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阴影中的人
巫师刚才的精神震荡并非只作用于我一人——身后的珍妮和这个小男孩同样受到了波及。但我有魔法的防护,珍妮有安塔瑞斯之盾的庇护,最容易被伤害的应当是那个孩子。可现在结果却完全相反——那孩子将一只小手按在我的腰上,平安无事地站在那里,珍妮的嘴角倒是被震荡出了血丝来。
我转身回头去看他,他也正好仰头来看我。淡蓝色的眼眸、淡金色的短发、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的皮肤和嘴唇——这张面孔上不见一丝一毫的惊慌,眸子在黑暗中灼灼发亮,甚至比屋外的那些火光更亮。
“他……大概不是想要伤害你,穆恩。”珍妮眼见着这孩子将手抵在我的腰间,却因为头脑中的剧痛无法拉开他,直至此刻那巫师的施法被我打断。
“我知道。”我挥挥手示意她不要担心,低下头问他:“孩子,你怎么做到的?”
他听了我的话,还是那样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忽然从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来,摇了摇头。
这孩子诡异得可以,但至少我知道他并没有对我生起坏心思。我于是不再管他,转过身去继续观察城门的情况,同时告诉珍妮看好他,也看好后门。
距离帕萨里安完成施法还有四分钟——异像就在这时出现。
以城门的门洞为中心,周围一百多米的范围之内,地面上小块的石子和泥块开始缓缓飘起——就像是气泡在水中升腾。每一个人都感到自己的身体轻了不少,身上金属铠甲仿佛变成了皮甲,手中的金属武器仿佛变成了木器。
而空间开始在视线当中扭曲,就像是夏季的高温使得空气蒸腾,眼中的景物都变得恍恍惚惚。但这并非最令人诧异的效果。真正让他们永生难忘的应当是,不少人发现,自己向前刺出的刀剑竟然就在空气中那么凭空消失了——而刀剑的尖端则往往会在十几米的远处从虚空当中钻出来,插进某一个毫无防备的家伙的躯体。
另一些人向外挥出的拳头也同样消失在了空气中,仿佛自己的胳膊钻进了一个看不见的通道——而等他发现自己的拳头有触感的时候,竟然是出现在了对方的身体之内。但这并非最糟糕的情况。最糟糕的应当是,当一个人向对手挥出拳头的时候,结果却是自己的心脏给自己的拳头狠狠地击打了一下……
这就是传奇法术“位面崩塌”施法完成前的征兆——法术范围之内的空间开始变得不稳定,三次元空间与四次元空间开始交错联通,大量的四维空间碎片开始出现在这个区域,但又在魔法效果的控制下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两种空间之间吸引力和扭曲力将导致时空畸变,最终这一片三次元空间会在位面扭曲的力量之下被彻底湮灭。
我们所担心的就是这一刻——那个巫师会在此时发现他已经处在了一个极度危险的魔法的施法范围当中,他会试图逃离这个区域。但此刻兽人已经突进了城门内相当一段距离,与人类的军队混战成了一团。他们的周围则是数千被疫病感染了的疯狂人类……即便它们此刻想要逃出城门去,退路也会被城门之外的上千兽人士兵堵死。
我们建造了一个陷阱,然后这家伙就一头撞了进来。无论他表现得再狡诈——终究是无法战胜拥有更高级智慧的人类。
巫师狂怒地挥舞着仅存的那只手臂,再顾不得将注意力投向我,而是敦促他的士兵向城门外撤退。然而失去了那位千夫长统御的提玛克兽人士兵却并不听从他的指挥——绝大多数的兽人还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不愿意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更不愿意放弃村庄内唾手可得的粮食、铁器。这些家伙被愤怒又不甘的情绪驱使着,将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场面变得更加糟糕。而少数的豺狼人和蜥蜴人,甚至愤怒地将武器挥向了兽人……
这真是完美的局面——前世它与我浑然一体,必须要借助世界之树的魔力才能将它消灭。而今世它用了三百年的时间将自己分离了出去,却只要一个传奇法术就可以毁灭它。除去我无法将它收服为我所以那个之外,一切都挺不错——一件不能被控制的东西就应当被消灭,我最简直恨死了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那种感觉。
然而意外在这个时候发生了——那些原本已经漂浮在了空中的石子与土块忽然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像雨点一样哗啦啦地落到了地面上。在下一刻这些小东西又再一次弹起了起来,然后再次落下——如此往复了三四次,它们最终还是停留在了半空。仿佛一股看不到的力量作用在了魔法的范围之中、拉扯着它,要将它驱散。
我意识到一个我一直在担心的状况发生了——**师的施法受到了干扰。此刻距离施法结束只有两三分钟的时间,那些疯狂的人类应该不能冲破几十个佣兵的防御圈——又是出了什么状况?
守在后门的珍妮的惊呼声解答了我的疑惑——她的眼睛透过门缝看向外面,低低地向我喊道:“天哪,巴托恶魔!”
我的心头一惊,几步跨过了地上的两具尸体,猛的拉开了后门。就在远处,一只皮肤火红、头生双角、尾巴分叉、背生一对蜕化了的膜翼的巨大生物正在一群狂乱的人类当中对那几十个佣兵发动攻击。它足有三米高的巨大身躯和强健四肢的每一次挥舞都会带走一个人的生命,身上则不时有泛着荧光的红亮斑点浮现——那是它愤怒到了极致的表现。
当你被人从舒适的床上忽然丢进了深渊地狱,当然会感到愤怒。同样的,当一个恶魔从深渊地狱忽然被召唤来来地上界——这个被它们认为“空洞干净得令人恶心”的地上界时,也一样会愤怒。
只是,是谁召唤出了这只巴托恶魔?!
我上一次见到那只巴托恶魔的时候,它说自己被暗精灵**师米伦·尼恩召唤而来……那么也就是说,那个窃取了我的魔力的暗精灵**师,已经来到了这里?!
第七十一章 一见钟情
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这件事情,帕萨里安的那边的情况就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巴托恶魔挥舞锋利的手爪再一次迫开了围攻他的佣兵,然后双手在头顶握起,猛然挺直了身子,用力地砸了下去!
**师身边的五芒星陡然爆发出炫目的蓝色光亮,在虚空之中生成了一道护罩,结结实实地承受了这一击。一道涟漪从接触的那一点迅速扩散到了地下的五芒星之上,那震动的力量使得由秘银粉末、月长石粉末和独角兽尖角粉末构成的线条飞扬起了一阵尘雾,甚至有的地方已经模糊不清,即将中断。
法阵线路的中断意味着与北辰之星连接的中断,那个时候**师将受到可怕的魔力反噬,那中力量足以令他遭受致命的创伤,即便不会立即死去,也将奄奄一息。只要再有几十个呼吸的时间那个法术就可以被完成,然而恶魔再一次举起了双手,以恶魔语大声咆哮,背后的红色膜翼猛然一振——一片红色的烈焰在它身体周围腾的燃烧了起来,几个试图冲上来的佣兵和狂乱的村民立即变成了焦炭。这是魔族的天赋魔法“地狱火”——一种温度比人类的魔法火焰还要高的东西。
护盾被这烈焰与猛击干扰,颜色更加黯淡起来。而我们的身后,窗户外的那些兽人几乎都已经退出了城门,马上就要脱离帕萨里安的施法范围了。我再无选择,只能飞快地为自己加持了一个“通晓语言”的魔法,然后轻轻在珍妮的肩上拍了拍:“还记得我们上次是怎么对付那种家伙的么?”
恶魔再一次举起了双手,帕萨里安脚下的五芒星的光芒已经黯淡得几不可见。而此刻我大步疾行,像骑士平端骑枪那样,用双手将我的长柄魔杖托在胸前。我的口中诵念一段十四个音阶的咒文,并且努力地保持着精神的集中,令自己可以在移动中完成这个法术。
一股无形的力量随着我咒文的完成在魔杖的顶端凝聚了起来。而我刚刚镶嵌在顶端凹槽处的一枚蓝宝石又增强了这个魔法的效果,我能感觉得到,在魔杖前方十几米的远处,一个巨大的力场开始旋转呼啸,毫不留情地击飞了任何一个拦在我去路之上的狂乱村民。帕萨里安曾经一同样的方式施展过这个魔法——“攻城锤”,而我再一次以同样的方式施展了出来。
我以恶魔语高声呼喝:“我才是你的敌人!愿天堂的光亮照射在你的身上,巴托恶魔!”
那个火红的家伙愤怒地转回头来看我,却在刚刚要开口的一瞬间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飞了出去。旋转的力场在接触到它身体的时候撕裂了它坚固的表皮,恶魔的血液在空中飞洒溅落,周围那些人们顿时发出一片惨嚎——因为那些充满了恶意的血液带有极强的腐蚀性,甚至强过了“酸液溅射”这个魔法的效果。
我在它刚刚落地的那一刻就飞快地发出了另一个魔法——对黑暗生物附带麻痹效果的“路尼亚之光”。来自天堂第一层路尼亚山的光线被我召唤而来,旋转着飞射了出去,恶魔的身体顿时一僵。混在人群中的安德烈趁机挥剑就要向那恶魔劈斩,然而一个凌厉高亢的女声在他的身边猛然响了起来——“躲开!”
珍妮·马第尔,那个尼安德特人女骑士、马第尔家的后人、安塔瑞斯之盾的主人,此刻从安德烈的身侧跃了起来,于半空中旋身、扭腰、曲臂,劈斩!
就像我们曾经做过的那样,我在她剑落的一刹那,为已经拥有了了“熊之忍耐”、“猫之优雅”、“牛之蛮力”的女剑士又恰到好处地加持了魔法“趁势一击”。那柄钢剑在半空中拉出一道明亮的流光,如同闪电一般穿透了巴托恶魔的脖颈。疾响过之后,硕大的头颅滚落在地,黑红的血液冲天而起。但珍妮并未止步,而是走到了恶魔的头颅前面,将钢剑对准了它的一只眼睛,用手用力地压了下去——这一次它终于死得彻底了。
比起我们第一次遇到巴托恶魔时候,现在的珍妮简直镇定得出乎我的意料。她没有像第一次一样紧张得发抖,没有像第一次一样被那颗头颅咬住小腿,更没有像第一次一样对我大声欢呼——她冷静地拔起了她的长剑,将剑身一振,把上面的污血甩在了地面上,而后转过身来给了我一个微笑。
安德烈在一边目睹了这一切,然后脸上出现了罕见的呆滞表情……我也是一个男人,我也曾经年轻过——于是我知道他此刻遭遇了什么。就像我第一眼看见米莲娜·马第尔一样,我想他大概是爱上了珍妮·马第尔了。
呵呵……这是好事。
我将目光从安德烈的身上移开,然后走到珍妮的前面,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中为她掠去嘴角的一缕银色洗发,用不大却足以令不远处的安德烈听清的温柔声音说:“好姑娘。”而珍妮的脸上出现了局促又幸福的表情,同样足以令安德烈看清。
安德烈四处征战这么多年,一定没有遇到过珍妮这样的女孩——她出身贵族,温柔知礼,矜持却不骄横,美丽又拥有致命的武力——如果用一朵花来形容她,那么必定是一朵带有锋锐尖刺的白玫瑰。这样的女孩子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伴侣——配得上他的高贵血统,又能成为他的助力。而最关键的是珍妮方才的惊艳一击——我想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对一个一剑击杀了一只高等恶魔的女孩子感到印象深刻,并且铭记在心。
可惜,似乎珍妮爱上的是我,而不是他。我了解这些年轻人的心思……如果他能够把他的那颗心的一部分交在珍妮的手中,那可就等于交付在了我的手中。我将可以更好地控制这位皇族后裔……用尽一切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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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这几天多更新一点拉推荐票……然而我的确没时间写……下午又在外面跑了一下午,还晕车……所以你们别理我了……
第七十二章 位面崩塌术
我们的举动颇为亲昵,安德烈看出了我们不同寻常的关系。这个品德高尚的家伙的眼中出现了那种失落又悲伤的神色,随即挥剑转身,用力地劈倒了一个试图撞击**师的护盾的村民。
而十几米远处的城头上,留守的佣兵们几乎都已经死伤殆尽。兽人们开始跳上城头,兴奋地吼叫着向城下跑来。
我们身后陷入狂乱状态的村民也越聚越多,用缓慢却坚定的动作将牙齿、手脚当作武器,不顾性命地冲击着佣兵们的包围圈。
形势危急,无路可逃。
然而我们用不着逃了——帕萨里安已经吟诵完了最后一个音阶。他的声音在最后一刻陡然洪亮了起来,就像是星界天堂山之中的光天使降临,在高高的苍穹之上与他一同吟诵那一段咒文,雄浑厚重的声音贯彻在天地之间。又像是星界诸神在用雷声为他伴奏,每一个颤音都带有令人心惊胆战的巨大力量。混战成一团的人类与兽人甚至茫然失措地停下了动作,仰头向星空看去。
然而那里除了繁星什么也没有,发生了变化的是他们的周围。以城门门洞为中心点,一团炫目的光亮陡然爆发了出来,那光亮里有无数的物体在扭曲跳动,在人类的视线当中构成了大片大脑险些都无法识别的景致。只要视线一触及那片光亮,便会有无数信息排山倒海般地输入人的意识之中——在法术生效、空间扭曲、方圆一百米范围之内的一切事物都将从这个位面消失的一刹那,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一切事情都在瞬间被呈现了出来——从这个位面于混沌之中刚刚形成,到植物开始在土地上生长,到动物们发出第一声啼叫,到智慧生物们开始建立自己的文明,到一代又一代的王朝更迭兴替,到这座城门被建立起来——上万年、上百万年、甚至上亿年的景象都在这一刹那间被呈现出来,狂暴地充满了人们的意识。
这景象只存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人们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万年。就在光芒亮起之后,它又陡然熄灭,法术范围之内瞬间呈现出了一片极度黯淡的空间。那是最彻底的黑暗与最初原始的混沌,时间与空间在这里都不再存在,一切的物理法则与魔力法则在这里都不再有效。
而那里面曾经活生生的人类、兽人、豺狼人、蜥蜴人,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一些幸运地处于这片空间外围的人,可能仅仅是被夺走了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然而在肢体的短截面却看不到伤口——因为在某种意义上那些被带走的肢体依旧存在,只是存在在某一块位面碎片之中。他们将能够时刻感受到那一部分残肢在另一个位面感受到的一切,却永远没法儿再控制它们。
喊杀声与喧闹声陡然平息了下来,狂乱的村民们也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在错愕之后面面相觑,然后在看到与自己仅仅几步之遥的兽人战士之后发出惊慌的叫喊,四散奔逃。他们已经脱离了那种魔化疫病的控制,恢复了理智。甚至还有一些勇敢的平民,开始与人类的士兵一同对抗冲进城内的兽人。
原本是城门的那一片区域已经一片死寂,有的人在激烈的搏斗之中触及到那片区域,就会被毫不留情地吞噬进去。这片黑域远比从前的城门更有效——城外的兽人们再也无法从城门方向突进,甚至连已经跳下城墙的兽人战士也在被接连击杀。
然而我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乐观起来,因为就在我向城头一瞥的时候,发现城头的那群兽人当中忽然有一个家伙的脑袋诡异地爆开了!这状况仿佛能够传染——就在他的脑袋爆裂之后,紧挨着的三个兽人的头颅也都依次爆成了一团红红白白的血浆。就像是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在他们之间跳跃,一直跳到了紧挨着的第五个兽人的身上才平息下来。然后那个原本正在吼叫着试图冲下城墙的家伙立即收住了脚步,猛然抬头用愤怒又不甘的眼神注视着我与刚刚施法结束,还暂时地处于呆滞状态的帕萨里安。
那个家伙的浑身浴血——却不像是在战斗中溅上的鲜血。因为那血是从他的五官当中喷射出来,然后不停地流遍了他的全身。我毫不怀疑这个家伙此刻已经将身体一多半的血液都排出了体外,然而他却依旧直挺挺地站立着,丝毫没有衰弱的迹象。然后他尖利地嚎叫了一声,他身边的兽人战士们便立即簇拥着他飞快地跳下了城墙——不是跳进村庄之内,而是跳向了城外。
那就是它,那个家伙还没有死。
它一定是在法术生效的刹那之间同过某种方式附身到了另外一个兽人的身上……然而那个兽人并不能承受那样强大的意志,头颅在一瞬间就被纯粹的精神力量撑爆。接着它又接连选择了几个倒霉的家伙,直至最后这个勉强能够保存下来的躯体.
这样的跳跃一定对它损害极大,以至于它甚至没有勇气趁乱带着那些兽人冲击几十米,击杀正在呆滞状态中的帕萨里安。那样的话,我一定无力阻止——因为我所记忆的法术几乎都被使用掉了。
我立即从地上捡起了一片叶子,迅速地使用了“乌鸦之眼”这个法术。
黑色的大乌鸦沉默地伸展开了翅膀,以最快地速度升空、飞翔,依靠着敏锐的视觉找到了黑暗原野之中我最关注的那一点……那个正在被一个强壮的兽人百夫长背在背上,迅速奔跑的家伙。
兽人们果然在全面撤退,这不是陷阱,也不是阴谋。我们需要乘胜追击,最好让我捉到那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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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有重要人物出场喔!!我期待了十几万字的人物喔!!!
第七十三章 那人白衣(一)
**师在几分钟之后脱离了呆滞状态,于是我们用最快的速度集结了一批人——大部分是安德烈统属的佣兵。至少有一百多个人类的正规军都因为帕萨里安的“位面崩塌”和兽人们同归于尽,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城门处的那个人类指挥官。看起来他也正打算抓紧时间集结人手出城追击,只是更高一级的人类官员们因为那场魔化疫病的影响几乎都被困在了村庄之内,以至于整片战场上找不到一个可以对全局发出号施令的军官来。
但就如同守城一样,追击败逃的敌人并不需要绝对优势的兵力。何况我们的目标是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家伙——有三四十个人冲杀进正在溃退的兽人军阵当中,再辅以其他方面的追击部队,倒也足够了。
实际上我们现在的情势并非安全无虞——因为那个召唤了巴托恶魔的家伙还没有被我找到。然而他在失败了一次之后就再无动作,也许是在忌惮恢复了意识之后的**师的力量。出城追击……倒正好可以离开围墙之内这个复杂的环境,然后在解决了那个家伙之后再想其他的办法。而实际上……我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眉目,只是觉得那事实有些令我难过。
刚才的战斗当中,佣兵队伍被巴托恶魔与那些疯狂的人们冲散,而艾舍莉与她的母亲却奇迹般的安然无恙——身上仅仅有几处轻微的擦伤。我招呼了一男一女的两个佣兵护送她们和那个叫做罗格奥·塔里佛斯的孩子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房子外壁原本茂盛的常春藤与爬山虎都被疯狂的人们撕扯得凌乱不堪,就连窗户的玻璃也被捣碎。果如她们刚才还在那座房子里的话,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我将长柄魔杖背在背上,抽出了我的诅咒魔剑来,随着那三四十个人一起用粗绳跳下了城头。城下的泥土都已经被鲜血浸透,上面还有滑腻的内脏、残肢、尸体。我的脚下一滑,险些没有站稳。而那些经验丰富的佣兵们却踏着那些由鲜血和肉泥混成的泥土向前飞跑了过去,偶尔顺手为一些还在呻吟的兽人们补上一刀。
帕萨里安的法术几乎令那些绿色皮肤的家伙魂飞魄散,而他们那位“头领”的“死亡”更让他们失去了勇气——卡布兽人们已经不是几百年前的那些可怕又坚韧的战士了,现在的他们只能算是一群被恶劣的生存条件磨去了锐气的乌合之众。他们可以在形式有利的时候悍不畏死,却也会在兵败之后四散奔逃。
在黑暗的旷野上狂奔追击并不符合一位**师的身份地位。因此帕萨里安只是站在了城头,为我们加持了“风之疾走”这个群体法术和能够有效减轻物理伤害的“神佑之体”。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倒是完全可以将那家伙拦截在半路——然后我就可以用自己携带的某些小零件将那一部分邪恶之灵收回——当然是在不被帕萨里安察觉的情况下。
我们的脚步轻快敏捷,奔跑在被月光照亮的城外平原上。溃散的兽人丢掉了自己的铠甲和武器,在追击的人类士兵的刀剑下接二连三地扑倒。越向前跑,兽人的数量就越多。一个兽人战士在我们前方惊慌地扭头向后看,却发现视线所及之处都是我们这些满脸杀气的人类,顿时变得更加慌乱。他使足了劲儿试图甩掉我们,却被我们越追越近——“风之疾走”的效果令我们跑得比兔子还快,最前头的强尼不多时便赶上了那个家伙。
然而强尼仅仅是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就撒开腿了又越过了三个兽人的身子。那个家伙顿时一愣,完全弄不清楚为什么我们这些杀气腾腾的人类会和他们在这里赛跑……
我的乌鸦之眼在前方为我们开路,大乌鸦牢牢地锁定了那几个兽人的位置,在空中盘旋飞行。然而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速度竟然不比我们慢多少,因此我们实在没有时间再去清理路上的兽人杂兵。
这时候夜空的云朵开始聚集,平原上开始刮起微风来,而后那微风渐渐变强,又吹来了更多的云朵。现在原本就是多雨的夏月月末……而这场雨偏偏就要在此刻下起来了。我的高空视野中的景物黯淡了不少,那几个兽人一路护送着那个被俯身的家伙,眼看就要奔跑到平原尽头的树林之中了。一旦被他们逃了进去,在即将到来的恶劣天气当中,再要找到他们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好在不少兽人阻碍了他们脚步——一些原本就在城外的兽人战士在听到撤退的命令之后最先溃退,然后先于他们赶到了树林边缘。平原与树林的交界处是一条原本不深的河流,然而连续多日的阴雨天气使得这条小河的水位猛涨,只有几处稍浅的湾口和横在河面上的巨木能够通过。
兽人的战士们在此乱哄哄地聚集成一团,不时有人被推挤下河岸,剩下的兽人则怒吼叫骂着去抢占能够通过那条河流的浅水位置。我的乌鸦之眼能够看到,几个护送着他的兽人武士甚至举起了武器,毫不留情地劈斩那些拦在他们身前、阻碍了他们过河的人。然而几十个兽人一窝蜂地挤在前方的一条干枯的巨木上,远远不是他们几个人能够清理干净的。
我们还有几分钟才能赶到那里……而他们似乎也还有几分钟才能通过那座巨木桥,我们都是在和时间赛跑。
这时候,第一滴雨落了下来,打在我的鼻尖上。一丝凉意像一根极细的银针一样扎了我一下,让我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就在我感受到那丝凉意的一瞬间,我的乌鸦之眼看到,就在那根巨木桥的对面——树林的方向里,陡然闪过了一道光亮。
就像是有一道极细微的闪电在树林之间一闪而过,然后再无声息。
然而不久之后,那细微的光亮再次出现了——这一次距离独木桥的桥头更近了些,就像是掌握着那道闪电的那个人在向这边行走。
第七十四章 那人白衣(二)
不,那不是闪电……更像是金属的反光。然而在这样的天气里,月色几不可见,再明亮的金属也不会反射得出这样的效果来——亮得能让我的乌鸦之眼在几十米的空中看得如此清晰。那必定还有着别的原因。
我再次集中精神力,让那只大乌鸦飞得更低、更近了些。
这时候那闪电第三次亮起——我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一柄剑,极普通的铁剑。这柄剑被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而那人正在树林里、在混乱的兽人当中从容不迫地逆向行走着。一旦有哪一个兽人试图攻击他、向他扑过去,他手中的那柄剑就像是忽然化成了一道闪电,在黑暗中那么一闪……然后那兽人就捂着咽喉,没有半点儿迟疑地倒地不起。
这个人的打扮很奇怪……奇怪到我在几百年的记忆当中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个穿着与他相似的人。他的身上穿着雪白色的袍子,却并非法袍的样式。那衣服轻薄柔软,随着他的动作飘动摇摆,像是一片云。而他的发式——我的乌鸦之眼仅仅能够隐约地看到,是一头黑色的长发被束在脑后,又从额头上垂下几缕发丝来。
这人在溃退的兽人群中从容不迫地逆向行走,没有半点儿惊慌的意味,倒像是在自家的后院里散步。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对他的武力感到了深深的震惊。兽人们身体强壮,即便此刻实在溃退,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安德烈和珍妮的剑术都不算差劲,然而即便是这两个人,也没法儿一剑就干净利落地杀死一个兽人战士——何况他是那样地从容不迫,就像是用剑斩去路边树枝上的花瓣。
兽人们在他面前就像是最温存无害的兔子……只要有人拦住他的去路,就都会在那一道闪电般的剑光之下倒地不起。在他接连刺出了五剑之后,这个人终于走到了那座独木桥的桥头。
然而兽人们挤满了桥面,并且乱哄哄地向他涌了过来。
但他还没有停住脚步,只是用右手斜斜地把剑提在身侧,然后在迈出左脚的同时将剑轻轻地上撩——
不再是那一道细微的闪电,而是一道匹练似的流光!那流光在空气中一闪而过,映亮了独木桥之下的水面。但就是这一道流光,使得独木桥上陡然爆出了一片血雾——原本挤在上面的几十个人,在那一瞬间都化成了血液和肌肉的混合物,而他们的盔甲,则爆裂成了细小的碎片,在河面上激起了一大片的水花!
一道闪电顿时划过了我的脑海——我忽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除了他,还有哪一个武者能够拥有这种足以与魔法媲美的力量?!他就是迪尼莎口中的那位老师,那个叫做西蒙·崔舍的人!
桥那头的兽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一个人敢踏上那座独木桥。就连护送着那个被附身的家伙的几个兽人武士,也不知所措地立在了桥头,眼睁睁地看着他踏上了那枯木,向这边走了过来。因为他们前面的兽人已经被他那一剑清理得干干净净,他们现在面对着的是一座空桥了。
然而只是因为那个人走在桥上,没有人敢向前踏出一步。
此刻我们已经赶到了桥头,佣兵们和珍妮恰好来得及看见他发出的最后一剑。这些人感受的震撼远远比我强烈——特别是在他们同为战士的情况下。而我终于能够在十米的范围内看到那家伙——曾经属于我的一部分,曾经被我抛弃的一部分。此刻他愤怒又不甘地看着桥上那个缓步走过来男人,又猛然回头看向我们,然后那双被血污沾满了眼睛逐渐张大,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没错儿,在我们第一次相距如此之近的时刻,他感受到我身上的气息了。我可以瞒得过**师,却瞒不过自己的一部分。他与我的魔力相守了三百年,那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他的眼神里是惊讶、不解、愤怒……却忽然没有了之前的不甘。
在此处数量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佣兵战士们迅速地击倒了他身边的几个护卫,然后按照我之前的吩咐没有杀死他。然而他却出奇地安静,跪坐在因为雨水而变得泥泞的土地上,看着我不说话,没有丁点儿的反抗。
雨势更大了,我的袍子被浸湿,紧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我谨慎地走了过去,靠近他,用我的诅咒魔剑抵住他的脖子,然后从腰带里摸出一枚红宝石戒指来——这还是我从那只路魔的残骸里捡来的东西。然后我与他对视着,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无名指,将血液涂抹到了戒指的红宝石戒面上。
雨下得很大,鲜血险些被冲洗干净,我赶紧把戒指握在了手心里。
他看着我做完这一切,然后用兽人那种厚重的声音说出了一句通用语来:“果然是你。”我从未想过这种语气和神情会出现在一个卡布兽人的身上,更何况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只拥能的奇特生物。于是我微微愣了一愣,然而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得到的声音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雨声掩住了我的声音,而大部分的佣兵战士又都将注意力投在了那个即将走下桥来的男人的身上,因此没有人能够听清楚到我们的对话。
他在我问话之后又那样恶狠狠地盯了我一会儿,然后连眼神中的愤怒都褪去,忽然只剩下了疲惫又无力的神色——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我想要召唤你,召唤撒尔坦的灵魂。但没有想到你已经复活了,并且不再需要我。”
他的话让我再次一愣,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还是杀死他。他竟然是要召唤我?让我再次复活?这样一个由纯粹的邪恶构成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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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那人白衣(三)
“杀死我吧,我们之间,和另外那些我们之间,只能存在一个。”他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将自己的身体前倾。魔剑锋利的刃口便立刻陷入了他咽喉的皮肉里。大概只有我能够听得懂他的意思——“我们之间”、“那些我们之间”。其他的两份魔力也许都已经发生了相同的变化……具有了自己的意识了。它们之中的每一份都认为自己是撒尔坦的继承……并且想要让我重获新生。
这个家伙……我忽然不知道是应该将我的魔剑抽出来,还是刺下去。我也隐约弄清楚了他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战争了——古鲁丁村庄,在七百多年前并不叫这个名字。那时候它的名字是“瘟疫嚎声镇”——地上界通往深渊地狱的两个入口之一。后来**师雷斯林·马哲里在杀死了黑暗之后塔克西斯在主物质位面的投影分身之后,通过这里逃去了深渊地狱躲避女神的复仇,又顺便永久地封住了这个入口。
之后这里被森林覆盖,又在几百年前被人们建成了一个新的聚居地,命名为古鲁丁村庄。这个家伙大概有某种方法能够重新打开这个通道……于是他想要建立与深渊地狱的联系,尝试着召唤我那可能游荡在其中的灵魂。只是那打开地狱之门的方法,我再也无法知道了。因为就在我犹豫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再次将身体前倾,使得魔剑的剑刃从他的脖颈当中穿了过去。鲜血顿时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却没有多少流淌在地上,而是大部分被那魔剑吸收。而他在发现了这柄剑的异常之后张大了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又忽然出现了那种极度愤怒的神色。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试图抓住我……却我被毫不留情地踹了下去。
因为就在他自杀的一瞬间,我想到这个家伙要做什么了。
想要召唤我的灵魂倒肯能是确有其事,只是,他是由邪恶构成的东西……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为我而死?我原本是打算在杀死他之后用那枚戒指上的红宝石将他的灵魂碎片储存起来,留作后用。他一定也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因此狡猾地迷惑了我,让我以为他的确已经失去了生存的意志,然后要我依照本来的想法行事。只是他原本就是我的一部分……他既然能够从一个兽人的身上附到另一个兽人的身上,又怎么会没有方法再附到我的身上?血液这东西……可是这一类魔法最好的媒介!
他只等我靠近他那具衰弱得几乎无法行动的身体,然后把鲜血喷溅到我的身上,再附着过来。然而我手中的那柄剑,那柄诅咒魔剑……可是寄居了一个充满了怨念的亡灵。那亡灵就像从前一样,毫不留情地吸收了他那躯体当中所有的生命力,自然也包括了此刻在大战之后衰弱到了极点的它。
一阵黑色的雾气随着血液在剑刃上疯狂地翻滚扭动,最终平静了下来,渗透进了剑身的钢铁纹理之中。它已经被吸进了剑刃里……只是不知道最终是那个火焰亡灵将它吞噬掉,还是它取代那个孩童的怨灵。
我把剑插回了剑鞘,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对周围的战士们沉声说:“他已经死了。”佣兵们似乎对这样一个挑起了战争的家伙如此轻易地死去感到不可思议,但好在此刻那个男人已经下了桥,转头看了我们一眼,从我们身边沉默地走了过去——这立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安德烈稍一犹豫,在大雨中向他大声说道:“先生,感谢您帮助我们杀死了些兽人!”
那个男人微微侧了侧脸,看了他一眼:“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挡着我的路。”
他的通用语说得很标准。而安德烈似乎对这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武者极感兴趣,又大声问了一句:“您要去哪里?现在是雨天,我觉得您可以和我们一起回村子里,找一个干燥温暖的房间休息一下!”
他终于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却在安德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的时候又迈开了步子。
“抱歉,我正在找一样东西。”他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就飞快地走开了……这种飞快,看起来有些怪异。因为他明明的确是像从前那种迈着步子慢慢地走,然而整个人却像幻影一样,在几个呼吸之间就走出了很远……那移动方式完全不同于我已知的任何一种魔法。
而直到他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之后,珍妮才用一种疑惑的语气喃喃地说:“你们……有没有发现?他的衣服是干的……”
我们几乎都说不出话来。在这样的大雨之中,他的衣服似乎的确是干燥清洁的,就连他的鞋子,似乎都是一双白色的靴子,没有一丁点儿污渍。
我手中那柄连鞘的魔剑微微颤动了起来——是两个灵魂开始在剑中缠斗。而我的心情也像这柄剑一样……平静不下来。西大陆上多了这样的一个人,对我而言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即便变成前世的那个撒尔坦,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够毫发无伤地打败他。那个家伙强大得怪异……而我没有一丁点儿对付这种敌人的经验。
我只希望今后他不会变成我的敌人,希望他真的像迪尼莎所说的那样,是一个不关心世事的人。然而这样一个强大的家伙……到底在寻找什么呢?是什么东西能够让他停不住自己的脚步?
我这样思索着,与佣兵们开始向村子里走去。人类追击的士兵直到这时候才赶了过来,又分散成了小队追进树林里,似乎想要将兽人们赶尽杀绝。而我则要回到村庄当中,向帕萨里安交待我们这里的情况,然后处理另外一些事情——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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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诸神之墓
往常的这个时候,天应该微亮了。然而天空中的雨云积郁不去,遮挡了初阳,雨反倒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息的意思。我们回城的时候远远看去,内外的战火都已经熄灭,就好像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而一进入城内之后,伤者的呻吟声和人们的哭声就此起彼伏地传来,没有一点儿战争胜利后的喜悦。
帕萨里安站在城墙的某个垛口处,身后远远地立着几个城卫军。这里的官员一定在庆幸**师没有在混乱之中被杀死,因此在找到他之后立即派遣了几个军士来护卫他的安全。然而**师似乎并不喜欢自己被人打扰。他一个人站在豪雨当中,身上的黑色法袍被大雨浇透,整个人却如同一尊雕像一样肃立不动。直到我们在城头佣兵的接引下登了上去、我单独走到他的身边,他的眼睛才转了转,从胸口里呼出一口白气来。
“已经被我杀死了。”我对他说,“只是我有还有些疑惑,那样一个强大的巫师在此之前不应该籍籍无名,而他身上的某些气息又和袭击我的老师的那位法师极其相似……再加上刚才忽然被人召唤出来的那只巴托恶魔——我怀疑这是一场被策划好了的阴谋。”
“有的时候我会想,魔法在这个世界上的出现究竟能不能算得上是好事。”帕萨里安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我,而是突兀地转换了话题。“你看城门口那片虚空——我问问你,你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吗?”
“时间与空间的终结之处、一切规律的消亡之处。”我微微一愣,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那并不仅仅是时间与空间的终结,而是时间与空间的开始。”帕萨里安在雨中紧盯着我的双眼,说道,“你知道在艾瑞法斯特最北端的大空洞吗?传说中的诸神坟场,虚无终结之地?”
“当然知道。那是一片面积有四分之一个欧瑞大小的空洞……”我说到这里,停住了自己的话,变了脸色。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之中闪现——我似乎知道了他想要说些什么了……
帕萨里安看了看我的脸,在雨中笑了起来。雨水在他脸上因为笑容而挤出来的沟壑中流淌,而这笑容却不是从前那种宽厚又和蔼的笑,而是一种我颇为熟悉的笑容——那种笑容曾经在我的前世、撒尔坦?迪格斯的脸上出现过——那是一种开始超脱世俗的笑容。
“也许你还没有亲眼见过大空洞,然而我却是见过的。秘党议会一直以那里有不可测的黑暗力量为由禁止凡人进入……但实情并非如此。那里根本没有什么黑暗力量,因为大空洞本身,实际上就是这样的一片空间——由传奇法术位面崩塌所造成的空间。”
关于大空洞……我的那些由撒尔坦传承而来的记忆中倒是有过亲眼见到大空洞的经历,然而直到此刻,我亲眼见到了传奇法术“位面崩塌”施法之后造成的这片空间,才能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大空洞这个名字其实并不确切——它的名字应该是“大空球”。因为那一片空间实际上像是一只漂浮在陆地之上的皮球——一半藏在地下,另一半则处于空中。那一片空间的地上面积——即圆球与陆地地面的截面的面积,就足有四分之一个欧瑞王国领土的大小,而其上的那一部分的体积——足以轻松装下十个欧瑞王国的人口……
但我此刻才在帕萨里安的提示下发现——这个大空洞的性质……竟然与位面崩塌所造成的虚无空间惊人地相似!
“你是不是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法师才能用那个法术造成如此巨大的一片区域?”他再次笑了起来,而我却皱起了眉头。帕萨里安似乎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精神力强大的法师们通常都会保持着清醒与理智……然而在施展了传奇法术之后,法师们则会陷入一种轻微的兴奋当中——就像是凡人们因为极度困倦反而会陷入一种莫名的冲动情绪里——法师们也会在这个时候失去平时的从容,直至他们的头脑从极度的疲惫当中舒缓过来。
此刻我们站立在大雨中,听帕萨里安用那种逐渐亢奋的声音继续说道:“不,那不是一次施法之后的效果!那里原本就是这样的一片区域,是时间,让它变成了如今的大空洞!它们是会扩散的。你以为我们所处的位面为什么叫做位面?那是因为整个世界实际上是一片又一片的能量薄膜——主物质界处在中间,星界处在顶端,而深渊地狱处于下层——一旦在主物质世界的这片薄膜上用魔法打穿一个孔洞,那孔洞就会在这个位面的张力下逐渐扩张——即便是缓慢地扩张,几千年后也足以形成一个像大空洞那样的神奇区域!”
我在这一瞬间目瞪口呆,而此时云层之中恰好有一道闪电横贯天地,就像我脑海中此刻的震惊。从前的我并没有机会得到“位面崩塌”这个法术的咒文,因此我对它的了解也仅限于典籍上的记载,然而我从未想到过这个魔法的效果竟然如此可怕——从人类掌握了这个咒语至今,有多少位**师曾经使用过这个咒语?又有多少块虚空——那个帕萨里安口中的位面孔洞被制造出来?
原来我们这个世界早已千疮百孔——甚至它的末日就在可以预见的几万年之后?!然而……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使用这个法术?流星陨落那个魔法——甚至比位面崩塌更加有效,你为什么偏偏使用了它?”我皱起眉头问他,同时向原本站在远处,正打算走过来的珍妮摆了摆手,要她留在那里。
“还记得昨晚我和你说过的话么?——如果我年轻的时候能够有你这样的头脑,我就不会浪费近百年的时间——浪费在对魔法的研究这条死路上!”他用精光四射的眼睛看着我,高高举起了双手,“而是把精力用在令这个世界重生上!”
“你所想的……不是像撒尔坦一样,成神?”我将双手慢慢地向后移,直至能够抬手就拔出那柄诅咒魔剑为止——这个老人实在太危险,我甚至不能像对待常人那样摸清他的想法,我甚至要提防他在对我说出这些话以后杀死我灭口。
“呵呵,我不是像他那样自私的人——我现在所做的,是为了这个世界——超脱了这个位面上所有生物的存在的世界!”
第七十七章 掘墓人
他继续在雨中大声地说着,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而这令我愈发警惕。
“星界的诸神一直畏惧深渊地狱里的生物拥有了可以与他们匹敌的力量,因此不停地挑动深渊七领主征战不休,参与到那臭名昭著的‘血战’当中。于是……他们怎么会坐视地上世界的空间孔洞越来越大?——我估算,大约当整个世界有十分之一的面积被这虚空占据的时候,这个位面就会发生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崩塌——主物质世界的能量将坠入深渊地狱,而那些恶魔与魔鬼们,那些不死生物们,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巨大到足以强行突破深渊地狱与星界之间的屏障,消灭那些它们仇恨了数万年的神灵!”
“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他们将借助这虚空重塑地上界,那时候,一个崭新的世界将会出现,而一切生物将重新被创造,重新开始一轮文明!”
“而您将在那之前躲进深渊地狱中避难——然后成为新世界的主宰?”我沉默了一会,用无名指轻轻弹了弹我那柄依然在微微颤动的魔剑。
“不,孩子,我不想做什么主宰。”帕萨里安凝视着我,似乎要看出我的心意来,“像我们这样的人,毕生的追求只有魔法而已,我不需要什么权力。我只是想拯救魔法,至少再给它一轮文明的时间。”
我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世界的魔法,现在已经发展到了空前强大的地步。你看,我们甚至可以通过这种传奇法术毁灭一个位面,甚至可以用那魔法杀死神祗的分身投影,甚至,只要有充足的准备时间,可以凭借一个人的魔力毁灭一座城市。然而——这是真实的强大吗?不……这是一条歧路。现在的魔法只被少数人掌握,而这少数人之中又更少有人热衷于世俗的生活,于是你看,现在的西大陆,平民们几乎不承认魔法师真的存在。”
“然而另外一种强大的力量——被命名为‘科学’的东西已经出现了——被那些矮人们和一些聪明的凡人们所发展出来的力量。”
“科学?”我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轻笑起来,“我听说过这种东西,不过是凡人们的把戏而已。据说矮人们能够制作出令凡人看到远处的景物的东西——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东西,怎能被称为强大?”
“呵呵……看,连你这样聪明的孩子,都没有足够清醒的认识。”帕萨里安也笑了起来,“你居住在北方,然而我居住在南方——那里是矮人们最大的聚居地之一。人们只知道矮人会制作出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然而又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现在正在研究的东西,可不是仅仅用‘小玩意儿’就能形容的了?他们,在制造火枪!”
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像是一个无知的凡人——似乎三百年的沉眠令我错过了太多的事情,而事实再一次向我证明:这世界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世界了。
“那是一种可以用药剂将铁质的弹丸击发出一百多米的东西——凡人们将它拿在手里,就可以像法师一样在百米之外伤害到他的敌人。而矮人们似乎迷上了这种东西,我离开南方的时候,他们正在疯狂地制造这种火枪……而我估计,在几十年之后,整个西大陆国家之间的战争就会变成另外一种形式——也许骑士们将退出战场,甚至手持刀剑的武士们都不会是主要力量,而是另一些持有这种火枪的家伙——他们将像法师一样在远处攻击敌人,但那将是成千上万个法师!”
“想象一下吧,如果一个法师面对成千上万这样的敌人,即便是我这样的**师,又能如何?而矮人们绝对不会仅仅满足于这些火枪,他们将继续制造更多的武器——我能想象得到,有一天会有一种巨大的,能够用一次击发就打垮城墙的武器出现、出现在凡人的手中。而这,将是法师们的末日,是魔法的末日。更可悲的是,矮人们制造火枪所使用的药剂——正是法师们用炼金术提炼出来的东西。而某些理论,更是法师们在一次又一次的魔法实验中总结出来的东西——我们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掘墓人,魔法的掘墓人!”
我的确被震惊了——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我了解那些矮人——了解他们的智慧,更了解那个种族对于锻造、冶炼的执著——那是自他们传说之中的创造者,锻造之神帕拉丁那里继承而来的执著。这种执著一旦被使用在一条危险的道路上,也许真的会如帕萨里安说的那样,将魔法送进它的墓穴……
当所有的凡人都因为那种名为“科学”的力量而不再对魔法心存敬畏、甚至认为可以凭借那些东西——而他们也许真的可以——挑战我们这个群体的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是应该默默地退出历史的舞台,还是应该扼杀掉这棵可能令整个人类的文明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的幼苗?
而这种东西,似乎就像数万年前刚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魔法一样——那是一种强大的新兴力量……任何个人都无法自己扼杀掉它,除非将矮人这个种族从地上世界消灭,然后再以绝对的权威压制“科学”这种东西,那样的话,也许能将魔法的末日推迟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然而矮人们的创造者,锻造之神帕拉丁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我们终究是无能为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帕萨里安才会说出“魔法在这个世界上的出现究竟能不能算得上是好事”这样的话来吗?
而这位**师……似乎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的选择是让整个世界为“科学”陪葬。
他已经不想等待那些孔洞在几万年之后扩散了——现在的他在尽可能地使用着“位面崩塌”这个法术,然后留下一块又一块可怕的虚空,试图让那最终时刻提前到来。而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会热衷于同马克西姆斯去代达罗斯的陵墓寻找我的手札——也许他并非像之前对我说的那样,要将它毁灭,埋葬那个令法师成为神灵的秘密,而是试图从我的手札当中找到长生的秘密,直至毁灭的那一天!
这个老人就像是一位散播死亡的园丁,奔走在西大陆的土地上,为这个世界带来一块又一块致命的伤口,想要拯救令他沉迷的魔法,而杀死一个世界!
第七十八章 大法师的又惑(修改解释版)
我在那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师的做法实在太过疯狂。然而我也的确能够理解他的恐惧。数量极少的法师们花费了上万年的时间才将魔法发展到今天地步,而矮人们可能只要再花费几百年的时候就可以令这个世界的凡人们拥有与法师同样的力量。这种技术简直是在爆炸性地发展——因为构成这种技术的群体不是几十几百个法师,而是几十万乃至几百万的人类。
这种“科学”……是在以一种从未在历史上出现过的形式在发展。而魔法则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路。永远无法再像“科学”那样爆炸性地发展了。它只能继续依照过往的千万年当中的模式,平稳而缓慢地进步着——直至某一天彻底地被赶尽杀绝。
于是我又呆立了一会儿,然后问他:“只是……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秘密?”
帕萨里安振了振他的袍子,抖去褶皱里积蓄的雨水,微笑地着看我:“因为我认为你有天赋,孩子。我需要一个同伴,而你夜晚的时候向我展示了你的智慧,又在刚才向我展示了你的勇气,你有资格分享我的秘密。而最重要的是,你还年轻。……你在担心我处于现在这种精神不稳定的状态下向你说出我的秘密,然后杀死你灭口——呵呵。你完全不必这样想。实际上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秘党联席议会的另外三位**师都已经认同了的想法,并且承诺尽全力帮助我完成这一伟大的事业。”
“而你,这样一个同样痴迷魔法的年轻人,将会成为我的助手与继承者。”他的脸上又露出些苦笑的神色来,“我的确知道现在并非向你告知这一切的好时机,然而以后你就会明白,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实际上与那些轻微醉酒之后的凡人类似——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却迫切地想要将心里的一些事情倾诉出来。”
“那么现在我问你,你是否愿意加入我们,为了魔法而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毁灭世界也在所不惜?”
我皱了皱眉头,没有立即回答。这件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依照一位**师的沉稳性格,即便是在施法之后的恍惚状态中,也不应当如此轻易地就向我这样一个低级法师抛出这样的巨大诱惑——成为秘党核心成员中的一人——即便是他的助手,也是西大陆几乎所有的法师毕生都不敢奢求的荣耀了。而他表现得太过急迫了,急迫到即便在“精神恍惚”这样的前提之下也略显异常。我不是没有过这种经历的人——此刻的法师们的确会比较冲动,然而还远远没有冲动到这种地步。
帕萨里安继续对我说道:“如果你是在担心你在世俗世界的家族……那么不要忘记,他们对你而言已经是陌生人了。何况我们的计划是在上百年后才能达成——那时候的所谓‘家族’,对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倒是说得没错……每一个法师都有自己的真名。一旦被其他法师得知他的真名,那么他的法术对那个知晓他最大秘密的敌人来说就是全然无效的了。而这一个真名是法师出生的时候,他的父母为他取的第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将会被很多人知晓,并且散播出去。于是法师们为了解决这种可怕的状况,制作了一种秘密药剂——一种可以抹掉人类记忆的药剂。每一个成为了学徒的法师都会从导师那里获得这种药剂,然后花费大量的时间令他从前的亲族们忘记他的存在。而这些可怜的人们也将因为药剂的巨大副作用而同时忘记一生中所有的过往经历……就像重生在这个世界之上。
没有一颗坚硬的心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法师,没有那种超脱世俗的意志更无法成为一名伟大的法师。帕萨里安兼具了这两者,然而他走得太远了。
但无论如何,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拒绝他。原来他比我想象得更加复杂,我再也无法将他看成一位单纯的、性情冲动的老法师了——他现在正在谋划的一切,甚至比我在数百年前谋划的东西更加可怕。
于是我放松了自己垂在腰间剑柄上的手,微微向后错了一步,弯腰对他行了一个法师之间通用的礼节:“那么,不胜荣幸,帕萨里安大师。我发誓我将为魔法奉献我的一切,直至世界的末日。”
我透过垂下来的头发缝隙去看他,而帕萨里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喜悦——极快且极淡。那并非正常的喜悦。
“稍后我将送你一份你不可拒绝的礼物,孩子。它足以匹配你的智慧与精神力,你将提前拥有一个星袍法师所能够掌握的咒文。同样的,如果某一天你的智慧足以令你驾驭一个传奇法术,那也终将属于你。但在此之前,我们要去解决一个问题。”他将猛然回身,将手指向艾舍莉的居所,“那个召唤了恶魔的人。”
原来他也发现了这一点。那个曾经与我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女孩子,在我最虚弱的时候对我伸出过援手的女孩子。同时也是那个通过某种途径将兽人抛进来的尸块送去了城镇中心,令那瘟疫有机会大规模地爆发开来、又在帕萨里安施法的时候召唤了恶魔试图毁掉这位**师的女孩。
她在恶魔出现的时候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沉稳,面容平静冷酷,掩藏在佣兵以及混乱的人群当中。若不是我有真实之眼的效果加持,我定然不会发现这个女孩子在那个时候表现出来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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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书友在书评中对**师对“科学”异乎寻常的恐惧态度提出了质疑。在此我解释一下。“科学”这种东西,就像我在上面的章节中所说的,发展的模式与魔法完全不同。魔法依靠少数人的积累,而科学是建立在一个庞大群体的集体智慧之上。
魔法花费了近万年的时间发展到了现在这个程度,而科学在几百年的时间里就让凡人们拥有了对抗法师的力量。换言之,魔法的发展极其缓慢,而科学的则有可能出现“科技爆炸”的情况——我们的现实世界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从科学开始蓬勃发展到现在,将近两百年的时间,我们就制造出了氢弹——这是足以毁灭一个星球的力量。
那么,**师们毁灭世界,这个代价大不大呢?实际上,这是他们完全可以承受的代价。他们可以躲进深渊之中避难,然后在世界被重塑之后回归,进而成为主宰。除去上百年的辛苦时光之外,他们一本万利。
但实际上,魔法与科学之间的斗争还远非我上文中所描述的那么简单。**师们要重塑世界也并非他们自己的意愿。然而接下来的事情不能说了——那将是极其严重的剧透,动摇了本书的主线。
而这个世界也并非大家所想的那个世界……在本书的前面我曾经有股一个暗示,极谨慎的暗示。写到那里的那一天……再看那个暗示,相信大家就会恍然大悟了吧……
总之,这不是你们想象那那个世界,之后有巨大的秘密。
第七十九章 背叛(修改版)
然而她在施展召唤术的时候终究没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她的手中泛起淡淡的红光,即便在火焰的映照下,我也能分辨得出,那是魔法的光芒。但是同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暗精灵法师一样,她既没有使用施法材料也没有诵念咒语,她是使用了一个被储存起来的法术召唤了邪恶生物。
我在战后不动声色地让两个佣兵护送她回到曾经的居所,而自己则赶去追杀那一位兽人巫师。这小姑娘……不,更有可能是一个人形的魔傀儡,以为自己隐瞒得天衣无缝,却不想我与帕萨里安都已经察觉了她的异常。她必定是那位暗精灵**师、北之星冠米伦·尼恩手中的另一个魔傀儡——那位暗精灵女士似乎与帕萨里安早有嫌隙,并且仇恨到了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地步……
最合理的推断大概是,米伦·尼恩至少派遣了两名以上的傀儡潜入了古鲁丁——等待帕萨里安的到来,然而一个家伙在途中被迪妮莎杀死,另一位则成功地接近了我——似乎是将我当成了帕萨里安那一派系里的某位低级法师,试图通过我掌握更加详细的情报……然而我一定是让她失望了。如果我是那位暗精灵**师的话,我定然不会仅仅依靠两个魔傀儡就试图杀死一位**师,那个北方的女人必定还有更周密的计划。那么……应该是什么呢?
我忽然想起了几天前出现在城外的那支提玛克兽人军队……我现在有了充分的理由相信这是米伦·尼恩的杰作了。只是精灵们一直与兽人互相仇恨,这些暗精灵如今竟然可以摒弃前嫌,与那些绿皮的家伙一同对付人类了吗?
这些念头像是闪电一样在我的脑海中划过,但我的心却因为这些推断而渐渐放松了下来——我曾经担忧这是一个针对我的阴谋,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这世界上还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的存在,我可以隐藏在暗处,坐视这些西大陆今日的强者之间的争斗,然后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帕萨里安想要毁灭世界,然而我却并没有这种想法……尽管我也同样担忧“技术”这种可怕的东西。每一个法师都不是蠢货,能够成为**师的人一定也可以在其他领域成为佼佼者——只要他愿意。“技术”的许多基础理论——据帕萨里安所说,是建立在法师们的研究积累之上,因此我同样有这样的自信:只要给我充足的时间,我同样可以成为“技术”这个领域的“**师”。
帕萨里安的恐惧很怪异……怪异到了完全不匹配一个睿智的**师的身份的地步。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的所作所为似乎并非仅仅出于“个人意愿”这么简单……然而我却并不能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来。
这个时候帕萨里安已经抖了抖他的袍子,踏着墙头的积水向城下走去。我摆了摆手示意珍妮跟上我们,然后以一种极惶恐的语气在他身后说:“大师……您是不是产生了某种误会?我来到这里之后一直居住在那边,那家的主人是一位重病的单身母亲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我从未发现……”
“我已经和他们打了好几次交道,扎西。”**师说道,“都是一些用魔法制作的、会思考的傀儡——那个暗精灵女王的杰作。那个女人通过某种方式学会了这门失传已久的技艺,并且对它进行了改进。于是现在的西大陆上出现了很多她的此类爪牙——秘密地猎杀低级法师、吸取他们的魔力,然后汇聚到那个暗精灵的身上。联席议会已经向她发出了三次警告,现在她竟然把那只贪婪的手抓伸到了我的身边——我必将让她好好体会一个法师的怒火。”
果然与我的推测一致……而且内幕更加惊人。现在我毫不怀疑那个女人已经得到了我的手札或者副本——因为那种吸收魔力的方法曾经是我脑海中一个尚未成熟的构想,而我将它记录在了我的手札上,其中运用了大量的秘语与暗喻,现在竟然被那个女人破解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魔法傀儡……能够思考的魔法傀儡这种东西,不是撒尔坦·迪格斯的造物么?那个北方的女人怎么会拥有这种技术?”我惊讶地问他,“还是说,他的那本手札已经落到了那个女人的手中?”
“那只是一个副本,孩子。米伦·尼恩已经存活了超过二百年,相对于精灵们的漫长生命来说,还仅仅是处于壮年期。如果那真的是一本迪格斯的完成的手札,相信我,现在她拥有了媲美从前的那位死灵君王的能力。”帕萨里安低哼了一声,“所以我才要找到那本手札,毁灭掉其中一些危险的法术,然后使用另外一些对我们伟大的事业可能有帮助的魔法技艺来改变这个世界,然后彻底地毁掉它,不再让任何野心家拥有这种力量。”
“野心家”……呵呵。我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在心里暗笑了一声。如果说从前的我是一个野心家的话,如今我倒的确配不上那个称号了——在以帕萨里安为首的这四位疯狂的**师面前。
艾舍莉的房子里还亮着灯光,一男一女的两名佣兵在倚门口用不大的声音调笑着,手里端着两个木头杯子,里面大概是艾舍莉从前为我买来的苹果酒。
唉,艾舍莉,艾舍莉。这个让我产生了淡淡的怜惜和好感的小姑娘,竟然是一个魔法傀儡么?在我的那颗心原本有了些缝隙开始动摇,想要去试着相信一些美好的事情的时候,竟然又被欺骗了么?
珍妮已经发现气氛有些异样,从后面赶上了我,在我的耳边低声问:“穆……马克,怎么了?”
第八十章 霸气外泄
“艾舍莉。她是帕萨里安大师的一个敌人制作出来的魔法傀儡。同时也是我们敌人。”我尽量让自己不带任何情感地说出这样的话来,然后在那两个佣兵注意到我们的时候向他们勾了勾,示意这两个人走过来。
外面下着大雨,他们的身上干燥而暖和。因此这两个家伙更不愿意冲进雨幕里,再将自己弄得满身泥浆。然而我们停留在了房子的不远处灯光所不能完全照亮的黑暗当中再不肯向前走,我又接着向他们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于是这两个佣兵终于了解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加之他们见到了我——我在城头和城下的两次战斗中定然给这些安德烈属下的战士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们谨慎地向屋子里面看了一眼,将手中的被子放在了地上,轻手轻脚地跑到了我们这边来。
“里面的人有没有什么异常?”我低声问那个男性佣兵。
这个人似乎听说了帕萨里安的身份,同样也知道了我的法师身份,于是神情变得有些紧张。他收起了佣兵们一贯玩世不恭地态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了看面色阴沉、沉默地注视着那栋房舍的**师,然后用恭敬地语气对我说:“安德烈团长刚才经过这里去村政厅报告战况的时候叮嘱过我们要确保他们的安全——因为那是您的朋友。从那以后他们就都待在了房间里没有出来过。”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也没有离开过。……大人,有什么不妥么?”
“你们做得很好。”我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帕萨里安,“大师,您打算怎么办?”
但那个女佣兵小心翼翼地打断我的话:“不……我似乎听到了呻吟声——就在安德烈团长离开之后不久……”
那男性佣兵低声呵斥她:“薇尼!不要在两位大人面前开玩笑。”
“的确是真的,就在刚才,我们……的时候。”那女人的脸上浮现出红晕来,不甘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补充道,“不是我的声音,我听得到,似乎是房间里那个小男孩的声音。”
那男人用力将她拉后了一步,然后略显局促地向我解释:“大人,我们实际上……我们……您晓得的,打了一夜的仗都需要放松一下,但是他们的确没有离开这屋子……”
我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两个人的私生活,而是想起了帕萨里安说过的那句话——魔法傀儡们为那位暗精灵**师吸取精神力。那孩子是一个天生的巫师,精神力量更是强大得出人意料——他曾经在那个兽人巫师对我发出精神震荡的时候帮助了我,因此我才将他从一片混乱中带离出来。如果我是那个魔法傀儡的话,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时机。
我开始有些后悔让那个孩子同那对母女待在一起了。在我看来,如果艾舍莉是那个傀儡的话,那个妇人倒更可能是一个无辜者——大概是艾舍莉通过某种方式占有了这间屋子,然后让那女人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这样一个演技出众、下手冷酷无情的女人如果再对那个孩子做些什么,我可觉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珍妮还在我身后低声问:“是不是弄错了?那姑娘……无论如何也不像是那样的人。我没法儿动的时候她常来我的房间看我,又在我的自言自语,甚至还为我换洗脏衣服……那种脏衣服,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忍受的。如果她是一个平民女孩儿倒还正常,可如果要说她是一个……你们所说的那种人的话……”
“去看一看,一切就都明了了。”帕萨里安挥了挥手,大步向前走了出去。但就在此刻,我们都听到远处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叫喊——那是一个女人声音,尖锐刺耳,甚至穿透了大雨落地的声响,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吃了一惊。
那是艾舍莉。我从未想过那样一个外表柔弱的小姑娘会发出如此刺耳的尖叫,就像是被人施加了“**解剖”这个法术,感受着生者所不能承受的痛苦,精神上却保持着高度的清醒。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在一瞬间就超过了因为年老而无法与我相比的帕萨里安,然后持着我未出鞘的魔剑冲进了房子里。
艾舍莉母亲的那间屋子此刻屋门半掩,里面透出不断晃动的人影。而那女孩的惨嚎声音还在持续,并且愈发高亢,简直可以媲美“妖精的尖叫”这个法术。我们几个人带着一身的湿气踢开了房门,看到的却是远超我们想象的一幕——
那个叫做罗格奥的孩子正在站在床边的地板上,而艾舍莉则将一只手搭在他的额头。但此刻,她的手掌仿佛被一种力量牢牢地固定了在了那孩子的额头,无论她怎样翻滚嚎叫、甚至将呆坐在椅子上的那位“母亲”踢打得伤痕累累,也都无法挣脱出来。
她似乎是想要通过某种方式吸收那孩子的精神力,然而那孩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使得她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而罗格奥此刻双眼呆滞,像是陷入了沉思。但我和帕萨里安都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仿佛有一只极轻柔的手在触碰着我们的思维之海,另我脑海中记忆的某些法术都变得不稳定起来。
这感觉很熟悉——是承受了“精神震荡”这个法术的感觉。但这种冲击极淡极轻,远远无法对人构成伤害,实际上更像是……一位**师在全力发散自己的精神之力。
而这股力量的源头正是那个孩子——一个由精神力构成的力场正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发散开来,而这似乎仅仅是一些收敛不住、外泄出来的力量。
那么他的思维之海中的力量,该可怕到何种地步?!
第八十一章 我是一个魔法师
巫师们是天生拥有一种或者几种魔法的特殊群体,而他们所能够使用的魔法数量与魔法的威力成反比。一些巫师可以使用十几种需要法师们吟诵咒文才能施展的法术,然而威力却小得可怜。另一些巫师们终其一生只能使用一种法术,但威力远超法师们的想象。
巫师们的天赋魔法在出生之后、具有了自己的意识的时候就会展露出来。然而这孩子在这里居住了几年的时间,却似乎从未展示过自己的天赋魔法。他的父母都是手工业者,不大可能有意识地隐瞒自己的孩子是一个巫师这个事实,那么这个小家伙可能就真的从未显露过什么与众不同的特点。
这就是说,这孩子很可能就是巫师群体中那极少数的另类——只能使用一种法术的巫师。这类巫师们所拥有的魔法通常稀有怪异,然而也会像其他巫师一样,在最初的几年中作为一种本能被使用出来,然后再被本人掌握、驾驭。
那么他的那个魔法是什么呢?
而他的精神力力量如此强大……甚至仅仅是外溢的那一部分就已然达到了师的水准。由这样的精神力量施展出来的天赋魔法,又会是怎样的效果?
这时候帕萨里安在我身边看着那孩子,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轻轻地感叹:“深不可测。”
的确深不可测。这样的精神力量,不应该出现在主物质位面。即便是曾经的神祗分身——据那位堕落成为深渊领主的师雷斯林的记载,其精神力量也仅仅相当于一个传奇法师。而这孩子的精神之力甚至超越了神祗的分身,就连我在全盛时期、自命为半神的时候,与他相比也像是一只蚂蚁。
艾舍莉试图吸收这样一个人的精神力……我自然能够想象得到那是怎样的后果。就像是一个倒霉的凡人被“放逐星界”这个魔法弄去了只有诸神才能居住的星界——那里是由纯粹的能量所构成的界面——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就会被撕扯得粉碎,然后灵魂也将被被那些狂暴的能量之海吞噬——除非他是一个精神力量强大到了可媲美神祗分身的师。
如果这孩子拥有神力的话……我甚至毫不怀疑他可以自己创造一个小小的世界。
这个时候艾舍莉的叫声开始减弱,动作也迟钝了下来。她放在罗格奥额头上的那只手开始松动,然后在她发出了一声颤抖的呻吟之后滑落到地上。她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我们,眼神惊慌失措,亚麻色的头发散落在肩头胸口……竟然就像是她第一次见到我时候的样子。
然后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倒踢着地面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刚才被她踢打得满身伤痕的母亲旁边,用力抱住了她,将头埋在了她的怀里,颤声问:“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而那位妇人的双目呆滞……甚至不能给她一个回应。
我有些惊讶了……然后感受到了一种令我的心轻轻抽动的感觉。
她是一个魔法傀儡,那个女人不可能是她的母亲。然而罗格奥的精神之海似乎损毁了她的一部分记忆,使得她将从前那段虚假的回忆——与这位“母亲”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当成了真实的印象。现在这个精神混乱的魔法傀儡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少女……无论是行为还是思想,都变成了我从前认知的那个艾舍莉。
“我们……似乎没有必要非得杀死她了。”珍妮在一边轻声说,然后试图接近那女孩。然而她却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狗,用力地挤进了椅子与墙壁之间的缝隙里。但此刻她的身上又发生了奇特的变化——先是皮肤变得苍白,然后是双眼变大,接着一对人类的耳朵开始向上生长,直到又长出了三分之一的大小。最后她头发上的颜色褪去,变成了最纯净的银色。
一个女性暗精灵。
然后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淡淡的斑点,接着逐渐加深,直到整个面庞都被那些褐斑覆盖,变得像一个垂死的老妇人。而她的脖颈上开始出现裂缝——像是胶皮失去了弹性,在烈日的曝晒之下开裂了。一种奇怪的香气扩散开来——那是被填充在她身体之内的尼麻、香料、魔法材料的味道。那个召唤了恶魔的法术一定消耗了她太多的魔力,加之罗格奥对她精神层面的冲击,使得她无法再维持一个傀儡的完整形态。
事到如今,似乎的确没有必要亲自动手杀掉她了……这不会是伪装。等待她的命运,将是失去行动的能力,而依旧维清醒的意识,直至几年或者几十年后魔力耗尽——这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折磨。
那男孩站在原地,忽然抬头向我看了过来。眸子干净透彻,仿佛刚才仅仅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然后他走到我的身边,伸出手抓住了我湿漉漉的衣角。他的动作是那样自然,好像我本来就应该是他的监护人或者父亲,而他刚刚同一个玩伴打了一个招呼,然后乖巧地走了回来。
甚至没有一个人想到过阻拦他走过来。
我与他再一次像我们在那栋房子里一样对视,只是此刻我已无法再将他当成一个“具有神秘学天赋”的孩子了。他不是一个孩子,他是一个……怪物。
帕萨里安皱起眉头,俯身轻声叫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然而那孩子仅仅转头轻轻地瞥了那师一眼,就躲了在我身后,任由我袍子上的雨水将他的薄外头浸透——就像是一个受到了惊吓的普通人。
我转头向帕萨里安摊了摊手,示意我也没有办法。我倒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小家伙为何如此依恋我——要知道当初我可是用了两剑、险些要了他的性命的。
“那么,就让他跟着你吧。神奇的小家伙。”帕萨里安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看了一眼缩在角落、脸上呈现出了丑陋又恐怖的龟裂斑纹的艾舍莉,转身出了房门。
天边终于开始放亮,但豪雨依旧。夏月已经结束,而今天是秋月的第一日了。
我是一个魔法师,我曾经在古鲁丁的海岸边拥有一座两层的小小法师塔。
沿着我所在的悬崖另一面的斜坡走下去——那斜坡的绿草地上上必定长年盛开着白色的小花朵——是一条算不上繁华也算不上偏僻的路。大约每隔两三天,就会有从远方的奇岩城走来的旅人经过。他们之间有吟游诗人,为我带来远方的故事;有游走的小贩,为我带来我缺少的骨粉、煤炭。有的时候运气好,甚至还能买到秘苏里合金或者月长石。
当然大多数的人都是平凡的旅人。他们穿着亚麻粗布的外套,神色警惕而匆忙,防备着可能从草地里忽然跳出来的魔法生物,或者喜欢成群打劫人类的小哥布林,或者卡布兽人。
太阳要落山的时候,晚风就开始刮起来。
而我在某一天早上,在晨风里走上那一条路,离开了那一种生活。我曾经以为有一天,当我摆脱了最初的那种懵懂混沌之后自己会很幸福——我会成为一个睿智的师,或者一个见多识广的旅人。
然而此刻我面对着屋外的断壁残垣,再看不到白色的小花朵。我想也许有一天,我会想念古鲁丁海岸边清晨的阳光与带着腥气的海风。然而此刻……我必须走下去,直到终结这场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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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完)
第一章 密谋
塔米拉行省与博地艮行省间隔着一条山脉——切尔西山岭。而怀尔河就是自从这条山脉发源,然后将欧瑞王国分为南北两边。旅者们常说,切尔西岭、怀尔河是南北欧瑞的分界线——一旦越过了这个边界,就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欧瑞的春天与秋天极短。虽然都有着九十天的长度,然而过了秋月的一半之后,树木的叶子就都已经褪色了。这个现象在偏北方的塔米拉行省尤其明显。在我们度过了怀尔河、来到切尔西山岭边缘之后,我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高大的榆树撑起茂盛的树冠,而树冠上的绿叶都变成了淡黄,又扑洒在林间地面,就像是一条巨大的金黄地毯。此刻一轮巨月高悬在黑丝绒般的夜空之上,周围散落着点点繁星,用它们的光芒为整片森林镀上了银辉。
我独坐在一颗高大的榆树下,背靠粗糙的树干,手里捧着一本边角饰以黄铜的魔法书。这是帕萨里安赠予我的礼物,记载了不少简单却实用的法术。虽然其中的一些法术咒文与我先前的那本略有重合,但仍旧让我掌握了不少新的东西。
记忆新魔法的过程对于一个法师来说是一种折磨——法师们在向脑海中刻印从未接触过的魔法时,或多或少总会有头晕和恶心的感觉。而我正在努力适应它们,好快些将这些威力不俗的魔法变为己有。
远处的佣兵们生起了篝火,跳跃的火光将他们的面庞映成了橘红色。这些平日里粗俗无礼的家伙们此刻却变得颇为安静,就连彼此之间的嬉笑怒骂都刻意压低了声响。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存在,更是因为停留在更远处的那辆马车——帕萨里安正在车内休息。那一个传奇法术令师消耗颇大,即便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天,他依旧没有从精神的疲惫当中完全复原。
当我再一次皱着眉头试图重新记忆一次“催眠术”这个魔法的时候,安德烈踏着落叶走了过来。坐在我不远处试图与那个孩童沟通的珍妮只向我这边看了一眼,就没有再阻拦他。而后这个蓄有浓密胡须的皇族后裔走到我身边,靠着树干惬意地坐了下来,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转头问我:“这里一点光亮都没有,你可怎么看得清?”
“一个法师总有自己的办法。”我拾起一片韧性还算不错的枯叶夹在书页当中,合上了那本魔法书,向他笑了笑,随即收敛神色压低了声音,“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正是要问你这件事。”安德烈又向我这边靠了靠,做出在与我闲聊的样子,“你知道你要求的是什么吗?你要我杀死一个法师……杀死那种我从前只在传言中听说过的人物!”
“你胆怯了?”我轻声笑了起来,“一位师就坐在对面的车里,你还有另一位星袍法师的帮助与谋划——算起来你已经见到了西大陆上仅次于巨龙与神祗分身的人物,你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但我从未做过这种……我没有一丁点把握的事情。何况我的兄弟们——他们的生命同我的一样宝贵——”
我猛然抓住了他的袖口——里面藏着一小瓶粉红色的液体——我从那个星袍学徒那里得到的战利品,可以令魔法师口舌麻痹、无法施展魔法的东西。“我最后对你说一次——拿上师的信物、在我对你说过的位置找到一些东西,然后走到马克西姆斯的面前,获得他的信任,接着在他的食物里加入这瓶德布理的血液——他马上就会变成一个不能施展魔法的废人。然后我不管你牺牲你的那些‘兄弟们’,还是雇佣路边的某些游手好闲的亡命之徒——给我杀死他!布置好现场!回来找我!”我低声喝道,“就因为你的犹豫和所谓情感,我已经容忍你浪费了一天的时光。如果在帕萨里安见到马克西姆斯之前他还没有被杀死,我就会被曝光——而你,你做好了承受一个师的愤怒的准备了没有?打定主意放弃那个重建欧瑞帝国的的理想了没有?!”
他因为我这罕见的严厉语气而吃了一惊——即便他知道我是一个法师,也还无法完全接受自己被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呵斥的事实。于是他对我怒目而视,试图挣开我抓住他的手。而我毫不留情地回瞪了过去,被魔法“真实之眼”加持过的双目因为我高度集中的精神力而泛起淡淡的荧光。
我们两个人在黑暗之中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他终于愤愤地转过了头,站起了身。
“明天,明天早上,我们就出发。但你今晚最好能想出一个让那位师满意的借口。”他低声说道,然后哼了一声,大步踢开落叶从我身边走开了。
“嗨!”我在他身后叫了一声。
他的脸上兀自带着明显的怒意转过了身,我随即扬手抛给他一个小东西。他借着月光看清了那道微亮的轨迹条件反射般地接住了它。摊开手——那是一枚淡金色的铜制戒指。
“一枚幸运戒指,我做出来的小玩意。但愿你平安归来。无论如何,现在我可不想失去你。”我耸了耸肩膀,又低下头去,翻开了我的书。
我透过额前垂下的头发看到了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挺复杂,挺有趣。其实这个家伙……倒是个情感挺丰富的人呢。我在心里暗笑起来。
他看了我一会儿——而我的面孔隐藏在树木的阴影之中,他可弄不清楚我的表情——然后转身再次走开了。珍妮忧心忡忡地转头看了看我,似乎欲言又止。她一定是觉得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与她从前所想差别太大——那是那种满腔豪情的惩恶扬善,而是充斥了太多以她的阅历还远远不能理解的谎言与欺瞒。
但至少我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我在做的事情……至少在我找回我的手札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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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睡好,脑子不清醒,写得不满意。有时间再修改吧。其实有的时候追求数量啊……自己都感觉行文挺粗糙的。大家海涵
第二章 窃听者
记忆新魔法的过程对于一个法师来说是一种折磨——法师们在向脑海中刻印从未接触过的魔法时,或多或少总会有头晕和恶心的感觉。而我正在努力适应它们,好快些将这些威力不俗的魔法变为己有。
远处的佣兵们生起了篝火,跳跃的火光将他们的面庞映成了橘红色。这些平日里粗俗无礼的家伙们此刻却变得颇为安静,就连彼此之间的嬉笑怒骂都刻意压低了声响。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存在,更是因为停留在更远处的那辆马车——帕萨里安正在车内休息。那一个传奇法术令师消耗颇大,即便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天,他依旧没有从精神的疲惫当中完全复原。
当我再一次皱着眉头试图重新记忆一次“催眠术”这个魔法的时候,安德烈踏着落叶走了过来。坐在我不远处试图与那个孩童沟通的珍妮只向我这边看了一眼,就没有再阻拦他。而后这个蓄有浓密胡须的皇族后裔走到我身边,靠着树干惬意地坐了下来,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转头问我:“这里一点光亮都没有,你可怎么看得清?”
“一个法师总有自己的办法。”我拾起一片韧性还算不错的枯叶夹在书页当中,合上了那本魔法书,向他笑了笑,随即收敛神色压低了声音,“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正是要问你这件事。”安德烈又向我这边靠了靠,做出在与我闲聊的样子,“你知道你要求的是什么吗?你要我杀死一个法师……杀死那种我从前只在传言中听说过的人物!”
“你胆怯了?”我轻声笑了起来,“一位师就坐在对面的车里,你还有另一位星袍法师的帮助与谋划——算起来你已经见到了西大陆上仅次于巨龙与神祗分身的人物,你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但我从未做过这种……我没有一丁点把握的事情。何况我的兄弟们——他们的生命同我的一样宝贵——”
我猛然抓住了他的袖口——里面藏着一小瓶粉红色的液体——我从那个星袍学徒那里得到的战利品,可以令魔法师口舌麻痹、无法施展魔法的东西。“我最后对你说一次——拿上师的信物、在我对你说过的位置找到一些东西,然后走到马克西姆斯的面前,获得他的信任,接着在他的食物里加入这瓶德布理的血液——他马上就会变成一个不能施展魔法的废人。然后我不管你牺牲你的那些‘兄弟们’,还是雇佣路边的某些游手好闲的亡命之徒——给我杀死他!布置好现场!回来找我!”我低声喝道,“就因为你的犹豫和所谓情感,我已经容忍你浪费了一天的时光。如果在帕萨里安见到马克西姆斯之前他还没有被杀死,我就会被曝光——而你,你做好了承受一个师的愤怒的准备了没有?打定主意放弃那个重建欧瑞帝国的的理想了没有?!”
他因为我这罕见的严厉语气而吃了一惊——即便他知道我是一个法师,也还无法完全接受自己被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呵斥的事实。于是他对我怒目而视,试图挣开我抓住他的手。而我毫不留情地回瞪了过去,被魔法“真实之眼”加持过的双目因为我高度集中的精神力而泛起淡淡的荧光。
我们两个人在黑暗之中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他终于愤愤地转过了头,站起了身。
“明天,明天早上,我们就出发。但你今晚最好能想出一个让那位师满意的借口。”他低声说道,然后哼了一声,大步踢开落叶从我身边走开了。
“嗨!”我在他身后叫了一声。
他的脸上兀自带着明显的怒意转过了身,我随即扬手抛给他一个小东西。他借着月光看清了那道微亮的轨迹条件反射般地接住了它。摊开手——那是一枚淡金色的铜制戒指。
“一枚幸运戒指,我做出来的小玩意。但愿你平安归来。无论如何,现在我可不想失去你。”我耸了耸肩膀,又低下头去,翻开了我的书。
我透过额前垂下的头发看到了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挺复杂,挺有趣。其实这个家伙……倒是个情感挺丰富的人呢。我在心里暗笑起来。
他看了我一会儿——而我的面孔隐藏在树木的阴影之中,他可弄不清楚我的表情——然后转身再次走开了。珍妮忧心忡忡地转头看了看我,似乎欲言又止。她一定是觉得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与她从前所想差别太大——不是那种满腔豪情的惩恶扬善,而是充斥了太多以她的阅历还远远不能理解的谎言与欺瞒。
但我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我在做的事情……至少在我找回我的手札之前。
记忆法术使得我头晕目眩,甚至连嘴里也干燥起来。我将魔法书收进我的袍子里,然后一个人走去小河边打算弄点儿水喝。穿过了一片叶子发黄的灌木丛,拨开几条树枝,终于见到了那条月色下闪耀着点点银光的小河。但我在树枝之后停住了脚步,然后小心地放开了那几条挂满了黄叶的榆树枝,令它们将我的身影掩藏在了黑暗里。
因为正有两个人站在河岸边——一人披着佣兵团配发的那种粗布厚斗篷,一人穿着一件半身的皮甲。我借助月光看清了他们的脸:穿半身皮夹的那个男人是我的熟人,强尼。而披着披风的家伙我却不大熟悉。但我认得那是佣兵团里的人,似乎最近常常出现在强尼的身边。
此刻他们正在低声谈话,我距离他们有十米多一点的距离。令我止步不前的是他们显得异样的神态——低语的时候会向四周张望,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在闲聊。北辰之星魔力的淬炼令我的耳目更加敏锐,因而我依稀听得到他们的谈话。虽然并不弄清楚每一个词语,但已经足够我了解大致内容了。
“难道你没有发现么?安德烈已经变了——自从那个法师出现在他的身边。”——这是强尼的声音。
那个披着披风的人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什么,似乎表示了反对,而后强尼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大了一些:“……信任法师?那些魔法师最热衷于调配些毒药或者制造些怪物……原本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这已经悖离了我们的初衷!”
那人又低声说道:“可安德烈仍然是安德烈,我还是信任着他。……我们两个人又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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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疼死了……先凑2000先试下更新,我还在码呢……一会修
第三章 蛊惑者
在他第四次将剑身翻转过来,继续打磨已经亮得闪出了寒光的剑刃时,我在黑暗之中向他抛出了那枚银币。银质的小东西在空气当中发出悦耳的清吟,汤姆森甚至没有抬头,就扬手抓住了它。
“你很幸运,活着离开了古鲁丁。”我慢慢地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双手拢在身前的袖子里,“我们赌过一枚银币,现在交给你。但愿以后它能为你带来好运气,而不是像那些不幸战死的人……尸体和兽人混在一处,甚至得不到一个体面的葬礼。”
他慢慢地抬起眼来看我,眼白布满了血丝,像一头冰原狼。然后他这些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嘶哑沉闷:“你在试图挑衅我吗,法师?”
“真遗憾,你竟然会这么想。”我走到他的身边,在火堆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伸出双手去感受火焰的温暖,然后转头对他笑了笑,“我还以为我们曾经的赌约已经让我们更加亲密了一些,然而你竟然说出这样令人伤心的话来。作为一个朋友,我只是想分担一些你的忧愁……同时告诉你一些事情——一些有助于令你重新振作的事情。”
他用那双可怕的眼睛盯了我一会儿,不再说话了。
“约翰战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其实他本不必死的……只是多了点儿人为因素——但这‘人’指的可不是‘兽人’。”我缓缓地说,“这事儿你该详细问问强尼——不……即便你问了他,他也不会说什么。但至少你可以对他说:‘对于约翰的死,你是否心存愧疚?’——然后你大概就会明白一些事情了。”
摩擦剑刃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他的脸色在被剑刃反射的光亮照射下变成了青白,握在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毕露,像是一只野兽一样嘶声问我:“你说什么?!”
“强尼想要离开这个佣兵团,想要带走一些人。而你和约翰却必定会继续追随安德烈——三位具有影响力的元老意见无法统一,于是就要有人要做出牺牲。想一想吧,如果你和约翰都死掉……在强尼离开这里的时候,他就会得偿所愿——带走一大批训练有素、却又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的的佣兵。”我从地上捡起细小的树枝,将它们一一抛进快要熄灭的篝火堆里,“我从佣兵们那里知道你和强尼一向不和,甚至没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而约翰是你们之间的缓冲者。而即便这样一个人,都会因为强尼在战斗中的一个……‘失误’而送掉性命——那么你觉得之后强尼要你带领你的獠牙小队死守墙头,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有没有证据?”他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低声问我,“我是说确切的证据。”
“证据?”我笑了起来,“我又不是欧瑞巡回法庭的法官,我需要什么证据?安德烈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而我刚才刚好在河边听到了强尼与威尔的密谋。如果你想要冲到安德烈或者是强尼的面前当面质问——那么我可得担忧你的头脑是不是因为过于悲伤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实际上我建议你去向威尔证实这件事的真实性——那家伙似乎还没有完全站在强尼一边。当然,前提是你能确保他不会向强尼透露出一丁点儿的口风。”
汤姆森的手里握着那枚银币,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篝火已经渐渐熄灭,只剩下一堆暗红色的余烬在夜风里忽明忽暗地闪耀着。而我重新将双手从火边收回,拢进了袖子里,松了一口气。
“魅惑人类”这个魔法的使用条件的确苛刻——需要被施法者当时处于某种极不稳定的情绪当中,需要以具有不稳定的“正面能量”的物质——例如那堆火焰作为施法媒介。然而我最终完成了这个刚刚被我记忆下来的魔法,并使得他俯着了在那枚被我用魔法材料改造过了的银币之上。
法术的效果令我颇为满意——汤姆森满怀着抑郁的愤怒之情执剑站了起来,在原地如同一只被困在陷阱中的受伤野兽一般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猛然回头:“我要杀死他!”
“不不不,汤姆森,用刀剑来解决问题并不是好方法——一旦你杀死他,你们的团队就会因为这次仇杀而产生更大的裂痕,他的死会使得那些原本就不安分的人心怀不满……甚至会比他活着的结果更糟。”我随着他站了起来,按下他握剑的那只手,“明天你们就去随同安德烈去杀死一位邪恶的法师……那时候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办法。作为那名法师的同行,我要给你一个忠告,以防备你在冲上去给他最后一击的时候发生不测。这个忠告就是——除非已有必死的决心,否则不要试图杀死一个法师,尤其是高阶法师。因为当一个魔法师真正死亡、失掉意识的一刹那,他身体里所储存的魔法会在那一瞬间都爆发出来。而那个正巧就在他身边的人,将会被彻底毁灭。但愿你不要因为好战而做出这样的蠢事来——但如果别人想要这‘杀死一个邪恶法师’的荣誉……你不妨让他尽情地去做。”
他因为我的话而停下了脚步,在月色和林木的阴影之中看了看我,又说道:“可你为什么要帮助安德烈?不……你一定有什么阴谋……我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了。”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要说出‘不相信任何人’这种话来。”我看了看他,叹一口气,“相信我,那种感觉并不好。我的祖上和你们那位团长的祖上有过密切的交往,所以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帮助他成为他想成为的那个人。虽然我们的理念不同,然而的确没有发生冲突的必要。”
我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那堆熄灭的篝火,而汤姆森趁着夜色走向营地内侧的一顶帐篷。他大概是要在下定决心之前证实些什么,但我并不担心他会冲动地跑去质问强尼。从我第一次见到他起,我就知道这是一个性情沉稳的人。现在因为我的魔法而使得他的复仇更加强烈,于是我更相信他不会去做出什么令强尼心生警惕的蠢事来——有些人恨得越深就越发不顾一切,而有些人恨得越深就越发冷静。汤姆森绝对属于后者——因为我从他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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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万多字签约开始到现在上强推,我一直都在申请三江然而一直被枪毙。其实对于三江的执著倒不是单纯的因为想要上榜多加收藏……而是我至今记得三江建立之初的那个标准:看文笔。
一直这样固执地申请下去就是因为,我总是想要对自己的文字方面的水准有一个认可,而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文笔算不得惊艳,但也算不得太差。我总觉得自己的作品比起某些三江上的作品要好一点——然后我对自己说这仅仅是我自己的看法——也许我自己的眼光有问题呢?
后来每一期三江推荐的文章我都会去一本一本地看,看看差距到底在哪里。然而越看我越觉得自己的眼光有问题,而且这问题极其可怕。因为某些我认为文笔非常不好的作品恰恰就是在同期将我的作品打败,然后光荣上榜了。
直到今天有一个人告诉我,现在的三江看的不是文笔,而是你的更新是否稳定,是作品强推上架之前的一道程序。
正巧我也在今天下午看到了上期三江的一部作品——然后我告诉自己,再对自己说这部作品好于自己的文笔,就是对不起自己了。
然后我豁然开朗——如果三江榜单已经不是证明“文笔”这个东西的地方了,我还有什么好执著的呢?
于是打算,此后再不申请三江。这种变质的榜单,不上也罢。
同时友情提醒其他想上三江的新作者们——文章质量你自己是否满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别断更。三江看的是量,不是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