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复仇者
晨光微亮的时候,纺织鸟就在林间“吱咕吱咕”地叫起来。空气里满是初秋的凉意与清新,我觉得自己似乎都被这可爱的气息填满,令我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营地里的人们还在睡眠当中,几个守夜的佣兵都疲惫不堪地几乎要睡去了。
我踩着落叶从他们身边走过,几个佣兵警觉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困倦地垂下了眼帘。我对他们笑了笑,轻声说道:“睡一会儿吧,我睡不着了。”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却固执地摇了摇头。一个模样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佣兵向安德烈的营地那边看了看,摊了摊手:“那样的话,团长可不会饶了我们。”然后他用手在身边的长矛木杆上蹭了蹭,用上面附着的露水抹了一把脸,神色却更加倦怠起来。
于是我又绕过了几个正在打鼾的家伙,拨开一片昨夜被蜘蛛新织出来、挂满了露水的十二角形蛛网,走到了帕萨里安的那辆大马车旁边轻轻敲了敲木质的车窗,低声道:“大师,是我。”
木窗被推开一条缝,露出老法师刀削似的面容来。他已经接连两天没有下过车了,甚至连用餐也是由别人递送进去。而现在他的脸上依旧有些倦意,我想那大概是记忆法术的原因。传奇法术的记忆与一般法术不同,不但需要大量的时间,更需要庞大的精神力量。普通的魔法可以在熟悉了之后迅速又安全地被刻印进意识层面,然而传奇法术却一直无法被稳定地记忆——因为那些咒文当中包含的力量太为强大,强大到一个初学者很可能要花费上百次的尝试才能将其刻印完整。
我用尽量轻柔的声音说道:“有一件事情需要征求一下您的意见。前些天在古鲁丁又出现了一个魔法傀儡——这让我不得不忧心我老师现在的处境。我担心还会有更多危险的家伙趁虚而入……您知道的,尽管秘党议会已经对法师之间的自相残杀进行了极其严厉的限制,然而北方的那位女人似乎并不买我们的账……”
“如果你想要先赶过去,就去吧,孩子。”他用温和的语气打断了我的话,我却听得出他声音里的不耐烦与疲惫。
于是我连忙说道:“不,我要留在这里陪着您。那些佣兵们并不知道一位法师需要些什么讨厌些什么。我没法将您独自留在这些人当中。但我认为可以让安德烈——那位勇敢的战士带领他的心腹们赶过去,我可以给他们一个信物……”
“那么,就按照你说的办。还有什么事么?”
我不再说话,向他行了一个礼,于是他拉上了木窗。
帕萨里安有点儿奇怪。我走开了两步,皱起眉头。他似乎正在进行某种法术的准备,而那种法术甚至比记忆传奇魔法更令他疲惫。他的马车里有淡淡的血腥气和硫磺、木炭之类物品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离开古鲁丁的时候他带了一个不小的箱子登上了马车,那里面似乎是他从那个村庄里所收集的一些施法材料……然而是什么样的魔法需要耗费这样长的准备时间、令他疲惫到如此地步呢?那血腥气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背后传来了落叶破碎的声响,我猛然回头,看到的却是安德烈。他的眼睛里还有血丝,眼下发青,似乎一夜没有睡好。我从身边的一丛白刺的枝子上扯下一枚讨人喜欢的鲜红色小果实丢进嘴里,然后对他说:“一会你就可以出发了。带上汤姆森和强尼——我不想你的这次行动出任何差错。”
他看了看我,欲言又止——又是这种优柔寡断的模样。我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身体挪到从林间缝隙当中透射过来的阳光里感受了些暖意,然后摊了摊手:“你又怎么了?”
“我们要杀的人是一个无辜的人。仅仅是为了不暴露的你身份,就要杀死他。”他迎着晨光,面庞在那光线的照射下微微发亮,“我在想,如果这样开了一个头,以后我们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盯着他,他盯着我。但逐渐明亮起来的阳光最终刺痛了他的双眼,他低下了头。新日在我身后的林间慢慢升起,我的心里也因为这暖意而变得有些燥热起来。
“以后?以后我们还会牵连更多的无辜者,杀死更多的无辜者——仅仅因为他们是你通往王座那条道路上的阻碍,或者即将成为阻碍。但这种无聊的道德感慨与欧瑞的皇冠之间的分量,你自己衡量吧。记住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但如果你想要继续做那个道德高尚的佣兵团长,那个见到欧瑞王国的贵族就要屈膝行礼的佣兵团长,那个要对德尔塔王室俯首称臣的佣兵团长……你马上就可以选择带你的‘骑士’们离开。”我说完这些话,愤怒地转身离开了那里,留下一地打着转儿的枯叶。
我对于安德烈几乎已经到了忍耐的底限。如果不是因为他皇族后裔的身份,如果不是碍于迪妮莎“白槿花皇室的守护者”这个身份,我宁愿像我最初打算的那样,让珍妮成为我心目中的那个北方之王!
我与他简短的争执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除了珍妮。她似乎刚刚从河边洗漱归来,正遇到了一脸怒色的我。这个姑娘吃了一惊,握着她的那块毛巾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转身在昨夜我记忆法术的那颗树下坐了下来,远远地看着还站在林间的安德烈的背影,低声道:“有些时候我真希望你是一个男人。”
她愣了愣,然后慢慢放下手巾:“……为什么忽然这样说?”
“——那样你就会得到比安德烈那么家伙大得多的成就。那个家伙——我真怀疑他是不是一个女人!”
“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然后走向还在熟睡中的罗格奥,俯下身去为他拿掉头发上粘着的枯叶,将背对着我。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因为愤怒而说错了话。因为我想起了在去往古鲁丁的路上,小~说就来整理]她对我述说的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其实这一切都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子。”这女孩在前不久还曾对我表露过爱意,而我如今“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就想要她变成一个男人……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这样细腻,总是喜欢在这种只言片语上纠缠不清,真是让人头痛。但现在我实在没有心情再去哄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于是我不再说话,继续盯着远处的安德烈,直到看见他将腰间的长剑拔出来、挥了挥,然后还剑入鞘、转身离开了那片林子。
接着他开始大声呼喝那些佣兵们起床,同时我隐约听见了“汤姆森”、“强尼”的声音。
他们用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分配完了任务、确定了留守的人员,然后安德烈带着六个人上了马——整个过程之中他没有看我一眼。
但另一个人,汤姆森,在马上远远地回了一下头。他的眼中是隐忍的怨毒……而我终于在这个早晨找到了些许能让我开心的事情。
第五章 月光山谷
我们的队伍沿着切尔西山岭的边缘缓缓行进,一路上看尽了被秋意笼罩的塔米拉风光。秋阳、黄叶、微带凉意的空气几乎令每一个人都感到了愉悦,除了**师帕萨里安之外。他似乎生了病,且愈发严重。马车里开始传出沉闷的咳嗽声,然而他却不允许我靠近探视。
我坐在马背上估算着安德烈的行程,又感觉大腿内侧微微痒了起来。还好现在已经不是炎热的夏季,身上并没有渗出汗水。否则被磨破的皮肤被汗液一浸,那既痛且痒的感觉可真是让人心烦意乱。
佣兵们将这次旅途完全当成了一次轻松的旅行——因为我以**师身体不适为由让他们放缓了行进的速度,于是这些家伙们不用像以往那样昼夜兼程,而是白日赶路,晚上早早休息,我明显感觉得到他们的气色都好了很多。这使得这些粗鲁的人们对我增加了不少好感,甚至有两三个女佣兵对我频抛媚眼。
于是在一个女人又一次将目光投向我的时候,珍妮放下了她一直挽在头上的银发来。那些发丝像是月光一样铺洒下来,看得那女人忿忿地转过了头。
队伍里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哄笑,而这个佣兵队伍现在的代理队长,一个叫恺萨的佣兵趁机策马小跑到了我的身边,脸色严肃地向我指了指远处一道隐隐横贯在前方路线上的山岭:“大人,那里就是月色山谷了。我建议我们今晚提前休息,或者在现在就加快行程。因为那个山谷地形险要,我们必须在白天视线良好的时候才能穿越它。但如果依照现在的行进速度走下去,我们将会在黄昏的时候到达那座山脚下……”
他顿了顿,神色有些犹豫,然后继续说道:“那里有些不好的传说——您是法师,也许对那些传言并不在意,然而兄弟们都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普通人——”
“你尽管说。”我向他温和地笑了笑,抬抬手,“也许我能为你解答一点儿疑惑。”
“传说那里是一个邪恶之地,会令人发疯。”我的笑容让他安心不少,于是他吞吞吐吐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不少人——当然我也是听到了传言——在那里过夜之后都精神失常,似乎是遇到极其可怕的事情。一个勇士的确不应当被这样的传言吓倒,然而……”
“哦?有这样的事?”我的脸色严肃了起来,“把你听到的传闻都跟我说一说——现在我也产生兴趣了。”
我颇为认真的态度又使他看起来放松了不少,于是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吞吞吐吐,而是言语愈发流利起来:“我也是听一个朋友说的——他们的团长是个胆子挺大的家伙,赶路的时候就露宿在月色山谷里面。团里有不少人都在担心那个传言,可是团长对此不屑一顾——实际上他就是那种认为‘魔法师只是传说当中虚构出来的’的性格,所以很强硬地坚持了自己的决断。但是他最后还是派了八个人轮流守夜——我那个朋友就是其中一人。到了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一切都挺平静……不巧这时候我朋友的那匹马不知道怎么受了惊,挣脱了拴它的绳子跑了出去,于是他跟在后面紧追,一直追出了山谷。”
“他牵着马回来的时候,营地里还是很平静……可是那种平静就太诡异了——整个队伍三十多个人,都已经清醒过来了……不,只能说是‘醒’过来了。他们竟然就像是睡前一样,围坐在篝火前——可那时候篝火早就熄灭了——然后手里拿着石块或者木棍,像是在吃烤肉一样,嚼得津津有味儿!可是嘴里的毕竟是石块、木头、不是真的肉啊……最后那些家伙的牙齿和嘴唇都被自己咬烂了,脸上血肉模糊,可是还在嚼——那是把自己的嘴唇和舌头都吃进去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遥望着远处的山岭,在还算温和的秋日里打了个寒颤,“更诡异的是,这些人一边不怕疼痛地嚼着自己的血肉,一边还在脸上露出幸福又满足的神色,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向一个方向,就像是那里有什么东西。可我那朋友向那边看过去的时候,却是空空荡荡的。他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然后——据他说,他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碰他,于是他跳上了马,大叫着跑掉了。”
“那个佣兵团还算是挺有名气的一个团队。也许您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叫‘星辰佣兵团”虽然人数不多,可都是在刀剑和鲜血里淬炼出来的战士。然而等他带了人在白天再回去看的时候,那三十多个人都已经变得痴痴呆呆了——在山谷里走来走去,就像是活死人一样。别人叫他们,就只会傻笑,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三四岁小孩子。再过了不久,他们就都因为脸上的伤口感染死掉了。您看,就是这样的传说……还不止一个。”
我听完了他的话,沉默了很久没有做声。这种情况的确诡异——相对于凡人而言。但对于我来说,却变成了一种诱惑。这世界上的神秘之处太多,即便穷尽我前世数百年的生命也没弄探究清楚,于是我倒是的确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看到他那种畏惧的神色……我想我的影响力大概还不足以令他们像那个晨星佣兵团的战士一样,同我到那个传说中的凶险之地去过夜。
恺萨关注着我的表情,同样没有再说话。安德烈在临走之前大概叮嘱过他凡事要征询我的意见,而他很好地执行了那位团长的命令。在我胯下的黑马轻快地跳过了道路上的一个浅坑之后,我说道:“那么,今晚就在月光山谷之外露宿吧。”
-----------------------------
今天本该上架……然而让我再发两个公众章节吧。这是今日第一更,稍后还有一更。感谢大家支持我到现在,现在本书可以投月票了——我这求月票的水平是不是毫无烟火气?哈哈。
希望大家明日可以首订。因为据说首订高的话以后可以上vip推荐最*好书城ωo榜神马的……传言,我也不大清楚。
第六章 秋日的遐想
他略微一愣,然后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只是这时候身边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没想到法师大人也会害怕这种愚民才相信的传说。”我微微转头看了声音的主人一眼——那是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热血沸腾、桀骜不驯的年纪。
我与这些佣兵战士们并没有刻意地交往,所熟悉的人仅限于团队里的几个高层。因此几个年轻人对于我这样一个忽然出现在安德烈身边、然后就迅速得到了他的信任的人表示出某种不满也实属正常——尤其是在这个人看起来还与他们的年纪相差不大的情况之下。
恺萨立刻严厉地喝止了他,那年轻人的脸上却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神色来。于是我又转回了头去,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远处的那道山岭上。我的时间宝贵,精力有限……他实在没有资格让我分神。
因为随着我们渐渐接近那山岭,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逐渐强烈了起来。空气当中似乎出现了某种“味道”……而这味道并非凡人所能感应,那是一种超出了视觉、触觉、味觉、听觉之外的感觉。换言之……那是我对魔力的感应。
法师和巫师的身上所积累的魔力远超常人——前者是因为长期与北辰之星沟通的结果,后者则是上天赠与的礼物。因此我可以使用“魔力侦测”这个法术来找到他们。但即便如此,在没有法术加持的情况下,操法者也无法仅凭感觉就认定一个人的身份。因为即便身为**师,躯体向自然界当中逸散的魔力也极其微小——否则无时无刻不大量地外散魔力的话,法师们的力量早就以此种方式消耗一空了。
但如今,空气里弥漫着我所熟悉的气息,甚至就连坐在我身侧那辆装载了兵器盔甲的木板车上的罗格奥都显得略微躁动了起来。他从之前那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摆脱了出来,坐直身子,像我一样遥望月光山谷。
珍妮策马走到我身边,把她的水袋递给我,问:“怎么了?”
我看了她一眼,在心里微笑起来——我很高兴她能够摆脱两天前因为我随口说出的那句话带来的困扰。“前面似乎有些挺有趣的东西——我们的运气好像不错。”
“这句话很熟悉。”珍妮忽然笑了起来,脸上露出某种甜蜜的神色,“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去约科孙的时候,你见到那柄魔剑,也是这样说的——‘运气不错’。”
我回应了一个微笑,没有再说话。恋爱中的女孩子似乎总有这样的本领:将一件事情完美地忽略掉她们所不在意的部分,然后从中挑选出千丝万缕来,将自己带进或悲被喜的记忆当中去……虽然自从那天的拥抱之后我从未明确表示过自己的接受她的感情,也没有明确表示过拒绝这段感情,然而她倒的确是比以往更加明显地将她的心拴在我的身上了。
甚至就连罗格奥——那个被我带来的小孩子,都被她以一种母亲的姿态照顾了起来。我体验过这种芬芳的爱意,也享受过幸福的滋味……因此我更不愿意如此轻易地就投身到这段感情当中去。因为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她,或者她会离开我——无论是从精神上,或者身体上。
路边的高大树木在秋风里沙沙作响,像是黄巨人在向我们点头。而落叶在风里翻飞,然后铺满不常有人经过的路面,又被马蹄践踏起来……这些景象,这些处在极高极蓝的秋日天空之下的景象让我的心里生出些久违的平静感来。实际上我一直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不去想那样一件事情:珍妮这个女孩子……现在已经越来越能让我感受到杀戮之中的某种柔软情感了。
那山岭看起来极近,但走近它却花费了我们一个下午的时间。秋月的天色黑得早,当我们选定了一处有溪水环绕的草地准备扎营的时候,太阳已经隐没在远山当中了。寒意从空气当中侵袭过来,佣兵们们忙着撑起帐篷、生起篝火。另外几个负责警戒的年轻人则走到溪水边,用长矛的木杆在既清且浅的水中戳戳点点,试图碰碰运气戳到一条肥美的鱼来。他们的行为惹恼了几个在下游取水的年轻女战士——因为河底的泥沙泛了起来,她们还得绕去上游取水。
这里是一片快活热闹的景象,而这片草地之后,两道山岭凹进去的地方,就是月光山谷——一个里面包含着一大片广阔平地的山谷、穿越切尔西山岭的必经之地。
天色更加黯淡,篝火熊熊燃起。佣兵们终究还是弄到了几条鱼、几只不走运的兔子,甚至包括一条从草丛里忽然蹿了出来、却被一个女战士一脚踩死的蛇。他们总是有办法用这些东西和随身携带的干粮做出喷香味美的食物来。而我就站在远离他们的溪水旁边,闻着烹饪食物的香气,盯着那个“月光山谷”。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自从夜幕降临之后,那山谷……在发光。
这种程度光亮,这种程度的距离,凡人是无法觉察的。但我想如果在数百米之外,有一个人的视力又足够好的话,大约就可以从夜色当中发现这么一片明显比周围要明亮许多的区域。只是从那么远的距离上看清这样一座山谷,即便我拥有着真实之眼的效果也显得吃力。于是我推断,这个山谷的名字大概来自一个法师——一个掌握了“乌鸦之眼”这个咒语的法师。他让大乌鸦在空中飞翔,然后不经意地发现了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山谷。
而我之所以能够在这样近的距离上察觉到这样微弱的光线变化,则是因为长期仰望星空,辨识某些星辰那微弱的光亮的结果。这异常的光亮和周围的魔力感应令我心中的一个推断逐渐明了——这个“月光山谷”,很可能并非由普通的土石构成,它表面的一层土石之下,极有可能是一条生在了地表的月长石矿脉。
然而这样一条极小说就}来O易被开采的矿脉,为何从未有人注意,就这样安然存在了如此之久的时间?
-----------------------
感谢大家的打赏,感谢书友壹缕随风的第一张月票。
第七章
这时候佣兵们的晚餐已经做好了。主食是一锅由兔子肉、鱼肉、粗面饼炖成的浓汤,那条不走运的蛇则被剥掉了皮,串在在架子上烤,就像一条长棍面包。秋月的林间总是不缺少甜美的浆果,女战士们趁扎营的时候收集了不少,成为了一道相当不错的配菜。
我饥肠辘辘,喝掉了两碗浓汤,里面还包括了一只兔子的后腿。珍妮似乎对那些烤熟的蛇肉相当有兴趣——因为那是她从未品尝过的东西。自然不缺殷勤的男性佣兵为她递上美味……而这使得几个女性佣兵的脸上颇为不快。至于罗格奥,这个一直沉默着的小孩子,则仅仅喝了点清水,吃掉些面包,就像一个苦修士。
我一直试图弄清楚这孩子所拥有的天赋魔法是什么——由那样强大的精神力量所施展出来的法术一定极其可怕。然而即便是在那夜我险些杀死他的危急情况之下,他也没有使用过任何一种魔法——仅仅是在我被兽人巫师的精神震荡冲击的时候用那他磅礴的精神力量解救了我。
我的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他所拥有的天赋,将是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足以颠覆人们对魔法的认识的东西。
帕萨里安仍旧独自坐在车里。若不是一个佣兵为他送去饮食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从车厢之中探出来的手臂,我险些要怀疑他已经死去了……但即便如此,一个老人连续十天没有“排泄”这样的生理活动,也足以令我对他的健康状况乐观不起来了。
夜色更加深沉,寒意渐浓。劳顿了一天的佣兵们在晚餐之后早早安歇,但仍有两三对儿队伍里的情侣在某个帐篷当中发出令不少人绮思联翩的低沉呻吟声来。那声音在安静的林间回荡,使得珍妮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我看了一眼已经睡去罗格奥,披上斗篷站了起来。法师们的睡眠总是很少,我又提前记忆完了一些被遗忘的法术,此刻实在无聊……
而最关键的是,我同样拥有一具年轻的身体,而这身体从未与女性享受过某种**的滋味儿。前世的记忆与今世生理上的青涩同样也使我对那低沉的呻吟声产生了反应……我没法儿在坐在珍妮的身边了。
然而她竟然也随我一同站了起来。这姑娘也是无法忍受那些撩人的声音了么?
我们在月光弥漫的林间慢慢行走,彼此沉默。周围偶尔有小动物经过的声音,窸窸窣窣,然而这声音一定没有我们彼此的心跳声大。今夜的我似乎有点儿不对劲——那些一直被我压抑着的**竟然像是洪水泛滥了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冲击我的心防。有那么几次、在珍妮避开地上的藤蔓靠近我的时候,她身上那种女孩的淡淡香气竟然令我产生了伸手揽住她的腰的冲动……
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可不想在此刻与她发生些什么……那样一来的话,原本就在心里矛盾冲突着的我还怎么可能有足够的自制力将珍妮当成我的那一枚重要的棋子?……尤其是在她的身世又如此特殊的情况之下。
就在她再一次靠近过来、发丝撩过了我的鼻尖、我几乎要伸出手去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异样的声响。好像有一桶冷水泼上了我的头顶,我一下子就从那种恍惚的状态里摆脱了出来。而与此同时我发现,我们两个人竟然不知不觉地穿越了不短的一片丛林,从到了月光山谷的入口处。
但我们还没有走出丛林,因此可以隔着树木的枝叶看到不远处还有另外四个人——三男一女,是佣兵团里面的年轻人。
里面有两个人颇为面熟,一人是下午盯着我看的女孩,一人是下午对我出言不逊的年轻男性。他们站在山谷的入口正在处争论着什么,于是我示意珍妮停下脚步,自己侧耳倾听——原来他们是在争论是否要进入这个山谷。
我终于知道了那个年轻人——叫做庞罗里的年轻人为何会对我表露出明显的敌意来。因为下午那个向我是示好的风骚女佣兵,正是他的女伴,名叫罗拉。此刻他想与另外两个男子——一人名叫佩里,一人名叫巴罗——走进那个山谷当中去探险。然而他的女伴正在反对他们的提议,并表示要回到营地向恺萨报告这件事情。
庞罗里这个名字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亚丁名字。而亚丁人那种特有的高傲与固执也在他的身上表露无遗,他开始变得不耐烦,并且高声呵斥他的女伴:“你必须要见证这一刻——我踏进山谷的这一刻!好让你知道你这些天所迷恋的那个娘娘腔,是个多么胆小又懦弱的家伙!”
那名叫罗拉的女孩顿时生出了火气,按着腰间的细剑剑柄,转身就要离开那三人。但三个男子几乎是同时伸出了手,将她拉了回来。可罗拉并非普通的平民女子——她也是手刃过兽人的女战士。即便被三个男人拉出回去,手上依然没有停止反抗。庞罗里似乎舍不得对她下重手,三个人就这样拉拉扯扯,向那山谷里走去。
我犹豫了一会儿,拍拍珍妮的肩膀,示意我们也跟上去。
我对这个山谷挺有兴趣……既然前面有四个人为我们开路,我自然不想浪费这个大好时机——反正我也睡不着。
当我们走出丛林的时候,那四人之间的争执似乎已经平息了下来。女孩罗拉顺从地跟着他们走进了那山谷,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那并不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的表情,而像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金山或是水晶的城堡。
我和珍妮借着稀疏的林木在黑暗中掩藏自己的身影,也走到了山谷的入口处。转过了一道覆满黄草的矮岭,里面的平原映入眼帘——眼前的情景随即令我大吃一惊……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
最后一章公众章节啦。明天入v,求订阅~求支持~
第八章 糖果屋
第八章糖果屋
因我的眼前所见的,并非是想我想象的那样——铺满青黄相间的草地的平原、突兀嶙峋的怪石、孤独伫立的老树……
我眼前的出现的,是一片绿草如茵的平原、点缀其上的糖果般滚圆的石子、茂盛翠绿的矮灌木,灌木上还有讨喜的鲜红色浆果。而就在前方一百多米的位置,有一栋小小的房子隐藏在大团的翠绿色树叶之中。那房子拥有鲜红色的屋顶,乳白色的外墙,褐色的窗户,造型圆润可爱,就像是童话故事里那种小精灵们的居所——像是一只巨大的蘑菇。
我轻轻地出了一口气,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得说不出来。我见过战乱烽火、见过杀戮背叛、见过富丽堂皇的宫殿、见过幽暗阴森的地城,只是从未见过这样梦幻美妙的场所——几乎在每一个孩子童年的梦里都出现过的场所。
前方的四个人也同我一样,沉默无声、小心翼翼地在草地上行走——不是为了防备忽然跳出来的敌人,而是生怕不小心打破了这种梦幻的静谧,破坏这诗一般的景象。那个叫罗拉的女人似乎不小心踩在了一块圆形的石子上,但她随即轻轻地“咦”了一声。因为那石子并没有硌痛她的脚,而是裂成了三四瓣。她俯身捡起了那石子的碎片,四个人立即发出轻轻的抵呼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于是我低头看向我的脚下……前方不远处正有一个黄褐色的石子。我俯身拾起了它——分量挺轻,不像是石质。手指再一用力,竟然微微地陷进了它的表面。那不是陷进土块之中的感觉——这石子的表面似乎有黏性,就像是……
珍妮将它从我手中拿了过去,毫不犹豫地送到嘴边,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那粉红色的舌尖令我的心里又燥热了起来,但未等我再想说什么,她已经眼睛发亮、脸上带着惊喜的神色赞叹道:“天哪,艾尔,这是一块苹果糖”
我从她的手中拿过了那个“石块”来,也送到嘴边轻轻地尝了尝——这竟然的确是苹果糖——令人幸福的甜味儿,还有淡淡的苹果香气。
这里居住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竟然奢侈到把糖果散落在地上?这种昂贵的苹果糖,可是只有大贵族们才能常年享受、价格高达每公斤三个欧瑞金的奢侈品
而那些佣兵们显然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他们被那种比蜂蜜更加香甜、比苹果更加甘美的味道所征服,像是孩子一样俯下身去拾取糖果,一路向那座房子走去。他们与房子之间隔了一道蜿蜒平缓的小溪,溪水在月色下反射着银光。但那银光并不如何明亮,好像河水并非透明,吸收了月光的光彩。
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强烈的好奇,我想要走过去弄清楚那溪水里流淌的究竟是什么。于是我很自然地拉起身边珍妮的手——而她此刻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像那些佣兵一样俯身拾取糖果……只是又碍于一个贵族的颜面,不想表现得像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佣兵一样急切。
这时候那四人已经走到了溪边、俯身、小心地捧了一捧水品尝,然后就发出惊喜的呼喊,随即将自己的脸凑到水面大口的喝了起来。他们的举动使得我的好奇心更盛,我加快了脚步拉着珍妮也赶到溪边,而他们丝毫没有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惊讶——因为他们已经被那溪水里的东西吸引住了。
溪水里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在几步之外就令人身心陶醉。我凑近一看——天哪,那里面流淌着的并非普通的清水,而是乳白色的奶昔而就在这奶昔的溪水当中,还有半透明的鱼儿在慢吞吞地游动……珍妮再也经受不了诱惑,俯身极轻松地捞了一条上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在鱼的身子上咬了一口——没有四溅的鲜血,也没有令人厌恶的腥气,里面露出来的仍旧是半透明的材质——那是一条樱桃果冻鱼。
天这简直就是仙境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辈子待在这样一个地方,再也不四处奔走。复仇、成神之类的念头……在这种梦幻一般的景象面前是多么的无趣。而不远处的那栋蘑菇一样的小房子,里面一定有更多的惊喜在等待我们——因为我现在就可以闻得到那边随着夜风飘来的香气,那是多么令人心醉的味道
我们六个人几乎是同时踏进了那条奶昔溪水当中,然后快步走向那座房子——就像是急于拆开父母赠与的礼物外包装的孩童。
我原以为糖果石子、奶昔溪水已经给予了我足够的震撼……然而这房子再一次挑战了我心理所能承受的底限——其实那鲜红色的屋顶,是用浇了果酱的饼干铺成的。那乳白色的外墙,是由大块的太妃糖堆起的。而那褐色的窗户……则是西大陆上极少见的、一种能够具有轻微苦味儿的甜品,名为“巧克力”的东西。至于窗户上的玻璃——我估计那也是由蜂蜜浇筑出来的。
房子里寂静无声……激动中仅存的那一丝理智令我停下了脚步、拉住珍妮的手,将开门的机会让给了那几个佣兵。褐色的门——由饼干制成的门被推开了。
里面空无一人。
但客厅的壁炉内有温暖的火光——这似乎是这间房子里唯一合乎常理的东西了。火光在由太妃糖垒起的壁炉中升腾,墙壁上的蜂蜜缓缓流淌,却又在碰到饼干制成的地板时候消失不见。客厅中间有一条长长的餐桌,餐桌上摆满丰盛的饮食——肥嫩的羊排、冒着腾腾热气的烤乳猪、盛在糖果杯子里的樱桃奶昔、微微颤动着的果冻、芬芳诱人的草莓、金黄酥脆的烤杏仁——这简直是能够匹配得上皇家宴席的饮食。
那四个佣兵自从见到我之后就没有同我说过一句话,而此刻他们更加是像失掉了理智一般,扑向那餐桌,接着抓起桌上的食物大嚼大饮起来。身子地下的椅子可以掰下来吃掉,桌子的桌布可以卷起来吃掉,甚至俯身趴在地板上舔一舔,都是令人快乐得浑身颤抖的美味。
我的头脑仿佛被一层屏障包裹了起来,隔着那层薄纱,里面是无穷的欢乐与惊喜,但薄纱之后似乎还有另外一些东西,可我触碰不到。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享受吧,尽情享受吧……忘记那些血腥和黑暗,忘记那些痛苦和不快,永远停留在这里,沉浸在快乐里……
我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迈着步子走向那餐桌。而珍妮已经在试图挣脱的我手臂,扑身到那饕餮大嚼的四个人当中去。然而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美妙,美妙得让我不敢相信。我转头看向那壁炉中的火焰,试图摆脱那张餐桌的诱惑。火焰舔舐着壁炉的顶端,蜂蜜不断地滴落下来,渗透进饼干地板里面。而身边的珍妮已经在用那种近乎梦呓的声音对我说:“艾尔,放开我……让我过去……”
但我紧盯着那火焰,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而后一个念头像是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撕裂了那层薄纱——这壁炉里的火焰如此旺盛,被融化的蜂蜜流淌了如此之多,为什么墙壁上没有一丁点儿缺损的痕迹?这壁炉里的火焰如此旺盛,这屋子并不宽敞,为什么房间里的温度还是同外面一样,没有一丁点儿闷热的感觉?
而最重要的是——怎么可能有奶昔的河流?怎么可能有果冻儿鱼?怎么可能有饼干房子?
我的额头顿时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失掉的理智随着脑海中的一声鸣响回归到了我的意识之中。而眼前的情景——温暖的火焰、美味的食物、香甜的地板,就像是潮水一般从我的身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一片令人惊惧的景象
那四个佣兵,此刻正在扑身在一块巨石之上,满脸幸福地大嚼着……而他们向嘴里塞满的是,是爬满了巨石的蜈蚣、蝎子、蚯蚓、蛆虫他们的脸上已经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嘴唇被牙齿毫不留情地撕扯着,然后随着这些恶心的爬虫被吞咽进身体里……
这一片梦幻之后,竟是如此恐怖骇人的真相
我身边的珍妮还在试图挣开我的掌握,扑身到那群虫子中去,但我毫不犹豫地将她狠狠拉了回来,然后撕扯着她迅速后退——就在我们身后,那条奶昔河流里流淌着的已经不是那些芬芳的液体了,而是散发着腐臭味儿的死水……
我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不再去想珍妮刚才从那死水中捞取的是什么东西,然后取出了我的魔杖,迅速地为珍妮加持了一个法术,“黑暗豁免”。微白的光芒产在她的身上一闪而过,但她的状状态依旧没有改变——这魔法竟然对这东西没有效果。
不是黑暗生物的诱惑,那么是什么?我再次尝试了一个法术:“抵制魅惑”。这是一次幽蓝色的光亮闪过,珍妮挣扎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她面对着那四张血肉模糊的脸,陡然发出一声惊叫:“这是什么?”
我拉着她继续后退,一直退到一片生长着稀疏荒草的开阔地,才冷冷地说:“他们陷入了一个极不友好的存在的掌控之中……而我们对它一无所知。”
这的确是一个令人惊惧的存在。若不是我的精神力远超常人,恐怕现在的我也是那四人中的一员,恺萨所说的传言果然没错,这座山谷当中隐藏着可怕的存在,这存在竟然仅凭魅惑心智就达到这样的效果——魔法“饕餮盛宴”的效果——那是只被深渊地狱中的高阶恶魔所掌握的法术。
而珍妮身上的“安塔瑞斯”之盾对此完全没有反应——因为这件神器仅仅对具有明显危害的外界干扰才会做出防御。
四周一片寂静,甚至连风声也没有。那四人的咀嚼声远远传来,令珍妮的面色苍白。她拔剑在手,向四周警惕地张望——但那敌人并非是她所能见到的。
而我集中注意力,将自己的精神之力慢慢地发散出去……终于在那四人的附近,感应到了一个异常的存在。
第九章 魅
第九章魅
在我几百年的漫长记忆当中,我知晓的事情不可谓不多。虽然天地之间的奥秘永无穷尽,但在魔法研究的领域,我想我的确当得起“大师”这个称号。然而此刻我感应着那种奇怪的波动,心里却是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因为这种东西,是我从未见过的类型。
那东西不像是一个生物,而像是一个法术效果——一团魔力集聚在一处,以极有规律的方式排列运动。但这效果远比任何一种法术精确——它似乎已经达到了一种完美的自我平衡状态,能够维持着自身的魔力不向四周发散,甚至还在攫取另一些精神力量。
它像一个活物一般徘徊在那四人的周围,并未对我与珍妮的举动做出太多的反应……或者它暂时还没有意识到我们已经恢复了神志。我的精神力只能模糊不清地感受到它,就连“真实之眼”的效果也无法窥探它的原貌。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再次使用了一个魔法——从那个学徒那里夺来的魔法,“魔力侦测”。
我的精神力因为这个魔法而变得更加敏锐,但这一整条月长石矿脉所蕴含的魔力也干扰了这个法术的效果。于是我仅能依稀看到就在他们四人的身边,一团黑暗的雾气在慢慢游走着。而这雾气正分出了四个触手探进了他们的头颅之中,在魔法效果的渲染下呈现出淡淡银白色的精神之力就随着那触手源源不断地流进那团雾气的体内。
它竟然在吸收人类的精神力……怪不得那些在这里过夜的佣兵们会变成白痴。但就在我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那四个佣兵忽然停止了动作,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色并且尖利地嚎叫了起来——那嚎叫声在山谷的岩壁上反射回荡,最后竟然像是有几十个人在大声嘶吼,我想哪怕在几百之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与此同时,那雾气也陡然膨胀了一圈,触手中所吸收的精神之力渐渐变成了淡红、鲜红、而后是发黑的暗红色。
那暗红色的东西似乎也拥有自己的生命,在触手之中挣扎扭曲,却摆脱不掉被抽出身体的命运。它似乎也在无声地嘶吼嚎叫,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张扭曲的面孔,而后又像是水泡浮出水面一般,翻出一个又一个硕大血红的眼球来……
这是灵魂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在神秘学领域,灵魂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尽管它可能因为怨念或者某些特殊的条件变成怨灵、幽灵,但有一条准则是不可违背的——非由契约成立,灵魂不灭。
也就是说,你可以用魔法驱散一个怨灵或者幽灵,但实际上你并没有杀死它……你仅仅是将其驱散到了深渊地狱之中,它依旧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摧毁、吞噬灵魂的只有魔鬼或是恶魔……但即便这两者,也必须通过签订契约的方式来拥有一个生物的灵魂。一旦与魔鬼或是恶魔签订了契约又无法履行合约,那么它才可以成为这个灵魂主人——使用它,或是吞噬它。
这是由星空诸神设定的规则,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上的生物不至被更强大的存在随意消灭的规则。
但此刻眼前的这个存在完全颠覆了这条铁律,它没有通过任何契约的方式,就那么将灵魂从人类的躯体之中抽离,然后又又吞噬了它
这个存在吞噬灵魂的时间极短,当那四条鲜红的生魂被抽离进它的身体当中以后,佣兵们身上就发散出点点的银光——这景象看起来梦幻又美妙,实际上预示着这四个人将永远地成为行尸走肉,再无恢复神志的可能。然后它收回了触角,在原地飘荡了一会儿,又晃晃悠悠地向我们靠了过来。
这山谷里的魔力越发不稳定起来,似乎这东西与这山谷是一个整体,它的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整条矿脉的气息。我的脑海里在这一瞬间闪过无数的信息碎片,试图在思维之海的只言片语当中找到与它相关的讯息。
不是幽灵,不是怨灵,甚至不是魔鬼或者恶魔。它像是一个法术的造物……然而何种法师能够拥有这样的能力:创造一个活生生的魔法生物?这简直不是在造物,而是在创造灵魂
我腰间的魔剑感受到了这威胁,微微颤动起来。一道灵光忽然从我的脑海中闪过——难道这家伙就像我的魔剑之中囚禁的那些邪恶特质一样,也是魔力集聚的产物?这一整条月长石矿脉……经历了悠久岁月的月长石矿脉……裸露在地表,长年累月沐浴北辰之星光芒的月长石矿脉……
一个极生僻的名字从我的脑海当中跳了出来——“魅”。没有想到这种仅仅记载在某些极其古老的典籍之中不起眼的位置的东西,竟然会被我在这里遇见
那个传说的内容是:就像腐水积蓄在一处时间长久之后就会滋生生命、泥土堆积得久了就会生长出植物——如果魔力在一处集聚得够久,又以某种方式与一个从未被世俗的躯体占有过灵魂融和在一处,就会产生一种叫做“魅”的生物。这种生物在形成之初没有形体、没有意识、甚至没有被世俗世界所公认的道德观念。它们毫无选择地吞噬一切生物的精神之力与灵魂,杂糅一切记忆与情感,最终形成自己的独特性格。在生长得足够强大之后,它们会开始凝聚自己的形态——可能凝聚成*人类,可能凝聚成山羊,可能凝聚成一棵榆树,可能凝聚成一块岩石——一切随心愿而定。
在人类的漫长历史当中这种存在似乎仅仅出现过一次——就是被那本古老的典籍所记载的那一次。
我想我的运气真是足够好,竟然见到了这人类有史一来比巨龙还要罕见的生物——当然前提是我们能够平安无事地从这里走出去。
第十章 山谷魅影
第十章山谷魅影
然而似乎有人的运气更加不好……那四个佣兵的惨叫被山谷的独特地形放大,然后传到我们的营地之中。值夜的佣兵在前半夜还算神志清醒,喊醒了队伍里的其他人。除去守护马车中的帕萨里安的几个人之外,大约三十多个佣兵都手执武器冲进了山谷。
大概是那个魅已经发现了我的异常,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们这边,因此这些家伙并没有受到魅惑效果的影响——他们所见到的第一个景象就是四个面部血肉模糊,痴痴呆呆地站在那里的佣兵。而我与珍妮站在十几米的远处,全神戒备,刀剑出鞘,带着明显的敌意注视着那四人的方向……的确是一个容易让人误会的场面。
身为代理队长的恺萨用那种参杂了震惊与愤怒的声音远远地向我大吼:“马克,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似乎惊动了那只魅,它微微地一颤,然后身体又膨胀了一圈,探出了更多由黯淡的黑雾组成的触手来——就是是一只被惊动的野兽。
这些凡人看不到魅的存在,却将我当成了他们的敌人。他们在略一犹豫之后迅速地向我这里接近,眼见就要冲到那只魅的身边。
我还没想好如何去对付这奇怪的生物,这群凡人却已惊动了它,这似乎使得它更加暴躁易怒……于是我转头厉声喝道:“退下”
也许是身为法师的神秘与威严震慑了他们,这些佣兵们竟然真的放缓了脚步,甚至一些人开始面面相觑。他们一定看得出我脸上的戒备与郑重并非针对他们,而是某种他们无法真切看到的东西。
之后的发生的事情实实在在地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就在它们距离那只魅更近一些的时候,雾气一样的触手箭一般地射出,在他们的头颅上轻轻一触,然后闪电一般地缩回。它似乎已经没有耐心再用那个幻境去迷惑这些人的意志了……也可能是那逼真的幻景仅能在一段时间里使用一次。但这样的效果并没有达到它的预期——精神力越是强大的人,灵魂也就越强大。而精神力饱满的凡人的生魂,也同样极其难被这样的攻击抽离出身体——他们的灵魂仅仅是被抽出了些许,然后就挣扎着缩了回去。
但即便如此,最前面的几个佣兵——包括恺萨,也立时恍惚了一下,然后丢掉了手中的武器抱着脑袋痛苦地大叫了起来。紧随其后的人纷纷收住脚步惊慌地私下回顾,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可以用刀剑来伤害的敌人。
“那个传说是真的这个山谷里有恶魔”他们这样大喊着,用手中的利器向四周胡乱地劈斩,并且试图将前面的几个人拉回来——却无法斩断那原本就不可见的魔力触手。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恺萨对我说过的话——我们可以选择在白天通过这个山谷。这似乎意味着这东西畏惧强烈的光亮。于是我举起了我的魔杖,在空中泼洒出了大一片的月长石粉末,并且施展了“太阳闪光”这个法术。
充沛的魔力、与地下月长石矿脉的加持使得这个法术产生了我自己都没有想象到的效果——仿佛是星界的天国在这个山谷当中降临,大团不可逼视的光亮在一瞬辆填满了山谷,甚至比夏月的骄阳更加耀眼,将天地之间都镀上了一层雪亮的光辉。
那只魅的形体几乎在这光芒中消失。它发出了一阵似乎代表着痛苦的精神震荡,然后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像一阵烟雾一般钻入了地下。我我的心中一喜——这果然有效果但我更不可能让它在地下这种更加隐秘的地方对我造成威胁,旋即踏前一步,用我的魔杖底端在地面上重重地一顿随着我的袍袖飞扬而起,另一段咒文也脱口而出。
它遁入的地面四周立刻被一股巨力震出了蛛网一般的裂纹,然后暗红色的火焰从裂纹当中喷薄而出,树立起长枪一般的火柱——魔法,“地狱火焰”
这一次那魅终于切切实实地受到了伤害,我能感应得到构成它的那个魔法漩涡都开始不稳定起来,并且分成了三个即将溃散的乱流。它被火焰逼出了地下,像我魔剑那中那个被制伏的存在一样对我发出了一阵精神震荡,然后向我这边扑了过来。
此刻佣兵们从震惊的情绪当中摆脱了出来。然而他们所见的只能是我在快速地施展他们从未见识过的强**术,并且被这在他们的印象里本不应当由人类所掌握的力量震惊。他们再一次做出了一个错误决定——像找到了救世主一般向我这边跑了过来。
前面的一个女人跑得最快。她在奔跑中探出了手来,似乎那样子就可以离我们近一些,获得安全感。然而这不但没有挽救她的性命,反而葬送了她自己——我眼见着她以一种无畏的姿态横在了我与那个魅的中间,又看着那只魅化成一团黑雾扑在了她的身上。
由魔力构成的魅并没有确切的形体,因此没有改变那女人的动作。她依旧保持着奔跑的姿势,但脸上却露出惊骇痛苦的神色来。“魔力侦测”这个法术依旧有效果……因此我借助着那魅的形体看到了女子的灵魂——此刻后者像是沸腾了的岩浆,在她的身体里扭曲颤动,像气泡一样翻出一枚又一枚鲜红的眼球来。那家伙试图吸取她的灵魂,试图控制她的身体,却被体内的精神力量一次又一次地排斥开来。
但即便如此,它也依旧能勉强控制那女人以极快的速度顺势向我扑了过来,同时将手里的短剑递向我的肋下。我站在原地丝毫未动,继续准备我的下一个法术。因为珍妮已经飞身上前,狠狠地撞在了她的怀里雪亮的剑尖从她的肋下探出,上面犹有血滴跳动——这姑娘的心终究还是不够坚强,她顺势用长剑挑断了那个女人持剑的手筋,却没有伤害她的性命。
安塔瑞斯之盾在接触到那魅的时候陡然爆发出一阵亮光,借助“魔力侦测”最后的效能,我看得到那只魅就像是一只皮球,从那女人的身上被那亮光狠狠地弹了出去。
她的身后是那些正在飞奔过来,又被变故惊得愣了一愣的佣兵,而珍妮——这个一旦进入了战斗状态之后就勇猛得如同一只母豹的珍妮,向他们厉声高喝:“别过来它去你们那边了”
她在“它”这个词语上加重了语气,这声音在空旷的平原上尤其响亮。已经从灵魂险些离体的痛苦中脱离了出来的恺萨最先醒悟过来,然后高声喝止了那些慌乱的战士。
魅失去了依托,想要再次钻入地下。但此刻我的法术已经完成——一道蓝色的电弧从柳木魔杖的顶端一闪而过,啪的击打在那只魅的身上。塑能系魔法“掌心雷”——一个对黑暗生物具有卓著杀伤力的法术。那闪电再次短暂地照亮了夜晚的大地,也是我在今晚最后一次能够见到那只魅的确切形体——构成它的魔力团终于在魔法的精确打击下失去了平衡,并且崩溃瓦解,分裂成为了两个独立的个体。
但这时候“魔力侦测”这个法术的效果最终消失不见,我重新回到了仅能用精神力去感知它的地步。好在那只魅的气息已经极弱……我依稀能够感到分裂成两个部分的它迅速地远去,然后又消失在了地下。
原野上依旧寂静无声——除去远处的四个面目全非的人发出的轻声呓语以及那个被挑断了手筋的女佣兵的痛苦低吟。那只魅似乎不敢再来骚扰我们了,而我也无心再去追杀它。
一记足以将一匹战马化为焦炭的掌心雷都没能彻底消灭它,我可不想继续冒险了。我想做的只有尽快离开这片山谷,远远地离开它,直到明天天明,再以最快的速度穿越这里。实际上在我和珍妮穿行在林中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被这魅影响到了——那种一样的躁动、强烈地想要入谷一探究竟的**,都是它的杰作。
佣兵们的表情则迷茫又困惑——自始至终这里似乎都是我的独自表演:施展出几个他们从未见过的、效果绚丽的法术,对象则是虚无的空气与寂静的平原。若非他们其中的几个人真切地感受到了灵魂险些被抽离身体的痛苦、看到了那道电弧的终端落在了空气中的某样事物上,他们定然认为这是一场针对他们之中几个人的阴谋。
我收起了自己的魔杖面向那只魅消失的方向慢慢后退,而此时恺萨才躬身小步跑了过来,招呼两个战士扶过那个昏厥在珍妮怀中的女佣兵,用略略发涩的声音问我:“……大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有一个邪恶的存在。我刚刚击退了它。”我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因为他的惊慌而生起轻视之心。这些佣兵们的勇气我曾在古鲁丁见识过——那是些面对兽人依旧悍不畏死的战士。但这种存在与虚空里的敌人对他们来说太过神秘,神秘到了他们全完无力应对,只能依靠法师的力量。
若是有一天我的魔法全然失效,我想我也不会比他更加镇定。
“你们跟在我的身边,不要乱走,慢慢地退出这个山谷。”我低声对他说道。他立即执行了我的命令,而这些佣兵们也从未像此刻一样对我露出这样的神色——那是惶恐之后的安心、热切又崇敬。
我们小心地退到山谷……一切无事。
然后我们更加警惕地走出了山谷,走过了那两道生长着荒草的矮岭……依旧无事。
然后我们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放眼向前方望去——竟然又是刚才那个山谷
……我们,又走了进来
第十一章 无路可逃
第十一章无路可逃
这依旧是一个幻境,我们还是没能走出去。
天顶的月色柔和,我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这一次的幻境不同于之前那个梦幻的糖果屋——我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却依旧陷了进来。而我甚至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儿的不合常理之处。我的双眼被加持了恒定的“真实之眼”,它不但令我的视觉更加敏锐,还使得我能够更加容易地看穿魔法陷阱或是幻境的不合常理之处。但它似乎在此刻失掉了效果,没能为我提供哪怕一点帮助。
这究竟是何种魔法构成的幻境?或者说,这还是由单纯的魔力或是精神力构成的效果吗?
佣兵们再也不能保持勉强的镇定,恐惧的气氛在人们之间传染开来。恺萨大声地发出了全员戒备的号令,然后低声问我:“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这已经是今晚他第二次对我使用了“大师”这个称呼了。这些人将我这个唯一的操法者当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我更加不能在这种时候流露出任何动摇或者畏惧的情绪。于是我从地上拾起一片还有半边绿色的叶子来,沉默着将它撕成了飞鸟的形状,然后拔下一根自己的头发,系在那个代表飞鸟眼睛的孔洞之上。
佣兵们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注视着我的动作。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上看到一个法师施展魔法……但我敢打赌他们的心里现在没有一丝新奇感……而是恐惧感。
大乌鸦在人们的目光里从我的手中幻化出来。只是这一次,它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它在人们的头顶缓慢地盘旋了一圈,惹得佣兵们畏惧地盯着它、微微弯下腰,才低沉地叫了一声,飞上高空。
那片叶子已经将近干枯,这使得“乌鸦之眼”这个魔法的效力大打折扣——若不是这个山谷里因为月长石矿脉而充满了魔力,我甚至不能保证这片半枯的叶子能够支撑得起这个法术来。但我还是应该庆幸此刻不是被飞雪笼罩的寒冬,否则我甚至找不到媒介来施展这个魔法。
高空视界与我的视野重合,我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来适应它。近乎圆形的山谷被大乌鸦的视线尽收眼底,我逐渐看清了它的全貌——这是一片平原,其间有一条几近干涸的河流……不,不是河流,只能算是是一道被拉长了的、“S”形状的长河沟。河沟将这个山谷分成了两个部分,两边分别立有两块巨石。一块是被那四个佣兵当成了餐桌的石头,另一块则在我们的左侧、河沟的这一边,被河流弯曲的圆弧所包裹。再向上飞去,山谷周边黄绿相间的山岭也被收进了视野。只要再飞高一些,就可以看到山岭之外的景象、就可以知晓这个山谷此刻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状态了。
大乌鸦振动羽翼,又升高了几米。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那一瞬间,它忽然又回到了刚才的高度这只魔法生物遇到了同我们一样的状况——它不停地振翅高飞,没有感受到任何实质性的阻碍。然而无论它怎样努力,它的视界始终停留在山谷范围之内,再无法扩展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范围。
我的心又向下落了落,同时生出了更强烈的、想要去代达罗斯的陵墓中找回我的手札的**。如果我能再次拥有那里面的几个强力法术,无论是“星界投影”,还是“禁锢空间”,或者“律令死亡”,都可以轻松地解决掉那个家伙。
第十二章 鹿角使
第十二章鹿角使
但现在的我不是从前的撒尔坦,我必须从记忆中的某种状态当中摆脱来。一个法师之所以强大并不仅仅因为他可以使用强力的魔法,更因为他拥有睿智的头脑与冷静的心,可以合理地搭配魔法并且洞悉事物的本质。而从前的我成为**师的时间太久,以至于我渐渐开始依靠强大的魔力,而不再像更早的时候那样,用自己的头脑去战胜敌人。
我始终不相信一个魅——尽管它是如此罕见的生物——可以彻底地迷惑像我这样的一个法师。无论何种魔法或是魔法都不可能毫无破绽,既然我的真实之眼无法从这片山谷中找到任何违反常理的地方,那么这里的状况就一定不仅仅是由于魔力所造成的。我推测这山谷里有类似炼金法阵那样的东西——唯有如此,才可以构建如此庞大又几乎完美的幻境。我甚至在怀疑,我现在看到的这个山谷,到底是不是它原本的模样。
就像那糖果屋的幻境背后是一片荒野一样,如果此刻这个山谷的背后是一个闹市,我也丝毫不会感到惊讶了。
幻境的产生是因为施法者影响了受术者的精神力,由此在他们的脑海之中产生了虚拟的触觉、听觉、味觉、嗅觉。但极其强烈的刺激会使得他们摆脱这种幻境——例如死亡,或是灵魂被抽离——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大概也不会在乎自己是否还在幻境之中了。
我曾经在小镇约科孙收服魔剑的时候使用过一个炼金法阵,帕萨里安也在使用“位面崩塌”的时候使用过法阵。这些法阵的共通之处就是有一个或者几个脆弱部分——例如那个五芒星的五个顶端上所摆放的石块、或是宝石。这些物体的坚固属性可以确保自北辰之星上被召唤而来的魔力不会外泄,但一旦有人拿走了其中的一块,这个法阵就会崩溃。就像人类的眼睛是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位之一,这种可以破环整个法阵效果的部分,被成为“炼金之眼”。
这个山谷里一定也有这样的部分,我必须找到它、摧毁它,然后才可以摆脱这个幻境。
我用取出一块月长石碎片,镶嵌在魔杖顶端的凹槽之内,施展了一个“照明术”。月长石矿脉的魔力加成使得这个法术的光亮更加强烈,我们周围的一大片区域都沐浴在柔和的光线之中——这至少使那些佣兵们稍微安心了一些。
然后我以极认真的语气告诉他们——我们已经陷入了一个由邪恶生物所构建的幻境当中,接着加重语气强调,“不要相信任何超乎认知常理”的事物……又在他们看着我手中那柄放射出光芒的魔杖露出惊讶的神色时候补充了一句:除了我的魔法之外。
这是我目前能为他们做的所有事情了。如果他们真的无法同我坚持到最后而丧命在这个幻境当中,那么我只能感慨,这的确是凡人的悲哀。
只是我的话音刚落,一个佣兵就惊叫了起来,并且将手指向了我们侧面的黑暗之中。我立即将视线转向了那里——不知道何时,那里冒出了一个人形的生物来。
这个家伙足足有两米高,身体上覆盖着暗红色的短毛,没有穿任何衣物。他的下面被浓密的毛发遮挡,毛发之下则是两条健壮的反曲后腿——就像是山羊的腿。他直立着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月长石的光亮照亮了他的上半身:两只健壮的手臂,拥人类一样的手指。只是他的手背和前臂覆有坚硬的甲壳,那甲壳上有突起尖锐的倒刺,看起来是强力而致命的武器。当我再看到他那造型独特的头颅时,我弄清了他的身份——除了居住在星界天堂山的天界生物鹿角使,谁的面孔会是一只鹿的模样、并且还生有一对极度蜷曲的大角呢?
此刻这个生性温和无害的家伙似乎被我们惹怒了。他从高耸的鼻腔里喷出腾腾的热气来,边走边颤抖着他身上的肌肉,前臂上的倒刺高高竖起,像是想要发动一次猛烈的冲撞,顺便用那倒刺将我们刺个对穿。
但实际上这种有形的生物带给佣兵们的恐惧远远不如无法窥测的虚空,因而这些战士们竟然只是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就迅速地组织起了防御的阵形,手持刀剑与那只天界生物对峙起来。
鹿角使似乎对他们的反应有所顾忌,他走到了距离佣兵们十几米远的地方就不再前进,而是在原地用蹄子大力地敲打着地面,并且低下头,像是在积蓄力量准备冲击。
他们这样对峙了足足有几十秒,而那只鹿角使还是没有拿定主意。只是人们都可以从地面的微微颤抖中了解那个天界生物所拥有的可怕力量——那像是一头身高超过了三米的六角牦牛所拥有的力量。
“我们应该分散包抄过去。对付这样的大家伙的话。”恺萨在我身边低声说道。他的声音里出现了些许自信——对阵一个有形的生物的自信。在他们的眼中这种具有能够被刀剑伤害的外形的生物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恐惧与不安终于有了一个可供发泄的途径……我知道他们此刻需要一个胜利——哪怕是微不足道、并不能改变大局的胜利——来带给他们继续坚持下去的信心。
前方的几个佣兵已经端起了他们的长矛,而另外一些手持圆盾和短剑的战士则跃跃欲试地等待我的指令。他们将像无数次战斗中曾经做过的那样,从两侧包抄,在长矛手与“怪物”僵持不下的时候从两侧带给它一道又一道伤口,直至敌人力竭倒地。
但我继续注视了那只鹿角使一会儿,摇了摇头。
说,“你们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接着,我持着我的魔杖,分开了挡在身前的几个佣兵,从他们的阵形当中走了出去。战士们发出一阵低呼,连珍妮也冲出了来伸出手,试图拉住我:“穆……马克,你要做什么?”但我制止了她的动作,毫不迟疑地向前走去。
然而这姑娘没有丝毫犹豫,也跟了上来。“我不会让你孤身一人。”她这样说。
我的心里有什么东西跳了跳……然而我让自己不去理会它。大步走过了十多米的距离,我来到了那鹿角使的身前。此刻我距离他只有两米远,他一挥手臂就可以用利刺将我杀死……然而他却没有那样做。这大家伙紧盯着我,发出恐吓似的低吼,并且将鼻子里的热气毫不客气地喷到我的脸上。
身边的珍妮双手持剑,随时准备扑上前去——就像我们曾经配合的那样。身后的佣兵们还没有跟上来……他们还在权衡是否要为我冒险着放弃那种以逸待劳的战术——因为我毕竟不是他们的团长安德烈。
而我感受着那个大家伙的恐吓与炽热的鼻息,与他对视了那么十几秒钟,然后笑了起来。接着我伸出手去,用我的魔杖在他不安分的头颅上、那两只蜷曲的大角上点了点。
他依旧摇晃着头,什么都没有发生。
于是我将魔杖向下狠狠地一划,高声喝道:“消失吧幻影”我的魔杖毫不费力地贯穿了他的身体,划进了空气当中。与此同时,这只鹿角使的身子忽然变得模糊不清起来,然后化作一片晃动的光幕,就那么消失不见了。
呵呵……一个幻想,极逼真的幻象。但幻境都会有破绽,尤其在那是只受到伤害而分裂之后,它不能像以前那样强有力地控制人的思维,这种破绽就更加容易被发现。天界的生物居住在充斥着光与热的天堂山之上,因而身体也会发出荧光来。在我前世的记忆里、在我的法师塔中与深渊地狱的魔鬼们战斗之时,曾经使用过“天**团”这个法术召唤了不少强力的天界生物,因此我对他们倒有些挺清晰的印象。这只鹿角使从出现之初就隐藏在黑暗里,同这个位面的怪物们毫无异常之处,这是第一个破绽。
鹿角使,这种性情温和的生物还有另外一个特点。那就是它的双角具有解除幻觉效果的作用——只要被他碰触到。然而我举起了我的魔杖,在他的双角上点了点……却毫无效果。这种明显的破绽令我看穿了它的本质,思维之海一旦清明起来,就再也无法被迷惑,它自然烟消云散。
我转身向那些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的佣兵们耸了耸肩,然后背对着那只鹿角使消失的方向向他们走过去。这些家伙们在震惊之余似乎又在因为自己的行为而羞愧,他们放松了手中的武器,神色尴尬。而恺萨迎了上来,远远地对我说道:“大师,我们……刚才,我们……”他摊着双手,略显局促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瞪大了眼,大吼道:“你的身后小心”
第十三章 炼金之眼
第十三章炼金之眼
但就在他话音未落、珍妮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我已猛然转身,将我的魔杖狠狠刺向虚空原本空无一物的夜空当中陡然爆出一蓬蓝白色的炫目火花,而后一个形体被电流包裹着浮现在虚空之上——那是一团黑雾,拥有章鱼一样的触角。此刻它就在我的头顶,颤动着触角想要将我包裹……然后我提前在魔杖上准备好的“震颤电击”这个法术令它的身体麻痹,狂暴的蓝白色电流嘶啦作响,令它无法再移动分毫,只能不住地颤抖。
珍妮迅速地举起了她的长剑来——此刻她终于能够看清那个魅的形体,打算用她的剑助我一臂之力。我立即大声地警告并阻止了她——因为大多数凡人都不清楚,由魔法引发的闪电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它能够通过大多数的金属与其他的某些材料作用于人体,并且威力并不逊于被这个魔法直接命中。一旦她的钢铁长剑真的接触到那些蓝白色电流,即便有安塔瑞斯之盾的庇护,她也将承受相当可怕的伤害。
珍妮虽然并不知晓这些奥秘,但她仍然明智地听从了我的警告,放下了武器。
震颤电击持续的时间实际上并不长——大约能够持续四到五秒钟。就在佣兵们来得及冲过来之前,法术的效果就已消失了。那只魅几乎是立即就隐没在了空气里,而没有试图再一次对我发动攻击。
它一定是被我这一次的打击伤害得极其严重,严重到我们周围的空间都开始出现奇怪的扭曲。天顶原本是银白色的月亮变得模糊不清,而空间里开始有大团彩色的迷雾出现、又转瞬即逝。不少奇特的生物——绝大部分都是天界生物,开始浮现在我们的周围,并且大声怒吼示威。但我们都已不再害怕他们,因为每一个都知道这仅仅是无法对人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幻象。
这只魅似乎已经无力再维持这样一个完美幻境了。而我带着佣兵们大步前行,用我的魔杖一次又一次地击散前方的幻像。空间里还出现了人类愤怒而扭曲的面孔——那大概是那些被那只魅所吸收的人类的灵魂,他们试图在它最虚弱的时候挣脱出来,却又一个接一个地消散在虚空里。那个家伙定然是在努力地维持自己的躯体不至崩溃,更无力再对我发起攻击。
我注意到了一个现象——尽管我们周围的空间极不稳定,然而附近的区域当中还有两个地点依旧保持着平静,沐浴在同先前一样的银色月光里。那就是那两块巨石所处的位置,一块在之前被那四个佣兵当成了摆满丰盛食物的餐桌,另一块则隔着弯曲的河岸与它遥相呼应。
如果我推测得没错,这两块巨石就应当是这个完美幻境的“炼金之眼”。我早在使用乌鸦之眼这个法术看到它们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它们两个隔着“S”形的水沟遥遥相对,又正处于这个山谷的中心……在高空看去,规则得不像是自然造物。
而凡人们只能站在平地去观察这个山谷……自然无法觉察到这里有何异常。
第十四章 原貌
第十四章原貌
越接近那炼金之眼,幻象就出现得越加频繁。除去愤怒呼号的天界生物、扭曲哀叫的人类灵魂之外,空间里还出现了几不可闻的低声细语。这片空间的所有幻象都是那只魅的意志体现,这说明了那家伙此刻已经惊慌不堪,甚至试图求饶了。它没法儿幻化出实质的形体来攻击我们,所依靠的只能是对人类精神情感到操控以及影响,令人们自己伤害到自己。然而面对一个法师的时候——面对一个同样专精精神力领域的操法者的时候,这家伙最有力的武器也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我们距离那巨石只有几步远了,周围的空间终于像沸腾的热水一样扭曲了起来。声线奇特的低声哀求开始在我的耳边回荡,但我们都没法儿听懂那种语言。那不是通用语,也不是地上世界当中任何一个种族的语。它类似一种咏叹调,充满了高亢的转音与繁复的花腔,甚至某些词语要求发生者在同一时刻发出六个不同的音阶。
虽然我不能理解那些话语里表达的意思,但我却知道这是哪一个语种。就如仅仅是被听到就可以令凡人心惊胆寒、生起止不住的惧意的恶魔语一样,此刻我们耳边回荡的这种优美高亢的语言,正是星界的天界语。
我挥手让佣兵们停了下来,为自己施加了“通晓语言”这个法术。魔法效果令我立即就理解了那些话语中所包含的意思……但内容却与我想象的大相径庭。
那声音并不是在求饶……而是类似恐吓。而恐吓的内容,更是令我大感意外——“……停下你们的脚步,凡人……你们怎敢伤害到我……以黑暗的名义,以诸神的名字,我必将降临灾祸于你……我是黑暗的意志……停下你们的脚步”
这只魅……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魅原本没有自己的思想,它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感知都来自于被它吞噬吸收的那些灵魂里所包含的记忆。如果它仅仅吸收了野兽的记忆,它就有可能成长为一只魔兽;如果它仅仅吸收了飞鸟的记忆,它就有可能凝聚成一只飞鸟;如果它仅仅吸收了凡人的记忆,那么它就有可能成为一个人类——一个类似巫师,却远比巫师强大的人类。然而,是谁的记忆,可以教会它说出这样的话来?
之前这幻境里出现了不少天界的生物,对此我就早有疑惑——因为这些生物本不该出现在凡人的记忆当中,他们绝对不会了解这些只有最优秀的法师们才能够掌握的秘闻。但这只魅却似乎对他们极其熟悉,其中的一些甚至是我都没有见过的类型……
但现在不是我疑惑的时候,即便想要弄清楚这些不同寻常之处,也要在我制伏它以后。因此我对着那块巨石用力地挥了挥手:“移开它”
被恐惧之后的愤怒充斥着身体的佣兵们一拥上前,以矛杆、手臂、身体撬动着那巨石,试图将它推离原来的位置。石块上的爬虫们惊慌地逃窜,而那只魅再无法坐视不理,再次以一团黑雾的形式浮现在虚空之后,用天界语诅咒我们,试图扑到佣兵们的身上。但我在人群之外用魔法与它在虚空之中交战,由月长石矿脉增幅的魔力令那只魅哀嚎着退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我击退。
数次交锋之后,石块终于被佣兵们挪开几步远的距离。
而与此同时,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化。
周围的景物像是在融化——就像是一整面奶油墙壁被高温侵蚀,周围的景物扭曲得更加厉害,并且像水流一样从虚空当中流下。随着炼金之眼被我们彻底破坏,这崩溃的幻境也彻底消灭,周围陡然安静下来。当眼前的景物一览无余地出现我们面前时,几乎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忘记了呼吸……
因为这幻境之后的真实景象,甚至比幻境更令人无法相信
目力所及之处的地面上,铺满了半透明的白色月长石块。它们在反射着月光的同时也因为大量魔力集聚的效果发出淡淡的乳白色光辉,几乎将整片夜空都映亮。这些月长石当中甚至没有半块普通岩石,就连被我们推开的那块巨石,原来也是一整块巨大的月长石结晶体。
我原本以为这片山谷的浅层土石之下是一片月长石矿脉,却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一片裸矿。我也终于知道了这只魅为什么要将整片山谷都伪装在幻境之中——因为它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知晓这个山谷的秘密……这笔巨大的财富。
一旦人类发现了这个山谷,采掘的队伍就会蜂拥而至,那样一来这条矿脉的完整性将遭受不可挽救的破坏,而这对于魅来说,就是灭顶之灾。似乎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发自本能的行为,并谈不上如何邪恶。
此刻我同样感受到这个山谷当中的魔力迅速地变得稀薄——好像是这个炼金法阵并非只有产生幻象的效果……更是能够将这条矿脉的魔力汇聚在这里,供这只魅生长壮大。我对对它越来越感兴趣了——我想要弄清楚这个家伙究竟是如何产生的,也想弄清楚是谁布置了这样高明的一个法阵——高明到竟然是我也从未见过的类型。
魔力在下降到趋近于一条矿脉附近应有的水准之后不再变化,但仍旧略高于常理,似乎这个法阵并未完全失去作用。这说明还有某个关键点没有被我们找到……但这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我大可以找到那只几乎已经不再对我具有威胁性的魅,然后从它那里知晓一切。
我开始凝聚精神力试图在“通晓语言”这个魔法仍旧有效的时候用天界语与它沟通。但那种语言原本就不适合人类来使用,许多词汇只有几个人一同协作才能够说得出口,所以我挑选了几个能够被我掌握的简短音阶:“出现、在我面前、我保证你的安全、我、问、问题。”
第十五章 最后通牒
第十五章最后通牒
佣兵们对这些从我口中说出的古怪言语颇感新奇,然而他们现在并没有时间来将我上下打量,因为他们在急于拾起地上的碎片,然后塞满身上所有的口袋——即便是最无知的农民都知道月长石是一种可以给人带来好运的宝石,不但可以用来做成挂饰,更是可以在被加工之后罩在烛火之外——那样它将放射出双倍于烛火的光亮。
恺萨起先还在喝止他们,然而在看到我对此并不反对之后,他也将那三十几个人分成了两拨——一拨来保持警戒,另一拨来拾取地上的石块。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因为总有更完剔透的石块在吸引着他们,让他们不停地丢掉手里的东西。
佣兵毕竟是佣兵,他们为钱财忙碌奔波,没理由放过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因此我更希望汤姆森能让强尼死掉,否则他真的有能力让相当一部分人离开安德烈。
我并不熟练的天界语没有得到回应。山谷里空荡寂静,那只魅似乎消失得无影无去踪了。它试图用沉默来让我失掉对它的兴趣,但我自有我的办法。这种时候说理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暴力倒正合适。
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喜欢帕萨里安的那种施法风格。他喜欢使用一些效果强烈的、具有巨大破坏性的魔法来解决问题,而我倾向于更加柔和的手段……例如阴谋诡计。可在这个时候我不得发挥出一个法师应有的破坏力,来逼迫那只魅现身。
正好它不回应我,身下又是如此丰富的月长石矿藏,于是我有充足的时间来慢慢布置一个能让它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恐惧的法阵。我甚至用不着使用月长石的粉末来勾画五芒星——因为脚下都是这种东西,法阵浑然天成,是每一个法师都在追求的完美形态。
我从袍子里拿出了我的魔法书,花费了十分钟的时间重新记忆了“太阳闪光”这个法术,然后挑选了一个已经被刻印在精神之海当中的新魔法,“波动干涉”。这个法术很少被单独使用,因为它的效果是增强震动的幅度——将其放大十倍。我好整以暇地完成了这个魔法的准备工作,并且顺利地吟诵了咒文,将它释放出来。并没有火焰或者光亮产生,也没有令人畏惧的异象出现。唯一能够证明这个魔法起了作用的现象就是佣兵们说话的声音明显大了许多——因为声波也被放大了十倍。
然后我使用了另一个魔法:“攻城锤”。法术的效果在完成之后被加持在我的魔杖之上,现在只要我心意一动,就可以释放出它的威力来。我用右手将魔杖竖着抬起,以天界语再次说道:“给你回答我。”
这一次山谷当中有了回应——一阵愤怒的叫声从岩壁的某处传了出来,然后被我的魔法增强、又被特殊的地形放大,震得岩壁上都开始簌簌地落下粉末来。即便是处于疯狂状态正在拾取月长石的佣兵们都被这声音震惊了。他们纷纷抬起来,寻找声音的来源,而我则笑了笑——这只魅不知道从哪里继承了如此高傲的特质,以至于在此刻还有勇气对我说:“你必将受到惩罚。”
好吧,我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被人威胁。非常、极其地讨厌。
于是我闭上了嘴,用我的柳木魔杖在地上狠狠一顿——“攻城锤”的力量立即传导进了地下,将震动的波纹填满了这山谷中原本就不坚实的月长石矿脉之间的缝隙。这个法术在平时如此施展出来,最多让人感觉脚下的大地在颤抖——颤抖得能够将落叶微微震起。然而在此刻,在被这条矿脉的魔力加持、再被由完美法阵构成的“波动干涉”放大的情况下,就远非震起落叶这么简单了。
随着我这狠狠地一顿,大地立刻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就像是神祗的巨拳砸在了地面上。每个人放佛都站在了一张桌子上,而这张桌子此刻正被一个巨魔用力摇晃,令人只有躬下身子才能保持住平衡。山谷的地面上陡然腾起一阵白色的尘雾——那是矿石缝隙当中的月长石粉末。而环绕山谷的岩壁——那由月长石所构成的岩壁则发出可怕的声响,然后有大块地矿石从上面崩塌掉落,激荡起更加浓厚的尘埃。
我一顿即收,站在已经松动的地面上再次大声地使用天界语发声:“在我面前出现、否则、山谷将被摧毁。”
但它同样以天界语对我发出了一声诅咒。这诅咒很难使用凡人的通用语来描述,是诸神们在唾骂深渊地狱当中的魔鬼才会使用的词汇。
于是我再次以魔杖顿地——这一次的震动更加猛烈。上一次的余波未消,再加上这一轮的巨大力量,魔法的破坏力终于被完完全全地释放了出来。蛛网一般的巨大裂缝以我们站立的地点为中心呈放射状地迅速伸展开来,有几条主线沿着地面上本就不牢固的矿石缝隙一路延伸到远处的岩壁之上,然后以巨大的力量将其分裂,露出可怕的裂缝来。
而空中腾起的月长石粉末更加浓重,就像是一场大雾降临了这个山谷,在月色下显得更加明亮。
我口中不停,高举魔杖继续施展另外一个魔法,然后在法术完成之后对佣兵们高声呼喝:“闭上你们的眼睛”那个魔法,刚刚被我记忆的“太阳闪光”籍由充满了整个山谷的月长石粉末发挥了作用。周围的空间仿佛在此刻变成了天界,大团浓郁的光亮在山谷中爆发开来,直冲夜空,就连天顶的明月都在这光芒面前黯然失色。这光亮同样照射进了山谷的每一个缝隙……不,是山谷当中的每一块月长石都在与法术共鸣,都在竭力释放出储存在其中的魔力。
我终于在此刻找回了记忆中的感觉——作为半神法师萨尔坦?迪格斯施法时的感觉。
而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声伴随着一阵剧烈又混乱的精神波动出现了山谷当中。接着一团远比周围的光芒要明亮的雾状物浮现在空中并疯狂地四处窜动——就像是一颗小太阳在这山谷的光芒里游弋。
第十六章 (二更)黑暗中的男人
第十六章(二更)黑暗中的男人
这正是那只魅。它原本就是由魔力构成,而魔力同样在某些特性上表现为波动的一种。这个家伙被太阳闪光的效果逼出了藏身之处,而后自身的魔力也在魔法的效果下开始共振,甚至发出了光来。
这就像一个凡人被火焰灼烧,然后他跳出了火焰,却发现情况更加糟糕——因为此刻不但他的体表在被灼烧,就连体内都开始燃起熊熊的火焰。
这只魅在我的身边疯狂游走,却不像从前那样扑上来——它在用这种方式对我表示臣服。它也本不必用天界语发出哀嚎的声音来,只是它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无法言语,唯有用这种方式让我感受到它的痛苦。
我冷冷地注视着他它,耳边则是另一些没有来得及闭上眼睛的佣兵们的呻吟。但这种程度的光亮并不会对他们的视力造成永久性的伤害,这些家伙只会在其后的几天里眼睛红肿流泪,度过一段不算愉快的旅程。然而我对他们的境遇可没有一丁点儿的内疚——如果刚才施法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敌对的法师,他们早就丢掉性命了。
在那只魅的动作越来越缓慢的时候,我挥了挥我的魔杖,切断了这个法术与北辰之星之间的魔力联系。失掉了星辰的共鸣,魔法立即失去效果,整个山谷陡然黯淡下来。我的双眼有一瞬间无法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黑暗,直到过了几秒以后视界才渐渐清晰起来。
构成那只魅的魔力团已经近乎支离破碎,先前被我用“掌心雷”分裂而成的两个不同结构此刻彼此环绕着旋转,勉强维持着形体不至溃散。现在它距我极近,我能够用精神力量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它。
只是现在“通晓语言”这个法术即将失去效果,我必须用最简短的语言问得最清楚的信息。好在这只魅终于领教到了激怒一个法师的后果,于是它用它所能理解的方式尽可能地回答了我的问题。而另一些细节,例如“仇恨”、“阴谋”、“报答”,则因为天界语中无法找到合适的表达形式而不能彼此沟通
其实一个人对着虚空用那种不连续的、类似咏叹调一样的语言说话的景象无论放在哪里都会让人觉得好笑,但佣兵们没一个人笑得出来。
在古鲁丁城下的那个传奇法术是由帕萨里安施展的,而见识过我施法的人只有安德烈和强尼等人。因此佣兵们对我的印象似乎除了神秘之外并无像对帕萨里安一样的畏惧——我想我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应该更倾向于一个蛊惑者——那种玩点儿阴谋诡计,在安德烈的耳边吹吹风,炼制些毒药、准备上三个星期让人的身上起个疱疹之类的家伙。
然而过了今晚,他们应当晓得怎样去敬畏一位法师了。
“通晓语言”的效果终于消失了,而我站在原地陷入沉思。这只魅第一次具有意识大约是在一百多年前,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这个山谷当中的魔力开始汇聚,并且浓郁到了足以滋养出一只魅的程度。
但仅仅依靠魔力并不能构成完整的形体,还需要一个“从未被凡人占据”的灵魂。古籍上的这个定义模糊不清,但我推测这个“灵魂”所指的应当是来自星界或是深渊地狱的灵魂。而根据今晚这只魅所幻化出来的那些生物,我确信这个灵魂来自星界。
这就是说,这只魅的产生并非偶然……它几乎算得上是被制造出来的魔法生物。
还有另外一个更加惊人的信息——据它所说,那个设置了这个奇特的炼金法阵的人,就在前些天,还经过了这里,甚至为它取了一个名字——“唯安塔”。
这意味着那个神秘而强大的家伙已经挣脱了凡人生命的限制……以某种方式得到了长生的能力。
一个答案在我的心中呼之欲出……我几乎要再次念出那个名字,那个不知道对我来说是福是祸的名字。他从未公开参与过西大陆的任何事务……却能够在暗处不动声色地影响整个世界的格局走向。如果迪妮莎能够剿灭德尔塔王室,那么这个世界就将陷入战火……尽管有我在推波助澜的原因,然而那个男人的确是当之无愧的始作俑者……无论是他的武力还是他无意当中展露出来的本领,都足以令我心惊,而我全然不知他对我将来的计划是否还会有影响。
他曾经说过他要寻找一样东西……到底在寻找什么呢?
而如何处理眼前的这只魅,也成为了一个我必须仔细思量的问题。我倒是可以轻松地杀掉它,然而我没法不考虑到它背后的那个存在。也许那个男人仅仅是出于好奇——好奇这里奇特的地形和某个奇特的灵魂碎片才设置了这个法阵,甚至在其后的一百多年时间里都没有再去理会它,然而……然而一旦他的确是有所图呢?
至少那个家伙还没有对我表现出敌意来——因为那只魅告诉我,它并非是受其指使,他甚至还使得那头母龙——安塔瑞斯放弃了对我复仇的念头。我可不想因为这个小家伙就惹恼他,将他推到我的对立面去。
因此我犹豫了三分钟,命令佣兵们将那块巨石搬回原处——是的,是“命令”。
尽管他们疑惑不解,但还是迅速地贯彻了我的命令。这种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当你拥有足以统领一群人的资历与实力时,这种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甚至没有人去征询恺萨的意见。
那一整块巨大的月长石结晶被重新放回了原处,然而法阵却没有像我预期的那样重新运转起来。尽管山谷里的魔力略有回升,但已经远远无法同先前相比了。这个法阵在建造之初必定还被动了别的手脚,只是我一时无法领悟其中的奥秘。
但这几乎是我现在能做的所有事了,至少我没有将这只魅的身体搅散,甚至还为它付出了四个同伴的灵魂。
只是你最好能够记得我的不杀之恩。我看}}书就]来OO看着它重新化作一团雾气消失在破败不堪的地下,在心里说道。
第十七章 大法师的请求
第十七章师的请求
我们离开山谷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相当数量的月长石块,而身上则是白蒙蒙的月长石粉末。佣兵们算是发了大财,就连我的魔杖顶端也镶嵌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矿石。这时候月亮刚刚走到中天,这一夜还有相当长的时间才能结束。
营地里守夜的佣兵们安然无事,帕萨里安的马车一如既往的寂静无声,而那孩子则依然睡得极沉,像是总也无法从睡梦当中脱离。一连施展了不少的法术,又在刚才用极短的时间强迫自己记忆了“太阳闪光”,就连我也感到疲惫不堪了。于是我在清理了自己的衣服和脸面之后罕见地进入了沉睡的状态,没有理会那些佣兵们兴奋的窃窃私语。
这一觉睡得极沉,到我醒来的时候,晨光已经从树林的缝隙当中洒下来了。我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珍妮像一个姐姐一样为罗格奥清理脸面,又从佣兵那里端来用大片的叶子盛装的早餐。
平日里我不大喜欢佣兵们的喧闹,只是这个清晨的感觉却不相同。难得的睡后慵懒的感觉让我安静地在原地躺了一会儿,然后又闭上眼睛想心事——我的心事一向很多,例如……安德烈那边进展得如何了?
按照他们的行程,他们应当在今天早晨就找到马克西姆斯的住处——他住在一个小村庄旁边的山丘上,附近的人们都知道他作为一个药剂师的身份。他应当在杀死那个法师之后返回向帕萨里安报告这个不幸的消息:他们抵达的时候,我们导师已经被那个曾经袭击过他的邪恶法师杀死了。而那位法师背后的势力,则是暗精灵师米伦?尼恩。
我刚刚想到这里,就感觉到有人在轻拍我的肩膀。睁开眼睛,是珍妮。她满脸歉意地向身后指了指:“穆,帕萨里安大师请你过去一下。”
这倒是一件新鲜事——他终于不再沉默了。我一直好奇那个马车里发生了什么,于是立刻起身接过珍妮递给我的湿毛巾擦了擦脸,向远处的那个停在树荫下的车厢走过去。有几个佣兵们看到了我,立即大声说道:“做得好,先生”
我知道他们是在对我昨晚的行为表示谢意,于是回应他们善意的微笑。其实无论是被人用畏惧的目光注视还是用感恩的目光注视,感觉都不错。只是前者对我而言更加实际,而后者……其后往往隐藏着出乎意料的背叛与阴谋。
我走近马车,然后伸手轻轻敲了敲木质的车窗,然后微微皱了皱眉。
车厢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混杂着血腥味儿、硫磺味儿、野兽的皮毛味,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以恶臭而著名的魔法材料的味道。如果不是得知师刚刚传召了我,我真是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在了车厢里并且腐烂了两到三天了。
车窗应声而开,露出帕萨里安憔悴得惊人的脸。他的眼窝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面部的皮肤失掉了光泽,还生长出了不少的黄褐色斑点。而那嘴唇则干裂苍白,像是被脱了水的咸鱼。他原本是有着自己的一套延长生命的方法,为什么健康状况会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恶化到这种地步?看他现在的样子,真是难以将他同古鲁丁城下那位当风怒马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您有何吩咐,大师?”我微微低了低头。
他转动着浑浊的眼球看了看我,然后用一种嘶哑到陌生的声音低声说:“把你的手给我,孩子……就如你所见到的这样,我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我需要制作一种药剂来恢复健康,所以我需要一个健康的法师的血液……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血液?我犹豫了一下。对于法师来说,血液是一种让人不得不心生警惕的东西……因为大多数与生命相关的魔法都需要血液来做媒介,而一个法师更不会让对手轻易地得到自己的毛发、皮肤、或者血液——就如同法师们都竭力隐瞒着自己的真名。而现在他索要我的血液……
帕萨里安觉察了我的忧虑。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有多么令你不安,孩子。身为一个法师,你当然有自己的理由来拒绝我。如果那样的话……”
但我在他的话没有说完之前就已经将自己的手臂递进了窗户,并且微笑起来:“不,大师。请原谅我刚才的所思所想,我只愿您能够尽快好起来……要知道,我一直渴望能够随您进入代达罗斯的陵墓,瞻仰前人的伟大成就。”
是的,无偿的信任一个人总是会令对方在感激之余心生疑虑……但在这信任当中掺杂一些私心,就远比单纯的信任更令人放心。帕萨里安知晓了我的意图,于是费力地抬起手来,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极热,甚至热到了发烫的地步。然后他将我的手腕向车厢里拉了拉,用一柄精致的小刀割开了一个伤口。鲜红的液体从伤口当中流出,流进他另一只手中的玻璃碟子,盛了浅浅一碟。
我在他进行这些操作的时候尽我所能向车厢里看去。但窗户仅仅拉开了一条足够我的手腕探进去的缝隙,我并不能将里面的事物尽收眼底。我唯一的收获就是嗅到了更加浓烈的法术材料的味道,看见了一块木板上一个尚未雕刻完成的图案。
一个六芒星。
帕萨里安在收取了我的血液之后向我挤出一个微笑来,然后匆匆关上了窗户。
我盯着那扇木窗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开,露出一个微笑来。是的,这可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呵呵,这个老家伙。
真的把我当成了那个星袍学徒“马克?扎西”了么?
我能够想象得到他现在在车厢里忙什么……用他那老而昏花的眼睛小心谨慎地将我的新鲜血液涂满那个刻有六芒星的木板,然后将剩余的一部分倾倒进自己的口中,吞咽下去。在此之前的几天他还进行了更加复杂而危险的准备工作,而那些准备工作带给他上的痛苦绝不会逊色于将身上的血肉一块一块地剥下来。
在古鲁丁执政官府邸的那个晚上他说得没错儿——他的确是对死灵君王撒尔坦?迪格斯有着细致入微的研究。不但包括“他”的生平经历性情好爱,更包括“他”在魔法方面的造诣。
六芒星这个图案是西大陆某个极其偏远的野蛮人部族所崇拜的图腾。而那个部族的人们因为远古的某个神秘传承而获得了神奇的力量——他们发展出了自己独有的一整套神秘学法术,其诡秘恐怖完全不输于我们死灵魔法。前世的我因为某种原因从他们那里吸收不少有益的东西,并且以六芒星这个图腾创造了一个危险的法术……
而现在帕萨里安正在准备的就是这个魔法。只是他显然没有浪费他生命中的一百多年时光——他已经将这个魔法进行了修改完善,甚至替换了不少施法材料,以至于我们同行这么久,我都没能凭借那些气味回忆起这个魔法来。
如果我是马克?扎西,我现在定然还沉浸在师对我流出的那个感激的微笑当中。可惜我是个冒牌货,我是艾尔?穆恩,或者说,我是撒尔坦?迪格斯……我是那个法术的创造者。而他此刻想要将这个魔法作用在我的身上……呵呵,我当然有办法令他后悔自己生出这样的念头。
佣兵们已经在收拾营地准备启程,小罗格奥这时候吃过了早饭,自己爬到到那辆运载武器的木板车上坐了下来。只是现在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些新奇的感觉,他甚至还伸出了手,在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在我身后的虚空当中轻轻地弹了弹——就像那里有一条看不见的绳子。
这个小家伙果然不同寻常……他竟然看得到。
我们在路边无尽的树林当中走了一整个上午,并且在中午的时候停下来吃了点东西。一天三餐本来是贵族们的生活,然而长时间地赶路的确让人吃不消,于是恺萨增加了“早点”这种东西。那四个佣兵躺在另一辆木板车上,一路发出令人心烦的呻吟声。我倒希望有人尽快用长剑了结他们的痛苦……因为他们脸上的伤口似乎已经发炎了,并且再无治愈的可能。
他们的惨象似乎令珍妮想到了另一些东西。于是她像往常那样策马走到我的身边,低声对我说:“穆,我想起艾舍莉了。”
我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怎么了?”
“你没有觉得奇怪么?她之前对我们做的那些事,和她之后做的那些事?”她皱起眉头,“我一直没法儿接受她竟然是那样的一个人。之前她的所作所为,即便是最高明的演员也没法表演得那么天衣无缝。要知道,穆,她要欺骗的可是你……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够瞒得了你这么久的时间?”
第十八章 一库一库思密达!
第十八章一库一库思密达!
我们在路边无尽的树林当中走了一整个上午,并且在中午的时候停下来吃了点东西。一天三餐本来是贵族们的生活,然而长时间地赶路的确让人吃不消,于是恺萨增加了“早点”这种东西。那四个佣兵躺在另一辆木板车上,一路发出令人心烦的呻吟声。我倒希望有人尽快用长剑了结他们的痛苦……因为他们脸上的伤口似乎已经发炎了,并且再无治愈的可能。
他们的惨象似乎令珍妮想到了另一些东西。于是她像往常那样策马走到我的身边,低声对我说:“穆,我想起艾舍莉了。”
我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怎么了?”
“你没有觉得奇怪么?她之前对我们做的那些事,和她之后做的那些事?”她皱起眉头,“我一直没法儿接受她竟然是那样的一个人。之前她的所作所为,即便是最高明的演员也没法表演得那么天衣无缝。要知道,穆,她要欺骗的可是你……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够瞒得了你这么久的时间?
我耸了耸肩:“如果你是在向我寻求一个确切的答案……那么我这里可没有。但我和你有同样的疑虑,并且我一定会把它弄清楚。不过……”我正想好好安慰她的时候,前面的恺萨忽然喊停了队伍——那四个当中的那个女人已经似乎已经死去了,我们得停下来埋葬她。
秋月的下午是个送葬的好时节,无论是呜咽的秋风还是枯黄的落叶,都容易使人掉眼泪。然而佣兵们似乎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大概是因为他们这一行早就见惯了生离死别。那个女人入土之后我们并没有立即启程——因为另外三个人似乎也快要断气了。恺萨决定在原地休息……实际上是等着他们咽气,好放进那个并未完全填满的土坑里。
我们所在的位置是路边的一处白桦林,林间有潮湿的土地和厚实的黄叶,还有不少颜色鲜艳可以食用的浆果。那三个人在一边发出断断续续的哀嚎,其他人则在小声谈话。几只大乌鸦扑棱着翅膀落在了我们头顶的树枝上转动着头颅,似乎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路对面的小矮山坡上,露出了一个绿色的尖脑袋。
那尖脑袋上还生长着几根稀疏的硬毛,只是探出来一下,就再次飞快地缩了回去。佣兵们发现了这个家伙,却都没有在意——那大概是一只小哥布林,那种绿皮肤、塌鼻子、红色眼睛的类人种。这些小东西喜欢成群结队地袭击落单的旅人,但想要他们有足够的勇气来袭击这样一个中型的佣兵团队,那可是只有诸神才办得到的事情。
但那小尖脑袋竟然在片刻之后又探了出来,然后慢慢露出它的眼睛来,像是在窥视着些什么。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判断有误——这是一只地精,而非一只小哥布林。地精和哥布林一样都是类人种,智商却比那些家伙高得多,甚至可以使用简单的通用语。他们的外形看起来比哥布林顺眼——成年人类一半的身高、绿皮肤、尖耳朵、尖鼻子、像狗一样反曲的后腿。实际上他们和羊头人或者牛头人的血缘关系更近一些,而小哥布林和人类的血缘关系则更近一些。
这只地精拥有猫一样的狭缝形瞳孔,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然后再一次飞快地缩了回去。
佣兵们可不把这些类人种当人看。他们恰好被同伴的逝去搅得心烦意乱,于是随手拾起地上的土块或者碎石,狠狠地丢了过去。
“嘭”、“哟嘻……”——这是石块砸到脑袋的声音,和地精吃痛的叫声。丢石块的人们顿时笑了起来,这笑声倒是暂时冲淡了营地里那种淡淡的哀伤气。但这只地精并没有如预想那样逃走,而是一下子跳出来站在了土坡上。它身上批着一块破布,肮脏到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腰间则系了一条草绳,绳子上挂着一根木棒。我注意到木棒上还钉有一枚钉子,勉强算得上一根“狼牙棒”。而他的胸前则别着一根人类手掌长短的白色胸针,看颜色像是骨制品。
这个家伙此刻似乎在为刚才的一时冲动而后悔,而佣兵们看见了他刚才气势汹汹的模样,再次笑了起来。于是有一个人大声叫道:“小矮子,你想要什么?”
那地精见我们没打算冲过去赶跑他,顿时镇定了几分。他用绿色的小尖爪扶了扶了腰间的木棍,尖声尖气地说道:“我,山边?木下、一世你们、占据领地、我的我、地精、大将军”
佣兵们愣了愣,然后爆发出一阵哄笑来——就连珍妮都露出了那种罕见的舒爽笑意。那小家伙对我们的无礼感到气愤,却又不敢冲过来夺回他的“领地”,于是愤怒地跺了跺脚,把脑袋转向他身后的土坡:“士兵们、来、教训、人类”
这一下可有不少人收敛了神色——地精虽然并不可怕,可如果是十几个的话,还是叫人头痛——那意味着就要有几个人不能好好休息,得起身把他们打发掉了。然而这位地精大将军连着叫了几声,他的军队才慢吞吞地出现在土坡上——那是一个人的军队。
那也是一只地精,只是肤色发黄,似乎并没有成年。他的个头甚至比山边还要矮,腰间用树皮扎成了衣服,被磨破的皮肤上还渗着黄绿色的脓水。这家伙只拿了一根木棒——没有钉子的木棒,缩头缩脑地从他身后探了出来。
山边骄傲地举起大棒向我们这边一指:“嘎嘎泉?一浪冲上去、领地我的”
那个小家伙眨巴着眼睛瞅了瞅他,疑惑地晃晃脑袋,然后向后退了退:“嘎哇哩……咿其哇?嘎多偶哩?”——原来这家伙还没有学会通用语……他听不懂地精大将军的话……
这时候佣兵们再一次疯狂地大笑起来。而山边绿色的脸皮涨成了墨绿色,回头大叫:“哇哩哇哩库代一库一库思密达”然后那小家伙又眨了眨眼,后退了一步,歪了歪本袋——一脚把山边从土坡上踹了下去,然后拍着手用比我们还要大的声音笑了起来。
地精这种小东西总是乐于看见别人倒霉——哪怕别人比他先死两秒钟,他们也能表现出足够的幽默感并且大声嘲笑那个倒霉蛋儿。
山边狼狈地滚下突破,然后昏头昏脑地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路中间,距离我们不过是几步的距离,连忙尖叫着再次爬了上去,同那个小家伙扭打在一起。大家因为这两个家伙的出现而笑得前仰后合,就连我也开始感到有趣。但在有趣之余又觉得有点儿疑惑——是什么使得这两只以胆小著称的地精这样“富有勇气”地盘桓不去,还试图“夺回”他的“领地”?
我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目光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那是躺在路中间的一个小东西——刚才被别在那个“地精大将军”胸口的骨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