于你?再则,我鲁国一向行仁义施礼教,干出这样的事来,岂不惹天下人笑话?”

    孟孙子渊嘿地一声,傲然笑道:“那还不容易?阖闾使刺客杀王僚,使刺客杀庆忌,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庆忌一死,换了是谁都要疑到他的头上去。”

    叔孙玉不以为然地道:“糊涂,阖闾狼子野心,怎么会承我们的情,把这无妄之罪背在他的身上?别看他现在欲除庆忌而后快,到那时他就该以此为借口出兵伐鲁了。况且,季氏既有心独揽大权,庆忌也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如果这枚棋子被吃掉了,焉知他不会他再下一步棋?”

    孟孙子渊忿然道:“那么依你之见又该如何?季孙意如步步进逼,幸好他做事向来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这才迟迟未下决定,如果等他心意已决,以援兵之策,借秉政之利,把军权、财权一一归集到他手中,我们就大势去矣,那时还能如何反抗?”

    叔孙玉微微蹙眉,在室中徐徐走了两圈,缓缓道:“子渊兄,愚意以为,行刺之举隐患重重,且不说且庆忌武勇少有人能敌,而且纵然去了庆忌,只要季氏贼心一日不死,我们始终不能安枕,要想一个办法,彻底打消他的妄念。”

    孟孙子渊疑道:“他如今是鲁国执政,已掌了一半的军权,我们如何打消他的妄念?”

    叔孙玉猛地回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说道:“不如我们把国君从齐国请回来,你看怎么样?”

    孟孙子渊吃了一惊,失声道:“甚么?这算什么烂主意,上一次晋国居中调停,季孙意如亲赴鲁国相请,国君都不肯回来,我们去请,他岂肯答应?”

    叔孙玉笑道:“有什么不肯的,我们可不是季孙意如。季孙意如去请,国君还要担心他会害了自己呢,我们去请,只要略微透露一下季孙意如的野心,国君自然明白我们的诚意。他若肯回来,那么季孙意如的执政之位自然免去。到那时,他就不能以执政的名义对我们多做挟制,国君有你我相助,与季孙意如相抗衡并不算难,进而削弱他的力量也不是一件遥不可期的事了。”

    孟孙子渊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靠谱,最重要的是,当初鲁君姬稠讨伐季孙意如时,叔孙、孟孙两家出兵解围,他是打的最凶的一个,追杀鲁君的人马时,手下一箭射散了国君的簪,骇得姬稠面无人色。姬稠若怀恨在心,等到削弱了季氏,难保不会再拿他孟孙氏开刀。

    孟孙子渊思忖再三,终是摇头道:“不妥,还是不妥,以我之见,还是杀了庆忌,绝此后患为好。庆忌一死,季氏就玩不出什么花样了,那时你我联手,不容他不做让步。至于你所担心的,只要我们干的巧妙,不留丝毫把柄,又有何惧?”

    两人各持己见,一个坚持用雷霆手段除掉庆忌,另一个坚持认为应该请回鲁君,釜底抽薪,二人正相持不下,忽听院中一阵嘈杂,叔孙玉眉头一蹙,起身走出厅去,站在廊下看着,只见家人们牵来两匹高头大马,又拉出一辆车来,正套马御车似要出去,便问道:“天色已晚,这是谁要出门?”

    一个家仆扭头,见是家主询问,连忙跑上前,陪笑道:“主上,是大小姐要出去。”

    叔孙玉听了眉头皱的更紧:“这么晚了,摇光还要出去做甚么?”

    那家仆呐呐道:“大小姐约了友人在鲁脍居见面饮酒,所以……”

    孟孙子渊在房中叫道:“子玉,女儿家的闲事理她作甚,快快议论大事才是正经。”

    叔孙玉叹了口气,举步向房中走,边走边想:“唉!国事家事,事事操心。摇光一个女孩儿家,时常这么抛头露面,于她的名声总是不好,这孩子性子太野,看来应该早日给她择个夫婿,嫁出门去才是。”

第048章 坦诚相见

    庆忌没有料错,次日一早,季府家人便来传讯,说是公子季孙斯邀请他到鲁脍楼赴宴,庆忌此时正欲在曲阜扩大影响,立即欣然应允,约定午时过后便去赴宴。那时大户人家已经开始用日晷和漏刻计时。晴天用日晷,阴雨天和夜晚用漏刻,不过还没有十二个时辰的计时划分,一天的时间只是划分成几个时间段,约定午时这个比较明确的时候,可以使约会双方比较精确地掌握时间。

    季府家人走后不久,府上婢女便来禀报说阳虎到了。庆忌立即起身相迎,阳虎只带了一个家仆、一个马夫,赶着一辆马车来到雅苑。两人已经算是熟识的朋友,没有过多的客套,庆忌迎出门去,与阳虎一齐返回内宅,高座堂上。阳虎入座,微笑道:“公子,这雅苑还住的习惯吗?”

    庆忌笑道:“甚好,清静雅致,鸟语花香,恍若人间仙境,这座小园虽不宽广,却如江南建筑,山水相间,林木葱郁,多谢季孙大人和阳虎兄安排了这么舒适的居处。”

    阳虎脸上微微变色,摆手道:“庆忌公子,这可……使不得,公子乃是先吴王之子,阳虎当不起庆忌公子称一声兄长。”

    庆忌浅浅笑道:“有何当不起?豪门中每多纨绔,身世虽然高贵,庆忌却是放不在眼里,阳虎兄赤手空拳,能有今时今日,非大智慧办不到,乃当世之豪杰,英雄莫论出身,庆忌一向只敬重象虎兄这般人物。”

    “英雄莫论出身……”阳虎素来心机深沉,老谋深算,但是这句话也让他感动不已。他要别人畏他惧他容易,若要人家从心底里敬他重他,却不是用权力可以办得到的事。他一生所求,不过就是摆脱家奴的宿命,此番听了这样的话,激动的双眼都湿润了,半晌他才向庆忌郑重一礼,叹道:“公子如此看重,阳虎感激不尽。只是……只是这兄长之称,且莫在人前提起,否则不免让人……”

    说到这儿,阳虎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极度的自卑造就了他极度自尊的性格,他一向最恨别人在他提起什么身份家世,如今自承身份卑微的话怎么说的出口。

    庆忌一听就明白了,他哈哈一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些闲言碎语,庆忌只当是他放屁,怎么会放在心上?”

    阳虎感激地一笑,这才正色道:“公子,阳虎此来,是有事就教。”

    庆忌道:“虎兄请讲。”

    阳虎深吸一口气,问道:“未知公子所言,卫国艾城尚有兵将三万,此事是真是假?”

    庆忌听了心头一紧,如今鲁国执政虽是季孙意如,但是季孙意如年事已高,又是一个大贵族,不可能事事抛头露面,实际上许多大事都是阳虎在做,也就是说,这个身份卑微的季氏家奴才是真正掌握控制的鲁国权力的人。如果交待了底细,就等于把主动全部交给对方掌握,那对他现在的处境可太过不利。

    想到这里,庆忌哈哈一笑道:“怎么,阳虎兄还有所怀疑吗?庆忌三万人马确是有的,若非粮草不济,便是再招些兵也不难,你也知道,如今天下各国的破落武士极多,他们想恢复祖上荣光,所倚者只有一手勇力,而要想达,还有比投向我庆忌更好的选择吗?锦上添花哪及得雪中送炭,这个道理谁不明白?”

    “好一个锦上添花,雪中送炭!”阳虎赞了一声,然后目注庆忌良久,笑道:“公子果真还有三万兵马那就好,如果阳虎所料不差,叔孙、孟孙两家有所怀疑,是一定会使人往卫国探察虚实的。”

    庆忌脸上神色微微一紧,以他的心性和历练,终究还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沉稳,阳虎看在眼里,不禁莞尔一笑,又道:“不过,我家主公有心相助公子,为人臣下的自当效力。阳虎于鲁国中还有一定的影响,这方面公子不必担心,哪怕他们有心编造些‘虚言妄语’,阳虎也当为公子作证。”

    庆忌心想:果然,这种事即便瞒得过那三个从小高高在上,不知五谷、不近庶民的三桓家主,也瞒不过这个练达人情的阳虎,听他话中之意,分明是说即便我在说谎,也要帮我做次伪证了。象他这样的人,从小不知吃了多少苦,经过了与多少人的生死拼搏,才挣得了今时今日的权力地位。

    这样的人心性坚忍,冷如铁石,唯一能让他们尊重的只有强大的实力,别说我只是唤了他一声阳虎兄,让他有些感激之意,就算我和他斩鸡头烧黄纸拜了把子,他也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就搭上自己的前程性命,除非……他这么做根本就是季孙意如的意思。季孙意如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庆忌想到这里,神色一正,郑重地道:“多谢阳虎兄厚意,季孙大人有意匡扶,庆忌自然心中感激,只是……不知季孙大人有些什么条件,还望虎兄能够言明,恐怕力有不逮之处,庆忌也好心中有数,庆忌不想做失信于人的事情。”

    阳虎微笑道:“公子,我家主公只希望公子复国成功时,能与鲁国结为兄弟之邦,守望相助,同进同退,这样就够了。”

    阳虎所说,那就是建立军事同盟了,一国有事,另一国便要出兵相助,除非第三国有把握对付得了吴鲁联军,否则要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和相当大的一片区域内保持和平局面是能够办得到的。

    季孙意如是鲁国执政,这是他的权力,也是他的义务,如果有这么一天实现吴鲁同盟,对季孙意如统治的稳定无疑是相当有利的。然而,这是一场没有把握的战阵,是一场希望渺茫的投资,本质上和赌博没有区别,季孙意如有那份魄力么?

    阳虎双手按在膝上,双眼微微垂下,淡淡地又道:“公子不必存疑,鲁国一向好文知礼而轻武功,所以武备素来疲弱。我家主上有心振作,相助公子,正是一个契机,不知我这么说,公子可明白了么?”

    阳虎说的太过隐晦,幸亏庆忌多了两千年的见识,仔细一想,总算明白了季孙意如的用心。季孙意如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找个借口动对外战争,从而转移国内矛盾。这的确是一招妙棋,战争一旦动,事关全国上下的生死存亡,原来的内部矛盾、内部纷争,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让位于战争,否则立成国之公贼,人人得而诛之,季孙意如想要集权就容易多了。

    既知季孙意如的目的所在,庆忌的心便稳了下来,除非季孙意如甘愿放弃到手的权力或者找到更好的集中权力的办法,否则他是一定会帮助自己伐吴的。阳虎见他露出喜色,便提醒道:“公子,叔孙、孟孙两家与季氏共治鲁国两百年,树大根深,势力雄厚,我家主公虽有心攘助公子,可是如果遭到的反对力量太大,甚至因此造成鲁国分裂,那么我家主公不会不虑及后果。”

    庆忌目光一凛,连忙道:“多谢虎兄提醒,不知虎兄可有良策?”

    阳虎微微一笑:“良策倒是没有,现下公子在鲁国,何妨广结人缘,拥戴公子伐吴的人越多,公子的胜算便越大。我家主公昨日在宫中宴请公子,就是一步试探,接下来,要看叔、孟两家如何应对了。”

    阳虎说到这儿,起身拱手道:“今日宴请公子的,都是都城里各世家豪门的公子,如果能获得他们的友谊,对公子的大事可是非常有帮助的,公子不妨敞开胸怀,和这些公子们结交一下。呵呵,言尽于此,阳虎还有事情,这便告辞了。”

第049章 鲁脍居

    鲁脍居是曲阜一座很有名的酒馆。这时的建筑还多是平房建筑,反正土地有的是,建楼所耗较之平地起房要麻烦的多,所以楼宇不多。而鲁脍居却别出心裁,建了一幢三层高楼,第一层有墙有壁,冬夏皆宜。第二层只是以木板隔断成两个大房间,第三层则只有柱子和顶盖,四壁敞开,犹如二楼上边的一个亭子。站在这亭中放眼望去,鲁城风光尽入眼底。尤其是下雨下雪、春阳夕照的时光,城中景色更是美不胜收。

    豪门大户人家都备用自己的酒宴厅,又蓄有家伎可歌舞助兴,所以宴请客人少有到酒馆中去的,但是鲁脍居的生意仍然最为红火。不止是往客商喜欢来,本地富户豪绅也喜欢到鲁脍居来,只因为这里烹制的食物精美,别说城中别处的酒肆比不得,就是豪门世家的厨子也比不了,所以季孙斯宴客,便把地点订到了这里。

    堂上坐的多是世家公子,这些人平素就常在一起饮酒作乐,此番季孙斯出面邀请的是那个据说以两百人打败大盗展跖的吴国公子,人皆言此人武勇无敌,而且此人还懂奇巧之术,大家现在都弃了杨柳枝,改用牙刷刷牙,听说这牙刷就是出自他的创意。对这样一个人,谁不怀有好奇之心,这些世家公子们都想见识见识这位人物,自然一请就到。

    春秋时的酒肆,还不太讲究私密性,登上二楼,是宽阔的敞开式房间,屋子里有些贯通一至三楼的巨大木柱,中间一个宽道,两侧是略高于地面几分的木质平台,平台上铺着凉席,放着十来张矮腿的几案,客人们在此饮酒时,一人一桌,据席而坐,中间宽阔的通道还可以邀请舞伎伴舞。

    舞伎可以自带,也可以在宴会前由酒店代为邀请,这时是有一些以表演歌舞牟生的团体的,这些团体大多都是自愿的组合,组团表演,盈利根据各人的名气和受欢迎的程度,按事先说好的比例分配。如果歌舞伎们有人被客人相中,自愿与人欢好的,那缠头之资就归个人所有了,说起来也算公平。

    今天季孙斯宴客,就让鲁脍居老板袁公替他约来了曲阜最有名气的一个歌舞伎团。乐师们坐在一角调拭着钟、磬、鼓瑟,时不时传出没有节奏的几下乐器声,二楼一角树了屏风,歌舞伎们正在屏风后面换装打扮。大厅里已经坐了些衣冠楚楚的世家公子们,互相攀谈言笑。

    忽然,一条大汉蹬蹬蹬地走上楼来,这大汉穿着淀青色的一袭深衣,鞋子掩在袍袂之下,腰束绅带,头戴冠巾,站在楼口扬起一脸络腮胡子高叫道:“我来迟了没有,哪一位是吴国庆忌公子?”

    这堂上坐着的大多是未及弱冠之年的公子,公子乃是一种身份,倒不是一定要年纪轻些,只不过季孙斯自己才19岁,结交往来的自然都是些世家少年,大的刚刚20,小的才不过十四五岁。现在赶上来的这条大汉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在这些人中已经是年纪最大的了。

    这大汉的父亲是鲁国大夫孙叔子,他叫孙敖,有个在当时很正常、但是让现代人听了虽有些忍俊不禁的表字:女生。他和季孙斯交情最好,平日里一些小毛头喝酒他虽不来,但今日宴请庆忌,他也及时赶来了。

    季孙斯瞧见他来,招手笑道:“女生,这里来,这里来,庆忌公子还没有到。”

    季孙斯未及弱冠,一表人才,加上身材较高,在众公子中如鹤立鸡群,孙敖一眼瞧见好友,便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子斯,你来的可早,我习练了半天的操舟之法,快要热死了,先拿一角酒来解渴。”

    季孙斯听了笑嘻嘻地问道:“怎么,你家也要参赛么?嘿,这前三,怕是没有你家的机会。”

    孙敖道:“那是自然,这赛龙舟,前三名从来不出你三桓世家,我孙家怎么比得了?不过嘛……,我习练这操舟之法可不是我们孙家要参赛,我是要帮着叔孙家参赛。”

    季孙斯一呆,随即指着他大笑:“你这小子,莫非迷上了叔孙摇光?摇光的性格如野马般难驯,如风雨般难测,你找上了她,真是好大的胆子……”

    孙敖翻了翻白眼,不以为然地道:“摇光姑娘有哪里不好?”

    季孙斯捏着下巴诡异地笑道:“我季家成碧夫人也在组队要参赛呢,不若你投效到她门下,成碧夫人可是十分妩媚、百般妖娆,不比叔孙摇光强的多吗?”

    那时候士男子婚嫁年龄通常在20至30岁之间,女子则在15至20岁之间,女子被夫家休弃的现象非常普遍,离异女子再嫁也平常的很。成碧夫人倒不是被丈夫休了,但丈夫死了若要再嫁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季孙斯与孙敖素来交好,而且孙敖的父亲是鲁国司寇,位列九卿,也是权高位重的人物,无论为了私谊还是为了家族利益,季孙斯都希望孙敖能够娶了自己家族的成碧夫人,那样两人的友谊就更加牢固了。成碧夫人年纪虽比孙敖大些,又是嫁过人的,但是容貌之美有若二八佳人,成府又是家财万贯,两家可算是门当户对,这时代无论再婚还是女方年龄稍长都不是什么问题,嫁娶都是寻常事,只可惜这孙敖对叔孙摇光一往情深,哪里听得进去。

    季孙斯见他摇头,正想再劝几句,门口忽地有人叫道:“快来看,快来看,那一个,应该就是吴国庆忌了。”

    许多公子们便拥到窗口,推开窗子往下看,只见门口驶来一辆车,车以双马牵引,架车的是一个魁梧的大汉,须如刺,十分威猛,旁边座位上是一个白袍的公子,眉目清秀,身段高挑。

    孙敖挤在窗口说道:“那虬须大汉应该就是庆忌吧?听说此人武勇无敌,跑能逾奔马,跃能接飞鸟,曾赤手擒过一头犀牛,也只有这样魁梧的大汉才有可能。”

    旁边孟孙子野讪笑道:“庆忌是吴国公子,岂能亲自御车,如果不是旁边那位白袍人,就是坐在车中才对。”

    话音未落,那车已驶到楼下,轿帘儿一掀,里边又出现一个年轻人,一袭云纹深衣,头戴公子冠,他不急着出来,先抬头看了一下这幢酒楼,炯炯目光正与楼上众公子碰见,孙敖不觉失声叫道:“该是此人了,果然一表人才,只是……与我想象的吴国第一勇士模样,实在相去甚远。”

    那位公子跳下车来,在那白袍青年的陪同下举步向酒楼走来,御车者自去一旁停车。“来了来了,”季孙斯见那人进了酒楼,连忙返回来,与众家公子站到楼梯口前等候。庆忌上了楼,目光一转,见高矮胖瘦十几个少年公子站在楼口,忙把双手一拱,含笑道:“吴国庆忌,应邀而至,多谢诸位公子盛情,不知哪一位是季孙公子?”

    那双星目一转,顾盼生辉,身形一站,玉树临风,这一登场亮相,众家公子仰其风采,不禁暗暗赞叹:“原来吴国第一勇士,竟是这般玉树临风的人物!”

第050章 永恒话题

    季孙斯连忙上前见礼,又向他引见诸位公子,双方寒喧一番,纷纷落坐。季孙斯是季孙意如爱子,人人都知道他将来就是季氏一门的家主,所以在众公子中隐隐然便是领袖的身份,他受父亲所命,这宴会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庆忌拉近与鲁国公卿世家的关系,所以自然十分热情,季孙斯虽未及弱冠之年,对答应酬已十分熟稔,有他介绍,妙语如花,不一时便和这些公子们有些熟络了。

    寒喧已毕,季孙斯亲热地扯了庆忌到了右,请其坐在自己与孙敖中间的一席,英淘便往庆忌身后柱旁一站,手按剑柄,警觉的目光在人群中打量着。虽说这里不大可能混入吴国的奸细,可是公子是被人刺杀过的,姬光又擅用小人伎俩,却是不可不防。

    稍顷,菜肴纷纷呈上,乐师鼓乐笙箫齐鸣,那些打扮得美貌的舞伎自屏风后闪出来,以歌舞助兴,酒楼中顿时热闹起来。六个舞伎,娉娉婷婷往那儿一站,个个都是十七八岁的如花少女。

    乐曲虽然古朴,别有一番味道,一角的鼓师手里握着两根狗骨,把那鼓点敲的如战马跃蹄,清脆悦耳。钟、磬、鼓、瑟齐鸣,箫竽之声续起。庆忌听着,乐曲曲调变化虽不甚多,委婉曲折处却也悠扬动听,引人入胜。

    六个美人儿清一色的翠绿色衣裳,窄衣长袖喇叭裤,小蛮腰上露出一截圆润优美的雪白,喇叭裤上紧下宽,喇叭口的部分是绯红色的,舞裤把大腿和臀部曼妙的曲线都呈露了出来。

    这样的舞服和乐曲已是借鉴了四夷(少数民族)的特色了,在齐国,这样的乐曲和舞服已经用于宫廷舞乐,而鲁国因为最讲究周朝礼制,所以只能在公卿私宴的场合和民间流行。

    庆忌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古时舞蹈,定睛望去,只听鼓点一停,当地一声磬响,随即箫竽起乐,六个少女齐刷刷的微倾、稍敛眉,双袖背于纤腰之后,一脚抬起,脚掌将踏未踏时,“咚”地一声鼓响,背后双手便自下向两边一甩,长袖飘带既若流云、又似羽翅,这便翩跹起舞起来。

    这些少女活泼大方,聪明伶俐,起舞片刻,便看出坐在右席最上的这两位就是今日酒宴上最重要的两人,而且这两位公子都生得英俊不凡,一表人才,确也让人爱慕,不免一个个眉目传情起来。六个美人穿花蝴蝶般翩跹起舞,转向这一席上时,六双美目便妩媚地瞟来,如远山般的眉尖儿轻轻一扬,嘴角儿浅浅一勾,那神情似笑非笑,既妖娆又俏皮。

    季孙斯抚掌大笑:“哈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往日里来,却不曾有这样的运气,今日是沾了庆忌公子的光了,看来这些美人儿对庆忌公子倾心的很呐。”

    庆忌笑道:“这些美人儿一双媚目分明尽在季孙公子身上打转儿,这时却要撇清,不是把祸水往我这里引吗?”

    那些少年公子们轰然大笑,有人便起哄道:“既然美人有意,庆忌公子怎可让美人失望?一会儿舞罢,不妨挑一个称心的女子侍酒,若是中意,不妨携回侍奉枕席,总要尽兴而归才算尽了我们一方地主的本份。”

    孙敖嘿嘿笑道:“能力搏犀牛的勇士,一个女子怎么够?我看,这六个美人儿尽皆陪公子去了,怕也应付不来庆忌公子的需索呀。”

    一谈起女人,这些公子们顿时兴奋起来,那舞伎最是知趣,这边言谈一起,声乐顿时变小,舞姿也缓慢下来,方便大家言谈。众人言语之间尽是枕席间的事,说起各自的风流艳遇,一个个眉飞色舞。

    庆忌竖起一双耳朵,含笑饮酒,倾心静听,从中收集这些世家公子们的爱好兴趣,现除了女人,这些公子们最喜欢的就是田猎。其中讲到自己驱车田猎时,与所约美女林中野合的精采经历的就有五个,其中就有孙敖,没想到如此粗犷的一条大汉,竟也如此风骚。

    孟孙子野见庆忌含笑不语,突然开口问道:“庆忌公子年轻俊逸,难道没有一些风流韵事吗?还是少年英雄,志在霸业,不屑与我等谈这些事情?”

    他嗓门很高,这么一说马上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众公子们都向庆忌看来,有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庆忌方才听人唤过他的名姓,知道此人是孟孙氏的族人,孟孙氏是站在反对自己的立场上的,这人也来赴宴,十有**是个耳目,心中不敢大意。

    他见众公子都向自己看来,便哈哈笑道:“众公子少年风流,庆忌些许经历,实在是拿不出手来了。”

    季孙斯不悦地看了孟孙子野一眼,对庆忌笑道:“男人嘛,不提勇武,便是风流,庆忌公子有何韵事,不妨说来听听。”他见孟孙子野有意把庆忌与大家对立起来,所以特意给他圆场,总要把气氛搞的融洽,这才不失目的。

    庆忌知道他的苦心,真要谈女人,他也不在话下,只是心境上毕竟快30岁的人了,再加上背负使命,所以坐在他们中间略显老成,这时打起精神,便也露出前世**嘴脸,笑道:“庆忌这两年先是出征伐楚,既而亡奔卫国,倒是顾不上这些儿女情事了,要说经历,乏善可陈,记忆犹新的,倒只有十三岁时,那人生第一次了。”

    这样一说,众人立即精神一振,孙敖叫道:“哇,十三岁,比我还早了一岁,厉害、厉害!”

    有人便叫:“噤声噤声,且听庆忌公子娓娓道来。”

第051章 人之初

    庆忌见了这帮毛头小子的急色模样不禁心中暗笑,上下五千年,也就只有这种话题百听不厌,千年不变,难怪圣人都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兄弟我好歹比你们大了十多岁,要忽悠你们这些毛头小子还不容易?

    他正了正神色,说道:“那时,庆忌年幼,有一次,与一位世家女子在林中捉迷藏时扑到了一起,不知怎地,这性致便起了,我只甜言蜜语说了番今后一定娶她为妻的话,那少女便也半推半就,与我成就了好事。”

    庆忌说罢,端起一角酒来便饮,众人听的津津有味,见他住口不言,立即追问道:“说呀说呀,怎么最重要的部分略过不停了?那女子相貌如何、身材如何?”

    有人怒冲冠地叫:“过程!过程,我要过程,不要结果!”

    季孙斯笑吟吟地听着,及时捧场道:“庆忌公子,这……这初次欢好的过程便说完了么?”

    庆忌一本正经地道:“说完了。”

    众人一听一齐泄气,这人太过古板,实在无趣,简直无趣之极。季孙斯听了也一脸苦笑,这样经历说了还不如不说,他清了清嗓子,正想自己讲上一件韵事替庆忌引开围攻,只见庆忌放下酒杯,便道:“那时庆忌年幼,在林中玩了甚久,本已疲惫,经历过这人生初次的体会后,逾觉疲软,竟在林中拥着她睡着了。”

    孙敖一听,赶紧道:“闭嘴,闭嘴,紧要之处还在下面。”

    孟孙子野翻了个白眼道:“废话,我的紧要之处也在下面。”

    有个好男风的便嘻皮笑脸地道:“这紧要之处要说是在后面,嗯嗯……也说的过去。”

    众人哈哈大笑,季孙斯板着脸喝道:“都闭嘴,管他下面后面,且听庆忌公子说了。”

    这时那些舞女肢体上的动作也全慢了下来,显然她们的注意力也全被庆忌说的话吸引了,她们都是欢场上的女子,男女间的事乃是家常便饭,别人讲那过程如何飘飘欲仙,她们全不在意,但庆忌说的经历,过程如此简单,似乎真正的故事却生在后面,反倒引起了她们的好奇。

    庆忌见已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便浅酌一口,笑吟吟地道:“说话庆忌疲惫不堪,便拥着她在林中睡去,草地柔软,阳光温暖,风和花香,中人欲醉啊,庆忌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就在这时……”

    有位公子紧张地道:“出了什么事,莫非出现猛兽……”

    他还没说完,便被旁边伙伴在头上重重敲了一记,立时闭嘴。庆忌慢慢道:“庆忌只听一阵幽幽的哭声,忽远……忽近……,缥缥缈缈……”

    那人沉不住气,又叫道:“莫非出现了女鬼?”说完立即抢先抱住了头。

    庆忌笑笑,说道:“并非如此,当时庆忌也是一惊,立即睁开双眼,却见那世家少女**着娇躯,正坐在庆忌身边嘤嘤哭泣。”

    “嗨!”孙敖泄气地道:“原来如此,女孩儿家,人生初次,不哭的还没几个,只消说两句好听的,她便化悲为笑了,这样故事有什么意思?”

    庆忌正色道:“这样的道理,我自然也是听兄长、朋友们说起过的,心中不以为然,便坐起问她,我已允喏许她为妻,如此哭泣却是为何,你们猜她怎么说?”

    众公子一下子被调动了兴趣,纷纷抢着说话,无论什么答案,庆忌一概否决,众人这下子真的动了好奇心,那乐曲声停了,舞伎们也不跳了,庆忌拿眼一扫,见那敲鼓的老伯手举着两根狗骨,耳朵也竖了起来听他说话,不禁失笑。

    庆忌笑道:“只听她说:‘庆忌公子,蒙你应允许我为妻,人家心里自然也是开心的。可是……可是人家方才醒了,坐起看你下面,呜呜呜……,才只用了一次,就缩小成这么一截了,这以后,以后可怎生是好?’”

    众公子听了先是一呆,随即捧腹狂笑,孙敖以手捶案,喘着粗气道:“受不了,受不了,笑死我了,哇哈哈哈……”

    那六个舞伎也噗哧一声笑了开来,一时笑的花枝乱颤,耳中只听叮当呜咽一阵响,却是墙角坐着的乐师们不小心弄响了乐器。

    季孙斯笑的眼泪都溢了出来,他擦擦眼角道:“若是那女子今日再见了庆忌公子,一定会惊呼一声:‘哇,原来这东西象胡子一样,还能不断生长的,这下人家就放心了。’”

    孙敖马上道:“不放心,不放心,还要问上一声:‘只不知它一夜能长几分,若是长得慢了,那可不敷使用,不知吃些甚么能够进补,人家这便做给你吃’”。

    众人又复狂笑,就在此时,只听楼下一声冷斥,喝道:“混账,你敢拦我去路?”

    那人声音十分清脆尖利,这样大声一喝,众人虽在大笑,也听的清清楚楚,季孙斯眉头一皱,便觉有些不悦,他是今日宴客的人,若有人冲撞了客人,那便拂了他的面子,季孙斯把脸一沉,对站在一旁侍候的人道:“谁在下面嚣张?”

    恰在此时,楼下的女子又说话了:“季孙斯?季孙斯有什么了不起,那个整天拖着两筒鼻涕的脏兮兮小子也敢在我面前摆臭架子么?”

第052章 有女摇光

    季孙斯本来长身而起,要冲下去亲自教训来人了,一听这话顿时又坐了下去,有点尴尬地挥手道:“这个……咳咳,告诉叔孙小姐,子斯正在宴请一位贵客,如果方便的话,请叔孙小姐另寻一处酒家。”

    原来楼下来的就是叔孙世家的大小姐叔孙摇光,三桓世家一向熟稔,季孙斯年幼时,三桓之间相处正是十分融洽的时候,子女往来也多。叔孙摇光长他几岁,从小手巧,用那野草折叠蚱蜢等物活灵活现,季孙斯整天跟在这个大姐姐后面缠着她给自己编这个编那个,交情是极好的。只是成年后因为父辈之间的争权夺利,这些子女间便也疏远了。但是毕竟曾时幼年玩伴,一听是她来了,季孙斯还真不敢端他的公子架子。

    那店伙听了吩咐正要下楼去,楼梯蹬蹬蹬一阵响,一行人已经冲了上来。当下一人,一身武士打扮,肩头扛着一只肥腴的狍子,手里提着两三只野鸡,腰间有弓,背后挎着箭壶,身量高大威猛,犹如雄狮一般,这席上孙敖算是一个极魁梧的大汉了,与他一比,却又小了一号。

    此人一双大眼四下一扫,闪身便站到了一旁,随即一个公子翩翩而至,这人一袭白色深衣,用料乃是精美齐纨,最柔软的白色绸料。袍袂处绣的是波浪水纹,袖边领口饰着梅花图案,素纨冰肌相映,衬着脸上肌肤如细瓷般皎洁。

    她脚下的靴子隐在深衣之下,一时还看不到,头顶乌油油一头秀青丝束起,盘成公子髻,上插一枝通体翠绿的玉笄,一身清气,卓尔不凡。

    庆忌定睛看了看,见她五官精致,樱桃小口、弯弯柳眉、小巧的鼻子,一双杏眼,隐带些脂粉柔媚之气,这才悟到此人应该是个易钗而弁的女子。

    一见她出现,季孙斯局促地在席上动了动**,见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向自己望来,只好尴尬地站起,陪笑一礼:“摇光公子,小弟有礼了。”

    那时受齐国女子好穿男装的影响,鲁国许多贵族小姐出门也着男装,也称公子,季孙斯知她癖好,是以以公子相称。

    “有个屁的礼,装模作样!”叔孙摇光杏眼一瞪,然后慵慵倦倦地伸个懒腰,虽是一身男装,可那姣好的胸、腰曲线随之扩张,别有一番味道,好男风的那个公子不禁两眼亮,暗暗扼腕不已:可惜她不是真的男儿身,生的这般祸水何用?可惜,可惜。季孙斯却连忙垂下目光,做正人君子状。

    叔孙摇光见镇住了他们,浅浅一笑,拂袖道:“请的什么人这么大的排场?哼!左右不过是些狐朋狗友,李寒,咱们上楼,莫让这些俗人沾了我们一身浊气。”

    叔孙摇光大刺刺地说着,让开位置,请下边的一人上来。那人缓步上楼,却是一位年青的男子,衣着虽然普通,容貌却极周正,尤其一双眼睛,沉稳有神,孙敖一见,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他一向倾慕叔孙摇光,可惜这女孩儿对他却素来不假辞色,最近孙敖苦练操舟之法,就是为了讨叔孙摇光的欢心。今日一早他还去约叔孙摇光出城同游,可是可叔孙摇光却说今日有事不能出门,如今看来,她分明是与这个姓李的什么东西出门游猎去了。

    刘敖妒火中烧,一见叔孙摇光要走,立即大喝一声:“且慢!”,便一跃而起,气鼓鼓地跳了出来。

    叔孙摇光方才就看到他了,她也没想到竟在此间遇到孙敖,早上托辞不受他的邀请,此时见到不免尴尬,所以她只好装作未见,不想孙敖自己跳了出来。

    “女生,有什么事吗?”叔孙摇光见他出来,只好硬着头皮问道。

    孙敖气愤地道:“你……你一早明明说今日出不了门,如何此时却与这个甚么姓李的田猎归来?”

    叔孙摇光一早便去寻操舟高手,到了野外一时技痒,还射猎了一些野味刚刚回来,本来心情极好的,听孙敖问的这么无礼,顿时脸色一沉,冷冷地道:“孙敖,我想与谁出门游玩,还需经你许可吗?”

    孙敖胀红了脸道:“这个自然不需要,可你……怎么搪塞了我,却与这人出去,我好歹也是一位公子,他……哼哼,他是甚么东西,有什么资格陪你出游?”

    叔孙摇光“嗤”地一笑,不屑地道:“曲阜城中公子如云,有什么稀罕的了,若是身份高贵便可与我同游,排在你前面的,那可大有人在。”

    孙敖不敢得罪她,却不怕那布衣小子,这时厉声喝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那位年青人谦和地笑笑,向他一礼道:“在下姓李,李寒,乃是一介乡间野人,不敢承公子垂询。”

    孙敖冷笑一声:“李寒?嘿!你什么时候认识叔孙小姐的?”

    叔孙摇光大怒,喝道:“孙敖,你太过份了,我的朋友,怎么时候轮到你指手划脚了?李寒,我们上楼,这样蠢人,不必理他。”

    “不许走!”耳听得旁边有人吃吃窃笑,孙敖挂不住,一时脸上红如鸡血,他一把抓住李寒的肩头,冷笑道:“叔孙小姐射猎之术甚佳,既能陪小姐出游,你的身手也不错吧?可敢与我较量一番!”

    这样争风吃醋的场面古今皆有,说实话,那叔孙摇光和孙敖并无什么名份,孙敖这样冲动,未免有失风度,庆忌实际年龄比外貌大得多,性情也稳重些,本来对他这样的举动不以为然,他只端坐在那儿冷眼看着,可是孙敖抓向李寒肩头时,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孙敖的大手刚一抓住李寒肩头,李寒眼中便有精芒隐隐一闪,他肩头一动似欲要挣脱孙敖的大手,可是这时叔孙摇光气极,已闪步冲了过来,李寒肩头只稍稍一动,一见她来,反而做出站立不住的样子向前跌出一步。

    不管是谁,自己邀请的贵客受人污辱,那就是掴了他的脸面,而身份高贵,心高气傲的人尤其在意这些,孙敖如此失礼,叔孙摇光已经气极,她抬手一架,孙敖虽在气头上,却也不敢与她作对,便把手抽了回来。

    “李兄,真是对不住,是摇光慢待了客人,且请上楼,摇光置酒陪罪。”叔孙摇光再也不看一眼孙敖,只对李寒说道。

    “不碍事的,孙公子乃是世家身份,又与摇光公子交好,在下只是一介乡间野人,谈不上失礼。”

    叔孙摇光嘿地一声,道:“什么交好,我叔孙摇光不认得此人,咱们走!”

    说着,她竟去牵李寒的手,孙敖听她这么说,更是气愤难平,大叫道:“李寒,大好男儿,只能托庇于女人裙下,不觉羞耻吗,你可敢与我孙敖角力?”

第053章 雄性战争

    叔孙摇光讥笑道:“你角力的功夫很了得吗?若有本事,与我家八郎较量一番如何?”

    孙敖一听便有些胆怯。那时讲武、习射、驭车、角力,乃是军中猛将必习的项目,青铜武器在战场上生断损是经常的事,这时就需要双方肉搏,因此军中对角力功夫是很重视的,角力就是摔跤。

    牛八郎是叔孙玉的车右,角力功夫名冠鲁都,孙敖虽以角力见长,可哪里是他对手?牛八郎是叔孙家的第一角力高手,与他角力,岂非自取其辱?

    孙敖脸色胀红如血,却也无言反驳。季孙斯与他交情最好,不忍见好友受欺,便道:“摇光公子,孙敖要较量的是李寒,并非争夺角力第一,李寒为什么不出头?”

    那些世家公子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管对错,当然是相帮自己人的,这时见孙敖受欺,顿起同仇敌忾之心,纷纷道:“不错,你要牛八郎代他出头,难道我方便一定要女生出马?自然也要另寻角力高手。”

    “啊,对了,庆忌公子,庆忌公子在此,他可是徒手擒杀犀牛的勇士,牛八郎再勇,勇得过犀牛么?你要牛八郎出面,我们便请庆忌公子应战。”

    本来一直端坐不语的庆忌立时入了风口,叔孙摇光和李寒、牛八郎听了庆忌之名,神色都是一变,叔孙摇光吃惊道:“你们……今日宴请的是吴国庆忌吗?”

    庆忌长身而起,遥施一礼:“庆忌见过摇光公子。”

    叔孙摇光上下打量他一番,面上神色渐渐柔和,点头道:“摇光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幸甚。既然公子在这里,我也不与这些人物一般见识了,公子请了。”

    叔孙摇光象男子般拱了拱手,转身便要上楼,众公子见她怯了庆忌的勇力,顿时得意洋洋,嘘声四起,无形间,他们已把庆忌当成了自己的人。

    叔孙摇光的确是怯了庆忌的勇力,庆忌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什么奔逾快马,跃接飞鸟,未免传的离奇,她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夫,当然不会相信,不过力搏犀牛的事却是真的,庆忌连犀牛都扭得倒,怕不有千斤神力。这李寒是她通过家臣休俦寻访来的,通水性,善舟楫,是她此次参加竞渡最重视的教习,自然不容他有失。

    在她迎这李寒回来时,叔孙摇光田间射猎,李寒一时技痒,借她的弓箭射中过一只狍子,从箭法上看,精准尤在其上,更受她的敬重,不过庆忌的名头实在太大了,叔孙摇光可不敢相信藉藉无名的李寒比得过庆忌。当然,庆忌出众的仪表相貌也占了些便宜,男人遇到美女,总会多少给予些方便,女人见到美男子何尝不是同样的心理。

    李寒听说对方是吴国庆忌,心中也有些惊讶,他的舟楫之术就是从吴国学来的,对庆忌的大名和勇武自然听说的更多,要他去斗庆忌,他可没有把握,可是要他就这么随着叔孙摇光离开,他可不愿。

    李寒此人,心机深沉的很,他出身卑微,父亲早丧,全赖在叔孙家做管事的舅父休俦周济,这才勉强度日。可是这李寒为求闻达,却是利用一切机会学文习武,也是他禀赋出众,虽无名师,却习得一身出色的文才武艺。为了攀附权贵,以求闻达,李寒可谓费尽心机,他与舅父商议,隐瞒了彼此的关系,为求进身之阶,先去吴国学了舟楫之术,然后再由舅父举荐,进入叔孙世家。

    这些世家极重名望,若能为叔孙家取得竞渡之胜,便可受到叔孙家的重用。那时再逐步展露才学,前程便无限光明了。其实他直接通过舅父的关系,也可以与叔孙家攀上关系,但是他的舅父是叔孙家奴,如果利用这层关系进入叔孙家,那他身上就烙下了家奴的身份,再也难以翻身。而乡间野人却不同,野人与国人,只是住在城中和乡下的区别,但是身份上都是农,是有资格成为士的。如果被叔孙氏重用,要入仕做官,甚至拜为公卿大夫也只在掌权者一句话,没有逾越尊卑的难处。

    而且看到叔孙摇光后,他更动了心思,想着以他的心机、才学,如能受叔孙氏重用,再讨得摇光小姐的欢心,那么便是成为叔孙氏家的女婿,也并非全不可能,如果那样,将来至少也能做个大夫。他原定的计划是在叔孙家逐步展露才学本领,来时小露一手箭法,就是临时起意,想引起叔孙小姐对他的注意。

    如今对方突然冒出一个庆忌,看小姐方才的神态,观察对方相貌时,露出的神色已经比看着他时多了几分欣赏,如果此时胆怯离去,那么将来表现再出色,在她心中也休想压得过庆忌,女人心中一旦存了比较之意,要想再让她倾心就难了。

    李寒念头急转,心想:庆忌骁勇无敌,据说一身勇力,戟法也十分凶悍,有万人敌之称,但那是在战场上。如今要竞技,他是堂堂吴国公子,我是一介布衣草民,他不能自降身价与我争执较量些什么,我便尽可趁机把握主动,扬我之长,迎敌之短,他的本事一旦被限制住了,就如龙困浅滩,还能有什么作为?

    对了,吴人不擅箭术,也不擅车战,而我呢,箭术上,我可以百步穿杨,车战我也是精通的,如能在这一点上压倒他,还怕叔孙小姐不为我倾心吗?他是吴国第一勇士,这步台阶高上云宵,到那时三桓世家恐怕无不争着抢夺我这样的人才,叔孙家想留我……,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

    一想到要挑战庆忌,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急跳起来,但是……富贵险中求啊,他费尽苦心,以龙舟竞渡为契机,引起叔孙小姐注意,为的不就是一生富贵吗?什么隐士,本来就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啊。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真正被叔孙世家看重,还不知要等候多少机会,自己的志向更不知是否有实现的一天。但是现在,一切都成了可能,只要……打败他。

    想到这儿,李寒轻轻挣开叔孙摇光的手,向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道:“孙公子是小姐的朋友,偶起纠纷,李寒不敢生事。然而如今诸位公子举出庆忌公子来,小姐若这么走了,反而显得是怯于庆忌公子的威名,那样岂不弱了叔孙世家的威名?李寒不才,自幼也习得一身武艺,愿与庆忌公子较量一番。”

第054章 十日之约

    庆忌听了,把眉锋轻轻一挑,李寒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他的眼里,在剧组混了几年,旁的没有看到,那上上下下如何争名夺利的行径不知看了多少,李寒想以他为阶梯争名的念头他如何看不出来?

    那些公子们听了李寒的话,顿时叫嚣起来,有人讥笑他挑战庆忌不自量力,有人蛊惑庆忌出面杀他的威风,庆忌端坐在那儿,面带微笑并不多言。以他的身份,纵不接受挑战,也不会堕了威风,这李寒哪怕败在他的手下,那也是虽败犹荣,何必成全这奸诈之人?

    叔孙摇光听了李寒的话也有些紧张,人的名树的影儿,庆忌的名声实在太大了,列国无人不知,和他较量武艺,胜算恐怕寥寥。李寒却向她郑重地施了一礼,庄容道:“李寒既受小姐礼聘,就是叔孙家的人了,岂可因我而损了叔孙家的名声?庆忌公子虽勇,李寒但求一战,还望小姐成全。”

    叔孙摇光听了,心中有些感动,那双眼睛不禁瞧向庆忌。

    “庆忌公子,教训教训这狂妄小人!”

    “庆忌公子,使出你的角力功夫,把他摔成瘫子!”

    那些世家公子纷纷掇弄庆忌出马,庆忌似笑非笑地瞟着李寒,李寒见他目光犀利,好似已洞悉了自己用心一般,心头不由一凛。他急忙说道:“庆忌公子身份高贵,李寒出身寒微,公子不愿应允,是怕与我这卑微之人赤手角力有**份吗?李寒虽来自乡野,却也懂得贵人驭车射猎之术。李寒欲与公子田猎较技,不知公子可应允么?”

    田猎正是鲁人所好,李寒这样一说,那些公子们大为兴奋,狂呼乱叫,挥着手臂只要庆忌答应。庆忌见了这般声势,心中一动,一个念头闪过,忽地大喜起来。自己正要与这些公子们结交,这机会可不就送上门来了么?人生四大铁是什么?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啊。这些鲁国公子,鲁国未来的中坚力量。如果和他们成了队友,一起摸爬滚打,并肩作战,取得胜利,共享荣耀,那感情……

    哈哈,这不就是团队拓展训练么?只可惜后世的人性都太复杂了,拓展个三天两天,全当是郊游了,回来后该合作的还是合作、该拆台的还是拆台,什么团队精神,屁用都没有,不过古人的心性纯朴一些,他们又是可塑性较强的少年期……

    庆忌仿佛看到了一帮小兄弟,人人背后都站着一个庞大的家族,他哈哈一笑,满面春风地抬起眼来,迎上李寒的目光,微笑道:“好,那便田猎较技!不过,独乐不如众乐,诸位公子皆擅田猎之术,若让他们都做了看客,岂不无趣的很?这样吧,我们这里十一个人,便组战车三辆,请叔孙小姐也组战车三辆,田猎较技,一决胜负。”

    他又转,蛊惑这些世家公子们道:“我们这一队十一人,皆是世家公子,便取个名字,叫……公子军,如何?”

    这样的把戏对成熟稳重的成年人来时,不过是场游戏,但是对这些未及弱冠的少年们来说,那可是极为重视。听至此处,那些荷尔蒙过剩,兴奋得都快变**猿泰山的公子们一个个大呼小叫,连声叫好,此时谁要再阻拦他们,破坏这比赛,那是万万不能了。

    叔孙摇光深深地看了庆忌一眼,心中紧张思索。若是较量个人武艺,自己怕是挑不出一个来与他对敌,可是田猎较技,不止是较量箭术、戟法、驭车之术,而且更讲究战车与战车之间以及同一战车上各人之间的配合。这十位公子技艺有限,大多都是花拳绣腿,自己尽可从军中挑选惯于车战、配合默契的人来,这样说来,庆忌名气虽大,胜算倒是己方占优。如能败了庆忌,那对叔孙家的名声可是大大有利。

    想到这里,叔孙摇光把一双俏生生的美目看着庆忌,眸中也露出兴奋的光彩来,颊上都染上了一层动人的嫣红:“好,摇光组车参战,咱们便较量田猎之技!”

    “且慢!摇光公子,这般大赛,不设一点彩头吗?”庆忌的目光在她虽着男装,却皎洁如玉的俏脸上微微一转,落在她像熟透了的果实般动人的酥胸上,微微笑了笑。

    叔孙摇光神色一动,略显警觉地道:“哦?不知庆忌公子要设些什么彩头?”

    那些公子们听了二目放光,七嘴八舌乱出主意,感受到这样的气氛,庆忌好象也回到了年少轻狂的少年时代,他轻轻一笑,说道:“如果我们败了,庆忌置酒当众敬与小姐,并奉赠一份厚礼。”

    叔孙摇光眼中闪烁起挑战的野性光芒,问道:“如果我败了,那又如何?”

    众公子七嘴八舌还在乱说,庆忌把双手微微一压,大家顿时住嘴,只听庆忌笑道:“只要小姐素手执杯,为我们十一兄弟每人敬上一杯美酒。呵呵,诸位,醇酒美人,本已是最可心的礼物了,是不是?”

    季孙斯一旁看着,暗赞一声:庆忌好手段,这样一来,还怕这些公子不把他当成知己好友么?

    这些公子们哪把财帛重礼放在眼里,正想看这心高气傲的美人放下身段,侍奉美酒,那男人的虚荣该是何等膨胀?立即叫好应承。

    李寒惶然变色道:“小姐,李寒虽死,不惧与庆忌公子一战,但不敢以小姐名誉为赌注……”

    叔孙摇光一扬手,制止了他的话,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庆忌,半晌之后忽地嫣然一笑:“好!一言为定!”

    季孙斯问道:“何时、何地竞寒?”

    庆忌立即插口道:“地点叔孙小姐来定,时间由我来定,如何?”

    叔孙摇光道:“好,什么时候?”

    庆忌微一思忖,说道:“时间么,便定在十日之后!”

    叔孙摇光颔道:“使得,地点,我会在赛前通知你们。”

    叔孙摇光目光落在孙敖身上,冷冷地一笑,一转身,提起袍裾款款上楼,走上几阶,忽地回过头来,罕有地露出个顽皮的笑容:“十日之后,还在这里,本公子可要等你庆忌敬酒了。”

    孙敖眼见叔孙摇光与别人笑颜如花,眼角却连望都不再望他一眼,知道她心中对自己已是恨极,自今日起休想再能掳获这女子的芳心,那满腔爱意都化成了妒火中烧。少年人由爱变恨原本只是一转念的事,他对庆忌的武力又有一种盲目的崇拜,自忖赛局必胜,便把心一狠,起了折辱叔孙摇光的念头,便仰叫道:“且慢走,如此竞技,只要一杯水酒做彩头,岂不寒酸了些吗?”

    叔孙摇光把脸一沉,冷冷看他一眼,眉宇间满是厌意:“你欲如何?”

    孙敖把胸一挺,恨声道:“要比,就比些大的,我若输了,为你牵马驭车,庭前侍候,为奴三月!这赌注,你敢接么?”

    叔孙摇光晒然一笑:“这赌注很大么?我叔孙世家,不差你这样愚蠢的家奴。”

    季孙斯听了孙敖的赌注也不禁变色,要知古人最重誓言,万一的万一,真个输了,孙敖必得上门为奴,那脸面岂不丢得大了?他急忙拿手去扯孙敖的袖子,低声道:“女生,不要这样……”

    孙敖把他的手甩开,冷笑道:“怎么,你不敢接受么?”

    叔孙摇光把眉尖一挑,气性儿也上来了,针锋相对地道:“有何不敢,你既自愿为奴,谁又拦得了你。”

    孙敖嘿嘿两声,问道:“若是你输了,那又如何?”

    叔孙摇光恼了,想也不想应声答道:“你们谁能猎麋鹿,败我战车,我便去谁府上为奴为婢,铺床叠被、侍酒更衣,为期,也是三月!”

    孙敖大喜,立即道:“君子一言!”

    叔孙摇光气极而笑,一双俏眼中闪烁着不驯的野性光芒,大声说道:“驷马难追!”

第055章 宴饮之乐

    叔孙摇光与孙敖立下赌注,气愤愤地转身上楼。她虽一身男装,忘形之下这女儿家的步态便遮掩不住,俏臀摇曳,款款生姿,那风韵是掩饰不住的,众公子们不免一边欢呼一边暗吞口水,下边六个美人虽也可人,但是身份的高贵低贱如天壤之别,这美女如果再有个高贵的出身,魅力自然不同,盖因男子生来就有一种征服的yu望,这征服的难易不同,吸引力当然不同。

    李寒一双眼睛阴鹫地盯了庆忌一眼,庆忌的眼神本来也被叔孙摇光吸引了,他一看来,庆忌似有所觉,但是目光刚刚移过去,李寒便攸地移开眼神,不敢与之对视,庆忌不觉一笑。

    待他们上了楼,那些公子们都离了本席,忽啦啦挤到庆忌桌前,纷纷问道:“庆忌公子,十日后田猎之战,你可有把握赢他吗?”

    庆忌正色道:“诸位,这田猎竞赛,可不只是我一人之事,如今尚有十日时间,从明日起,我们可得多加习练了,我知诸位公子皆习射猎,只是不知技艺到底如何?”

    众公子一听便有些心虚,他们平素田猎,都是架鹰斗犬,呼朋唤友,使那家人仆从把猎物赶到面前来然后乱箭射死,真正的高手一个没有,叔孙摇光那边尽可从军中挑些车战的勇将参赛,他们哪有把握?

    庆忌一见他们表情,心中便有些发苦,敢情这些公子哥儿都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田猎可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如果他们不争气,凭我一人之力如何能胜?

    季孙斯郑重地道:“诸位,我等平日里都是曲阜城里的风云人物,若是败给叔孙摇光一介女流,从此可是没脸做人了。庆忌公子领过兵打过仗,一身武艺罕有敌手,我们这十天,便做了庆忌公子的兵,好好随他练习车战,十日后一战,怎么也不能弱了咱们的名声才好。”

    众公子这时也觉胜算不是十分笃定,一个个都紧张起来,立即七嘴八舌地献计献策,商议田猎之事。季孙斯被他们吵的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把手按了按,大叫道:“好啦好啦,今日是我等为庆忌公子接风洗尘的酒宴,大家从明日起再专心习练田猎不迟,快快回到座席上去。”

    庆忌也道:“诸位公子都是公卿世家出身,自幼学的一身武艺,纵然没有多少较技的经验,但是这根基是在的,诸位若是信得过我,明日起咱们便一起习练田猎之术,诸位放心,庆忌竭尽所能,鞠躬尽瘁,怎么也不能让咱们堂堂男儿败在女人之手。”

    庆忌说的底气十足,众人听了心中稍安,便是那一开始对他抱有敌意的,此时同仇敌忾,也对他十分看重亲切。庆忌瞧见,与季孙斯相视一笑,不管胜算几何,起码现在与这些公子们已经初步奠定了友谊。

    季孙斯转头对脸色阴沉的孙敖又道:“女生,今日情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家此番可是为了给你出气,你对摇光的种种情意,此时可都得放下,这一战,必得大败摇光,方能扬我男儿志气!”

    孙敖嘿地一声,恨恨说道:“这还用说?我对她痴心一片,她的心上却何曾有过我的位置。喝酒,喝酒,诸位兄弟今日都是为我出头,女生感激不尽,来,这一角酒,我敬大家。”说着一仰头,把那一角酒一饮而尽。

    庆忌笑道:“这才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孙兄如此洒脱,才是真正大好男儿,来,咱们兄弟喝酒。”庆忌言语间,不知不觉便与众人兄弟相称了,听来极是自然,众公子丝毫不觉有异,纷纷举杯应和。

    孙敖眼睛一亮,赞道:“好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一句甚妙,当浮一大白。”说完斟满一角酒,又是一饮而尽,那模样犹如鲸吸海水。看他模样,说的虽然潇洒,心里还是在意的,这时只能借酒浇愁了。

    庆忌还要劝他两句,季孙斯悄悄扯他袖子,凑过来小声道:“算了算了,不必相劝,我与女生乃是鸳鸯之好,最了解他性情的,你不须劝他,过上两日,自然就好了。”

    庆忌听见“鸳鸯之好”四个字,被他拉住的地方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他们两个……鸳鸯之好?不是吧……”

    好在急急调动脑海中庆忌的记忆,这才知道此时鸳鸯是形容兄弟之情的,反倒无人用来形容夫妇情侣,庆忌这才放心。要不然他左边一个1号,右边一个0号,又或许都是双插头的,这酒可怎么喝的下去?

    因为他们这一闹,那些舞伎全成了陪衬,她们站在那里,既不好退下去,又不好继续歌舞,都不知所措,季孙斯瞧见,便笑道:“你们还傻站在那里做甚么?歌舞都停了吧,快来与众家公子侍酒坐陪。”

    孟孙子野叫道:“我等有十一个人,美人儿却只有六个,却是陪谁坐饮才好?”

    季孙斯嘿嘿一笑:“这个么,要美人儿自己选择了。”

    众公子听了好胜之心又起,都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盯在那些舞伎身上。那六个舞伎听了季孙斯的话不禁面有难色,虽然不过是陪酒饮乐,可这样场合正是这些少年儿郎喜欢寻衅滋事的地方,让她们自己选?不管陪了谁,剩下的人恐怕都要不高兴,万一有人为难……

    庆忌见她们面有难色,动了怜香惜玉的心思,便道:“算了算了,诸位公子皆是一时才俊,谁也不遑稍让,若让这些美人儿去选,怕是舍不得你,也离不了他,偏生一个人儿又劈不成两半,可不难为了这些姑娘么?”

    众公子听了便笑,谁也不好意思再争这一时意气,那气氛就缓和下来。六位姑娘知道庆忌是为她们解围,都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她们凑到一起低低商议几句,然后转过身来,向众公子裣衽一礼,一个女子便娇声道:“小雅与众姐妹方才亲眼见证了诸位公子与叔孙姑娘的赌约,诸位公子皆是我鲁国才俊,又有庆忌公子这样的英雄人物为首领,十日后一战是定能夺得魁首了,我们姐妹在这里先向诸位敬一杯酒,预贺‘公子军’的诸位将军旗开得胜。”

    那店伙机灵,已经提了壶酒,掇了六个杯子送上来,六个少女捧杯在手,向诸位公子敬酒。这些公子听她们说预贺胜利,已是尽皆欢喜,又被她们称为将军,心中更是飘飘然,这话对成年人来说只好付之一笑,听在这少年人耳中却是奉承的浑身舒泰,便齐齐捧杯喝了这酒。

    放下杯子,他们都料这六个少女就要借此下台退出场去了,不料那为首女子又道:“季孙公子让我们姐妹自己选择,以小雅看来,诸位公子今日设宴是为了款待庆忌公子,庆忌公子高兴,那便是诸位公子高兴,我们姐妹怎敢不体察公子们的美意呢?墨篱,易袅,你们便去侍奉庆忌公子身前吧。”

    当即两个少女便如乳燕投怀,翩然飘到庆忌身边,你不抱她,她也不客气,一个拉起庆忌的大手握在自己不堪一握的纤腰上,另一个便拉起他的手垫在自己的翘臀下。众位公子听的哈哈大笑,果然并无一人生气。

    庆忌暗赞,不愧是欢场上打滚的女子,果然能言,这理由找得也恰当。唔,两个少女肢体柔软,娇怯生香,搂在怀里还真由不得人不动心,再说他有心和这些公子们打成一片,不扮成一丘之貉怎么成,当下便也哈哈一笑,老实不客气地搂紧了她们。

    啧,这一有意轻薄,滋味果然甚妙,这边一位纤腰如折柳。那边一位翘臀浑圆,弹性十足,那手感真个销魂……,本来是逢场作戏的心思,这时却忍不住假戏真做起来,一双手上上下下如弹琵琶,两个女子都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曲意奉迎,虽看不出心中有几分真意,脸上却是一副倾心柔媚的表情。

    小雅又道:“今日乃是季孙公子坐东,季孙公子便是我等的衣食父母了,理应侍候身前,来日哪位公子宴请客人,若是赏脸邀我姐妹献舞,那我们也照今日规矩,左右侍候,诸位公子料无异议了吧,嘻嘻,叶青,语蜚?”

    她略一示意,两个少女嘻嘻一笑,便到了季孙斯的怀中,娇痴献媚,惹得季孙斯眉开眼笑,燕宇失笑道:“好一张利口,来日本公子便一日三宴,都邀你们献舞,一日三宴,应该让你姐妹六人侍候左右了,哈哈……”

    小雅掩唇笑道:“那人家可是求之不得呢,诸位公子,你们都是平素要好的朋友,今日孙公子伤于情痴,诸位公子仗义相助,要为孙公子在赛场上挣回脸面,我们这些女儿家没这样的本事,小雅便和小竹侍候孙公子几杯水酒,以宽其心,诸位公子觉得小雅这般安排可合适么?”

    这些少年公子都是既好脸面又要义气的人,听她说的这般得体,哪还有人刁难,一个个都做出慷慨模样,两个少女相视一笑,便到了孙敖身边,提箸布菜,侍候的无微不至。

    二楼欢声笑语,听在三楼的叔孙摇光和李寒耳中,却是各怀心思,食难下咽。黔驴碰上老虎,彼此都是心中害怕的,只是如今双方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谁是驴、谁是虎,没有真个较量时,谁也没有把握。

第056章 行路也难

    楼下众公子开怀畅饮,大醉而归,楼上的叔孙摇光可是食不知味,待楼下酒席一散,她便也急急地返回了府中。一回府邸,她立即唤来李寒,正色问道:“李寒,这场赌局可是关乎我叔孙氏的名声,你既主动应战,可有把握赢他?”

    李寒肃然道:“小姐,盛名之下岂有虚士?李寒不敢狂妄,不过人有所长,必有所短,吴人素不以弓马为强,车战更不在行,这是他的短处,却是在下的长处。其余那些公子,不过会些花拳绣腿,以此看来,咱们的胜算应该能占七成。”

    叔孙摇光一双美目注视他良久,直看到他惶然低下头去,她才浅浅一笑:“对手是吴国庆忌,你竟说我们的胜算足有七成,也够狂妄的了!”

    李寒急忙辩解道:“小姐,非是在下狂妄,而是……”

    叔孙摇光把手一摆,笑道:“不必解释,狂妄有甚么不好了?我叔孙氏现在就缺少你这样的狂妄之士。这场赌局如果败了,我可是要屈尊为奴的,你若没有信心,这一仗还怎么打?若是胜了,于我叔孙家的声名可是大大的有利,到时候,我必向父亲保举,委你个重要差使。”

    李寒目中闪过一丝激动的喜色,急忙低头掩饰,抱拳说道:“多谢小姐栽培。”

    这一仗对他的前程影响太大,无论如何也不能输了,他说着话,心里已急急转起念头,想着用些什么手段,才能保得此战必胜。一时间,许多主意便涌上心头。他这里正盘算着阴险念头,叔孙摇光已对牛八郎道:“对方虽有三辆战车,但是真正能战的主将必是庆忌,我方远战有李寒的神箭,近战有你的角力功夫,纵不能胜,至少也不会败得难看,只要能缠住了他,我们的胜算便大增,这样计算的话,怕是离不了另两辆战车的帮助,你立即去寻精于车战的勇士来,从明日起便开始训练。”

    牛八郎是军中健将,当然知道哪些人精于车战,一会儿功夫,就找来十多个勇士,十余名大汉往厅前一站,叔孙摇光走出去,向他们解说了与庆忌田猎较技的事情,然后俏脸一寒,大声说道:“此战可是关乎到本大小姐的名声,你们务必要尽心尽力。我告诉你们,对方都是些肆无忌惮、行事不计后果的世家公子,枪戟无眼,一旦较量起来对你们未必手下留情,这几天你们若不打起精神好好演练,到了田猎场上可是要吃大亏的。”

    众兵士一听暗暗叫苦,那些公子们个个身娇肉贵,谁敢真的伤了他们,可他们的兵器往自己身上招呼时,恐怕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再说,对方的主将是庆忌啊,庆忌……那可是庆忌呀,和他较量,能活着当个俘虏就行了,还想赢他?上帝啊,保佑我十日后一战能当个俘虏吧……”

    仗还没打,士兵们已经想着怎样做一个合格的俘虏,李寒一见士卒们面露惧色,心中便知不妙。象叔孙摇光这样的大小姐固然聪颖伶俐,可是毕竟自幼高高在上,不可能体察下情,在她眼中这些家将士卒和她豢养的猎犬猎鹰大概也没什么区别,相信只要说出事关自己荣辱,再形容对方的厉害,手下人就能同仇敌忾,舍死以赴了。孰不知这些卑微的小人物除了出身地位与她不同,其他方面又有甚么区别呢?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有父母妻儿,谁不惧死恋生?这样恐吓他们效果必然适得其反。

    李寒连忙站出来打气道:“诸位,大小姐的意思是要你们刻苦训练,把这次田猎竞技当成真正的战斗,不过你们放心,这是竞技,并非战场厮杀,谁若伤人便会判输,那些公子们不敢真的伤了你们的。而且,只要大家赢了这场赌局,咱们大小姐必然是重重有赏的。”

    听见李寒这么说,那些忐忑不安的士卒这才稍稍放心。李寒说完向叔孙摇光拱手道:“大小姐,李寒这便到后宅去布置,从即刻起,操舟竞渡、驭车射猎,到来日定为小姐搏他个双喜临门!”

    叔孙摇光浅浅一笑,把双眉一轩,说道:“不,我也亲自参战!你为甲,牛八郎为参乘,我为御者,咱们三人同驾一车!”

    ※※※※※※※※※※※※※※※※※※※※※※※※※※

    庆忌离开鲁脍居,懒洋洋地上了自己的车,倒在座位上。公卿世子出门极讲威仪,在车中都是要正襟危坐的,如今这个庆忌却不讲究这些,他今天为了结交这些世家公子,确实没少喝酒,那酒劲虽比不了蒸馏法酿的酒度数大,喝多了也是昏昏沉沉,被春风一吹,睡意上涌,上了车便卧在了榻上。

    车子向雅苑驶去,阿仇驾车,英淘抱剑坐在一旁,倚着车门向车内说道:“公子,卑下一旁观看,这些鲁国公子们可是把取胜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了,卑下知道公子英勇,但是不知公子车战、射猎的功夫如何?”

    庆忌卧在车中打个哈欠,说道:“箭术嘛,虽不敢说百百中,倒还过得去。不过我吴国不重车战,这车战的功夫我的确不擅长,想来那战车奔跑必是颠簸不已,这十天功夫我要着力练练如何在车上站的稳当。”

    英淘听了吃惊道:“这样说来,我们不是要吃大亏?唉!可惜这人数只限定在公子们身上,否则卑下倒可与公子同车。说到车战技巧,卑下倒还使得。”

    庆忌脸上一片酡红的醉意,他闭着双眼沉思片刻,说道:“若是当时不应承下来,先就得罪了这些公子们了,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呀。你以为我为何与这些公子们曲意结交?复国,不是一句空话,更不只是武力的较量。即便只是一场单纯的战争,许多时候,决定胜败的也是幕后的较量,别看这些公子们并不在朝,可是他们乃至他们所能影响到的力量,决不容小觑,无论如何,我只能把自己和他们绑在同一辆战车上。呵呵,这些事先不要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法子的。”

    庆忌这样安慰别人,心中可不敢大意,他躺在车内,倦意渐消,头枕着手臂,望着摇晃的车顶,暗暗盘算起对策。实际上,他的心中也是不能笃定必胜的,只不过当时无暇细想,他只能先抓住这个契机,把它争取下来,然后再细细思量应对之法。

    庆忌虽不擅车战,但是对于车战并非没有研究,他细细思量着周礼制定的种种田猎规矩,希望能够从中找到可资利用的东西,田猎竞技的每一个步骤在他心中反复推敲了多遍,一些想法也渐渐浮上心头。庆忌正觉有些心得的时候,车子已经拐进了内城。

    一进豪门世家、公卿云集的内城居住区,街上再无摆摊的生意人,也少了许多逛街游玩的人,路途上冷清了许多。阿仇专心驾着车,英淘坐在一旁始终尽责地四下观察着。前方走来一个少女,看服饰应是豪门家中的侍女,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英淘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的神态、走路和步伐,身上的衣着,尤其是腰段和手脚,然后便又移开了目光。

    两下里错开了,再往前走,左边仍是两人高的大墙,右前方是一条狭窄的胡同,那是两户豪门后院墙形成的一条过道,平素是用来运送垃圾、马桶和奴隶出入的地方。小巷中随处堆放着一些柴垛、和运送东西的小双轮车。胡同口一棵大槐树,枝繁叶茂,树影婆娑。

    英淘眯着眼往那里一瞧,忽地双眼一张,大喝一声:“公子小心!”霍地便站了起来,同时呛地一声拨剑出鞘。

第057章 壮士一怒

    随着英淘一声大喝,树上一枝冷箭突地破枝叶而出,直奔马车而来,英淘剑锋一劈,狠狠磕飞了这枝利箭,不料几乎是衔着第一箭的箭尾,另一箭又射了过来,英淘一剑劈出,正是旧力用尽、新力未生的时刻,眼睁睁看着这一箭从车窗嗖地一声穿进去,却来不及挑剑护开。

    英淘大惊,不知树上还有几名箭手,骇然急喝道:“阿仇,驱车!”说着纵身一跃,已经凌空扑向那棵大树,英淘一只手在树干上一搭一纵,收腹上翻,已经极灵巧地站到了一根横枝上。

    隐身树上射箭固然出其不意,但是不便立足,一枝箭射出,再要抽箭搭弓,度绝对快不了,英淘一跃上树,就是想抢这个时间把他们解决,因为事情紧急,他连看看庆忌有没有中箭都没时间,心中也担心的很,只是想自始至终未听主公惨叫,应该未曾中箭才是。

    英淘抱着一丝侥幸,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手下可是一点不敢耽搁,他冲上树去,那隐在树枝丛中的两个箭手可就无处遁形了,英淘一眼瞧见前方树杈上倚树站着一个箭手,那人本来伸手又去抽箭,不想英淘竟然跳上树来,大骇之下再去拔腰间短剑可来不及了。

    英淘一剑刺出,那人避无可避,这一剑正中胸口,那人惨叫一声便跌下树去。不远处还站着另一个箭手,眼见英淘如此灵敏的身手,不由大惊,立即弃了弓去拔短剑,英淘心急如焚,也不管会不会跌下树去,纵身一跃,一剑又向他刺去,那人来不及抵挡,干脆主动跳了下去。

    阿仇被英淘一叫,立即便觉了险情,他抖动马缰,只想驶离险地,旁边胡同中靠近路口的一堆草垛后面忽地站起一个蒙面的武士,那人大喝一声,举手一掷,一根粗大的木棒便飞过来插进了车轮,有它卡住,这马车只拖行了几步,便再难驶开。

    这时,胡同里几处柴堆后面站起不少人来,个个手执利矛,呐喊着冲了出来。阿仇一见,弃了马缰,伸手抄起沉重的短戟便跃下车去,往车前一横,大吼道:“哪个敢来送死?”此时“噗嗵”一声,被英淘一剑刺死的箭手刚刚从树上跌落下来。

    庆忌在车中目瞪口呆,一颗豆大的冷汗从额头缓缓滑落,只见一枝羽箭擦着他翘在空中的靴子射进了车壁,箭尾嗡嗡作响,隔靴震得脚趾一阵麻。片刻的惊怔之后,听见外边叱喝连声,庆忌终于清醒过来,一种难以遏制的怒意和杀气顿时笼罩了他的全身。

    看那一箭射入的角度,如果他是端端正正地坐在车里,这一箭就要从太阳上斜穿而过了,此时哪里还有命在?上一次遇险,是货真价实的庆忌,他还没有什么切身体会,此刻他才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是那么近。

    “你要我死,我便要你死!”

    不知是受了庆忌意识的影响,还是席斌骨子里本来就有这样一股血性,受到死亡的威胁终于被激了出来,他大吼一声,一脚踢开车门便冲了出去。此时英淘已经跃下树来,和阿仇一持剑、一持戟,同五六个大汉斗在一起。他们也知道如果让这些刺客冲出胡同口,两个人便照应不来,因此势若疯虎,竭尽全力地想把他们压制回小巷内。

    庆忌一跃下车,刚刚冲出小巷的两个持矛武士一见他赤手空拳,不禁大喜,立即平举长矛,大喝一声向他刺来,英淘和阿仇被几名武士缠住不能援手,急的只是大叫:“公子快走,回府邸。”

    庆忌已被那一箭射毛了,极度的愤怒充溢着他的胸膛,记忆中庆忌被刺时的悲伤与愤怒,如今生死悬于一线的极度恐惧,让他的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现在只有杀死这些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刺客,才能化解这种愤怒和恐惧。一见两人冲来,庆忌赤红着双眼狞笑一声,反手一抽,便握住了绞进车轮的粗重拓木棒,空气中传出“呜”的一声怪响,两根长矛被拓木棒一击,立时震得脱手飞上天空。

    那木棒在空中划了了个弧,带着骇人的呜声又劈了回来,“砰”地一声削中了一个失去长矛的刺客头上,这木棒是最硬的拓木,有手臂粗细,被庆忌这样神力的人使来,一棒扫中头颅,整个头都被砸烂了,头盖骨带着红白之物飞向半空,木棒飞过,那人半个脑袋都被这样的钝器削平了。

    旁边另一个刺客哪见过这样可怕的杀人方式,同伴的脑浆碎肉喷了他一脸,吓得他象得了羊癫疯似的,不受控制地尖叫哆嗦起来。

    “啊~~啊~~”,那受了过度刺激的刺客尖叫声未了,由于木棒太粗、使力又过度而脱手的庆忌已一拳当胸捣来,嗔目大喝道:“去死吧!”

    庆忌一拳可击倒奔马,这刺客哪里承受得了,他此时又是满脸血浆惊恐尖叫的当口,根本未做任何抵挡,只听一声怵人的骨头断裂声,那刺客喷了庆忌一脸血,胸口向内一塌,然后整个身子便向后飞了出去。

    6续冲出来的刺客见了庆忌如此威势尽皆骇然,庆忌用脚尖把两杆长矛挑起握在手中,双手只持在长矛三分之二处,小臂贴着矛杆,矛杆微垂,矛杆挟在肋下,象豹子般敏捷地冲进了小巷。

    小巷中的刺客持着矛戟、短剑硬着头皮冲了上来,庆忌手中两杆长矛拨劈扫刺,如同两条吞吐的毒蛇。在这条只容两三人并肩通过,不时还有柴垛挡路的小巷里,刺客的人数优势完全无法挥,庆忌一声不响,双目眨着杀气,只略避过要害,一路杀将下去,锋利的矛尖不是刺入敌人的咽喉就是敌人的胸口,顷刻间已有五六人死在他的手上。

    一见庆忌如此骁勇,简直如魔神降世一般,那些刺客再无半点战意,有人呐喊一声,剩下的刺客便调头狂奔而去。庆忌并不追赶,眼看众人奔的远了,他手中两杆长矛突地脱手掷出,长矛划空,有若利箭,只听两声惨呼,又有两个本以为逃得了性命的刺客被他活活钉死在地上,其他几个逃命的刺客骇的腿都软了。

    庆忌掷出了长矛,便转身走回来,后边由阿仇和英淘应对的六名刺客此时只剩下一人,他一边同阿仇交手,一边四下乱扫,只盼窥个机会逃走。英淘见主公大神威,赶跑了那班刺客,此时已放下心来,抱剑站在一旁为阿仇观敌瞭阵,口中还不时叫道:“轻些,轻些,就剩下这一个活口了,莫要真的杀了他。”

    庆忌一走回来,那刺客更加失去抵抗的信心,被阿仇挥戟一砸,“当”地一声脱了手中兵器,紧跟着后背便被英淘的剑尖抵住,他立时一动也不敢动了。

    “说,你受何人指使?”庆忌走到他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拇指正扣住肘后麻筋处,此处一被按住,半边身子都麻了,想动也动弹不得了。

    “要杀便杀,哪来这么多废话?”那刺客咬牙忍着痛,昂然说道。

    庆忌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道:“好样的,很有骨气,本公子就欣赏你这样的硬汉。”

    他捏住那刺客的小指指尖,一点点向后弯去,十指连心,那痛楚如何能忍,那刺客忍了片刻,终于放声痛叫出来,只听“喀吧”一声,那根手指已经软软地贴到了他的掌背上,指骨已被完全折断。

    “说,谁主使你来的?”

    “大……大丈夫死则死耳,无需废……废……啊……”

    那刺客还要逞强,无名指又被啪地一声硬生生拗断,疼得他面容扭曲,冷汗涔涔,庆忌微笑着拈起他的中指,淡淡地问道:“主使你的人,是谁?”

    那刺客疼的浑身哆嗦,意志全都崩溃了。他听说过庆忌在大江上义释要离的故事,原想自己只要表现的坚强一些,摆出一副无视生死的模样,就能搏得他的欣赏,说不定这个只知义气豪勇的蠢货还会再干一次义释敌人的蠢事,哪料到他竟然使出这么凶狠的手段。

    君子可欺之以方,他想的如意,哪知如今这个庆忌可不是君子,这个庆忌从来没想过为了维护豪侠意气之名就轻贱自己的生命。方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险,真的激起了他的满腔怒火,他不会没有原则的滥施恻隐之心,乱行妇人之仁。

    “不说是么?我先拗断你的十指,然后再拗断你的手腕,一寸寸折断你全身的骨头,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这句话说完,又一根手指被齐根折断,那刺客痛的涕泪横流,再也忍受不住,颤声说道:“别……,莫……莫要折了,我……我说……”

    庆忌捏住他的食指,冷冷地盯着他,那刺客再不敢隐瞒,吸着冷气说道:“公子饶命,小人……小人也是受人差遣,本不敢与公子为敌……”

    “废话少讲,是谁差你来的?”

    “是……是吴国阖闾大王……”

    “又是阖闾,那狗贼……”,阿仇一听破口大骂,英淘的眉头却微微一皱。

    庆忌笑了,他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个满脸汗珠的刺客,淡淡地道:“阖闾是吗?姬光当然是吴国大王,难不成还是鲁国大王不成?你用不着这样提醒我吧?”

    那刺客呆了一呆,还没明白自己话里头哪儿出了漏洞,食指又被齐根拗断,这一次,庆忌不再拗断了事,而是捏着断指的指尖轻轻扭动起来,仿佛想要把他的手指活生生拧下来。断骨碴摩擦着肌肉,那痛彻入灵魂。

    刺客痛不欲生,把眼一闭,大叫道:“我说啦,我说啦,不要再折磨我,差我来的是孟……孟孙大人……”,这句话说完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痛楚,他的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先秦时期多豪侠义士,但是并非人人都是豪侠义士。战国时期,廉颇养士两三千人,结果被罢官免职后,这些食客一轰而散,没有一个理会身处厄境的他,待他复了大将军职,这些食客又厚颜赶回来侍奉,可见虽是崇尚侠义风气的春秋战国时代,虽比其他朝代出产了较多的侠义之士,在人群中仍属凤毛鳞角,孟孙氏仓促之下哪里就能找来一个视死如归的豪侠,在庆忌狠施辣手之下,他终于说了真话。

    “孟孙大人?”庆忌脸色一沉:“孟孙子渊?”

    “是是是,正是孟孙子渊大人。”

    庆忌悠悠地呼出一口长气,面色一连数变,随即放手,淡淡地道:“给他个痛快。”

    “不要,饶……呃……”,那刺客还未说完,一截锋利的剑刃已从他咽喉下面露出三寸。

    “阿仇留下,等候鲁国士师询案,英淘随我回府。你们两人切记,不管何人相询,都要说亲耳听见行刺者高声呐喊时用的是吴国口音,这些刺客都是来自吴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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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争之世介绍: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席斌 春秋 庆忌大争之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争之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争之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