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把威利还给我
我沉默在王座上坐了很久,然后又看了看这已经面目全非的城堡,最终痛苦地挥挥手:“芙蕾雅,你走吧。回到你的理想乡去。”
在我离开之前,我开启了城堡外围的防护法阵,因而除了我的死亡士兵之外他们都没法儿踏出庭院半步。但眼下……我已经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了。倘若将她留在这里,我的名声早晚要被毁坏殆尽——
我觉得我现在在那些村民的心中肯定就是那种穿着破衣烂衫、骑着一柄扫把,在天上飞来飞去、还发出阵阵怪笑的神经质魔法师。而且我还有一群偷偷摸摸、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手下……
这真是……
一场灾难。
我觉得我必须做点儿什么来弥补一下。
毕竟我是一个“大魔王”啊。
然而我听到的回答却是——“我无法坐视这里的灵魂遭受这样的痛苦,我要留下来。”
我几乎下意识地就要一挥手,用那只可以触摸灵体的法师之手将她丢出去了。然而一看到她的面容……我就没法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再想一想被困在那里的奥利弗……
也许这一系列事情的背后都别有深意呢?
权衡再三,我也就只能叹口气,站起身,走出了黑城堡的大门。
然后我命令那些死亡士兵丢掉手里的东西,在我的面前一字排开,开始训话:“听着,蠢货们——你们可不是杂兵、不是贼匪,也不是流浪汉!你们是死亡与黑暗的造物。是杀戮的机器,是应该带给人们恐惧与……”
然而今天真是见了鬼——或者这样说也不妥。实际上我天天都在见鬼——但也许就是这样的状况为我带来了坏运气,一个幽魂飘飘荡荡地来到我身边。在我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打断了我话。
我眉头一皱,情不自禁地冷笑起来——这可真是自寻死路!
幽魂告诉我,就在现在,就在亡者国度的边缘地带,有一大群村民正在大声抗议——他们不敢踏进浓雾里,只是站在外围,“强烈”要求那个邪恶的魔法师“滚出来”,赔偿他们的损失。
这些该死的凡人啊!要知道现在掌控这些黑暗士兵的可是我。而不是那个女人!是时候让他们知道恐惧究竟是什么味道了!
于是我一挥手,喝道:“列队,跟我走!”
一刻钟之后,我见到了那些村民。
来人倒是不少,足有上百号。手持各类武器——比如草叉、粪叉、铁锹、锄头,还有那么一两口平底锅。眼下他们情绪激动,士气高昂,一边挥动着手里的武器一边有节奏地高喝:“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
我的天,我此刻的心情。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们的胆子已经变得这样大了?我忽然无比怀念起我从前那个忠诚的死亡骑士,索尔来。倘若是他留守在城堡当中,又怎么会出现如此状况?
当下一挥手,面前的滚滚浓雾如同潮水一般向两侧分开。为我们清出了一条道路。而后我高大魁梧的士兵,用寒意十足的眸子盯着那些人,迈着沉重的脚步列队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与他们相隔不到十米的地方。
吵闹的众人终于暂时地安静了下来。然后我也从浓雾当中现身。皱了皱眉,冷声道:“你们……”
“坏人!”然而忽然从人群里飞出一只皮球。
我必须得承认。我应当是被芙蕾雅此前所做的一切搞晕了头脑,以至于我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内做出反应。就那么看着那只从人群里飞出来皮球砸在我的身上,然后落到地上,又蹦蹦哒哒地跳了几下。
……这人是疯了?
他敢袭击我?
我正打算暴躁地怒吼,就看到一个大约五六岁的金发小女孩打人群里跑了出来——她旁边的父母似乎拉了她一下,但是没拦住——她磕磕绊绊地跑到我身前,弯腰抱起了那只红色的皮球。
然后仰起脸来看着我。
我毫不示弱地瞪着她。然后忽然觉得这样不妥——“毫不示弱”地瞪着一个小女孩。那么……我是该用稍微柔和一点的目光?似乎也不妥。
然后小女孩瘪着嘴看了看我,又把手里的皮球往我脚上一砸:“把威利还给我。”
天知道她说的是个什么人还是一头牛、或者一只羊?
我此刻无比期待她的父母能惶恐不安地跑出来,然后将她拉回去。但是……可恶,天底下怎么还有这样的父母?!
那两个人竟然坐视不理,反倒同其他人一起恶狠狠地盯着我们,又好像在用眼神给那个小女孩打气——芙蕾雅,你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我想了想,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不给!”
于是小女孩又“恶狠狠”地用手里的皮球砸了我的脚一下。
而我身边的那些蠢货、废物、杂碎、呆子,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俩,在没有得到我的命令之前,没一个家伙会想到走出来给我解围。
她又说了一句:“快给我!”
我握了握拳,又咬了咬牙齿。打算马上转身、走进身后的浓雾里。至于那些人会怎么想……管他呢,我是顾不得了。带着这么一群废物……真是我今生最大的耻辱!
然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狗叫声——不一会儿,就在我打算“逃走”的时候,狗冲出了雾气。然后它迈着有力的步伐,飞速奔跑着,张开了大嘴——
直向那小女孩扑去!
嘿!好样的!好家伙!
我在心中大声喝彩!哈哈!这些蠢货,都比不上我在路边捡来的一条狗!
然而下一刻我意识到,我又犯了一个错误。那小女孩见到大狗向她扑过去。竟然放掉了手里的皮球。然后用那种脆生生、稚嫩嫩、又惊喜无比的语气喊道:“威利!”
什么!?
大狗转眼就扑到了她的身上。然后,小女孩抱着狗的脖子。亲密地将脸蛋在它的脑袋上蹭来蹭去:“威利、威利,坏人把你抓走了吗?”
而狗呜呜地叫着。发出讨好的声音,又欢快地摇着尾巴,还时不时地往我这边看一眼。就像是在跟我请功。
惨不忍睹、惨不忍睹。
我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我用手撑住自己的额头,一转身,几步就跨进了浓重雾气之中。然后再一挥手,四面八方的亡魂都聚集过来,在滚滚浓雾里一齐向那些示威者发出凄厉的怒吼——
我也不想再去看结果如何,迈开步子,在那些人又一次响起的怒吼声里匆匆逃开了。
当瑟琳娜出现在我身后的时候。我正坐在海岸的一块礁石上。
礁石也经受过岩浆的洗礼,原本粗糙的表面变得光滑平整,就好像人工雕琢出来的艺术品。而我的眼前是泛着绿色荧光的海水,里面含有剧毒。虽然这剧毒因为魔力约束的缘故不会向四周扩散,但只要有什么生物游了进来,就定然会像现在一样,变成一具尸体,漂浮在水面之上。
说实话,这里的风景算不得好。味道更是糟糕。
然而我既不想回到黑城堡里,也不想走去外面听那些人的呼喊。
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小女孩——没有她跑出来捣乱,我早把那些人统统干掉了。我刚才应该在雾气里出手,而不该走出去。想要给他们“好好上一课”。结果却发生了那种事。
胡思乱想到这里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闷闷不乐?是因为自己没能下得了手?”
我的身子一僵。但又慢慢松弛下来。
是瑟琳娜的声音……然而已经无所谓了。倘若她真想要对我做些什么,可不会等到被我觉察以后。于是我没有回头。只笑了笑:“这几天,都是你搞的鬼?”
她走到我身边。抚了抚自己的裙子,坐下来。
她今天的打扮……是典型的新时代风格。长裙华丽合体。装饰华美,配上她原本出众的外表,当真是艳光四射。只是出现在这样一片阴沉沉的土地上,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嗯……算是吧。”瑟琳娜点了点头。“我只对你的那些死亡士兵动了点儿手脚,让他们在做盗贼的时候变得更加虚弱一些——不至于一挥手,就能杀掉一个人。”
“为什么这样做?”我问她。
“就是为了造成眼下这个局面。”她瞥了我一眼,脸上带着笑意,“撒尔坦,你得承认,你从来都不适合做一个坏人。”
“哈哈哈!”我大笑三声,“你跟我说这话?我前世可是杀了上百万的人,今生又毁灭了一座大城市,你觉得……我不适合做一个坏人?那么你觉得这世界上谁还有资格做一个坏人?”
瑟琳娜转过脸,正色瞧了我一会儿:“能够杀死刚才那个小女孩的人,才有资格做坏人。”
我愣了愣,然后没说话。
“你只是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而已,撒尔坦。”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倘若有一只蚂蚁,现在忽然变大了一百倍,继续在他昔日的同伴当中行走,一不小心,每走一步就会踩死上百只同伴,你怎么看待它?”
“那只是蚂蚁。”我说道。
“那如果是人呢?倘若把你现在的力量,统统交给了一个歹徒——那种为了一枚银币可以杀人全家的歹徒,你觉得,他和你,谁更有资格做一个坏人?你又觉得,他是否会仅仅满足于,收割上百万人的性命、毁灭一座城市呢?或者你还认为,他在遇到刚才那种情况的时候,会和你一样,对那个小女孩心慈手软,没法儿下手?”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我不耐烦地搓了搓手,“只是为了跟我讨论人性?我是坏是好,又能如何?到了你我这样的年纪——你不会还单纯地认为,世人只有好坏之分吧?坏人一样会做好事。好人一样会办坏事——”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她用温柔地语气说,“别放弃自己。别自暴自弃。的确如你从前所言,我们都是**师。我们也都是‘这样年纪的人’——世俗的看法已经不能束缚我的心灵,从我的角度而言,我并未觉得你毁掉一座贝利卡城……是多么不可原谅的行为。”
“在我看来,那更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一发火,挥手毁掉了自己的玩具城堡,可之后总还是会后悔的。就如我刚才所说,你……只是力量过于强大了。然后,又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她顿了顿,向我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
然后真诚地看着我:“醒过来,好吗,撒尔坦?”
我看着她那双纯净美丽的眸子,终于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在期待着我的回话。
我想了很久,然后说道:“可是你别指望,我会毁掉这块地方。”
她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暖暖的气流扑在我的脸上,带着精灵身上特有的那种青草香气:“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建造这样一个地方,所以……怎么会呢?我还希望这里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亡者国度——把西大陆上的怨灵们统统吸引过来。不使它们为害四方。”
“唉。”我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现在我挺遗憾——”
“遗憾什么?”
“每一次我想要成为一个被人畏惧的死灵**师,却总因为各种缘由都会泡汤——比如现在。”我说道。“其实我之前想过很久——而这一次也原本打算做一个试验——我觉得亡灵军队在面对新式军队的时候,胜算还是相当大的。”
“我甚至想过,一旦帝国派遣大军来围剿我。那么我只需要先用致死法术干掉一小群人,然后再让那一小群人转化为死灵——死者越多。我的力量就越大……我想知道在面对这种状况的时候,新式军队能够坚持多久。”
“你……应当不只是为了兴趣吧?”她看了看我。
“当然不是……是为了东陆的人。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跑过来呢?”我摇摇头。“我没有机会同新式军队正面交锋,也就没法了解他们的作战方式,那么以后一旦同东陆人开战——我又怎么有足够的信心呢?毕竟那不是老式的弓弦武器,那是火枪和大炮。”
瑟琳娜笑了起来:“我早说过你不是什么坏人……然而你这想法也太惊世骇俗了一些。拿西大陆上的军队练兵,却是为了帮助西大陆上的军队对付可能的侵略者……倘若不是我,别人定然以为你是个疯子。不过所幸,我在帝都游说得还算成功——你也就一直没能满足自己的愿望。”
“噢……是你。”心中的那个疑团终于解开了。
我想了想,说道:“谢谢你。”
她笑了笑:“不过——现在你是平民了。你的艾林大公爵这个爵位……已经被你的那个后代,亚伯恩剥夺了。”
然后我俩一起笑了起来。
随后,也许是为了缓和气氛、调节心情,我俩聊起了魔法与新式军队这回事来。
这个话题一旦展开,各种推论也就多了起来,到最后,又不可避免地谈及了魔法的衰落、科技工业的发展。
我们当然都清楚这不可避免——
科技知识,人人都学得会。人们可以开办学校,令每一个普通人都有可能接触、了解这门学问,然后再依靠那个庞大的人口基数,从中诞生无数优秀的学者,再次推动科技的进步。它就与那火枪一样,相比魔法而言更易入门、更易普及,更易操作。
而魔法……即便有那么一个人突发奇想,开办了许多魔法学校,却也还会受到另一个条件的限制——只有那些具有魔法师血统的人,才有可能掌握这门技艺。
而受到北辰之星“眷顾”的人又是那样稀少……
所以在这个新时代,在科技正与魔法争抢“学徒”的情况下,它的衰落便是必然了。
即便还有一两个像我与瑟琳娜这样,可以在一夜之间毁灭城市、屠灭军队的存在……然而一旦我们死去,就很难保证还会出现同样强大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瑟琳娜回到此地,表态支持我的原因之一——她同样不愿见到魔法就此消亡……哪怕这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公开声明”,她也希望见到这片土地,能够一直存在下去。
一直提醒人们,还有这样一种力量,存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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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收尾了,大家还没有没什么意见呢?或者还有什么遗憾呢?可以在书评区里一并提出来,我这些天就多想一想——
争取写出来一个令大家不那么失望的结局……虽然书评区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推断了哈哈哈(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往东陆
我将我在理想乡当中经历过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她,然而她并未表现出震惊。惊讶也许是有的,但或者是因为在我沉睡的漫长时间里,瑟琳娜同样思考了很多这方面的事情,因此她很容易地接受了。
然后,她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才会成神呢?”
我微微一愣,然后像是自己言自语地说:“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自然就会成神了吧?”
瑟琳娜惊讶地看着我——当然我觉得这表情略显夸张,是她故意做出来给我看的:“我可从来不知道你是一个习惯于消极等待的人。”
我苦笑:“那我又能如何?他早为我安排好了一切。”
“他?”她严肃地看着我,“他难道不是你?倘若这一世的你所要做的只是消极等待,那么那个‘他’又是怎么成神的?或者说,第一个成神的你,难道也是这样的心态吗?”
现在她的话倒总是会令我深思。因而我沉默地想了想——
“要说成神,瑟琳娜,可能我现在就办得到。找到北方的大空洞——那个因为很久很久以前的传奇魔法所形成的大空洞,跳进去,应该就可以走到那最后一步了——至少米伦以前是这样做的。然而奥利弗又告诉我,应当等到最后一刻——吸收了足够的灵魂之力才有把握冲破位面之间的晶壁……”
“我觉得这两种方法的决定性因素就在于奥利弗。也许从前的他还有足够的能力帮助米伦冲破晶壁的阻碍——那个时候他的精神力是那样强大。但现在么……他已经不行了。一切都得靠我们自己。并非我愿意消极等待,而是——”
“你想要我怎么做?毁灭西大陆上所有的生命吗?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人类也再不是任由我们宰割的蝼蚁。建立这座城堡之初。我的确在心里升起过这样的念头,然而后来我发现……即便是借助黑暗之后塔克西丝的魔力。我也没法儿迅速地得到足够强大的力量。奥利弗所说的,以整片西大陆上的人口数量帮助有数几个的存在成神……这的确不是没有道理的。”
“嗯……”瑟琳娜的眼波流转。看着远方的海平面。过了好一会儿,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达成你的目的。同时……不需要牺牲那么多的人。”
我一愣:“哦?说来听听。”
“这法子……你从前也用过。但是这一次,也许需要更大的勇气。那就是——”她慢慢说道,“尽快挑起西大陆与东大陆的战争。将这场你一直忧心,却迟迟不肯到来的战争催发出来……两片大陆上的人口相互厮杀,死亡的数量将达到一个惊人的程度。那么一来。哪怕这片地图上还有一半的人口存活,我想你也可以……”
“呵……”我得承认,当我听到这个想法的时候,心中首先是一喜。然后才意识到,这个想法的背后包含了怎样的……
怎样的……
该说它可怕?还是邪恶?
然而,我与瑟琳娜都知道,这个邪恶又可怕的想法,为的却是一个似乎正义而崇高的理由——助我成为神祗,找到一个机会。阻止那永无止尽的轮回,令这个世界从悲惨的命运当中脱离出来。
但是……我可以视一个或者几个的凡人为无物,甚至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以数百万人的生命为代价重塑自己的身躯。可还有那样一句话——量变导致质变。
倘若眼下。我采纳了她的意见,以数千万、上亿人的牺牲作为筹码,为这个世界“放手一搏”的话……
究竟算得上是悲壮的正义。还是彻底的邪恶?
这种规模的杀戮……似乎已经超出了我所能接受的范围。
我看着瑟琳娜——暗精灵的脸上波澜不惊,似乎在等待我的答案。于是我忽然意识到。我眼前的这个美丽女子,并非人类。她是暗精灵。
长久以来我几乎都忽略了这个事实。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在意。
因为我们同为操法者,又是操法者当中最顶尖的存在:传奇**师。这种身份的认同感远远超出了种族的局限。就好比以前我们对米伦的称呼是**师米伦,而非暗精灵米伦一样。法师们自称“类神”……在我们的认知当中,我们并不属于凡人。
但眼下,种族的局面便便起到了关键作用——暗精灵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人类,白精灵也是如此。他们一向自认为是比人类更加高贵的物种,只有操法者才配与他们平起平坐。而此刻的瑟琳娜,兼具了暗精灵与操法者这两种身份……
我早该想到,人类的生与死,与她而言并非什么大事。
也正是有这样的因素在内,她才对我毁灭贝利卡这件事并未表现出多少反感之情吧?
也正是因此,她才能平静地提出这样的建议来。
令两片大陆上的人类,自相残杀。以牺牲一半人口为代价……
助我成神。
而我心中又生出了另外一个想法——上一轮的文明,会不是也是以这种方式而终结的?
我总觉得,人类文明达到了那样的程度,精神层面的文明也应当随之进步。拥有了广泛普及、威力甚至更甚于传奇魔法的力量,人们应当更加理性隐忍。而为何他们又毁灭了?是像我从前推测的那样,毁灭于内战吗?
要我说的话,毫无疑问——那定然是有外力干涉。
有什么人挑拨、鼓惑了他们。
否则我实在难以想象,即便是我这样的人,都很难以人类群体的半数毁灭为代价达成自己的愿望——那些更加理性的人又怎么会在明知结果为何的情况下。让全世界为自己陪葬。
瑟琳娜观瞧我的脸色,幽幽地问了一句:“你想好了吗?”
我觉得她此时的声音像是来自深远地狱的古魔。
我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觉得她那张熟悉的脸庞都变得有些陌生,才说:“如果我们不做这件事。他们也终究逃脱不了毁灭的命运,对不对?”
她点了点头。
“如果我们因为内心的负罪感,而将脑袋埋起来,装作看不到、也听不到,直到世界真的毁灭的那一天才发出哀叹感慨……诚然,那样一来心中会觉得无所愧疚,然而……我自己也在某种意义上,算是那场灾难的帮凶,对不对?”
她再次点了点头。
其实我很感谢她。能有耐心听我的违心之言。然而也正是因为有了她——
我才能慢慢抬起自己的手,又握住她的手:“那么,就让我们为人类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吧。倘若我们失败了……所遗憾的,也不过是将那场毁灭提前了数百年而已。”
她微笑起来,手指在我的掌心里动了动:“我会陪着你。”
“无论是成功或者毁灭,我都乐于成为——半个英雄,或者半个帮凶。”
于是我站起了身,面朝大海。看向东边的天际。
“那么,我们该到对岸去了。”
我想我们的计划称不上高明,甚至有些老套。
这种老套的计划曾被很多人谋划过,并且也有很多人想要将其付诸实践。但在历史上……能够成功的人屈指可数。
然而我是撒尔坦。她是瑟琳娜。倘若由我们来施行的话……我找不到它会失败的理由。
哪怕那里是陌生神秘的东陆。哪怕对方,是那个人类有史以来,最强大帝国的皇帝。
我要杀死他。
以西陆的名义。
然而这样做当然不够——也许他的继任者会倾举国之力为他复仇。但也有可能,那人会担心自己的地位不稳。选择忍耐。
可没关系——我了解东陆人想要什么。我将抛给他们一个香甜可口的饵……由不得他们不上当。
对于东陆我一无所知,但瑟琳娜似乎知之甚详。在我沉睡的一百七十里。她一直密切关注那些东陆人的势态,并且进行了深入的了解。也是直到我做出了那个决定之后才发现……她竟然学会了东陆的语言。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接受了一段严格的训练,教官则是美丽的暗精灵。“通晓语言”这个法术本就可以理解一部分东陆语,而我又有安送给我的那一枚宝石。加之瑟琳娜的辅导,十五天之后,我已经大致掌握了这门听起来艰涩拗口的语言。
但也仅仅是“大致”而已。虽然基本能够听懂,也能说上几句话,然而总是带着怪异的口音——这是瑟琳娜的评价。但她同时安慰我,东陆上民族众多,每个民族的口音又有很大差别,也不用担心太过引人注意。
随后我安顿了城堡里的人。那四位,当然是绝无理由放过的。虽然从理想乡归来之后,我意识到自己不应当局限于从前的“小打小闹”,可也不能就这么释放他们——我的死亡士兵们已经将我名声败坏得“狼藉不堪”,倘若再放走这四个人,让他们把黑城堡里的真实情况透露出去……那我就完全没有脸面在这块土地上立足了。
因此我只能选择了一个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让目前这种情况一直维持下去。
就让芙蕾雅继续待在黑城堡里——她是把这边变成另一个理想乡也好,是成为那个四个人的“女神”也好——至少别让其他人再冒冒失失地跑进来,至少让这片死亡国度维持下去。
因为当我归来之后,这里还有大用。也许我就会在这里封神,然后……
拯救世界。
尽管我觉得这个想法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儿滑稽,但在一个午后,我与瑟琳娜离开了这座城堡——去因纳德立。
据她说,现在的因纳德立,几乎已经被东陆人“占领”了。那些黑发黑眼的人在那个国家里开办了不计其数的商店和交易行。把从港口上运来的东陆货物源源不断地倾销到这片土地之上,榨干周围每一个人兜里的铜币。再将那些财富运回他们自己的国家。
而很多西陆人——那些穷困潦倒、孤独无依、又身强力壮的西陆人,也会随船被运走。去往另一片土地,成为劳动力或者牺牲品。
但这至少说明,当我们两人出现在那片土地之上的时候,并不会如何引人注目——至少我们还可以使用变形术。但为了计划能够顺利得以实施,我们还是打算用真面目示人。
瑟琳娜在欧瑞拥有公爵的身份,这也为我们提供了不少便利。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弄到了不少关于东陆商队的信息,更是在路上请来了一位东陆的翻译官。
她没有对其隐瞒我们的身份,只坦言,想要去另一片土地上看看异国风情。虽然东陆人在面对西陆人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丝傲气。然而此刻他面对的却是一位公爵殿下和一位‘大公爵’殿下。因此这位翻译官在我眼中看来还算是温顺恭谨的。
因为倘若我们真的抵达了东大陆的土地上,那么我们就将是历史上首次踏足那个帝国的西大陆高级贵族。而他的名字也将被载入史册——这是他的原话。
不过这件事当然没有惊动帝国的高层,一切都是“私人名义”——在路上我们玩弄了一两次小手段,好让他在看到沿途小官吏对瑟琳娜的那种恭敬态度时更加笃定我们的身份。瑟琳娜的身份当然是货真价实,然而我的可就有水分了——
因为即便欧瑞的高层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违心地对我达成了“谅解”,可还是剥夺了我“艾琳大公爵”的头衔。
于是那位翻译官将我的低调理解为“更上位者的威严”,就那么被我们蒙蔽过去了——一个翻译官当然不可能清楚地知道那一夜的内幕,也不可能知道帝国对于我的“处分决定”。
穿越欧瑞国境花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穿越亚丁的国境又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我们从两国接壤的一块飞地当中经过,然后就直接北上。来到了因纳德立。
因纳德立最大的港口,海因斯。
这里与我记忆当中的那个城市已经全然不同,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在西大陆了。街上随处可见异域风格的建筑物——不同于西陆建筑的粗犷豪放,东陆人似乎更加偏爱精美华丽的装饰。一张又一张东陆人的面孔从眼前闪过,来来去去,忙碌充实。这座港口城市焕发着前所未有的生机。即便规模没有贝利卡那样宏伟,但表现出来的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繁华……远超人们想象的繁华。
而我竟然在街上见到了一辆蒸汽机——不是贝利卡城里那种粗笨不堪的蒸汽机。而是突突地冒着浓烟,在街上穿行而过、其后装载着满满一车斗的货物的蒸汽机。
东陆人都并未变现出多少惊奇之色。每一个人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就连这里的西大陆居民,在它从眼前经过的时候,也面不改色,依旧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我身边的翻译官连忙向我介绍:“当您到了帝国之后——这样的东西随处可见。也许您最后还会因为见得多了,厌烦它的味道和噪音。据说在皇城附近,这种车辆是禁止通行的。因为皇帝陛下听不惯它——”
“据说?”我将目光从车窗外收了回来,“这么说来你也没见过你们的皇帝?也没见过皇宫?”
翻译官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种极轻微的鄙夷之色——但转瞬即逝。他随后笑着说道:“呵呵……帝国实在太庞大,很多人一生都没有去过帝都,更别说面见天颜——帝国的皇宫……不,皇宫威严宏伟,不是每一个人都进得去的。”
想了想,又补充:“即便是官员,也不是都能够见得到皇帝陛下。”
“噢……”我点了点头。我听出了他话语里的重点。
皇城。就是说……像是一座城市那样大小的皇宫么?这倒有点儿意思。毕竟号称西大陆最雄伟的欧瑞皇宫,汉弥尔宫,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座占地颇广的城堡而已……
而那东陆皇帝的居所竟然是一座“城”。
这家伙……无非是在炫耀东陆的繁盛而已。但就我眼下的见到的情景,他的确是有炫耀的资本的。只是这蠢货还不清楚……将要被他指引往自己故国去的,究竟是两个什么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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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浩瀚洋
远洋货轮“帝国公主”号——这是翻译官康斯星告诉我的名字。
但船体上写的是东陆文字,以我的东陆语水平也大致知道它实际的名字应该与翻译官告诉我的略有出入。实际上它应该叫做“长公主”号。但也许是翻译官依照西陆的风俗才重新翻译了一遍——就像是他的名字。
据说“康斯星”只是音译,而他的东陆语名字应该是“康诗兴”。
第一眼见到这大船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一座海上城市。它是那样巨大,沉默地停靠在港口边,俯视着整个海因斯。船上是没有帆的,所依仗的动力来源也不是靠人力划桨,而是来自于它船体两侧,那两片巨大的轮子——它们几乎比甲板上的五层船楼还要高一些。
而我也大致知道了,为何它会被称为“轮船”。
我当时满怀敬畏之情站在港口上看了它好一会儿,才与瑟琳娜走上长长的踏板,到了甲板上。
此前我几乎没有什么乘船旅行的经历,因而一切在我看来都是新奇的。无论是我身边来来往往搬运货物的东陆人,还是那些神色萎靡、衣着破烂的西陆迁徙者,都令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感受——似乎我已经提前抵达那个国度了。
船长名为贾斯道尔,这应该也是他的西陆名字。而根据他的发音,我推断他的东陆名应该叫做贾似道。根据发音来猜本名的游戏挺有趣,而他们又都认为我与瑟琳娜的东陆语不大好,所以我时常可以听到一些他们不小心透露出来的、以为我们没法儿理解的信息。
比如眼下坐在一层的餐厅里。我就正在听着船长与翻译官,在不远处低声说着话。
他们应该是在用“古语”交谈。就像西大陆的贵族们有时候会使用书面语谈话一样。他们似乎也认为现在使用的那种东陆“文言语”我和瑟琳娜听不大懂。
可这就错了。因为我对于那种“文言语”的了解远甚于他们日常使用的白话语。当初西蒙的口语就是文言语,而安给我的那枚宝石里面的东陆语。也是文言语。所以我现在可以毫不费力地、相当清晰地弄明白他们在讨论的事情。
他们正在讨论我与瑟琳娜。
而船长似乎对我们的真实身份有所怀疑。
“大公爵和公爵?我没理解错的话,他们的身份应该是亲王和郡王?康诗兴——你看他们的排场,看起来像是王爷?”
康诗兴往我们这边瞥了一眼,我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向他点了点头。于是他对我一笑之后对船长说道:“一开始我当然也怀疑他们的身份。但是我们跟着他们两个穿越了半个欧瑞的。路上我们还会在城镇里停留——您没见到当地官吏对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说是战战兢兢已经不足以形容了——那应该是说是畏惧。而且那个女公爵还拿出了她的纹章——贾兄应该知道纹章这东西吧?”
“嗯,这个我清楚,类似官印一样的东西。”
“呵呵,的确是类似。但是又有族徽的含义在里面。”康诗兴点点头,“女公爵的纹章里有白槿花——这个是欧瑞的皇族才能用的东西,某些时候也会赏赐贡献卓著的功臣。可能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要去东陆。女公爵只说自己是黑塔公爵,沿途的官吏也没敢多问。但依我看来——他们是了解她的身份的。也了解那位大公爵的身份。但是都没敢说。”
康诗兴意味深长地看着船长:“至于排场,贾兄,这种西陆的小国,即便是王爵一类的大贵族,又怎么能同我们帝国比?一百多年前他们的侯爵伯爵之流在自家的时候还穿着布衣,你能指望他们讲究什么排场?”
船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点点头:“你这么说,也是有些道理的。看起来那个大公爵。当真是大人物了?”
“也许是皇族呢?但我一直没见他的纹章。可要是想想咱们帝国的那些个王爷——你我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一辈子能见着几次?”
“我可不比康兄你啊……呵呵呵。前些年你捐了个伯吧?在西陆人这里也是有一方封地的雄主啊。”
康诗兴低声笑了起来:“玩笑话、玩笑话,什么雄主,回去了还不是个有名无实的。呵呵呵……”
接着这两人就相互吹捧起来。而我略微有些诧异——这区区一个翻译官,在东陆竟有伯爵的爵位么?
于是我看了看瑟琳娜。她向我微微摇头,笑了笑。然后说出一段精灵语——想来也是担心隔墙有耳。
“我倒是了解一点。东陆人的封爵很混乱,不像我们有爵位就有封地……他们那个更相当于某种荣誉头衔——就像我们的方旗爵士。而且最近这些年……似乎他们是可以用钱来买爵位了。实际上这样的现象现在在欧瑞也存在。只是你没关心。”
“嗯。”我点了点头。然后专心对付起眼前的食物来。
味道倒是不错,然而餐具真让人没法儿忍受。他们把这两根木棍叫做筷子……我就只能一手握一根。当成刀叉来用。打算去东陆的时候曾经做了周密的准备工作,却唯独忘记带上了餐具。
可当我看到瑟琳娜——美丽优雅的瑟琳娜也笨拙地只用着这种陌生餐具的时候,心情就变得好了些。
船长走了过来,怪模怪样地向我们行了一个觐见礼——我不由得微微一愣。
一来这礼节太隆重——眼下又不是在正式场合。
二来……这是女士们使用的礼节。
但我看着他别扭扭地把双脚拧在一起之后,还是强忍着没笑出声,倒微笑着向他点头致意:“感谢您的船和食物。都相当不错。”
船长微微一愣,也笑起来:“您的东陆话说得也真好,殿下。”
我再次点头,微微一笑——看起来这动作倒是在两片大陆都通用。船长知趣地道了声晚安,然后走出餐厅。
“他们可一点都不怕你——你现在真成了一个大贵族了。”瑟琳娜打趣我。
“不过往后他们可就笑不出来了。”我看着不远处的康斯星,哼了一声。
用过一顿令人痛苦不堪的晚饭,我们两个人慢慢逛到甲板上。夜幕已经降临了,漫天星斗灼灼。海风夹带这腥气扑面而来,令我感受到略微的凉意。
我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大洋之上——放眼望去,不见大地,不见远山。只有无尽的海水、深蓝色、蓝得发黑的海水。据说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但仍可见海面之上波涛汹涌,浪头在拍打着船体,溅起大片白色的水花来。
我们还要在这样的汪洋之上航行将近两个月。
代瑟雷特洋……东陆人称之为浩瀚洋。
我终于见到了它的真面目。
只是不知道当我们航行至某处的时候,奥利弗对我所说的“异像”,会不会如约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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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写得又少、又渣。所以我在今天月初缓一缓。今天更2000,明天更一万一。(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海战
海上航行第八日。我想我已经了解了这艘货轮。
之前我就对她的名字感到惊奇——倘若这仅仅是一艘民用船的话,怎么敢使用“帝国公主”这个名字?
之后通过与翻译官和船长的交谈我才得知,这艘船原来真的有皇室背景。而她的主人正是帝国的长公主。
帝国是一个很奇怪的国家——不像欧瑞、亚丁、因纳德立那样,都有自己的国名。相反的,东陆人从未赋予自己的国家一个具体的名字,而是一直以皇室家族的称号为它命名。例如这一代的皇室姓氏为孙,帝国的称号为“华”。
因而帝国叫做“华”。倘若今后有其他的家族取而代之,像德尔塔王室从前取代格尔兹皇室那样——它便会另换一个名字。这不像欧瑞,或者亚丁,无论哪个家族掌权,它仍叫欧瑞、亚丁,而不会变成因那德立或者东帝汶。
不过说到“改朝换代”这回事……无论船长还是翻译官都显得讳莫如深。因而我再一次意识到,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
也许是东陆人发达的科技带给了他们强大的国力。而这强大的国力又令他们变得深沉、傲慢、有些不善言辞。甚至在我看来,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
他们固执地维护着帝国的尊严,似乎不允许自己、也不大乐意听到别人对那个古老的国家发表任何不好的评论。因而在讨论了这个话题之后,船长似乎一整天都在试着避开我——翻译官告诉我,那是因为他生气了。
我虽然对此一笑置之。然而也明白了抵达东陆之后,应当以何种态度同那里的贵族交流。
第九天的时候遇到了暴风雨。我没想到瑟琳娜竟会晕船。度过了一整个痛苦不堪的晚上,终于捱到风停云散、天朗气清。我扶着她走到已经不甚颠簸的甲板上。呼吸略带腥气的海风,终于看到她的脸色渐渐平复下来。
我们起得相当早,而似乎现在绝大多数乘客都在船舱里补充睡眠。因而甲板上只有船员在走来走去,不像以往那样,满是撑着东陆风格竹伞的妇人,或者是穿着华服的商人。
走了一会儿,竟然遇到了船长。他穿着黑色嵌白边儿的交领航海服,嘴叼了一支烟,一边吞吐烟雾一边向我们点头致意:“两位殿下。”
其实我能觉察得到。他这么叫的时候多少带着点儿轻佻的意味。然而我认为这那些东陆人特有的傲慢使然,并未往心里去。而是同样点头还礼:“日安,船长先生。”
他关切地看了看瑟琳娜——不的那是那种对于乘客、贵宾的关切,更是那种对于一个美丽女子的关切:“瑟琳娜殿下晕船?”
瑟琳娜脸色苍白地笑了笑:“已经不碍事了。”
船长挺了挺腰杆,又吞吐一口云雾:“第一次远航有这种反应也不奇怪——但远洋也有乐趣。比如今天,我们就会遇到见到一种不得了的东西。”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当然知道他在等什么,于是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噢?是什么东西?”
船长看了看瑟琳娜:“是一种大鱼。”
又看看我,用手比划着:“很大、很大、很大的大鱼。”
我对于海洋里的东西知之甚少。因而对于他口中那种“很大、很大、很大的大鱼”并没有直观的印象。然而出于礼貌,也只能做出些惊讶之色来:“哦?那么什么时候见得到?”
船长眯着眼睛看了看海面:“就在今天。昨天我们就已经发现它了。今天也许肯定见得到。”
海上的日子挺无聊。因而这件平日里也许我压根不会的关心的事情也就勾起了我的兴趣。我想了想问道:“那么我们就只是看一看?”
船长笑着看了看我:“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是见到它的时候,您就知道了……那东西根本不可能被捕获。”
实际上船长的判断也并不准确。
因为我们是又隔了一天才见到那东西的……那个带给了我无与伦比的震撼的大鱼。
当时是中午,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平静的海绵宛若一大块蓝宝石。生不起一丝涟漪。货轮两侧的巨大转轮在蒸汽机的带动下,将蓝宝石的表面犁出了两条白印,吸引着大群海鸥翩迁飞舞。鸣叫不休。
我与瑟琳娜坐在三层的小甲板上,头顶撑着遮阳伞。百无聊赖地说些早年间的奇闻异事。船长因为我俩的高级贵族身份,将这片平日里极少数人才能进入的“特权区域”留给了我们。而自己则跑到舱室里籍着望远镜向外看——似乎在寻找他所说的那条大鱼。
当我站起身来,打算松松筋骨的时候,我忽然看到,货轮的左侧海面出现了一道白印。那白印离我们颇远,然而即便在这样的距离看过去,也会觉得那道白印比货轮留下的尾迹还要长。
换句话说……倘若那是因为一条鱼即将浮出海面而出现的白印的话,也就意味着……它的身长是这条船的三到四倍。
我下意识地再次看了看身下这条巨大的货轮,然后忽然明白为何船长要使用三个“很大”来形容它了。
这何止是“很大”。即便是“巨大”这个词语,在它的面前也显得过于苍白。
于是在人们奔走呼号着发出的阵阵呼声当中,大鱼浮出了水面。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弧状的头颅——就仿佛有一座深黑色的小岛从海底升起,从上面落下不计其数的海水来。接着是它尖尖的嘴巴——那在我看来更像是鸟嘴。锥形、修长,下颚是白色,上半部分则是与头颅一样的黑色。
而后。这大鱼从海平面以下探出头,似乎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接着猛地扎了下去。带起的水波激荡得庞大的船体都有些轻微晃动——当然这“庞大”在它的面前不值一提。
就在我以为它只是惊鸿一现、就此远遁的时候,更前方陡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巨响。而后大鱼以惊人的速度从水下跃起,足有半个船身大小的尾鳍猛力拍打海面,溅起海啸一般的浪涛——
挟着数以万吨计的海水,迎着正午的阳光,泼洒出无比璀璨的光亮又带起遮天蔽日的阴影,在空中划过长达数百米的弧线,轰的落到了更前方!
似乎整个世界都因为这一跃而微微颤动。它溅起的海水大片落下,天空当中似乎落了一场大暴雨,将每一个毫无准备的乘客都浇成了落汤鸡。
我的心神为之所夺。与瑟琳娜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生物!?
过了好久,我才重新回过神来——
此刻大鱼已经完成了一次跳跃,就那样露着三角形的背鳍,稳稳地游在货轮的正前方,似乎打算与我们一路同行。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发现船长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他用某种充满了敬畏虔诚的目光看着极远处的大鱼,像是梦呓似地说:“很壮观,是不是?”
我无声地点点头。然后说:“它有没有名字?”
“它叫海豚。”船长眯起眼睛,看着海豚脊背上反射出的金色阳光,“它是海员的神。正是有了它——我们才可以穿越更前面的迷茫海。这些天我们一直在海上打转……就是为了等它。”
打转……我愣了愣。我可没发现我们最近在打转。四处都是茫茫大洋。而我也没想着观察星辰定位。看起来术业有专攻这句话果然没错儿。
只是,迷茫海又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我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呵呵,那个……”船长看了看我与瑟琳娜,欲言又止。看起来像是想说。又在顾忌着些什么。然而最终他似乎没能抵挡得住向我们两个异乡来客“炫耀”他丰富航海经验的冲动,神神秘秘地说,“听说你们西陆人相信这世界上有魔法师。”
我与瑟琳娜对视一眼。然后我笑着说:“对。我本人也对此深信不疑——前段日子。据说贝利卡就毁在一个法师的手上。”
船长笑了笑:“咳咳,那个么……我也听说过。不过那种事情。我更愿意相信是人力所为,比如战争……但眼下我要说的事情。也许你们两位听起来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
他正色道:“的确存在。”
我静待他的下文。
“海底下,有鲛人。”船长用手往下指着,小声道,“平常我们都不敢大声说——做这一行总是有很多讲究,这个就是忌讳。你不能在海面上大声喊他们的名字,要不然,就得等着船毁人亡。”
哦,鲛人。我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样不可思议的事情来。鲛人这东西我当然知道——这是每一部魔法典籍当中都提到过的事情。鲛人们在水下建立了庞大的国度,面积是地上世界的几倍、十几倍、甚至几十倍。因为就从来没有人能够弄清楚,这世界上究竟有多么辽阔的海洋。
船长继续说道:“我前面提到的迷茫海——就是被那些鲛人盘踞着。我们得通过那里才能继续往前走,可是没有海豚的引领……谁都没法儿过去。”
对这件事我倒是很感兴趣:“……海豚。它为每一艘船引路?”
船长带着敬畏的眼神看了看远处的那个大家伙:“是啊。它为每一艘船引路。所以我说它是海里的神明。每当有船、或者船队要通过那一块海域的时候,在这附近转悠上几天总能等到这个大家伙。然后它就带着我冲破迷雾,一直抵达安全的海域——运气好的话,它还能带我们一直走到帝国的海岸。有它带路,暗流、暗礁,统统都能避开。您没法儿想象每一个航海人有多么敬重它——”
我弄不明白那个家伙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想船长也弄不明白。他称其为神,但我没从它的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魔力魔力波动。从最初的震撼中恢复过来,我不得不遗憾地承认。这个大家伙……也仅仅是一头巨兽而已。
至于为船只带路……也许是本性使然?也许是它将人类的船只当成了同类?
我弄不清楚。但还有一个问题:“唔……船长先生。为什么你们不绕过去?海洋如此广阔,总有法子绕过迷茫海吧?”
船长笑了笑:“海洋广阔是真的。但是这海面。也不是处处都可以通行。从东大陆到西大陆之间有一条捷径——就是从海因斯港直达白山港。这两个港口离得最近,再往其他的地方。就拿现在来说,我们的航线每偏一度,可能行程就要拉长一个月。如果绕过迷茫海,单是时间上就得耽误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还不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的逆向洋流——算上那东西的影响,即便在海上漂流一两年也不稀奇。”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
然后我们三个又谈了些有关迷茫海的话题。从前我与瑟琳娜都只是“知道”鲛人的存在,却从未真正地见过它们。而船长先生,也仅仅是在雾气当中见过那些奇特的生物。据他说,迷茫海的地形相当特殊。海面上随处可见小型岛屿。岛与岛之间的距离有的不过相差十几米。
然而相隔不过十几米的两座岛屿之间可能是百米深水,而相隔数百米的两座岛屿之间却有可能是一片浅滩。再加上海面上常年雾气蒙蒙,即便是上一次刚刚测绘了海图,下一次通过的时候也会晕头转向,一不小心,就会触礁沉默。
而且还有些传说。据说在某些夜晚,会有鲛人坐在礁石上歌手——那歌声会对海员们产生不可思议的吸引力,令他们放开手中的揽胜、船舵,然后酿成一次又一次悲剧。
所以需要海神“海豚”引路。据说海豚会发出看不见的声音。同那些鲛人交谈,劝阻他们开放道路。而鲛人们同样敬畏海豚的力量,会在听到海豚的劝阻之后纷纷逃离,交出那片海域的控制权。使得船队可以安全通过。
听船长说了这么久,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东陆人一直没有大规模入侵,难道就是因为这一片迷茫海?
是迷茫海限制了他们的舰队规模。使其有心无力么?
我从前推断他们的国度当中也发生了与矮人地下王国同样的事情——那时候我就觉得那理由有点儿牵强:即便是欧瑞这样的国家、或者是南帝汶那样的国家都从那场灾难中恢复了过来,何况那个传说中无比强大的帝国呢?
如果现在这个才是他们一直没有出兵的真相……
我看了看瑟琳娜。于是从她的眼中也读到了同样的念头。
那么我们就为他们打通这段航路。
海上航行第十日。我已经可以见到迷茫海的样子了。
远处天际出现了一片乌云。那片乌云看起来无比巨大。像是一张盖子扣在海面之上,云层里还隐隐有电蛇流窜。乌云之下的海面是一片蒙蒙的雾气。把平日清晰可见的海平面掩藏了起来。
船长先生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低声说道:“我们就要走进去了。”
“海神保佑,平平安安。”
货轮前面的海豚平稳前行,没有再像那次一样跃起,也没有像前几天那样,时不时地侧身来看看身后的船只。它沉默而温和地引领着我们,慢慢进入了大雾之中。
船上的每一个都变得有些沉默。大多数人选择回到了舱室里,似乎害怕见到传说中那种惑人心智的可怕鲛人。而我与瑟琳娜却来到船舷边,透过雾气向周围仔细观察,十分期待能够见到那种传说中的生物。
生活在下水的,被称为“人”的存在,究竟会是何种有趣模样?
船长曾经劝了我们两回。但在见识了我俩的坚决态度之后叹了口气,只命令两位海员远远地站在我们身后……保护我们。
我在正午时分进入这片海域,一直行到傍晚、周围的光线暗淡下来之后才开始见到隐约的岛屿轮廓。它们看起来面目狰狞,在雾气里掩藏踪迹,好似欲择人而噬的猛兽。
海面的雾气已经浓重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仿佛有细小的水滴在身边凝结。又仿佛下一刻就会便成小雨落下来。我和瑟琳娜的身上都已经变得潮湿。为了不使得水分影响到腰间的魔法材料,我们施展了恒定结界这个法术。将雾气从身边隔绝开来。
两个海员已经离开了。实际上这不是他们玩忽职守,而是……我们待得时间实在太久。从正午到傍晚。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保持着观察的姿态注视周围的环境,即便是站在身后的那两个壮汉都觉得吃不消。
因而在我向他们表示,他们可以先离开的时候,两人只是小意推脱了一番,随后便逃似的跑开了。
甲板上,船舷边,就只剩下我与瑟琳娜两个人。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船体上亮起的灯光在雾气里没有传播多远,到了我们这里就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小团光晕。向后看去。仿佛大船消失了——若非远处的光晕还证明它就在我们身后,我还会以为我和瑟琳娜此刻身处一座木质的孤岛之上。
瑟琳娜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也许我们见不到那些鲛人了。”
我倾身靠在船舷上,向更前方望去——那里也有一团光亮。
那光亮是微蓝色的,在浓雾里若隐若现,仿佛一盏巨大的风灯。那是那只海豚。这奇特的大鱼竟然会在夜晚发出荧光,冲破重重迷雾的阻拦,为我们的货轮开道。
这种生物简直是世界的恩赐——就好像一个温柔而平和的智者。
我微微摇头:“不。我有种预感……”
实际上是一种不大好的预感。因为这雾气实在太浓重了。浓重到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仿佛就是为了证实我的话,前面的大鱼忽然躁动起来。
我当然看不清它的具体动作。然而我可以看得清,那一团蒙蒙的光亮剧烈晃动了起来。随后周围的空气开始微微颤动。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震荡着我的内脏——就好像有十几口大钟在我的身边同时敲响,我感觉得到那种震动,却听不到声音。
我意识到,这可能是那大鱼在嚎叫。船长曾经说过。它会用叫声“劝退”鲛人——是眼前的这种情况吗?
但身后又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惊慌呼喊,我听得到里面有船长的声音。于是我想……这大概也不是他预料之中的情况。
过了几分钟,当那震动还在继续的时候。船长匆匆跑到我们身边,擎着望远镜向那大鱼看。然而雾气蒙蒙。即便是我的法师之眼也无法清晰见到它的样子,何况是他。因而他只能一把拍在船舷上。一便喘着粗气、皱着眉头,似是在尽力忍受那种痛苦的感觉,一边问我:“你们……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海豚怎么了?”
说实话,我的确是为他和这条船担心起来了。
若是在陆地上倒无所谓。然而此刻我们身处大洋……倘若这船出了什么事,那乐子可就大了。我和瑟琳娜可没有成为第二、三个葬身大洋之上的传奇**师的打算。
于是我试着尽量把刚才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起初一切正常。但就在几分钟之前海豚忽然变得躁动不安。然后——这是不是它在叫?”
“对。”船长皱着眉,“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未这样。”
船长还想说些什么,但我忽然心中一紧。然后慢慢说道:“我想,它可能是受伤了。”
我闻到了血腥气,尽管极其轻微。而瑟琳娜向我点了点头,证实这并非我的错觉——暗精灵对于血腥气更加敏感。
船长摇头:“怎么可能,寻常礁石伤不了它——”但他马上住了口。因为血腥气已经越来越浓烈了。似乎是海豚的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流进海水当中,终于大片大片地扩散开来。
船长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战战兢兢地倒退了两步,眼珠像是快要从眼光里掉出来。他哆嗦着嘴唇,早不见了平日里那种镇定沉稳的模样:“海祭……海祭……鲛人要海祭啊啊啊啊!!”
我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厉声喝道:“什么海祭??”
船长似乎是陷入了某种狂乱的状态。张牙舞爪地想要推开我的手往后跑,嘴里喃喃地说道:“完了……完了……这种事情怎么会被我们遇上。完了……”
我只能丢给他一个法术、强迫他镇定下来,然后将我的问题再问一遍:“什么海祭?”
他直愣愣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海面,忽然颓丧地笑了起来:“什么殿下,什么王侯,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你们二位……即便是大公爵和公爵,呵呵……现在还不是,得跟我这个跑商的船长、跟那些海员、跟那些奴隶一样死在这里么?哈哈哈哈哈……”
“海祭!就是海祭!就是死路一条!鲛人要我这一整船的人,都死!”
船长笑过之后喘着粗气:“我们这船上肯定有不祥之人——只有那种人才会找来鲛人……到底是哪个混蛋,哪个混蛋害死了我们整船的人?”
“不祥之人?”我皱了皱眉,然后肯了瑟琳娜一眼。
既然是罕见的意见。也就是说着船上定有不同寻常的乘客。而“不同寻常”……这世界上还有比我与瑟琳娜更加“不同寻常”的么?
“不祥之人是什么?”我问道。
“秘道士!魔法师!巫师!魔鬼!总是一切那些传说里神神秘秘鬼里鬼起的东西!!”船长咆哮起来,“我怎么就会遇上这种事情!”
于是我松了手。船长当即跌跌撞撞地跑进浓雾里,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看起来他口中的“不祥之人”,果然就是我与瑟琳娜。
“可是为什么?”看着远处的海洋,皱眉忍受那种震荡心肺的感觉。船长说过,海豚可以震慑那些鲛人,就说它必然有令其畏惧的手段。那么……
身体里的震荡感陡然消失了。而海风当中的血腥气已经浓重若实质。蒙蒙的光亮忽然一黯。
就在我以为海豚已经死去的时候,耳畔忽然从传来一声巨响!
那大鱼仿佛在做拼死一搏,一直默默不语的它陡然爆发出惊人的嘹亮声音来——那声音尖利刺耳。仿佛有上万人同时在我的耳边吹响了哨子,又汇成势不可挡的利箭,向着前方的雾气当中狠狠攒射而去——
嘭的一声响,货轮前面的浓雾像是被一只巨手打散了。一整块扇形的区域里。海雾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多的水汽则向两边飞速翻滚,又迅速清出了更大了一块清明之地。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鲛人的样子。
海豚向着正前方发出去的呐喊似乎具有无形的魔力。坚固的礁石在那声音的冲击之下变得脆弱不堪,只坚持了几秒钟便化为片片碎屑向后飞溅。就在那些石屑之中。我见到了十几个人形生物——身上似乎有滑腻腻的体液,皮肤上布满了褶皱。好像一个手在水里浸泡了几天。它们的手中持有鱼叉一类的武器,在半空当中发出低沉、嘶哑的嚎叫声,随后就被碎石切割得支离破碎,爆成了一团血花。
海豚又暴躁地昂起头来,再次发出尖叫——更加嘹亮的声音横扫周围一大片海域,迷雾被它驱散得无影无中,影影绰绰的海岛在黑暗当中现形。而密密麻麻的“人影”也出现在在我的视野当中——
竟然又这么多的鲛人一直在无声无息地注视着我们!?
它们有的飞快跳进水里,有的试着躲去礁石之后,更多的,则被声音无情地撕裂,就好像一直又一只破碎的水囊。
然而……这大鱼最后的努力也就到此为止。呐喊了两次之后,它似乎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无力地摆了摆尾鳍,停在水里不动了。迷雾被暂时驱散,我可以看到它的样子——
那双圆圆的眼睛紧闭着,身边的已经不再是海水,而是血水。它浸泡在那充满了刺鼻血腥气的液体当中,随着波浪起伏。
而后……几个人影从这片血海当中钻出。接着是十几个、几十个、上百个、数百个——
到最后,大鱼的身边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鲛人的身影,尽管他们对于它来说显得那样渺小——不过与它的眼睛等高——然而那样一群蚂蚁一般的人形生物不断地向它的背上攀爬,又将手中的鱼叉刺入它的皮下。挖出一块又一块的血肉,甚至有些满脸血污的鲛人会偶尔转向货轮。自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来——
这情景叫人身上发麻。
并非我畏惧他们本身。而是……真如船长所说的话,我们如何通过这一片海域?
滚滚浓雾好似具有生命一般。又飞速合拢。这当口儿,我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了惨叫声、枪声。
我与瑟琳娜当即转身,毫不迟疑地往雾气里跑去——这是自然。
它们在杀掉了导航的大鱼之后自然会对船上的人动手。
雾气里一柄鱼叉斜斜刺来,我挥手抓住了它,然后用力一拉,一晃。滑腻腻的鱼叉在我的手中变成一根轻飘飘的牙签,而另一头的偷袭者可就不好受了。还没等他松手,鱼叉已经撞进了他的胸口,我听到一声闷哼。然后就是尸体倒地的声音。
舰桥上的灯光越来越亮,搏杀声也越来越大。然而雾气都是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鲛人,尽管我们的武器具有压倒性的优势,然而这并非军舰……
人类的数量被消耗殆尽只是时间问题。
我又干掉了几个胆大包天的偷袭者,站在在船楼之外的一架阶梯前,没有再向里冲。看着四面八方慢慢逼近过来的鲛人,对瑟琳娜说道:“光。”
我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太阳闪光”这个法术忽然在沉沉夜幕当中亮起,陡然出现的炫目光辉几乎刺瞎了鲛人的眼。雾气在魔法的力量面前变成了乳白色。然后又像白烟一样消散,将周围一整片甲板都空出了一大片。
果然。这海雾不是自然形成,而是魔法的作用——至少是某种类似于魔法的东西。
包围我们的鲛人至少有数十,站着密集队形。一个挨一个,似乎打算以数量取胜。他们的脸上布满褶皱,层层叠叠地下垂着。看起来令人恶心,皮肤像死人一样惨白。我注意到他们的指间有璞。脚掌上也有璞。身上衣着简单,或者说根本没穿衣服。
唯一的人工造物就是装饰在腰间或者颈间的骨制品或者石制品、再加上手中似乎是木质或者石质的鱼叉。
既然站成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对于这种排队送死党,除了魔法以外,还会有什么更好的沟通方式呢?
于是“风刃术”与“冰晶术”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接连发出,身边顿时响起一片延绵不绝的“噗嗤”声音。你可以想象一个壮汉倾尽力气将一柄菜刀甩到离他不到三米远的一个小个子身上——而眼下等于有几十个壮汉围在我身边做同样的事。
因而第一批送死者没来得及惨嚎一句,就被穿了个透心凉。
给他们留了全尸当然不是因为我这人心地善良。而是另有他用。第一批的几十个人倒下之后,后面涌上来的生力军并未放弃,反而更加勇猛地朝我们扑过来。但接下来就不是我的表演时间了……
而应该属于他们昔日的同伴。
我最爱的就是死灵魔法的这一点。简单、省力、有效。还能制造大范围的恐慌。
我打了一个响指。前一刻刚倒下的尸体就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然而转身向着后赶来的那一批人扑过去。顿时一阵鬼哭狼嚎。这些僵尸可不会管哪里好下口哪里不好下口——扑上去就开始狠狠撕咬——即便第二次、第三次被扎个对穿也完全无法打消他们的热情。
不多时的功夫,又为自己制造出了十几个同伴来。
然而鲛人的数量的确是多,多到我觉得这大船都有点儿微微下沉的趋势了。但我并不担心船地会被凿沉……这知道这货轮可是包了铁皮的。甚至很有可能就是钢铁的外壳。
然而数量这个东西……在死灵魔法的面前倒的确没法造成太大的威胁。这些鲛人的武器实在太落后——这种程度的装备,甚至没有弓弦和投掷武器,完全无法对我和瑟琳娜构成威慑。
反倒是随后涌来的,密密麻麻的鲛人战士用手里的鱼叉将几个僵尸的身体都捅得只剩骨架了,可是它还是没有倒下。
不但没倒下。反而变成了更加美妙的东西——骷髅战士。骷髅战士的灵敏性远超僵尸,在魔力的作用下一跃就是好几米。而它们的指骨也变成了更加有效的进攻武器。常常是在被打得七零八落之前,就能够换来好几条性命——变成更多的僵尸战士。
这种低级的死灵魔法对上这种装备落后却又数量惊人的种族。一时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威力。僵尸战士的数量不断壮大,最后布满了一整片甲板,挨挨挤挤地往其他地方涌过去,甚至将鲛人都挤得重新掉落回海水之中。
前世的时候我就能够同时控制数以万计的骷髅兵。到了现在么……
呵呵。
海祭?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祭谁。
既然想法儿将我留了这里,那么,在搞清楚一切之前,我还真的就不打算离开了。
我留下一圈儿、大约一百个僵尸战士围着我们,又令他们转身向后,好不令那些恶心的生殖器在我俩面前晃来晃去。然后对瑟琳娜说:“鲛人里也许有操法者。”
“不过现在它们应当后悔了。”瑟琳娜看着蒙蒙雾气。眯起眼睛,“得让它们知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惹的。”
“不过那些海员……”我叹了口气,仰头看向船楼,“不知道有几个能活下来。”
这一点我的确无能为力。因为这船实在是太大了。平日里我俩慢慢散步,从船头走到船尾都得花上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何况眼下——敌我厮杀混战,又是在结构复杂的船舱里。
我可不想在去救人的时候,被哪个杀红了眼的家伙对着脑袋开一枪。
让这些僵尸战士去救援就好了——我已令他们只对昔日的同胞出手。若是有海员误伤了这些僵尸——反正他们也不会疼,我也不心疼。
船舱里面的厮杀声大约又吃席了将近一个小时,而后才慢慢平息下来。
其实战斗在半个小时之前就结束——似乎是鲛人的指挥者知难而退,令剩余的活口重新回到了海里。剩下的半个小时时间其实都是吓坏了的人们在屠杀那些僵尸、还有一些漏网之鱼。不过我对僵尸们下达了另一个指令。它们就统统跳回了海水里。
接着……抓住船底寄生的那些贝壳、海藻,吊在船身上,安静地潜伏下来。
如果有人能够看到这一幕——看到上千具尸体就那么挂在船底。肯定会立即被吓疯。
然后,我与瑟琳娜从从地上的血迹地蘸了那么一点。抹在自己的身上。又捡起了一杆鱼叉,把尖端弄折。接着装作一脸慌张的样子往穿楼里跑。没跑几步就遇到了一堆人。
为首的那个正是船长。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他身后的海员数量还相当多,手里持着各类武器,看起来满脸鲜血,气喘如牛,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船长一见到我们,竟然是真的从脸上露出惊讶的笑容:“老天爷,你们两个竟然还活着!”
我将手撑在墙壁上,装模作样地喘息了几下,笑着说:“这得多亏,我平日里喜欢打猎,又找了个好地方。侥幸干掉几个怪物,它们也就退走了。倒是你们似乎经历了血战。”
船长哼了一声,似乎刚才那场战斗令他重新有了勇气,又或者纯粹是做样子给身后的海员看:“什么海祭……也不过如此。我们可以打退它们第一次,就还能打退它们第二次!对不对——小伙子们!”
他身后的海员发出一阵欢呼声,仿佛身上的伤痛疲劳都因为这两句话而烟笑云散,挥动着武器大笑起来。
于是我不再说话,装作被他们的情绪感染的样子,也从脸上露出了微笑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然没几个人还能睡得着。而且鲛人也不算完全退去——货轮前方的大鱼尸体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鲛人。它们有的仍在取肉,有的则虎视眈眈地瞪着我们,还有些人,时不时地发出嘶哑的嚎叫声,仿佛在示威。
因而船长安排了两拨人换岗守夜。
我与瑟琳娜原本就不需要什么睡眠,也有时间待在船长身边。其实我是打算探探口风。
“刚才你说的……不祥之人,找出来了没有?”我试探着问。
船长似乎对自己之前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的惊慌失措感到羞愧,不自然地咧嘴笑了笑,又皱起眉头:“这么多人,难找。不过也可能已经死了。不然那些鲛人怎么会退走。可是奇怪的是……”
“奇怪的是有些鲛人还在自相残杀。”我抢先一步将他的话说了出来,“真是不可思议。还有些家伙好像怎么都杀不死——但也没有袭击我们。我一直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难道鲛人是分了两个派系?”
这下船长当然没理由怀疑我了——我猜他原本也没打算怀疑我们。他点点头:“的确是奇怪。不过……如果是船长的那位还没死,一切又都是他帮了忙……”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叹口气:“我怎么就遇上这种事了。我都不知道那些鲛人什么时候能退走。没了海豚……我们又怎么走出去。”
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我想我已经有了答案。
这片迷茫海,如果不出所料,就是鲛人们弄出来的。目的也许就是为了从过往的船只上劫掠物资。他们生活在深海当中,虽然看起来有一定的智慧,甚至还有自己的文明,然而终究没法儿冶炼金属。
所以他们只能从陆地人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木材、铁器、铜器、布料。
虽然不清楚海豚那样的庞然大物是如何被杀死的,然而……只要干掉幕后黑手,一切也就都了结了,对不对?
事到如今我毫不怀疑鲛人们也有操法者的存在。我只需要找到它,然后在杀死它之前强迫它开放这片海域。
不单单是为了让这艘货轮能够安全通过,还是为了让以后,帝国的舰队能够安全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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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海啸
这一夜我相当忙碌——一边要扮作普通人,另一边,还得试着找到鲛人当中那个施法者。
货轮停在这片迷茫海的水域当中,船上的普通乘客大多惶恐不安。但我们所处的区域是头等舱,因而并不能完全体会那些挨挨挤挤的人心中所遭受的苦难。船长仍在试着找到那个“不祥之人”,但我当然不能让他发现我与瑟琳娜的真实身份。
一旦被他知晓我们两个就是鲛人所想要得到的——即便最后能够击退它们,把轮船驶出这片海域,到了东陆以后一会有不少的麻烦事。
因为任何一位统治者都不会坐视两个具有强大力量的人不受束缚地踏足自己的土地,那样一来,我们刺杀皇帝的计划可就要多上不少艰难险阻了。
按理说,每一个强大的操法者在施法的时候,都会因为从北辰之星那里获得力量而引发魔力的波动,于是便会被有心人探查到。然而厚重的海水似乎阻隔了这种波动,使得我与瑟琳娜都感到束手无策。
我们在舱室里讨论了一整夜,但直到天光放亮,还是没有结果。
可是我没想到,就在天亮之后,那个我一直寻找的家伙竟然会就那么轻易地出现了。
起初是听到了执勤海员的惊呼,然后便是满船的喧哗。接着有海水激荡的声音、鲛人高呼的声音。货轮前方的浓雾似乎一下子就破开了,仿佛有什么力量像昨日死去的那只海豚一样,绞散了由操法者布下的结界。
我与瑟琳娜快步走到窗前。轩窗前,在四层船楼上向远处看去。
法师之眼令我们即便站在较后方、却仍能更加清楚地看到远处的海面之上的情况。
有一个王座出现在海面之上。
其实那王座看起来并不像一个王座——至少不像人类世界的那种威严王座。它似乎是由海藻、木材。辅以少量岩石、铁器搭建起来的。虽然看起来杂乱无章、毫无优雅美感,然而它巨大的体积却在无声昭示着它的权威。
那东西足有一栋三层小楼大小。被上百个鲛人抬起,升在海面之上。而更多的鲛人战士——甚至有些穿着似乎是用某种海兽的皮制成的简陋盔甲——守卫在它的周围,沉默地看着我们。另外有大片的鲛人杂兵——我们昨夜所见的那一种,簇拥着那片核心区域,发出阵阵高呼,几乎要冲散上空的云层。
这一大片鲛人占据了货轮前方的整片水域,少说也有两千之多。而那只大鱼如今已经露出了白森森的头颅,身上仍有不少鲛人在忙碌着——似乎急于在它完全腐烂之前搬走身上的每一块肉。
我意识到,鲛人王座之上的那个家伙……
也许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它看起来真的就像是一个人类。因为他竟然有胡子。
按照我的理解。这一类居住在水下的生物应当是体表光滑、布满黏液的。虽然鲛人在登陆之后表面看起来皱皱巴巴,然而我毫不怀疑一旦他们进入水中,那些褶皱就会因为充盈水分而伸展开来。
鲛人们都没有头发,甚至连眉毛也没有。这应当是为了在他们游动的时候减少阻力。而王座上那一位……虽然没有头发,却竟然长着胡子。
这令我觉得有些怪异——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类。
实际上每一个种人型生物,在某种程度上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人类。只是它们在我们的身边出现得太久,以致于大家习以为常,从不会有人去考虑两者之间的关系。
但我是从铁锤矮人那里听说过有关灰矮人的传闻的。
据他们说,灰矮人在从前也是铁锤矮人。只是因为受到了“雷神之锤”的诅咒,因而身上才会发生可怕的变化。但现在就我看来,那种诅咒——乃至后来发生在地下王国的那种诅咒——都极有可能不是魔法。
而是另外的东西——由上代文明所留下的某些科技所造成的结果。
因而我有时候也会试着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那些亚人种、类人种——
也许他们从前也是人类呢?
也许他们也遭遇了同灰矮人一样的事情呢?
若是因为巴温皇帝屠龙,就产生了灰矮人。
那么前代文明在最后的毁灭时刻。使用了那么多的可怕武器……会是导致当今的世界上出现了各种类人生物的主要原因吗?
所以我看着王座上的那个家伙……看着他雪白的胡须,竟然不知不觉地将他当成了一个法师。一个出现在海洋当中的法师。
这时候,他开口了。声音是鲛人那种嘶哑难听的声音。出口的却是东陆语。
“地上人,把我要的人交出来。然后,我就可以放你们走!”
我接触东路语的时间并不久。因而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但瑟琳娜却微微皱起眉头。我注意到了她的表情,轻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很奇怪。它的东陆语也实在太流利了。”
“做了那么多打劫船只的勾当,也许慢慢就学会了呢?”我说道。
“可是东陆人第一次来到西大陆,大约是在五百年前。”瑟琳娜说,“然而他说的话——那种用词、语调,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东陆的古语。距今少说也有一千年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虽然我确信瑟琳娜对于东陆语算得上精通,却没想到她会精通到这个地步。
她笑了笑,似乎看得出我的疑惑,于是扬声道:“康斯星先生?”
守候在门外的翻译官在门上轻敲了两下走进来,脸色发白:“您有什么吩咐,殿下?”
这家伙似乎是被鲛人吓得不轻。以至于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走出穿楼一步。瑟琳娜把刚才那鲛人说的话又重复了一边。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这句话,是不是你们古语?”
康斯星愣了楞。似乎对那句话本身意义的关注远甚于用词和语调本身。但最终还是说道:“呃……似乎是。其实有些用法我也说不准。”
那么就是了。既然连这位翻译官都觉得不那么熟悉……我总不能认为那是西陆语。因而我挥了挥手:“那么有劳了。”
他忙不迭地退了出去,似乎不看见外面的鲛人,就会更安全一些。
“话说你是怎么会这样有研究的?”
“一百七十多年的时间,你觉得呢?毕竟西大陆的入侵曾经是你最担心的事。”瑟琳娜浅浅一笑,很快转移话题,“多奇怪。在还没有人能够抵达这片海域的时代,东陆上的语言竟然流传到了鲛人族群当中。”
“而且那家伙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人。呵呵……”蹊跷的事情总能引起我的兴趣,哪怕眼下的情况算得是一场“危机”。
不过我觉得自己竟然有点儿期待。
想了想,是因为在陆地上憋得太久的缘故吧。
迄今为止。我极少在战斗中直接击杀高阶操法者。因为每一个法师都有自己的最终威慑手段——自爆。
当一个高阶法师死亡的时候,储存在他体内的魔法就会一股脑地尽数释放出来——那是相当于十几、几十个魔法的瞬间爆发,即便是身为**师也会感到相当的压力。
倘若死者也是一个**师的话……那么在杀死对方的时候,也就应当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因此操法者时间的战斗大多留有余地,不求一击致死。
然而到了海上……倘若操法者死于海面以下,那又会怎么样呢?
深沉厚重的海水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阻隔魔力的波动,那么更会对某些魔法的威力造成极大的削弱。如果我想要试着干掉一两个高阶操法者,这里就是再适合不过的战场了。
何况是他们先来找我的麻烦。
我本以为这次海上航行应当轻松愉快,只伴随着碧海蓝天。
对于鲛人的威胁。海员们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然而船长拿出了与昨夜极不相称的勇气,走到船头,大声喊道:“海里的朋友们!我是这艘船的船长!我一向敬畏这片海域,也敬畏你们鲛人的国家。你们应该知道。每当人类的船只通过迷茫海的时候,都会水里投下不少的礼物——我们已经和平相处了几十年、近百年,你们现在又不想要这种和平了吗?”
鲛人们再次大喊起来。用的却是某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言——想来那是他们自己的口语。
但王座上的老者微微抬手,这片喧哗声就被压制下去:“我们要的是你们船上的那个人——秘道士。或者是魔法师。把人交出来,你们便可安全离开。”
船长大喊:“这一艘船上有将近一千人。你要我怎么交人?”
老人发出一声长笑:“那么就抱歉了——你们要统统留在水下。寻人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吧!”
他说完这句话,猛地一抬手。
海面顿时变得波涛汹涌,迷雾再次汇聚,掩藏了鲛人们的踪迹。而后船身开始微微晃动起来——我们感到了微微晃动,便说明这艘大船实际上已经开始“颠簸”了。就好像身下有一头暴躁易怒的斗牛,试着把背上的骑手掀翻、再试着狠狠地踏上几脚。
于是我与瑟琳娜对视一眼,微笑了起来。
当然不是因为即将落水而开心,而是因为——我想我发现了那个鲛人操法者的位置了。
王座之上的老者,在我看来,实际上是在虚张声势。真正的强者隐藏在海面以下——北辰魔力正源源不断地想着深海汇集,传递出明显的波动。那家伙似乎在准备一个魔法……一个可以令这艘大船倾覆的魔法。
找到了他的位置,那么就好办多了。我看看舷窗外、甲板上那些躁动的乘客,走到门前锁紧了门。翻译官康斯星惊慌地问:“两位殿下,外面出了什么事?”
我想了想。答道:“唔……一点小事。一会可能会有颠簸,我建议你找个什东西。牢牢抓着——别松手。”
他又说了几句什么,但我已经懒得听了。
因为表现开始了。
瑟琳娜已经清空了房间地面上其他的桌椅。弄出了一片空地,然后在地上开始构建一个双星法阵。
双五芒星——需要由两位**师共同操控的炼金法阵。而我站在一边静静观瞧,等她勾勒好了法阵的基本轮廓,便也走上去,开始按照自己需要添加另外一些东西。我们在不大的房间里各自泼洒施法材料,有一些自动融合在一起,有一些则相互排斥,变成泾渭分明的两片区域。
这时候大船晃动得越来越厉害,然而我们身上的几个小法术保证了自己的平衡。使我与瑟琳娜能够在不断的颠簸当中牢牢站在原地,用精神力感应着深海某处的波动,然后开始施法。
那家伙也许是害怕船上也有厉害角色,又或者畏惧火枪的威力,用海水将自己保护了起来。
然而……我的手中碰巧有一个可以对付他们的法术。
实际上这法术应当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施展。因为它的局限性很大,对于周边的自然环境要求又高。
这个传奇魔法,名为,海啸术。
我觉得这肯定够那些鲛人好好乐一阵子了。
在施法的持咒的十五分钟时间里,房间当中的桌椅都开始滑来滑去。甚至桌上的水杯书籍都在半空中飞舞——我想大船现在已经开始大幅度地倾斜了。再这样下去,也许不到五分钟就会被巨浪拍翻。
所幸瑟琳娜的魔法完成得比我要要早一些。
传奇法术,时空结界。
在她猛然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这世界似乎静止了。在空中飞舞的杯子、清水、书籍。都在刹那之间停了下来。水滴还保持着圆滚滚的形状,停在了书页旁边。本来下一刻就会将它打湿,眼下却无法前进分毫。
舷窗之外的海浪仍在翻滚。然而这艘轮船却像是脱离了整片空间,躲进了由瑟琳娜所构造的静止空间当中。
无论那些波涛再怎么凶狠地击打在它表面。却都没法越过它表面的那道屏障。
因为它已经身处某个不知名的次元缝隙里,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了。
于是我的法术在下一刻完成。
仿佛有亿万烈马。在海面以下奔腾。滚滚雷鸣声惊天动地,将海面上的波涛尽数震碎。狂暴不羁的迷茫海,这一整片洋面,在某个瞬间变得波澜不惊,像是一面无比平滑的镜子。
然而在这极短暂的平静但中,却孕育着令整个世界为之颤抖的力量——
一秒钟之后!
大海猛烈地震动起来,无数道极高极粗的水柱咆哮着直冲上天——先是那种深沉的蓝色,再是暗暗的土黄色,最终变成了明亮的赤红色——海水携带着从地下涌出来的岩浆、土石,穿越了百米的深度,将附近整片海域里,埋藏了千万年的深水尽数喷上天空!
空间都因为这种可怕的力量而战栗发抖,倘若还有人能够看到现在的情景,定然无法分辨得出,哪里才是天空、哪里才是海面。因为传奇法术的力量将数以亿万吨计的海水统统掀上了天,甚至有些较浅地方露出了满是淤泥的海床。
仿佛神祗伸出举手,反转空间……这这片迷茫之海倒扣了过来。
只因为这由魔法所引发的海啸,而非自然形成的海啸。
自然界当中的海啸,是因为海底发生了地震——剧烈的震荡推动浪潮,使其直扑向陆地,造成巨大伤亡。
而海啸术,则是以北辰魔力撕裂海床,令那些深埋地下的岩浆在瞬间从巨大的“伤口”当中涌出。岩浆喷发时所产生的惊人高温将整片海水煮沸,而后产生巨量的水蒸气,在海底发生爆炸——再将那些海水一股脑儿地推向天空!
无论那个鲛人操法者隐藏在哪里,在如此狂暴的力量面前,都绝无幸免于难的机会。
不过……假如他真想像我所担心的那样强大,又侥幸不死——
我还有别的东西等着他。
要怪只能怪,他阻挡了我的去路,阻挡了东陆舰队的去路,阻碍了我试着“拯救”这个世界的计划。
我连万亿人的性命都可以牺牲……
又有什么理由对他手下留情?
既然自不量力地试图螳臂当车,那么这些藏匿在深水之下的卑微族类——就统统化为灰烬吧!
巨量的岩浆喷发,彻底改变了海底的地貌。无论这里曾经是他们的巢穴、前线,还是哨所,现在都已经被完完全全地摧毁,变成了岩石当中的死灰。
魔法的效果持续了五秒钟。五秒钟之后,海床上的巨大伤口闭合,将那种毁天灭地般的惊人热量也收敛回去。于是海水开始下落——并非像暴雨下落,而是大块大块地砸下来。这次冲击又粉碎了不少孤岛,便是那大鱼的尸体也不见踪影。等到天空当中终于见得到云层的时候,我们的面前已经是一片坦途——再无鲛人的踪影,更无嶙峋怪异的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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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水精灵
怒涛持续了将近将近两个小时,才恢复到货轮可以承受的程度。
于是瑟琳娜解除了她的法术。
空中的水滴当即拍上了书页,洇湿了一大片。而玻璃杯自空中撞上墙壁,摔得粉碎。屋子里响起一片杂物落地的声音,而后船舱外,惊呼声此起彼伏。
当然。在那些凡人看来,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世界就已经大变样了吧?
但无论他们此刻是担忧也好,畏惧也好,我们都已经暂时脱险了。
两个小时之后,货轮行驶在渐渐平稳的洋面上。而惊魂甫定的船长则显得忧心忡忡,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一次的化险为夷而感到安心。
我理解他的想法。
据说鲛人的数量无比庞大,帝国广阔无垠。既然今天已经亲眼见到了鲛人之中的操法者,那就意味着从前我们的猜测的确是真实的。在东西两片大陆之外的茫茫水域之中,还有数量庞大的鲛人。而他们也拥有自己的文明。
实际上从某个角度来说,鲛人才是这个世界的支配者——他们拥有最多的人口、最大的国土,也拥有不逊色于人类的历史。
在他们眼中,人类也和其他种族一样……是“类人种”吧?
这件事当然就不能这样完结。因为我所毁灭的只是迷茫海附近的那一群鲛人。它们被我消灭之后,自然还会有其他人补充过来,并且重建那一片区域。
换言之,倘若我要确保以后的人类舰队能够在这片海域畅行无阻。就必须与他们达成某种协议。不过我也不能指望在我和盘托出实情之后船长会停下船来,乖乖地等着我处理完一切。
于是只好用一个笨办法。
我召唤出了十只水精灵。
水精灵在这海洋之上变得更加巨大。深蓝色躯干几乎与船舷齐平,一旦形成。就从海面上探出头来,用两只大手牢牢阻住了货轮的去路。
它们具有人类的面孔。然而眼眸空洞冰冷,神色麻木呆滞,只依据操法者的命令行事。
这些高达十几米的大家伙不怕刀劈斧砍,更不畏惧火枪的射击。甚至就连寻常的火焰都无法对其造成有效伤害——因为他们的脚下就是大洋,随时随地有无尽的资源补完自身。于是我命令他们就那样将一整艘船抬离了水面,然后“深情款款”地注视着船上所有人。
当这些大家伙的面容从甲板外上升起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没多少人再有力气尖叫了。绝望的情绪弥漫在船上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刚才还只是脸色抑郁的船长都变得呆若木鸡。他怔怔地在船楼上与那那家伙对视。过了好久才喃喃自语——
“鲛人发怒了。”
我没空安慰他,而是做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与瑟琳娜走开了。
然后我们两个人来到船尾。
两个巨大的水精灵当即发出闷雷般的怒吼,吓得周围的人四散逃窜。待他们都逃了个干干净净,我们两人就跳了下去。然后一个水精灵将我俩托起、化作一片“坚实”却灵活的洋流,向刚才那片迷茫海上赶去。
也许是因为海底操法者已经死掉的缘故,迷茫海上空的乌云已经消散了。海面上漂浮着鲛人残破的肢体,还有些已经冷却成石块的火山岩。它们中空的结构使其变得格外轻盈,大片大片地飘荡在水面之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座的浮岛。
我试着感受周围生灵的气息。却一无所获。
因此我与瑟琳娜在一片火山岩上安静地坐下来,耐心等待。
“不过你打算怎么办?”她问我,“倘若鲛人的国土真的像传说中那样大——你打算用什么方法让他们屈服?”
“实话是,我还没想好。得慢慢看情况。”我笑了笑。
这的确是实话。即便我们在武力上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也没法儿以此胁迫这样的一个族群。因为他们生活在水面之下,人口实在太多,疆域实在太辽阔。仅凭我们两个的力量……远远不足以令其屈服。
不过也正因为他们是这样的一个族群。我打赌他们一定会再次赶来。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已经平静下来的海面躁动起来。像是有无数气泡在水面以下升腾。然后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鲛人头颅浮出了水面,阴森森地看着我们两个。
人数的确多……一眼望不到头。
这并非夸张。而的确是实情。
要我估计的话……来者少说有一万人。只是目光当然杀不死我们,于是我站起身,高声说道:“来者何人?”
极远处的海面上传来滚滚闷雷一样的声音:“何等狂妄之人,竟敢仍然滞留此地?”
这人用的似乎是东陆语,然而比那位老者又要流畅许多。于是我回应道:“难道说我们随船离去,你们从今往后就不在这里兴风作浪了?”
对方发出嘶哑的笑声:“海洋是我们的疆域,允许你们地上人从此处经过已是恩典,你如今还敢如此狂妄么?要知道,我们要留下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船长所说的“不祥之人”,指的就是我与瑟琳娜。至于鲛人的目的……米伦曾经就这么干过。无非是吸取操法者的精神之力,来壮大自己罢了。
但是这么说来的话……
鲛人里操法者的数量应当小得可怜?而且因为厚重海水的阻隔,他们也没法同北辰之星有效地联系?
要不然,也不会用这种方法来增强自己的力量。那么我之前的那场海啸术,可的确是够那些家伙们肉痛的了——以至于跟我对话的人现在还隐藏在水面以下,不敢露头。
不过没关系——我总有法子将它逼出来。
实际上,若非想要同他们好好谈谈,我毫不介意再引发一次海啸,好让他们明白该用哪种口气同两位传奇**师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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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实在码不出来字了,脑袋变木头了。今天少的,我明天补吧!(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深海、与时间之中的秘密
于是我冷哼一声,说道:“我并非为了与你们继续敌对而来。如果你真有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的打算——”
然而对方已经打断了我的话:“那必是建立在你已经死去的基础上!”
我有点儿哭笑不得。那家伙究竟是对我们这些“地上人”的魔法过于了解,还是过于无知?
如果是无知的话,那就是说他并不清楚一个魔法师还可以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若说是过于了解的话——普通的传奇**师当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使用第二个传奇魔法。
然而我碰巧不是“普通的传奇**师”。
因为我已经从奥利弗那里获得了更加强大的力量。
根据我在漫长生命过程当中得到的经验……面对此等狂妄之徒,唯有魔法才是最好的沟通手段。
于是我不再说话,而后向着那人发声方向遥遥一指。
海面顿时沸腾起来。仿佛有一柄无形巨刃劈斩其上。
在我前方的那一片鲛人,身躯当即化为血肉的碎末,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呼。这变故显然令其他人有些惊慌失措,却又在下一刻镇定下来,发出震天的呼喝,打算对我们发起进攻。
但海面上的那一道血痕已经迅速扩大,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里、在那些鲛人还没来得及靠近我们所在的浮岛之前,已经变成了一条峡谷。
一条以两侧的海水为山峦、以底部的海水为地面的峡谷。
就像从前那样,瑟琳娜毫不犹豫地在我们身边构建出了防护的屏障。鲛人的投掷武器乒乒乓乓地击打在无形结界之上,又无力地落了下来。
我所做的一切当然不只是为了干掉那么几十个杂兵——既然发声者不想与我见面。那么我就要好好看看他的真面目。
下一刻,那海水中的峡谷再次扩大。两侧的海水被魔力排挤着,向周围滚滚而去。大洋之上的一片空旷地带变得越来越巨大,直到深陷海面以下几十米,并且还在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啸响,分开巨量的海水,一路奔向海床。
一切发生在数秒钟之内。
那人没了声音,似乎打算离开此地,或者是在依靠厚重海水的掩护思索对策。
但我必须得让他失望了——因为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指向前方的五指猛然一张,那两侧的海水就好像再次听到号令,终于变成几十米高的巨大波涛——嘭得拍在了海面之上。将上百还未来得及游走的鲛人拍成了血沫。
幽蓝色的大洋水面被我分开,底部的海水挟着巨量的泥沙、碎石形成一波又一波的大浪。最终无形的魔力深深犁开了这片迷茫海,在大洋之中制造出了一片“真空地带”——露出了其下长达数百米深的海床!
这是我第一次在大洋当中施展“真空结界”这个法术,却没有想到会造成这样的效果。
“真空结界”并非制造真正的“真空”,而是排斥施法者身前的半流质物体,令其让出一条道路来。通常很多法师使用这个低级法术来为自己开道——旅行的时候遇到一片沼泽,这种方法总是很实用的。
然而如今以自己那种极其庞大的精神力量、再以一个传奇**师的身份施展出来,却是在这片大洋里制造出了一个被深水包裹着的峡谷。
一个人形生物出现在了那“峡谷”之中,身上仿佛被压着千斤重担。伏在湿润的海床上动弹不得。不消说,这定是瑟琳娜的手段。
多年老友……这种默契真是感人。
于是我一抬手,隔空击飞了身后几个仍不死心的偷袭者,被水精灵高高擎起。与瑟琳娜沿着那海中峡谷的斜坡一路来到海床之上。
这海床已经深入海面之下上百米——便是阳光到了此处都显得暗淡,因此在两边海水构成的墙壁的映衬下,竟像是到了午夜时分。
墙壁之后是大群的鲛人。他们在海水之中奋力游动着,试图冲破那两面“墙壁”。跳进来与我们殊死一搏。然而我们目前所处的区域名为“结界”,既然是结界。就天然具有排斥与保护的特性。如果这些杂兵也能冲进来,那么我就连一个魔法学徒都比不上了。
倒是一路向下的时候,隔着海水看那些鲛人,我发现我之前的推断是正确的。
水中的鲛人,与地上的鲛人果然是两个样子。
他们出现在船上的时候,满身都是层层白色的褶皱,看起来令人感到恶心。然而一旦到了水里,身上的褶皱就都因为吸饱了水分而变得充盈——此刻他们的皮肤看起来竟然变得晶莹平滑,就好像全身都是用水晶制成的。
鲛人出现在甲板上的时候,我曾以为他们都是男性。然而现在我也发现……竟是男女各占了一半。到了水下的女性鲛人,身上的褶皱消失不见,再配上那种水晶一样的皮肤——
我不得不承认,她们都是一等一的美女。
不过现在这些家伙看起来和美丽不搭边——因为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扭曲了。
看起来我们真是抓住了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几分钟之后,我与瑟琳娜走到了他的面前。此刻这家伙的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并非是因为天气极度寒冷,而是因为……
我俩总不能就那么走在几十公分厚的淤泥里。因此才用魔法将地面冰冻起来,不幸波及了我们的俘虏。
我俯下身去,仔细打量他。然后发现……这家伙竟然也有胡须。
与之前那个老者有亲缘关系么?要知道周围的那些鲛人们,身上可都是光滑无比。
只是他看起来还挺年轻,胡须仍是黑色的。
因而我直起身。开门见山:“你们在海上掠夺操法者,就是为了吸收他们的精神力?”
他艰难地抬起头。因为离开了海水,声音有些嘶哑:“你在说些什么!?”
他仍旧很愤怒。但这样可不利于双方有效沟通。于是我伸手在他的面颊上敲了敲。一层薄冰碎裂来开。顺便也将下面远比人类柔软的皮肤崩裂出了一道口子。
“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这样敲上你一整天。”我冷冷说道,“收起你们鲛人的那一套,你还不知道你现在招惹了谁。我再重复一遍,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与你们喊打喊杀,而是为了——”
“为了九方之器,对不对!?”
他恶狠狠地抬起头来,嘶哑地咆哮着:“过去了一千年。你们这些贪得无厌的地上人还是在打它的主意!?”
我愣了一下,然后看向瑟琳娜:“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么?”
暗精灵想了一阵子,摇摇头:“不……不清楚。”
事情变得有趣了。他口中的九方之器……是什么玩意儿?
于是我将问题说出了口。
这家伙似乎为刚才自己的草率而感到懊悔,发现我俩的表情不似作伪,就不再开口说话了。
我只得环视水壁之后的那些鲛人,高声问道:“九方之器——是个什么东西?”
说来奇怪,原先还在嘶吼的杂兵们竟然统统住了口。整个“峡谷”之内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头顶传来的隆隆波涛声激荡不休。
啊……看起来这东西还真是不得了。
不过原来我还没打算跟鲛人们彻底撕破脸,因而我选择俘虏了眼前这个人。
可他们如此的不配合的话……
我叹了口气。问瑟琳娜:“你的身上,有没有真言术的施法材料。”
“看来你是打算与他们彻底为敌了。”暗精灵笑了笑,抬起纤纤细手、点在鲛人的额头。
他似乎想要奋力挣扎,然而身躯被魔力牢牢束缚。只能听任瑟琳娜的一段咒文出口,随后变得目光呆滞起来。
实际上从今往后,他都得是这个样子了。真言术可以迫使一个人将所知实情统统说出口。却也会令他变成白痴。眼下我们先是干掉了一个鲛人操法者,又将这位也弄的半死不活——似乎以后想要同他们打成某个协议。就得依靠些别的办法了。
不过没关系。
瘟疫之云足以笼罩数百平方公里的海域——我想海员们不会介意从今往后用湿布掩住口鼻再从曾经的迷茫海里驶过去——至少我的瘟疫之云不会跳上甲板去杀人。
因而我再次问出那个问题:“九方之器是什么东西?”
他抬起头来怔怔地看了看我,然后吐出一个名词。
我弄不懂这个东陆语中的词汇究竟是什么意思。看向瑟琳娜。
她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皱着眉头沉思了好久,才说:“这次词……我似乎有点儿印象,在哪里听说过。可是记不大清……也许是东陆人古代语当中的一个词汇。不过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的话,要我说——”
她看了看我:“你别笑——那是一口锅。嗯……似乎又是九口锅。”
这……
我只得再去那个家伙的身上打主意:“再说说,你为什么会长胡子?之前那个老家伙,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这是须族的象征。”这家伙虽然变得痴痴呆呆,然而在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仍旧露出了几分自豪的神色,似乎是那种感情已经深深刻印进了骨子里,“我们与他们是不同的。我们是须族,我们的身上有远行者的血脉,只有我们才懂得怎样使用九方之器。”
须族……呵呵。那么每一个地上人都是那样“高贵”的种族了。
然而从他的这段话里,我觉得自己隐约知晓了一个信息。那便是……所谓的“九方之器”,也许是一件魔法道具。而只有他们这一族的鲛人,才能够掌握这种魔法道具使用咒文,因而看起来似乎拥有了更加崇高的地位。
于是另一个问题也就出现了——
“为什么你们只在迷茫海这里才劫掠人类的船只?”
是啊——倘若鲛人的国度正如传说中那样辽阔。那么整片海洋都该是他们的疆域。他们可以随时随地突袭海面之上的人类船只……干嘛非得在这里弄出这样一片迷茫海,而在其他地方安安稳稳。表现得像是人类之友?
莫非……
果然如我作料,我听到了那个答案:“因为九州之器在这里。”
我感到这么一问一答实在浪费时间。于是不得不换了一种可以获得最多信息的问法儿:“把你们这些须人的来历,告诉我。”
他口中的九州之器,瑟琳娜说是东陆古语当中的某个名词。而他们似乎又在提防“地上人”跑来海洋当中寻找些什么东西。更何况他们使用的是东陆古语、生有和地上人一样、在海中却显得格外异常的胡须——
说他们和东陆人没关系,鬼都不相信。
因而他想了想,迟钝地开口。
“我们的祖先……是一位伟大的行者。”
然后我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听他的叙说,感觉自己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并且觉得这个须族来得比灰矮人更叫人震撼。
因为他们的祖先原本也是一个地上人,来自东大陆。
他们的祖先生活在上古时代的东陆,那时候……那片土地上刚刚出现了第一个统一的大帝国。
然而这种“统一”,并非指统一“东大陆”。而是将当时那片土地上的所有文明国家兼并——在此之外,仍有大片的无主之地。
然而即便是那些无主之地,也被当时的皇帝派遣军队不断攻伐着——那是一个打算将自己的权威散播在整个大陆之上的统治者。
据说那位统治者相当残暴,并且对于权力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野望。因而他期待变得永生不死,好令他的帝国代代延续下去。
永生不死。这个目标也是操法者们所以一直追求的——无论是在西大陆,还是东大陆。
那个时候的东陆,操法者并不罕见。许多具有特殊力量的人才被皇帝招揽,为他出谋划策,试图令其摆脱身为凡人的寿命限制。变得与天地一样永恒长久。
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之后,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也许是一个无比幸运的西陆人顺着洋流飘去了 东大陆——那里的操法者们得知,在另一片土地上,居住着一群类似神祗的人物。
而这些人物。拥有长生不死的手段。
我想他们所指的便是当时的西大陆。而他们口中那些“类似神祗”的人,就是指魔法师。
想一想……这倒不稀奇。
或许那个漂流者本身就是一个操法者——低级魔法师、或者巫师。否则也很难想象,一个凡人能够在没有饮食的情况下漂越了整片代瑟雷特洋而没有中途死去。
而那时候西大陆的魔法师们便自称“类神”。
最重要的时候。就在一千年以前,转化巫妖之躯的方法已经出现了。尽管还不成熟。然而已经足以令一位**师再多活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抵达东陆的那个幸运者应该本身对于那种转化巫妖的事情也不是相当了解。因而才会说出“长生不死”之类的话来。
不过这样……也就足够了。
梦想永生的皇帝不会放弃这哪怕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可能。
所以他命令当时帝国之中最强大的秘道士出海,找到那片生活着“类似神祗一样存在”的人的土地,然后将长生不死的秘密带回来。
而那位强大的秘道士却清楚,西陆人所说的也许不是实情。因为他曾经私下里以操法者特有的手段证实,那个人对于自己所说的一切并不确定,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是谎言。
然而深信不疑的皇帝听不到他的劝谏,反而即将大发雷霆。
因此这位秘道士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违抗皇帝的命令、留在这片国度当中,还是依令行事,远渡重洋?
他了解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因而选择了后者。
因为即便不跨出这片大陆半步,也许等待他的也还只有身首分离的下场。
但在临走之前。他还做了另外一件事——盗走了一件前代伟大操法者所留下的神器。
因为他意识到,也许他的下半生都会在茫茫大洋之上度过。也许再也无望见到陆地。忠心耿耿地位那个皇帝寻找神祗的居所、寻找永生的手段?他当没那么蠢。
他的打算是——找到一片远离这个大陆的土地,然后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度,永远地从皇权的阴影当中摆脱出去。
正是因为这个目的,他在出发之前向皇帝要求了五百个少年。他对皇帝说,神祗也许会需要祭品。而那种体格强健、灵魂纯洁的小孩子,就是最能令他们满意的。
对于帝国最强大的秘道士所说的话,皇帝深信不疑,于是毫不犹豫地满足了他。
因此这位操法者乘坐一艘大船——在如今看起来简直简陋得可怕——带着五百个少男少女,下了海。
然而代瑟雷特洋远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广阔。即便那位操法者拥有高阶法师的力量。依旧无法与那样的自然伟力对抗。到了后来他们迷失了方向,船上的饮食也消耗殆尽,于是……
他们开始吃人。五百个少年,最终只剩下了二十个最强大的、也是具有魔法师血统的人。
这并不奇怪。因为在当初选人的时候,那位操法者就已经暗中做了安排——他想要建立的原本就是一个属于操法者的国度。
事到如今,前行无门,归途无路。茫茫大洋之上,他们已经山穷水尽。
然而……那位远行者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因为他盗来了太古操法者留下的神器——九方之器。
便是凭借这个东西,他从海底当中召唤出了一片陆地。
说是召唤、也许并不是很恰当。在我看来。那位留下这个神器的太古操法者应当在操纵土壤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以至于他创造了一种新的物质。
这种物质可以汇聚四面八方的土之元素,使其聚拢并且分开海水——当时人们称其为“生生不息的土壤”。
就是这种物质、加上神器将他的精神之力放大了无数倍,最终他与存活下来的二十个少年得到了一块可以休养生息的土地。
然而他毕竟不是一位**师。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因为透支了自己的精神力而变得极度疲惫,留下一段咒文之后便死去了。
而余下的十对男女结为夫妻,在这块土地上繁衍……并且见到了鲛人。
或许是因为他们明白。二十个人无法创造出一个兴盛的人类族群,因而他们的后代选择了与鲛人通婚。并且为其带来了魔法的力量。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曾经的地上人类与鲛人的后代逐渐适应了水下生活,并且自名为“须族”。
一来。是为了纪念那个伟大远行者的姓氏。而来——胡须变成了他们唯一留下的、地上人特征。
而须族人祖先留下的那段咒文代代相传,使其拥有了可以操纵风雨、波浪的力量。
然而九方之器在制造出了那一片陆地之后就被深埋进地下,地上人的后代只能在这一片区域当中才感受得到它的气息,才能够利用它、配合自身并不强大的精神力量创造出类似迷茫海这样的可怕环境。
实际上,这片所谓的迷茫海,之所以会暗礁密布,便是因为……
它就是曾经的那片陆地。只是再没有远行者那样强大的操法者可以操纵它不断地修复这片土地,才会在漫长的时间里被海浪侵蚀,最后几乎完全地沉入了海面以下。
然而事情当然不会这样轻易结束——
在远行者离开东大陆以后,皇帝知晓了九方之器被盗的消息。
在当时,九方之器不仅仅是一件属于操法者的神器,更是当时帝国皇权的象征。
因而暴怒的皇帝派遣了一波又一波的军队前往海外寻找这东西——绝大多数当然是被代瑟雷特海所吞噬,极少数的、奄奄一息的幸存者偶然被鲛人撞见……
于是鲛人们与须族人的后裔知道了这件事。
再后来,皇朝更迭、天下战乱。然而九方之器作为皇权的象征已在东陆之上流传了数千年。因此之后的统治者——无论是征服了大半个东陆的大皇帝,还是只偏安一隅的小皇帝。都渴望能够得到那东西——或者借助它的力量,或者依靠它的威望——来达成自己夺取天下的野心。
既然凡人无力对抗代瑟雷特洋吗。那么就派遣操法者出海。
那些具有特殊能力的人,再辅以更加先进的舰只,终于来到了迷茫海附近,并且感受到了九方之器的气息。
于是在之后漫长的时间里 ,鲛人与来自东陆的地上操法者发生了一次又一次的冲突。但海洋是鲛人的疆域,地上人又势单力薄,因而他们每次都全军覆没。
又过了上百年,东陆人得到了遗迹的力量、也建立了另一个更大、更持久的统一王朝——华。
一旦得到了那种先古文明的禁忌之力,人们对于九方之器的热情也就变弱了很多。
更何况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很多人已经将那件神器当成了传说。
然而鲛人们却依旧警惕地提防着每一个从水面之上经过的操法者。
因而他们在这片迷茫海当中,凭借那神奇的力量监视着在两片大陆之间过往的船只。一旦感应到了具有魔力波动的人,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杀戮。
与其说仍是为了捍卫他们的神器,倒不如说现在已经演变成了某种传统。
我听完了这段话,瑟琳娜对视了一眼。
地上人……在千年之后变成眼前这种样子?变得同鲛人一模一样?
真是不可思议。
而他口中的那个“九方之器”……
瑟琳娜忽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然后说:“如果是按照他的说法的话……我记起来了。那个东西,在上古东陆语中,名字应当是——”
“九鼎。”
“九鼎。”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忽然意识到——眼下距离我去东陆的那个目标又更近一步了。
这些天我常常与船长闲聊,为的就是尽快熟悉东大陆的风土人情。然后我意识到。此行可能不会如我想象的那样顺利。
因为那是一片与西大陆全完不同的土地。
据说东陆的皇帝住在一座城里。那城中有数量众多的守卫,并且面积相当庞大。如果我与瑟琳娜就那么冒冒失失地冲进去,很可能连那位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即便通过魔法的手段打探到了他的位置……
我也不认为整片大陆之中,没有像西蒙那样的超级强者存在。
一旦被他们缠住、短时间内不得脱身……
东陆人的武器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
然而从那艘货轮——那艘铁甲货轮上所表现出来的高超技艺来看——东陆人的现代武器的威力。应当已经远远超越了西大陆。
更何况,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楚,那位皇帝是否会接见我与瑟琳娜。
毕竟我们两个是以私人身份出访。
与船长闲聊的时候。他曾经从某些侧面透露过,东陆人实际上一直认为……西陆诸国。都是一些野蛮国家。
起初意识到这个说法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觉得有些好笑。然后我想起了一件事。
三百多年前,西大陆的确还是相当落后的。那个时候铁器尽管已经逐渐普及,但仍然相当珍贵。人类惯用铁器,而冶炼技术落后的亚人种则使用青铜器。
建立了领主分封制的人类王国常常轻蔑地将那些偏远落后的国家称为“野蛮国度”,并且对于那些野蛮人大肆杀戮——
当时也只不过是铁器与青铜器的差别而已。
但现在……是火药科技与冷兵器的差别。东陆人的蒸汽机可以推动货轮前行,然而西陆人的蒸汽机却只能拖着自己的燃料前行——我们还沾沾自喜。
这样说来的话……他们的确有资格将我们当成是“野蛮人”。
那么两个“野蛮人国家”的公爵去往东大陆,还是以私人身份——能不能得到那位东陆皇帝接见,的确也就不确定了。
可眼下的呢?
倘若。是两个带着东大陆的传国重宝,“九鼎”的东陆人呢?
我与瑟琳娜都从彼此的眼神当中读出了这个念头。
只是不久之前我施展了“海啸术”。将附近的一整片区域毁灭殆尽——也许那东西早就不在原先的位置了。
然而总不至于毁坏吧?
倘若会因为岩浆之类的东西损毁……也就不配被称作“神器”了。
须族鲛人在叙述完这一切之后,眼神逐渐黯淡下去。没有被真言术控制之前。也许还能够凭借心中的怒意与傲气来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但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弱智——尊严那种东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在酷寒与干燥的作用之下,他渐渐失掉了生命力,最终直挺挺地倒下,摔了个皮开肉绽。
他这一死,周围的鲛人再次大叫起来。那种沉闷嘶哑的声音从两侧传过来,吵得我心烦意乱。于是我挥了挥手。
整片海域顿时沸腾起来——这当然不是某种修辞方式,而是指,海水达到了某种温度。
“真空结界”的威力可以发挥到在海底开辟出一片峡谷……那么“地狱火焰”理所应当能够令周围的鲛人在一瞬间统统被煮得骨肉分离。
这骇人的景象出现在我们身边,瑟琳娜似乎微微一愣。
我转脸看她:“怎么?”
她勉强笑了笑:“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直接地看到你——”
我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于是叹了口气:“那么你真应该好好瞧瞧我从前散播瘟疫之云时候的样子——这样直面死亡,有些不习惯对不对?果然没错儿,你们暗精灵都是喜欢躲在背后阴人的家伙——我记得在黑城堡的海岸上,还是你让我下定决心,要牺牲半个世界的。”
这种嘲讽似的玩笑果然发挥了作用。瑟琳娜的脸色变得好了一些。她站在硬邦邦的海底,抬头看向只剩一线的天空:“接下来怎么办?我们不能让那艘船等太久——太久的话,船长会发现我们两个消失了。”
“将近一千的乘客,又有一堆不停抱怨捣乱的伤员。想要找到我们谈何容易。”我说道。
然后看了看身边那由海水所构成的墙壁——就好像两只超大的鱼缸。
尽管隔着“真空结界”,但仍旧能够感受到周围传来的热度。要我说两侧的情景也的确不是那么美妙……
原来鲛人的眼珠子被煮熟、从眼眶里弹出来之后是褐色的。
而原本在深水当中显得晶莹剔透的皮肤现在变得更加光滑圆润——因为身体膨胀,快要把它撑爆了——哦不,眼前就有一只已经被撑爆了。
一堆内脏爆了出来。都是……
我想我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否则今晚要倒足胃口。
被煮烂的鲛人终于安静了下来。不过我也不是虐待狂,不会无缘无故搞这种大屠杀。
以人类以及世界的名义——我只是需要他们的骸骨,在这片广阔海底当中为我寻找那尊“九鼎”。
以人类以及世界的名字……
哈。怪得不总有那么多人喜欢喊这类口号。
一旦喊出此类的话语来。不知不觉就会将自己催眠的吧?于是,即便做的是血腥残忍、阴暗卑鄙的勾当。也会在心中自我麻痹。将那些负面情绪统统驱逐、令自己不至软弱动摇。然后再硬起心肠、举起屠刀……砍向政敌也好、砍向无辜平民也好,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因为——是为了人类以及世界的利益啊。
哈哈哈哈哈……
我双手一挥。那些漂浮在海洋之中的尸体顿时舞动起来——它们撕扯着身上所剩不多的碎肉,将其逐一摘除。就像是脱掉了一层笨重臃肿的外衣。
而后这些新生的骷髅兵沉入水下,与另外一些从货轮底部赶来的僵尸们一道,在广阔的区域当中贯彻我的意志,细细搜寻每一处角落。
这样的地毯式搜索当然不能确保将其找出来——因为它极有可能已经被海啸时喷出的岩浆埋进了地底。
于是我将精神之力分散到每一个骷髅兵的身上,皱起眉头忍受那种纷至沓来的散乱意识。觉得像是成千上万个人在我的脑海当中、饱含怨气与怒意地大吼大叫。
其实际上这些鲛人的怨灵用不着如此愤怒——
我可是救世主呵。
无论是他们死去、还是地上人类死去,最终都会变成我的力量。而我极有可能因为这样的力量封神。再拯救这个世界,让他们的后代能够安稳地生活下去。
其实我也弄不大清楚。这样的念头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纯粹只是杀戮的借口。
但目前我所感受到的便是……
我杀死了数以千计的鲛人。
心中没有一丝不快。
这场大搜索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所幸我的精神力量足够坚韧强大,也就支撑了一个小时。在那些纷杂的声音快要将我的脑袋弄得炸裂开来的时候……
我找到了它。
它被埋藏在海床以下二十米,上面还覆盖着一大块坍塌下来的岩板。
于是瑟琳娜施展了“彩虹法球”,我施展了“伊娃之吻”,我们两个人走进海水当中。
到了这个时候,不少骷髅兵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此处毕竟是上百米深的水下,它们身上又失去了血肉的保护,因而被那种可怕的压力逐渐摧毁。最终在化作片片碎骨、铺在了海床上。
倒是昨夜的僵尸们还剩下大半,于是我指挥它们向下挖掘。
期间经历了几次塌方,进度变得更加缓慢。要知道海底并非陆地——在向上抛出泥沙的时候,一样会遭遇海水的巨大阻力与压力。
到了最后一刻,便连僵尸们也损毁殆尽了。于是我不得不亲自动手。施展三个法术之后,那件东陆人的神器终于将它的本来面目展现在我们眼前。
等待杂兵们发掘这东西的时候瑟琳娜曾经向我大致描绘过,东陆人的“鼎”的样子。我原本以为那东西应当是一口青铜大锅的形状、底下有四只脚。
然而……
躺在淤泥当中的“九鼎”,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九鼎不是鼎。
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铁盒子——
那种明显的、上代文明风格的铁盒子。上面还嵌有玻璃似的东西。就好像我在货轮船长室里看到的那种仪表盘——不得不说,现在的东陆文明,与上代文明越来越相似了。
因而我的心中陡然涌起一种无力感——
为什么又是这种结局?
上代文明……就好像是一片阴影。总会出现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场合。
而我也忽然弄明白了……为什么须族人可以一直拥有那种操纵九鼎的力量。
当时我就有些疑惑——为什么它们每一代之中都会产生可以控制九鼎的操法者?即便是具有魔法师血统的双方诞下的后代、有更大的几率同样获得与父母一样的血统,然而……每一代都出现那样的人物。还是有些耸人听闻。
可眼下见到九鼎的真实模样……
我就猜到了真相。
我猜那压根就不是什么咒文。而后某种依靠声音起作用的密码、或者是某种开启这九鼎的功能的指令。
而那些故弄玄虚的须人,将其神化为魔力。然后通过深藏海下的某个通道来到这放有“九鼎”的的房间里,操纵它发挥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威力。
这也能够解释……
为什么在我用海啸术杀死了那个“操法者”之后。他没有自爆。
因为他的一切力量都源自这东西,他压根就是个凡人!
怀着这种略微失落的情绪。在伊娃之吻失效前,我凑过去看了看。
然后有些微微惊讶……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上代文明的遗物上。见到类似西大陆文字的符号。安留给我的那枚晶石当中也有这类语言——因为的确与西陆语有很多共同之后,我快很就掌握了它们,却一直没派上用场。
然而此刻——
我想我看懂了“九鼎”上,那舷窗下面的一行文字。
“虚力场发生器”。
这名词所代的意义我完全弄不明白,然而能够将其辨识出来,也让我微微激动了一阵子。
但随后就感到一阵黯然。
无论前代科技的文明有多么发达……终究逃脱不了毁灭的命运。
因为魔力与神力这东西……实在太过虚无缥缈。就如奥利弗所说,是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之上的力量。所以那些聪明的古人也就没法儿像研究科技一样,将其中的原理弄清楚吧?
因而他们最终在这种力量面前消亡了。
这么一想,我不再像从前那样、在看到此类的东西的时候激动莫名。而是有些意兴阑珊地用法师之手抓住了这个沉重得超乎我的想象的大家伙,艰难地把它带出水面,让后令两个水精灵托着它。
“难以置信,哈。”我对瑟琳娜说道。
“我想你看懂了那些文字。”她盯着那些看起来挺熟悉的字符,叹了口气,“我们应该问问那个家伙,启动这东西的咒文是什么的。”
“没这个必要。”我惋惜地摇了摇头,然后看着大翻浮出水面的死鱼,“无论他们从前多么灿烂辉煌,现在都已经灭亡了。我们只需要把从前的计划执行下去——也许会避免走上同样的道路。”
这“九鼎”,当然不能带回到船上去。因为它的体型实在太大,几乎能够填满我的小半个居室。
因而我俩不得不想了一个笨办法——
用水精灵抓着它,随船与我们一同前行。
只是这么一来,我俩就得轮流睡眠了——虽然维持召唤水精灵这个法术本身只算小事一桩,但难处在于不能间断。
货轮被莫名其妙地托出海面长达四个小时,我们与鲛人交战时候的隆隆巨响又接连不断,似乎整船的人都已经精神崩溃了——
我俩远远地看见有不少救生艇正从船体上放下来——可能是人们发现了那几个无比巨大的家伙似乎暂时就只打算这么托着这条大船,于是壮着胆子,打算乘坐救生艇逃离。
于是赶紧藏到了海面以下,避免被人发现我们。
然后我驱散了围绕着货轮的那几个大家伙——一声轰然巨响,船体砸上了水面,带起的波涛掀翻了几条已经上满了人的小艇,将他们统统扣到了水下,生死不知。
这“大灾难”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趁着一群海员大呼小叫地拯救落水者的混乱局面,我俩溜上了船。然后找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又“恰好”被一个海员看到……
最终也被“拯救了”。
船长见到我俩的时候不得不发出感慨:“你们两位……运气真是好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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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又回到了从前每日万更的日子……
那时候就是每天下班回家、吃过饭,就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地码字,从七点码到十二点,一直到手指不听使唤啊……(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分界线
之后的九天时间里,船长一直没有放弃一个努力——找到那个“不祥之人”。但他的态度似乎已经从找到“罪魁祸首”变成了找到“救命恩人”。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明智地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反倒装作无心的样子同他说了不少有关西大陆魔法师的传闻。
便是以这样的话题做开头,引得船长也对我们说了不少东大陆的奇闻异事。而我们从他口中那些看似荒诞不经的故事当中大致推断出了这样一个事实——
如今的东陆上,像西蒙那样的武者已经极其罕见。倒是像在艾林庄园当中被我俘获的那几个刺客那样的人,数量众多。他们大多数成为了高级贵族的护卫者,或者成为令人头痛的通缉犯。但无论如何,已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挑战帝国的权威。
当我问到西蒙的时候,船长笑了笑:“我听说过他。”
这使我有些惊讶,于是问:“他现在还在东陆上走动?”
船长略显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剑圣啊,有谁没听说过他。听说他在一百多年前就飞升了。”
我愣了愣:“飞升?那是什么意思?”
船长往天上一指:“就是飞上天——变成神了。”
“唔……”我这才意识到他的“听说过”是什么意思。如果我想的没错儿……那家伙在东陆人的心里已经被神化了吧……
变成了传说中的人物。
实际上我也不清楚,他现在是不是仍然活着。不过我也坚信,他目前就行走在东陆的某片土地上——那样的人物。籍籍无名地死去不应该是属于他的结局。
只是……在我杀死了东陆的皇帝之后,他会作何感想?
也许我们之间的一战终究不可避免。
我没有太多的朋友。与西蒙也谈不上亲密。虽然曾在安德烈的军队中与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两个人彼此的印象都不坏。却也没到“密友”的地步。
只是想到今后要与那样的人决裂,总会觉得伤感。
货轮在海面上平稳航行,再没有遇到变故。
又过了五天,船长用上次那种神秘兮兮地表情对我们说,要穿过“分界线”了。
于是我意识到,我一直等待的那一天就要到来了。奥利弗曾经对我说,可以试着穿越代瑟雷特——那样可以让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更加直观。从踏上甲板的那一刻起我就在等着这一天,而当这一天真的即将到来,我却觉得自己有些……
退缩。
是心底的那个声音告诉我……这世界不该是这样子的。
我一直将那声音牢牢地压在心底。此刻它却固执地冒出了头。这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哪怕是瑟琳娜。于是我有些羡慕那些家伙……
有的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船长所说的“分界线”,第二天的时候出现在我们眼前。
但看起来更像是一面墙壁——蒙蒙的雾气就那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海面之上,从海平面的这一头一直延伸到那一头,看不到边界。它高耸入云——也许比云层还要高。雾墙这边还是蔚蓝的海水、明媚的阳光,那一边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即便是用我的法师之眼。
我站在船首,看着那道雾墙渐渐逼近,心中越来越忐忑。
我几乎想要后退一步,希望离它更远一些。
然而蒙蒙雾气终究扑面而来。我的脸颊感到一阵清凉。而后头脑当中也是一片清凉——整个世界的动作似乎统统变慢了。
我以为这是因为我极度紧张而产生的错觉,但是……
瑟琳娜同样惊讶地看了我一样。我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同样的感觉。
眼前的水汽弥漫,我几乎看得到极细极小的水滴在空中飞舞、破碎、又重新聚合。
时间似乎被拉长了好几倍,便是一个抬起手的动作。我都能够清晰地体验到肌肉抽动、传导力量、拉伸骨骼的好几个步骤。意识在刹那之间变得迟钝麻木,就好像整个人都从世界之中剥离开来。
然后我的眼前闪过极微弱的一抹绿光。在这样的情况之中“闪过”——我不知道它的速度究竟有多快,现身的时间有多短暂。
然而我只意识到一件事——这光。与穿越晶壁时的那种光、与梦中具象化的北辰之星的光,似乎是同一种性质。
我还没来得及试着再去观察它。我们就已经冲出了迷雾。
耳畔的喧闹声再次传来,甲板上的凡人们大呼小叫。似乎为自己能够体验那样的奇景而感到激动。
但我发现了异常之处——我的双手落空了。
穿越迷雾之前,我站在船首,将两手搭在船舷上。
我可以确定的是,刚才我只站在那里、感受着,然后货轮就冲出了“分界线”。
而然……现在我竟微微“退后”了一步。这绝非是我在无意识当中做出的动作。因为现在我依旧双脚微分,双手还保持着抬起的姿势。
可是向下一放,按在了空气里。
瑟琳娜在我身前一步,转头来看我:“你刚才有没有发现,时间忽然过得很慢?”
我愣了一会,盯着她问:“有多慢?”
“至少变慢了十倍。”瑟琳娜皱着眉头,“那是个什么东西?某种魔法结界么?”
十倍?
我刚才感受到的,何止百倍千倍?
我们两个……凡人的区别是什么呢?是精神强弱的区别吧?那些凡人没有感受到一星半点儿的异常,仿佛真的就只是穿越了浓雾。而我与瑟琳娜感受到了时间流逝速度的变化,但我的感觉比她更加强烈。
是因为我的精神力量相比她而言更加强大么?
如果是这个解释的话——这东西是否相当于某种意义上的小型晶壁?
现在的我有了这样的感觉,倘若以后我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了快要可以成为神祗的地步——会不会陷在这里、再也走不出来?
然后一个念头突然跳进我的脑海——
那个一直以来我都搞不清楚的、为何东西大陆各自拥有自己的神系的事情。
倘若奥利弗就是他自称的“真神”。那么他口中的世界,必然是包括了这两片大陆的整个世界。那么何必要弄出两套神系来?
倒了此时我终于在心中得出了一点自己的见解——也是就是这个“分界线”的限制吧?
在世界毁灭的时候。新神会吸收主物质位面、由人们的灵魂凝聚而来的精神力,从而变得无比强大——那种强大必定远远超越了现在我。因而——
也正是因为他们过于强大,才无法穿越这条“分界线”,只能在各自的领域但中创造属于自己的神系么?
奥利佛要我穿越代瑟雷特……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吗?让我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与那种足以成为神祗的力量有着多么大的差别,再重新寻求与他的合作?
我觉得自己的头脑慢慢变得冷静下来,然后看了瑟琳娜一眼,转身走开了。
她显然对于我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到有些诧异,在我身后快走几步,跟上了我:“你想起了什么?”
于是我将自己刚才的推断告诉了她。仅仅是这些事情……分享一下也无妨。
至于我心中那个越发笃定的猜想。
就让它留在我的心底吧。
看,这艘大船之上。人们欢声笑语,显露人生百态。每一个凡人——哪怕是劳工、奴隶,也都有自己的记忆、自己的生活。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身边就有了爱着自己的人。而当时间慢慢流逝,也就学会了爱人。尽管这份付出爱不一定能够得到回报,但无论收获的是痛苦还是欢乐,它们都沉淀为一种名为记忆的东西。
这东西将伴人一生——无论时间怎样飞驰而过,它都永驻心头。
于是我们有了感怀、有了苦乐酸甜。无数个人的记忆、与即将成为记忆的现下构成这个世界。
就好像我现在站在这甲板之上,感受到的那种真切无比的、脚踏实地的触感。
还有高空温暖灿烂的阳光、远处徐徐吹来的海风。
如果我仍旧固执地将这一切看空。那么就是我疯掉了。
或者说……我们究竟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都来自我们自己的感受。我啊,终究还是一个人啊。无论自诩为如何伟大的存在,都无法超脱这个世界、都会被各种情感牵绊纠缠、投身于这个世界。
哪怕成为了神祗、居住在星界。
我仍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在这个角度上。却试图超脱世俗、试着某个全知全能者的目光来考虑身边这些无比真切的事实……
是否有些滑稽?
又或者,什么才是真、什么才是假呢?
当你身处其中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怔怔地看着瑟琳娜。然后伸出手去为她拨开一缕被海风吹拂到嘴边的黑发。她似乎想要躲闪,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然后从脸上露出不大自然的神情来:“你……怎么了?”
“看。你多真实。”我忽然笑了起来。然后将目光投向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洋,“你说。水底下的那些鱼,会不会觉得这世界都是被海水包裹的?”
她愣了愣,然后走到的身边。随我向远处看去,低声说道:“它们也会偶尔跳出水面呢。然后知道这世界并非它们想象的那样子——如果它们也可以思考的话。”
“然后继续安闲自在地生活下去,对不对。”我微微叹了一口气,“也许海洋终有一天会干涸——到那个时候世界才会向他们暴露出自己的本质。然而在那以前,世界还是世界。不会因为有那么一两条会思考的鱼儿看见了蓝天,海水就统统化成了雾气。”
她显然不大明白我这种莫名其妙的感伤是从何而来。但她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没有问,只说道:“没什么是会天长地久、永恒不灭的。也没什么是绝对的真实。但至少在它们消失以前。它存在是不可改变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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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海面上开始有较小的岛屿出现。而海鸥也开始在货船之上盘旋。一些胆子比较大的,甚至会落到甲板上。于是经历了两个多月漫长旅程的人们便试着用手里的食物去喂它们。
然而海鸥似乎并不领情。将那些碎面包之类的东西啄了啄,就又飞走了。
海鸥出现了。就意味着距离大陆不远了。
时人们的热情都被消磨殆尽,反倒是那些海员们一如平常——的时候他们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到了现在还是那种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不过倘若他们走到了陆地之上,就会变得和我们一样激动了吧?
船长曾经对我说,他现在已经不大喜欢住在地面上了。因为几十年的海上旅途已经让他适应了那种颠簸起伏,一旦走到厚实平稳的地面上,反倒会觉得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这事情挺有趣,然而也不是不可理解。
船长告诉我们,还有三日便可抵达东陆的港口。然后问我们上岸之后有何打算。
打算……这一点我的确还没有详细的计划。要知道我俩是以私人身份踏足这片土地的。据说西陆人也在东陆的沿海开设了几家商行,但那种规模是远远无法同东陆人相比的。至于帝国的帝都,在我俩以前,应该还没有人去过吧。
我们与翻译官康斯星签订的契约也就仅限于这段海上航程——因为他说在踏足了东陆的土地之后,就会再充任这种角色。我想这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份的缘故——船长说他买到了一个伯爵的封号,那么在自己的家乡,一位伯爵自然不适宜屈居人下。
不过这一路上,他其实算得上是有偿旅行——我们两个几乎都在抓紧一切的时间练习东陆语,他的工作少得可怜。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康斯星最终提议,他以“主人”的身份招待我们,陪同我们直去“松江市”。
据说那是一个内陆城市,距离帝都不过半个月的行程。
我与瑟琳娜接受了他的提议。并且最终看到了那个不可思议的东陆港口。
这也令我再一次意识到……人类的力量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连诸神也会感到畏惧的程度。
我本以为这艘“帝国公主”号已经是足够巨大的货轮了,却没想到在入港的时候,又见到了四艘同样规模的大船。它们好像四座小型城市漂浮在海面。再往前,则是更多的船只——那些船只喷吐着浓浓的黑烟。几乎将港口的蓝天都遮挡得面目不清。
我们停靠的码头足有四层楼高,而且也的确分为了四层。
第四层似乎是为“帝国公主”号这样的大船准备的。而余下三层则是为了一些更小型的船只。码头上人头攒动,一眼望去,尽是浓浓的东陆风格。他们操着各异口音忙碌不停,旅客则像是蚂蚁一样从船只上涌出,然后分流至广阔的街道上,各自奔向远方。
嘈杂声震耳欲聋,似乎将天顶的云层都驱散了。而我也在这嘈杂声当中再一次领教了,什么叫做繁盛。
帝国公主号上的旅客开始登岸,码头上几座巨大的、像是手脚架一样的东西则开始在货轮上的卸货。我看着那巨大的、用金属以及木材制成的人造物,一时之间竟有些迷茫——
这……是凡人制造出来的么?
它们拥有两只巨大的手臂,还不时从钢铁的缝隙之中喷出浓重的水汽,似乎也是以蒸汽机驱动。一些人在它脚下操纵着类似扳手、杠杆一样的东西,使其微微转动、用缓慢却有力的动作抓起甲板上的货柜,然后再将它们运送到码头上。
我觉得它的力量似乎比土精灵还要大——尽管我并不常用那玩意儿。
我俩在最后一批下船。在康斯星的面前,我尽量表现得波澜不惊。但随着我们见到的景物越多,我心中也就越来越感到茫然——
我设想过这片土地上无比发达的文明,却没料到它们已经远远超出了我可以接受的范围。现在,停在我眼前的就是一架名为“行辇”的东西。
它看起来就是一架没有马的马车,四四方方的模样,表面有华丽的浮雕。但四面都有大块的玻璃门窗,面前似乎坐着一位车夫。
康斯星拉开车门,带着那种可恶的、骄傲似的微笑向我们坐了一个“请”的动作:“这东西,可比马车要快得多。”
前面的车夫转头看了我俩一眼,但神色并不如何惊讶,似乎已经在这里见惯了西陆人。我不由得暗自庆幸——在上岸之前,早已经穿上了东陆风格的服饰。
但我摇了摇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打算再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多看一看港口的景致。”
康斯星微微一愣:“港口?这里有什么可看的?”
可看的当然很多——比如水下的那个“九鼎”。我没料到这座港口会如此繁荣,原先还打算找个毫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偷偷将它带上岸,却没料到此处人流不息……别说角落,就是连个稍微安静些的地方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兑换
幸好瑟琳娜及时为我解了围。她微微一笑:“这里可看的东西当然不少——比如这些搬运装置、这些船,甚至是这些人。实际上我们两个也并非仅仅是为了游历——还打算好好考察一下东陆的风土人情,回国之后写一本书。所以说,码头这样包容世间百态的地方,是再好不过的取材场所了。”
尽管这样说,康斯星还是显得有些难以理解。然而看在我们之前给他的那些钻石的份儿上,他还是勉为其难地陪着我们在码头的人群里晃了一会儿。
待他的耐心消耗得差不多了,我才说道:“康斯星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打算麻烦您先去城里为我们安排好住所。我们就还可以在此处多停留一天——您可以在那之后让仆从来找我们。我们在——”我随便指了指某栋挺显眼的建筑,“在那里碰面。”
听了这话他如蒙大赦,假意推脱了几番之后终于匆匆离去,似乎很高兴能够尽早从这样的环境里脱身。
于是我和瑟琳娜就在人群当中来到了码头前。
帝国公主号还停靠在那里,船上的人已经走光了。我感应得到,九鼎此刻就被水精灵托着,安静地悬停在水面以下十米处。但身边还是有人来来去去,实在不好下手。
瑟琳娜看了看我:“不然,冒一次险?”
我明白她的意思。两个传奇**师当然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束手无策——至少有好几个结界能够暂时制造假象,让我们在人群当中毫不引人注目地将那大家伙取出来。
然而刚刚踏足这片土地,我们担心周围隐藏着操法者。一旦两个原本就比较显眼的西路人使用了魔力。又被人发现……那么想要不成为焦点都难了。
可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就是我们再等上几个小时。这码头也不见得能清净下来。于是我想了想,点点头:“你来弄结界。”
瑟琳娜以极不起眼的动作施展了三个魔法。
其中一个让周围的人们在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会产生莫名的厌恶感。使其远远地绕开。
另外两个则会隔绝魔力波动,顺便在海面上制造一个幻影结界。如此一来,九鼎出水的时候便不会被人觉察到异常了。
一切妥当,我们花了一小会儿观察周围人的反应——但似乎没有可疑人物。
于是我用对那家伙施展了隐形术,然后用法师之手把它从水面以下提了起来、又高高托举在头顶。
实际上这东西竟然没有我想象得那样沉重——似乎构成它的金属比钢铁还要轻一些。因而尽管有些费劲儿,却也不是不可接受。我就那么令它维持在我俩头上大约三米的高度,小心翼翼地同瑟琳娜往外走。
我俩一直走到我之前给康斯星指定的那栋建筑物前面,大约又等了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一个东陆人匆匆而来。
他见了我们两个。试着开口:“请问您二位是——”
他说得挺慢,似乎是在担心我们听不懂他的话。
瑟琳娜点了点头:“我们是康斯星的朋友。”
东陆人松了一口气,白净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地笑容来,谦卑地一侧身:“那就没错儿了。康伯爷要我来接您二位。您是打算现在走,还是……”
然后一滴水滴在了他的脸上。这个年轻人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天——然而艳阳高照。
这是九鼎上的水珠……他当然什么都看不到。
我连忙说道:“我们打算采购些东西,然后再回旅馆。方便的话,你可否为我们指路?”
看起来东陆也和西陆的风俗一样。侍者为客人采购东西,也会得到不菲的小费——从他脸上的笑容当中我就猜得出来。因而他快活地答应了:“没问题,附近我最熟悉。您都打算买些什么?”
我的本意是找一辆大车。把九鼎放上去。然后再多买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堆在那上面,算是一层掩护。
却没想到在东陆没东西是如此麻烦的一件事。
先是,我们身上的货币在这边儿用不了。我起先以为用于贸易结算的金币算是硬通货,可没想到东陆在使用金币的时候。还是用银币——据说银币才是他们的基本货币。
但到了最近几十年,就连银币也不那么常见了——他们开始使用纸币。
于是我们先得在侍者的指引下将身上的金币在某个机构当中兑换为纸币和银币。
这当然也不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难题。
另一个则是……东陆这里的物价远超我的想象。
一百七十多年前,一枚欧瑞金可保一家三口半年之内衣食无忧、甚至可以适度“挥霍”。
到了一百七十多年以后。维持一家三口的中等生活水平,一年就需要十五个欧瑞金了。
而我们此前买到的。帝国公主号头等舱的船票,一张便价值三十枚欧瑞金。
而这三十枚欧瑞金——可以维持中等家庭两年生活的费用。在东陆只够……雇一辆平板货车。
一天。
我俩当然不可能随身携带上百枚欧瑞金——统统加起来,也不过一百枚而已。因此侍者看着我俩的目光显得有些异样——
倘若在如今的西大陆,一位侍者看见一个人随身带着三枚欧瑞金就扬言要走遍整片大陆,尝遍天下美食的时候,也会是这种表情吧……
迫不得已,我只好拿出了几枚宝石,尝试以这东西兑换货币。
然而得到的答复是,那家货币兑换的机构不收这东西。我们得找到一家珠宝店。
因而我们又托举着那尊九鼎,穿行了大约两条街道,找到了一家珠宝店。
经过相当麻烦而漫长的手续……终于得到了四千三百“金元”。
看着走出门的瑟琳娜手里捏着的那一叠薄薄纸币,我感到一阵无力感——这应当还只是开头吧?以后还会遇到什么?
所幸这些纸片的“含金量”似乎相当高。至少我询问那侍者的时候,他给我的答复是,一百枚欧瑞金才能够兑换得到一张面额50的金元。这意味着,瑟琳娜手中那些薄薄的金元,总价值为8600枚欧瑞金。
我的天……
这简直是抢劫。
那样珍贵的几枚宝石、那样多的金币,到头来却变成了这么一堆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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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外务府
但无论怎么说,我们总算走出了第一步。
凭借着手里的那些纸币,我们找到了一辆车。这东西名为“卡车”,由蒸汽机牵引的大家伙,后面有一个相当大的货箱。令我满意的是,那货箱是封闭的。
因此可以提前将九鼎安置在卡车的货箱之内,然后终于略微松了一口气。也就有了其他的心思可以好好观察这座名为白山港的东陆城市。
似乎是为了便于蒸汽机车通行,白山港的街道远比西陆的街道要宽阔。两侧的建筑物似是经过周密规划,并不像一座老城那样挨挨挤挤、层层叠叠,显示出惊人的计划性与整齐性。那些六七层的高楼“飞檐吊角”——这是我从侍者那里学来的新词儿——巍峨壮观,好像我们身处一整片由土石构成的森林之中。
街道上的人来来回回,大多神色匆忙。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每一个人都衣着光鲜、表情愉悦。反倒有不少人衣着褴褛,神色萎靡不振。但奇怪的是这类人在见到我与瑟琳娜这样的西陆面孔时常常也会微微一挺胸,露出某种自豪骄傲的表情来——真不知道他们在骄傲个什么劲儿。
看起来东陆与西陆一样,无论多么发达富足的城市,都会有困苦不堪的穷人。只是这里的等级分化似乎比我想象得要巨大。但由于东陆人在面对西陆人时那种似乎是刻印进了骨子里的优越感与骄傲,我意识到这个帝国的确比我们想象当中还要强大得多。
余下的时间我们走了几家店,买了不少当地的特产。但都是一些能够尽量将卡车货箱填充起来的大家伙——比如一只巨大的花瓶、一个木质雕花的衣柜、一些布匹绸缎、还有相当数量的书籍。这些东西花掉了将近三百的金元,再加上雇佣那辆卡车的钱——我们就只剩下七千的金元了。
于是我意识到。这次东陆之行也许不会像我们想象得那么轻松。极有可能,我们得为金钱发愁了。
回到旅馆的时候康斯星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就看见了停在街道那辆大卡车,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来:“二位这是……”
我笑了笑:“买了些这里的特产,打算回国的时候一起带回去。”
他有些哭笑不得:“没必要买的这样早吧?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
“我怕错过一些好东西。”我笑了笑,并且试着转移话题,“那么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康斯星微微一愣:“二位不打算去官府报备一下么?如果纯粹以私人身份旅行的话,一切费用就都得自己出了。”
我们找到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穿着复古风格长袍的侍者快活地将毛巾在肩上一搭:“几位,要点儿什么?”
这种风格倒是与西陆的餐厅当中那种看起来彬彬有礼的侍者全然不同。康斯星笑了笑:“您看,这是一家古风旅店。我是打算让您几位好好体验我们的古代风情。”
但我关心的当然不是这个,而是——
“官府报备?这是怎么回事?”
康斯星歉意地笑:“抱歉,原来您还不清楚这件事,那么就是我疏忽了。报备么……”
“就是说外国官员或者使者,来到我国之后可以申请帝国的通勤协助。”康斯星微微挺了挺胸,“比如报销旅行、雇佣仆从的费用。但相应的,也得将自己的行程提前通知外务府,以便提前准备接待工作。倘若有商业或者政治方面的诉求,一样可以向外务府提出申请。我们都会酌情处理——”
我与瑟琳娜对视一眼,觉得这件事情倒是值得考虑。但眼下显然并非恰当时机。
因为我们俩不能就这么将手里的“九鼎”送到皇帝面前——他会不会见我们也许还是两说——然后干掉他就大摇大摆地离开这里。东陆人口众多、文明发达,我不相信当下不会有像我与瑟琳娜这样的“非人”存在。
至少我们得先大致弄清楚这片大陆的情况,然后制定一个周密详细的计划。
我们来的时候已经足够匆忙。可不能再冒冒失失地一头闯进去。毕竟这里不是欧瑞、不是西大陆,我们两个更没法承受行刺失败之后、整个帝国对我们的疯狂报复。
因而我问道:“不报备呢?”
康斯星微微一愣:“两位……”
“我们打算体验东陆民间风情,实在不想有太过牵绊。况且我们的路线并不固定。也许有的时候还会深入山区丛林,说道提前安排路线这种事情……实在麻烦得很。”
康斯星狐疑地打量我俩。然后笑着摇了摇头:“若非我是同二位一路穿越了欧瑞的,真难以您会是……一个公爵。呵呵。从前也不是没有西陆的富商来东陆。只是有二位这种雅兴的,倒是头一次见。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告知一下——您两位大概打算在那片区域旅行?”
瑟琳娜皱了皱眉:“这很重要吗?”
康斯星有些为难地搓了搓手:“怎么说呢……帝国疆域辽阔,很多偏远地区——哪怕不是偏远地域,即便是内陆地区也难以见到西陆人。所以二位在那种地方旅行的话,难免会遭遇不便——”
我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于是打断他的话:“坦白地说,康斯星先生,是不是帝国在此方面有什么法令限制?”
他提到偏远山区,于是我想起了另一样东西——遗迹。
这个帝国对于遗迹的研究发掘已经进行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吧?否则我完全没法解释两片大陆之间如此巨大的文明差异。而现在西陆人——至少西蒙所知的西陆人——也已经开始对那些东西感兴趣了。
如果这个帝国不会对此敏感起来,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
康斯星微微一愣,然后笑起来:“既然你猜到了,那么我就不再隐瞒了。法令的确有,然而不是针对你们两位,而是针对我这类人的。来到帝国的西陆人毕竟是少数,几乎都需要我这样的翻译官。所以给我们的限制就是……只能引领诸位沿着某几条路线游览帝国风光。指定路线以外的区域,得需要外务府批准。也许两位还记得在抵达港口的前三天,西陆人都填写过名为‘入境单’的东西。实际上那个就是用于统计入境的外籍人口数,并且统一规划的依据。”
“只是二位身份特殊,因此不必像普通旅客或者那些劳工一样,在入境处等待检查。但实际上……你们的信息已经上报到外务府了。”
我一愣。
他们……竟然已经知道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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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这么多——这几天少的我以后慢慢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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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拒捕
既然如此,再坚持下去也就没有意义了。这毕竟是陌生的土地,在见到皇帝之前我们两个都不想多生事端。然而想一想的话,实际上这也算是好事。原本我打算利用康斯星的关系与帝国的上层官员接触,然后将九鼎的消息透露出去。可是这样一来——这算不算是一条捷径?
我不再犹豫,故作洒脱地一笑:“原来如此。那么就客随主便吧,我们是否还需要去那个部门见些什么人?”
康斯星连连摆手:“哪里的话。二位身份尊贵,自然是他们来见您。也许明天外务府就会派人来到这里——那时候我们再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我点了点头。既然接受现实,那我也暂时有了心思好好体验东陆风情了。这家旅馆果然如康斯星所说,“古香古色”。来来回回的服务生穿的衣服我相当眼熟——如西蒙的衣着是同样的款式。但外面的行人们的服饰可就大不相同了。
在西陆的时候我曾经见过有人穿东陆风格的衣服,然而现在看起来,那也许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款式了。眼下这些东陆人身上的衣服变得更加简洁轻便,看起来就像是穿着睡衣出门。然而我清楚,随着机械文明的进步,人们势必会接触越来越多的精密器械,像从前那种宽袖长袍被逐渐淘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一餐吃得时间挺久,因为我们又聊了些东陆况。不过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我问他答。然而康斯星似乎在西陆待得太久,以至于他对当下的挺多事情也不甚了解。等到我们又喝了些清茶。打算回房休息的时候,康斯星问起了我雇的那辆卡车。
“您是打算带这车一起上路?”
“如果东陆的法律允许的话。我是这样打算的。”我说道,“我们还想要沿途再采购一些东西。以便于……”我一边随口胡说,一边向外看去。
眼下那辆卡车正停在旅馆的门口,占了不小的一块面积。挺多人来来回回的时候都会打量几眼,似乎这东西在白山港也并不属于常常能够见到的稀罕物——怪得不它花掉了我那样多的钱。
但吸引我注意力的当然不是那些行人,而是逆着那些行人走来的一队士兵。他们穿着黑色的制服,长枪背在身上,头顶高高的阔檐军帽,脸色凝重,脚步匆忙。看起来是急着赶去某处执行一个什么任务。
这倒是我第一次见到东陆人的士兵,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似乎是因为东陆的经济水平比较发达、人们过得要好一些的缘故,这些士兵大多体格强健、脸色红润,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放在西陆必定是一支精兵。
但眼下那个带队的军官脸上的表情却显得相当“不愉快”——就好像是被什么人逼迫着拉上这么一队下属上刑场,看起来此刻只要给他一个撤退的命令,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扭头便走。
我瞧着这队士兵从人流当中挤出来,然后又往我们的旅馆走过来,心里忽然生起了一个念头——
难道这就是康斯星所说的外务府官员?今天提前到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同康斯星说这件事。这队士兵果然就进了旅馆。
我身边的两位显然注意到了我异样,也随我的目光看过去。
就见那些士兵一进门,就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气势,将店门给守住了。然后带队的长官走到旅馆的前台向那侍者询问了几句什么。转过身。
将目光投了过来。
他们果真是为了我们而来。只是也许事实与我想象的略有出入——因为在我的印象里,负责外交的官员在同人打招呼的时候,一般不会将手按在腰间的短枪上。并且脸上一副戒备有加的神情。
更何况守在门口的士兵在得到那位带队军官的授意之后已经齐齐地喝了一声:“外务府办事,闲杂人等自觉离场!”
我意识到来者不善。于是本能地想要将手伸向腰间的包囊。然而瑟琳娜在桌子底下按住了我的手——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
这可不是西大陆。
我们可是为了杀掉那个皇帝的。
好在康斯星已经一皱眉头,站起了起来。先打量那个军官的肩膀。然后沉声说道:“什长,这是怎么回事?”
什长,应当是一种军衔。现在的康斯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严肃、沉稳,而富有压迫性。看来在他这位伯爵眼中,这个军官并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那人停住了脚步。然后询问道:“您是……”
他脸上的表情原本就是小心翼翼、不情不愿。再用这种语气同康斯星说话,我觉得自己都有些同情他了。
康斯星瞥了他一眼,寒声道:“我是谁不重要——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来自西大陆两位公爵殿下。你带这些人把这里围住了,是打算做什么?”
我发现那个军官的眼睛微微一亮。
看起来他的目标的确是我们两个。然而他似乎天生是谨小慎微的性子——康斯星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他反倒越发小心起来,甚至还试着挤出一丝笑意:“这位大人,我也是公务在身。能否亮明您的身份?”
康斯星看了看我与瑟琳娜。
实际上我大概能够猜得到他现在的想法。倒并非是因为我们之间有多么深厚的交情,他才会表现得如此不快。而是因为,这些士兵在他的面前如此行事,令他觉得触犯了自己的尊严。
早船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东陆人似乎对于爵位之类的事情尤其看重。虽然西陆也同样是如此,但似乎并未到“狂热”的程度。甚至于这位康斯星伯爵还一直对自己商人的出身耿耿于怀。
因而他微微冷笑一声,从外套的内兜里摸出了一块牌子。抛给那个军官。
军官连忙用双手接了,看了一眼。然后从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来:“哎呀。失敬失敬,原来是柳阳伯。”
他一边说又一边用双手捧着。将那牌子递还回去。
就在我以为康斯星也许可以平息此次事端的时候,那军官竟然又说道:“可是,伯爷,下官之前也说过,实在是有公务在身。这两位……”
“也是清远侯指名要拿的人。”他的脸上仍旧是那副小心翼翼、愁苦不堪的神情。
但这个人在我心中的形象却完全变了个样儿。
要我没看错的话,那种招牌式的表情应当只是某种习惯或者掩饰吧?倘若他真的是看起来的那个人,也就不会在此时说出这么一句令康斯星微微变了脸色的话来。
清远侯指名要拿的人。
我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过,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看起来从前矮人们的那种通信工具。也许在东陆帝国当中已经普及了。
我曾在艾林的庄园当中杀死了一个东陆的伯爵。而且据说他在东陆还有相当大的势力。但大家也都清楚,在如今这个年代,不可能有什么人从平民出身,通过所谓的自己的“努力”便可身居高位,得到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
那位名为查理曼的伯爵背后必定还有一个大家族。否则同样是伯爵,为何这位“柳阳伯”就得给我俩充当翻译官的角色?
那么这个军官口中的“清远侯”……应当就是他的那个靠山了吧?
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做出反应、并且派来了一队士兵——那又十有**是有血缘关系。
无论此刻康斯星的脸上是什么表情,至少我已经不指望他能够解决问题了。
他的爵位毕竟还是买来的。
因此我咳了一声,站起身来。
那个军官立即稍稍后退了两步,做了个不起眼的手势。
下一刻。一阵齐刷刷的“哗啦”声响起——守在门口、窗边、台前的士兵们都将枪口对准了我。
这么一来,原本那些不乐意出门想要看热闹的客人也慌了神,在一阵嘈杂声之后统统蹲到了桌子下面。
我静静地看了那个军官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声音倒的确不是我故意发出来的。而是脑子里忽然联想到了另一件事。
与那件事相比,眼前的状况已经只算是一场游戏了。
因为我明白了他们为何会对我摆出这样的态度——如此的警惕不安。
杀死查理曼那一夜,很多贵族都在场。当时的情景被宣扬出去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然而我当时是以一个魔法师的身份、使用魔法杀死了他。但在如今的西大陆。已经没有几个普通人会相信魔法这种事情了。
西大陆尚且如此,科技更加发达的东大陆呢?
即便这些人知道我就是那个凶手……也不会如此慌张不安吧?毕竟他们手中的武器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已经具备了足够的威慑力。倘若仅仅将我当成是一个普通人,可用不着摆出这样的架势。
那么就是说。他们清楚地知道我的身份。
一个足以令他们、或者是令那位侯爵相信我的这个身份的人,此刻就在东大陆上。
那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西蒙。
之所以这样肯定,也是因为另一件事。
我的确在船上填写了表格,也的确写到我拥有大公爵的头衔。然而西陆上的“大公爵”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在大陆更南端,几乎每一个小国的统治者都拥有此类封号。但瑟琳娜则是如实填写了自己的身份——至少我俩有一个人的资料得是有据可查的。
有哪一个东陆人会如此清楚我与瑟琳娜之间的关系、并且能够联想到,那位“大公爵”即是撒尔坦?
除了他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呵呵……那位老朋友啊。
竟然还没死。
见到我站了起来,康斯星向我递一个眼色,低声问道:“您二位,究竟是……”
我摆了摆手:“我与一位故人之间的纠葛。您不必参与进来,交给我解决。”
不等他答话,我便对那军官说道:“我想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做?”
军官仔细地打量我,然后似乎是长长出了一口气:“你的确是。我建议您,现在跟我们走一趟,解释清楚一些事情。如果是误会的话,我们会对您进行赔偿、道歉……”
我笑了笑:“这些客套话就免了吧。眼下这种状况,说这些多少有点儿不合时宜。我先得问清楚,你口中的那位清远侯,是否家族当中有什么人在西陆被杀死了?”
军官微微一愣,终于收起了脸上的那副愁苦神色,沉声道:“这么说,你已经全招了。那么就好办了。不管你在那边儿是什么身份。但是如今来到了这里,就得按照咱们这边儿的规矩办事。废话少说,还请您配合我们——我们清楚您很是有些手段,所以也不想因为什么误会误伤了你。”
瑟琳娜在我身后轻声道:“九鼎还在车里。”
我想的也是这一点。
倘若没有那尊九鼎,我倒是可以跟这些人走一趟,好好看看能不能借此机会见到些什么重要人物——杀人这件事我倒并不放在心上,我起码有十几种法子让那位侯爵不会再同我纠结这件“小事”。
更何况我也挺想见见西蒙,问问他究竟在作何打算。
然而我们一走,车里的九鼎也许就会被人发现了。
因而我叹了口气:“抱歉。有要事在身,可能得明天才能配合你们的工作。”
军官眉头一皱,直视着我:“您要拒捕。”
“可能是这么个意思。”我笑着点点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厉声喝道:“就地处决!”
我实在有些惊讶——那位侯爵竟然对我如此痛恨?痛恨到打算在一个港口,令地方部队击杀一位西大陆的公爵与大公爵么?
还连带上康斯星这位有名无实的伯爵?
但惊讶归惊讶,我可没闲着。实际上法师之手早已控制了在场诸位的长枪,令他们涨红了脸、卯足了力气,都没法将扳机扣下去。
直到两秒钟之后,那位军官发觉事情有些不大对劲儿,转头厉喝“你们在做什么”的时候,康斯星才如梦方醒地“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从我俩身边逃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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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调整好了状态。会稳定更新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交换
“也许是你们东陆的神明都不想看到你们今天就将我带走。”我冷笑一声,向前走出了两步。
军官立即警觉地后退,接着抽出腰间配枪,一脸“愁苦”地指向我,厉声喝道:“停在那儿!”
随后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因为那柄配枪似乎不大乐意被他那么紧紧地握着,又似乎不大乐意自己的枪口被对准我——于是开始慢慢地向后转,打算指向它主人的鼻子。
军官有些惊慌——但不愧是精锐部队,竟然没有弃枪逃走,而是试着用双手重新夺回控制权。我不知道该佩服他的荣誉感还是鄙视他的愚蠢。于是法师之手再一用力——
他的手腕发出喀拉一声响,顿时无力地垂了下来。
那柄枪把主人的双手弄脱臼了之后悬停在半空中,直直转了回去,抵在军官的脑门上。
房间里的人发出齐刷刷的一阵惊呼,就好像见了鬼。
几个士兵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儿,拔出腰间的短刀打算冲过来。
然而瑟琳娜早就站起了身,随意一扬手,桌椅底下淡淡的阴影便将他们牢牢缠住。扑通扑通几声响亮,几个人直挺挺地仰面摔倒。
这一下,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有鬼啊!”然后被困在房间里的那些客人们一股脑儿地大呼小叫起来,屋子里顿时嘈杂不堪。
见那些士兵还有人蠢蠢欲动,我索性动了动手指。于是他们手中的长枪统统摆脱了束缚,在半空中齐刷刷地一转身。抵住了那些人的鼻子。被手枪指着的军官强忍疼痛,怒视着我。然后高声喝道:“用不着怕,这些西路人可不知道枪怎么用……”
他的话音未落。指着士兵们的长枪当即发出“喀拉”一声响,上了膛。于是军官后半截话咽回了喉咙里,再不敢出一口大气。
东陆的这种新型枪支我的确没在西陆见过,然而那位船长却有一柄。在海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几十人手持各色武器同鲛人作战,若是再弄不明白它们的使用方法,那我可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了。
不过说起来,在精神力强大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法师之手”这个从前看来略显鸡肋的法术现在却变得无比强大。从头到尾我都是在用近乎实质的魔力操控着一切。用不着半句咒文。
因而局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抓捕者成为了人质,每人都被他们手中的武器抵着,一步一步向后退,并且靠在了墙壁上。
康斯星又溜了回来,显得相当尴尬。他不自然地笑着,并且学着西陆人那样摊摊手:“嗯,抱歉,刚才……”
“这不怪你。”瑟琳娜柔声安慰他,“你之前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已经足以说明你的诚意了。”
我目无表情地向他点点头。但发现他的眼中仍有惊惧之色。这么一说,这家伙的胆子也算不小。第一次见识了魔法的力量,竟没像那些无知小民一样惊慌失措,反倒极其明智地选择了阵营。
不过眼下发生的事情也足够我头痛——我们两个原本是打算隐藏自己的力量。直到面见东陆皇帝的时候才猝然发难的。但现在为了那尊九鼎,却不得不在这些面前暴露自己的法师身份……西蒙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
这么一来,从前的设想就得统统作废。既然东陆人清楚地知晓了我曾在西陆做过什么事。想必不但不会给我任何机会见到他们的大人物,反倒更有可能将我俩驱逐出去……或者干脆派来一支军队围剿。
若说唯一一个希望的话……就是西蒙了吧?
但愿那位“老朋友”不是抱着将我们两个赶尽杀绝的念头才掺合进这件事情当中。而是另有所图。
想到这里,我走到那军官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拒捕,就就地处决的命令,是谁下达给你们的?”
军官瞪着我,没有吭声。
“这个问题对你来说似乎并不难回答——我早晚都会知道。但眼下用来换你部下的一条命,你觉得不值?”我说完之后,屋子里便响起“嘭”的一声。
一个士兵的脑袋被爆了个对穿,软软瘫倒下去,鲜血将墙面染红了一大片。
军官顿时呆若木鸡。
而屋子里的人在静默两秒钟之后,爆发出一片惊呼声。我厉喝道:“安静!”
随后第二个士兵也倒了下去。
浓重的血腥味儿在室内发散开来,呼声戛然而止。
“再有谁发出什么让我不痛快的声音,这两位就是榜样。”
军官还是没说话。但我体贴地给了他十秒钟的反应时间。这种状况我倒是可以理解——
在一个“文明”社会当中,一个外地人,毫不犹豫地枪杀了两个帝国士兵,甚至事前没有任何警告,对于一般人来说当然难以理解。
不过我自然不是什么一般人。
我见过的人比这些家伙两辈子见过的人都要多,我对于人心的理解当然也不是这些凡人所能企及的。因而我早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问,他不答。然后我用他部下的性命威胁,而他不会相信我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枪杀帝国士兵。那么接下来我就会杀一个给他瞧瞧。然后他才会不情不愿地给出我想要的答案——期间必定还会真真假假地猜疑一番,至少得花上半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信息。
所以既然清楚了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何必惺惺作态呢?
显然这种方式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军官从呆滞状态中摆脱出来之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是服从上级的命令——从海岸警备队总部发来的消息。”
“命令怎么说?”
“要我们先来缠住你们几个。如果抵抗,不要轻举妄动。”
“ 噢?”我偏了偏头。“那么就地处决是怎么回事?”
“那是从清远侯那边来人递的话。说有机会的话,就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这个词儿我不了解。然而听起来应该是“最好把他们两个统统干掉的意思”。
我想了想,又问:“那么你们上级有没有说过。把我们缠住之后,他们会怎么做?”
“还是不要再为难他了,撒尔坦。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儿没变。”
我愣住了。
仅仅是因为这句话。
发声者似乎站在门外。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的东陆语听起来同船长、康斯星、这军官都不一样。那是一种稍显古板的腔调,就好像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话时那样——
“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挡着我的路。”
西蒙?崔舍。
我慢慢转过身去,见到那个静静站在门口的身影。
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还是一身白衣。宽大的袍袖被港口的微风吹荡起来,被门外的阳光衬成了金色。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看他们的装扮,应当是两个高级军官。
他总不会,原本就在附近吧?
他是怎么赶来的?
我与瑟琳娜对视了一眼。而他也注意到了原本站在我身后的女法师,因此微微一笑:“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一百七十多年过去了,西蒙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衰老。看见他,我只觉从前的往事历历在目,都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填满了头脑当中的每一丝缝隙。但现在显然不是怀旧的时候。
“你也一点儿没变,西蒙。”我笑了笑,“看起来,拖住我们两个的下一步计划就是。等你赶来?”
他迈步走进屋子里。而之后的两个高级军官则有些犹豫。尽管那两位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卫兵,然而在没有得到西蒙的许可之前,似乎他们并不打算喝令那些战士对我俩抬起枪口。
“原来我是这么打算的。谁知道有些人触怒了你。”他走到一个士兵面前,将手搭在指着那士兵的长枪上。“先让这些凡人离开如何?你清楚对我而言他们没有任何意义。”
我还能说什么呢?他说的的确是实情。因而我屈了屈手指,悬停在半空中的枪支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西蒙向我微微一笑,然后转头对门外的两个军官说道:“两位。可以将你们的人带走了。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会向皇帝解释。同时——”
他加重语气:“告知清远侯以及佟将军。我很不满意他们今天的做法。”
两个军官顿时变了脸色。倘若我没看错的话……似乎是有冷汗从额头渗了出来。他们没再多说一句话,而是当即号令屋子里的败兵们:“给我退出来。带上你们的武器!”
于是不止那些士兵,便是连那些平民们也哗啦啦地蹿出了旅馆大堂,仿佛再多待一会儿就会将性命留在这里。
十几秒钟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与康斯星了。似乎他有些摇摆不定,是继续跟着我俩,还是离开此地——那样一来也许他不会好过,毕竟我们两个是“清远侯”的敌人,而他又选择了站在我们这一边。
不过我的确喜欢聪明人,因而对他说:“康斯星先生,你的任务应当可以结束了。离开这里之后……你可以对那些军官说,剑圣西蒙大人觉得你相当不错——”说到这里我看了看西蒙。
于是他也就点了点头。
我继续说道:“并且承诺保障你的人身安全。”
康斯星愣愣地瞧着西蒙,又将目光在我与瑟琳娜的身上转了转,接着梦游似地走出了门。
之前跟他说起“剑圣”的时候,他觉得那是一个传说。但此刻传说中的人就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没有当场失态,其实已经足以令人赞赏了。
房间里再没有闲杂人等,西蒙也就开了口——似乎是打算先对我俩解释些什么。
“之前让那些人过来,实际上是为了替你们解决麻烦。”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在这段漫长的时间当中变得更加随和了,“你在西陆做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杀死的那位伯爵就是一位清远侯的第四子。这位侯爵在世俗世界很有影响力。之前与我也有过数面之缘……也听我提起过你们俩的事。”
“所以他能够提前知晓你们俩抵达白山的消息。”他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会做什么。因此令那些士兵先来给你俩清清场。谁知道佟将军或者是曲解了我的意思,或许是有意为之……竟然同那位清远侯成了一丘之貉。”
“你不必对我解释这么多。”我笑着看了看他,“你能够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一切问题了。不过看起来你被俗务纠缠得不清,莫非是从你们的皇帝那里得到了一官半职?”
“只是因为一个晚辈罢了。”西蒙摆摆手,“我只是好奇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你总不会是在西陆待不下去了吧?”
这个问题倒是击中了我的软肋。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是打算来干掉你们的皇帝的。
幸好瑟琳娜已经抢先开口:“因为一件东西。我们两个原本打算去代瑟雷特洋里找一件传说中的神器,就上了一艘开来东陆的货轮。事情办妥当之后……也就顺路来瞧一瞧了。”
西蒙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瑟琳娜。
然而我们三个“老家伙”都是铜脸铁面的人物。他哪里能从我们的神态当中瞧出端倪。
于是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倒是听说过那艘货轮遭遇了海难,还被鲛人围住了——这么说那个神秘的、替他们解了围的操法者就是你们两个了。那么……找到你们想要的神器了么?”
看起来,西蒙始终没法儿对我彻底放下戒心。大约在他看来,我就是一个走到哪里,便会为哪里带来死亡与杀戮的人吧。
不过我原本也没打算两个人在会面之后能够品茶长谈——我与他都不是可以将自己的心事说与对方听的人。
幸好九鼎就在外面的卡车之内。
因此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令自己的脸上露出几分伤感的神色:“唔,找到了。它就在外面的那辆卡车里。你……可以去瞧一瞧。”
西蒙看了看瑟琳娜。
而她也恰到好处地“勉强”一笑。
干得漂亮。
于是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之情。但最终走出门去、跳上卡车的车厢。
一分钟之后他重新回到屋子里,并且叹了口气:“抱歉。”
我摆摆手:“不必如此。毕竟我的老朋友也所剩无几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但另一个念头跳进了我的脑海。花了一秒钟思索种种可能的结果之后,我咳了一声:“不过说起来。你可知道我们得到的是什么东西?”
西蒙当然乐于从那种气氛当中摆脱出来,相当配合地回应道:“能够让西陆仅存的两位**师花上这么大力气的——我的确很有兴趣。”
我看着他的眼睛,低声吐出两个字:“九鼎。”
震惊之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西蒙睁大眼睛:“九鼎?”又看了看瑟琳娜。“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东西?不……它……”
最终他似乎也想起了那位远行者的传闻,低呼一声:“果真是九鼎?”
“我确信那些鲛人没法在我的法术效果之下撒谎。”我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所以来到这里。也是为了你。我想只有你这样的东陆人才清楚,那东西该如何运作。”
西蒙愣愣地看着我。然后搓了搓手,之前淡泊出尘的气势荡然无存:“九鼎……九鼎——撒尔坦。你可知道这对我们东陆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们的历史我还是了解一些的,瑟琳娜也一直在学习东陆语。再通过与货轮上那些乘客们的交流,所以最后的得出的结论是,九鼎之于你们东陆人,就好比从前我的那本手札之于西陆的魔法师——这样理解是否恰当?”
“可以这么说。”西蒙点了点头。
“那么我就不大理解你的激动了。”我看着西蒙,“你应当与我一样,毕生追求极致的力量。即便那东西是传说中的神器,对你的帮助也应该有限——这里毕竟是地上界。若说对那些凡人意义重大的话,难道你还打算用它同你们的皇帝谋求个一官半职么?”
“并非如此,撒尔坦,并非如此……”西蒙喃喃道,“它是某种象征。如果有一天法师们也拥有了某种象征,而那东西又流落在外,当它忽然出现在你眼前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这么说,你想要它。”我笑了笑,“然而你打算用什么来换?”
他微微一愣,然后出了口气,“大概我这里没什么你想要的东西。”
我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大笑起来:“哈哈哈……能见到你露出这样的神情真让人开心。不过我有一个建议,你可以试着帮帮忙。倘若我心满意足,也许这件东西就赠与你了。”
他审视了我一会儿,似乎下定决心:“什么事?”
“你知道我一直担心什么事,西蒙。”我郑重说道,“我担心你们这些东陆人对于西陆的入侵。倘若你能让我见到你们的皇帝,帮助我说服他——那东西就归你了。”
他沉默了一会,没有出声。
我知道得再推他一把。
“你是担心我会突然凶性大发,一言不合就杀掉你们的皇帝?”我笑了笑,“但我也知道那样只会更快地促成那场战争——觉得我是那种傻瓜?”
他注视了我一会儿,摇头:“不……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做。”
于是我笑起来:“那么,我们说定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定了。”
于是两只手握在一起。
但我为什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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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随心而行
作为剑圣,西蒙似乎的确在东陆享有相当崇高的地位。他带着我们两个人在白山畅行无阻,一路通途。甚至在出城的时候之前的两位军官再次赶来,提出要派遣军队护送我们。
西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护送?这是佟将军的意思,还是清远侯的意思?”
军官愣了愣,然后低声道:“是……佟将军的意思。”
西蒙便冷哼一声:“回去告诉佟三顺,做事要动脑子。想对我献殷勤,也不该是用这种法子。打一个巴掌给一个枣吃的典故——我当时是怎么对他解释的?”
军官战战兢兢地听着,不住点头。
西蒙走出了几步,忍不住又回过头去:“回去告诉他,下次再利欲熏心、自作聪明,就自己辞官,来前山领罚。”
那军官这一次连头都不敢点了,只躬身立在原地,默不作声。
于是我们三个人终于走出了城门。我忍不住问他:“似乎你和那个佟将军很熟?”
西蒙淡淡一笑:“故人之后。可惜不成器。”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瑟琳娜,然后苦笑着摇摇头。
既然不必在意凡人的眼光,我们的速度着实快了许多。而我也弄清楚了西蒙为何会来得这么快。
他当着我俩的面为我们演示了一次他的“魔法”。
似乎是辅以简短的咒文,再配合手文,他低喝一声,便从嘴里吐出一股青色的雾气来。那雾气见风便长。一瞬间化作一柄光灿灿的银白色长剑,悬浮在半空。而后西蒙轻抬脚步踩了上去——那长剑就将他稳稳拖住了。
我有些发愣。
从前我只认为西蒙的斗气犀利无比。却没有想到在这一百七十多年间,他竟也会使用法术了。倘若这样的家伙最终变得和魔法师一样。能够各类魔法造成大范围的杀伤——我还有什么法子能够战胜他?
然而这家伙似乎有心卖弄,他站在那柄长剑之上,向我微笑着点头:“其实这样要快一些。”
我看了看他的剑,又看了看他,说道:“你……似乎变了。”
他的确是变了的。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这人沉默寡言、面无表情。后来又听半人马库尔苏勒——愿他安息——提到他,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之后我们俩再次相逢,他的话略微多了些。等待在安德烈的军中与他相见的时候,那个西蒙已经颇有人情味儿了。
而到了如今。他竟然会提到“故人之后”这个词儿,并且做出这种举动来。
如果是从前的西蒙,是断然不会将心思花在一个凡人身上、也不会露出此刻这种表情的吧?
他微微一笑:“变?不,我还是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此时我与瑟琳娜站在卡车货箱的顶上,西蒙则停在我俩身边。身后不远处是白山的城门,左侧就是行人来来往往的大道。然而那些人都像往常一样,或是面色匆匆地行路,或是相互寒暄,或是心怀鬼胎地左顾右盼。似乎想要从某个人的身上偷偷弄点儿什么。
他们都没注意到我们,就仿佛这卡车并不存在。
这应当也是西蒙的法术吧。至于卡车里的那个凡人,在出城的时候便被留下了。要让一辆车行动起来办法可多得是,没必要带上一个大惊小怪的家伙碍手碍脚。
此时西蒙便看着那些凡人。眼神里竟有几分悲悯的神色:“从前我觉得,想要追求武道极致、或者想要成神成圣,必须得抛弃心中的情感——变成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所以你见到了那个时候的我。就像我对你说的那样,找到那枚发钗。心中再无挂碍,我就可以专心去做我想要做的事了。”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年。我发现我始终还是一个人。无论你我,她——”他看了看我与瑟琳娜,“认为自己多么高贵,都始终还是一个人。于是便会有情感。而我从前追求的那种境界,无欲无求——一块石头、一张桌子、一把剑,都可以轻易达到。然而它们毕竟是蠢物,甚至连我们轻视的那些凡人都不如。”
“我从前追求超脱。但是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我终于弄明白一件事。超脱,不是抛弃心中的那些情感,而是……率性为之。做一切想要去做的事,心到哪里,人就到哪里。这才是超脱。”
我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看着他:“就比如你现在所做的这件事?”
西蒙淡淡一笑:“我想让你知道我领悟了很多东西,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大。所以我就让你知道了。”
“那么那位佟将军呢?你似乎并不喜欢他。”
“因为我想要兑现我对他某位祖先的承诺,所以我容忍他。但是在我不想容忍的他的时候——就像今天这样,我会让他辞官、去前山找我。”
瑟琳娜忍不住说道:“那么,现在的你和一个凡人有什么区别呢?你们同样都要为一些事情而忍受另一些事情。若说这就是超脱的话……我实在不敢苟同。”
“不同之处不在于我做了什么,那些人又做了什么。而在于我的心里是如何想,而那些凡人又是如何想。”西蒙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很难解释明白。”
倒的确很难解释明白。于是我暂且不去想它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我们的确没必要要求西蒙再变成从前的样子——更何况现在的西蒙似乎更好相处。
因而我长出了一口气:“那么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去都城么?”
他随长剑腾空而起,高高升上天空,哈哈大笑:“两位,跟我来不就清楚了么?”
瑟琳娜看着我,并且叹了一口气:“你觉得他还算正常么?”
“总比之前讨人喜欢。”我耸了耸肩。
然而心里却有些沉重。现在的西蒙看起来倒是相当爽朗。然而那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若说从前我还能从他的动作神态之中大致弄清楚他的想法,那么到了今天,我反而看不透他了。
在我们仍旧以“老朋友”的身份同他相处的时候,他必定是个令人愉快的人。
可如果是以“弑君者”的身份呢?
从前他也许会因为我们之间短暂的交情而略有犹豫。但今天的他……就会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随心而动……毫不犹豫地拔剑相向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同样与瑟琳娜、带着那辆卡车腾空而起。
但我们两个自然不像西蒙那么轻松,实际上之所以从前我宁愿老老实实地走路也不愿在天上乱飞……也是这个原因——
实在太麻烦了。
至少得通过四个法术的相互作用,才能保证我们两个人在高空当中平稳飞行——还得消耗巨大的精神力量。这种技巧对于高阶法师而言都是妄想,即便身为传奇**师,我也并没有像西蒙那样,看起来轻松如意。
但至少以这种方式赶路,要比沿着道路前行快上不少。因为并非每一条路都是笔直的,它们总会曲曲折折,甚至凹凸不平。
在这一瞬间,听着耳畔的风声呼啸、看着脚下如同棋盘一般的农田,我忽然有些明白了西蒙的想法。
便是如同那路么?
同样是做一件事,同样是要到达某个目的地。
普通人做事的方式,便如同在路上行走——磕磕绊绊、蜿蜒曲折,总要浪费许多时间精力,在外部的力量与意志支配下蹒跚前行。
然而西蒙那类人,却可以高高飞上天空,不去理会什么道路坎坷、泥泞难行,而以最直接、最明了的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就是所谓的随心而行么?
我又抬头看了西蒙一眼,却发现他也在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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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早上八点钟开始没干别的,到现在写了这些字……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
本月还有最少5万字,我记得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西蒙睡了一头龙
广袤的平原,矮小的丘陵,蜿蜒的河流从身下飞速掠过,我们已经飞行了将近两个小时。但其实这种旅行不是我想要的——我原本是打算慢慢行走,沿途饱览东陆风光。然而西蒙告诉我,他要带我们去见一个人。
在天空之上,他以那种略显得意的腔调对我们说:“你们一定会大吃一惊。”
于是我当即想起一个人。或者她不能被称之为人,而是,这世界上最后的一头龙。
安塔瑞斯。
我刚刚觉醒的时候曾经遇到过她,那时候她本可一剑杀死我,却因为这位“老师”的教诲而放下前仇旧怨,独自离去了。我该庆幸那时候的西蒙不是现在的西蒙。否则保不准那头母龙会“随心而行”,一剑斩下我的头颅。
不过我与她其实也没什么交情——她违背诺言害得我困顿不堪,而我则在争斗中夺去了她的双翼。西蒙对这段过往当然清楚,但他仍旧做出那种表情来,也就是说……前面会有惊喜?
于是惊喜很快到来了。
在傍晚的时候,我们开始下降高度——前方是一座山峰,山腰处便开始有云雾缭绕。山脚之下有大片空地,似乎是以白石铺就的广场。一条小路自广场向山顶延伸,曲曲折折蜿蜿蜒蜒,最终消失在迷雾当中。
广场上似乎站了十几个人。随着高度的降低,我看清了他们的样子。
这些人竟然穿着古装,并且是风格颇为华丽的古装。在我看起来,那似乎是某种礼服。而人群正前方的女子。宽袍大袖、发髻高耸,微微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
瑟琳娜在我身边发出一声低呼:“西陆人?”
我轻轻点了点头。那的确是一个西陆人。瑟琳娜不认得她,我却认得。
她就是西蒙所说的“惊喜”。
安塔瑞斯。或者说。迪妮莎。
然而她怎么会做此打扮?无论怎么看她都像是一个东陆贵族。难道说这头母龙嫁给了一个东陆人,然后……
对方也在打量我,不过脸上波澜不惊。待沉重的卡车落在地面上,她朝我微微点头,然后露出笑容:“撒尔坦,果然是你。”
瑟琳娜有些惊异。于是我只得向她解释:“我们眼前这一位……就是地龙安塔瑞斯。或者叫迪妮莎——我从前对你说过她的故事。”
瑟琳娜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她,过了两秒钟才从震惊的情绪当中摆脱出来,向她微微一笑。
不得不说这种场面真是尴尬——我们两个都不知道西蒙与迪妮莎要搞什么鬼。西蒙收回了脚下的那柄剑——而迪妮莎身后的那些女性侍卫竟都对此毫无感想,就仿佛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我还在犹豫着怎样开口。西蒙却已经笑着说道:“撒尔坦,要知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一位公主。”
我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得笑笑:“那么这其中必定有一个很长的故事。”
迪妮莎叹了口气:“怎么?你还是心存芥蒂么?我以为当初我们已经和解了——那天晚上我放过了你。”
我觉得自己再没法儿忍受下去了——这种对某件事情一无所知、又无处着力的感觉真叫我想要发疯。我一摊手,仰起头来:“好吧,西蒙,迪妮莎。你们究竟要搞什么鬼?说实话,我一点儿都不喜欢现在的你——我倒宁愿你和从前一样沉默寡言,然后会用一分钟的时间把我想要知道的事情统统告诉我,好不让我站在这里、假装微笑然后握手叙旧。”
西蒙微微一愣,大笑起来:“好吧——我本以为故人相见你会感慨颇多。但看起来……你似乎另有心事。脾气不大好。”
我的心中微微一紧,不清楚这是他无意说出的一句话,还是在向我暗示着什么。
但他接着说道:“就像我说的那样,迪妮莎现在是帝国的公主。你们来时坐的那艘货轮。帝国公主号……就是她的产业。”
怎么看西蒙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然而……一头龙变成了东陆帝国的公主?并且还经营了一份产业?
这事令我相当诧异,可似乎又是在情理之中。毕竟龙族都喜欢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对黄金白银尤其钟爱。若要说迪妮莎在一百多年前来到这里。然后为了收集那些财宝而经商并且发展到了如今的规模,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的老师是西蒙。在我看来。如今的西蒙似乎与帝国高层的关系相当不错。
但就是因为这样,我的心里却对西蒙生出了一丝类似怜悯的情绪来。
曾经他与我一样。想要寻找成为神祗的道路,而且他几乎就快要成功了。但如今我获悉了世界轮回的秘密,他却似乎走上了另一条道路。自身的超脱……即便他最终不再受世俗的羁绊,总还是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当世界毁灭的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该如何自处?
而眼下他们在与我谈笑,我却在想着如何挑起整片大陆的争端,令这个世界尽快地陷入战乱。
好在瑟琳娜及时为我解了围,让我从那种尴尬的境地当中摆脱出来。她若有所思地看看西蒙,又看看迪妮莎,迟疑着开口:“那么是不是说,倘若我们要见到那位皇帝陛下……就要得到这位迪妮莎长公主的协助?”
迪妮莎望着我俩笑了笑:“没错。想要见到皇帝,就得有我的引见。”
但我皱了皱眉:“慢着,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觐见东陆的皇帝?”
迪妮莎像一个真正的凡人淑女那样掩嘴笑起来:“撒尔坦,眼下可不是你的那个时代了。东陆上有种东西叫做电报,而且如今也不止是你能够使用魔法的力量——我与西蒙之间的联系远比你想象得要更加密切。”
这解释听起来还算合理……然而我在她的话语当中嗅到了其他的一些味道。
其实大多数时候我都不爱主动招惹是非。但今天……也许是西蒙与迪妮莎神神秘秘的态度一开始就搞得我挺不愉快,又或者我就是想要给自己找些麻烦……
我使用了一个法术。
这个法术挺鸡肋。现在大多数的魔法典籍之中都见不到关于它的记载。只有在那些千年之前的古籍中,或者是某个生僻冷门的小册子才能知晓它的存在。
它的名字是——恩伯莱的神圣。
创造这个法术的人名为恩伯莱。在我看起来是一个无聊透顶又悍不畏死的家伙。那年月龙族还算兴盛,一个法师在西大陆上走走停停,保不准就会撞见一两头那种大家伙。而对于法师来说,巨龙们浑身都是宝——倘若在某些法术的施法材料当中加入龙血或者龙鳞粉末之类的东西,法术效果就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不过相比龙鳞来说,更容易得到的应当是龙血——如果你打算问我为什么……
那么我只能说,巨龙当然也分雄雌。而且……它们并不像看起来那样,与蜥蜴之类的东西有着极近的亲缘关系。相反的,相比蜥蜴。它们的身体构造在某种程度上更接近人类——
否则你怎么解释……一头巨龙可以化为人形?
所以说雌性巨龙会定期排出血液。
然而……只有从未交配的雌龙的血液,才能够起到增幅的作用。
这件事说起来挺不公平——倘若那是一头雄龙,你压根用不着担心它是否已经同人交配过,你只需要挥舞着刀剑冲上去就可以了。
为了鉴别一头母龙究竟是否还属于处子之身,恩伯莱创造了这个法术,并且发现它相当有效。唯一的副作用就是被鉴定者同样能够感受到那种魔法波动。
恰好我记得那个法术。因为当时的我试着同安塔瑞斯达成某种协议,而她又是这西大陆上最后的一头母龙,因而我打算采集些血样。
而我现在也在怀疑,是否是因为当初我对她使用了那个法术。才令这头母龙对我耿耿于怀,最终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弃自己的诺言。
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令每一个人对眼下的情景有一个较为直观的认识——
我不动声色地使出了那个法术。
然后迪妮莎的脸色微微一变。粉色的霞晕在自她的脖颈上一路升起来,直到她的脸颊都变成玫瑰色、嘴唇娇艳欲滴……仿佛一个动了情的美艳妇人。
但就在下一刻。之前的礼貌、微笑、从容统统消失不见……她的双眼变作两点寒芒,向我直刺而来。
不过目光能杀人的话,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于是我只向她微微偏了偏头。算是回应了她的“问候”。
然后在心中惊叹了一声。
我曾经以为自己夺去了安塔瑞斯双翅的这个战绩足以自傲——毕竟我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一对一的战斗之中对一头巨龙造成如此伤害的人。
然而后来我遇到了西蒙……那家伙用手里的一柄剑把火龙巴卡拉斯追得四处逃窜,实在强大得不像话。
可接下来我又杀死了巴卡拉斯。还吸收了他的灵魂——到此为止我总算觉得自己彻彻底底地领先了西蒙一步。因为他总不可能杀掉自己的学生。
不过即便他们决裂了……他杀掉的也是一头失去了双翅的人形巨龙而已。
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法儿想到……
西蒙睡了一头龙。
我经历的女子不多,但漫长的岁月足以令我成为一个察言观色的高手——两个人说话时的神情语气。无一不在向我暗示,这两位之间有故事。
而且很明显地,迪妮莎不像从前那样对西蒙恭谨有加了。他们相处时的态度变得更加亲切随和。我可以将这一点变化理解为漫长的岁月令两者之间产生了超越师生关系的友谊,当然也可以将其理解为“超越了师生关系的爱情”……
而那个小法术最终证实了这一点。
我不得不深深地钦佩西蒙……他倒的确是随心而行了。只不过……似乎行得太远了一点。
西蒙注意到了我们俩的神色变化,于是狐疑地看了看迪妮莎:“怎么?”
母龙又瞪了我一眼,索性落落大方地一笑:“没什么。只是被人撞破了秘密。”
他下意识地又向我看过来。而我对他笑着点头:“恭喜。”
我觉得只有这两个字可以恰到好处地表达我此刻无比复杂的情感。而西蒙自然不会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懵懵懂懂、非要母龙在之后的某个时刻向他直言不讳才能够意识到我所指的是什么。于是他微微一愣,继而搓了搓手:“我不知道我们表现得这样明显。”
很好……至少现在尴尬的不会是我了。
瑟琳娜疑惑不解地戳戳我:“你们……在说什么?”
但西蒙已经说出下一句话,解答了她的疑问:“你们来得很巧。实际上……我与迪妮莎,打算在下月成婚。”
我几乎是与瑟琳娜同时脱口而出:“什么?!”
迪妮莎盯着我,嘲讽地笑了笑,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反击的机会:“这令你相当惊讶?有关我们的种族差异,还是师生身份?我可是听说您同一个女妖诞下一子,而您这一世的妻子,则是您前一世恋人的后代——我觉得这些事情似乎更加惊世骇俗了点。”
“你!”怒气在心头勃然升起,我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向她丢出一个强力法术。这头该死的母龙!我宁愿她重新提起我与她前世的种种欺骗与背叛,也不愿意听到她用那种口气轻佻地谈论我的情感。
瑟琳娜拉住了我。而西蒙地喝了一声:“迪妮莎!”
于是我们两个住口不再说话,完全失掉了假模假样闲聊下去的**。好在这次谈不上愉悦的会面也就到此为止,西蒙带我们乘上了另一辆马车——据说是因为迪妮莎“身份高贵”,在礼法上不能与我们这样的人同乘。
我当然明白“我们这样的人”不包括西蒙在内——而这多半又是那头小母龙的主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