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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大争之世txt下载     大争之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58章 季孙子斯

    英淘目光一闪,已然会意。阿仇见他问出真相,反将凶手的主使者推到吴国姬光身上,心中诧异不已,不过他对庆忌素来俯听命,已习惯把他的脑袋当成自己的脑袋,心中虽不明白,却仍是拱手称命。

    阿仇退下,手持两柄血淋淋的短戟站在路口,英淘一跃上车,拾起马缰驱动了马匹。庆忌沉着脸色登上马车,英淘忽然说道:“公子,孟孙氏欲坏大人之计,竟使刺客前来,我们要不要……”

    庆忌微微抬起眼睛,问道:“如何?”

    “我们是否该通知季孙大人,那样……”

    “哼!那样也没甚么作用。季孙意如做事最缺乏的就是果敢的魄力,他助我之心还不坚决,现在是不会与孟孙、叔孙两家撕破脸皮的,就是找他摊明又能如何?徒让鲁国上下惊恐,再不敢与我亲近。”

    英淘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就算明白了刺客的身份也奈何不了孟孙氏,孟孙氏这样的身份,决不会亲自去做派遣刺客的事,就算抓住了活口,也完全不能做为凭据奈何得了他。如果现在撕破脸皮,只是逼季孙意如立刻在庆忌和孟孙氏之间做出一个选择罢了,庆忌此时在鲁国朝堂上还没有多大影响和实力,过早摊牌对公子并无半点好处。

    庆忌沉吟片刻,说道:“孟孙氏亡我之心不死,就会肆无忌惮地继续派刺客来,他和季孙意如明争暗斗几十年,深知季孙意如的秉性,料定了这头老狐狸在决心未定前是不会为了我和他决裂的。如今……我们不能靠别人,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公子放心,只要英淘这条命还在,就算身在龙潭虎,英淘也决不容人伤害公子分毫。”

    庆忌微微一笑:“你的忠心,我自然知道,不过……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再严密的保护手段,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要防守,只有进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手段。”

    英淘一呆:“公子,你的意思是?”

    庆忌在车中沉默下来,马车的一个车轮已经有些破损,走起路吱吱吜吜乱响,庆忌就在这吱吜声中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道:“回府后,你去城外走一趟,从梁虎子那里调些生面孔来,只挑胆大心细、身手灵活,善于飞檐走壁、鼠窃狗偷之术的。嗯……前些天招降的大盗展跖的手下中,可以挑几个出色的来,人数不要过二十。今晚……我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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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忌回府没多久,季孙氏便派了人来慰问,庆忌浑若无事,从容对答,好似根本不把遇袭的事情放在心上,言语之间全是不屑姬光一而再地唯使小人行刺的伎俩。季氏的使者问不出什么,跟着严词谴责一番,刚刚返回去向季孙意如复命,负责司法律案的大司寇孙叔子又急匆匆赶来。

    这人是孙敖的父亲,他已听说了儿子和叔孙家田猎作赌,败者为奴的事情,当时听了便把孙敖痛斥了一顿,骂他荒唐胡闹。可是事关自己家的颜面,既然已经闹的满城皆知,他也不想输的难看。这胜利的关键,都着落在庆忌身上,他可是真心不希望庆忌出事。

    孙叔子匆匆赶了来,寒喧问候一番,认真地问道:“那些刺客如今都是死口,不知他们行刺时操的是何方口音,可曾报过身份?”

    庆忌淡淡笑道:“要说怨仇,我只与一人有仇,那就是吴国姬光了,这些刺客穿着的衣服、使用的兵器虽然都是鲁国样式,不过是用来遮掩身份罢了。他们厮杀呐喊时,隐隐便带着吴人口音,除了姬光,还能是谁?”

    “吴王阖闾?”孙叔子脸色阴晴不定,好半晌才向庆忌拱手道:“公子,孙某这便回去,我要马上安排人手排查曲阜所有的外地人,尤其是吴人,定要尽快缉拿凶手,还公子一个公道,庆忌公子,我这便告辞了。”

    “辛苦孙大夫,一切有赖司寇大人。”庆忌含笑把他送出门去,还没走回大厅,家人又来传报,季孙公子到了。还没等庆忌迎出去,季孙斯就快步走了进来,庆忌只道又是个来慰问的,正准备把重复了几遍的答谢话再说一遍,季孙斯满脸通红地走到他的面前,雀跃道:“庆忌公子,听说你遇刺啦?”

    庆忌一呆,不明白自己遇刺他有甚么可高兴的。只微微点了点头,季孙斯已眉飞色舞地翘起大指:“庆忌公子果然有万夫不挡之勇,我听说,那些刺客暗伏于旁,先以利箭偷袭,伤不得公子分毫,再以剑戟行刺,公子赤手空拳,杀得他们一败涂地,遗尸遍野……”

    季孙斯滔滔不绝,说的唾沫横飞,庆忌听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这少年不是来慰问的,而是听了这样的事迹,巴巴的赶了来瞻仰他心目中的英雄。

    季孙斯兴奋的脸庞红:“公子如此神勇,难怪你说打回吴国去易如反掌,嘿!现在我对你可是信心十足了。”

    庆忌本来还想谦虚一番,听到这话心中一动,只是微微一笑,对于他的恭维可是照单全收了。季孙斯又说了半天话,这才喜滋滋地道:“原先我还担心公子不擅车战,咱们十日后的较技未必就能十拿九稳呢,现在看来,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庆忌与他并肩走进厅去坐下,这才说道:“季孙公子,战场厮杀、生死拼搏,庆忌的确不虑任何强敌。然而,田猎较技可是大大的不同。不瞒你说,田猎嘛……我在吴国,于弓箭战车方面下的功夫最少,实实算不得优秀,再说车战靠的不是一人之力,如果只凭我一人,可未必能够取胜。”

    季孙斯一听愁道:“那可坏了,我是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的,你若不行,咱们公子军中……,嘿!除了女生和我还有几分勇力,其他的人……只有一张嘴巴厉害,哎呀,我已着人去制‘公子军’的战旗了,可不要大丢颜面才好。”

    庆忌见他着起急来,安慰道:“公子莫慌,那些位公子或许武技不算娴熟,但是他们未必就没有用处,对方能出动的多是普通士兵,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真的伤了这些世家公子,他们在这些公子面前畏手畏尾,就很难挥所长,那就是我们的机会了。到时候你我善战者集于一辆战车,以此车为主,要说败,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季孙斯连声道:“不能败,败不得,这一败不止女生一人要丢人现眼,咱们这一干兄弟全要抬不起头来了。这可不行,咱们好好计议一番。”

    他四下张望一顾,说道:“有什么吃的,给我拿一些来,方才在鲁脍居只顾饮酒了,回了家便听说你遇刺的事,我还不曾吃过东西呢。”

    庆忌一笑,唤过阿仇,让他去厨下吩咐一声。那时的人还不懂得炒菜,如果事先没有准备,现做颇费功夫,好在常用的菜肴不过酱炖卤腌几个品种,其中除了炖菜都是现成的,凉盘直接就可以端上来,热菜下锅一热也就飞快地传上来,二人便据席续饮。

    在季孙斯心中,路上遇到几个刺客,实在是小事一件,真正重要的大事唯有十日后的这场较量,那可是万万输不得的,于是两人一边进食,一边研究较技事宜。季孙斯深谙田猎之道,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整个竞技的流程仔细推敲了一遍,那些乌七八糟的下作伎俩便一一出了炉。

    庆忌没想到季孙斯翩翩公子,一表人才,满肚子竟都是如此损招,简直和地痞无赖有得一拼,真是听的大开眼界。季孙斯说到最后,忽又一拍大腿,道:“啊呀,我怎么忘了,这田猎时,进辕门可是有一条很大的规矩的,如果咱们善加利用……”

    他把想到的主意对庆忌低声说了一遍,然后便得意大笑:“这一点,可要着落在你身上了,除了你,旁人可没本事做的到。”

    庆忌捏着下巴迟疑道:“这个……是不是有点太阴险啦?”

    季孙斯脸色一变,干笑道:“庆忌公子光明磊落,不屑使这样手段么?”

    “哪里,哪里,赛场也是战场,取胜才是唯一的目的,什么手段并不重要。那么多阴险的事情你季孙公子都做了,我若不阴险一点,怎么能算是你的好兄弟呢?”庆忌说完放声大笑,季孙斯呆了一呆,终于也大笑起来,他忽然觉得,这位庆忌公子倒不是高不可攀惹人讨厌的什么君子,彼此气味相投的很,顿时又觉有些亲近。

    季孙斯喜道:“事情商议的差不多了,如今心事已了,且唤舞伎上来陪我们饮酒吧,酒兴一尽,我便该回去了。”

    庆忌笑道:“要叫公子失望了,这府邸还是令尊借给我的呢,舞伎嘛,可是一个没有。”

    季孙斯向他挤了挤眼睛,狡黠地笑道,:“谁说没有?原来没有,今晚却一定有的,我来时带了三辆马车,都在前院儿停着,且命你的人去我车上唤人来吧,哈哈哈……”

第059章 荒唐一夜

    庆忌听了季孙斯的话微觉纳罕,忙令阿仇去外庭带人,季孙斯卧在席上,以手托腮,懒洋洋地道:“她们就是‘鲁脍居’里的那些舞姬,我来时便把她们也唤来了,今日遇刺,大煞风景,着这六个美人儿为公子压惊。”

    他向庆忌挤挤眼,笑道:“我跟你讲,这些女子最喜欢这样自由轻漫的生活,是不愿入豪门为妾侍家伎的,曲阜多少富户豪门打过她们的主意都不得美人点头,否则我早买下来了。公子仪表不凡,少年英雄,不动心的女子实不多见,我只说要她们来侍奉你一晚,没费多少财物,她们便欣然应允下来,看来也属意于你呢,你若今晚大展雄威,降伏了这六个雌儿,说不定她们一欢喜,从此留在你身边不走了,哈哈哈……”

    六个美人?庆忌听到这儿,忽然也笑了,笑的非常开心,眸中还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季孙斯到底年少,还读不懂他眼中的意味,只道他对自己的礼物十分满意,说到这儿,他坐起笑道:“对了,我身边有几个侍女,模样很是标致,枕席上也懂的侍奉,你在鲁国要住很长时间,身边没个女侍也不成,不如我送两个给你如何?”

    庆忌对女色诱惑还真没啥抵抗力,但是把自己身边的女人当货物般送来送去的事着实令人反感,尤其他与季孙斯是相熟的,跟他的女人亲热……想起来就感觉别扭,是以连连摆手辞谢。

    季孙斯身边几个侍女都是百里挑一,乖巧可爱的女子,美貌更不待言,调教了这么久才能侍候的主人可意称心,让他送出去还真有点舍不得。方才只是一时公子意气,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见他拒绝,便也不再坚持。

    庆忌松了口气,忽又想起一事,忙提醒道:“对了,我看孟孙子野对我不甚友善,席间表现也异乎寻常。孟孙氏与叔孙氏走得一向比较近,咱们这些计议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好,万一他去通风报讯,可就坏了大事了。”

    季孙斯怔道:“他敢?若做出这等事来,休想我们兄弟以后再理会他。”不过又想了想,他又点头道:“也好,还是小心些为是,这些主意我私下一个个的吩咐,只瞒着子野一人就是了。”

    庆忌微微笑道:“也不能一点消息都不告诉他,如果说这十天的时间我们不商量一点对策,岂不惹人生疑?如果对他说点似是而非的假消息……,呵呵,那倒不妨事。”

    季孙斯指着他大笑:“方才还说我阴险,原来你也是这般阴险。”

    两人正说笑着,六个美人飘然上堂,果然是席间见过的那六个女子,六人左右一分,各自围上一位公子,曲意奉迎起来。庆忌身边三个女孩,一个是那能言善辩、乖巧大方的小雅;一个是曾经在鲁脍楼陪过他的易袅,生得娇小玲珑、眉目如画;还有一个细腰长腿、酥胸饱满的女子,便是墨篱了。

    墨篱夹了块卤肉,向庆忌流波荡漾地一扫,把卤肉噙在自己嘴里仰唇相就,庆忌会意,哈哈一笑低头相就,两人双唇相接时,墨篱的樱唇突地一张,舌尖把卤肉递进他的嘴里。

    季孙斯显然是见惯了这种风liu场面,笑吟吟的丝毫不觉为奇,他半倚在叶青怀中,一手摸着她修长的双腿,懒洋洋的张嘴,让小竹布菜递酒,侍候的极为殷勤。

    易袅见庆忌、墨篱热吻不休,挽住他胳膊不依地道:“公子厚此薄彼呢,只与墨篱姐姐亲热,却不理睬人家。”

    庆忌啵地一声松了口,易袅已噙了一口酒,推开墨篱,嘴对嘴地喂了过来。这一个“皮杯儿”送过来,免不了又是一番唇齿相接,等到湿濡濡的双唇分开,小雅温柔地一笑,玉臂把盏,舌噙春风,含羞举杯又道:“公子,小雅也来敬您一杯。”

    她含情脉脉地瞟着庆忌,浅浅沾唇小抿一口,然后将那剩下的半盏残酒温柔地捧到他的面前,皓腕素手,端庄与柔媚奇妙地融于一身……

    庆忌此时已完全放松情绪,融入了温柔乡里。今天与死亡的距离是那么近,他从来不曾受过如此真切的对于生死的体会,险死还生的刺激下,他已豁然开朗,领悟了时间和命运的无情。人生苦短啊……,何不及时行乐?

    敞开了胸怀的庆忌微笑着握住小雅的纤腰,把她拉进怀里,轻盈柔软的身子,带着些甜香温热的感觉,好象一只楚楚动人的狐精般魅惑。庆忌俯身相就,“咿唔”声中,小雅那如醇酒般荡漾流动的眸波不由得轻轻闭上,酥胸起伏,修长的颈儿天鹅般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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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醺醺酒意,庆忌被扶进了浴室,一室宽大,全为木制,清冽松香扑面而来。中以屏风隔开,一边为池,一边是一张极宽大的贴地软榻。四壁有灯烛,池中香汤氤氲,拥了庆忌进来,七手八脚把他脱得赤条条的推进池去,六个美人便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宽衣解带……

    一时满堂*,让初次见识这等风liu阵仗的庆忌看得眼花缭乱,朦胧中,他感觉象是当年第一次在后台看模特换衣服似的,群雌粥粥,满眼的粉弯玉股,看后好半天还有散光的感觉。不同的是,那时只能装作不看的偷偷看,现在可是大大方方的欣赏,那些模特一个也不属于自己,她们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只能用眼角偷觑,而现在,她们都是属于自己的。

    什么?

    坐怀不乱?

    那还是人吗,简直禽兽不如!

    赤着热气腾腾的身子从池中出来,被扶到池边一个软榻上,六个少女围过来,一个个秀发及臀,玉腿如林,环绕身周仿佛一群精灵妖魅。十二只柔荑揉肩的揉肩,捏脚的捏脚,酥麻的感觉从头发梢一直传到脚趾头上,舒服得他连眼睛都张不开了。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这是何等多姿多彩的生活。虽然时刻为性命担忧,但是这种生活的辉煌灿烂,较之平庸的过去不知精彩了多少万倍。如果现在给他机会可以回到从前,继续过那平庸如蝼蚁般的小人物生活,哪怕可以长命百岁,他也会弃之如敝履,这种只争朝夕,却充满惊险和刺激,同时也充满惊喜和梦幻的生活,世上又有几人可以挡敌诱惑?

    “公子,你只管躺着,连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我们姐妹,今晚一定服侍得你舒舒服服,犹如人间天上。”易袅软软地趴在庆忌身上,抓住他在自己胸前肆虐的手,娇喘着在他耳边昵喃。

    ※※※※※※※※※※※※※※※※※※※※※※※※※※※※六个少女吃吃娇笑着拥在他的身边,一张极大的薄衿拉上来,轻轻遮住了满床横陈的玉体,庆忌收起笑意闭上眼睛,平静地呼吸起来,经过这一阵放纵,他的酒意已经全消,今晚遇刺至今纷乱烦躁的情绪也已完全平静。

    风轻轻地吹着,窗口的纱缦随风而动,庆忌静静地躺在那儿,过了许久,他才霍地张开眼睛,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眼神里一片清明。庆忌搬开胸口的两条玉臂,挪开肩头一女的螓首坐了起来,然后把两条腿从一女腿间,一女臀下挪出,抽身下地,赤裸着身体走向窗口。

    他的身材非常优美,细腰乍背,大腿修长结实、健硕的臀部曲线刚健有力,在灯光下他的身躯披上了一层金色,充美阳刚之美。他拨开纱幔,微风立即撩起了他披洒在肩头的长发,庆忌仰脸望去,天上无月,星光灿烂。

    “是时候了!”庆忌抓过一旁的襦衣、袴裤,一一穿着起来,然后抓住那窗帘的纱幔一扯,一阵轻微的裂帛声,他的手中已多了几条鲁缟质料的三指宽布条。庆忌用布条把手、脚的袖口细心地一圈圈缠起,缠成了后世武士服贴身软靠的样式,然后把腰带紧紧束住,拈起短剑插在腰带上,握住剑柄反复插拔几次,最后把剑移到最容易拔出的位置,这才穿上外袍,回头看了眼因为曲意奉迎他,而累至酣然入睡的六女一眼,深吸一口气,飘然闪了出去。

    前院一角,英淘带着二十名身手矫健的部下,正静静地等在那里,一个个身形挺拔的象钉子似的,唯有他们身上的兵器,在星光下闪烁着隐约的寒光。

    醒握杀人剑,醉卧美人膝……

    看到他们的时候,庆忌心里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的兴奋,他开始喜欢这样精彩的生活了。

第060章 夜探叔孙

    孟孙世家,草丛中蟋蟀不知疲倦地叫着,树影婆娑在微风之中,淡淡的星光下,十余道身影逾墙而入,手持着尖刃悄然遁入树木房屋的阴影之下……

    季孙世家,三个人互为犄角,小心翼翼地潜进去,片刻之后,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惨叫,随即满院梆子乱响,披甲之士四处乱奔,灯笼火把纷纷燃起,照得季氏大院如同白昼一般,三道敏捷的身影翻墙而出,一队季府家将呐喊着追了出去,同时乱箭齐。

    前边和人跑得飞快,借着房舍建筑的掩护,不一时便鸿飞冥冥,待家将们追到路口时,只看见地上遗着一具死尸,背上有箭,鲜血淋体,一个家将把那死尸翻过来,使火把照了照,只见那人手持一柄吴戈,头梳成椎髻,典型的吴人打扮,便把手一挥,喝道:“把尸体搬回去!”火把灯笼象光的河流一般,重又流回季府,满院剑拔弩张,严密戒备,这一夜休想再有一人睡的安稳了。

    叔孙世家,三道人影藉着墙边小路和回廊的阴影掩护,悄悄向后庭潜去。三桓世家存世数百年,久耽于安逸,防卫已经成了一种形式,根本没有过于严密的警戒措施,三人一路顺畅,脚下的步伐渐渐加快起来。

    跨过一个月亮门儿,前方一条青石小径,两旁是青青草地,三人刚刚走出几步,藤架后面突然转出两个人来。正秆走前的三道黑影吃了一惊,前边两个身形一动就欲飞身闪开,却被第三个人一下按住肩头,然后越众而出,走到了前面。

    两个叔孙府巡夜的家将突见前边出现三个人,步态从容地向他们走来,一时摸不清对方身份,还道是夜归的哪个主人,不敢胡乱叫喊,便按紧了剑柄向前迎来,低喝道:“什么人?”

    “瞎了你的狗眼,连我都不认识了?”昂然前行的人狠狠地骂了一句,两个家将一呆,攥紧剑柄的手指便略松了松,迟疑问道:“你……是哪位?”

    黑影脚步加快,再迫前两步,淡淡地道:“当然是我,还有……哪位!”

    “还有”两字出口,他的剑已脱鞘而出,同时向前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本来还差着五六步的距离,这向前一跃,再加上手臂和剑长,星光下淡淡剑光一闪,锋利的剑尖已割开了那头一名家将的喉咙,他连叫喊的时间都没有便断了气。

    黑影闪电般扑上,那后一名家将身手颇为灵活,一见不妙立即伸手拔剑,剑拔到一半那嘴也张了开来,便要放声大呼。黑影一剑搠进他的大嘴,剑刃自口腔入,自后脑出,出碜人的“嚓”地一声,想是摩擦着骨头,那家将仰面便倒,未出口的大吼变成了一声闷哼。

    身后两个人应变也快,已急步跃过来扶住了他们的尸体,向两旁草丛里一推,头前那人冷冷说道:“走!”

    三人加快脚步,绕过一片藤萝假山,细细打量这里的房屋布局,不一会儿,前方回廊处又拐出两个人来,慢悠悠地在廊影下走过,要不是星光映在他们的衣服上斑斓一片,这三人又加倍的小心,根本注意不到他们的存在。

    三人立即俯身避在假山石后,待他们再度绕到屋后,居中的人把手一挥,其余两人便兔起鹘落,身手极为灵活地潜向居中那间大屋。片刻的功夫,两人已自大屋处返回,那居右的黑影正想领着他们离开,一回头,从这角度,正看见左前方花树后房屋一角隐隐传出些灯光,便把手一摆,带着他们两个悄然潜去。

    这人就是庆忌,本来目的已经达到,他正欲率人退走,突见后院一处还亮着***,想来寻常人没有道理在此寂寂深夜仍不入睡,此时仍亮灯盏的十有**便是叔孙家主的房间,只是不知他是在披衣阅览公文,还是会见什么人物?既然看到了,他怎么也要瞧个究竟。

    庆忌奔到楼下,仰头看看,见二楼一角亮着灯光,窗户开着,缦帘被风卷起,不时飘向空中。庆忌唤过两个侍卫,向他们低低嘱咐几句,两人立即一个攀上了花树,隐身在树叶之间,一个矮身遁进了花丛,纵然从他身边经过,若非刻意去找,也休想看出一丝异常。

    庆忌把剑插回腰间,纵身一跃,扣住木楼建筑突出的部分,悄悄攀了上去。二楼窗外是微倾向下的一截雨搭,不宽,但足以立足。庆忌小心站好,悄悄挪到窗口,探头向内望去。

    房中布置十分堂皇,漆的亮的地板上放着一张卷耳矮案,案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水果、点心和闪闪亮的银色器皿。案几后铺着一张柔软舒适的虎皮,一个女子侧身卧在虎皮上,一手托着香腮,满头秀逶迤而下,铺布在虎皮上。

    她背对窗口,庆忌看不见她的模样,但是光看她的身材,就足以令人眼前一亮了。她穿着一件柔软贴身的白袍,那是最精美的鲁缟,缟素皎洁,飘逸如云,袍下的**优雅修长,身体曲线象波浪般流畅,轻袍下端露出一对秀气的美足和小半截完美秀气的小腿,那双足轻轻叠在一起,纤美的脚掌脚趾就象一朵绽开的百合。

    她的前面是一扇屏风,屏风蒙的是薄薄一层素纱,上边绘着一棵苍劲古朴的梅树,梅花点点,艳如鲜血,朦朦胧胧的可以看到,屏风外跪坐着一个男子,面容隐约难辨,但是身形非常挺拔。

    只听房中那躺卧的白纱女子道:“哎呀,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今夜与你秉烛长谈,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呵呵,想不到你腹中韬略一至于斯,我本来只想寻个操舟的教习,没想到却寻到一个文武双全的才俊之士。你有如此才学,倒不能大才小用了,不如明日我便禀明父亲,举荐你出仕为官,你看如何?”

    屏风外那男子朗声说道:“在下一介布衣,承蒙小姐看重,亲移玉趾迎我入府,心中实是感激不尽。如今在下寸功未立,岂敢为官。在下愿留在叔孙世家,为小姐效力,为叔孙世家殚精竭虑、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那白衣女子格格一笑,香肩抖动,姣好诱人的腰臀曲线在轻柔的白袍下更加明显,她伸出一只手,拿起案上一只高足银杯,浅浅酌了一口,柔声道:“好,你既有这份忠心,那便先为我做好竞舟和田猎这两件事吧。竞舟虽然不能影响什么大局,如果胜了也能压一压季氏的气焰,至于田猎……我可是把自己都押上了……”

    屏风外的男子顿道:“是!在下知道,无论如何,在下都不会让小姐受辱。”

    “嗯,那就好,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叔孙家要倚重你的地方还多着呢,我大哥承袭父职,经常出使各国,叔孙家的内务大多由我掌理,只要你竭诚为我叔孙氏效力,我是不会亏待了你的。我的身边……很是缺少一个象你这样的男子……”

    庆忌听到这里心中不觉一动,他已知道这房中两人到底是谁了。

第061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李寒听了叔孙摇光的话心中一阵狂喜,她肯重用自己就好,只要常在她左右,凭自己的自己人品才学,以有心算无心,还怕这二八芳龄的少女不动春心吗?

    李寒暗抑心中激动,生怕关键时刻失了分寸,以致功亏一篑,忙故作淡定地道:“多谢小姐看重,小姐对李寒的知遇之恩,令在下感激不尽,寒敢不尽力么?今日与小姐一番攀谈,李寒如沐春风,身心愉悦,丝毫不觉辛苦。但小姐玉体娇贵,是该好生歇息了,在下这便告退了。”

    李寒说罢,顿一礼,潇洒地展袖起身,望也不多望叔孙摇光一眼,缓缓退出房去。房门“嚓”地一关,叔孙摇光盈盈坐起,慵懒地伸了伸腰肢,低低一笑:“哼哼,野心不小,想打我的主意呢。男人呀,一个个都是这般嘴脸。真可惜了,你若不是装出一副淡泊名利的隐士模样,我倒真会高看你两眼。”

    她低声自语,声音甚小,庆忌在窗外并未听清,他只见到这位白天在“鲁脍居”中穿着一身男装的叔孙小姐悠悠然地站起,怕她突然回头,急又向墙边站了站,微微侧目向内窥去,只见一袭长袍柔顺地贴在她的**上,体态玲珑浮凸,修长健美,只可惜灯光虽衬得那袍子呈半透明状,却休想把那**看的清晰了,不禁令人暇想那袭白纱内的玉体又该是怎样风光。

    李寒穷苦出身,能有如今一身才学。其实也算是极刻苦,极具天赋地人,只可惜他为了博取叔孙摇光的欢心,无论坐立行走,一言一行,总想表现出自己是一个素有修养。具备贵族风范的男子,这一来,反倒落了形迹。

    要知道他毕竟不是真正的贵族。从书本中学到的日常知识能有多少。贵族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需要刻意地训练。那是从小耳濡目染,习惯成于自然的,他的一些举止,唬唬外行倒是似模似样,但是在这种真正贵族出身地子弟们面前故作优雅,反而显得做作虚假。

    而且,今日召见那些准备参加田猎的士卒时,叔孙摇光那番蹩脚地训话,也让他放松了警惕。他把叔孙摇光当成了一个不通事务的世家小姐。以为这样的大家小姐很容易上钩,因此放下心机侃侃而谈,颇有些卖弄。

    孰不知,叔孙摇光确实不了解那些最底层的家奴家将们的心理,那只是因为对这个阶层的人她向来除了吩咐、命令之外,他们的心思和存在都是可以直接漠视的,实在没有必要降尊屈就去接近、去了解他们。但是对于抱着别样心机在她身边逡巡的男子。这位大小姐从十二岁起就开始同这种人物打交道了。又哪里能是懵懂无知地少女。

    庆忌一见房中是叔孙摇光,立时改变了就此离去地念头。还有什么比摸进叔孙世家大小姐的闺房更好的震慑手段?能找到叔孙摇光的闺房,自然就能找到叔孙玉的卧室,能在叔孙摇光面前来去自如,想要取他叔孙玉的级自然是探囊取物,这种威慑力对叔孙玉来说一定更具效果。

    想到这里,庆忌稍稍向前挪了两步,伸手一拨纱幔,一按窗口便跃了进去。他穿的是软靴,脚下又轻,叔孙摇光全无察觉。叔孙摇光打个哈欠,正想回身掩窗睡下,突然一只大手捂住了她地口,叔孙摇光一双眸子顿时惊骇地张大了。

    庆忌幽灵一般靠近叔孙摇光,身体贴上去紧挨她地背臀防止她扭动,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把锋利地剑刃横在了她的咽喉上,叔孙摇光咽喉处的皮肤一触到锋寒的剑刃,立即泛起一片细细的颗粒,再也不敢挣扎一下,眼中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庆忌拖着她的身体离开窗口,靠近一旁的卧榻,这才把捂住她嘴的手稍稍移开一些。

    叔孙摇光僵着脊背一动也不敢动,只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要甚么?”

    庆忌没想到这娇怯怯的大姑娘胆量还不小,此时犹能保持冷静,不禁起了促狭的念头,他压低嗓音回道:“你说呢?”

    叔孙摇光深深吸了口气,回答道:“我给你百金,如何?”

    庆忌低笑一声:“太少!”

    叔孙摇光微恼:“给你千金,你带得走么?好吧,我再送你明珠十颗,甚或我妆匣中的全部财宝都可以给你,这样够了么?”

    庆忌哼道:“在我眼中,纵然万金,也不及一个美人。”

    叔孙摇光辩解道:“这些财物,够你找百十个美貌的处子了。”

    庆忌嘿嘿一笑,说道:“可是叔孙摇光,世上却只有一个。”

    叔孙摇光娇躯一震,吃惊地道:“你……专为我而来?”

    庆忌椰揄地道:“不错,在下为见小姐一面,殚精竭虑、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摇光小姐听了,会不会有些感动,亦或以身相许?”

    他这话,正是学了方才李寒的说话,叔孙摇光甚是聪明,听了他的话忽然警觉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嘿嘿!”庆忌的剑锋贴着叔孙摇光的咽喉,轻轻从左向右慢慢划过,叔孙摇光身子僵直,一动不动,惊骇地眼睛使劲地向下瞄着那剑锋,当那剑锋快要划到尽头时,一滴冷汗终于从鬓边滴落。

    “我这剑再向前递三分,你的喉管就会被锋利的剑刃一下子割破,血马上从喉管里激射出来,喷的到处都是。你……会感到胸腔里憋的要命,你想吸气,使劲地吸气。但是你的嘴巴已经不受控制……

    摇光小姐,你见过被剁掉脑袋地鸡吗?它那没有头的身子拼命地挣扎,在院子里到处乱跳,跳啊,跳啊,然后就会一下子栽到地上。当你过去提起它的脚时,它的身子还在轻轻地抽搐……”

    叔孙摇光似乎被他描绘的可怕场面吓到崩溃了,她的身子象风中地落叶一般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抽噎道:“你……你到底要什么,只要我办得到。我一定给你,求你不要杀我……”

    “如果我要你的人呢?”

    叔孙摇光忽然沉默了,片刻之后脊背竟然挺了一下:“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庆忌讶然道:“怎么,现在不怕死了?”

    叔孙摇光绝望地道:“你敢要我,就得准备承受我叔孙世家对你日日夜夜无穷无尽的追杀。所以……如果你地目标真的在我,我不信你占了我地身子后还会留下我的性命,要杀你现在就杀吧!”

    庆忌愉快地笑了:“聪明,果然聪明,和聪明人说话。会很省力气。如果我现在放开你,你不会大声喊叫吧?说实话,我很不想见到你的闺房里突然出现一只被切掉头的鸡……”

    叔孙摇光马上答道:“不会,我不会乱说话,也不会大声喊叫!”

    “很好!”

    庆忌移开剑,把她向前轻轻一推,叔孙摇光站定了身子。慢慢转过身来。待她看清庆忌的模样,不禁吃惊地张大了眼睛。她赶紧捂住嘴,用惊骇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才放下手,讶然叫道:“是你?怎么是你?”

    庆忌笑吟吟地道:“当然是我,除了我,还有谁能出入你叔孙世家,登堂入室如履平地?”

    叔孙摇光目光微微一闪,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害怕地抱住双臂,战战兢兢地向后退,颤声说道:“你……你是怕田猎时输了颜面上不好看么,那我认输就是了,我不跟我比了,真的不比了,求你你不要杀我,你是大英雄大丈夫,我只是个小女子,你不可以杀我……”

    庆忌见了她这般模样有点啼笑皆非,他冷哼道:“谁说我要杀你了?我若有心杀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了,躲甚么,给我坐下说……”

    他向前迈了一步,正想抓住叔孙摇光的手臂,正瑟缩后退,象一只小白兔般怯生生地叔孙摇光突然双目一亮,身形一缩一弹,白袍下便飞起一条光洁溜溜地**,她也顾不得春光外泄,狠狠一脚便踢向庆忌的下阴。

    “噗”地一声,庆忌的双腿中间挨了一下狠的,“当”地一声,短剑落地。

    叔孙摇光看向庆忌,只见庆忌蹙着眉头,一脸深沉地看着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身子更是站的稳稳的,既未惨叫也未倒下。叔孙摇光眸中刚刚露出的一丝喜色顿时消失:“咦?这人……这样踢都不倒地?”

    叔孙摇光转身便逃,庆忌怒极,伸手一扯,只听“刺啦”一声,一件袍子便被他扯了下来,叔孙摇光“呀”地一声,只穿着贴身地亵衣小裤,光着两条溜滑的大腿,一声大叫还没喊出来,就被庆忌地大手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后颈。

    庆忌多大的力道?他没怎么使力,叔孙摇光就腾云驾雾地飞了起来,砰地一声跌到她的睡榻上,摔的四仰八岔。那小小的亵衣实在难以蔽体,摔到榻上的娇躯象一只小白羊儿似的,晕头转向的叔孙摇光还没清醒过来,就感觉一个沉重的身体狠狠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救……唔……唔唔……”

    叔孙摇光陡然被男人压住,惊慌之下不管不顾地只是挣扎,庆忌一手掩住她的嘴,一手裹紧她的腰,身子死死地压在她的身上。叔孙摇光的身体结实有力,幼嫩光滑,腰腿极有力道,在他身下挺腰纵跃就象一条刚出水的鱼儿,庆忌的身子险些被这野马般的女孩给颠下来。

    “小姐,小姐,有什么事吗?”卧房门外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紧接着障子门竟被微微拉开一些。叔孙摇光一下子停止了挣扎,她挣的青丝凌乱。满脸晕红,鼻息咻咻直喘,看来没少消耗气力。庆忌冷冷地盯着她,手从她的嘴上一寸一寸地滑到了她地咽喉,一只手便把她的颈子握在手里。

    叔孙摇光瞥了他一眼,心中不由一寒。她毫不怀疑,如果现在敢说出半个他不想听到的字,她的颈子一定会被庆忌硬生生拧断。她咽了口唾沫。慢慢说道:“没……甚么事,我要睡了。你退下!”

    “是!”门口的侍女答应一声,障子门再度拉上。

    两个人就这样一上一下,一动不动。庆忌不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只把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她,叔孙摇光愈加害怕,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着庆忌,道歉、讨饶、保证、软弱,很难想象一双眸子在短短地时间内能表现出这么多的情感和含意。

    庆忌还是不理她。叔孙摇光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小声道:“放我……起来好不好?我……我保证,这次再也不使诈了,真的不使诈了。”

    “就……这样……谈,我……很安全……”

    庆忌咬牙说出一句话,立即丝地吸了口气,又不说话了。

    叔孙摇光干笑道:“可我……我觉得不安全呀……”

    庆忌没有说话,只把抱紧她腰肢地手臂又恨恨地紧了紧。勒得她有些喘不上气来。叔孙摇光突然明白了。那一脚对他并非全无伤害,只是他强行隐忍到现在而已。想到这里叔孙摇光心里一阵恐惧:“天呐,我那一脚不会真的踢坏了他吧?千万不要,否则……我就完蛋了,他肯放我活命才怪……”叔孙摇光眼中终于露出了真正地恐惧。

    庆忌万万没想到,这个身娇肉贵的贵族小姐居然也是会武的,而且身手如此矫健。其实这个时代的女性少有弱不禁风的,就连建屋筑楼、水利河工,女人都要同男人一样出工劳役的。有些诸侯国更是连女子都要上战场、戌边疆。而且当时官吏没有文武的区别,大夫们都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文武之道并重,所以富贵人家的小姐,尽管锦衣玉食,也绝不会只习诗书礼仪,大多都要习练骑射武艺。

    这些继承了庆忌全部记忆的他本来是知道地,但是主导他思维地毕竟是来自21世纪的那个席斌,所以他下意识地把对方想象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以致被她的表象迷惑,吃了一个大亏。被那一脚踢的直到此时才能正常呼吸。

    她一脚踢来时,庆忌虽在大意之中,还是闪了一下身子的,这一脚并未踢实,只是要害处被她的大脚趾蹭了一下,但那极柔弱地所在,便是这一下也受不了,趴在那儿半天都不能动弹。庆忌不动,叔孙摇光袒胸露腹地被他压在身下更不敢挣扎,注意力转移了方向,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姿势何等暖昧。

    一个年青力壮地男子正趴在她近乎全裸的身上,一种难言的奇妙感觉突然从她心底里滋生如来,心头不争气地急跳着,胸、腹、大腿处处都有**痒的感觉,想挠又不敢动,一张俏脸便悄悄爬上几丝红晕,紧接着迅蔓延开来,越来越红,最后面红耳赤,好像**的红太阳似的,由于抑制不住激烈的心跳,她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高耸的胸脯很可观地起伏着。

    庆忌的脸色终于缓和过来,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恨恨地看着身下的女人,叔孙摇光讨好地笑,讷讷地说:“我……我们坐起来谈好不好?我保证……不逃跑,不反击,乖乖地听你说话。”

    庆忌哼道:“不必了,就这样谈,很好!”

    叔孙摇光又气又羞,无奈地道:“你……你到底要谈什么?深夜潜进我的居处,你到底有甚么用意?”

    庆忌沉着脸道:“这话你不该问我,应该问令尊大人。”

    “我父亲?”叔孙摇光吃惊地张大了眼睛:“我……我父亲怎么了?”

    庆忌看了她半晌,在从她的目光中,没有一丝知道因果的神情,庆忌料想这种事叔孙玉也不会说给女儿听,才道:“今日自鲁脍居返回雅苑时。庆忌被人埋伏行刺,这件事摇光小姐听说了吗?”

    “什么?”叔孙摇光大吃一惊,随即一脸恍然,讶声道:“难道……难道是我父亲派去的刺客?”

    “虽不中,亦不远矣。据我所知,刺客是孟孙氏派去的。但是你不要告诉,令尊大人不是孟孙氏地同谋?”

    叔孙摇光想要反驳,但是仔细一想三桓之间的关系。只好虚弱地辩解道:“可……可冤有头,债有主。你……你怎么也应该找上孟孙氏才对呀,为什么要潜入我家,难道……难道你想对我父亲不利么?”

    庆忌冷冷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孟孙氏干的好事,我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可是做为他的同谋,我也要让你父亲知道。不要以为这里是鲁国。就可以对我庆忌为所欲为。今天的事,只生这一次就够了,如果再有一次,我来的就不是你地闺房,而是令尊大人的卧室!”

    “可是我们叔孙……”

    “闭嘴!”

    叔孙摇光立即噤声,如今她已是庆忌砧板上待宰的鱼肉,天知道如果惹恼了他。他会干出什么事来。庆忌冷笑着又道:“你听着,我庆忌说到做到。如果我再遭到孟孙、叔孙两家地暗杀,你们将遭到暴风骤雨般的反击,既使我死了,忠于我地死士也会继续执行这一命令,除非你们永远蜷缩在深宅大院里,永远安排下无数的士兵日夜巡逻!”

    叔孙摇光讪讪地道:“我……我知道了,公子的话我一定一字不落地转告给家父知道,呃……我们现在可以起来了么?”

    “不可以,我的话还没说完。”

    叔孙摇光那具有惊人的弹性和力量的**在他怀里挣了一下,抗议道:“公子既然不会杀我,我当然不会冒险反抗,坐起来说不成么?我们这样子……这样子……象什么话?”

    庆忌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睛:“这是你自找的,我倒觉得现在这样很舒服,而且很安全!”庆忌说着,还报复似地把脸埋在她嫩滑香馥的粉颈里深深吸了一口,叔孙摇光又羞又忿,两颊酡红,只得僵着嗓音道:“你……还要说甚么,快快说吧。”

    庆忌脸上的神色郑重起来,两眼神光炯然,语气也更加冷厉:“叔孙姑娘,我今天来,固然是想以我地手段让叔孙、孟孙两位大人知道,庆忌不可轻辱,但是并非纯粹为了展示我地反击之力。我还想告诉你们,鲁国三桓世家之间的争权夺利,我庆忌并不想参予进去。庆忌只想光复吴国,杀姬光以报父仇。

    至于鲁国是肯借兵还是借城,庆忌都感激不尽。即便鲁国不愿相助,庆忌也不过另寻他助,但是你们也不要因为内部的争斗涉及到我,就想把我除掉。庆忌是任人欺辱的人吗?如果季氏决意专权,既便世上没有我,他也一定想的出别的办法,与其阻挠,莫如参予,如果想除掉我以消一劫,我告诉你,你们只会增加一个新的强敌、又增无数劫难。”

    叔孙摇光目光溜溜地一转,怀疑道:“这些话,为什么你不直接同家父说,偏要借我之口转达?”

    庆忌当然不会说自己只是误打误撞才找到她地房间,他冷哼一声道:“似乎摇光小姐很希望我提剑闯入令尊大人地卧室?令尊毕竟是叔孙家主,被我这样提剑闯入卧室,颜面何存?以他权重一朝、显赫不凡的身份,又岂肯在我剑锋下屈膝?我又怎会相信他在剑锋下地承诺?若非如此,你以为我今晚不去见他吗?哼!”

    叔孙摇光暗暗心惊,听他口气果然把我家中一切都打探的清楚了,真是奇怪,他甫来曲阜,如何对我家了如指掌?莫非……已重金收买了我的家人么。如果真有人做他的内应,以他这样的身手,纵然我家遍布甲兵,又如何能防备得了他?庆忌看到她眼中的惧意,满意地一笑,又道:“鲁国权力之争,三桓尽可各施手段,但叔孟两家若是以为杀庆忌一人,便足以消弥祸端,那可是大错而特错了。我现在伐吴或无足够力量,可是艾城毕竟仍有数万忠诚的将士。我已吩咐下去,若我身死叔孟两氏之手,伐吴成为泡影,麾下三万甲兵则尽皆投入季氏门下,到那时……你们两家是什么下场,不必我提醒,你也该想得到。”

    庆忌说完翻身坐起,他一移开,叔孙摇光顿觉身体暴露在灯光之下,“呀”地一声羞呼,手忙脚乱地便扯过锦被围住自己身子。

    庆忌藉机退到窗边,朗朗说道:“千丈之堤,溃于蚁,百尺之室,毁于星火。叔孙世家虽然势大,可是如果胡乱树敌,未必不会大厦倾覆。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日之仇焉知不是来日之宾呢?请代我转告令尊大人,如果我再接到叔孟两家向我射来的冷箭,咱们下次见面就不会象今晚这般友好了,言尽于此,庆忌告辞!”

    庆忌一抱拳,翻身跃出窗口,树上丛中分别跃出一个人来,三人汇合到一齐,更不多话,只打一个手势,便向高墙边快步奔去。

    叔孙摇光拥被而卧,怔怔地坐在那儿,庆忌话中的威胁,隐隐透出的含意,闺中少女被人肌肤相亲的震撼,种种感觉,让她有些心思怔忡。

    过了许久,她恍惚的心神才清醒过来,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子羞恼:曲阜城中的世家子弟,哪个敢这样欺负我?偏是庆忌这小贼,对我如此轻薄之后,就这么扬长而去了,我叔孙摇光颜面何存?

    什么下次见面不会如今晚这般友好……,呸!本姑娘今晚和你很友好么?十日后一战,我不大大地羞辱你一番,叔孙摇光便跟了你姓!”

第062章 男儿自有男儿行

    曲阜古城的夜应该是寂静的,因为这个年代没有打更的更夫、没有巡城的衙差,酒肆歌坊也不会***通明彻夜不眠,夜晚的时候,豪门大户家里也是一片寂静,整个城池都笼罩在黑暗和静寥之中。

    但是今晚却有一队队举着火把的兵将满城巡弋,到处都是叱喝连声的士兵。潜入季府的刺客为了逃命,在城中几处地方点起火来,然后趁乱逃走了,虽然仓惶之下,他们点的只是一些堆放在人家房前屋后的柴垛,但是由于建筑多是木制,一旦火起,谁也不敢大意,失火的人家和赶来相助的左邻右舍一宿也没睡的安稳。

    曲阜古城的清晨本来应该是清静的,旭日东升,如一团红火,没有早起的士农工商,没有早起的摊贩饭馆,街上冷冷清清,偶尔有几个早起的人,脚下的步子也应该是节奏悠闲的。可是这个凌晨决不清静,大司寇孙叔子怒冲冠,持戟披甲,亲扶战车巡视全城。

    战车辘辘,辗压着凌晨小雨后的青石路面,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路边那偶尔早起的路人被司寇大人冷冷的目光一瞪,再看见他身后士卒手中锋利的戈刃,顿时便惶恐不安起来。可是神情一旦有疑,又或走避的脚步急了些,便会有人带着一队士兵围上来详细盘问,验明身份。一时间,古城人人自危。

    令师、士师、城卫、小吏们各带官兵,到处搜捕,如有吴人打扮的,不分来历,一概先行拘押,有那身份高贵、或与鲁国士卿大夫们有关系的吴人。虽未集中看押,但也在他们门前设了士卒看守,不准轻易出入。

    季氏遇刺!这就是孙叔子大人睡意正酣时得到的传报,慌得他披甲带盔,连忙点齐兵将,灯笼火把地赶往季府,却被季府家将挡在门外。季府的上千名家将剑出鞘、箭上弦,把季氏大院守的是水泄不通,任何人不准出入,便是他大司寇也被挡了架。

    在门口候了半天。孙叔子才等来季氏的命令,命他严缉凶手,言词间对他这位大司寇的失职多有痛斥,孙叔子忍怒回兵,开始巡弋全城,到了凌晨。证据确凿地真凶却一个也不曾捉到,孙叔子怎不恼火。

    直至天亮,孙叔子才被季孙意如唤进府邸,先是骂了他个狗血淋头,然后再拖出刺客遗下的那具死尸,死尸梳椎髻,有纹身。断纹身正是吴越一带的习惯,刺客的身份自然是吴人无疑了。再联想到昨日庆忌遇刺,凶手也是吴人,真相已昭然若揭:吴王遣刺客杀庆忌,事有不逮。于是便想把季氏这个庆忌的最有力庇护者干掉大司寇对吴人哪里还能客气,一时大索全城,天色大亮时已经拘押了不少吴人。便连齐人、郑人、陈人、曹人、楚人,不管是经商的还是卖艺的,但凡爹妈给他生了张比较凶悍的面孔的,都被孙叔子拘押了起来。

    此时,还没有人知道孟孙世家也出了事。三桓世家的房舍宅院极其广大,面积恍若三座小城,里边就是闹翻了天。外边也不容易听到声息。此时。孟孙子渊也刚刚被儿子唤醒,孟孙氏身材瘦小。在三桓中脾气却最是火爆,如果不是儿子亲来唤来,旁人还真不敢把他从睡梦中叫醒。

    饶是如此,孟孙子渊也大为不悦,他挪开胸前一个美妾地玉臂,愤愤然地穿上袍子,一头一头花白的头也未梳洗,就那么披在肩上走了出来,儿子孟孙协附耳低语几句后,孟孙子渊脸上的不悦顿时被骇然所取代,连忙随着他走了出去。

    到了孟孙氏的宴客大厅,孟孙子渊不禁攸然变色,怵目心惊。会客大厅内,在正前方那青山古松白云朵朵的壁画下,倚墙放着一排尸体,最左边是他宅中豢养的四头猛犬,四头猛犬此刻都已一命呜呼,一字排开,软绵绵地躺在地上。紧接着是他最喜欢地两匹骏马,一匹青骢、一匹枣红的马头,两匹马被端放在地,硕大的马眼还在睁着,再往左,是六个负责在内宅巡夜的家将,他们也并排躺在席上,人尸、兽尸的鲜血浸透了坐席,满屋都是血腥之气。

    孟孙子渊瞿然变色,颤声道:“这……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什么时候闯进了刺客?为什么不曾有人惊觉?”

    围在孟孙子渊身旁的子弟、家臣、家将皆不敢言,孟孙氏看看他们,再看看这鬼狱一般地场面,突地勃然大怒。刺客今日能无声无息地杀死他护院的猛犬、杀死他心爱的骏马、把他的护院家将干掉,焉知来日不能直接闯进他的卧室,取他项上人头?

    孟孙子渊暴跳如雷,指手斥骂,孟孙氏地子弟家臣面如土色无人敢言,孟孙子渊越骂越怒:“浑账,站在这里刺客就会现身么?去把常任、准夫、士师,所有的司法刑律之官都给我叫我……,不,直接要司寇孙叔子来,务必要他寻得凶手,除我心头大患……”

    孟孙子渊正在指手划脚,他最心爱的侍妾齐姬急惶惶地跑了进来,一见满堂血腥,恍如人间地狱,吓得她尖叫一声,脚下一软,几乎跌到地上,手里一捆东西“啪”地一声摔了出去,正掉进血泊里。

    孟孙子渊连忙上前扶住,唤道:“齐姬,你怎么进来了,此处遍地血腥,太也恐怖,夫人快快出去。”

    齐姬定了定神,一头扑进他地怀中,紧紧抱住了他的身子。只是孟孙子渊身材瘦小,这齐女高挑丰腴,比他还高了半头,说是扑入他的怀中,倒象孟孙老头儿一头被揽进了奶娘的怀抱。

    齐姬惊慌地道:“大人,我早上入厕时现大人置于小堂书案上的朝衣朝冠还有玉圭全都不见了,案上只放着一卷简书。”

    孟孙子渊大惊,忙问道:“夫人,那简书在哪里,快快取来我看。”

    “在……在那儿……”齐姬怯生生地指向血泊中的那卷东西。孟孙子渊向地上一看,一个家将已抢步过去拿起木简,以袖拭净上面的血迹,然后扯开沾血地细绳,双手把木简奉与孟孙子渊。

    孟孙子渊急急展开一看,只见有些字已被鲜血浸润,但还能依着残余笔划读出整个字来,木简上杀气凛凛地写着几句话:“君休问,男儿自有男儿行。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

    孟孙子渊匆匆看罢,气得浑身抖,他眯起双眼思忖,喃喃道:“以杀复仇?谁与老夫有仇?”他地身子突然一震,愤怒地叫道:“是了,一定是他,一定是庆忌。嘿!我还道真的瞒过了他,想不到我昨日使人行刺,今日他便来还以颜色了。来人,来人,点齐五百军兵,随我去拿人……”

    他地儿子孟孙协此时已三十出头,为人比乃父稳重的多,听得此言忙道:“父亲,不会是庆忌的人吧?这木简上的字体可不是吴人惯用的是鸟篆体呀。”

    孟孙子渊不屑地一笑:“蠢材,庆忌身为一国之公子,岂会不懂得这通用字体?”

    原来,春秋年间,不管两个国家相隔多远,最初使用的都是统一的文字——周王朝的大篆。到了春秋末期,周朝廷已无力控制天下,各国分立,久而久之原本一样的字型在各国就生了一些变化,及至后来天下一统,秦始皇将文字又重新规范了一遍,通用字便成了小篆。

    当时吴国的字体是从大篆演化而来的鸟篆,笔画多如飞鸟展翅,看着优美,却不易识别,各国文字都有各自特色,但各国无论是文字还是语言的源头都是一致的,所以各国互递国书、互相出使时仍是书周字、说周语。庆忌是吴国公子,孟孙子渊当然不信他只会画画小鸟。

    孟孙协总觉的只凭一番揣测就杀上门去,对自家大大不利,不管如何,在国人眼中,庆忌可是他们三桓世家给隆重邀请来的,如今证据不足,就凭这么一卷木简去抓庆忌,实难服人,光是季氏那一关怕就过不去。

    再说这满堂血腥、鬼气森森的模样实在是太骇人了,无故结一强敌,如果一击不能致命,那可是后患无穷。想到这里,孟孙协硬着头皮继续劝道:“父亲,如果真是庆忌,我们更该谋而后动,不可轻启刀兵,否则闹将起来,别人询起庆忌因何遣人至咱府上杀人立威,那时该怎么办?再者,庆忌又是季孙执政以国礼相待的客人,父亲要杀他,恐怕季孙大人那一关就不好过,父亲,你看……是不是与叔孙大人商议一番再决行止?”

    孟孙子渊忍着气想了一想,觉的儿子说的也有道理,便猛一顿足,愤然吼道:“好!你去备车,齐姬,为老夫梳着装,我要马上赶去叔孙世家!”

第063章 惜生

    叔孙世家,叔孙玉把玩着手中的一枝断箭,正在听着女儿叙说昨夜的经历,叔孙摇光在父亲面前当然不会说出自己被庆忌脱成小白羊儿一般,被他压在身下听来了这番话。在她的描述中:夜与李寒商议竞技事,未几,李寒退下,忽风摇烛动,霍然抬头,庆忌已飒然出现,挟剑而立,摇光小姐面不改色,拂然起身而问之,庆忌乃先谢罪,再言……,听起来颇象游侠故事。

    女儿如今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叔孙玉当然不会疑心女儿的话,更不会想到吴国第一勇士居然会被他的女儿一脚险险踢断了子孙根,他静静地听着女儿的述说,目光微微闪烁,待女儿说罢,他低头看看手中折成两半的那枝利箭,沉吟片刻,问道:“他说……无论借兵还是借城,庆忌都感激不尽,是这样的吗?”

    叔孙摇光点头道:“是!”

    “借兵还是借城,借兵还是借城,借兵……,借城……”,叔孙玉似乎读出了什么,他忽然站起,双手背在身后,拈着那枝箭杆,下意识地在身后轻轻转动着,慢慢地踱起步来。

    叔孙摇光的目光随着父亲移动,心中暗暗纳罕:“这句话有什么玄机了,怎么父亲反复念个不停。”

    叔孙玉忽地站住身子,仰思忖片刻,说道:“你把他的那段话再重复一遍。”叔孙摇光倒是好记性,也真难为了他,光洁溜溜的被人压在身下,犹能不慌不乱,还能记的清对方说的话,她又重复了一遍,说到“麾下三万甲兵尽投季氏门下”时,叔孙玉晒然一笑。

    叔孙摇光说完后。叔孙玉恍若未闻,只是喃喃地道:“借兵、借城,与其阻挠,莫如参予……”

    就在这时,一员家将奔上堂来,抱拳禀道:“主人,孟孙大人到了。”

    “唔……”,叔孙玉回过神来,淡淡地道:“我知道了,请他进来。摇光。你去吧,这事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嗯……,龙舟竞渡……,哼,你还算知道帮父亲干点正事。”

    叔孙摇光吐了吐舌尖。露出一副乖巧的笑脸,故作娇憨地道:“女儿想为父亲分忧嘛,再说,女儿出面有女儿出面的好处呀,女儿若赢了,是咱叔孙家的荣耀,若是输了嘛……嘻嘻。反正我是一个女儿家,不管输给季氏还是孟氏都不算丢人,你说是不是呀,父亲大人?”

    叔孙玉把脸一沉:“哼!花言巧语,你真有那么懂事的话。和孙叔子那不成器地宝贝儿子比什么田猎,赌注何其荒唐!如果输了,难道堂堂叔孙世家的大小姐。真的要去给人为奴为婢?那时节就不丢我叔孙氏的脸面了吗?”

    叔孙摇光想起昨夜与李寒商量的那些办法,胆气顿壮,不服地道:“父亲怎么就认定我会输了?哼哼!我不但要赢,还要赢的漂亮呢!”

    叔孙玉瞪了她一眼:“庆忌岂是浪得盛名?虽说他那些伙伴都是些扶不上墙的烂泥,也万万大意不得,哼!偏你会给我惹事,去吧。把我的贴身四卫带走。你挑的那些人,武艺怎及得他们万一?”

    他的四名贴身侍卫。都有一身好功夫,他们虽无名气,但是一身艺业惊人,如有他们相助,那么要赢庆忌可就又多了几成把握了。叔孙玉一听大喜,兴奋地抱住父亲手臂,踮起脚来在他颊上香了一吻,雀跃道:“谢谢父亲。”

    叔孙玉笑起来,亲昵地在女儿头上轻轻敲了一记,笑骂道:“鬼灵精,为父不知道你那点心机么?告诉你,季氏已经下话去,季氏一门谁若竞舟夺冠,便将季氏掌握地海盐生意交由他独家经理三年,重利之下必有勇夫,季氏一门不知多少人都想赢这一仗呢,为父听说,成碧夫人也在重金招揽善舟的能者,她也是女流,可不要输了给她,丢了为父的脸面。”

    “知道了,知道了,”叔孙摇光说着,便快步向外奔去,一时间全部心思都被赢了庆忌这个念头给占据了。

    叔孙摇光喜不自禁地跑出去,刚一出厅就见孟孙子渊沉着脸走来,脚下生风,两只大袖甩得呼呼作响,叔孙摇光忙停身施礼:“孟孙叔父……”

    孟孙子渊哼了一声,眼珠也不转一下,就风风火火地冲进厅去。

    叔孙摇光诧异道:“咦?大清早的,是谁惹这小老头儿不开心了?好大的火气!”

    庆忌借着夜色返回雅苑时,城中已然有几处火起,由于三桓世家的宅院在曲阜城中各自占据一处,呈品字形分布,中间都有不小地距离,季氏那边闹的人仰马翻,他这一边却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返回雅苑,翻墙而入,听闻各路人马都顺利完成任务,庆忌不禁大喜,一切事了,这才回到自己门前,先在门外松开绑膊、绑腿,把剑隐在袖中,脱去鞋子悄悄进了房间。

    宽大的软榻上,一众妙龄少女横七竖八地躺在那儿,玉体横陈、妙相毕露,庆忌微微一笑,放下短剑,解去衣袍,小心翼翼地搬开这人大腿、那人手臂,犹如在铁丝网下匍匐前进的战士,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钻进去躺好,刚是仅仅片刻的功夫,身子便被几条玉臂粉腿象蜘蛛似地给缠住了。

    庆忌躺在温香软玉中间,虽然一夜未睡,心中却因为这一晚的经历而兴奋异常,竟然毫无倦意,他枕着手臂,张着双眼看着黑沉沉的屋顶,过了好久,倦意一丝丝笼来,这才朦胧睡去。

    “喔哦,鸡啼三遍,庆忌第一个醒来,他没睡多长时间,但是自昨晚以来。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充满刺激,都让人兴奋,一大早醒过来,只觉精神奕奕,竟然毫无疲倦的感觉。

    窗外地花树上,黄莺清脆悦耳的啼声隐隐传来,明媚的阳光洒在那一具具泛着象牙光泽地美妙**上。美人春睡,娇艳欲滴,身边是横七竖八地玉臂粉弯,横在胸前的是一条粉光致致、毫无暇疵的**。从大腿到小腿、再到足踝,曲线优美,收束紧绷的流畅线条显示着那娇躯中蕴含着怎样的青春活力。

    抚摸着那幼嫩光滑、富有弹性的肌肤,好象自己从来不曾离开过,记忆犹新地唯有一夜风流地场面。庆忌微笑着凑过去,在那大腿嫩如凝脂的肌肤上“啵”地亲了一口。然后又轻轻噬了一口,那**地主人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她揉揉眼睛,一眼瞧见庆忌,便缩回大腿,把整个身子蠕动到他身边,轻轻地扑进了他地怀抱,柔软轻盈的身子半趴在他的身上。娇声说道:“公子,醒的好早。”

    庆忌微笑地抚摸着她光滑圆润的肩头,柔声问道:“昨夜……睡的好么?”

    小雅温驯地点头,星眸中仍有朦胧地睡意:“嗯,公子神勇。人家……人家被你杀伐的狠了,这一宿渴睡……”,小雅说着羞笑起来。

    海棠春睡。本就更增风情,何况又是这种惯习风流阵仗的女子,媚色天然,庆忌瞧了心动不已,小雅柔软平坦的小腹忽地触到一根火热坚硬的东西,脸上脸上羞红更甚,她眸中荡漾着水一样的光泽。忽地昵声说道:“公子。人家一会儿就要离开雅苑了呢,公子不想……再与小雅欢好一次吗?”

    庆忌被她撩拨的情难自禁了。心道:“试一下也好,如果臭丫头那一脚真给我留下了后患,也可早些找个医师看看。”给自己找到了冠冕堂皇地纵欲理由,庆忌便欣然一拍小雅那煮蛋清般莹润光泽、又带着沉甸甸质感的粉臀,低笑道:“好,上我身来,尽情施展你的本事,让本公子见识一下你的风流手段!”

    小雅吃吃地笑,毫无忸怩地啄住他的耳垂,舌尖小蛇般地钻进了他地耳朵,身子象一条美女蛇似的在他身上蠕动着,当她撩拨的庆忌再难自禁时,便得意地一笑,双手按住他坚如钢铁地小腹,**轻分,跨上他的身子,把那丰腴圆润的圆臀轻轻向下坐去……

    “啊啊”的轻呼,其他几个女子都吵醒了,一场欢娱尽兴,香汗淋漓的小雅躺在庆忌怀中,撒娇弄痴地道:“对了,公子晚间去了哪里呀?人家午夜梦回,不曾见到公子呢,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你回来,不知不觉才又睡过去。”

    “是呀,公子去了哪里,人家醒来的时候也不见你人呢?”墨篱也娇笑着说道。

    庆忌抚在小雅柔滑秀上的手指不觉紧了一紧,眼中陡地泛起一抹森冷地寒意:我就知道,想要瞒过一个枕边人都不易,何况是六个,可惜,我既没有能让人沉睡不醒地,也不会什么点睡的武功,你们……

    “公子?”小雅感觉到他地身体有些僵硬,好奇地抬起头,那丰满挺拔的酥胸按压在庆忌**的胸上,一阵阵奇妙的感觉传来,那身体是那么青春而富有活力、光滑幼嫩的皮肤还不见一丝松驰……

    庆忌眼底悄然浮现的冰霜与那一抹不忍的温情苦苦纠缠着……

    一条水榭,四面环水,只有一条木廊与甬道相接。甬道两边是斑驳错影的几株修长的树木。池水中芙蓉初放,阵阵幽香扶风而来,碧水,绿叶,粉红的芙蓉,相得益彰,更显清新雅致。

    庆忌拥着六个美人,身后跟着英淘和阿仇,一起走向水榭亭台,易袅还在拿昨夜的话题开玩笑:“公子,昨天午夜你到底去了哪里嘛?人家本想偎在你的怀里睡的香甜些呢,睁眼却不见你的人影,莫非你这府中还藏着个绝色美人,公子便连一夜都舍不得离开?”

    小竹吃吃地笑道:“或许公子是怕我们需索无度,清晨再也爬不起来,这才偷偷避开吧。”

    不管真假,几个少女都咯咯地笑了起来,她们那雨露灌溉身心满足后的脸上有种更加美丽的荣光。看得出来。她们是非常喜欢庆忌这样年轻英俊又懂风情的男子的,只是,她们虽然年少,却已经历了太多地人生,她们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得的,什么是自己不该得的。懂得分寸,便不会痴生妄想,她们的命运注定只是林间野地里的燕雀,永远不会住进金丝银线的鸟巢。所以那种亲热,也只限于男女之间的欢娱。她们知道象庆忌这样的男子,永远不会属于她们。

    脚下的木板一踩上去便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正水榭中欣赏风景地季孙斯听见声响,扭头一看便展颜迎了上来:“庆忌公子,今日各家公子都按昨日约定驾车出城了,季孙斯特来相迎。只等公子带领我们习练车战了。”

    庆忌笑道:“惭愧惭愧,在下起的太晚,还要劳动公子来接。”

    季孙斯瞟了眼他身边六个姑娘,眨眨眼笑道:“哈哈,今天晚起是应该的,这样的妖精,一个已经嫌多。何况是六个,如果是我,现在怕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小雅六美掩唇吃吃偷笑,几双明媚的秋波频频投送,对他大有撩拨之意。季孙斯说完。凑近一步,脸上露出诡秘的神色:“公子听说了吗,昨夜家父遇到刺客了。”

    “什么?”庆忌“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季孙大人无恙吗?可曾受伤?”

    季孙斯嘿嘿一笑,自衿地道:“自然无恙了,嘿嘿,我季家龙潭虎,岂是任人来去地地方?那刺客一来便被觉,连我父亲的影儿都不曾见着。不过,哈哈……。你不会想到的。孟孙氏昨夜也让刺客折腾的不轻,他家可就惨了。听说直到天明才现异常,府中死了不少人。”

    庆忌讶然道:“怎么……孟孙家也同时被刺客光临了?这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

    季孙斯嘿然笑道:“还能有谁,和昨晚刺杀你的那些人必是同一来路,他杀你不成,又怕我鲁国助你伐吴,便向三桓世家下手罢了。”

    庆忌凑近一些,低声说道:“季孙公子,会不会是旁的来路?孟孙氏可是拖我后腿的,吴人怎么可能连他也杀,这不是自断臂助么?”

    季孙斯幸灾乐祸地道:“那些刺客远自吴国而来,藏头露尾不敢见人,能知道多少消息?我三桓世家之间地分岐,只有朝中的公卿大夫们才知道,便是普通国人也只道三桓世家迎庆忌公子入曲阜,只看到三公盛宴款待迎你入城,哪里知道其中也是暗流涌动,何况是这些吴国刺客,哈哈,活该他季孙氏倒霉。”

    说到这儿季孙斯不忿地道:“只是……,不管如何,他们敢向三桓世家下手,我可是实实的没有想到,阖闾忒也狂妄,欺我鲁国不敢出兵讨伐吗?”

    季孙斯昂挺胸,愤然说罢,想起鲁国权力三分、军力三分,三桓世家互相掣肘,守在国门里还成,真要出兵的话,绑在一起的这三条腿各有异心,那真是寸步难行,不禁把肩一塌,泄气道:“唉!还真是出不了兵。我和阳虎苦苦相劝,却不知家父何时才能下了决心,只有你地大事得成,我父才好顺势……”

    说到这儿他忽醒起旁边还有六个舞伎,顿时改口笑道:“哎呀,公子们怕是等的急了,咱们这便走吧。”

    庆忌笑道:“好,请公子先去车上候我片刻,我送六位姑娘离开,马上就到。”

    季孙斯笑道:“好一个多情公子,才一夜的功夫,就这般恩爱难舍了么?好好好,你们有甚么情话,尽管说个够,我去前边等你。”庆忌目送季孙斯离去,慢慢转过身,脸上春风一般微微地笑意一点点消失,落寞中带起一片萧杀。小雅瞧见他的神气,联想到方才所听的一切,脑海中电光火石般一闪,她已恍然大悟。

    小雅双腿一软,便跪伏于地,颤声道:“公……公子饶命,公子饶命……”说至此小雅牙齿打战,格格直响,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庆忌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小雅啊小雅,六女之中,以你最是聪明,我就知道,只消听到些风声,你就一定猜得出的。”

第064章 祸水东引

    六女身后,英淘和阿仇各站一角,已握住了腰间的兵刃,满脸杀气。

    庆忌喟然叹息道:“很多事情,真正能决定它的那些大人物,对于其中的龌龊、对于其中的真相,其实彼此之间全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他们不会点破,因为一旦点破,这游戏就不能玩下去了。所以,它不可以闹到市井皆闻……”

    小雅绝望地低呼:“公子……”

    庆忌苦涩地道:“……他们需要一个堂皇的理由,或者为国、或者为民、或者为天下大义,其实骨子里都是为了他所在的团体的利益,试问,他们怎么会扒下这件冠冕堂皇的外衣,把自己**裸地暴露在小民的面前呢?小民的力量虽然不足以决定一件大事,却能以破坏一件大事了。”

    六个舞伎个个聪明伶俐,小雅一跪,其他五个人已迅想通了其中关节,全都跪倒在庆忌面前,浑身簌簌抖。

    当男人把她们当成一件赏心悦目的玩具时,她们可以被高高地捧到天上,哪怕对着一个握有生杀大权的大人物嘻笑怒骂,他也不会在乎,谁会和自己的一件玩具过不去?但是当她们真正触犯了这些大人物的利益时,她们的命连一只蚂蚁都不如,辗死她的人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六女显然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庆忌在亭榭地朱漆栏杆上坐下来。苦笑道:“我说了或许你不会相信,我以前其实连杀一只鸡都不敢的,我第一次杀鸡的时候,一刀下去,鸡跑开了,我的手软的连刀都提不住……”

    “公子饶命……,饶命……”,六个女孩爬到他的膝下。脸色惨白。

    英淘和阿仇冷冷地跟上来,缓缓向外抽着兵器,那刃鞘摩擦的声音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这正是春秋时代勇士们的生动写照,他们对自己地性命尚且视如鸿毛,又怎么会为了大业怜惜眼前几个卖笑女子。

    庆忌仿佛没有看见眼前簌簌抖的六个人,他望着远处一朵浮云,怅然说道:“可是。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就觉自己刚刚死去一次。唉……,浑浑噩噩的在死神手里挣扎了好久,我终于又活过来了。可是,昨天那一箭,让我意识到其实死亡一直在我身边,对我如影随形。于是,我就想,我活着。就要珍惜每一天,享用每一天,需要我做出取舍的时候。也当毫不犹豫。”

    他低下头,看着跪在身前的六个女子:“我知道你们是无辜的,是莫名其妙掺和进来的可怜女子,我也不忍心这样对你们。可是,这层遮羞布不揭开,三桓世家就会陪我玩下去。如果揭开了会怎么样?我,还有我的人。几百个对我忠心耿耿地汉子。我不能轻贱了他们地性命。”

    庆忌语气一顿,目光垂下来盯着她的后颈。她的颈项纤细,白晰细腻的肌肤上有几缕散落下来的青丝在风中微微飘拂,如果从这里下手,相信一刀就能切断她的头颅。庆忌幽幽地道:“昨晚……”

    小雅突然膝行向前,一把抱住他的双腿,把带着斑斑泪痕的俏脸埋进他双腿之间,颤声说道:“昨晚,公子与婢子们共效鱼水之欢,同床共榻,彻夜**,不曾离开半步。”

    庆忌一怔:“哦?我们昨夜一直都在一起,不曾分开片刻?”

    “是,公子与婢子们难分难舍,恩爱一夜,片刻不曾稍离。”

    庆忌嘴角牵动了一下:“昨夜我与季孙公子饮酒大醉,糊里糊涂地,许多事都记不清了,我们七人果然一夜不曾分开过么?”

    “是的,我们姐妹六人和公子一夜都不曾分开过。”这一回不是小雅一人,而是六女一齐答道。

    “公子,大事要紧,不可动妇人之仁!”英淘踏前一步,急急提醒道,他可不希望公子的大业败在草芥一般地女流身上,眼见庆忌心软,心中不禁大急。前边已经安排好了,六女一死,立即拖入庆忌的座车,制造一个送六女出府,昨夜刺客又来行刺,误杀六女的场面易如反掌,此时又有季孙斯可为人证,可谓天衣无缝,绝无破绽,若是公子心软,可就遗下六个祸胎了。

    易袅哀哀涕泣道:“公子开恩……”

    庆忌看着眼前的六个女孩,心中挣扎半晌,那狠心绝情的命令终究说不出口。她们只是六个与此事毫无关系的女子。杀伐决断,说来容易,做起来不知要颠覆多少固有的意识和道德,他终究还是无法硬起心肠,让她们当场香消玉殒,横尸满地。

    庆忌长叹一声,犹疑问道:“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可是要离开了么?”

    “公子!”英淘目已泛红,急得剑也抽了出来:说不得,如果公子不忍心下令,只好抢先杀人了,无论如何,不能因为六个无足轻重地女子败了公子地复国大计。

    “不不不,公子。”一听呛然一声剑锋出鞘,六女骇然失色,小雅抱紧庆忌的双腿,仰起脸来苦苦哀求道:“奴婢们不想离开,公子一表人才,英武不凡,婢子们早就倾心公子,愿意留下侍奉公子左右,只求公子开恩收留。”

    庆忌把心肠硬了几番,那一句“杀掉她们”还是说不出口,他喟叹一声,歉然看了英淘一眼。把手搭在小雅地肩上,轻轻地拍了拍,小雅身子不由颤。庆忌声音一冷道:“小雅,你是聪明女子,你们六人都很聪明。今日,我不负你们,希望来日你们也不要负我……”

    小雅狂喜,连忙松开他的双腿。叩连声道:“婢子不敢,婢子谢公子大恩。”其余五个女子连连叩。

    庆忌吁了口气,站起身道:“:“好了,谢我甚么,你们都起来吧。”

    他看看惶然不敢起身的六个女子,淡淡地道:“我明白你们地心意,你们是如闲云野雀般的人物,过的是逍遥自在的生活,根本不愿被束缚在豪门的深宅大院之中。何况。本公子如今也是寄人篱下。连豪门都谈不上。你们就暂且留下吧,待此间事了,内中缘由不虞被人知晓的时候,我会放你们离开。现在,就劳烦你们先住在这儿好了,阿仇,送她们回房,小心照应!”

    “诺!”阿仇提戟答应。狠狠横了六女一眼,好似嗔怪她们令公子改变了心意似的。

    小雅又带头拜倒于地:“公子仁德,谢公子不杀之恩。婢子们愿为公子奴婢,不求离开。”

    庆忌怎会相信屠刀之下表明的心迹,只淡淡一笑道:“此非姑娘本心,庆忌缘何不知?不必蓄意讨好我,我说不杀,只要你不坏我大事,便是不杀!”

    小雅仓惶道:“我们姐妹只知昨夜与公子缠绵一晚。彻夜不分。其他地什么事都不知道,什么事都不曾记在心里。”

    庆忌仰天打个哈哈。大步向外走去,六个刚刚死了一遭的美人双手交叠伏地,以额触手,拜伏久久不敢起立,虽在阳光之下,犹自汗透重衣……

    见庆忌出来,季孙斯大笑道:“怎地这么久,与那六个美人这般难舍难分么?”

    庆忌坐定,前边的御者一抖缰绳,驱着马车向外驶去。门子拉开大门,马车辘辘拐上了长街,今日的侍卫明显增多,前后左右十余乘马的大汉警觉地扫视着周围,马车左右延伸出的四角踏板处,各自站着庆忌和季孙斯的两名贴身亲卫。

    庆忌与季孙斯并肩而坐,扮出一副**模样,哈哈地笑道:“非也非也,不是难舍难分,而是如胶似漆了。她们六人舍不得离开我,苦苦哀求要留下侍奉,唉!我这人心软,美人软语温求,哪里还能抵挡,只好把她们又送回房中了。”

    季孙斯瞪大眼睛,吃惊地道:“不是吧?她们六人在曲阜颇有艳名,也曾有不少豪门仕宦动了心思,想要把她们聘回去做了自己的禁脔,只是这些美人儿不肯呢,今日怎么……怎么……”

    庆忌象只骄傲的公鸡似地,昂起头来,得意洋洋道:“哈哈,那些公卿大夫岂能与我庆忌一般比较?”

    他四下看看,故作神秘地凑近季孙斯耳朵低语了一番,季孙斯听了失声道:“真地吗?夜御六女,还能让她们这般服服贴贴,庆忌公子竟有这般好本事,你……”

    “嘘,噤声,噤声,这种床第间的事情有什么好吹嘘的?”

    “岂有此理,这个不吹,还有甚么值得吹的?”季孙斯忽然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凑近了来,贼兮兮地道:“那个……,不知……,咳咳……,庆忌公子可是有什么诀窍秘方吗?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如果有什么秘诀,还望公子不吝赐教啊……”

    庆忌失笑道:“季孙公子,不是庆忌藏私,这个……在下可实在没有什么诀窍可讲。”

    他一拍大腿,很是烦恼地道:“唉!天赋本钱,有什么办法呢?”

    季孙斯听了也是重重一拍大腿,苦恼地道:“唉,有什么办法,让我也能天赋本钱呢?”

    庆忌瞧他惆怅模样,不由心中一动,这个公子哥儿明显属于身体比较单薄的那种,难道床第之间有些不甚得意?他忽想起当年在片场时遇到过的一个过气老帅哥,此兄每晚必行“兜囊”**,本来做得很是隐秘,不幸一次被人当场撞破。成为整个剧组的笑柄。那老帅哥被耻笑不过,曾脸红脖子粗地辩解这“兜囊外肾”之法乃为历代养生家所推崇,当时只不过换来又一场大笑。

    此外还有一些强肾壮阳地中药材、药膳,在如今这个只知道吃啥补啥地年代,估计还没几个医师知道它们的具体疗效,那些东西药性缓和,有益无害,不妨不妨搬来一试。便有意压低嗓音。故作神秘状道:“季孙公子,诀窍虽然没有,倒是有些进补地方子,原是我吴国宫廷独有,公子若是喜欢,我且说给你听。”

    季孙斯一听大喜,如获至宝般地道:“多谢公子,快快讲来,快快讲来。小弟洗耳恭听。”

    庆忌一笑。把那“兜囊外肾”的做法和一些确有效果的中药包括韭菜一类的有壮阳效果的食物说给他听,季孙斯牢牢记在心里,叹道:“此方实在奇妙,原来韭菜这等寻常之物也能补肾、助阳、固精,哈哈哈,今晚我便把诸等物什都试一试。多谢公子了,如此妙方,公子慷慨相赐。斯心中感激不尽,愿与公子结为鸳鸯之好。”

    庆忌听得那鸳鸯二字,心中先是一寒。随即哈哈大笑道:“固所愿,不敢请耳,庆忌与公子也有意气相投、相见恨晚的感觉,咱们便结为……结为鸳鸯之好!哈哈哈……”

    前方眼看着就要出了西城门,老远地人流就开始多了起来,御者叱喝连声地驱人让路,路上行人仍如闲庭散步。谁也不去理他。那时地行人散漫惯了。城中公子多了去了,谁知道他是哪个。御者无奈,只好放慢了车。周围十几匹乘马地武士都靠拢了来,以防行人接近。

    庆忌向前张望了一眼,隐见城门下悬着个什么东西,人流拥挤就是因为许多人都挤在那里观看,以致堵塞了道路。待马车行的近了,这才看清从高高地城楼上坠下一根绳索,绳索上悬空垂吊着一具死尸,离地一人多高,双手倒背,尸体还在轻轻摇晃着。

    旁边站了几名兵将,高声叫嚷着解说:“大家听清了,这是一个刺客,谁若认的此人,只消说出他的身份、住处,执政大人便赏他五十金。大家听清了,这是一个刺客……”

    季孙斯一指那死尸,面噙冷笑道:“庆忌公子请看,这具死尸,就是昨晚潜入我府的刺客,逃走时被射死了的,哼哼,就是此人断纹身,料来该是吴国潜入,家父把他悬尸城门,叫国人指认身份呢,如果有人识得他,说不定便能捕拿到那些漏网之鱼。”

    庆忌颔道:“季孙公子说地是,只消找出这人身份,窝藏刺客地、与刺客同谋的那些人就要无所遁形了。如能按图索骥,就不会毫无头绪,那时……”

    “啊,原来是他,我认得他,我认得他!”一个挑着个藤筐的褴衫青年突然雀跃起来,兴奋地大叫,一下子打断了庆忌的话。季孙斯拍着马车厢板兴奋地乱叫:“停车,停车!”

    旁边的士卒和行人哗啦一下便围了过去,那青年恍若未见,一张双臂,锄头和藤筐咣啷落地,他已仰天狂笑道:“五十金啊,五十金,我卖一年的菜也赚不了一金,整整五十金啊,哈哈哈,我可以给我娘治病啦!我可以娶黎女回家啦,我可以……”

    一个卒长笑骂道:“你可以个屁啊,入洞房也不急在这一刻,快说,这个刺客到底是谁?说的晚了让别人抢了先,你就可以拾起破筐回家了。”

    那人一听果然着急了,赶紧指着死尸,唾沫横飞地道:“我认识他,他是吴国驿馆的御者,昨日早上还买过我地菜呢,就是他,绝对不会错的。季孙斯一听狞笑道:“果然是吴人,哈哈,现在当场抓住了他们使节的御者,我看他们还能如何狡辨。”

    庆忌心中暗笑,脸上却故意失色道:“甚么?吴国使节?季孙公子,你们……和吴国使节正在往来吗?”

    季孙斯一见他变地非常难看的表情,连忙解释道:“公子不要误会,吴国阖闾登基后,遣使周游列国,这队使节是出访郑国,曹国刚刚回来,借道我国返吴,并非为了公子的事情与我鲁国接触,家父不曾接见他们,就连叔孙氏也只派了几名行人款待,对他们略尽地主之谊罢了。”

    庆忌这才做释然状。季孙斯知道了凶手的来历,可是一刻也坐不住了,眼见那些自家的兵将解下刺客的尸体,带了那青年要回府去,忍不住对庆忌道:“公子,实在抱歉了,我的御者知道地方,可以先让他带公子前去,我要必须马上回府一趟,如果家父要拘押吴国驿馆地人,少不得我要代父出征,亲自去捕人。”

    庆忌笑了笑,拱手道:“应当地,应当的,季孙公子少年英雄,颇有几分执政大人雷厉风行地雄姿,公子有要事在身,就请先回吧,庆忌自去田猎场上等候公子佳音,在此先祝公子行事顺利,立头功。”季孙斯哈哈大笑,连忙喊住自家兵将,跳上他们的战车,风风火火地往自家赶去。

    庆忌与站在车辕上护侍的英淘目光一碰,两人相视而笑。

第65章威哉公子军

    这些世家公子们田猎的地方并不太远,离城向东南数十里,有山名尼邱,山不算高,有五峰。山前一片沃野全无开垦,有数十顷大小,到处是茂密的草地,植被十分繁茂,杜衡、兰草、白芷、艾蒿、菖蒲,野草处处。

    有一侧从山丘上绵延而下,生长着楠、樟、桂、椒等各式树木,各种树木或开花、或结果,或绿叶繁盛。草丛林间不但多野兽山禽,风光也极为优美,这些公子们无论是为了射猎野兽,还是呼朋唤友射猎女人,大多会选择在此围猎。

    庆忌赶到时,只见这些公子们都已候在那里,谷口停着十余辆马车,不远处一条小河,河边树下一群家仆家将正在忙碌,铺席放枕,支架炊缶,拾捡木柴,摆放瓜果,形同春游。

    十余辆横七竖八的马车再往里,是三辆崭新的战车,三辆战车都漆的精美,造的结实,包铜的扶手闪闪光,长长的车轴隐隐现出油光,车前都以四匹雄骏的健马牵引,马车两侧插着戟、殳、戈、矛等各式兵器,还有两排护旗猎猎生风。

    那些少年公子们俨然是把这次田猎看成了平生中至关重要的一场大战,一个个全都是战场上的打扮,身穿长襦。外披铠甲,胫缚护腿,足穿履,头戴盔,威风凛凛。那青铜盔上有丝带系结颔下,红色的带尾垂于胸前,乍一看去,果然是少年英雄。

    一见庆忌地车到了。他们欢喜雀跃地迎上前来,到了近处,庆忌才现他们的甲衣都是最精良的装备,双臂的护甲长及手腕,手上也有护手甲,颈部亦围有盆领护甲,虽在炎炎阳光之下,一个个也毫不懈怠。

    庆忌见了心中便有些欢喜:“不管他们功夫如何,起码这军心士气就可用啊。”

    众位做将军打扮的公子簇拥着庆忌上前查看他们的装备。至于树下正在准备的野餐。据他们说来,乃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意思,庆忌听了连声赞叹:“诸位公子真是……真是将门虎子,深谙兵法之要啊!”

    田猎,春称搜猎,夏称苗猎,秋称弥猎、冬称狩猎,四季皆可猎。田猎中使用最多,也最为考较地就是箭术和驭车的本领,这也是李寒明知对方是吴国第一勇士。仍敢与之一战的原因。因为吴人善步战,庆忌步战就算骁勇无敌,上了战车也未必就能挥出十分之一的战力,如果这人再有晕车的毛病,吐也吐的七晕八素了,更加的谈不上能战。

    田猎是有一定的礼规的,不按礼法狩猎是暴殄天物。要遭人鄙视地。比如礼法规定。田猎不捕幼兽,不采鸟卵。不杀有孕之兽。围猎捕杀要围而不合,留有余地,不能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田猎还规定,禽兽跑出所设定地田猎范围之外,就不再追杀,这是取战争中不追杀奔跑的败军之义。射中的禽兽如果伤在脸上、头上,就放掉不要,取“不杀投降之人”的意思;射中的禽兽太小,也要放掉,取不虐幼小之义。

    只不过真正遵礼狩猎的人并不多,至少这些公子们平素狩猎是见什么就打什么,还没见他们守过什么规矩,但是这一番不同,既然是田猎较技,就得防备对方挑他们的毛病,所以这些田猎规矩就要重新讲起。

    好在这些规矩公子们虽然平时不遵守,但是也都知道,只是一提,他们就心领神会,不必多费什么唇舌。至于更多的规矩,或许他们初习田猎时,教习或父亲也曾提过,却早已被他们忘之脑后了,这时英淘就派了大用场,他虽是破落武士,对这些知识却十分熟稔,说起来井井有条。

    这些公子除了燕宇、孙敖等少数几人,大多都不记得这些繁褥地规矩,是以听的很是认真。英淘便对他们讲解田猎时对驾车的规定,驱车奔驰时,战车所扬起地尘土不能飞出车辙之外;马在奔驰之中,四蹄相应,快慢适度,驾驭战车的人不能失了驰骋之节。然后又讲车战时战车如何呼应,驭手如何转动车辆,主车副车如何配合,滔滔不绝讲了半晌,便由庆忌分配每个公子应该担当的职务。

    一辆战车由三个人或四个人组成,车上配持戈之士、控弦之士、以及御马者,一辆战车上,御马者要负责战车冲锋的方向,指挥整辆战车兵员的配合与作战,同时自己也要精晓武艺,否则一旦被对方击落,整辆战车就要瘫痪,因此是一车之长。

    这些公子们平素围猎图个畅快,大多习的都是射技,对持戈拼杀、御马驱车都不太在手,庆忌仔细询问了每个人擅长的技艺,又互相比较半天,才选出三位懂些驾车技巧地公子来担当战车地御者。

    庆忌很注意孟孙子野的反野,今日孟孙子野神采奕奕,看来也很是兴奋,从神情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是主动请缨担当御者地,庆忌虽看不出他是否是孟孙世家派来监视这些公子们作为的人,却仍不敢把如此重任交给他,因此让他担当了戈手,最后选出的三位御者是孙敖、燕宇、和一个叫楚戈的公子。

    一切准备停当,庆忌站在当作辕门的一辆马车旁,看了眼踌躇满志的三位御者,扬声大喝道:“诸位公子,在这田猎场上,须象沙场一样。必须严格遵守军将,军令严明,方有取胜之道,从即刻起,我们只有军令,一切唯军令是从,都听请楚了吗?”

    “诺!”

    “说的对!”

    “好!”

    “清楚了!”

    “什么时候出?”

    众公子一阵七嘴八舌,听得英淘眉毛乱跳。庆忌咧咧嘴,猛地把手往下一劈,大喝道:“出!”

    众公子一闻军令,精神一振,三辆战车上御马的公子呼啸一声,顿时就把庆忌方才地吩咐、英淘方才的解说,所有的“哼哼教导”一股脑地抛到了车后。只见他们手中的马缰疯狂地甩动着,口中叱喝连声,那十二匹良骏受命狂奔。拉着战车象疯了似的狂驰而去。

    靠边的一辆战车长长的护轴“砰”地一声撞上了充作辕马的一辆马车。车辕忽悠一下打横向庆忌和英淘扫来,吓得二人连忙纵身跃开,只听稀哩哗啦一阵乱响,车轮辗地小石子嗖嗖乱飞,车上执戟、执弓的公子顿时扔了手中的兵器,紧紧抱住战车上的护柱,车子连颠带跳地飞奔出去,车后尘沙漫卷。扬起一天尘土。

    四下里围拢过来看热闹的那些护兵、随从、家奴们,见此可怕威势纷纷抱头走避,待漫天尘土缓缓落下。烟雾袅袅散去,辕门处现出两个灰头土脸的俑人来,他们身躯僵硬,用一双绝望的眼眼看着消逝在远处的三个黑点……

    “各位公子!”英淘哭丧着脸叫道:“战车是追不上走兽的,走兽是逃不脱箭矢地。所以我们驱车追赶野兽时,不求快,但求稳。要让车左地弓手易于瞄准猎物才行。还有。这次田猎,是与叔孙氏竞技。因此不只有猎兽的一关,还有较量车战的一关,那时就需要用到车右的戈手。

    战车不可各自为战啊,至少也得有一主一副两辆战车相互配合,互为倚角,以免被敌人分而歼之。这次较技只有三辆战车参加,可以设一主车、两副车,驭手要注意舆侧接敌,左右旋转,弓手要注意未接近时尽量挥弓弩的作用。好了,我们再来一次!”

    英淘大步走到前边,左右一指,说道:“这两辆插着旗子的马车,代表的是辕门,田猎时由此进入,不能让车轴刮碰了辕门,如果连辕门都刮倒了,还怎么入场参战?做驭手的公子们还要切记一点,在划定地田猎区边缘会有一排割倒的青草为界,出界即为输,所以不仅要注意观察敌情,还要时刻注意观察路面情形以免出界……”

    英淘讲的声嘶力竭,好不容易说完了,庆忌重又下令再次田猎。又是一番折腾,结果一点不见效果。这些位公子们不是跑着跑着就各自为战,就是某辆战车地驭手一时兴起,再度纵马绝尘而去,把副车遥遥甩在后面,根本不管不顾。副车见主车跑了,也不晓得追上去,自顾捡他喜欢的道路冲将下去,仿佛前方有无数的假想敌,杀的兴高彩烈。

    英淘站在庆忌身边,目光呆滞,一脸绝望地道:“公子,卑下实在没有能力在十天之内把他们训练成惯于车战的精兵。驭车之术糟糕也就罢了,各自为战不听指挥也也罢了,可是……戈手臂力不足,舞不得戈。弓手箭法奇差,射不准箭,简直乱的一塌糊涂,毫无章法……

    庆忌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没想到他们的实力竟然弱到这种地步。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下午还是你来指点他们,我也得弄一辆战车,只要让我熟悉了颠簸,站得稳脚跟,就能挥出至少八成地实力。呵呵,英淘啊,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尽了力就好。乱拳打死老师傅,没章法说不定也有没章法地好处呢。”

    庆忌拍拍英淘的肩膀,笑着安慰一番,然后便向刚刚驱车冲杀回来地那些公子们走去,带着满脸亲切的笑容,向这些汗流浃背的公子哥儿们高声叫道:“公子们辛苦啦!”

    满头大汗,脸蛋红扑扑的少年公子们向他望来,有几个有气无力地招招手。

    “咳……咳咳……,来来来,诸位公子,罗马……曲阜不是一天建成的,心急吃不了热豆……米粥,眼看着已经晌午了,日头晒得慌,咱们到那边林荫下好生歇息一下吧。”

    庆忌此言一出,众家公子放声欢呼,立即盔歪甲斜地跳下车来,奔向谷口的林荫下。“砰”,这个扔下一只青铜盔,后边的家奴忙不迭捡起。“哗啦”,那边解下了甲胄往地上一丢,穿着小衣狂奔着冲向树下的小河,后边的家将又忙着拾起他的皮甲……

    庆忌见了大摇其头:“唉,十天,十天功夫怎么可能把这些身娇肉贵的公子哥儿训练成真正的战士?今天是头一天,凭着一股子好胜的念头,他们还能吃的苦,再这样下去,怕是用不了两天,这些小子就得找出种种理由装病装伤拒绝训练了。这样不行,得让他们觉得有趣,让他们觉得这是一场轻轻松松的游戏,不能再让英淘这么训练他们了,从下午起,还是按我和季孙斯商量好的办法来吧……”

    “庆忌公子,快来啊,我带了美酒卤肉,来来来,快来席上坐啊。”燕宇站在树下招手,他脱的倒快,此刻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胯裤,小风一吹,裤裆抖擞,向庆忌热情洋溢地呼喊,庆忌苦笑一声,向这些据地大坐,准备野餐的公子们走去。

第066章 釜底抽薪

    叔孙世家里,孟孙子渊把来龙去脉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冷笑道:“你看如何,他庆忌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季氏打着他的幌子欲夺你我之权,这才把他捧为上宾,嘿!他在鲁国不过两百亲兵,竟敢夜入我府,以杀恐吓,我孟孙子渊是被吓大的么?我要带兵剿杀庆忌,你意如何?”

    叔孙玉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一早从家里来,不曾听到什么消息?”

    孟孙子渊瞪眼道:“什么消息,还有什么消息比我家的消息更大?”

    叔孙玉淡淡一笑,轻轻叹息一声道:“昨夜,季氏也被人行刺了。”

    “甚么?”孟孙子渊呆住,半晌才怪叫一声:“这不可能,决不可能,他疯了不成?如果不是他,难道……难道真有什么别人欲对你我不利?”

    叔孙玉呵呵一笑:“子渊兄,你也拿不准主意了,是么?呵呵,连你听了这样的消息,都不敢确定凶手的身份了,试问,你我这样杀到庆忌那里,季氏会相信你的话吗?”

    孟孙子渊一窒,叔孙玉又道:“到那时,你扳不倒庆忌,反把自己行刺于他的事泄露了出来,落得个不仁不义之名。”

    叔孙玉说到这儿,赞叹道:“姬僚有子如此,真是令人羡慕。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能有如此心计、如此迅的反应,令人叹服呀。你去行刺,我原忖度,他能采取的手段不过有二,一是向季氏告,到那时,他没有真凭实据,季氏又无决心与你我决烈,既然彼此撕破了脸皮。正好早早逼着季氏做个选择。

    如果他不走这条路。那就必然仗着一身胆色,准备应付你层出不穷的行刺袭击了。孰料,他在我鲁国境内,居然敢对你施以这样的报复,仅是这样的话,仍是有勇无谋,他偏偏连季府也去行刺……”

    叔孙玉说到这儿。仰天叹息道:“唉,我鲁国公卿,谁不知道季氏是他的支持者,如果说是他去行刺季氏。除非把他当场抓个正着,还有谁人肯信?”

    孟孙子渊怒道:“依你说来,难道我被他欺上门来,还要忍气吞声,故作不知么?”

    叔孙玉一笑:“依我之见,庆忌之计当不止于此,他……必有后着。子渊兄,如果你现在杀上门去,除了自露行迹,可是半点好处没有。”

    孟孙子渊疑道:“他还能有甚么后着?”

    叔孙玉道:“我已着人去盯着雅苑和季府。如果所料不差,很快就会有消息。”他微微一笑。拈起放在案上的断箭道:“庆忌善用兵,兵贵神嘛。”

    孟孙子渊看见他手上拿的东西,奇道:“子玉,你拿了枝断箭做什么?”孟孙子渊把断箭递给他,从容笑道:“这是昨夜,庆忌亲自送到我府上来的。”

    孟孙子渊身子一震,骇然看向叔孙玉。叔孙玉一笑。把事情经过仔仔细细述说了一遍,孟孙子渊听地神色一连数变。等叔孙玉说完了,他正要话,厅口一员家将禀道:“主上,有消息了。”

    叔孙玉肃然坐起,一前一后两个普通国人打扮地汉子走进来,叉手施礼道:“卑下见过主上。”

    叔孙玉盯着他们道:“说,有什么消息?”

    其中一人道:“主上,今日一早,季氏公子赴雅苑接了庆忌,同车驶往东城去了,属下一路跟去,在城门外见季府悬尸悬赏,正在寻找认识死去刺客的人,有一个卖菜的青年认出那刺客是吴国馆驿的御者,季孙公子大喜,立即与庆忌分道,随他府上家将返回去了。卑下受命是监视庆忌,所以舍了季孙公子,追着那庆忌出城,不想他驱车一路向东南而去,目标方向当是尼邱山,车前车后,十余武士护侍,那道条路荒凉,卑下不敢让他现,只得回来禀报。”

    孟孙子渊按捺不住道:“刺客是吴国馆驿的人,这……怎么可能?就算吴人知道我们收留了庆忌,既未兵、也不行文,便遣刺客行刺我等吗?真是荒谬。”

    叔孙玉淡淡地道:“在你眼中荒谬,在天下人眼中未必荒谬。姬光能使一刺客而夺国,又使一刺客险除大患,为什么不能再使刺客对付你我?我鲁国朝野士民皆如此想,这就已经足够了。你想反驳,试问你能说明那吴国馆驿的御者为何成为刺客吗?”

    孟孙子渊忿忿地哼了一声,叔孙玉的目光又转向另一人,点点头道:“你有甚么消息?”

    那人抱拳道:“主上,卑下打听到,季孙公子回府,未几,便领一队人马去吴国馆驿查抄驿馆,拘押使节……”

    孟孙子渊一皱眉:“不管如何,持节者代表了吴国,就凭一具死尸,季孙氏便断定是吴人主使吗?”

    叔孙氏微微一笑:“季氏没有这样地魄力,如果我所料不差,必是阳虎与他那儿子季孙斯蛊惑,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反悔,不过他虽不杀吴使,怕也不会放了,必然派人赴吴国问责,抢占先机,这样吴人一旦向我鲁国索要庆忌时,他就可以拿吴使行刺的事来搪塞,拖延时间了。”

    孟孙氏恍然,叔孙玉又问:“就只这些消息吗?”

    那人呆了呆,又道:“是,旁的……没什么消息了。季孙公子把吴使关押起来之后,便驱车赶往东城去了。卑下一路跟随,听他与相识的公子说要去尼邱山下演练田猎之技。还与两位朋友约定今晚去鹤鸣馆饮酒。哦,对了,还说他昨夜送与庆忌公子六个美人,庆忌公子一夜寻欢,连御六女,让那六个从不愿入侍豪门地舞伎身心俱服,再也离不得他片刻,今日一早他去接庆忌公子时还见那六个舞伎苦苦哀求,甘愿从此侍奉于……”

    叔孙玉听到后面乱七八糟。没有什么有用的话。把眉一皱,摆手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两个家将连忙躬身退下,叔孙玉把眉一扬,嘿地一笑,孟孙子渊气闷不已,问道:“你笑甚么?”

    叔孙玉目光烁烁。沉吟着道:“我在想……昨夜的事,只是庆忌一人的主意呢,还是阳虎、季孙斯之流为了促使家主早下决心,所以与庆忌合谋。亦或就是季氏自己弄的一出好戏?城门现刺客身份,乃吴国行人的御者,季氏之子又到处宣扬庆忌昨夜一刻不曾离开府邸,只与他所送的六个女人寻欢……。啧啧啧,若非是我亲生女儿对我所言,连我都要怀疑他昨夜是否真的来过了。”

    孟孙子渊瞿然变色,紧张地道:“子玉,如果季氏才是主谋,那就真地坏了。你我两家合起来,也只勉强抵敌地住他。如果他是主谋,说明他已下定决心。不惜与你我两家决裂,也要相帮庆忌,出兵伐吴。如果让他计成,我们大势去矣,说不得,我们还是先下手为强吧!”

    叔孙玉眸光一闪,突地喜道:“啊!我想起来了。不会地。一定不是季氏的主意。昨夜庆忌前来,要我女儿转述地话里。曾提到或借兵,或借城,还劝我与其阻挠,不如参予。嘿嘿,如果季氏已然决意助他,他何必留有余地,还来拉拢我呢?”

    孟孙子渊惑然道:“这小贼如此奸滑,不会是使计稳住你么?”

    叔孙玉是聪明人,孟孙子渊性情粗鲁,心机倒谈不上多少,可他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听在叔孙玉这足智多谋、又复多疑的人耳中,可不会简单听听就算了,一件平平常常的事落入他这样地人眼中,都能忖测出对方不知多少阴谋诡计,这种决定一家一族命运的关键大事,他哪敢马虎,所以越想越觉不安,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孟孙子渊双手扶膝,目光炯然,只待叔孙玉同意,便拍案而起回去调兵,但叔孙玉沉吟半晌,眼中的杀气渐渐收敛,垂目片刻,叔孙玉忽地抬头,慢吞吞说道:“三桓内战,最好地结局,胜负各占一半。季氏门下人才济济,有阳虎、公山不狃、仲梁怀一众豪杰,说起来他地胜算还要大些,况且……庆忌尚有三万雄兵的话虽未必可信,但是万余兵力应是可能之事,我们若与季氏作战,庆忌必助季氏,庆忌背后又有卫国撑腰,如果季氏向卫国借兵平乱,那时你我该如何是好?”

    孟孙子渊终究不如叔孙玉思虑周详,听他一说,脸上变色,那挺起地腰杆却渐渐塌了下来。叔孙玉轻轻一叹,蹙眉说道:“如今之计,不动刀兵而消弥祸患的唯一办法,就是请国君还鲁,而且要把他掌握在我们手中,这才是稳妥之计,子渊兄,你以为如何?”

    孟孙子渊听了他方才的分析,也不敢再一力主张动武了,毕竟,他的目的是存己,而不是与季氏偕亡,孟孙子渊思索良久,迟疑道:“但……君上肯回来吗?而且,当初逐君赴齐的,也有你我一份。我担心……”

    叔孙玉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也。这样吧,你我各遣一人,共赴齐国,先与君上接洽一下,探探他的口风,如果君上同意返鲁,我们也好安排一切。子渊兄,所遣之人必须机灵多智,能言善辩,如果君上不欲归鲁,怎么也要说动了他才好。只要君上肯回来,那就好办了,他想坐稳君位,怎么离得了你我的支持?季氏一日不灭,他就不会调过头来对付你我,而季氏……”

    叔孙玉微微一笑,一字字道:“季氏只可弱,不可亡,三桓鼎立,方可长存!”

    孟孙子渊想起三桓世家之间地复杂关系,苦笑着一拍身旁一根厅柱,叹道:“不错,就如这厅中的柱子,矗在这儿固然碍事,可是难道能把它推倒不成?唉,既不能动武,那只好用用你之计了。”

    叔孙玉欣然道:“如此甚好。”

    他“啪啪啪”三击掌,一个家仆应声出现在门口,叔孙玉吩咐道:“唤培良来。”

    过不多久,一个三旬左右地男子匆匆进入客厅,叔孙玉对孟孙子渊道:“事不宜迟,既然你也同意我的主意,那么咱们马上便派人赴齐。培良的从妹是君上甚为喜爱的一位如夫人,君上与培良也相熟的,我叔孙世家便派培良去,子渊兄可先回府,待我嘱咐两句,便让培良去你府上,与你季派的人一同赴齐。”

    三桓世家,分分合合,叔孙、孟孙两家现在虽是亲密的合作关系,但是同时也存在着权力地竞争,这样地大事,自然要两家一齐派人,互相监视才行。孟孙子渊点头答应,匆匆抱拳一礼,起身离开了。

    叔孙玉目注他离去,心中暗笑:“庆忌啊庆忌,饶是你机关算尽,又能奈我何?若非你这一手,孟孙子渊还不会这么容易从了我的主意,说来你倒是助了我一臂之力了。嘿,只待鲁君归国,一切僵局迎刃解,你这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地脚了。”

    叔孙家博大的后院,有草地有水池,李寒正在教授竞技要领,叔孙摇光也在队伍当中,亲自督导训练,此时大家练的满头大汗,刚刚解散到林荫下休息。叔孙摇光似男儿一般,一脚踩在石凳上,手里端着一碗酸梅汤,刚刚喝了两口,忽见两个亲信家人走来,知道他们他们是去监视季氏和雅苑的眼线,连忙唤到眼前询问消息。

    两个家将把对主上说的话对叔孙摇光又说了一遍,叔孙摇光脸上顿时露出古怪神气:“那个奸诈小子,不但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还挑起季氏对吴国的嫌隙,动的好心机!”

    她哼了一声,举起碗来慢慢啜了一口清凉的酸梅汤,忽又想到:“咦……鲁脍六美被他收入帷帐了?这小子很厉害么?哼,我那一脚,怎不踢残了他!”

    这样一想,忽记起昨夜几乎赤身露体地被他压在身下,隔着一层薄薄的小衣,肌肤相接感觉到的些许异样,白净如玉的脸上顿时腾起一抹嫣红,自羞自恼地道:“呸呸呸,我一个姑娘家,这是在想什么?”

    李寒蹲着碗酸梅汤,蹲在一棵树下正跟叔孙四卫套近乎,忽见摇光小姐呸呸连声,连忙故作关怀地迎上来,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叔孙摇光红着脸瞟他一眼道:“还能怎么?汤里……有沙子呗。”

    李寒眉头一皱,立即回喝道:“真是没有规矩,是谁盛的汤,怎么把汤底给大小姐盛上来了?”

    叔孙摇光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第067章山雨欲来

    季孙斯赶到尼邱山前的田猎场时,庆忌与众公子正坐在席上饮宴。酒宴很是丰盛,除了各位公子从家中所携来的果蔬酒肉,火堆上还架着一头烤得吱吱冒油的麋鹿,这是他们今天的猎到的最大的一头猎物。

    这只可怜的麋鹿被大呼小叫的公子军将士现后一路追杀,先是中了两箭,箭矢轻飘飘的未伤要害,浑若无事继续前奔。又被一柄夷矛掷在背上,矛杆摇摇晃晃,还是没有伤了要害,紧接着田猎时大多只用来捕猎活兔的一张鱼网也扔了出去,却扔到了鹿的前面去,倒霉鹿一脚踏在鱼网上,拖着鱼网与公子们继续顽强斗争,直至力尽,最后被战车车轮活活辗过,这才一命呜呼。

    最后猎到这头鹿的是田大夫之子田生,田公子对自己到底是怎么抓住这头死鹿的过程讳莫如深,只是洋洋得意,大讲他如何骁勇擒得这头麋鹿的战果,大家也没人去拆穿他。待家将们把那头麋鹿开膛破腹收拾好了架在烤架上时,他更是兴高彩烈、满面红光地跑去亲手摇动烤架烤制麋鹿,不断地抓着盐巴和各种佐料向焦黄的鹿肉上洒着。

    庆忌见他兴致勃勃,递给他一把锋利的鲁削,要他烤熟了麋鹿后亲自切割分享诸友,田生自觉大有面子,连忙接过削来,把已烤熟的鹿肉一片片切下来分给大家,饮酒吃肉,其乐融融,众人吃得十分开心。

    季孙斯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林荫树下,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谈笑风生,竹席上摆着各色精美轻便的漆竹器皿,里边盛着酒肉饮食,大家席地而坐。武器盔甲随手放在身旁。就那样毫无顾忌地以手抓食,又以大碗干杯,果然豪气干云。

    见到季孙斯来了,庆忌和孙敖三五知己连忙迎上去把他拉到席上,二话不说先递过一个大碗,季孙斯被兴高彩烈的朋友们先灌了三大碗酒,已是微有醉意。这才以手抓着块黄澄澄的烤鹿肉,一边有滋有味地大啖其肉,一边对众人眉飞色舞地讲述他领父命查抄吴国驿馆的丰功伟绩。

    这场欢宴持续了很长时间,没多久年纪最小的那个公子已喝得酩酊大醉。脸蛋潮红地躺在席上呼呼大睡了,庆忌见了,便知今日这场欢宴将要成为整个下午地主要节目,“公子军”成立之日轰轰烈烈地大练兵运动,恐怕是要只限于上午那三分钟热度了。

    眼见季孙斯也喝的醉眼朦胧,满头大汗,庆忌便扯着他一同到了河边,寻了处清凉清净的地方,此处草地茵茵,树木繁茂。枝叶横亘河上,山泉水哗哗奔淌。如丝如绸地漫过一块虎头似的青绿色岩石,砸向下边一个小潭,漾起翻涌的浪花,水汽在空气中弥散,凉意沁人。

    二人脱了靴子,把脚浸在清凉的水里,庆忌便把上午练兵车的种种情形对季孙斯描述了一遍。然后苦笑道:“季孙公子。看来如果较量车技、战技,我们地胜算实在寥寥啊。而且……十天时间,要把这些公子训练成精兵,且不说无人有那个本事,就是有,他们也吃不了那个苦啊。我想,咱们想的那些办法,看来真的是要用上了。”

    季孙斯会意,嘿嘿笑道:“无兵不诈,用些诡计有什么打紧?既然如此,那我回头便分别嘱咐他们做些准备,嘿嘿!这些东西是不需要训练的,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只是……这样一来咱们这田猎训练还要进行下去吗……”

    庆忌笑道:“自然照样举行,一来嘛,可以让共乘一车地公子练习一下配合之法,二来各位公子都不大熟悉驭车,能否在疯狂行驶的战车上站得稳当的更是一个大难题,这还是需要练习的,而且这种赛车式的驭车之术,诸位公子深以为趣,也不用担心他们感到腻烦。况且,半日习武半日休闲,这样逍遥自在的射猎,季孙公子不觉畅快吗?”

    季孙斯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不过……呃……如果带女人来……,没有关系吧?”

    庆忌一摊手,失笑道:“有什么关系呢?咱们练的是什么兵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女人来更好,男人在女人面前,总是比较要强的。”

    季孙斯大喜,说道:“那就好,不止是公子们想带女人来,有几位大夫们家的小姐听说我等呼朋唤友在此田猎,也向我打招呼要来游玩呢。你是咱公子军的领,总要你点了头,我才好允可。这样就行了。”

    庆忌抬腿踢水,水花荡起,惊走了前边几条游鱼,庆忌微微侧睨向季孙斯,见他醉态可掬,双眼朦胧,便用漫不经心地语气问道:“季孙公子捕了那些吴国刺客,不知令尊大人准备怎么处理呢?”

    说起此事,季孙斯精神微微一振,一拍大腿道:“咳,我刚刚回府时,家父听说是吴国馆驿的人配合刺客行刺,大为恚怒,立即令我把他们抓回来,严刑拷问,一获证词立即处死。不过……,待我捕了他们回府,父亲又改变了主意,令阳虎带回审讯,不过拘押之处改为一处别院,不是我家地牢,似乎……不想把事情闹地太大。”

    庆忌心道:“这才是季孙意如的性格,优柔寡断、处事难决,我欲成大事,说不定还是要靠野心勃勃的阳虎和眼前这个少年公子。”

    庆忌目光一闪,微微笑道:“公子不必抑郁不平,执政大人位居显要,审势度势,看东西自然要比你我长远,如今鲁国季氏威名赫赫,声势远在叔孙、孟孙之上,还不是令尊大人之功吗?”

    季孙斯哼道:“话是这样说,可叔孙、孟孙联手抗衡,家父还不是寸步难行?唉,父亲年老,锐气已失,如果是我,岂能容得他们如此掣肘?”

    庆忌哈哈一笑。双手兜在脑后。仰在青草地上,望着蓝天白云,悠然说道:“我与子斯情同手足,说些不见外的话吧,以季孙大人今日的权势地位,只要运筹得好,由三桓代鲁而治。变季氏一家独大,其实也不是难事。只要能将兵权尽握手中,嘿!何止一家独大?便是取鲁而……啊呵……”

    庆忌话未说完,已打个呵欠。醉醺醺地睡了。季孙斯听了他最后一句话,身子陡地一震,骇然向庆忌望来,只见庆忌已沉沉睡去,出微微的酣声。

    “一家独大,取鲁而……”,那最后一个字庆忌没有说出来,季孙斯已经猜到是什么字,也不敢说出来,何止不敢说。甚至不敢想。从小至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承袭父职。成为季氏家主。最大地野心,就是保持季氏对叔孙和孟孙地优势,始终凌驾其上。

    季氏家主、鲁国执政,虽然距鲁君之位仅一步之遥,他却从来不曾垂涎鲁君之位。或许,两百多年的时光,已经使他们习惯成自然了。就象天下诸侯对周天子一样。周天子如今虽只拥有数邑之地。兵车不足千乘,但天下诸侯只有争霸天下以令天子地野心。却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取而代之,不仅仅是担心成为众矢之地,而是从心底里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可以取而代之。大周地江山已经六百年了啊,一代代的人早就对这种存在习以为常。目前这种政治格局在人们心目中已经成了一种惯性、一种惰性的存在。

    然而,总有一天,总会有一个人率先打破这种惯性的。年轻人的幻想力是最丰富的,年轻人的野心也是最容易膨胀地,庆忌似乎无意的一句话,让醉意朦胧中的季孙斯忽然想到了一个并非不可能的可能。坐了一会儿,从河水中抽回脚,放在轻柔地草地上,草茎触着脚底,有些痒痒的感觉。季孙斯把双脚放平,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上的浮云,一颗年轻的心也越飘越远,越飞越高……

    庆忌合着眼睛,心也跳的飞快,无论哪一个他,都不具备厚黑大成的政治家素质,把野心灌输给季孙斯这样一个胸无大志的浪荡公子,他不免有些心生愧疚,他不知道这对季孙斯来说是福还是祸。或许,以季氏的根基和如今的强大势力,季孙斯会因为野心而渐渐蜕变,成就一番大事业,也可能,安份守己,守成祖业对他来说才是更好的选择,无论如何,这样去影响一个人,让他有种在教唆地感觉。

    躺在那儿,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对他来说不知是恩还是仇的人——伍子胥。如果不是伍子胥荐刺客杀庆忌,那么就没有他席斌地新生。可也正因为伍子胥对庆忌锲而不舍的追杀,才让他疲于奔命。

    当他承袭了庆忌的全部记忆后,感情也不知不觉地倾向了姬僚和姬庆忌,对伍子胥这种反复小人深恶痛绝,方才对季孙斯说出一番隐带诱惑的话,他却突然想到了那个造成他今日这种局面的伍子胥。

    伍子胥疲于奔命的时候,与自己今时今日的情形何其相似?他逃到宋国,宋国正逢内乱,于是他与太子建、公子胜又逃到郑国,想向郑国借兵复仇,然而郑君不同意借兵,他报仇心切,居然恩将仇报,蛊惑郑国权臣叛乱,结果事败,太子建被杀,他与公子胜又逃到吴国,靠**乞食活命,庆忌之父王僚重用了他,伍子胥被封为大夫,然而因为王僚无意帮他打回楚国去,于是他又投靠素有野心地公子光,并献计杀了王僚。

    这样一个为了一己私仇,不忠不义、反复无常地小人,简直就是农夫与蛇的翻版,可是在历史上,不但没有人计较他见风使舵,见利忘义地丑行,反而被渲染成为一个忠义之士!他本来对这样一个人是深恶痛绝的,然而当他也被迫需要借兵,需要复国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地便走上了和伍子胥一样的道路。

    也许,唯一不同的是,楚王没有派人出国追杀伍子胥,自己有比他更迫于无奈的理由。也许,王僚重用伍子胥,只是欣赏他的才华。而自己和季孙意如本来就是相互利用。所以比伍子胥更有理由不必背负这种感情债。说到底,他的心还是不够狠,不够黑,伍子胥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政客,而他,还差地很远很远……

    不约而同地,两个仰脸向天。闭目装睡的少年人,都轻轻地吁出了一口长气……

    吴国,一片规模宏大的工地上,万千劳役正在工地上热火朝天地干着活。一道土路上铺着一排排滚木,一块块巨大的长方形巨石被役夫们用木棒撬着,一寸寸地向前挪动,一条大而深的壕沟正在挖掘当中,这是未来的护城河。掘出的泥土被役夫们用小车运到一边,搅拌糯米汁,再按一定比例掺入各色土壤,用夯木夯实,建筑城墙。远处,街道地规划已经成形。王宫的方向已经树起了一座座宫殿的木架。

    这里,就是未来的吴国都城——姑苏城。从规划到建筑,已经施工一年有余。阖闾夺位后,就与伍子胥筹划建造一座可藏雄兵、可贮百万黎民地大城做为吴国的新都,如今看来,到今年年底就能完工了。

    姑苏城外用来建雉楼的位置,役夫们光着膀子,绳索紧紧勒在黑红的肩头。拖着沉重的石碾正在碾压着地面。平坦的地面上停着一辆马车,一位博带高冠的大夫正在车前拱手而立。片刻的功夫。只见一位身着葛袍、脚穿草履,魁梧高大、满头白的男子从筑城工地中大步走出,后边跟着几位工师。

    那博带高冠的大夫连忙迎上前来,施礼说道:“相国大人,郁平然奉大王之命,出使鲁国,特来拜见相国,不知相国还有什么吩咐。”

    原来,这满头白、满面红光,身材高大,三十五六地壮年男子就是相国伍子胥。他国字脸庞,颧骨很高,重眉,一双炯然有神的眼睛,嘴唇抿着,自有一种刚毅。

    见了大夫郁平然,伍子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走到他面前道:“哦,郁大夫出使鲁国,是本相与大王商议过地,你的使命,都了解了?”

    郁平然谨声道:“是,大王吩咐过了,平然铭记在心。”

    伍子胥把浓眉一挑,厉声问道:“可有把握说服鲁国三桓斩杀庆忌?”

    郁平然一呆,惶恐道:“相国,下官实无把握。”

    “哦?”伍子胥把浓眉一拧,问道:“那你此去,意欲如何?”

    郁平然素知伍子胥秉性刚直,同时也有些刚愎自用,最容不得别人与之意见相左,如今他在吴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己这样说难免不讨他的欢喜。但是如果胡吹大气却完不成使命,回来后还是一样要受罚,思前想后,只好鼓起勇气道:“相国大人,鲁国上下素以仁义自夸,如今庆忌托庇于鲁国,欲使季氏杀庆忌,恐其不肯担此不义之名。下官此去,尽力说服,如不能成,则力促鲁国逐庆忌而返卫国,庆忌被逐,声势必衰,人望一失,纵然人在,也难对我吴国构成威胁。”

    伍子胥忽然转怒为喜,放声大笑:“正该如此。哈哈哈,你若在我面前都不敢直舒胸臆,到了鲁国如何能放胆直言?哈哈,我果然没有看错了你。不错,此去你正应预做准备,如能迫季氏杀了庆忌那是最好,若是不成,也当退而求其次,把他从鲁国赶走。庆忌无地无财,能据兵自守,与我王相抗,靠的就是响彻天下的武勇之名。今日鲁国逐之,颜面尽丧,来日还有哪国肯看重他?嘿,武威一失,他的路也就走到头了。”

    伍子胥欣然说完,看着郁大夫,郑重地道:“武事,必以文事藻饰之;文事,必以武事恃仗之。此去鲁国,不能只凭三寸之舌,便妄想说服了三桓。你自去吧,本相会调集数万甲兵,陈于吴鲁边疆,以作威慑,助你成事。”

    郁平然大喜过望,连忙拱手过顶,深揖折腰,激动地道:“郁平然……谢过相国,此去鲁国,平然定竭尽所能,对庆忌或杀或逐,必达目的,不负大王厚望、不负相国所托!”

第068章 天下熙熙

    经过一个上午的疯狂训练,下午公子们懒洋洋的都不愿动了,庆忌假寐一阵,却回到田猎场,让英淘学着那些公子们驾车的手段,狂驱战车,自己站在车中以便适应这种车。

    庆忌在战车上尝试了几次,英淘驱车平稳时,他射出的箭矢十中七八,还算准确,若是如那些公子们的驭车度,准确率就陡然降低到四成以下了,有时颠簸的厉害,一枝箭射出去便鸿飞冥冥不知去向了。

    唯一令他稍安的是,站在车上持戈作战,以他的臂力身手,虽然脚下颠簸站立不稳,倒也还能使得出六七分战力。庆忌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脱去战靴赤着双足踏在车上,凭着更灵敏的触觉,在车上果然站的更稳了,经过几番驰骋,已能逐渐适应在狂奔的战车上舞戈搭箭的动作。庆忌大喜,暗忖如果照此练上十天,自己基本上已能挥出正常的车战水平了,虽然他的车战水平并不高明,不过再搭配上与季孙斯所商议的那些阴谋诡计,或可一战。

    天将黄昏,公子们启程返城,此时酒醒力猛的公子们倒是精神十足,一路上还唱起了鲁国的战歌,这古战歌语句中多用叠字音,晦涩难懂,听不出几个具体的字音来,但是十余公子齐声大唱,倒颇有气壮山河的豪迈气概。歌声至入城尚不止,引得许多路人侧目,众公子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中反而唱的更是得意洋洋,庆忌看的十分好笑,以他的实际心理年龄。已经很难理解这种少年人地心性。完全不明白他们看似必胜地信心从何而来,丝毫不曾考虑落败时的困窘,不过身在其中,庆忌还是不知不觉地被他们的乐观情绪给感染了。

    庆忌拍拍被太阳晒的犹有余热的车栏,低声哼唱起来:“日落西山红霞飞,公子田猎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红缨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自觉唱的好笑,庆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在一旁。孙敖兴致勃勃地问道:“公子所唱的是吴国的战歌吗?”

    庆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正是,哈哈……”

    这些公子们都是公卿大夫们的儿子,住处都在西北方向,那里靠近鲁国宫城,用现在地话讲就是高档住宅区。十五六辆车子浩浩荡荡驶过曲阜宽阔的大路,拐进内城时。在紧靠公卿大夫住宅外围的一幢宅院中,两个男人正对坐议事。

    这幢宅子虽不如公卿豪门那般气派,但是高墙斗拱,飞檐翘角,院中花木琳琅。曲苑幽深,也是极佳的一幢居所。听到街上传来的豪迈歌声,正对坐叙话的两人语声一停。其中一人捻须奇道:“这是什么人在街上喧哗,来人,且去看看。”

    不一会儿,一个家仆跑回来禀报,是十余家大夫地公子去城外田猎归来,内中还有吴国庆忌,听路人说。他们十日后是要与叔孙世家较量田猎之技的。

    堂上端坐的两人不禁失笑。摆摆手屏退了下人,又复言谈起来。大司寇孙叔子家公子孙敖与大司马叔孙玉的爱女摇光打赌较技的事已经传开。朝野皆知,他们自然一听就知道外边是些什么人了。

    堂上坐地这两人,一个五旬上下,身材文弱,皮肤白晰,颌下三缕微髯,虽无威武之气,但神色从容,颇具雍容气度,对面一个大汉穿着一袭葛袍,肋下佩剑,四十多岁,身材虽不甚高,但身躯健壮,魁梧有力。一张大脸较为丑陋,断眉阔口,肤色黎黑。

    这两人正是鲁国当朝执政季孙意如门下三大家臣之中的仲怀梁和公山不狃。就象三桓世家如今季氏一家独大一样,季氏门下三大家臣,如今也是阳虎一家独大,仲梁怀、公山不狃颇受冷落,权势大不如前,三个家臣之间本来也是勾心斗角互相拆台的,如今阳虎权倾朝野,这两人便勾结到了一起。

    那五旬上下长相文弱地男子就是仲梁怀,他笑叹道:“这些世家公子、姑娘们居然玩什么田猎竞技,以为奴做赌注的荒唐把戏,实在好笑。不过,庆忌一来,不但三桓之间的关系更趋紧张,就是这些少年公子们也跟着掺和进来,哼,此人颇不安生啊。”

    公山不狃两道断眉一蹙,说道:“自来亡奔他国的人,又有哪个肯安份了?本来,阳虎献策攘助庆忌,藉机夺取兵权财权,是对主公有利的。然而,叔孙玉老谋深算,孟孙子渊性情暴烈,他们既窥破主公的意图,又岂肯坐视?我担心,三桓相争,是祸非福啊。”

    仲孙梁微微一笑,公山不狃说的冠冕堂皇,好似全为季孙意如打算,他心中自然明白公山不狃反对地真正原因,是阳虎也能藉机爬地更高,而阳虎一旦成功,他们两人更是屈居其下,再无翻身之力。

    仲梁怀也不说破,笑道:“是啊,如今主公是鲁国执政,代行鲁君之权,权柄一时无两,叔孙、孟孙两家也不得不看我家主上的眼色行事,何必还咄咄逼人呢,万一叔孙、孟孙两家狗急跳墙,他们合兵一处,力量并不弱于主公,到那时两败俱伤,恐非我季氏之福。”

    公山不狃欣然道:“正是,仲兄所言与公山不谋而合,今日拜访仲兄,正是为了此事。你也知道,主公如今宠信阳虎,咱们地忠言他是不大听得进去的。但是你我都是季氏家臣,不管主公采不采纳,咱们总不能坐视主公步入困境,总要想些办法才是啊。”

    仲梁怀双眼微眯,淡淡笑道:“那么,公山贤弟认为,我们该当如何呢?”

    公山不狃身躯微微前倾,目注仲梁怀。沉声说道:“主公欲削叔孙、孟孙之权。缘由全在阳虎一人。愚意以为,应从阳虎处下手,灭其气焰,离其宠信,只要主公疏远了他,不再听信他的话,那时你我再劝谏主公,必可使主公及时收手,三桓修好。”

    仲梁怀直起腰来,双手按在膝头,问道:“公山贤弟可有良策?”

    公山不狃道:“仲兄。我认为,要打击阳虎,只需两个字,一是合,一是拆。”

    仲梁怀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说道:“愿闻其详。”

    公山不狃解释道:“合。是与士卿大夫们联手,阳虎如今虽非鲁相,实掌鲁相之权,朝中大夫对他一介家臣登临众卿之上,怕是没有一个满意的。虽说那些公卿大夫们与我们也不大合得来。但是打击阳虎,却是我们共同的目的,只要我们有心。未尝不能合作。”

    仲梁怀眼中放出了光芒,连忙道:“慢来,慢来,说详细些。”

    “是。仲兄,咱们主公门下,分为两派,一派是公卿大夫、出身显贵。一派就是我们家臣。主公虽然用着我们最是合意。但是毕竟与公卿大夫们同出一源,别看权柄交付于家臣。他心底里最看重地,决不是我们这些家奴,而是展获那等公卿大夫。”

    仲梁怀苦笑道:“是啊,这是没有办法地事,在主公眼中,我们终是一介家奴,只能供驱策,又怎会真的放在眼里?”

    提起不平事,公山不狃也冷哼一声,然后继续道:“仲兄,稷祠前些日子被春雷击中起火,付之一炬,如今主公不是正想重修稷祠吗?我想,安排你我的人,向主公进言,由阳虎修建稷祠,阳虎为了讨主公欢心,一向是不管什么事都要揽在手中,必定欣然从命。”

    仲梁怀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那又如何?”

    公山不狃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仲兄,社祠、稷祠,皆是神圣之物。稷神乃农神,农乃国之根本,如此大事,庄重肃穆,若阳虎把差使揽在手中承建稷祠,以他一介家奴身份,行此神圣之事,试想,展获等公卿大夫们岂会不恼?他们必会就此事诘难于主公。仅这一事当然扳不倒他,但是你我到时有意无意地透露些阳虎的消息给他们,不由阳虎不倒。你也知道主公的脾气,到时为了平息众怒,阳虎只能做这只替罪羊,哪怕主公只是虚应其事,把他赶离身边,让他回封邑去避祸,他对曲阜,也是鞭长莫及了。”

    仲梁怀喜形于色地道:“此计甚妙,阳虎一向贪功,而且狂妄自大,把这件差事交给他,他只会欢喜不禁,决不会想到随之而来的重重后果,哈哈,公山贤弟,真是妙计,咱们就这么办。对了,少正卯乃我鲁国闻人,此人言词犀利,博学多才,在卿士之中素孚人望,如果有他出面,阳虎更难招架。待阳虎中计,我便想法把消息透露给他。”

    公山不狃也露出了笑意:“好,那么你我便依计行事,仲兄自己不要出面,安排的人一定要机灵些,切勿让主公现意出于你我。”

    仲孙梁捻须笑道:“这可我理会的,不劳吩咐。”

    公山不狃丑陋的脸上也露出会心地笑意,扶膝而起道:“如此,公山不狃就不打扰了,这便告辞。”

    仲梁怀起身相送,想起如能扳倒阳虎,重获主公欢心,不禁开怀大笑。转念一想,阳虎若倒了,今日的盟友公山不狃又成与他争权的强劲对手,若论机谋,自己实不如他,到时还不是屈居其下?

    仲梁怀苦思半晌,忽想起成碧夫人在季氏一门中极有权势,到时若有她在季孙意如面前为自己美言……,仲梁怀一拍脑门,匆匆起身,呼人备车,直奔成碧夫人府去了。庆忌回到府中,下车登堂,在席上坐定,一镬热茶还没煮好,阿仇就自后宅急匆匆地跑来,进了厅门便叫:“公子,公子!”

    庆忌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子。问道:“什么事。可是那六个女子出了什么事?”

    阿仇一呆,瞪眼道:“那六个女子?她们能有甚么事?被我一吓,连哭都不敢哭出一声,若要入厕,都得阿仇点头答应,谁敢生事?”

    庆忌哭笑不得地坐回去,恨恨骂道:“既然无事,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还有,吩咐咱们的人看住了院子,不让她们出去、不让她们接触外人就是了。也不必象犯人般这么看着。”

    庆忌说完见他还傻站在那里,笑骂道:“傻在那里做甚么?还有什么事?”

    阿仇呐呐道:“呃……,哦!是这样,公子,吕迁将军从卫国艾城遣人来见。”

    “吕迁派人来了?”庆忌闻言大喜。自与吕迁等人分手,他自带两百亲卫赴曲阜。吕迁带着其余的人马直接回了艾城,两地相距遥远,自己地大本营是甚么情况他此刻一无所知。他在鲁国争取助力,但是根本地力量还是要靠自己,整日里记挂着艾城那边地消息。如今总算来人了。

    庆忌忙道:“人呢,快快带他来见我。”

    “诺!”一见庆忌欣喜急迫的样子,阿仇不敢怠慢。连忙出厅唤了来人,信使一共四人,都是庆忌亲信的手下,他们换了行商打扮一路赶到曲阜,此刻还是一副卫人商贾地模样,亏得如此,若做吴人打扮。怕是一进城就被大司寇孙叔子抓进做苦力了。

    四人见了自家公子。欢欢喜喜上前拜见,庆忌长身而起。一把扶起他们。看着他们,想着他们是从艾城来的,那种感觉就象一个无根的游子突然找到了自己地家。尤其是,他们是自己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醒来时追随身边的人,又是在那时被自己派去卫国。

    现在突然看到他们,那时的场面仿佛突然重现在眼前。看到他们,在记忆中已越来越淡漠,越来越象是一场梦幻的前世突然又回到了他地记忆中,那个似乎已永远遗失了的世界在满腔酸楚中又回来了,他们就是自己过去与现在、旧世与新生的见证者,庆忌心怀激荡,连眼睛都湿润了。

    四名士卒见公子真情流露,还以为是见到他们欣喜所致,不禁为之感动涕下,五个人地手紧紧握住,好半晌,庆忌才平静下来,连声说道:“来来来,坐下说,都坐下说,你们远路而来,风尘仆仆,不必拘礼了,全都坐下。”

    四人依言坐下,庆忌立即迫不及待地道:“艾城如今怎样?咱们还有多少人马?卫国如今情形如何?还有,可曾找到藏身楚国地掩余、烛庸两位公子,你们快快说给我听。”

    庆忌一迭声问,四人也知公子情切,连忙由那为的信使答道:“公子宽心,咱们艾城一切安好。咱们当初回艾城时两千人,加上留守艾城地军士,以及6续赶回艾城的散兵,最后重聚了约五千五百人。新近,吕迁将军、荆林将军又招募近千名新兵。两位将军经营艾城,开荒种地、又遣士兵行商打猎,再加上卫国国君拨付的财物,足以支撑大军所需。”

    庆忌一颗心终于放下,喜上眉梢道:“那就好,那就好,阿仇,茶汤开了,快给四位兄弟斟茶。”

    阿仇是庆忌亲卫,四个小卒哪敢让他倒茶,一边说着不敢,便有一个信使站起,取陶碗陶勺盛出几碗茶来,先给庆忌恭恭敬敬呈上一碗,才满脸崇敬地接着言道:“公子现在可是坊间流传的英雄人物呢,我兄弟几人这一路行来,坊间四处流传着公子如何大败盗跖之事,都说公子有天神附体,只威风赫赫地往那一站,盗跖的数千盗贼便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被吓得落荒而逃呢。”

    “是啊是啊,”一名信使紧接着一脸兴奋地说道:“我等途经曹国时,听到坊间都在感念公子地英名呢,曹国紧临鲁国,素来受盗跖之害甚深,公子这一战,可是威名远播呀,我等一路听得这些对公子的美誉,无不欢欣鼓舞。”

    庆忌微微一笑,浅茗了一口茶,才淡淡道:“坊间传闻,不足为凭,盗跖一战,仅是凭智取罢了。掩余、烛庸两位公子情形怎样?”

    因为当初不能确定庆忌在鲁国待多久,何时返回卫国,所以当时吕迁吩咐去楚国散布庆忌在卫国的消息,同时寻找两位公子地细作一俟有了准确消息,要马上赶回卫国艾城。因此是否已经有了两位公子的消息,庆忌也要询问他们。

    为的信使道:“我们兄弟来的时候,还没有人捎回两位公子的消息。不过我们路过曹国的时候,倒是听说了一些有关两位公子的消息,只是尚不能证实。”

    庆忌忙道:“不管真假,你且说来。唉,你等不知,我在鲁国,由于身份使然,朝中公卿不便向我透露与吴有关地消息,我又不便去市井间探访,现在如同瞎子、聋子,多知道一点消息,对我在鲁国地进退大有助益。”

    信使道:“是,公子,卑下到曹国时,正好吴国的使节刚走,听他们地人散布的消息说,掩余公子和烛庸公子原匿于徐国和钟吾。两位公子各有兵将三千余人,楚王收容,令两位公子驻守于舒城。不过姬光派伯攻伐舒城,大获全胜,如今不知两位公子又逃往何处了。”

    徐国和钟吾国,是附庸于楚国的两个小伯国,两国都是不过一县之地的小国家,兵车都没有一百辆,城池更是小的可怜,起不到什么城防作用,六千对一万,原本就是一场难打的仗,何况伯也是一员极骁勇的战将。

    庆忌听的紧张,忙问:“此中详情到底如何,你且细细说来!”

第069章 风暴之眼

    信使禀奏道:“卑下特意寻到当时在吴国使臣宴上侍候的一个乐师,使了些钱财哄他说出了经过。据吴使说,伯攻舒,于舒城三十里外安营扎寨,以箭射战书入城。掩余公子坚守不出,但烛庸公子认为舒城险不足恃,不如以逸兵战疲兵,主动攻击。

    哦,这些,是降了伯的兵将招出来的。两位公子当时争执不下,烛庸公子便引本部人马杀出城去,掩余公子无奈,只得开西城与之夹击,伯兵马众多,然而远路而来多有疲兵,因此双方战成一团难分胜负,此时伯于兵车上见两位公子部下多为吴人,便令手下数百亲卫齐声高呼:你等父母妻儿尽在吴国,若不知悔改,与吴交战,大王将灭你三族了!许多士兵闻言心生惶恐,抛戈弃甲,投降了伯……”

    说到此处,那信使脸上露出异色,显然也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妻儿。庆忌见了不禁心中一凛,他知道自己的兵将对他忠心耿耿,一是因为他的勇武之名,令武士最是倾服。二者,他待下宽厚,赏罚分明,属下感其恩德。三则是伐吴只输在了姬光的行刺之计上,正面作战,还不曾大败过,手下兵卒未起异心。

    如今信使的这番话提醒了他,招募非吴藉士兵看来已是迫在眉睫的一件事,否则单纯倚赖吴兵,一旦姬光使这攻心之计,就算部下不会哗变,至少也是士气涣散。庆忌心想:“待这些信使返回时,一定要写封密信嘱咐吕迁,尽可能的多招募士卒。反正荒山荒野到处都是,叫士卒们开辟田地自给自足还是办得到的。”

    庆忌正在沉吟,那信使又道:“两位公子见势不妙,只得引了残兵败去,至于退去哪里。那吴国使者在酒席上却没有说。”

    庆忌嗯了一声,沉吟道:“他们不曾落在伯手上便好,楚王奸诈,令二两位公子守一孤城。不派一兵一将相助,分明打的是使其自相攻杀,安坐以待收功的主意。掩余、烛庸两位公子并非蠢人,此番吃了败仗,必能看破他的用心。只消知道了我地消息,一定会想办法离开楚国投奔卫国的。”

    那信使道:“公子说的是。说到卫国朝中,倒没有什么大事,哦。对了,卫国国君新近迎取了一位夫人,是宋国国君之女南子……。”

    庆忌一愣:“卫君……迎娶了一位新夫人?”

    他知道卫侯好男风,身边养着许多娈童。目前身边最得宠的是一个叫做弥子暇的美貌少年,宫中地几位夫人和众多的侍妾一年也不会蒙卫侯恩宠一次,他怎么会又去迎娶新夫人?况且他现在年纪已有五旬,那位宋国公主甫嫁。应该尚是韶龄女子吧,怎么却以堂堂一国国君之女的身份嫁了这么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难道因为貌丑,才用来做了政治联姻地工具?

    庆忌把心中疑问一说,信使脸上便露出些古怪的神气:“公子,这位南子夫人十分美貌,见过她的人说她有如谪仙一般,令人望而落魂。只不过……咳。听说这个女子为人不太检点。在宋国时便有几位大夫为了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宋君怕辱了门风。这才把她嫁到卫国。

    不过,这位南子夫人很有手腕,到了卫国没有多久,就得到了卫侯的宠信,并联络了朝中一班权臣。如今,卫国宫中的事情不但尽皆交予南子夫人管理,连朝中的事,她都可以过问,许多人背后都说南子夫人是卫国的第二位国君呢。”

    “哦?”庆忌听到这里心中不觉一动,这个南子刚刚嫁去卫国,就有这般能耐,时日一久,对卫国朝政的影响力该有多大可想而知。自己借卫国之城,又受卫侯馈赠,全赖自己生母乃卫国族亲,但是说起来,自己与卫侯谈不上什么亲情,只不过卫侯虽生活糜烂,政事也不大理,但是有名望地人去投他时,特别的好客而已。以后要借助卫国之力的地方还有许多,这位南子夫人既有这般本事,得和她拉拉交情才好。”

    庆忌想到这里,说到:“嗯,我知道了,你们远来辛苦,阿仇,给几位兄弟安排住处,设宴款待,然后好好休息。你们在此歇息两天,然后再回卫国。到时,为我携回一封密信、一份礼物。”

    信使愣了愣,问道:“礼物?”

    “嗯!”庆忌笑笑:“密信是给吕迁将军的,礼物是送南子夫人地。好了,让阿仇置些酒菜,陪你们坐饮一番,然后好生歇息去吧。”

    四个信使拱手而退,庆忌负手在房中踱来踱去,送些什么礼物呢?女人喜欢什么,嗯……,鲜花,送花……有点扯淡了。珠宝手饰?堂堂宋国公主,要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才能让她喜欢呢?还有就是……鞋子、包包、衣服……

    衣服……,庆忌心中一动,连忙寻出一幅鲁缟铺在案上,研了磨,提起毛笔涂涂抹抹起来,亏得少年时学过几年美术,功底还在,只是毛笔作画……,庆忌左右看看,瞧见茶汤滚沸,炉火正旺,忽地想到一个办法,去炉底抽出几根燃了一半的薪柴,吹熄了火,看看那炭化的木杆,正好充作碳笔,便重又取了一卷鲁稿,铺在桌上,细细勾勒起来。

    庆忌画完了,仔细端详一番,轻轻地笑了。女人无不喜欢华服,美丽地女人尤其喜欢华美的衣服,如今这个时代,衣服的款式古朴端雅,但款式太少,自己多少也参加拍摄过几部古装片,那些集古今之大成的衣服美仑美奂,哪怕只有些印象,绘制出的裘衣也十分精美了。

    此时的裘衣也要受周礼约束,天子才可似穿白裘衣,诸侯只能穿黄裘衣,大夫穿苍裘衣。士这一阶级就不可以穿狐或貂裘了,只能穿小羊羔的裘衣。至于士以下地庶民,穿羊毛、狗毛地皮衣就可以了。

    南子是卫侯夫人,仪同卫侯,可以穿黄色兽毛的裘衣。而庆忌在漆城时买地几条上好的雪貂皮都是雪白色的,庆忌也不知道行事一向荒诞地卫侯敢不敢僭越了礼节让夫人擅穿白裘,为了避免麻烦,他设计的这款裘衣兽毛是冲里的。外饰以锦,只在袖筒、衣领处设计了兽毛外翻的结构。因为按周礼,天子与诸候所着皮裘是全裘,同时这时代地裘衣毛都是冲外的。这样一设计,皮毛冲内,不露全裘,那么领口袖端纵是白色也不算逾礼。

    看看自己所设计的这件衣服,想象着它穿在一个绝色佳人身上。款式新颖俊俏,颈部外翻的雪白貂领衬着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庆忌不禁自得地笑起来。

    他对图样又略作修改,标明一些注意事项。便唤来英淘,让他去曲阜墟市,寻一个最高明的裁缝,多付酬资。务必尽快照图样裁制出一件貂皮裘衣来。

    把英淘打出去,庆忌又喝了一杯热茶,起身向后宅走去。今天一通折腾,尤其是下午驾车田猎,骨头颠得也有些酸了,尤其是出了一身汗,此时颇感不适。古代贵族一天至少要沐浴两次。庆忌这个现代人反而不太习惯。不过今天出了一遍透汗,他倒真想马上泡进热水。好好放松一下。

    一进内庭,听说庆忌回来,小雅、叶青等六女满脸欢喜地扑了出来,跪迎庆忌,随即一拥而上,帮他解甲除衣,备香汤沐浴。庆忌不觉有些尴尬,这些女子的确都是无辜之人,却因为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之间地勾心斗角成了牺牲品,庆忌虽狠不下心来杀死她们,不过眼下对她们也是当成半个囚犯来看待的。

    昨夜欢娱,那是因为她们是舞伎,自己是客人,一个付出笑颜和**,一个付出财帛为酬,正是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的,如今强行将她们留下,限其自由,拘其行止,彼此的关系已然不同,再要她们侍候,那就说不过去了,男人可以风流,却不可以下流。

    庆忌表情有点僵硬地挥手道:“不必服侍了,本公子有些疲倦,自去池中浸一浸,除除乏气就好,你们退下吧。庆忌这样一说,六女顿时失色,惶然跪倒不敢言语。庆忌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她们地心意,放缓了声音道:“你们不要害怕,我已经吩咐阿仇,对各位姑娘不许失了礼数。这一次,你们的确是受了无妄之灾,庆忌心中也有些愧意,如今这般处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你们安份守己,我是不会难为你们的,待我大事已定,我会纵你们离去,对你们这些日子困于雅苑也会做些补偿。”

    庆忌语气和善,六女这才知道庆忌并非反悔,再次动了杀心,六人互相看看,还是小雅壮着胆子怯怯地说道:“婢子们不敢有所怨尤,豪门贵介,婢子们见的多了,似公子这般仁心义士,实不多见,婢子们感激不尽。我们这些女孩儿家,本来就是为了取悦男人、服侍男人而生,如今既留在雅苑,侍候公子是我们份内地事,公子就容我们姐妹服侍吧,抛却感激之情不谈,以公子的人品风流,婢子们……婢子们也是心甘情愿侍奉公子的。”

    说到后来,小雅粉脸低垂,腮上升起两抹嫣红,总些羞难自禁的模样。

    庆忌摇头一笑,说道:“姑娘们的情意庆忌心领,今日实是乏了。”

    小雅见他还是不肯答应,心中愈害怕,却不敢再说怕触怒了他,只得与其余五女再拜而退。看着她们惶然的情形庆忌也觉无奈,要取信于一个人原本不易,如今也只能由她们去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早晚她们会明白自己的真正心意,现在也没有必要向她们表白。

    六女娇俏动人,服侍男人又极乖巧,无论怎样难为情地举止,她们都竭力奉迎,不会有一丝不悦亦或推诿搪塞,原本是最佳床伴。庆忌又不是道学先生,若说不动心那是假地。

    但是一则他有受之有愧的感觉,二来这些女子毕竟是欢场中地娇娃,无论是剖心之言,亦或是悲戚欢喜。本是作惯的戏,实在叫人难辨真假。再则,他有大事要做,也不能旦旦而伐。沉溺于床第之欢。况且,如今彼此地关系实在别扭,别看她们是些小女子,谁知道一时想的糊涂,会干出什么蠢事来?明朝有位皇帝,险些被他眼中蚂蚁一般弱小的宫女缢死,前车之覆,不可不妨。自决定将她们暂拘于雅苑之时起,庆忌便决定再不和她们有任何瓜葛了。

    硬着心肠目送六女退下,庆忌吁了口气,宽衣解带。赤条条滑进池中,热水温柔地包裹了他的身体,庆忌把毛巾叠起放在池边,枕上去放松了身体。任由那热水缓缓消释着身体的疲乏,心中却在想着大事。

    吴人既然伐楚追杀掩余、烛庸两位公子,对自己这个最大地威胁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只不知他们对自己又要采用些什么手段,伍子胥除非黔驴技穷,否则料亦不会再使刺客行刺,这种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行刺的次数多了,又不奏效。只会贻笑天下,让人置疑姬光和伍子胥的能力,那么他会怎么做呢?

    卫国那边是自己的根本,是最不容有失地地方,好在卫侯好客,自己与他又是亲戚,只要安份守己地待在艾城,不去参予卫国之事,一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至于鲁国这边,如果一味的坐候季孙意如拿主意,以他毫无魄力的心性,怕是住上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不见结果也是可能的。该如何打开一个缺口呢?

    当初伍子胥的办法……不可行啊。他在郑国鼓惑权臣谋反,就险些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在吴国再次撺掇姬光造反,成功的原因是姬光本是王族,而且掌兵多年。自己毕竟年轻,声望虽在姬光之上,却只是在吴国士卒之中拥有极大人望,而那些将领们更看重实际利益,大多都是姬光门下。姬光调开了自己,弑君自立便有极大把握。然而鲁国情形是不同的,照搬伍子胥地办法根本不可能。

    三桓内部,目前没有谁有那份野心、那份实力能对三桓家主取而代之,如果强要联系三桓内部的野心人士,恐怕自己不能生离鲁国。权臣阳虎如今权势滔天,而且代季孙意如操办军政大事,手下自有一批忠心于他的人,如果说造反,他应该是有这个实力的,但是庆忌判断,即便能说动了他,他也不会成功地。

    三桓世家,两百年的基业,根深蒂固啊,岂是阳虎一个掌权不足十年的人能够撼动的?鲁国地权力结构一向比较松散,除去一个季孙意如,并不能拔除季氏遍布全国各行各业的影响和势力,季氏一门自可再选出一位家主。民国时期四大家族苦心经营20年就能翻云覆雨,何况垂世两百多年的世家豪门,那是多么庞大的力量,只可利用,断不能为敌。可是季孙意如虽有野心,却无魄力,如何才能促其下定决心同自己合作呢?

    庆忌想的头痛,舀起一捧水来洒在脸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好抛开心事,先尽情享受这难得的一刻清闲。此时,孟孙氏、叔孙氏的信使刚刚登上马车,悄然赶向齐国;季氏地使者则奔赴吴国问罪;吴国地郁平然郁大平携了吴王阖闾之命,带着三百侍卫正持节赶往鲁国,风雨欲来云压城,一场政治风暴正在酝酿当中,而庆忌,就处地这场风暴之眼……

    再强烈的风暴,风暴地核心之处也是平静的,只有随着这狂风暴卷,风眼移动,原本处在核心部位的一切才会被这暴风绞成碎片。

    此时的曲阜,仍是一片宁静。季孙意如正在等待庆忌争取到足够多的鲁国大夫支持,以减少来自于叔孟两家的阻力;叔孙和孟孙氏则企盼着鲁君归来,对季氏施釜底抽薪之计;季公子们摩拳擦着,筹备着九日后的田猎赛技。

    而长袖善舞的季氏门下第一大商贾,富可敌国的成碧夫人,也因着仲梁怀的一次拜访,一脚踏进了这风暴之眼……

第070章 一袖乾坤

    成碧夫人府,后花院。

    亭、树、台、琴,一美人。

    微风徐来,吹落一树黄花,花瓣飘摇,落入池中荡漾。亭中女子端坐台前,纤纤十指抚着一具瑶琴,琴声叮咚悠扬,如风入松、如泉落涧、如花之落,幽雅赏心。

    从院门儿望进来,她正背身而坐,看不清她的相貌,一眼望去,只觉身纤如月,长逶迤,衣带飘风,轻腰如折,一副弱不胜衣的娇怯模样。

    稍顷,一位少年公子急急走来,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圆圆胖胖,白白嫩嫩,衣饰华贵,仅那膝间叮当作响的一串美玉佩饰,就足以买下十匹骏马。院门口儿两个侍婢见了他并不拦阻,只屈膝施礼道:“见过公子。”

    那白白胖胖的少年脸蛋红扑扑的,满脑门的白毛汗,他伸出食指凑到唇边“嘘”了一声,胆怯地看了眼院中抚琴的少妇,然后低声问道:“母亲方才可曾过脾气么?”

    两个侍婢哑然失笑,向他微一摇头,那少年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整整衣衫,把胸一挺,迈着方方正正的步子向内行去,只是鬼头鬼脑的神情怎么看也有点可笑。

    这少年就是季孙子菲家的少主人,成碧夫人的儿子季孙笙。当初成碧夫人与艾氏夫人争宠,斗得棋鼓相当的时候,就是由于及时诞下了这个家族继承人,这才大获全胜。最终气急攻心地艾氏夫人愤而自尽。

    这位小公子自幼受父母宠爱,不习文、不练武,等到年岁稍长,玩心以重,要想约束他收心可就难了。到现在已经十三岁了,却仍是整日嬉戏玩耍,斗鸡弄犬,不肯吃苦于学业。使得成碧夫人十分烦恼,眼看他渐渐长大,却无一技之长,是以对他加强了管教,三不五时便要叫来训斥一番,这位小公子是着实地怕了母亲。

    季孙笙蹑手蹑脚地走到抚琴的成碧夫人身后,小心站好,屏住了呼吸。成碧夫人听到身后有人来,双手十指优雅地抬起,往琴弦上轻轻一按,琴音顿止。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季孙笙立即伸出两只小胖手拼命鼓掌。大声喝彩,同时摇头晃脑,却无限沉醉状。

    成碧夫人回身笑啐道:“呸!娘亲唤你来,是要你拍我马屁的么?”

    这位夫人一回身。便令人眼前一亮,如今她已年近三旬,可是看起来肌肤娇嫩,眸澈如泉,相貌仍象二十许人,那眉眼嫣然若画,精致秀雅。一双幽若远山的黛眉、一对妩媚地眼睛。秀气的鼻子、小巧的嘴巴。乍见她的容貌,就象蔽月地浮云突然分开。泻下那满天清辉的刹那。

    美女有许多种,最美的一种叫有女人味儿。一百个女人中可能有一个美女,一千个美女中却未必有一个媚骨天生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举一动、一鼙一笑,天生有种吸引人的味道,叫人见而忘忧,见而思床。

    这位成碧夫人果然不愧是斗倒了季孙子菲的正妻,从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小侍妾爬上夫人高位地**尤物,确实有着颠倒众生的本钱。

    她那一双天生妩媚的眼睛斜睨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今日不随夫子读书,又去了哪里玩耍了?”

    “哦,笙没有玩耍,”季孙笙揪着衣角,紧张地有点结巴,一张白胖的大脸也憋红了起来:“笙随夫子读书倦了,便去院中习射,嗯……我忘了告诉夫子啦……”

    成碧夫人薄怒道:“习射?你能开得了弓,射得了箭吗?又来胡说八道欺哄于我,哼!你这孩子啊,太让为娘失望了,让你学甚么都不成,就只知道玩耍,便是玩耍,也常常输给人家,我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儿子?说,斗蟋蟀又输给人家多少财物?”

    季孙笙一听脸色更红,忿忿地争辩道:“母亲怎么这么瞧不起笙呢,笙赌钱从来没输过,方才和曹家二儿斗蟋蟀,我把他的佩玉都赢来了,还有昨晚,与高宝儿斗鸡,他父亲地青铜酒觚都输给我了呢。母亲若是不信,你看……”

    季孙笙为了表功,一扯袍子,从怀里掏出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想必都是他赌钱得来的战利品,“喏喏,这些都是我赢来的,这件东西是大前天……”

    季孙笙一一讲述着每样东西是怎样赢来的,说的手舞足蹈,眉飞色舞,成碧夫人一双蛾眉蹙起,脸上表情越来越难看,季孙笙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弱下来,最后把头低头,嘟囔道:“啊……我……,母亲,孩儿错了……”

    说着,他抬起头,飞快地瞟了一眼母亲,不服气地道:“母亲又来诳我……”

    成碧夫人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再训斥儿子一番,门口侍婢忽来禀道:“夫人,仲梁怀求见。”

    “仲梁怀?”成碧夫人脸色攸地一变,袖中的双手一下子攥成了拳头,她欲言又止,眼神闪烁着,在亭中急急踱了两步,瞥了一眼还傻乎乎地站在一边地季孙笙,嗔道:“还不回去随夫子读书?再到处乱走,被我知道了,一定打烂你地**!”

    说完坐回蹬上,淡淡说道:“叫他进来吧。”

    季孙笙闻言大喜,今天真是太幸运了,有客人造访,自己总算能逃过母亲一番责备了,要不然杵在这儿听着母亲训话,那感觉真如魔音穿脑,真是无尽折磨。季孙笙心里感激着仲梁怀的八辈祖宗,喜孜孜地跑出亭子去了。

    到了院门口。季孙笙与正候在那儿地仲梁怀撞个满怀,季孙笙险些摔倒,仲梁怀忙一把扶住他,一张老脸笑得象怒绽的菊花,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上下打量着他道:“哎哟哟。少公子,您可慢着点儿跑,要是把您撞伤了,小人可担待不起。”

    季孙笙正是极为欢喜的时候。也不与他计较,推开他便急急跑开了,方才听说母亲叫他,慌得正在斗蟋蟀地他,把自己捉到的那只极品蟋蟀铜头将军随意地藏在了院子一角,如果迟些回去,那蟋蟀给鸡啄走,那可真是欲哭无泪了。谁有功夫理这老家伙。

    仲梁怀笑望着季孙笙离去,又瞟了眼施施然地坐在亭中的成碧夫人,掸了掸袍袖,笑吟吟走进亭去。长揖一礼,恭声说道:“仲梁怀见过成碧夫人。”

    成碧夫人回瞟了一眼,见两个侍婢都候在院门处,便又回过身来。纤纤素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琴弦叮当声中盈盈起身,故作平静地问道:“仲梁怀,你来见本夫人,有什么事么?”

    仲梁怀眯起眼睛打量着成碧夫人,成碧夫人背身站立,一袭天水绿的长裙直曳于地。秀项颀长。两道香肩斜斜削下,鸦黑的秀只用一条细细地缟素带子束着。于肩后直达臀上,纤腰向内凹出一道虹桥似的曲线,与笔直悬瀑似的秀在腰与之间构成一道弦月,一身风流,妩媚不胜。

    “成碧夫人就象一枚成熟的果子,比起当年,风彩愈地迷人了。”仲梁怀暗暗赞叹一声,那时,他在季孙子菲府上做事,正当壮年,如今一眨眼的功夫十多年过去了,自己已是斑斑白,渐现老态,而成碧夫人却风华依旧,想起来不免唏嘘。

    仲梁怀陪着笑脸恭维道:“小人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夫人了,心中挂念的很,今日见了夫人,夫人天香国色、风采依然,小人也为夫人欢喜……”

    成碧夫人哼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道:“仲梁怀,你来见我到底有什么事尽管直说罢了,本夫人也是你赞得起的人吗?”

    仲梁怀脸色微变,微微有些不忿地道:“夫人,这样的话未免令小人寒心了,小人在府上做事的时候,对夫人毕恭毕敬、奉若神明,无一事不为夫人着想,若非小人……,嘿!夫人恐怕未必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吧?”

    成碧夫人猛地转过身来,双目微微一凝,寒声道:“仲梁怀,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威胁我吗?”

    仲梁怀立即满脸堆笑,躬腰说道:“呵呵……,小人哪敢呐。啊,方才见到少公子,说起来,少公子一表人才,渐渐长大**了,仲梁怀见了也为之欣慰呢。看夫人母慈子孝,其乐融融,对这位少公子,夫人想必也满意地很吧?”

    成碧夫人变色道:“仲梁怀,季氏门下人才济济。阳虎、公山不狃皆当世之雄,你有什么本事与他们平起平坐?做人当有自知之明,若非是我暗中相助,你会有如今的权势吗?你的人情,我早已还了,你提他作甚么?”

    仲梁怀拿住了她的软肋,也不想逼人太甚,忙拱手笑道:“夫人对小人地关照,小人可是从来不曾忘记过啊,对夫人,小人是从心底里的感激。小人此来,是听说夫人正组队参加龙舟之赛,这些杂事小人最是熟稔,不知可有什么需要小人效力的地方吗?夫人只要吩咐一声,小人必定全力以赴。”

    成碧夫人拂袖坐回去,淡然说道:“赛龙舟么,不过是本夫人闲来无事,组支船队消遣解闷儿罢了,如今你已是执政大人门下管事,本夫人岂敢劳动你的大驾。”

    “哪里哪里,仲梁怀一日是夫人门下家奴,一生都是夫人门下之奴,岂敢悖主忘恩?”仲梁怀舔舔嘴唇,狡黠地一笑:“夫人,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执政大人下话来,季氏门下地船队谁若夺冠,便可独家经营三年海盐生意。啧啧啧,三年呐,三年的海盐生意,所得该是何等丰厚,怕不要要堆起一座金山了,夫人真的毫不在意吗?”

    成碧夫人睨他一眼,心道:这要莫名其妙跑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他真有什么办法可助我夺冠么?若是那样,他定是要从中分一杯羹了。不过以独营海盐的暴利,如果他真有办法,与这厌物合作一回到也无妨。

    想到这里,成碧夫人的脸色缓和下来,她扭过身来,正视着仲梁怀,肃然问道:“这么说,你有什么好法子么?那倒不妨说来听听。”

    仲梁怀顿时一呆,他哪有什么竞赛必胜的办法?方才问起龙舟的事只不过是句客气话,找个切入点。总不能一进门就直接了当地讲:夫人,小人马上就要搞垮阳虎了,阳虎一倒,公山不狃必与小人争权,那时还望夫人在执政大人面前为小人美言几句,让小人顶替了那阳虎吧。

    如今成碧夫人真地向他问计,仲梁怀不禁傻了眼,人要脸、树要皮,要是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就这么吱吱唔唔遮掩过去,还怎么还好意思向成碧夫人求助?

    仲梁怀这人在季氏三大家臣中,是最乏才智地一个,若非成碧夫人帮衬,以他的能力是断断升不到如今这个位置地。此人本来就没有急智,一时之间哪里想得到好办法,当下心中急,眼珠乱转,可是脑子里浑浆浆的只有阳虎垮台,自己上位这些念头,旁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阳虎垮台,阳虎垮台……”,仲梁怀那生了锈的脑筋突然“嘎嘣”一下,蹦出来十年不遇的一点智慧火花,想起了一个对阳虎夺权至关重要的人来,仲梁怀不禁一拍大腿,喜不自禁地道:“夫人,小人这里有一个法子,夫人若依小人之法行事,此番龙舟竞渡必定夺冠!”

第071章 玲珑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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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碧夫人神色一动,连忙问道:“什么法子?”

    仲梁怀有了主意,神色也从容下来:“夫人,这赛舟,实际上赛的是操舟之人的本事。咱们鲁人不以舟楫之术见长,可以聘吴人操舟啊,那时还怕胜不了旁人么?”

    成碧夫人晒然道:“真是废话,龙舟竞渡,一年只有一次,原未料到今年执政大人会出此重赏,谁的府上会养着一帮闲人,只为了每年一度的龙舟竞赛之用?再说,吴人也非个个擅长操舟,来我鲁国的吴人大多都是商贾,如今还多被季孙大人拘押起来,如果去吴国寻找,往返一趟,时间上又来不及,吴人?哪里有吴人?”

    仲梁怀嘿嘿一笑,成竹在胸地道:“夫人此言差矣,这吴人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成碧夫人一呆,失声道:“你几时变成了吴人?”

    仲梁怀干笑道:“夫人说笑了,小人哪是吴人呐,我是说……如今咱们曲阜就有一个人,只要找到了他,便可找到足够的善习舟楫的壮士。只要他肯相助,还有何人能与夫人争锋?”

    成碧夫人一喜,连忙问道:“他是什么人?”

    仲梁怀微微一笑道:“当然是现在住在雅苑的那位吴国公子庆忌。”

    成碧夫人愕然道:“吴国庆忌?这……怎么使得?”

    仲梁怀道:“怎么使不得?庆忌此来曲阜带了两百名亲兵,大多是从吴国起就一直追随在他身边的骁勇之士,这些人少有不习水性的。从中再择优异,要夺竞舟之冠,还不是易如反掌?再说,庆忌公子在漆城时。就是借住地夫人府邸,说起来是欠着夫人一份人情的,夫人若请庆忌相助,他岂会拒绝?”

    “庆忌?”成碧面露沉吟之色,已然大为意动。她一口银牙轻咬着薄唇,仔细想了片刻心中已有定计,脸上神色顿时轻松下来,微微侧睨了一眼等候在旁的仲梁怀。说道:“嗯,你这异想天开的主意还算不错,我仔细想想再说吧,今日来找我。就只为了这一件事么?”

    仲梁怀大喜,厚颜笑道:“是,主要就是为了夫人这件大事。不过……小人这里还有一件小事,对夫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小人出身夫人门下,您说夫人不帮我,还有谁能帮我?”

    成碧夫人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好啦,不要花言巧语的,到底是什么事。你现在可以说啦。”

    仲梁怀喜孜孜地说出了自己地打算。成碧夫人听了犹豫起来,半晌方道:“仲梁怀。人贵自知,以你的能力,就算现在的地位,若非有我相助,你也是得不到。以你的才智能力,一旦到此高位,不知多少人会暗中觊觎,频施黑手,你……怕是自保也不足,如要取代阳虎,对你来说,实是取祸之道,我好心劝你,还是安守本份,知足常乐吧。”

    仲梁怀一听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夫人,什么叫知足常乐?昔日成碧夫人得季孙子菲大人宠爱,与艾氏夫人并列,地位已固若磐石,若是知足常乐,又何必令我去寻一个初生地……”

    “住嘴!”成碧夫人攸地站起,明净无暇的脸蛋上透出一抹胭脂般的红霞,她呼吸急促,好半晌才强自抑制下来,拂然道:“好!我答应你,你若扳得倒阳虎,我便助你取其地位。不过从此之后,你可再也不要……”

    仲梁怀哈哈一笑,接上去道:“夫人放心,只消我能取阳虎而代之,鲁国之中,唯有季孙执政大人在我之上,还有什么事是我办不到的?那时自然不会再来麻烦夫人。”

    成碧夫人舒了口气,颔道:“好,仲梁怀,希望你这次能言而有信。”

    仲梁怀自得地一笑,拱手而退:“夫人放心,这是小人麻烦夫人的最后一件事了。小人告退。”

    仲梁怀施施然退下,到得园口,与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正好撞个对面,那人瞟了他一眼,冷哼而过,仲梁怀不以为忤,自顾笑吟吟地离去了。

    那人匆匆走到成碧夫人面前,问道:“姐姐,我方才听说仲梁怀来了,便立刻赶了来,他来找姐姐做什么?”

    成碧夫人冷哼道:“还不是挟恩自重,逼我为他做事。哼,取阳虎而代之?阳虎一代枭雄,岂是他这样的平庸小人所能抵敌的。以他地本事,非要强行取代阳虎,那真是自寻死路。”

    那男子蹙眉道:“姐姐答应了他么?阳虎……可不是好惹的啊,如果得罪了这个人,怕是以姐姐的身份,也要受他百般刁难。”

    成碧夫人叹道:“你放心吧,我答应他的,是他扳倒阳虎之后,才为他向家主进言。凭他?扳得倒阳虎吗?哼,痴人说梦罢了。”

    那男子以拳击掌,烦恼地道:“姐姐,留着此人,终究是个大祸害,依我看,咱们不如找几个可靠地人,把他给干掉,那才一了百了……”

    成碧夫人横了他一眼,嗔道:“成秀,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仲梁怀虽然较阳虎、公山不狃要显得平庸无奇。可是小人伎俩还是懂得一些的,他守着那么一个大秘密,难道不怕我杀他灭口?此人一定有应对之法,好在,他是我的同谋。若非生死两难关头,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说地,且由他去吧。”

    成秀跺了跺脚,只好无奈应允。成碧夫人又问:“对了。让你收购粮食、牲畜、丝漆等物的事,现在进行地怎么样了?”

    成秀道:“姐姐放心,我派了许多人手,不止在鲁国,还远赴齐、曹、郑、宋等国收购,就地蓄于仓禀和牧场之中。现在所蓄之物,足供曲阜所有百姓一年之用了。不过……,姐姐。咱们收购了这么多的粮食、牲畜,丝漆等物,已经占用了巨额的钱财,这些东西放的越久越不值钱。咱们这么大肆收购,今年雨水充足,又不象要生灾荒的模样,如果不能及时转卖出去……”

    成碧夫人轻松自若地道:“放心吧。我决意收购这些东西,是仔细考虑过地。现在南面有吴楚两国磨剑霍霍;而北面呢,齐国晏相与高、栾、鲍、田几家权臣愈斗愈烈;而我鲁国,自庆忌一来,风云迭起,形势一触即,这三处地方。恐怕先后都要出大乱子。战乱一起。民生当其冲,什么天灾也没有这种**厉害。介时我们屯积地粮食、牲畜必定可获重利。”

    成碧夫人经商的眼光向来卓,成秀对姐姐十分信服,听她这么说,便不再进言。成碧夫人是季孙子菲大夫地夫人,以如此显贵地身份经商,在当时来说并不稀奇。

    春秋战国时代,正是中国商人的黄金时代,由于诸侯林立,所以各国物资的交流多倚赖于商贾,因此商人地位极高,甚至比肩于士。齐国名相管仲就出身于经营渔盐的商贾;范蠡、子贡也是先后经商,并无损于一世贤名,原因就是当时商贾并非受人岐视的低贱行业。

    当时季氏门下的贵族们经商的许多,每家都有些生意,要不然季孙意如也不会以经营海盐为赏,要门下各家竭力取胜了。成碧夫人刚刚嫁入季孙子菲家中时,就显示出了凡的经商能力,艾氏夫人赶走了丈夫许多侍妾,唯独留下了她,除了这侍妾成碧会做人,卓越地经商才能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要知道艾氏夫人本是经商高手,所以才能在数年间让丈夫的财产以倍数增加,成碧故意示弱的情形下表现出来的经营能力犹能受到艾夫人重视,其本领便可见一斑了。

    斗垮了艾氏夫人、丈夫也身故以后,成碧夫人便专心经营商业,如今已成鲁国富,富可敌国。当时富商大贾牟取暴利,手段有三,一是舟车并用,辗转异域,利用空间差异赚取暴利。由于路途遥远,所运送地都是珍奇古玩,或高档生活用品;第二种就是藉着资本雄厚,屯积居奇,将粮食、牲畜、丝漆等一类利润本不高的生活必需品屯积起来,天灾**的时候再运去灾区出售,利用时间差异以获取暴利;第三种就是借贷了,借贷自然离不了高利贷。

    这些经营手段正是成碧夫人最主要的三个经营方面。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项可获暴利地买卖,那就是煮盐售盐。那个时代售盐获利是极其巨大的,其利润甚至在经营珠宝之上,如果独家经营三年,那利润的确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巨大财富,有此原因,庆忌夫人对能否夺得竞渡胜利怎会不放在心上?

    她问过了收购米粮牲畜的事,便道:“成秀,你马上去替我办一件事。往城外庆忌军中送些东西,嗯……,送牛十头、猪二十头、羊二十头,再送绢、葛、缟等三车,以作飨军之用。”

    成秀一呆,问道:“庆忌?是从吴国来的庆忌公子吗?我们和他并无什么瓜葛,为何要送他礼物?”成碧夫人淡淡一笑道:“庆忌是我季孙家的贵客,我以礼物馈赠我家客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成秀不明姐姐用意,只好点头答应,成碧看着弟弟离去,微舒懒腰,媚目中泛起一片得意地神采:“今日送你肥牛肥羊,来日要你做我耕牛座马。吴国第一勇士么,呵呵,若有他为我效力,此赛还怕不能拔个头筹?”

    成碧夫人含颦嫣然,浅浅而笑。令人绮念丛生地妩媚脸蛋上露出一丝自矜的甜美笑意。

    这日傍晚,庆忌与公子们唱着春秋版《打靶归来》自田猎场回来,刚刚回到府中,阳虎便到了。阳虎踌躇满志。面有喜色。庆忌练了一天地车战,腹中正觉饥饿,忙把他迎进厅中就坐,命人摆上酒肉,与他对坐畅饮进食,持箸笑问道:“虎兄今日神采飞扬,可是有什么喜事,是不是季孙大人已有决定?”

    阳虎嗨道:“我家主公。休提休提,要他决定一件大事,谈何容易?不瞒你说,我家主公这些日子并没闲着。不断召见各位大夫议事,商议援兵助你,可恨叔孙、孟孙不断阻挠,那些大夫们深知无论是同意还是反对。都不免要得罪一方,是以推诿扯皮,乱出主意,到现在也没个定论。说到这儿,他又安慰道:“不过公子不必过于忧急,借兵助一人伐一国,本是极慎重的事。本来就不是仓促可以决定地。再说,就算主公决意出兵。此时也不是时候,我正在联络各方,为公子铲平阻力,公子只管放心宽住,多多交结士流公子,说不定会有奇效。”

    庆忌知道,各国的兵将都是临战募兵,平时都是农夫,如今这个季节正是农忙的时候,因此各国此时少有大动干戈,进行较大战争的,即便此时季孙意如答应下来,以鲁国的复杂情形,夜长梦多,说不定会出什么事情,现在暂且拖延,努力争取对自己更好地形势,其实也有道理,便欣然一笑,说道:“虎兄说的是,那么虎兄为了何事这般喜悦,莫非……新聘了什么绝色佳人?”

    阳虎哈哈大笑,挟起一片卤肉大嚼,开心地摆手道:“嗳,女人嘛,就象这芥茉,不过是一味作料罢了,蘸上一点,味道更香,不蘸嘛,嗯……也没啥两样。我阳虎不好此道,只不过偶尔寻欢,调剂一下罢了。”

    说到这儿,他忽地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道:“公子,我听说……昨日成碧夫人往你的军营里送了些牛羊布匹,可有此事?”

    庆忌颔道:“正是。”

    阳虎嘿嘿一笑:“这事儿……可不是我家主公的意思,你可收下了吗?”

    庆忌笑道:“管她什么理由,我是来者不拒,让我地兵将吃的饱饱的,战场上才能为我拼死效力。”

    阳虎挤挤眼睛,摸着胡子诡笑道:“成碧夫人为何送你厚礼,莫非是听说了公子夜御六女的丰功伟绩,一时动了春心,想要打你主意?”

    阳虎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越看越笑:“嗯,我看行,公子这般人品相貌,啧啧啧,任哪个女子见了,不想和一口水把你吞了下去。”

    庆忌听了啼笑皆非,他还真不知道阳虎也爱开玩笑,只好尴尬地道:“虎兄说笑了,成碧夫人乃季氏门下孀居的妇人,再则身份高贵,怎可……怎可拿来取笑?”

    阳虎不屑地道:“啊呸!公子一世英雄,怎么也学人家惺惺作态?男欢女爱,只要两情相悦,有谁管得了?孀居的妇人若要嫁人,若要寻个相好,乃是自家之事,主公怎么会管这么无聊的事情?”

    说到这儿他嘿嘿一笑,故态复萌道:“不过……成碧夫人真是一代尤物呢,便连我这素来不好女色的人见了她那妖娆姿态,都要怦然心动,公子……”

    说到这儿他忽省起自己身份,男女之情固然谈之无妨,但是上下尊卑却是有别地,忙呛了一声,端起杯来,一脸正气地说道:“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其人。咱们不谈女人,不谈女人。”

    庆忌哈哈大笑道:“虎兄也相信女人是祸水吗?”

    阳虎侧着头,说道:“女人是祸水?嗯,不错,祸水,来来来,不谈祸水,喝酒喝酒。”

    庆忌见他忐忑,不好再捉弄他,笑嘻嘻地应酬了这杯酒,笑道:“虎兄,你还没说今日有何喜事呢?”

    提起此事,阳虎脸上重现喜色,笑道:“公子不知,执政大人欲重建稷祠,由我主持修建、供神、塑身,并祭祀等一应大礼,呵呵,我家主公如此信任,阳虎岂能不喜?”

    庆忌听了也替他高兴,忙举杯道:“不错,果是一件喜事,来,庆忌也敬一杯,为虎兄道贺。”

    阳虎哈哈大笑,连道不敢不敢,却也举杯,喜气洋洋地干了。

    庆忌干了这杯酒,把杯子一放,心中忽然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妙的念头,仔细想了想,却没摸着头脑,不知这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阳虎见他神气古怪,抹抹嘴巴上的酒渍问道:“公子为何这般神气?”

    庆忌想不出缘由,便一笑道:“哦,没甚么,咱们喝……哎呀,不对,不妥,此事大不妥!”

第072章 软刀子杀人

    阳虎紧张地道:“什么不妥,哪里不妥?”

    庆忌连忙摆手,蹙起眉头凝神细想,阳虎见了便把嘴巴闭起,扶膝瞪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起了什么。

    其实阳虎一说,庆忌便该想起来了,因为那时候建筑是一件大事,而建祭神、祭祖的祠堂或者筑城,更是一件极其神圣庄严的事情,其政治意义非常重大,有幸能主持修建这种重要建筑的人,要第一条就是德高望重,身份尊荣,最好是当世之圣贤,这才容易与天神取得沟通。

    正因其意义非凡,所以能有资格承建这种神圣建筑的人,等于在政治上、在官场上拥有了极高的权威,受到了大众的认可。吴国的伍子胥以相国之尊亲自跑去监工筑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他在那儿,无人威望更甚于他,这种光荣的事必须得由他去担纲。虽说城池规划、建筑都有具体的人去做,但是必须由他来牵头。否则建什么稷祠,不过做一包工头而已,阳虎又岂会这般高兴?

    然而也正因为神祠庄严无比的文化特性,因此使一家奴去主持这样重要的事情,便有些形同儿戏,等若授人话柄了。这样的事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尤其是在鲁国这种特别重视周礼,以礼制为国之根本的国家,就无异于一场政治灾难了。

    庆忌知道这种礼制的严格要求,又比别人多了几千年的见识,知道历史上不知多少人曾用类似的方法给政治对手下套,上墙抽梯,把对手置于火上烤,终成众矢之的的事例,所以才能非常敏锐地感觉到其中的阴谋.换了旁人,无论是季孙意如,还是阳虎。都不可能想的这么审慎,公山不狃出这诡计,本就是以有心算无心,只是他没想到阳虎会向庆忌炫耀,而这个庆忌又看过太多宫廷戏。以致功败垂成。

    庆忌越想越觉不妥,如今阳虎是他最大的助力,可万万不容有失,不过他又怕是自己多疑,所以沉吟半晌,才郑重问道:“虎兄,建造稷祠这件事。是执政大人自己属意于兄,还是有人提议?”

    阳虎本是极乖觉地人,立即听出话外之音,面色顿转凝重,忙问道:“有甚么问题?”

    不待庆忌回答,他又答道:“稷祠上个月被春雷引燃了大火,付之一炬,本来就要重修的,因着公子的事,朝中争执不下。这件事便暂且搁下了。因为借兵伐吴的事如今胶着不见结果,暂时被搁置下来,莫大夫便向执政大人提起尽快重建稷祠。据我所知,执政大人接了莫大夫的奏呈后,询问府中家臣霍开、冼一平,二人向执政大人举荐……”

    说到这儿。他地脸色已变的十分难看。他和公山不狃、仲梁怀同为季氏门下权势最大的三位家臣,都有自己的府院和一众手下,平时并不在季府中听命当差,季孙意如身边还有些亲近的家臣。这霍开、冼一平便是其中两个。

    阳虎得了这差使之后,也曾私下问过自己在季孙意如面前布下的眼线,知道是霍开、洗一平的举荐,这两人因直属于季孙意如,不是三大家臣地属下,但是平素一向与公山不狃、仲梁怀走的较近。阳虎听说是他们举荐,又想不出其中有何对自己不利的方面。还以为他们是眼见公山不狃与仲梁怀失势。有意向自己买好,所以当时还颇有些自得。此时他当然知道其中必有诡计,这两个人只怕是抱着坑害自己的念头了,只是虽然这么想,他还是不明白对方的阴谋所在。

    庆忌见他脸色,也知道举荐他的人恐怕和他并非一路人,这样看来,自己的猜测就确有依据了。于是庆忌把自己了解的祀建礼制详详细细说了一遍,阳虎对这些繁褥礼节一窍不通,听他解说半晌方恍然大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明刀明枪的对手他并不怕,哪知道要去建座祠堂,那堂皇礼教竟也暗含如此的玄机、偌大地杀机。

    庆忌说完又道:“虎兄,此事可大可小,罪名可轻可重,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大可造以声势,直指执政大人。如今叔孙、孟孙两家与大人不合,就算不是出于他们的主意,他们也是会加以利用的。当然,仅凭这么一件事,绝对扳不倒执政大人,可是虎兄做为执行者,那时候……”

    阳虎已一脸阴霾,沉声接道:“那时候,不消执政大人开口,我阳虎为主分忧,也得自请贬斥,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回到我家主公的封邑去,做一门子护院,从此不得踏入曲阜半步。”

    庆忌不语,阳虎是何等样人,内中利害,只消一点他就明白,完全不必自己渲染,以他的机智,此刻怕是早已想通了前因后果,连谁是幕后害他地人都知道了。庆忌沉静地看着他问道:“虎兄既知其中阴谋,现在有何打算?”

    阳虎把浓眉一挑,咬着牙道:“当然不会遂了他们的意,我这便去见主公,就说自己身份……低贱,不配承担建祠大礼,请主公另觅良才。”

    说到这儿,阳虎脸上横肉一阵扭曲,要知此人自尊心极重,最不愿提起自己卑贱的出身,现在要他亲口说出来,心中已是恨极了那使计的人。

    庆忌摇头道:“不妥,此等礼制,季孙大人又岂会不知道?他听人举荐,使虎兄督建稷祠,一是出于对虎兄地信任,相信虎兄能不负所托,尽快尽好地建成稷祠;另一方面,也是季孙大人完全没有想到有人别有居心,存心欲陷虎兄于不义。”

    说到这儿,他冷笑一声道:“这种事,原本就是他娘的猪臊泡,想吹大便大,想吹小便小,如果没有人存心起刺生事,建了也就建了,根本不会惹起什么风浪。所以季孙大人既想不到,又自矜以他的权柄地位。不会有人挑战他的权威,这才欣然令虎兄去做这件事。你若这么回覆季孙大人,季孙大人问起,那时你如何说?直说有人要害你吗?证据何在?到那时徒然让季孙大人知道有人与你不和,哪有半点好处?”

    阳虎脸上的神情郑重起来。肃然拱手道:“公子说的是,以公子之见,阳虎该当如何?”

    庆忌侧着头望天想想,似笑非笑地道:“非常简单,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阳虎忙道:“愿闻其详。”

    庆忌道:“虎兄可去见季孙大人,说出心中所虑。然后请季孙大人择一素有贤名、德高望重的公卿大夫为建祠正使,虎兄可为其佐助,具体事情当然还是虎兄去做,可是上面供着这么一尊神,任他明刀暗箭,再无人能伤得了虎兄分毫。稷祠建成,虎兄可分一半功,同时可得季孙大人欢心,而且可以不着痕迹地消弥这一祸患。至于那施计使谋地阴人么……”

    庆忌挽袖提壶,往杯中斟酒。淡淡地道:“相信以虎兄地本领,自有办法慢慢消遣于他。”

    阳虎闻言大喜,拍案叫绝道:“好!好一招顺水推舟,此计甚妙,就依公子所言。公子,阳虎这便回去了。”

    庆忌知道此事不马上办好。阳虎便无心饮酒,便也起身相送,行至门口,庆忌说道:“虎兄。庆忌还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阳虎慨然道:“庆忌公子,蒙你称一声兄长,虎本不敢当,不过阳虎身份虽然卑微,这一颗心却绝不卑贱,公子待我以至诚。阳虎岂能不知?再如何不中听地话。我知道公子是为我好,阳虎又不是不知好歹地人。又岂会因此怒?公子但说无妨。”

    庆忌点点头,说道:“虎兄,你出身寒微,从最低贱处做起,一步步走到今天,虽非公卿,位比公卿,虽非公卿,权逾公卿,这固然是虎兄才智卓绝,方有今日成就,但是也因此引来许多人的妒恨构陷。

    若是寻常的阴谋诡计,以虎兄的机智权变,料能应付,唯有这高高在上地贵族礼制,繁褥高深,纵阅尽书卷,怕也不能记的完全,再说虎兄哪有时间把洋洋洒洒的周礼大全记的完整?而且以虎兄今日的地位权势,需要你亲力亲为的事越来越少,需要你居中决断、运筹帷幄的大事越来越多。

    所以……虎兄应该多寻几个博学之士相助,以这次助庆忌伐吴地事来说,庆忌也知道,一直是虎兄鼎力相助,并为之奔走、联络各方,虎兄身边若有几个智囊,相信能把这些事安排的更加井井有条。虎兄若想把这位子坐得稳定,更是必须得找几个聪颖的脑袋一齐想你之所想,而不是你一人劳碌奔波,疲于奔命。”

    阳虎定了定神,虽然心中有事,但是这番话他是真的听进去了,而且想及自己成了这事实上的鲁国宰相之后,的确做事每多吃力,庆忌所言的确不假。便拱了拱手,感激地道:“公子良言,阳虎谨记在心。”

    阳虎匆匆赶出门去,上了马车吩咐道:“马上去季氏府邸。”

    马车哗哗疾驰而去,阳虎往椅背上一靠,气愤、焦虑,还有一种深深的屈辱感,一齐涌上了心头。被人嫉恨谗构,他可以不在乎,明枪暗箭,他可以不在乎,唯独这出身,这低贱的出身,是他永远无法克服的软肋,天知道,奉家主之命建一座祠堂,都可以因为这身份而险些葬送了他。那深埋在心底里地痛,再一次被剥了出来,腐蚀着他的自尊。

    庆忌说的是对的,他的地位越高,越需要才智之士的扶助,需要有士族阶层地支持,而不是斗鸡走狗之徒、好勇斗狠之辈,然而,真正的才智之士不只难寻,真正的才智之士又有几个肯投效到他的门下?为一介家奴效力?虽说权同鲁相,可好说不好听啊。

    车轮辘辘,阳虎地一颗心象那车轮似的也不知翻来覆去转了多少遭,寻思了多少个来回,马车即将赶到季府时,阳虎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他本来以为这一辈子也不会相见、不可能共事的人。

    那人虽是贵族,却是破落贵族,若为权势所诱。未必不会屈身侍他。那人熟谙周礼,博学多才,是鲁国闻人,且落魄不名,求官心切。如果能引他为己用……,也未必要明着充做身边的智囊,只消荐他入朝为官,明为朝中同僚,暗为休戚与共的盟友,那又有何不可?

    阳虎此人拿得起放得下,所重者唯有实际利益。一想此人可用,昔日恩怨顿时抛下,立时起了招揽之意,心中只想:“孔丘……不知此刻他是在陬邑老家,还是已经来了曲阜呢?”

    次日一早,阳虎施施然捧着一口食匣再次来到雅苑,匣中是一只香气四溢的烤乳猪,这是他送给庆忌的一份礼物。今天来,他仍然是满面春风,只是那种喜悦与昨日不同。昨日是承揽了一件大事地自得之喜,今日却是令对手吃了一瘪地快意之喜。

    二人坐下,阳虎先向庆忌道了谢,然后冷笑道:“这两个人,是我近来不将他们放在心上,这才险些吃了暗亏。否则他们怎么奈何得了我?哼!公山不狃,仲梁怀,早晚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说到这儿,他眉头一蹙:“仲梁怀前日见过了公山不狃。随即便去季孙子菲府上见了成碧夫人,我现在尚不知成碧夫人是否与他沆瀣一气,若是成碧夫人成了他地同路人的话,嘿嘿……”

    阳虎的话至此而止,没有说地明白,但眸中却露出一丝狠厉之色。这也是他知道自己是庆忌最为倚重的人,绝不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否则成碧夫人做为重要的季氏亲族。又是鲁国第一富贾,权柄又岂会小了。他纵然心中恨极,却连这一丝颜色也不会在别人眼前暴露出来的。尽管如此,已足以令庆忌暗暗心惊了:阳虎以一介家奴身份,却连季氏家的一个主人都不放在眼里,权柄和掌握的力量,显然比他估计地还要大的多。

    阳虎与庆忌攀谈一阵,再次致过谢意便起身告辞,做为鲁国第一大忙人,阳虎每天确实有着太多的事情要做。庆忌送走了阳虎,没有再回内室,直接披甲着衣,叫人备车,便欲赶往尼邱山同众公子田猎。

    皮甲刚刚穿好,正系绊甲丝绦,阿仇引了一个锦衣童子进来,那童子见了庆忌便施礼说道:“庆忌公子,我家主人季氏成碧夫欲邀公子今晚过府饮宴,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成碧夫人?”庆忌正系丝绦的手指一顿,微微有些愣:成碧夫人邀我过府饮宴?

    他忽然想起方才阳虎不经意间表现出的怨恚之意,成碧夫人先赠厚礼,又复相邀,到底是什么目的?如今鲁国三桓相争,形势诡谲,满朝公卿大夫无一人敢轻率地邀我赴宴,怕引起其他人的猜忌,这位成碧夫人虽非官场人物,毕竟也是公卿出身,为何却不避嫌疑?

    没有搞清楚她的意图之前贸然赴宴,很容易引起阳虎的误会,而阳虎现在对庆忌来说,是最重要的合作伙伴,这样一想,庆忌便道:“原来是成碧夫人相邀,前日蒙夫人厚礼,庆忌正想使人还礼呢,不想夫人又请在下赴宴,庆忌实在惶恐。”

    那小童笑吟吟地站着,听他说地客气,只道他马上便要一口应承下来,不料庆忌话风一转,又道:“庆忌已与诸位公子有约,同去尼邱狩猎,傍晚归来疲惫不堪,一身尘土,实在不便出席酒宴,请代庆忌回复夫人,成碧夫人的好意,庆忌心领了。”

    小童一呆,他家夫人富可敌国、貌美如花,若说她出面邀请谁来,还从未有人会拒绝赴宴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庆忌转身道:“咳!英淘,取我为夫人备下的礼物,随童子去一趟成府。”

    英淘一呆,心道:“公子何时备过礼物?让我拿什么去送礼呀。”

    庆忌的眼神往案上一飘,英淘顿时会意,忙去捧起了阳虎刚刚送来的那头烤乳猪,对那呆地小童笑道:“小哥儿,请吧。”

    那时极讲究礼尚往来,人若送礼,必须有所还礼,如果对方的名望或者地位比你高,更得亲自上门还礼,以庆忌的身份自然不必亲自登门,不过这还礼却必须的有地,此时正好借花献佛,了了一桩心事。

    成府里,接待了英淘的谢礼,又使人送他离开,成碧夫人便仔细询问小童请庆忌赴宴的经过,听说庆忌毫不在意地便拒绝了她的邀请,成碧夫人胸中一股不平之气便升了起来,她把两道柳眉弯弯一敛,冷哼道:“吴国庆忌,好大的架子,本夫人的邀请,他也会拒绝。”

    成秀已经听姐姐说过邀请庆忌的用意,深知里边蕴含着多么巨大地财富,闻言急道:“姐姐,他不肯来,这便如何是好?”

    成碧夫人把眼波一荡,似笑非笑地道:“他不肯来,我还不能去么?人家庆忌公子这般傲气,那本夫人只好纡尊降贵,亲自去见他。”

    成秀闻言一呆:“以姐姐地身份,未必便不及他一亡国公子高贵,姐姐……这样做岂非有失体面?”

    一旁成碧夫人那大头儿子正扯着一条烤乳猪腿大嚼不已,听了这话也替母亲不平,此子出身商贾之家,耳濡目染,也有经济头脑,立即忿忿然道:“他送一头烤乳猪来,母亲便把自己送上门去,太吃亏了,亏大啦!”

    成碧夫人杏眼圆睁,娇嗔喝道:“猪头猪脑的,想什么呢?滚去随夫子再读十年书吧,真是不学无术地东西!”

    季孙笙一听还要再读十年书,那岂不是要活活读死了自己,立即抱头鼠窜而去。

    成碧夫人哼了一声,转对成秀吩咐道:“成秀,你使人去给我到城门处守着,庆忌一回来,立即禀报于我。”

    成秀应道:“姐姐放心,一会儿我就安排人去城门处守候。”

    他左右看看,厅中无人,便向成碧夫人靠近一步,略一沉吟道:“姐姐,笙儿这件事,早晚是咱们的心头大患,一旦事,万事皆休。如今仲梁怀与阳虎相争,天知道会不会因此泄露了姐姐的秘密,一旦牵连到咱们,那时想脱身也不能了。如今咱们在越国、宋国、楚国等处化名经营的那些产业已经壮大起来,为求万全计,姐姐是否应该……”

    “我知道,”成碧夫人截口说道:“唉,再等两年吧,笙儿现在还小,等他长大**之后……,这孩子虽然怠赖于学业,其实是很聪明的,而且也很孝顺,我怎忍心……”

    “姐姐,季孙笙又非姐姐亲生骨肉,你何必……”

    成碧夫人默然片刻,那天生风流妩媚的脸蛋上隐隐浮起一片母性的温柔和庄重:“成秀啊,笙儿虽非我亲生骨肉,毕竟被我养了这许多年,在我心中,早把他当成亲生的儿子一般,你让我如何……便割舍得下?”

    成秀闻言默然,久久方长长一叹,摇头走出厅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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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席斌 春秋 庆忌大争之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争之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争之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