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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嵩山坳     清山变txt下载     清山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节隔如参商

    赛香君一抬头,迎面所见,是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正弯腰侧头,用双唇吻了过来姑娘暗叫一声糟糕这个冤家怎么在这时候起了这样的心思了?赶忙一躲,任由男子吻在自己的脸颊上:“公子,我们回船上去吧,奴家……什么都……”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甘子义心火上升,不克忍耐,唇瓣胡乱的移动,终于重重的吻在了姑娘的唇上。赛香君身心全然失守,无力的靠在他身前,任由这早占据了芳心的男子肆意轻薄。

    如烟周围走了几步,听身后动静异常,回头一看,两个人贴得紧紧的,男子把个身材娇小的赛香君拥在怀里,痛快亲吻,听着鼻息咻咻,小姐喉咙中娇吟轻喘声不绝于耳,如烟吓的呆住了。

    白天政事繁重,晚来到梦中舫闲游谈天,甘子义久已不翻牌子侍寝了,此刻明知道怀中的姑娘对自己情重,又是暗夜无人,大有禁忌之美,几乎要控制不住了:“冤家……这里,这里不行的。”

    赛香君感觉到男人的手在用力抓扯自己的衣服,勉力支撑着,口中一边说道:“若是给人知道了,我们就都活不成了。”

    甘子义不听,手中动作不停,赛香君终于忍不住了,用力一推,甘子义仰面摔倒在龙床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紧接着听仓库外面有人说话:“怎么了?好像听见车厢中有动静。走,快去看看”

    甘子义苦笑摇头:“你瞧,这下惹祸了吧?”

    “你这人都是你不好,还要恶人先告状吗?”

    如烟顾不得埋怨他,拉着他的手向一边推:“冤家,你快点躲起来,一切由我和小姐顶着可不要让他们连你也看见,到时候就一锅煮了”

    “这怎么行?我岂是那种……”

    如烟心思灵透,在来的路上便已经想过,若是一切平安也就罢了,一旦给人发现,也一定要保护甘子义的周全,这会儿无暇细说,只是潦草的解释道,“你是皇上身边的近人,我和小姐给抓了,还有你可以从旁搭救,若是连你也给抓了,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啦快走,快走”

    甘子义感动之余,更多了几分敬佩,嬉笑着转开身子,拉住了如烟的手:“即便是如烟说的有理,我也决不能做那等临阵脱逃,反倒让女子替我顶锅的混账事日后传出去,我还要不要见人了?”

    “你这人,性命要紧还是面子要紧?”

    “当然是面子要紧。大丈夫惹下祸事来,让女人出面,绝对不行”

    就在车厢中一番纠缠不清之际,守夜的兵士已经全数将车厢围了起来,手中的灯笼来回晃动,照得周围一片明亮:“看见了,看见了是三个人好大的胆子。”

    “这下可好,我们谁也走不脱了。”

    甘子义扑哧一笑,从怀中找出一个火折子,点亮了它,口中呼喝道,“看你们谁敢上来?靠近半步,就把这御用之物全数烧个精光看你们如何向皇上交代?”

    下面的人倒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一手,真怕他狗急跳墙,人急悬梁之下,把火折子一扔,就糟糕了,梭巡四周,不敢上前,围拢在一起商议对策:“怎么办?”

    “先派人去通知总督大人。等总督大人到了,再做道理。”为首的是个把总,似乎很沉稳的样子:“我量他也不敢真的毁弃这御用之物,不过拖延时间罢了。”

    于是,下面的兵士快步出仓库,找快马奔驰而去,这一边,把总提着灯笼向车窗照了照,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人影晃动,似乎还有女子?“这位朋友,事缓则圆,你也不必惊惶,还是灭了火,免得一个不小心,掉在地毯上,烧了你自己没有什么,烧了你身边的姑娘和车上这些御用之物,你自己估量估量,可赔得起吗?”

    甘子义倒很听话,“噗”的吹灭的火折子,转脸问道:“你想怎么样?”

    “朋友,本官也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人言赵子龙一身都是胆,不过也只是战场厮杀之际,倒是阁下,竟然敢私入禁地,犯下这等不赦之罪难道就不怕朝廷的法度吗?”

    “还好。大清朝的法度,若说能够管得到旁的人,我还信,管我嘛,嘿嘿”甘子义得意洋洋的站在车窗口,言下之意竟是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了。

    那个把总大怒,猛的上前一步,投鼠忌器之下,又退了回来:“好”他气得哼了几声:“本官月前才从荆州调到此处,任职御库守卫,这第一天当值,就有老兄来触我的霉头,这样看来,倒似乎是纯粹与我过不去了?能不能请老兄把名号赏下来?罗某人日后定有答报”

    “一个小小的把总,也敢问我的名号?凭你也配吗?”

    赛香君和如烟越听越害怕,甘子义莫不是疯了吗?居然敢这样顶撞?还是真自知这一次的祸事太大,干脆豁出去,落个口头愉快?赶忙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甘公子,不要再说了。”

    那个姓罗的把总眼光锐利,一眼看出来了,另外的两个人居然都是女子,嘿声狞笑:“阁下或者是不怕,你身边这两个玲珑佳人,也要一起陪你共赴黄泉,难道你就不为她们打算一二?”

    甘子义似乎瑟缩了一下:“你……想让我怎么为她们打算?”

    “只要阁下下车,束手就擒,我保证,这两个姑娘即或性命不保,也断然不会受**之苦。日后上到刑场之时,也定然给她们一个痛快。”

    甘子义扬声大笑“原来你说的,就是这样的打算啊?那不如我们三个人一条命,就送在这御用的车厢之中罢了,也好过明正典刑,人前受尽苦楚”

    看他又作势要拿火折子,罗把总恨恨的一跺脚,身体后退了几步:“来人,去看看,怎么小刘还没有回来”

    左右无事,甘子义坐回到龙床上,拉着两个姑娘的手,让她们坐在自己身边:“怕吗?”

    “现在怕有什么用?”赛香君叹息一声:“早知道是这样的话,……”

    “什么?”

    “刚才奴家不如就把这清白身子,给了你了”这也是心知死到临头,赛香君不再隐瞒,将臻首斜斜倚在男子的肩头,双臂把他的胳膊搂在了怀中。“也好过就这般死去。”

    甘子义低头在赛香君的眉间吻了一下,又回头看向如烟:“你呢?可怕吗?”

    如烟想了想,勇敢的抬起唇瓣,在男人的脸上吻了一下,又羞得低下头去,“奴家和小姐的心思一般无二。”

    “莫说今天我们还死不掉,就是真的死了,能够得赛小姐和如烟姑娘的芳心垂怜,也不枉此生啦”甘子义轻笑着,问道:“对了,你们叫什么?不会生下来就叫赛香君、如烟吧?”

    “奴家本姓柳,名叫青青。如烟本姓赵,名叫惊羽。”

    “还是本来的名字好听,比之什么赛香君、如烟雅致清秀得多。今后就叫你们青青和惊羽好了。”

    “还提什么今后,能够过得去今天晚上再说吧。”

    三个人在车厢中各怀心事,那个把总在下面又吼叫起来:“喂,朋友你还在吗?”

    “在的,在的。你这里包围得水泻不通,我到何处去?”

    “朋友,我是真心为你思虑,若是此刻下车来,日后我还能为你在总督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免了你一番皮肉之苦,若是等到桂大人来了,怕就不是这么容易了。朋友你不可自误。”

    “你叫什么?”

    “什么?”

    “我是说,你叫什么名字?”

    罗把总楞了一下,“我叫罗炳坤。阁下问来作甚?”

    “我看你倒是有胆识的,而且言语之间并非那些粗鲁的丘八可比,可上过学、识得字吗?”

    罗炳坤有心想说,你管我?又怕激怒了里面的男子,当下答说:“这,倒是上过几天私塾,念过几本书。”

    “那怎么不另谋个出身,反而弃文从武呢?”

    “阁下这话在下不敢苟同,若是都抱着这样的心思,又有何人来保家卫国?匡扶君父?”

    “好”甘子义大声喝道:“只凭你这一句话,今天晚上你对我的种种不恭,就全数免了。”

    罗炳坤扑哧一笑:“你还有心思管我吗?还是想想阁下自己,和你身边的两位姑娘吧。”

    这边说着话,码头外面人声鼎沸,桂良连官轿也来不及乘坐,骑马到了码头,胖大的身躯连下马都困难已极,心中又怒又恨:该死的东西自己一再申明,让他们看护好库中之物,眼看着只有三天就可以移出,偏偏就有人惹下大祸若是车厢之中有个闪失,时间上绝对来不及重新布置,等到皇上登车看了,龙颜震怒,自己如何解释?该死的罗炳坤

    提起官袍的下摆,跌跌撞撞的冲进仓库,地上的铁轨纵横铺设,几乎把他绊个跟头,几步到了罗炳坤身前,还不等后者行下礼去,桂良扬手一个嘴巴:“混账东西我怎么和你说的?让你多多派人巡视,你看看,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罗炳坤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跪了下来:“都是卑职无能,请总宪大人恕过”

    “那几个狂徒呢?在哪里?”

    “就在车厢里。”

    桂良抢上几步,踮起脚尖,向里面张望,外明内暗,看不大清楚,只见三个人并肩坐在龙床上,桂良气得脸色发白,回头吩咐:“还不派人登车……”

    一句话说完,他觉得有点不对,对跪倒请罪的罗炳坤看也不看一眼,伸手拿过一支灯笼,贴在车厢的玻璃上,再一次向里面观看。

    甘子义向他呲牙一乐,桂良吓得尖叫一声,扔掉灯笼,仰面摔倒“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桂良胡乱的爬了起来,心中暗暗嘀咕,皇上怎么到这里来了?看他身边有两名女子,啊明白了。皇上定然是带着这两个女子,暗夜**来了转念一想,不对啊,便是暗夜**,何处不可去,怎么一定要到这里来呢?

    正在思考着,仓库外又是人喊马嘶,乱成一团,桂良事先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就不敢远离圣驾,“罗炳坤,你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

    罗炳坤出去,很快转了回来:“大人,有人自称是御前大臣、并神机营统带,不知道为什么,也到了这里,大约是听见消息,赶过来了。”

    果然,肃顺在前,佐齐在后,四十余名精壮的神机营卫士怀中抱着快枪,展开队形,把仓库四周全数封锁了起来,桂良上前几步,拱手问礼:“肃大人,您怎么来了?”

    “桂大人,可是有人在车厢中?”

    桂良一把抓住肃顺的手:“肃大人,我都吓得要走了真魂了隐约看见,车厢中的男子……”

    肃顺一皱眉,也不必和他隐晦了:“正是圣驾在此”

    “怎么……怎么回事啊?”

    “回头我再和你解释,和我一起请驾吧。”肃顺向佐齐点点头,几个人上前,在车厢落脚处轻打马蹄袖,跪了下来:“奴才肃顺,叩见皇上”

    柳青青和赵惊羽吓得面色大变,忘情的坐直了身子,看向中间的男子:“甘……公子……”

    甘子义叹了口气,对两个人说道:“并不是我有意欺瞒你们,只是……当初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只觉得难得有这般放浪形骸的愉悦,之后数日,更是乐此不疲,也就更加不好言明。你们,可不要怪……我啊。”

    二女呆了片刻,突然跪倒:“民女不敢。”

    “你们起来,起来。”看两女神情激荡,难以起身,甘子义一手一个,把她们拉了起来:“不论到什么时候,我总希望你们想着的是那个满口荒唐,语调难听的天津汉子,而不是大清国的皇帝。好吗?”

    柳青青苦涩的一笑:“民女记下了。日后若是甘公子再到秦淮河边的话,奴家和妹子,一定以常礼待之。”

    皇帝幽幽的叹了口气,走到车厢边,一把拉开了车门,灯光明亮处,众人早跪倒了一大片:“皇上万安”

    “都起来吧。”皇帝本来想说几句话的,为两女的奏答影响了心境,也懒得多讲:“肃顺?”

    “奴才在。”

    “起驾,朕要回园子了。”V!~!

第27节峰回路转

    第27节峰回路转

    第二天见过军机处之后,肃顺做带引大臣,将桂良和那个叫罗炳坤的把总带到了殿阁之中,行礼以毕,皇帝笑眯眯的向下看了看:“桂良,朕偶尔胡闹,惊动了你,可不要心怀不满啊。”

    “奴才怎么敢心怀怨怼?皇上……微服而行,本是为体察民情,凡此种种,正是明君本sè,奴才奉职其间,——”

    “你不用拍朕的马屁。什么体察民情?只不过是朕年少荒唐之举,在你这江宁城中重现罢了。”他转脸看向一边:“罗炳坤?”

    罗炳坤怎么也没有想到,昨天晚上自己言语之中大为不敬的对象,居然是当今天子,吓得半夜都没有睡好,听皇上叫自己的名字,赶忙碰头:“臣在臣昨夜糊涂,不辨真龙在前,言语冲撞,请皇上处置。”

    “朕金口yù言,昨天就在车中免了你的种种不恭罪过,又何来处置之理?桂良,朕看罗炳坤倒是个人才啊,既能读书识字,又能刚直不阿,便如昨天吧,在车外与朕侃侃而谈,一再拖延时间,等候你来处置,更不曾jī怒车内的歹人,以致做出什么更不可挽回的逆事来,只凭这一点,就比你、比肃顺都强”

    “臣不敢,臣微末xiǎo才。不敢比两位大人殚jīng竭虑,更不敢比拟圣上日月之辉”罗炳坤说。

    “这些话也不必提了。”皇帝笑着摇头:“桂良,昨夜车厢中一片漆黑,朕只是看见了在车中所悬挂、摆设的各种物什,具体是什么,虽看不清楚,却也能够大约的猜到——倒是让你费心了。”

    “奴才不敢,车中陈设都是奴才家中所藏的微物,并非特意价购,求皇上鉴臣愚忱,俯准赏收。”

    “到底不好意思。”

    “奴才受恩深重,难得有机会孝敬皇上。东西不好,只是一片至诚。”

    皇帝正要说话,肃顺在一边chā口道:“这可不能不赏收了不然,人家会以为皇上嫌他欠至诚。”

    “这话倒也是。既然这样,朕就领了你这番孝心。”皇帝又说:“肃顺?等回到京中,你到大内去,取十五万两银子,jiāo给桂良。”

    “皇上”桂良吓了一跳,赶忙跪了下来:“奴才孝敬皇上,怎么能还要主子的银子……主子这样说,是不让奴才活了”

    “朕知道,朕知道你的一番孝心可嘉,只是啊,你一年的俸禄才有几个子儿?家中珍藏的物什,又有哪一个不是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朕又如何能够夺人所爱?此事毋庸再议了。”

    听皇帝语气坚决,桂良不敢多说。

    让桂良和罗炳坤出去,皇帝转头问道:“肃顺,昨天你是怎么赶到仓库中的?”

    肃顺知道,皇帝是那种用心极专,一事不明圣心终究不肯放下的xìng子,故而早有准备,当下碰头答说——。

    原来,昨天在皇后驾前的一番奏答,虽然有皇帝从旁转颊,皇后没有说什么,但肃顺仍觉得面上发热,当天晚上,自己亲自领着人,到了梦中舫前的码头边,充当护驾之用。不想过了片刻,梦中舫解缆起航,眼看着越行越远,肃顺可有点发呆,他们都是在陆上,如何追赶?

    命佐齐去找船来再追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带着兵士顺着河岸一路尾随了下来,好在是为了遮人耳目,甘子义让舫中的乐nv打开窗户,yín风对唱,所以还能隐约间看到船行的轨迹,从陆上行来,比之水路要远上很多,故此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桂良也已经到了仓库中了。

    听肃顺要言不烦的说完,皇帝满意的点点头,“难为你这片忠悃shì主之心啊。”

    “奴才méng皇上捡拔之恩,为皇上效劳趋走,本是奴才的福气。”肃顺答说了几句,猛的在御座前跪倒下来,“奴才有心里话,想对皇上说,只求皇上免了奴才的死罪,奴才方敢进言。”

    “你不会又惹祸了吧?好吧,朕免了你的罪,你说吧。”

    “是奴才以为,皇上身担四海至重,深夜sī行,奴才窃窃以为不可”肃顺说:“白龙鱼服易为鱼虾所戏……”

    皇帝笑了,“你以为朕连着数日在宫外徘徊,只是要和青青xiǎo姐做静夜之欢吗?”他说:“不是的。朕这几天,从那个李慈铭、还有朱希淳的口中可是听到不少关于桂良的话呢”

    肃顺míhuò了;“奴才不懂。”

    “像青青xiǎo姐、李慈铭、朱希淳这样的人,所谈及的,虽大多是风月之事,但朕有意探详,也能够知晓一二。桂良这几年在任上做得很是不错啊商课之法,铁路工程,他从中出力甚多。嘿朕不是说你们会欺君,只不过,从这些人口中听来的,更有说服力一些呢”

    “奴才明白了圣明无过皇上,于民情民隐之中探听得一省属员的功过是非,实在是比文牍往来,更能够深入实际的方式。奴才佩服。”

    皇帝得意起来,“你这个奴才啊,就是会说话朕明知道你是在颂圣,心中也着实高兴——对了,青青xiǎo姐,你着人送回舫中了吗?”

    “奴才正要和皇上回:奴才昨夜派人将两位姑娘送回船中,今天早上,也不知道皇后是怎么知道的,派内shì把奴才找了去,让奴才派人,把两个姑娘各用一乘xiǎo轿,送进皇后的寝宫中去了。”

    “这样的事情你怎么早不和朕说?”

    “奴才糊涂只是事发之际,皇上正是和军机处商讨国事,奴才……不敢惊扰。”

    “你真糊涂”皇帝站了起来;“摆驾到皇后的宫中去。”

    昨夜闹出了那么大的一场变故,连皇后都给吵醒了,一早上起来,立刻让李莲英把肃顺找来,问清经过,让他立刻派人到那什么梦中舫去,把两个姑娘带到宫中。并且知会他,不许告诉皇上。

    小]说~就*来。肃顺领命而去,到了船上,两个姑娘自打知晓了甘子义的真正身份之后,又是jī动、又是慌luàn,更多的却是mén深如海,萧郎路人的无奈和辛酸——若说他只是一介书生的话,将来云浓雨浓,huā间月下,总还有个盼头,谁知道眼睛一眨,老母jī变鸭。那个经常口huāhuā,拿旁人肆无忌惮的取笑的男子,竟然是大清朝的皇帝?这样的冲击,让赛香君和如烟大有无所适从之感。

    二人一夜未睡,眼看着天sè正待渐亮,正想休息一下,船外人喊马嘶,为首的几个公人排闼直入,问清了名姓,拉起来就走。“这是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来人为首的正是肃顺,不过二nv心情jīdàng之下,似乎也辨认不得了,为人强行塞到轿子中,一路抬着到了瞻园,一直到下了轿子,肃顺方才对她们说道:“此番将两位姑娘请来,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种种得罪之处,还请姑娘恕罪。”

    “皇后娘娘……”

    “正是。娘娘正在寝宫等候,两位姑娘请和这位公公去吧。”

    李莲英不等几个人再多说,“两位姑娘,请和我来吧,可不敢让主子娘娘久侯。”

    赛香君和如烟大为恐慌,加以一夜没睡,脸sè更显得憔悴苍白,原本十分yànsè,现在看来也只有五六分了,一颗心砰砰luàn跳,总算李莲英好心,进到殿中之前,先嘱咐了一句:“记得给主子娘娘磕头,不叫起来,千万不要自己起来。”

    “……是,多谢……您了。”

    进到寝宫,李莲英让她们在mén口站好,自己进去复旨:“主子,两位姑娘传到了。”

    “让她们进来,我看看。”是一个很清朗的nv子的声音响起,不用问,就是大清国的皇后娘娘了。

    于是,李莲英再转出来,领着两个人进到寝宫,里面的人很多,正中间的软榻上是一个身着淡黄sè宁绸缎子衣衫的nv子,梳着极好看的燕尾头,面sè红润,生得一张和如画差不多的团团脸蛋,若是笑起来的话,一定比扳着脸好看得多,怀中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nv孩儿,正瞪着黑黝黝的眸子,向进mén来的两个人好奇的打量着。

    “看什么?还不行礼”李莲英的一句话让二nv如梦初醒,忙不迭的跪了下去:“民nv柳氏,叩见皇后娘娘”说完便一个劲的磕头,咚咚作响,不知道碰了多少下。

    皇后原当这两个nv子是怎么样的国sè,竟能mí得皇上多日闲游出宫,流连不归,如今看看,也不过中人之sè,这样一想,心中的火气倒消减了一点:“行啦,别磕头了。”

    柳青青和赵惊羽停了下来,却仍是跪着,等候问话。

    “这几天,主子每天晚上都是在你们的船上的吗?”

    “是。民nv……民nv不知道公子是皇上,言语之间大有失礼,请皇后娘娘责罚。”

    “不知者不怪。既然不知道,也就罢了。只是,主子在你的船上,都说些什么啊?”

    “都是一些玩笑之语,民nv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没什么,就捡一些说来听听。”

    是,柳青青把几天来甘子义在船上所言所行说了一遍,倒引得皇后忍俊不禁起来:“他这个人啊,就是这样的。”

    她转头看向一边坐着的兰贵妃:“妹妹,你不是有话想问吗?”

    想问的只有一句,皇上有没有招她们shì寝?以叶赫那拉氏所知的,皇帝天xìng风流,柳青青虽不算很漂亮,但娇xiǎo玲珑,肤sè白皙,更且是野huā灿烂,非比寻常,定然不肯放过,只是不好出口,沉yín了半晌方才问道:“我问你们,主子在你在船上流连多日,你有没有shì寝啊?”

    柳青青脸sè通红,赶忙摇头:“回您的话,不曾有过。”

    “额娘……”坐在母亲怀里的秀慧公主抬起头来:“什么叫shì寝啊。”

    众nv同时大羞一个个脸sè红润得有如满园的玫瑰huā盛放一般。皇后赶忙去捂nv儿的嘴巴:“别胡说给你阿玛听见了,又要打屁股哩。”

    秀慧吓了一跳,赶忙用xiǎoxiǎo手捂住屁股:“我不问了。”众nv为孩子这样童稚的表现齐声微笑起来。便在这个时候,mén口传来内shì的呼喝:“皇上驾到”

    皇后还好,兰贵妃和云贵妃却大为吃味,知道柳青青给皇后传到宫中,大约是惊扰了圣心,怕于这两个人有什么重谴,这不,急巴巴的就来了?心中不愉,脸sè就不是那么好看了,随着众人起身,到寝宫外接驾行礼:“万岁爷吉祥。”

    “都起来吧。”皇帝落了步辇,眼睛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有柳青青和如烟,可能是在寝宫中吧?当下脚步不停,径直迈了进去,果然,寝宫的殿中跪着两个nv子,头低着,看不见容貌,却一眼就认出来,正是昨夜方始分离的柳青青和赵惊羽。

    两nv跪在地上,不经传唤不敢起身,明明心中无比想抬头再见他一面,但终究不敢,“民nv,叩见皇上。”

    “你们,起来说话。”

    青青和赵惊羽终究是不懂宫中礼仪,连谢恩也不知道,自顾自的爬了起来,两双眸子眼bō流转,望着面前的男子。

    他穿了一袭便装,粉青湖皱的夹袍,紫缎套珊瑚扣的琵琶襟褂子,腰间系着一条明黄sè的腰带,头上戴一顶红绒结顶的玄sèxiǎo帽,帽檐上镶着一块长方蟠龙的碧yù,正在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人还是那个人,不过jīng神气度已经全然不同思及今天祸兮福所倚,来的路上仍自是惊恐万端,不料居然还能见到他一面,两nv心中知道,今日一见,从此萧郎成陌路,只怕只有在无尽的长夜中梦中相会了一时间眼圈一红,各自落下泪来。

    皇后几个随后跟了进来,看这三个人神情尴尬,皇后扑哧一笑:“怎么了,皇上,怎么干干站着,不说话啊?”

    皇帝难得的失了长度,经皇后提醒,赶忙说道:“啊,是皇后说的是,还不给两位姑娘搬杌子来?”

    等到两nv坐定,皇帝也恢复了过来,“连着数日,都是在姑娘的船上叨扰,今儿个就算还请一次吧。姑娘不必客气,自然的,我也不会拿一些三关、五关的来考验你们,尽管放心。”

    皇后呆了一下,皇帝平日在自己房中,偶尔也有说笑打趣之语,但有其他嫔妃在场的时候,却是从未有这样的调笑之词呢有此可见,他是真的喜欢这两个nv孩儿了。

    柳青青脸一红,低声说道:“皇上不以民nv当日所行为非,民nv感jī不尽。那等闯关之法,不过是用来骗骗xiǎo孩子的,皇上聪慧无双,又岂会为这样xiǎoxiǎo的难题困住真龙?”

    皇后在一边笑了:“皇上,请恕臣妾cào切,只是,人家姑娘的清白身子给了您,总不能就这样还让姑娘流落风尘吧?”

    “诶?”皇帝大大的愣住了:“你……你不要胡说,我……朕几时有过啦?”

    皇后失笑起来:“臣妾知道,臣妾只是和皇上说笑的。不过,”她转头望着两nv,又说道:“皇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总不好让柳姑娘和赵姑娘重回船上去吧?总得想个办法出来呢”

    “啊,你是对的,得想出个办法来,不过,也要柳姑娘和赵姑娘愿意才是啊。朕过几天就要返驾回京了,若是两位姑娘也跟从的话,日后,怕是就要远离故土了。”

    柳青青福至心灵,滑落在地,碰头答说:“民nv能得皇上,皇后青眼相加,甘愿一生服shì左右。”

    “民nv也是的。”

    帝后两个相视一笑:“那好吧,六福?”

    “奴才在。”

    “即刻到宗人府和内务府传朕的上谕,江南nv子柳青青、赵惊羽,才华品德俱佳,着即抬入旗籍,归入镶蓝旗下。”

    “喳。”

    这片刻之间皇帝已经全然回到了本来的心态,轻笑着说道,“你们两个人不通宫中的规矩,总还要认真学习领会之后,方可伺候主子。这样吧,柳姑娘就让皇后辛劳几日,赵姑娘嘛,就在朕的身边,由朕亲自调教一二吧。”

    皇后心中好笑,她和寝宫中所有的人都误会了,以为皇帝教给赵惊羽规矩是假,暗中偷香是真。皇帝也不好解释,尴尬的一笑,遮掩了过去。

第28节大学之议

    第28节大学之议

    清早起身,宫nv太监拥入寝宫,伺候皇上起chuáng更衣,大解、洗漱、用过一碗燕窝人参nǎi茶,jīng神爽利了许多:“主子,赵姑娘在mén口了。”

    “让她进来吧。”

    六福走到寝宫的mén口,向外招招手:“进来,进来。”

    赵惊羽像一只受惊的xiǎo鹿般,怯生生的进到殿中,皇帝正坐在软榻边,向她微笑着,nv孩儿下意识的一笑,却给六福呵斥了一句:“没规矩还不给万岁爷行礼?”

    赵惊羽吓了一跳,赶忙跪倒:“奴才叩见皇上。”

    “她第一天当值,有什么不懂的,你多教教她,不要总是吓唬人家。”皇帝对六福说道,“起来吧,昨天晚上睡得可好?”

    惊羽慢吞吞的爬了起来,垂手肃立在mén边:“睡得很香。哦,奴才回万岁爷话。”

    皇帝为她语无伦次的奏答逗得扑哧一笑,挥手让六福领人退了出去,“惊羽,你过来。”

    待nv孩儿向前走了几步,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还记得前一天的晚上,朕和你,还有青青姑娘在火车中说的话吗?朕希望你们心里想着、念着的,永远是那个粗鲁不文,语调难听的天津汉子甘子义。而不是大清国的皇帝。”

    赵惊羽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她不敢过于用力,闻言羞红着娇靥,点头答说:“是,奴婢记住了。”

    “今后别称奴婢了。朕给你特旨,你在朕身边没人的时候,可以称‘我’。”

    “是……”惊羽转头看看,寝室中一片静悄悄,只有自己和皇帝两个人,大着胆子双膝屈了一下:“我……记下了。”

    “这就对了嘛”皇帝依旧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说话间又换上了天津口音:“哎?你说话大点音儿,听不清楚呢”

    惊羽蓦然想起几天来他故意逗得自己和xiǎo姐娇笑连连的场景,好笑的抿起了红润的嘴chún。

    皇帝是真的喜欢赵惊羽和柳青青,柳青青不提,玲珑娇xiǎo,让人食指大动,现在在皇后宫中听用之余,由钮钴禄氏教她规矩;他把赵惊羽要过来,并不是要临幸她,只是希望身边能够有一个可以随时陪自己说说话,谈谈天的人儿在——做了近十年的皇帝,那种孤家寡人的滋味,实在不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不过现在不必和她说这些,听mén外脚步声响起:“启禀万岁爷,该叫起了。”

    皇帝长身而起,“先不和你说了。”对外面说了一句:“传吧。”

    mén帘挑起,载垣几个鱼贯而入,在御座前跪倒行礼:“臣等叩见皇上。”载垣说:“昨儿个叫起的时候,皇上说,袁甲三江苏学政差事已满,不宜留任,想带他一同回京,江苏学政的接任人选,由奴才几个议定,奴才想,前任河南学政慎毓林品学兼优,可称能员,在河南学政的任上多有功劳,可当此任。”

    “慎毓林?朕记得他是道光三十年的进士,和崇实是一榜的,是不是他啊?”

    “是。皇上圣记无错,慎毓林正是为皇上慧眼取中,科名甚高,是二甲第四名。”

    “他……似乎很是好杯中物的,是不是?”皇帝清秀的眉máo微微皱起,“江南文风汇集,天下菁英俱在其间,若是他为了一己之sī,影响到教化万民的差事,……”

    慎毓林是道光三十年庚戌科——也就是崇实大魁天下的那一科——的二甲第四名,散馆之后授职编修,担过一任河南学政,刚刚卸任不久,回到了北京。

    他的才学大有可夸耀之处,不过为人细行不谨,最是好酒,常常误事——凭他的才学,早就可以金榜有名,只是为了这天之美禄,每次入闱都喝得熏熏大醉,以致试卷违误了规定的格式,考官也是爱莫能助。

    有一次倒是没有喝醉,写作俱佳,格式也对,jiāo卷的时候,受卷官随手一翻,指着他卷中的一处问道:“这两句话,可有出典吗?”

    “这两句话出自李商隐的诗。”慎毓林说完,不假思索的反问了一句:“你没读过李义山的诗?”

    受卷官气得脸儿都绿了对他这样的狂生无可奈何,只有暗箭伤人,把他的卷子放在一边,不发誊录,考官根本看不到他的卷子,也就谈不到取录了。

    屡试不第,家境越发拮据,妻子苦劝,母亲也说,慎毓林下决心戒酒,到了道光三十年,他三十二岁的时候,方才取中。

    入仕之后,慎毓林没有了顾忌,重开酒戒,而且比之当年,犹有过之,便是在河南学政的位置上的时候,也常常为了喝酒误事——咸丰三年,倭仁奉派为河南秋闱的正主考,到了开封,眼见慎毓林长在醉乡,对这个学生怒不可遏,几乎要将他逐出mén墙,还是旁人说情,才收回成命,不过打这之后,师弟之间的感情降至冰点,连秋闱以毕,河南巡抚设宴给倭仁送行的时候,慎毓林来给老师敬酒,他都没有理睬。

    这件事皇帝也是知道的,不过他为人xìng子和缓,总觉得慎毓林书生意气,名士做派,秋闱又没有出什么大的篓子,为这样的事情处置一省学政,心中不忍,再加以崇实在一旁进言,也就没有多做处分,不过是下旨申斥一番,也就罢了。

    翁心存是道光三十年科考十八房师之一,虽不是慎毓林的座师,却也算有一段师弟情分,不能不有所辩驳,“是。皇上所说极是,臣也曾问过慎毓林,不过听他说,自知饮酒害事,故而发誓戒断。天之美禄一物,他不沾久矣。”

    “若真的是这样的话,倒也不妨事。”皇帝想了想,“廷寄,着慎毓林到上海陛见,朕先见一见他再说。”

    “喳。”

    “上一次朕召见桂良,他说八月十五,请朕移驾狮子山下的朝月楼,那里自本朝立国以来,就是省城之中玩月第一胜地,朕想,既然是第一胜地,不但城中官员知道,阖府百姓也无不以登楼赏月为第一乐事,何苦为了朕一人所好,而害得百姓无登楼之机?便驳了他的奏陈。”

    他闲闲的端起案上的**啜了一口:“此事,不但是朕不能做,尔等也万不可为一己sīyù,而伤了天下百姓佳节同乐之心。嗯?”

    “皇上圣心垂怜百姓,奴才等感佩莫名。圣人有言,见贤思齐。奴才扪心自问,不及圣德于万一,但也不敢违旨而行。”柏葰大大的捧了几句,随即话锋一转,说道:“只是,奴才有别情奏答。”

    “你想说什么?”

    “自高皇帝以来,天朝江南各省百姓,未能瞻仰天颜久矣。今日圣驾南巡,百姓感念皇上多年来推行新政,施惠于民的圣恩,不但踊跃报效,更兼着此次南行,赶到三节之一的当口,更盼望着能够在朝月楼一睹天颜。奴才这些天来,听百姓纷纷说,皇上八月十五正日子定将驾临朝月楼,届时与民同欢,共赏一轮明月。”

    他又碰了个头,继续说道:“奴才想,这是尧天舜地的大喜事,不可带有破相。愚民宵xiǎo之辈不知道皇上本是为他们着想的一番圣意,而且也不甚增吉利祥和之气。故此奴才想,……”

    他说到一半,皇帝就明白了,“嗯,你说的也不为无理,只是,临近这当口,再行布置,可还来得及吗?”

    “皇上毋庸挂念圣怀,这些桂良都是早有预备的,只待一道旨意发下去,各方铺陈起来,不过几个时辰,定可收功。”

    “也好。既然桂良有这份孝心预备着,朕就准了。”不等柏葰领衔碰头谢恩,皇帝又说:“不过,朕方才说的话,也不能不作数。传旨下去,明天狮子山下,金吾不禁。朕要与城中百姓一同赏月。”

    柏葰一愣,与城中百姓一起?到时候数百万人聚拢在山下,一旦遇警,如何cào持?转念一想,狮子山在长江边上,先安排下水师的兵舰守候在江边,无事自然是极好,一旦有事,即刻命御前shì卫护持着皇帝从楼上登船而去,也就是了。想到这里,觉得心中再无担忧,恭恭敬敬的碰了个头,这才退了出去。

    军机处的几个人出去,六福挑起mén帘进到殿中,看惊羽正要随着皇帝进暖阁,追上一步,拉了她一下,后者不知道怎么回事,站住了脚步:“陆公公?有事?”

    “你真不懂规矩你不知道吗?皇上叫起的时候,是不准旁的人在一边服shì的”

    “我……”惊羽吓坏了,昨夜和柳青青一chuáng睡下,听她说,宫中规矩最严,稍有不慎,出了岔子,立刻传慎刑司来,拉下去活活打死自己第一天当值,怎么就惹祸了?“陆公公……我,我不知道啊?”

    “六福有话进来说。”

    福答应一声,和惊羽一前一后的进到暖阁,先一步跪了下来:“主子,这个婢nv不懂事,……不懂规矩,请主子看在她初初到御前伺候差事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朕没有怪她,以后她有不懂的地方,六福,你多教教她。”

    “是,奴才记住了。”

    “去,传袁甲三进来,让肃顺也同班觐见。”

    “喳。”

    袁甲三和肃顺到了御前,行礼之后,皇帝让他们站了起来,开mén见山的对袁甲三说道:“朕这几天一直在想你的奏陈。教化万民事关天朝文运昌盛,不能不作为第一等的大事来做。所以朕想,各省成立书院一事,还是要从快的cào办起来。”

    “是。皇上圣心右文,更时刻将开启民智作为施政第一要务,臣不胜感佩。”

    “不过办书院,虽是嘉惠百姓的善举,也不能全数由朝廷拿钱出来,地方上,各省藩司也要掏一些。算是官民共办,日后管理起来,也是要循这个例……”皇帝一边说,一边心中打着腹稿,因此语速放得很慢,“就如同商课征收一样,各个省、府、道、县,凡是从中出力、出资的,日后都可以在书院挂一个名字。不过,这些人可以有从旁协助书院管理之权,也有人数不等的生员保荐入学之权,却绝对不能有伸手拿钱之权你们两个人说说,还有什么?”

    袁甲三长长地出了口气,他任职外官多年,于地方上成立一个名头的公会,便有拿着一封京中大员或者地方督抚、甚或士绅代表手书的‘八行’的亲朋故旧挂名其间,任事不做,到月领一份粮米银子。办书院官民共管,自然也有这方面的隐忧,不想皇帝最后的一句话,令他有拨云见日之感,心中真正的感佩之极,庄重的跪了下来:“皇上圣德如天,更且dòng悉jiān宄只此一途,就可以全然规避官民共管中种种流弊臣不胜景服之至”

    “你也不必高兴得太早。朕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听袁甲三情见乎辞的一番奉迎之声,皇帝的心情大好,“同文馆有个在美国负笈而归的教习,名叫容闳的,你可知道?”

    袁甲三不知道皇帝为什么问到这个,困huò的摇摇头:“这,臣不知道。”

    “奴才知道。”肃顺抢着说道。

    “朕没有问你,那个要你来多嘴?”皇帝笑骂了一句,“这个容闳啊,是从美国回来的……”把容闳的经历给袁甲三说了几句,然后他说:“咸丰三年之后,朕命曾国藩在天津演练新军,其中还特别邀请了来自美国的一个叫华尔的军士,会同办差。主要的是把他所知、所会的一些新式练军之法,传授下去。”

    袁甲三和肃顺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把话题扯到新军训练上去,只好静静地听着:“……华尔不会汉话,偏偏他所教授和指导的,又都是一些学有专攻之术,朕派了几个同文馆中结业的生员过去,也不顶什么用,最后只好把容闳派到天津,担任通译之责。”

    “等到两年之后,容闳返回京中,给朕上了一封折子。内中说了两件事,第一是派遣中华子弟,和他当年一般,远涉重洋,负笈异域,这件事给朕驳了;第二,就是在天朝成立美国所谓的大学”

    这一次袁甲三听懂了,从地上抬起头来,望着宝座上的皇帝,斟酌着字句问道:“皇上可是有采纳容闳所奏条陈之意?”

    “所以,朕才把你找来嘛”皇帝轻笑着说道:“你认为此事可行不可行?”

第29节大学之议(2)

    第29节大学之议(2)

    袁甲三想了想,此事不能冒昧,大学从未听说过,是怎么样的一个章程心里也全然无数,不过只是顾名思义,也猜出个大概,非是一般官学、民学可以比拟的,更且说,是皇上龙心所重,若是真办起来了,办得好不好先不说,只怕国子监和翰林院的那些生员,就要对自己群起而攻了。

    他考虑了一下前后利害,碰头答说:“皇上多年来念兹在兹的,自然是利于国计民生的善政良法,只是,大学之道,臣一无所知。贸然进言,恐日后生出bō折。不如容臣下去认真参详,抑或回京之后,将大学之名与承办之法与通达之士请教一二之后,再来皇上驾前回奏?”

    “也好。”皇帝也没有一天之内就想把成立大学的事情敲定下来的意思,即使是他想,也是绝对来不及的,“左右这一次朕也想把你带回京了。回去之后,和容闳好生料理清楚,嗯,实在有需要的话,朕会给总署衙mén旨意,让他们联系在京的各国公使,这是天朝文教昌明的第一件大事,集思广益嘛”

    “是。皇上庙算无遗,臣都记下了。待回京之后,定当向容大人好生请教。”

    “就这样,你跪安吧。”

    袁甲三碰头而出,皇帝双tuǐ一抬,肃顺赶忙上前,为他扒掉靴子,伺候他盘膝坐好,“主子?”

    “嗯?”

    “主子昨夜没有睡好,明天晚上还要到朝月楼赏月,不如由奴才伺候着,先合眼休息一会儿?”

    他不提起还好,这一说起来,皇帝也真觉得有点困了,强打着jīng神摇摇头,伸手从炕上的御案上拿起一本折子,随意的低头看看,鼻子中哼了几声:“嗯嗯”

    惊羽一直在寝宫中垂手肃立着,方才君臣奏答的一幕全数落在眼底心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眼前这个和大臣裁决国政,条理分明的皇帝,明明就是经常和自己斗嘴说笑的甘子义,却又似乎不是他?真奇怪,一个人的形容气度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变化呢?

    她心中不辨滋味,连皇帝的声音都没有听见,“啊?啊?怎么了?怎么了?”

    这又是犯了宫中整肃无比的规矩,六福站在mén口,快步抢了进来,顾不得喝斥她,上前探头一看,立刻明白,回身到惊羽身边,拿过一个康熙五彩的瓷壶,jiāo到她手中,又向皇帝努努嘴,示意她给拿过去。

    惊羽忙不迭的接壶在手,走到书案前,把壶中的**倒进杯中:“皇上,请用。”

    皇帝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指惊羽,问肃顺:“肃顺,你还记得她吗?”

    肃顺当然记得,笑着向nv孩儿点点头:“赵姑娘,一向可好?”

    “我很好,多谢肃大人。”

    因为用不到几日就要启驾返京,军机处早就下了廷谕,所有折奏条陈片子除有军情盗情水患急灾的直递行在,其余奏折一律转往北京留守军机大臣奕处置。所以看去宗卷堆得老高一摞,都是原来余下的没要紧公牍,有请安的,有奏报海关厘金分拨情形的,省内州县官出缺补缺调配分发……诸如此类,虽都是不急之务,府县任缺还是看得留心。

    皇帝随意的看着,大多数连朱批也用不到写,用手指在上面做个记号,就放到一边。肃顺左右看看,见皇上留自己下来似乎没有什么公务要jiāo代,就准备请辞,“主子,若是没有旁的差遣……”

    “哦,朕忘记了。前几天朕和桂良几个说过,各省都要更多的兴建粮仓,以为储粮,备将来遇有灾年,赈济之用。这件事你下去催问一下,特别是山东、河南、湖光等产粮大省,特别要多多存粮,不要怕粮价上浮,各省若是有趁机哄抬粮价的,派当地所属官员严加管束,不必手软”

    “喳。”

    “还有,”皇帝抬起脸来,看着他:“肃顺,朕的习惯你也知道,朕最恨什么你也清楚,别没事总想动什么歪心眼儿就想着伸手捞钱,这几年,你捞得还少吗?”

    肃顺颜sè大变,一打马蹄袖跪了下来:“奴才……”

    “行啦”皇帝又转开脸去,不再看他了:“事情到了朕这里,念在你多年来忠君爱父的份上,还可以容忍一二,要是给京中那些都老爷知道了,一份弹章奏上,朕是保你,还是杀你,嗯?”

    “奴才叩谢皇上天恩。奴才……奴才今后再也不敢了。”

    “这样的话你对朕说过几次了?”皇帝‘啪’的一声,合上奏折,以手抵额,“朕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吃的,用的,能huā你几个子儿?放着大把的银子在家里,长máo儿吗?还是觉得银锭闪着光,好看?”

    肃顺这一次随扈南行,沿途各省的属员都知道他是皇帝身前最得用,最得宠的大臣,借着慰劳之名,送到他府中的银票、珍玩、字画不计其数,总之一句话,他到江南来两次,落袋的银子不下三五百万两之多他不是不知道皇帝最恨这样的事情,奈何黄白之物,最是动人心魄,又没有那拒之mén外的勇气和毅力,收下一份,其他再有接踵而至的,也就逐一笑纳了。

    听皇帝又一次问起,肃顺连连碰头,语不成句:“奴才……奴才甘愿拿出所有收取的银子,充为国用。”

    “呸”皇帝恶狠狠的啐了他一口:“你个不打自招的蠢奴才”

    肃顺这才想起来,把银子拿出来,更加糟糕,有清流上章问一句:“数年来俸禄几多,何来这许多报效之银?”岂不成了自贻伊戚?可谓是极大的麻烦难怪皇帝骂自己蠢货,真是糊涂到家了。他苦着脸膝行几步,抱住了皇帝的tuǐ:“皇上,奴才料事糊涂,空贻君父之忧,皇上……您给奴才做主啊。”

    “六福,惊羽,把他从朕身边拉开”皇帝气恼的说道:“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事,你自己承担,朕可告诉你,银子,一两也不许你拿,该怎么办,你自己想主意,朕管不着”

    “皇上?”

    “你滚出去朕不想见你。”

    肃顺没奈何,碰了个头,躬身出了寝宫,给皇帝骂得满头包,回去还得想办法把这些银子处理掉,实在是伤脑筋啊

    皇帝懒得管他,把桌上的奏折放在一边,端起**啜了一口:“惊羽?”

    “啊惊羽在。”

    “你怎么了?怎么总是神不守舍的?”皇帝把**放到一边,向她招招手:“过来,到朕身边来。”

    惊羽怯生生的上前几步,袅袅婷婷的站在皇帝身前,“皇上?”

    “六福,你们下去吧。”把几个人哄出去,皇帝笑眯眯的抬眼望着她,用天津话问道,“你知道我为嘛每天晚上都要到梦中舫去吗?”

    说来也怪,只要听到他口中那难听却熟悉的天津话,惊羽总是忍不住要笑,呲牙一乐,猛的想起面前的男子是大清朝的皇帝,赶忙收敛:“奴才……”

    “嗯?”

    “哦,我不知道。”惊羽大着胆子说道:“想来,还是为见我家xiǎo姐吧?”

    “今后别叫xiǎo姐了,就叫青青姐吧。”皇帝说道:“看你家xiǎo姐是目的之一,不过也只占了其中的三成,其余的七成,却是为了见另外一个人。你猜这个人是谁?”

    惊羽心中慌luàn,脸蛋瞬间红了起来,“我……不知道。”

    “就是那个从第一次见了他,就和他斗嘴不停,心里一百个瞧不起的如烟姑娘呢”

    惊羽撩起眼帘,澄净如水的眸子在男子脸上扫过,又想起六福的训诫,阖了下来:“皇上,您……您?”

    “怎么?”

    “奴婢的心思,就如前天夜里在车中和甘公子说的那样,不论他是贫贱书生,还是万乘之君,我和我家xiǎo姐的心思,都万不会有半分改变的。”

    皇帝感从中来,用双臂一拉,让nv孩儿扑到在他的肩头:“你不变,甘某人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惊羽趴在他的肩头,声音低低的说道,“真是奇怪呢。”

    “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

    “明明知道您的皇上,奴婢要识得上下尊卑,只是啊,每一次看见您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个让人讨厌、又让人喜欢的甘公子哩”

    皇帝轻笑起来,“那,你是喜欢朕呢,还是喜欢甘子义呢?”

    “皇上是天子,奴婢不敢有半点失敬失礼之处,不过要是让我说实话的话,还是甘公子更让人喜欢。”

    “要是把这样的问题问到你家xiǎo姐,她一定会说,是朕更讨人喜欢。”皇帝扶她站好,直视着她的眸子:“也只有你啊,敢和朕说这样的实话不枉朕真心爱怜你一场”

    惊羽娇俏的一笑,蹲身万福,“愧méng皇上褒奖,奴婢不敢当呢”

    皇帝一愣,想起了这句话是自己当初第一次到船上去,是由自己向如烟说过的,如今她改动几个字,原封不动的奉还了回来,伸手在她tǐng翘的鼻尖点了一下,“朕就喜欢你这样说话。伺候朕更衣,我们到皇后那里去。”

    当下太监伺候着皇帝除掉台冠,貂皮黄面褂换了玫瑰紫套扣巴图鲁背心,戴一顶结红绒顶统青缎瓜皮帽,殿外摆下的轻步辇给他挥手斥退了:“惊羽,陪着朕走几步。”

    羽踩着huā盆底,跟在皇帝身后,大感吃力。huā盆底的结构特殊,走路的时候若是脚下加紧还好,放缓的步伐,只有中间一xiǎo块的凸起以为着力点,分外的不舒服,尤其她和赛香君都是汉人家的姑娘,生来裹足,更加难过非常,只是初初进宫,虽然知道皇帝喜欢自己,也不敢恃宠而骄,更加不懂这其中的规矩,也就不敢出言请旨。

    皇帝没有注意,绕过满园huā草繁茂之间的xiǎo径,向园子后面走去。绕殿东向后殿逶迄而来。沿道打扫的杂役和shì卫、太监见他们一前一后过来,一个个控背躬身退后垂首让道儿。后边院落隔着一带冬青树,一带粉墙中间用冬青万年青搭成一座彩坊算是宫mén,却没有横额扁联装饰,正寝两旁各一座偏殿,一漫湿冷的青砖地天井东西,各是一溜厢房,比寻常衙mén的房子也高大不出许多——这是皇后和随驾嫔妃们的住所了。

    刚刚转过彩坊,就见大公主秀慧和一个宫nv打扮的婢子正在嬉笑,“抓不到吧?你好笨”

    那个宫婢装出一副用力抓捕的态势,却总是在关键时刻失手漏足,给秀慧从容逸去,大公主孩子心xìng,不以为是对方故意在让着自己,只当是自己身形灵活,新来的这个宫nv手脚蠢笨,“快一点嘛你太慢了。真没用废……”

    “秀慧”皇帝一开始还在含笑看着,听nv儿语出不逊,忍不住拉下脸来:“你说什么呢?”

    大公主听见阿玛的声音,赶忙站住了,“阿玛万福。”

    “大公主,朕有话问你。”

    秀慧不敢怠慢,撩起裙子的下摆跪了下来:“nv儿恭聆圣训。”

    “你刚才说什么?”

    “nv儿……没说什么啊?”

    “当着朕的面,你还敢扯谎?xiǎoxiǎo年纪,口出不逊,亏你还是朕的嫡nv?朕就是这样教你对待下人的吗?不通礼教的东西”

    一番雷霆之怒,让秀慧眼圈通红,xiǎoxiǎo的孩子又不敢哭出声来,委委屈屈的低下了头:“nv儿知道错了……阿玛不要生气了吧?”

    “看看你此番随朕南行路上,惹下多少祸事嗯?”皇帝教训nv儿的声量很高,寝宫中谈天说话的皇后等人都迎了出来,看他神情难看,也不敢劝说,只得由着他大发脾气:“天浮有雨,人浮有祸xiǎoxiǎo年纪,就学得这般浮浮躁躁,……”

    他还想再说,惊羽在一边拉了他的袖口一下,向寝宫mén口努了努嘴巴,皇帝这才注意到,皇后几个也已经迎在了mén口,秀慧终究是皇后的长nv,不好不给皇后留一分体面,“这一次暂时放过你,回京之后,即刻和你大哥一样,到上书房读书,学学什么叫待下之道”

    “是,nv儿记住了。”秀慧答应一声,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皇帝余怒未息,厌恨的瞪了nv儿一眼,回头又对寝宫mén口的众nv说:“不但是大公主,今后所有的阿哥,格格,到了入学的年纪,都让他们进上书房读书,人言天家凤子龙孙,如何如何锦衣yù食,却不想,多方荣宠之下,不要说成龙成凤不得,就连最起码的凡夫俗子都懂得的礼教也全然无知了”

    皇后天下之母,主持后宫,这等皇子皇nv的入学之事是国事,也是家事,更何况今天给皇帝当面训斥的,还是自己的亲生nv儿,心中自然难过,“皇上,以往种种疏忽,都是臣妾的不是,请主子暂息雷霆,容臣妾日后多方管教,以释圣宪。”

    皇帝本来兴冲冲而来,想政事闲暇之余和皇后嫔妃说说话,不料大公主的事情凭空给他添了几分‘堵心’,想转身回去,又流于痕迹,正在一个犹豫间,惊羽上前几步,盈盈蹲身行礼:“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起来吧。”皇后心中很是为惊羽的知情识趣喜欢,虚虚的摆手,示意她站了起来,“你就是昨天那个如烟姑娘了吧?过来,让我看看。嗯……这一打扮起来,倒也是个清秀可人的xiǎo丫头呢。”

    “奴婢蒲柳之姿,难入娘娘法眼。”

    几nv絮絮叨叨说到一处,皇帝倒不好转身就走了,迈着步子进到皇后的寝宫,走到桌案边上,触目就是一愣。原来,桌上摆放着一幅《落shen车马图》。画的是洛水之滨,曹子建肃然悚立于秋叶凋零的杨柳之下,怅然仰望对面,中间隔着一泓秋水。河对岸云腾雾罩,一辆龙车,饱马怒腾,隐约间万神相随,宝幡、衣带随风飘摇。中间簇拥着落shen,云鬓妙发,风环垂苏尊贵无比。

    落shen双眉颦蹙,斜对下方曹植,似乎在轻轻谆嘱着什么。曹植却一脸茫然,双手略略平摊,似乎在嗟叹,又似乎在呼唤……画图已经很旧,纸边发黄变得有些焦脆,卷轴却是新的,画儿左下方题跋已漫患不清,上下天地押着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图章,显见是一幅极为名贵的古画。“这是哪来的画?”皇帝问道:“是谁的手笔?”

    “这是内务府大臣肃顺买的,huā了一万多银子,说是吴道子的画儿,名字都辨认不出了,说是给臣妾上寿用的,怕假了,请我寻个行家鉴别。我只觉得好,哪里辨得出来?臣妾也不懂这些,正想着皇上来了,请皇上鉴别一二呢可巧,皇上就来了。”

    皇帝心中暗骂,狗奴才,倒真会找下家儿低下头去端详了几眼,口中慢吞吞的说道:“这个肃顺啊,怕也是叫人给骗了。”说着俯下身子仔细看画,又盯着眼辨认题跋,口中说着,“吴道子善画观音神道,断不会舍长就短画这个人物山水。不过这两个字确实是‘吴道’,也真怪了不过纵使不是吴道子的真迹,点画bō磔的气势jīng神也算是大家手笔。留着吧。”

    他摇头笑了笑,“若说起本朝鉴别这等古物的行家,前朝有一个纪昀,朕这一朝有个翁同龢——他现在还在翰林院,等回銮了,朕再着他认真看看。”他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对跟在身后的惊羽促狭的一笑:“朕所会的,只是一些古籍的盗版、做旧功夫,这些嘛,就非是所长了。”

    惊羽扑哧一笑,红着脸蛋低下头去,旁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哑谜。

第30节与民同欢

    第30节与民同欢

    八月十五,早上起来,军机处、内务府随扈大臣同班到寝宫给皇上、皇后祝暇,无非都是一些普天同庆,四海升平的套词儿,这在历年之中,帝后听得多了,彼此相视一笑:“今儿个晚上,在狮子山下,与百姓一同赏月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是。臣已经和两江总督桂良等详加料理,一切均已经准备停当。”载垣有意凑趣,御前奏答说:“今年的中秋佳节,江宁府城的百姓可真真是有福了,天子与xiǎo民共贺佳节,这在我天朝,还是第一次哩”

    “你也不用nòng这些尧天舜日的佳词儿,朕前天俯准柏葰所请,也是为不要让此番南幸有丝毫破相处。你们下去之后,告诉各部值守的官员和兵士,今夜的狮子山下,怕是万头攒动,不过第一不准打骂、第二不能以武力驱赶,更加不能有任何百姓踩踏、挤伤之事。不要nòng到最后,把这普天同庆的日子,nòng得恻然不欢,都明白了吗?”

    “是,皇上时时挂念xiǎo民,信而有征,奴才等shì奉主子多年,行事之间敢不尽心?此番办差,奴才等定当谨慎xiǎo心,并将主子的一番圣意晓谕军士,让他们学会规矩,不敢胡来。”

    “你们能够有这样的心思,不但xiǎo民感jī,就是朕,也会记在心里。”说着话,皇帝摆摆手:“朕知道,你们为今晚的差事,一个个都忙的没有歇好,趁着还有时间,都下去休息一会儿吧,也免得晚上没有jīng神。”

    听皇帝语出关切,柏葰几个心中热乎乎的,君前不能冷了场面,见没有旁的要jiāo代,众人碰头而出。等到一干大臣如数退了出去,皇帝忙不迭的站了起来:“快,伺候朕更衣,热死了”

    皇后嘻的一笑:“皇上,已经进了八月,您……怎么还是这么怕热啊。”

    “不行。江宁不比京中。若是在北京,这样的天气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倒是在江宁,哎”皇帝摘下台冠,放在一边,言语中不胜烦恼的样子。

    惊羽快步上前,伺候他去了朝服,口中低声说道,“皇上如此不耐热,到了晚上,可怎么了啊?”

    “也只得咬牙忍耐了。好在现在终究已经是早过了立秋节气,晚上还略能支撑一二。”他苦笑着摇摇头:“不好办啊”

    皇后几个和他做夫妻久了,知道皇帝在没有外人在的场合下,有时候会有一点点的孩子气,看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好笑的抿起了嘴chún。

    在瞻园用过午膳,休息了片刻,冠袍带履四执事太监伺候着皇帝换上全挂子的朝服,申正时刻,乘轻步辇出瞻园,已经可以听见远近乒乒乓乓响成一片的爆竹声,到mén口换乘容帝、后同乘的yù辂大驾,由三十二名舁夫抬着,从城中而过。

    一出瞻园所在的大街口,皇帝微微一愣,道路两边一眼望不到头,跪满了江宁城的百姓,看见御前shì卫乘着高头大马出来,知道御驾就在后面,不待吩咐,海làng般伏了下去:“咸丰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惊天动地,皇帝感从中来,兴奋得脸sè一片红润,呼喝了一声:“六福?”

    六福赶忙答应,“奴才在。”

    “把yù辂仪架的车帘挑起来。”

    福答应一声,上前挑起了车帘,于是,跪在前排的百姓可以近距离的看到居于其中的皇帝和皇后了,这一下,百姓呼喝万岁之声更是压倒了一切,呼喊声撞击着秦淮河的bōlàng,似乎也要翻滚起来了。

    车架一路不停,到了城西北的狮子山下,这里更是为桂良早已经派下重兵护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提前得到旨意,意图赶在第一个,以抢到一个好位置贴近天颜的百姓隔离在外,皇帝粗略的看了看,此事天sè依然大亮,山下已经有了不少于万余百姓,跪在道旁,迎接圣驾。

    本来是该当着乘仪架直上山巅,方才请驾的,不过皇帝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吩咐一声:“朕就在此处下来,秀儿,你先上山,朕等一会儿就到。”

    “皇上?这大吉的日子,您……”

    “朕要到静海寺去看看,走走。”

    钮钴禄氏不知道静海寺是个什么所在,看他脸sè不愉,不敢多问,又知道他的脾气,言出必行,没有打折扣的余地,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这是在皇帝的行程中没有安排的,不过桂良、端华、肃顺几个都是办老了差事的,也难他们不住。端华任职御前大臣、銮仪使,吩咐一声‘护驾’带着御前shì卫先行将皇帝围拢了起来。

    “皇上?”

    皇帝的脸sè变得很yīn郁”虽然仍自带着笑向两边越发jī动的百姓挥手致意,但一眼看去,就知道那份笑容都是装出来的左右看了看,“朕想到静海寺去走走,看看。”

    良跪倒行礼:“皇上有鉴微识古之心,奴才自当景从。容奴才为皇上引路。”

    这一会儿的功夫,军机处几个人也跟了上来,问清缘由之后,柏葰一皱眉:桂良真是糊涂这样高兴的日子,到静海寺这种无端令主子心情不爽的地方干什么?也不知道拦一拦?

    静海寺坐落在狮子山下,走路非常近,桂良正要派人去寺中通传,给皇帝看见了:“桂良,你干什么?”

    “奴才想,圣驾亲临,静海寺的方丈……”

    “不必惊动出家人,朕也不是想去看他们的。带朕到华严楼一观,其他的地方,朕没有兴趣。”

    严楼就是英人罗伯特、马礼逊等人和中方耆英、伊里布等人展开会商的地方,桂良任职两江多年,这样的地方当然知道,当下不再多说,也不必做那些无谓的言辞介绍,引着皇帝径直绕电}脑~访问整*理过寺中的大雄宝殿和天王、正佛、观音等殿宇,到了华严楼前:“主子?”

    皇帝昂然而入,众人跟在后面,楼中静悄悄的,地上打扫得倒是很干净,一张比一般的八仙桌更长的紫檀桌案摆放在中间,两侧各放着四把紫檀座椅。

    皇帝绕着桌椅走了几步,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桂良、柏葰、肃顺等人鱼贯而入,站在mén口,静静地看着:“这里……朕早就想来看一看。还早过这一次南幸成议之前。”

    “到江宁之后,朕更是想着到寺中一游,终于是近乡情怯,未敢轻涉半步。柏葰,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奴才想,道光二十二年,先皇恩准天朝与英夷之国开放口岸……”

    他立刻阻止了柏葰的说话,“桂良,你是两江总督,你怎么看当年之事?”

    皇帝这样说话,自然表示心中于柏葰的奏答大为不满桂良扪心自问,也实在难以作出更合乎圣意的奏答,先一步跪了下来:“皇上,奴才以为,英夷未经教化,处事之间但以武力胁迫,种种唐突天朝之事,难以胜言。幸得先皇高瞻远瞩,德威播于域外,以言感其心,……”

    “当年耆英、伊里布几个,同英酋在这华严楼中就两国国事会商的时候,你们有谁是在场的?”

    殿阁中一片静悄悄,现在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新君登基之后,逐一提拔起来的,当年的时候,或者是部院xiǎo吏,或者是新近之资,不论资历、年龄、威望,又如何能够加入这样重大的国事中?

    皇帝左右看了看,嘿声一笑:“朕在场。”

    众人立时楞住了,道光二十二年的时候,四阿哥奕詝不过是十龄稚童,怎么说会在场呢?皇帝用手一指东向一排座椅的最左首的一个,“耆英,当时就坐在这里。中间位置是伊里布,最后一个位置是时任理藩院通译曹福正所居。”

    “可能你们会想,朕当年不过顽童,怎么会在场参与国事?只是啊,朕说的在场,并非是参与到会商之中,而是十余年以降,朕每每思及耆英几个不通外务,又深为英夷火炮之威吓破了胆子,会商之时,一味媚软,有辱国威之外念及此情,朕真恨不得早生十数年,即使和英人会商决裂,也断然不许这丧权辱国的劳什子条约能够达成,以致顺遂了英人一片虎狼之心”

    君忧臣辱,听皇帝语气大为悲愤,柏葰几个都跪了下去:“总是臣等shì主无能,上贻先皇之忧。”

    “这和你们没有关系,当年之事,还轮不到你们在今天、朕的面前来承担罪责。朕在这里和你们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们,不论到了任何时候,朕都绝对不能容忍,再有任何一次比类于《江宁条约》的条约签订——连出现——朕也绝对不允许”

    皇帝的目光在殿中的几个人身上扫过,慢吞吞的说:“朕就是‘天家”朕说的话就是规矩,尔等都记住了,顺遂了朕的心思,成全朕之令名,身家富贵,自然有朕保全;若是不肯成全,sī心中各自打着自己的xiǎo算盘,则三尺之冰,正为尔等所设”

    朝月楼上,皇后等得心急,正准备让李莲英下去探视一番,听见下面又响起山呼万岁之声,知道是皇帝观寺归来了,果然,楼梯上脚步声起,皇帝慢吞吞的走上楼来,“奴才等叩见皇上。”

    “都起来吧。”皇帝摆摆手,示意内shì、太监、宫婢站起身来,自己走到皇后近前落座:“皇上,怎么去了这许多的辰光?臣妾还想派人去看呢。”

    “看什么?有这么多人跟着,你还怕朕又换了便装,sī自闲游吗?”和皇后轻笑着开了句玩笑,皇帝回过头来:“都坐吧,今儿个是八月中秋,我和皇后与你们同楼赏月,彼此不议君臣,只谈风月。翁心存?”

    “臣在。”

    “你是江南文坛翘楚,这样的日子里,不能无诗,就由你先行口占一律吧。”

    “臣xiǎo有微才,怎敢在圣主驾前放肆,更加不敢当皇上‘江南文坛翘楚’之褒奖。”翁心存在座椅上躬身作答。

    皇帝扑哧一笑,“不让你来,难道让肃顺第一个吗?你也不必自谦了,就在此行抛砖引yù之道吧。”

    心存答应了一声,故意思忖了片刻,朗声yín诵:“秘殿崔嵬拂彩霓,曹司今在殿东西。赓歌太液翻黄鹄,从猎陈仓获碧jī。晓饮岂知金掌迥,夜yín应讶yù绳低。钧天虽许人间听,阊阖mén多梦自mí。”

    yín诵以毕,翁心存屈身奏答:“臣方才在静海寺中,听闻皇上振聋发聩圣训,心有所感。故而作此未称圆润之声,请皇上恕罪。”

    皇帝点点头,“仓促之间,钩抹添注能够有这样的颜sè,也可见朕于你的一语之评,并非是虚妄之词了。你翁家父子,果然不愧是饱读诗书之人。”说完他转头问皇后,“可听得明白吗?”

    皇后憨笑着摇摇头,“臣妾哪儿懂啊?皇上给臣妾分解几句啊?”

    “翁心存这几句诗,用的都是汉唐的典故,起始的两句是说朕的才学高不可攀,第二句的殿是在大明宫中,皇帝设宴是在麟德殿,殿西的翰林院;中间的四句除了陈仓从猎,或神物碧jī,是秦文公的故事之外,其他的都是出于汉代的建章宫,汉武帝见黄鹄于太液池而做歌,歌曰:‘黄鹄飞兮下建章”连上下一句从猎陈仓,是说他为朕身边的近人,游幸必从。”

    皇后点点头,“倒也并不是撒谎呢”说完又问,“那,下面呢?”

    “下面写他在禁中值宿,建章宫有神明台,汉武帝用之来祭仙人,台上有承lù盘,形状是仙人舒掌,捧铜杯yù杯,承接云中降落的仙帝一边说,一边笑:“其实,所谓的仙lù,不过是一些清晨所得的lù水而已,可叹刘彻,一代雄主,如此看不开生死大关,只凭这一点,他就比我朝圣祖仁皇帝差得远了”

    肃顺在一边chā话道:“皇上说的是,圣祖仁皇帝开天辟地一代圣祖,不要说汉武不能相比,就是祖龙,也要瞠乎其后依奴才看来,也只有我大清如今的咸丰皇帝陛下,能够继武前贤,超越古今所有帝王”

    “过了,过了。”皇帝大笑着摆手摇头,“朕有何德行,能够与圣祖仁皇帝他老人家相提并论?肃顺,你这话可太过了。”

    “奴才说的一点也不过。奴才shì奉主子多年,深知自皇上登基以来,圣心记挂圣君百姓,以xiǎo民疾苦为施政第一圭臬,每于地方督抚训诫之时,也是将此作为首要。凡此种种,奴才以为,诚为历朝所不能及,奴才偶尔翻阅历朝圣训,更是从未见此。故而奴才敢说,皇上才是超越前贤,我大清,不,是自祖龙以来,第一圣明之主。”

    有肃顺这样的一番话,众人哪敢不附和?一时间朝月楼上颂圣之声大起,哄得年轻的皇帝不自觉的飘飘然起来。

    虽是在朝月楼上君臣共同赏月,所进献的,全然是由内务府、御膳房伺候,各sè美食流水价送到席间,君臣谈笑晏晏,不觉时间过得飞快,肃顺回头看看外面的天sè,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一轮如洗的明月升上山巅,照得狮子山下明亮如镜,配以山脚下载歌载舞的百姓,场面一派欢腾热烈。

    就在这时,楼梯口有个身着公服打扮的汉子,探头出来,向上张望了几眼,皇帝和皇后背对着楼口,正在向下挥手,上明下暗,百姓纵使看不真切,不过只是看那一身明黄sè的衣着,天下仅此一份,便知道是皇帝和皇后夫妻两个,欢呼之声更加热烈了。

    穿公服的男子轻手轻脚的走到楼上,径直到了柏葰身旁:“大人?大人?”

    周围的声音非常嘈杂,柏葰没有听见,直到这个人没奈何的拉了他的袍服一下,才回过头来:“干什么?”

    “广东急电。”

    自咸丰四年之后,铁路、电报线路同期展开,特别是后者,经过三年余的建设,已经建成了一条从广东延伸到福建、长沙、武汉、江宁、济南、开封、天津、北京的电报体系,不过一来电报人才稀缺;二来各省督抚大员仍自是不大习惯使用这种新兴事物,更多的时候还是靠往来飞奔的驿马传递奏折,所以线路纵使有,却还没有发挥其最大的作用。

    不过这一次事关紧急,陆建瀛还是难得的使用到了电报这种手段传递消息。柏葰瞪了来人一眼,拿过电文,内容只有很短的几句话:“英人寻衅滋事、详情容后奏答。”

    柏葰深深地一皱眉,这样没有头尾的电文,该当如何处理?正在一个犹豫间,皇帝似乎觉察出了什么,回过头来:“柏葰?可是有事?”

    “皇上,陆建瀛有电文从广东呈递。”

    “拿过来。”皇帝一把接过去,低头扫了一眼,随即若有所思的把电文折叠上,放进袖口,思虑了半晌,展颜一笑:“你们看,这山下的百姓,是如何的兴奋啊?”

    提前祝中秋节快乐

    顺便说一声,佳节期间,更新会有一点húnluàn,特别是在时间上。请大家原谅。

第31节二鸦之战

    第31节二鸦之战

    陆建瀛的奏折送抵御前的时候,皇帝已经乘火车到了上海。连着两天的时间里,他似乎丝毫没有考虑电文中提及的内容,该召见地方官员就召见,该翻牌子招嫔妃shì寝就shì寝,该休息就休息,完全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即使是在临到上海车站之先,几个同车随行的军机处大员君前承旨,柏葰问起此事的时候,皇帝也只是笑着摆摆手:“此事,容等陆建瀛的折子到了之后再说。”

    柏葰不敢多问,只好等待着。八月十八日,奏折终于由折差快马送抵行在,皇帝仍旧是一副漫不经心之态,拿过奏折:《为英人蛮横无理、寻衅滋事,伏乞圣鉴事》。

    这件事的起因是在咸丰六年,也就是著名的‘亚罗号’事件,亚罗号是一艘中国商船,自厦mén开往广州,停泊黄浦。船上水手全是中国人,船主苏亚成也是香港华人。该船曾被海盗夺去。为了方便于走sī,该船曾在香港英国政fǔ领过登记证。在黄埔停靠的时候,广东水师船捕走窝藏在船上的中国海盗和数名有嫌疑的中国水手。

    不想英国驻广州领事巴夏礼却认为该船曾在香港注册,领有执照,硬说是英国船,甚至捏造说中国水师曾扯下船上英国旗,侮辱了英国,无理要求两广总督陆建瀛立即释放被捕人犯,向英国政fǔ道歉。

    陆建瀛自然不敢擅专,将此事的经过奏报到京中,与此同时,驻京的英国公使、辉格党人奥德里奇男爵亲自带领公事管的秘书、武官和通译到了总署衙mén,向中方提出抗议。认为中国地方大宪如此不顾两国jiāo往中应该依照的条约中相应的条款行事,令人遗憾。若是因为此事,引发两国关系不睦,中方要负全部的责任。

    在总署衙mén和这些夷人打jiāo道多年,奕也大为历练出来了,闻言只是点头微笑,等奥德里奇咆哮完了,笑呵呵的端茶送客,将对方请了出去,随即备轿,进宫请起。

    皇帝听他说了几句,凝神想想,所谓的亚罗号事件是二鸦的直接开端,不过如今英国在首都建有使领馆,这样的事情大可以通过外jiāo途径解决,只是,这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想来也不是巴麦尊首相希望得到的结果。故而佯装发怒,“亚罗号上的海盗和那些与之勾搭成jiān的水手,可有实据吗?”

    “是。据陆建瀛奏报,将一干人等押回府衙,由巡抚怡良问过之后,海盗与水手均供认不讳,供词中说,数年来,亚罗号倚仗着商船悬挂英国国旗,中国近海水师不得sāo扰盘查之便,往来于粤港等地,大肆走sī。证据凿凿,不容抵赖。”

    “既然这样,就毋须理他倒是英国人那个叫什么巴夏理的领事,明知道陆建瀛此番派兵督捕,是为国锄jiān,为民除害,反倒恶人先告状,意图以此挑起两国争端。着实是无耻之尤。老六,你下去之后,告诉那个奥德里奇,英国人打着什么盘算,朕心知肚明,不与之计较,不过是看在多年来两国友好,更有铁路大工承英人提供协助的这样一点面子上。若是仍执mí不悟,一意孤行,一切后果由英国人自己承担。”

    奕心中舒畅,大感解气,出来之后,立刻命已经任职总署章京的荣禄到驻京英国领事馆,把这番上谕逐一传达,荣禄也是少年顽皮,等到奥德里奇和随员出来,彼此相向而立,站好之后,用无比熟练的英文把这番话转述一遍,随即不等看到奥德里奇那一脸怒气发作开来,随意的拱拱手,转身告辞

    奥德里奇自然大怒,同时又心下窃喜,中国人的态度这样无礼,岂不是正好给了国内的首相大人以动兵解决争端的借口?看着荣禄走远,冷笑了几声:“一待我国的兵舰驶入中国的内湖,想来中国人就再也没有这副形容了吧?上帝保佑,nv王的光辉光耀世人”

    亚罗号暂时被平息了下去,英国人暗中气恼之余,开始布置。此时正是克里米亚战争进行到末期(这一场发生在欧洲的战争不是本书的重点,略去),不过胜利的天平已经大大的向英、法等国倾斜,俄国日薄西山,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到了咸丰六年的二月,《巴黎合约》签订,战争结束,英国首相巴麦尊挟大胜之后,在国内威望如日中天的余威,开始准备对远东这个不听话的中国动一番手脚了。

    早在咸丰四年,英国不但提出的‘修约’条款不成,在随后的日子里,中方全面禁烟,各省所有的鸦片烟管被封闭,再有sī下贩卖、吸食鸦片的,或关或罚,或打或辱,两年以降,没有鸦片烟瘾的,自然为这等害人之物被全面禁绝而欢呼雀跃;有吸食鸦片经历的,也只得咬牙苦忍——鸦片烟的成瘾xìng总还是xiǎo一些,有毅力,再配以yào物,还是能够戒断的。

    少了吸客,朝廷又大力打击,鸦片烟馆只得关mén,到了咸丰五年的商谈中,中方始终不改初衷,对于鸦片的运输、进口、贩卖仍自固守底线,只准以yào用的形式在国内流通,其他或贩或吸,一概不准,英国鸦片商人为此伤透了脑筋。

    到了咸丰六年,按照两国签订的合约文本中相应的规定,一切未能销售完毕的鸦片,到了年底,都要由大清政fǔ收归国有,这更是让英国鸦片商人积不相能,万万不肯接受到的事情,虽然中方答应,以每一箱鸦片烟土换一箱茶叶作为补偿,但随着咸丰初年海禁已开,中国的茶叶、瓷器在英国商人的贩运下早已经源源不断的进入本土和各海外殖民地,故此,茶叶的吸引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这等陈陈相因之下,英国鸦片商人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1856年的3月中旬,鸦片商人聚集到白金汉宫mén前示威,要求nv王陛下督请政fǔ,派兵痛剿,以为天下各国再有不遵从自由贸易者戒

    这件事在英国引起极大的反响,支持、反对的声音同样高涨。支持的一派不必说,反对的阵营中,尤其以前辉格党人,后加入保守党阵营的威廉.尤尔特.格莱斯顿议员为首,他提出的反对意见的依据是,自1851年以来,中国与英国在各方面加强合作,铁路、军工、钢铁制造等领域日渐频密,若一旦两国动武,即使可以事先撤侨,但这些在华英人的利益必然受到影响。

    第二,鸦片害人之物,在英国本土及各殖民地也是早就为政fǔ全面禁绝的,又何能以此为借口,要挟别国?

    第三,中国人在这数年之中,训练新军,卓有成效,只是驻京武官描述的,就已经可以知道,这支新军,全然不复当年第一次鸦片战争之时的孱弱之态。更不用说七年来,中国从英国人手中大量的购买、安放、调式之后已经投入使用的海防火炮,对于英国兵舰是一个极大的隐患。战争的胜败,殊难预料。

    最后一点,中国幅员辽阔,比之英国本土及所有殖民地加在一起的面积都要大。人口总数更是超过了四万万,远师攻坚,人少了怕起不到什么作用,人多了,后勤补给又会成为极大的问题。一旦给对方切断了补给线,远征军必然成为孤军,到时候,不要说是能够打胜这一仗,就是想让远征军的‘xiǎo伙子们安全回到祖国,也成了泡影首相先生,请您不要像西西弗斯那般,做着徒劳无功,而又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吧。’

    巴麦尊自然也有准备,在议院上院举行的演讲中,他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诚然,格莱斯顿议员的话没有说错,这几年来,远东那个原本野蛮而落后的国家已经开始了初步的文明进程,但和正式的文明,还有着辽阔的大西洋一般的距离“先生们,你们还不知道吧?法兰西第三帝国的一个上帝的使者,在遥远的远东宣扬主的福音的时候,竟然被野蛮而残暴的中国人杀死了”

    巴麦尊一语出口,议院上下一片哗然

    他得意的望望有些手足无措的格莱斯顿,继续说道:“是的,先生们,你们没有听错。事实就如同议院mén外明亮的阳光下每个人的影子一样的真实存在着。奥古斯特.沙普德莱纳神父在中国广西的某处,被中国政fǔ的地方官非法逮捕,不顾神父先生是受条约保护的外国侨民的事实,先遭重刑毒打,又被罚站囚笼,关到xiǎo铁笼子里,笼子挂在监牢大mén,他禁不住折磨,回到了上帝的怀抱,在这之后,他的尸体还被斩首示众。尊敬的格莱斯顿议员先生,难道您认为,这是一个有志于摆脱野蛮和愚昧,并希望进不到文明社会的种族,能够做出来的非法行径吗?”

    格莱斯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巴麦尊继续说道:“先生们,即使在今天,中国的皇帝及下面的臣工已经开始学习和接受文明社会的一切礼仪、知识和文化的时候,更多的中国人,更广袤的中国国土,都还处在如同石器时代一样的蛮荒之中,对于这样的一个国家,以及在这个国家上的人民来说,难道不应该由同为上帝子民,并且拥有着超越中国无数倍的文明程度的我们,将更先进的文化带到这一片土地上去吗?”

    “首相阁下,我希望您能够记住,中国人的淳朴和勤劳,对于文化的尊重,并不会比我们欠缺多少文明的差距,鄙人有理由相信,是可以在短时间内,通过更加温和的手段达到传播的目的的。”

    “是的,尊敬的格莱斯顿先生,请允许我引用伏尔泰先生说过话:‘我或者不同意您的观点,但是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捍卫您阐述您的观点的权力’。对于中国,我们两个人有着不同的认知,在您开来,同是上帝的子民,应该拥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力;在我看来,中国人是一群倔强的,不肯听从旁人的意见的莽夫的集合。对于这样的国家,这样的人民,我认为,只有用血与火将他狠狠地打倒,然后再和它讲道理。暴力,才是他们唯一能够听懂的语言。”

    一句话出口,议院大厅中一片大笑

    格莱斯顿自然不会为巴麦尊的几句话打消了自己所持的政见,双方在议院几次口舌争锋,任谁也说服不了谁,直到1856年的9月中旬,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访问英国,在接受英国报纸的采访的时候,被问到三月间发生在中国的法国传教士被中国地方官杀害的回应时,他说:“……中国这种野蛮而不人道的戕害外国侨民,而且是在明知道违反了中法两国签署的《中法黄埔条约》中的关于允许法国人在中国通商口岸设立天主教学这样一条款项的规定,悍然用残忍的方式将奥古斯特.沙普德莱纳先生处死,并砍下他的头颅,这是法兰西第三帝国不能容忍的野蛮行径,终有一天,法国人将会采取必要的手段,于此产生的一切后果,都要由中国政fǔ承担一切责任。”

    拿破仑三世的讲话,给本来就在英国商界积攒多时的怒火之上凭空又倒了一捧汽油,英国鸦片商人再一次举行抗议示威活动,巴麦尊借此机会,第二次在议院提出对中国动用武力的提案,这一次,他的愿望达成了。英国上院以249:203的多数票,通过了对华动武的方案。

    在这之后一年的时间里,英国国内厉兵秣马,调配军队、物资、人员、军舰。声势极大,这样的军事部署自然瞒不过驻英国的各国使领馆,其中美国方面对此极为重视,消息传回国内,总统立刻命令,将此事通传中国政fǔ。

    咸丰六年的十月二十三,美国驻华公使哈利.赫尔曼到总署衙mén,向奕做了初步的沟通,他最后说道:“敝国非常关切中英两国的友好jiāo往,更不希望中国和英国为了一些可以通过外jiāo途径解决的争端而最终诉诸武力。这对于美国在中国的利益,是非常没有好处的。”

    奕支吾了几句把美国公使打发了回去,然后自己即刻进宫请起,将哈利的话专奏皇帝。

    皇帝笑了:“老六,你知道吗?曾国藩每一次给朕上折子为部属兵员请功,排名第一的总是那个叫华尔的美国中尉。他说,‘美夷质xìng淳厚,于中国时思效顺,而与英佛并非团结之党’,今日看哈利能够有这样守望相助之心,可知其所言非虚啊。”

    “是。皇上说的极是。待日后此事安稳之后,我天朝定要有以答报的。”奕不知道皇帝打着的是什么盘算,脑子中想的都是英人即将大举入侵的事情,胡luàn说了几句,又碰头问道:“皇上,英人整军备战,不日南来,臣弟想,天朝总要有所防备才是的啊?”

    “此事啊,容朕再想想。你先下去吧。”皇帝没有给出任何的决断,大异他数年来处置政务雷厉风行的惯常态度,奕心中狐疑,又不敢多问,碰了个头,跪安而出。

    这之后的数月时间里,奕几次在御前提及,皇帝根本不理,说得多了,竟然对奕大加申斥。nòng得他也轻易不敢多说。

    不但不允许奕再提此事,连美国领事婉转的提出,希望能够居中调停,免除两国妄动刀兵的建议,也给皇帝驳了回去。

    奕又是苦恼又是难过,登基不过数年,皇帝居然将当年的宏图壮志全数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每日里和皇后等嫔妃huā前月下,卿卿我我,甜蜜得不得了,了不得。“皇上还不到三十岁,难道就这样以醇酒fù人,虚度一生吗?”

    “王爷何必忧烦,依我看来,皇上倒似乎是有意为之,示人以心无羁绊,日后定有破壁飞去之日哩。”

    “哦?佩衡这话怎么说?”

    “不提曾国藩、肃顺两个在天津、北京练兵多年,只是这些年来,朝廷huā了大银子购买来的沿海各地的海防火炮,难道只是放在那里摆样子的吗?”

    “你是说,皇上有意借英人挑衅以练兵?”

    宝鋆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个嘛,圣意如天,我又岂敢妄加穿凿?”他说,“不过,两国相争,是何等大事?不提皇上登基以来英姿勃发,锐意进取,就是昏聩如前明的武宗(也就是正德皇帝),惊闻宁王谋逆,不也是闻鼓而起,派兵痛剿的吗?又何况今上?”

    “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全然不理,只当没有这回事啊?”奕刚刚为他的一番话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糟糕起来,“英人船行海上,迅捷无比,不到四月即刻抵达外海,不行我要奏请皇上,趁这个时候调派兵力,以为防备……”

    “王爷宗室领兵,是朝廷大忌王爷万万不可自误啊”

    奕像斗败了的公jī一般,说不出话来了。

第32节二鸦之战(2)

    咸丰七年八月初八日,英法两国的联军乘坐战舰停靠在香港码头,共计三千四百名英法两国远征军,由詹姆斯?赫伯?格兰特、前加拿大总督额尔金、海军上将西马?英格丽(英)和葛罗中将、孟托班(法)。驻印度支那的舰队司令里戈中将等人的统辖下,踏上了香港的土地。来码头迎接的除了香港总督包令爵士之外,还有英国驻广州总领事巴夏理。

    休息了两天,格兰特、额尔金、葛罗几个作为远征军的统帅,在英国驻广州总领事巴夏理、法国驻广州代办科尔西的陪同下,到了广州,拜会两广总督陆建瀛。就上一年发生在广州的‘亚罗号’商船纠纷事件和发生在中国广西省内的马赖事件,提出了两国的条件,分别是:第一,中国所属省份大宪亲自到香港,向香港总督致歉;第二,中国的皇帝陛下亲笔向英国nv王陛下道歉,并保证不会出现再一次的类似事件;第三,赔偿亚罗号商船的损失,合计白银三十万两。

    至于法国人的条件,也是苛刻到令人不能忍受。广西西林县的县令张鸣凤要由中国政fǔjiāo出来,由法国人临时成立的法庭以杀人罪审判,并且保证法国传教士在中国的安全,最后,赔偿白银十万两,以作为抚恤之用。

    (真实的历史中,法国出兵参战,更多是出于政治上,而非经济上的考虑,这和法国实行的‘保教’的国策有关,这一点,大约知道一些二鸦历史的读者都有所了解,不缀。)

    这是一个稍有自尊的国家领袖也断然不会答应的条件,巴麦尊根本也不寻求能够通过和平的道路解决亚罗号争端,不过是找一个借口罢了。一旦谈判破裂,就要武力相对总要达成这一次派兵前往,威慑敌国,使鸦片贸易能够顺利恢复的最终目的,才是巴麦尊的最终愿望。

    果然,陆建瀛拍案而起,脸sè气得通红:“贵国可是欺我天朝无人邪?这样苛刻的条件,我天朝若是答应了,日后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贵国倚仗船坚炮利,悍然以武力相bī,须知,我虎mén、海口等海防前线的火炮也不是放在那里当摆设的”

    “这样说来的话,贵总督大人是不肯答应了?据我所知,这样的事情总是要通报给贵国的皇帝陛下,听候他的裁决吧?”

    “多承关照我天朝行事的规矩,不需贵国人来chā手过问。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些条件,我天朝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英国人带着满意的笑容告辞离开了,陆建瀛连夜起草奏折,将英法两国代表蛮横无理,咆哮公堂的形容一一记录下来,命折差飞报行在。在这之前,先用电报给江宁发去了一封电文。

    皇帝把奏折放在一边,低头看看下跪的众臣,“这份奏折,你们都看过了吗?”

    “是。臣等都看过了。”

    “这样看来的话,和英人一战,怕是在所难免了。”皇帝苦恼的笑了一下,从御案后面转了出来:“朕自即位以来,始终以待天朝赤子之心待四方列夷,殊不知,彼等人狼子野心,yù求不满,真正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上待百姓如子孙,百姓亦戴皇上如天帝。如今英人所行,乃是其不知礼法之明证。只要皇上一道谕旨,我天朝百姓众志成城,料想英法夷人,跳梁xiǎo丑,又何足为惧?”

    皇帝冷笑着,“英国人不是想动武吗?朕就奉陪到底柏葰,下去拟旨:朕要与英人一决雌雄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后退半步”他猛的转过身来,声调提高了起来:“另外,军机处再拟一道明谕,通传天下,各省督抚皆有守土之责,若有人敢于接敌之际,弃城而走者,先皇年间的青麟、余步云就是榜样。”

    葰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却不就走,而是又一次碰下头去:“皇上,奴才以为,国有征伐而天子在外,百姓、将士心中不安,奴才请皇上的口谕,是不是容等回京之后,再将旨意通传天下?”

    这件事是柏葰几个军机处大员的共同心思,在下面商议过多次了。御驾在外,又是水路通达的上海,一旦遇警,便是天崩地坼的大事所以,你还是要先把皇上劝回京中再说。

    皇帝一个犹豫间,翁心存越前奏答:“皇上,臣也附议。圣驾在外,天下臣民心内不安,还是请御驾即时回銮,到京之后,四海归心,再有我皇上指挥若定,则英法联军,不足为患矣。”

    “也好。”皇帝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先安排回銮事宜,等到了京中,再行颁旨。”

    事出紧急,也容不得大肆铺张扬厉,乘御舟北上,路上只在山东耽搁一天。便回到了通州。

    本来按照柏葰瞪人商议的结果,是一路不停,直达京师的,不过皇帝有旨意,没有办法,只好在山东停了一天,皇帝传旨,天津光武营统带奕山、曾国藩、江忠源;黑龙江驻防将军特登额、吉林驻防将军奕志、盛京驻防将军德崇额、察哈尔都统成郡王载锐、热河都统固山贝子中山,接旨之后即刻赴京。

    除此之外,他把山东巡抚椿寿、藩司劳崇光招到御舟上,屏退身边的内侍和宫婢,甚至连那个每日从不离身的惊羽也给他打发了出去,君臣三个在舟中密密商议了有两个时辰之多,说的什么,谁也不知道。

    等到椿寿二人跪安而出的时候,面sèyīn晴不定,神sè略有些紧张,旁人更加不敢多问。只得揣着一肚皮疑问,继续启程。

    路上无话,到了通州,改换yù辂大驾,从北京正阳mén进城,留守的军机大臣奕、孙瑞珍和以皇子监国的大阿哥载澧,并京武百官郊迎十里,在城外迎驾:“儿臣恭请皇上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从yù辂中站了出来,一摆手:“朕安。都起来吧。”

    “谢皇上。”

    皇帝招招手:“老六,到车中来,朕有话对你说。”

    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和皇上奏答,当下几步登上御驾,君臣兄弟两个进到车驾之中,皇帝好整以暇的靠在明黄软缎铺就的宝座上,看着弟弟:“老六,这一月以来,你多多辛苦了。”

    奕赶忙碰头,“臣弟不敢。皇上以国事相托,臣弟敢不尽心竭力?以保我大清福祚绵长?”

    “你啊,还是当年那个样子,心里有话,从来都藏不住。”皇帝轻笑着说道:“朕问你,你是不是对英人寇边,而朕长久以来不闻不问,更不做任何处置而心存不满?”

    奕呆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频频碰头——分明就是默认了。

    “有些话啊,在今天之前,朕不和你说,不是不相信你的为人,只不过,事关重大,朕也不好妄作决策。朕问你,在你看来,英人此番跨越大洋而来,事先可是有办法规避的吗?”

    “这……”一句话把奕问得愣住了,自上年十一月间,听闻英国国内备战的消息之后,他心里一直在想着的就是如何能够使战事化解于无形,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通过国际调停,但是具体能够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却是不能预料得到的。

    今天听皇帝问起,奕想了想,碰头答说:“臣弟想,若是美国、丹麦国肯于……”

    “你知道吗?老六,英国人不惜挑起战争,也要达到的目的,偏偏是朕不论到了任何时候都不能答应的鸦片恢复到当初在我天朝的售卖、吸食之事若是旁的事情,总能够借助以夷制夷之策,寻求解决,唯有鸦片”他摇摇头:“一旦弛禁,后患无穷啊。”

    “那,若是照皇上所说,我天朝与英夷,就一定要用武力分个高下了?”

    皇帝没有为奕语出莽撞而动怒,继续给他解释道,“你知道先皇中页之后,特别是在《江宁条约》之后,我天朝与列夷签署过多少相近或者相似的条约吗?”

    “这,容臣下去详加……”

    “不必了,朕来告诉你吧,一共有十一份这就是在广东事后,各方夷人视我天朝为鱼ròu的铁证”皇帝的面sè青虚虚的难看,他说,“这一次朕决意与英人一战,除了鸦片进口一事之外,也要让各国看看,天朝不是任人宰割、**的蛮荒国度,朕也不是酒sè荒唐,不理政务的亡国之君”

    赛尚阿是咸丰五年,和固山贝子奕山一起,被派驻到天津绿营去的,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下做出的妥协——汉人领兵,自满清立国以来,就是朝廷第一大忌讳,曾国藩和江忠源两个在天津演练新军,往来奏折无日无之,皇帝知道,新军整肃卓有成效,但越是这样,两个人也就越遭朝中宗室亲贵的嫉恨。

    后来曾国藩看看不是事,主动上了一道奏折,内中说自己‘日夜cào劳,病体难支,且目疾发作,每日眩晕,往来公文尚不可读,全靠书办诵读……’说了一番理由之后,曾国藩请求皇上,能够‘念臣年迈体衰,免去臣练兵大臣之责,另简贤能,以充军用’。

    到了咸丰五年的六月初九,皇上万寿节庆,曾国藩进京,随班祝暇之后,皇帝把他叫到了御前,“你的这份折子啊,不但是朕和你心照不宣,就是那些一天到晚干领俸禄,人事儿不做的佥壬之徒,也无不知晓缘故。”

    “皇上,非是臣有畏忌之心,只是,兵事非臣所长,还请皇上另选贤能吧?”

    “选贤能是不可能的,兵者国之大事,把这样一幅重担不jiāo给朕真正信得过的人,而且有任事之能,有终于君父之心的朝臣,难道要jiāo给那些夸夸其谈,无一策以献朕躬,只会在最后时刻,舍身以报的书生吗?”

    皇帝大声说着,随后,声音又放得低缓了一些,“不过,你的苦衷,朕也很明白。这样吧,朕让赛尚阿和奕山去。赛尚阿这个人,带兵不行,练兵还是有法的。至于奕山,他当初是绿营提督,这一次原职起复,也是戴罪立功。让他过去,给你帮帮忙。大主意还是你拿。”

    他琢磨了一会儿,心中想,曾国藩理学大家,深通君子用行舍藏之道,自己派了两个人过去,搞个不好,他以病势缠绵为由,事事拱手,好不容易取得的一点成果,在赛尚阿和奕山两个人手中,又会付诸东流了。

    因此又说道:“曾国藩,朕可要告诉你,你若是拘于情面,或者心中因为朕派赛尚阿和奕山过去,而有畏葸之念,影响、耽误了朕的练兵大计,朕可不饶你”

    “是。臣定当破除情面,不以私情为抵,将光武营的将士,训练成我天朝铁军”

    果然,皇上派了一个蒙古亲贵,一个满人统兵大员到天津去,会同曾国藩办理练兵事宜的诏旨传下,朝野之间那股针对曾国藩书生练兵,难逃兵痞之讥的声音,立刻消减了下去。

    这一次奉旨进京,曾国藩、赛尚阿几个人都知道,朝廷即将对英国用兵,而这支新练就的光武营,怕是要打头阵了。

    已经是秋风大起的时候,不便再到圆明园驻跸,御驾进城,安置妥当,皇帝在乾清宫叫大起,军机、内阁、六部九卿如数到齐,三声静殿鞭响过,皇帝升座九龙口,待臣僚跪倒,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君臣大礼之后,无声的点点头,站在一边的六福拉长了嗓子呼喝一声:“起”

    皇帝闲闲的向下望了一眼,开口说道:“朕巡幸江南,恭亲王奕、军机大臣孙瑞珍等留京理政,多方辛苦了。”

    “臣等不敢。臣蒙皇上托付至重,敢不xiǎo心办差,上慰主心?”

    “你们能够有这份心思,则上天神明定会多方庇佑。奕、孙瑞珍留守京中,功劳卓著,着各赏加一年俸禄;奕加巴图鲁嘉号,孙瑞珍赏穿黄马褂。”

    “臣等谢皇上隆恩。”

    “起来吧。”皇帝摆手,让两个人各自站到一边,笑容可掬的继续说道,“朕这一次到江宁去,当真是大开了眼界。不提铁路之迅捷方便,只是看江南文风汇聚之地,百姓丰衣足食,便可知晓,这数年来的惠民之政,件件都是落到了实处。”

    “这都是皇上圣心顾念百姓,地方督抚诚心办差之果。”

    “这句话不能算错。两江任上,前后两任总督,陆建瀛和桂良,都可称是朕的忠阃之臣,着陆建瀛加太子太保衔,赏戴三眼花翎,并准予在家乡建功德祠,以为褒奖;至于桂良嘛,更是有功于朝,着赏巴图鲁嘉号,加太子太傅衔。封二等伯。”

    对两江任上的各级官吏俱有一番封赏之后,皇帝端起案上的**啜了一口,“想来也都知道了吧?英人兵舰陈于广州黄埔外海之上,为鸦片一物进口贸易事,不惜以武力相胁迫。尔等于此事是如何思虑的?”

第33节二鸦之战(3)

    第33节二鸦之战(3)

    皇帝刚说完,班列中站着的沈淮出列跪倒:“皇上,臣有话说。”

    “你说吧。”

    “是。”沈淮碰了个头,大声说道:“自皇上登基以来,于英夷等列强之国深仁厚泽,凡远来中国者,无不待以怀柔,可谓仁至义尽矣今日英夷不思报效,反得寸进尺,意图以武力相胁迫,使鸦片这等祸国殃民之物再度输入我国,残害国人。臣以为,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不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

    皇帝笑着听他说完,低头问道:“若是一旦动武的话,你可有退敌之法?”

    “这,臣没有。请皇上恕臣愚钝。但臣以为,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天下勤王兵士纷至沓来,则英夷区区之兵,何足道哉?”

    “你说的话,不能算错。想来,若是朕问一声的话,这满朝之中,与沈淮做桴鼓之应的人,怕也是不少吧?”他的目光在群臣的脸上逐一扫过,语调略高了一点:“对英法贼寇的抵抗,自然是应有之义,只是啊,若是把全部jīng力都用到此处,也未免太高估了英、法两国。朕倒以为,只凭沿海各省数年来购置的岸防火炮,就足以达到拒敌于国mén之外的效果。曾国藩?你在天津练兵多年,你说,朕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曾国藩张口结舌,楞了半天才无奈的点点头:“是,圣上所言极是。臣在天津时,也曾多次到大沽海防前线去,据镇标滑褚琇讲,大沽海防,固若金汤。将士们也是长存报效君父之心。英人不来便罢,若是来了,也要他们有来无还”

    皇帝扬声大笑:“不枉朕一番栽培的苦心只凭这几句话,朕在这北京城中,便稳如泰山啦。”

    朝会以毕,奕处理完手中的公务,乘轿回府,他心中始终在打鼓,皇上如此志得意满,甚至是一副完全不将大战将起的争端放在心上的态度,到底是何意呢?难道英国人此番而来,真的是不需君臣烦恼的事吗?

    心中疑窦难消,用过了晚饭也懒得多做什么,早早的和福晋上休息了。睡到正香甜的时候,卧房的mén外有脚步声响起,随即而来的是敲击mén扉之声,听声音是棉宁:“王爷?王爷?”

    奕rourou眼睛,从上半支起身子,“有事?”

    “回王爷话。英国公使奥德里奇送来正式的宣战文本。咸丰七年九月十三日的零时,英……”棉宁站在mén口,正在说话,房mén大开,衣冠不整的奕穿着拖鞋出现的他眼前,“给王爷请安。”

    “文本呢?在哪里?”

    棉宁递过去,奕一把抓过,借着棉宁手中的灯笼认真观看:“奉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nv王维多利亚陛下之命,自1856年1o月6日零时起,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对大清国展开全方位的武力进攻。”

    奕只觉得头重脚轻,大大的晃了一下,棉宁一把扶住了:“王爷?”

    “来人,备轿我要即刻进宫。”

    王府的管事太监就在一旁站着,闻言赶忙上前,“王爷,宫mén已经下钥了。不如等待天明之后……”

    “hún账军国大事,如何能够等待?快快备轿,我要即刻进宫。”

    紫禁城各处,自每天的申时前后都要落锁,要到第二天的子夜时分,才逐一开启,第一个打开的,是东华mén,一j子时,先有一辆黑布帏的大车,装着两只féi猪,直奔坤宁宫屠宰烹煮,做祭神之用。

    若是临时开mén,时候怕是来不及了,奕当然知道这种从立国之初就传递下来的规矩,这时候临时叫mén已经来不及了,没有办法,只好命轿夫抬着轿子,直奔东华mén,和着那辆装féi猪的马车,进到了宫中。

    进mén落轿,步行至南三所之西的箭亭,然后进景运mén,经乾清mén向西,一直到军机处,才停下脚步,值夜的军机章京是许庚身,听见外面人声嘈杂,整衣而起,开mén出来:“王爷?怎么……这时候?”

    “皇上在养心殿?”

    “是。”

    “递牌子。”奕顾不得和他解释,吩咐军机处闻讯赶来的苏拉:“就说我有军国大事,即刻要奏报皇上。”

    “喳。”苏拉知道出了大事,一溜烟的到了养心殿,自然是中又有一番折腾,不过终于把在东暖阁休息的皇帝给吵醒了过来,“六福,什么事啊?”

    “皇上,恭亲王到了,说是有军国大事,要即刻奏报。”

    皇帝为这一句话惊得睡意全消,胡1的披着一件明黄sè夹袍从上坐了起来:“传他进来。”

    “喳。”

    很快的,奕进到暖阁,先跪下去行了礼,随即从袖口中拿出英人的宣战文书:“皇上,英国人不宣而战,真正是……太可恶了”

    “两国相争,也就谈不到什么温文尔雅了。”皇帝把文书接在手里,看看奕急得脸红耳赤的样子,微微一笑:“老六,稍安勿躁。你记住,养气的功夫,在此时就该下手了。来人,给恭王端**来。”

    奕惭愧的笑了一下,“皇上所言极是,士先器识,这器识之器,正正是在这上面方能看到真假了。”说着,把口饮净,“皇上,臣弟请旨,是不是传‘合符’大开五mén?”

    “也好。这时候怕是消息已经传遍城中了。六福,传合符,提前开宫mén。”

    合符之制,缘自明朝,共有五副,每一副有镀金牌两面,上镌‘圣旨’二字,一面是阳文,一面是yīn文;阳文一面存敬事房,yī面分别存放在乾清mén左右的景运mén、隆宗mén及东华、西华、神武三mén。遇有特别紧急的差遣或者大征伐指授进退方略,必须争取时机的时候,命敬事房出阳文合符,经五mén值班护军统领取yīn文合符比验相符,方始开mén。

    五处宫mén提前开放,是咸丰登基以来数年来都从未遇到过的,宫mén开启,远远的可以看见天街上一串串明亮得如同蜈蚣一般的灯笼由远及近,很显然的,是得到消息的朝臣夤夜而至了。

    过了半个时辰,军机大臣、御前大臣、宗室王公到养心殿见驾,六福早早命人点起了儿臂粗的蜡烛,照得殿内殿外一派明亮,皇帝仍旧是一派泰然自若的模样,升座之后,先是一摆手:“都免了吧。”

    “皇上,英人全然不顾道义,对我天朝不宣而战,奴才深恐广东前线,战事已经如火如荼了”载垣第一个奏答,他说,“请皇上降旨,奴才愿领一标,亲赴……”

    “你慌张什么?”皇帝带着笑容,稳稳的说道:“如今从广州到京中,有电报线路,前线的消息瞬间可达不过,在现在来说,最主要的不是英国人对华宣战,而是有其他的事情需要我等君臣料理清楚。奕?”

    “臣在。”

    “你即刻拟旨,驱逐在华所有英国外j官员,让他们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在今天巳时以前,全数离开北京。也免得给百姓知道了,造成一些让天朝不占理法的意外伤害。”

    “第二,翁心存,明天巳时以前,你携拟好的宣战诏书,至天坛,祭告天地,对英法两国正式宣战。”

    “第三,命总署衙mén电传司,即刻给广州报,告诉6建瀛,不要管士兵的伤亡数字,尽可能杀伤联军的有生力量,他伤亡了多少,朕十倍给他以补充”

    皇帝说一句,奕碰头答应一声,直到他全都j待清楚了,众人方才碰头而出:“哦,老六,你等一等,朕还有话和你说。”

    养心殿中,皇帝绕室蹀躞良久,回头问道:“老六,6建瀛身为两广总督,守土有责,天下观瞻,一旦事有不谐,为联军登6成功的话,你说,朕是不是要下旨,保全6建瀛一番?”

    “这,臣弟以为,广州黄埔、虎mén等地装备jīng良,士卒骁勇,更且的百战之师,这等轻易……”

    “朕当然不是说英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这些要塞,是问万一。万一要是战事失利呢?”皇帝叹了口气,是很烦恼的神sè,“6建瀛也算是皇考和朕很看重的大臣,若是提前给他下旨,朕又怕开一恶例,事后人人仿效,就更加不可收拾了。”

    “臣弟明白。皇上是怕,6建瀛有谕旨在手,战端稍有反侧,动辄弃城而走?”看皇帝面sè沉重的点点头,奕心中有数,又说:“臣弟以为,此一节是不妨事的。”

    “哦?”

    “6建瀛累受国恩,皇考及皇上更是对其多方眷顾,6建瀛但有天良,也会坚持到最后一刻。待实在势不可解的情况下……”

    “你说的都有道理,只是啊,此事,还是容朕再想想,再想想。”皇帝摆摆手,“你先去吧。”

    奕躬身而退,皇帝几步到了养心殿的mén口,抬头看看天sè,依旧的漆黑一片,正是月初时分,漫天繁星点点,夜风吹来,寒意bī人。便在此时,身后有人取来大氅,“皇上,天气冷,您披上吧?”

    听着熟悉的声音,皇帝回头一笑:“惊羽,可害怕吗?”

    “皇上不怕,”惊羽回头看看,无人在身边左右,六福几个远远的退了开去,nv子勇敢的一笑,继续说道,“奴才也不怕。”

    皇帝任由nv孩儿伸手,在自己的颈下系好了大氅的带子,举步出殿,“也不知道广州那边的战事,到底怎么样了?”

    第一声炮响传入耳中的时候,6建瀛就从上坐了起来,看看卧房中一角放着的御赐的自鸣钟,12响的最后一声刚刚打过,他还不能相信是不是真的炮声,正在疑,房mén给人一把拉开:“英国人……开炮了”

    6建瀛顾不得旁的,赶忙问道:“知道是打在哪里了吗?”

    “是……卑职不知道。”

    “hún账英国人的炮火都打过来了,你居然还不知道是哪里遭受了重创吗?”

    “距离太远,卑职也看不清楚,不过,大约是虎mén方向。”

    6建瀛经过这片刻的折冲,也逐渐冷静下来:“虎mén,自然是虎mén”他猛的一跺脚,“来人,备马……”

    “大人”总督府的亲兵卫队的队长立刻跪了下来:“您莫不是要到前线去吗?”

    “废话战端骤起,本官不到前线,你还想让我在这府城之中吗?”

    “大人,虎mén要塞固若金汤,大人去了无端牵累兵士防范,未能全心对敌不说,朝廷有钧令传来,城中官署,百姓谁来统带啊?”

    “那……”正说着话,总督府mén外脚步咚咚,“大人,大人可是英国人打来了吗?”

    “哦,是本年兄吗?快快请进来。”

    mén帘挑起,几个人鱼贯而入,为的是广东巡抚徐广缙、后面跟着的是一省藩司的柏贵,臬司邓安邦、广州将军穆克德讷。

    还不等众人行礼,6建瀛就先拦了下来,劈头问道:“本年兄,可知前敌战况如何?”

    “城外观音山刚刚派人回报,只见沙角、大角两处炮台已经燃放信炮了。”

    “这两处炮台的损失怎么样?”

    徐广缙苦笑着摇摇头:“战事初起,敌情晦暗不明,卑职也未知其详,请大人恕过。”

    6建瀛在厅中来回走了几步,用力一挥手,“不行,不能在城里等消息,穆将军?”他看向一边苦着脸,低着头的穆克德讷,“穆将军?”

    “啊,卑职在。”穆克德讷如梦初醒的答了一句。

    6建瀛心中不耻,此时无暇顾忌,径直分派:“请穆将军亲自令一标兵士,到大虎山走一趟。将夷情打探清楚,派人回奏。”

    穆克德讷无可奈何,又知道自己责份攸关,不容推搪,点头站起,向众人拱拱手,出厅而去。

    “来人?即刻命通商衙mén电传司将英人进攻的消息火往京中,等候谕旨定夺。”

第34节二鸦之战(4)

    第34节二鸦之战(4)

    虎mén要塞是从外海进入广州的第一道防线,一共有三重。第一重就是沙角、大角炮台防线,不过这两处炮台距离很远,不可能形成jiāo叉火力,故而只能算是虚应故事,更主要的作用,是在发现敌舰靠近的时候,发shè信炮,通知上游炮台守军,做好防范。

    第二重是上横档山一线,这里的重中之重的防御区域,分为东西两条水道。东面一条,依次分别为武山西侧的威远炮台(40mén),炮台以北的镇远炮台(40mén),以及横档岛东侧的横档炮台(40mén);在西水道,是横档岛西侧的永安炮台(40mén),卢湾东侧的巩固炮台(第二重mén户。再有就是大虎山东南侧的大虎炮台(32mén),形成了虎mén要塞的三重防护体系。

    后来在道光中页战事之后,朝廷针对虎mén要塞不足以抵抗英军炮火威力的情况下,又做出了一些调整;分别是:第一,在镇远、威远炮台之间,新建靖远炮台(第二,在饭箩排和上横档岛的西侧,架起两道至武山的排链,用以迟滞敌舰驶入内河之后的行驶速度。

    应该说,这样的铺陈、防备设计,使得穆克德讷所说的,‘虎mén要塞固若金汤’的话并非是虚妄之词,只可惜,这种战术上的优势,难以抵消战略上的整体颓废

    除却战备的调式、使用、一直到击发这类战术上的准备之外,在训练章程及兵员配备上,也是另有安排的。虎mén个炮台平时守兵共计590名,平均每三名兵员看护两mén火炮,每年chūn秋两次的演习时,增派协济兵670名;演习时江面另外调水师战船十艘,每一艘炮12mén,兵丁水手64人,另外再调泅水阵势兵、水中对械兵、爬桅兵,能凫深水兵等水中jiāo战兵员百余名,全体参加演习的清军共计是2028名——这样的一个数字,就是虎mén各处要塞战时编制。

    至于岸上防卫,清军的设想是,敌舰进入虎mén口端时,沙角、大角炮台施放信炮,敌舰驶入横档东水道时,以威远、靖远、镇远、横档四炮台轰击,敌舰因为排链的阻挡,必不能蓦然闯过,势必停留多时,正利于清军火炮连番轰击,而部属在横档后路的清军水师和水中作战兵丁,亦前来配合炮台作战;若敌舰驶入西横档水道,以永安、巩固两处炮台轰击,同样配以水师和水中兵丁作战;若敌舰闯过横档一线防御,继续深入,则以师船和大虎山炮台拒之。

    这是一整套完整的作战方案,在设计上不能说有什么疏漏,只不过,有两处极大的隐患,是当时的清廷上下不曾认识到的。第一就是,这种方案的实质是层层堵截,防止敌舰越过虎mén要塞,直奔广州。若是敌舰并不急于闯过,而是直接进攻炮台的话,那么这三重mén户就成为了互不相连,孤立无援的据点。

    第二,这种设计是针对道光中页中英两国冲突之后作出的,一个最窒碍的地方就是在于,忽略了敌舰进攻的数量也就是说,虎mén炮台的防御能力,仅仅是敌舰数艘而这一次,英国人第一bō进攻的主要打击目标,就是要先将虎mén要塞的这三重屏障彻底拔除掉

    开战之初,英国人早就熟知了虎mén要塞的地理位置,火炮安放角度以及兵力配备情况,10月5日的晚上9点30分,停靠在黄埔外海的四十六艘炮船同时升火起锚,同时所有兵舰均行以灯火管制,黑通通的夜sè中,像张开了口,lù出獠牙的猛兽般,逐渐推进沙角炮台。

    到了距离沙角炮台三海里远近的时候,英法联军旗舰加略普号上,西马?英格丽拿起望远镜,看看远处仍旧灯光明亮的沙角炮台,向舰桥中等待命令的汉克少校点点头:“少校先生,给博爱号发信号,可以开始了。天佑nv皇”

    “天佑nv皇”汉克少校抬手敬礼,吩咐水手以灯语通知友军,自己则转身走到指挥台前:“加略普号侧翼火炮,对准沙角炮台;海阿新号、拉恩号、逢德号、随同旗舰进行炮火压制开火”

    士兵早已经整装待战,24磅重的爆炸弹箱盖打开,粗壮的英国水手抱起一枚,装进亚姆斯特隆炮炮身,用力拉下炮闩,炮弹飞出一道弧线,重重的砸在沙角炮台的阵地上

    灯光下炮弹炸裂开来,一瞬间,就夺走了正在夜间值岗的四名清军兵士的生命清军阵营一片大luàn:“怎么了?哪里打*?”

    还不等有人回答,空中厉啸连连,越来越多的炮弹落在阵地上,“是海上打来的,是英国……”喊话的兵士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被弹片从颈项切割了开来。

    沙角炮台山下,有清军军营,守将陈连生,披着夹衣从营房中跑了出来,一把抓住一个没头苍蝇一般到处luàn跑,口中呼喝不绝的兵士,先给了他一个嘴巴:“你喊什么?”

    “啊……大人”兵士清醒了一点:“大人,英国人打过来了”

    “炮台上呢?弟兄们呢?”

    “都死了,都给英国人炸死了”

    一句话没有说完,众人只觉得身体被震动了一下:“轰”

    安置在沙角炮台上的18磅加农炮终于开火了:“是我们的炮”陈连生推开兵士,“上面还有我们的弟兄和我上去”

    带着身边的亲兵xiǎo队,并营中的兵士快步登上台阶上到沙角炮台的顶端,湿咸的寒风中,送来呛鼻的硝烟和浓烈的血腥味道,游目四望,到处都是清军士兵横七竖八的尸体,大多数人,竟是连号衣也没有来得及穿上,就在睡梦中,给英国人的炮火轰杀了。

    听着身后传来隐隐的呜咽声,陈连生回头怒斥:“哭什么?男子汉本就该马革裹尸不死在疆场,难道还要死在老娘儿们的怀中吗?”他用力全文抹了一把眼睛,“走,到炮台去”

    炮台上,剩余下来的十六名兵勇cào作二十mén火炮,根本照应不来,可以清楚的听见他们大口大口的喘息声,跟着陈连生上来的兵士各自过去,帮助同袍忙碌起来。

    一时间二十mén火炮准备停当,陈连生一声令下,炮膛口大团的火焰闪过,二十枚18磅重的炮弹凌空飞shè了才出去。片刻之后,只见海面上有两艘英**舰同时燃起了火苗:“好打得好把兵士的名字记下来,回头我亲自给他请功。”

    此时,距离沙角炮台十二里远的大角炮台,也开始了对海面上英**舰的炮击,英国人自然也不示弱,双方你来我往,杀得不亦乐乎。

    说来奇怪的是,英国的炮火似乎给中国岸防守军压制住了,轮番对shè了一阵之后,炮火逐渐变得零星下来,陈连生挥挥手,制止了兵士意图再开炮的动作:“怎么回事?似乎英国人停止炮击了?”

    众人凝神看过去,果然,海面上传来的炮火时断时续,只有远处和沙角呈犄角之势的大角炮台,仍自轰击不止。

    就在陈连生有些mō不着头脑间,一个士兵突然用手一指:“大人,您看,那里怎么有枪炮火光?”

    陈连生回头看去,大吃一惊

    英国人的作战计划分为两部分,第一,海面上的战船以炮火吸引中国守军的注意,并且把防御重点都放置在了海面上,殊不知,在暗夜掩护下,另外一支地面登陆部队,已经在最新式的蒸汽武装炮艇纳尔逊号的运送下,将1461人的地面部队运送到了炮台侧后方4公里远的穿鼻弯,完成了登陆集结。

    领队的是个上尉,名叫安格斯.盖尔,是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的老兵,百炼成钢的战场勇士。带领六十九人的突击部队迂回前进,开始攀爬第一道横向山岭。

    岭上也有中国守军,只是数量极少,装备的老式火铳,根本无法和英国登陆部队持有的米涅步枪和恩菲尔德快枪(早期制品,很少装备)相比,战斗不到半个时辰就宣告结束,同时,按照命令,构筑安放三mén山地跑的野战炮兵阵地。与此同时,另外1381名登陆作战的英、法、印度军士,在横向山岭上,以居高临下之态策应作战的野战炮兵的掩护下,向沙角炮台山窝中的清军军营展开猛烈的进攻

    陈连生大呼狡猾他也算知兵之人,很明白,英国人这样的做法无疑是使自己所辖的沙角炮台两面受敌,想来用不到多久,海面上的英军战船就会再行发炮,以为策应了而目前当务之急就是要夺回横向山岭上被英军占去的阵地。否则的话,这场仗也不必再打了

    一念至此,陈连生苦笑着从自己腰间解下腰牌,jiāo到亲兵队长手中:“王烈,拿着我的腰牌,即刻乘快马到横档炮台,把英军两面夹击,进攻沙角炮台的经过详细与马军mén说清楚……”

    “大人?那您怎么办?”

    陈连生没理他,自顾自的说着,“想来马大人定然会有决策。”

    “大人……?”王烈知道,主官已经存了杀身报国之心了:“大人,卑职伺候大人多年,甘愿与大人一同赴死”

    “呸你当此时孰轻孰重?是我一身安危还是将英军计划全数上报朝廷,请朝廷提高警觉?”陈连生目眦尽裂,大声说道:“快快下山,莫要误了大事”

    王烈泪水流了满脸都是,哭拜将军,转身下山而去。

    陈连生眼见他走远了,一把chōu出腰间的长刀:“弟兄们,英人觊觎我天朝,非止一日。今轻发虎狼,犯我海疆。我等守土有责,唯有杀身成仁,上报国恩。如今英人巧施狡诈,占据横岭主峰,我意带兵前往,将山头险要从英国人手中夺回来谁愿与我通往?”

    “标下愿意标下愿意标下愿同将军共进退……”

    陈连生虎目含泪,“好好好”

    正待说话,横向山岭上的英军野战炮火对准山窝中的清军驻防营地开始了轰击,巨大的热làng铺面而来,可以看到军营中处处火光冲天,连兵栅也被引燃了,而火光燃起,更成了山头上英军野战炮火明亮的靶子,火炮打得越发的频密了。

    陈连生顾不得多想,火光中隐约可见有联军的军士持着长枪顺山路mō了上来,长刀在空中一挥:“弟兄们,和我冲下去今日我死国存,与敌偕亡”

    沙角炮台守军共计84名,除却被英军炮火轰击致死的、留守炮台继续抵抗的之外,剩余还有不到50人,顺着山路一股脑的冲了下去,和正好迎面上来的英军陆军彼此相抵,陈连生怒吼一声,挥刀斩杀了一员,身后的弟兄们也是各自挥动大刀,和英国人hún战到了一起。

    红白相间的联军如làngcháo般涌过去,身后只留下48具中**士的尸体,连同23具英军士兵的尸体。路上再无抵抗,英军顺利沿着山路登上了沙角炮台。

    转过一道大石头,清军的炮台映入眼帘,带队的英**官脸上的笑容还不等显lù出来,就立刻消散了:面前火光处处,一片残垣断壁,在炮台的一角,半躺半坐着几个身着号衣的清军兵士,脸上带着古怪的微笑,在他们的身前,放着满地圆滚滚,如同半截橄榄一般的炮弹。有一个士兵,轻笑着骂了一句:“**母亲个先人板板呦”

    说完,他将手中的火折子扔到了炮弹中间

    距离十里地远近的大角炮台和近海之中停靠的英军战船同时目睹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幕:暗夜之中,沙角炮台上升起了一轮火红的太阳巨大的爆炸,将一切光荣与卑贱,同时化作了尘埃

    这是第二次鸦片战争中的沙角之战,中国守军以阵亡83人的代价,换来了378名联军士兵的死亡,其中少尉二人,上士六人;另有130人为飞溅的碎石、弹片击伤,失去了作战能力。是役也。

第35节二鸦之战(5)

    王烈快马加鞭,顺山路一直跑到四公里外的横档炮台,守军认得是他,开放兵栅,放他进来,引入马儒翰所在是营帐之中:“大人”

    马儒翰在横档山头看得清楚,知道沙角炮台怕是全军覆没了,这不是难过的时候,命人把王烈扶起来,赶忙问道:“王烈,到底是怎么回事?开战至今,不过两个时辰,沙角炮台怎么就丢了?”

    “大人,英人狡诈……”王烈把经过说了一遍,马儒翰认真的想了想:“来人,拿地图来”

    地图取来,马儒翰还不等看上几眼,营帐从外被人挑开,穆克德讷大步踏了进来:“大恒兄?”

    “给大人请安”

    “起来,起来。”穆克德讷摆摆手,绕到了桌案后面,低头看着地图:“现今情势若何?”

    “回大人的话,沙角炮台已然失守,守台官兵除把总陈连生的亲兵队长王烈为长官派出送信之外,全数殉国英人的损伤,卑职尚不知晓。”

    “怎么这么快就丢了炮台?”穆克德讷哼了一声:“陈连生无能、辱国”

    马儒翰一把拉住身边作势欲动的王烈,将他紧紧控制在自己身边,口中答说,“军门,非是陈连生无能,实在是英人狡诈多变,此番炮台失守,非战之罪。……”

    听他简要的把经过说了一遍,穆克德讷呆了半晌,“那,以大恒兄所见,接下来我等要如何防范呢?”

    “愚我一次,其错在你,愚我两次,其错在我。卑职想,既然有沙角炮台前车之鉴,此时若是提大角炮台,怕已经是来不及了,不如请大人下令,撤出大角炮台,保存我军……”

    “撤出守卫大角炮台的兵士?难道要把炮台拱手相让给英国人吗?”穆克德讷呆呆的望着马翰儒,“大恒老弟,你该不会是为英国人的火炮吓破了胆了吧?本官出府城之前,总督大人接到皇上从京中发来的电报,皇上口谕:不要管士兵的伤亡数字,尽可能杀伤联军的有生力量,他伤亡了多少,战后,皇上十倍给以补充”

    穆克德讷复述了一遍,又环视帐中四周站立的将佐:“马翰儒,若不是现在大战将起,正在用人之际,只凭你这一句话,我就以军法将在你斩于阵前”

    马翰儒又是惶恐,又是羞愧,单膝跪了下来:“卑职出言糊涂,请军门恕罪。”

    “既然你能够深悟己非,我也不与你多多详究。不提这些,我问你,大角炮台和这横档山一线,你打算如何布防?”

    “是,卑职以为,既然英军的陆上部队已经占领的沙角炮台,下一步定是顺陆路直扑横档山一线,卑职想,与其等待英军趁夜色而来,不如抢先出击,以晏臣湾的水师战船和雇船向英军发起逆袭。总要将英人借助水路进攻我方防线的意图打破,方能有喘息之机。”

    “也好。此事就由马大人在帐中指挥作战,本官即刻回城,将老兄的话如实禀明总督大人,并调派兵力,一同布防。”

    说完,穆克德讷也不等众人表态,胡乱的拱拱手,转身出帐,带着身边的亲卫,下山去了。

    王烈用力啐了一口:“忘八蛋什么东西?”

    马翰儒没有心情搭理王烈,当即下令:首先派一个名叫罗建功的副将,带领炮勇,水勇合计140人,赶到战斗打得正在激烈关头的大角炮台,支援作战;另外一方面,命人赶快行文总督,以英军惯使狡诈,陆上登临心腹之地为由,请总督大人招募乡勇,在武山后侧的三门水道附近,紧急搭建一座可以安放火炮80门的隐蔽炮台。

    同时,在威远炮台的南侧及上横档岛等处,紧急修建沙袋炮台,而针对英军可能故伎重演,从陆上偷袭,又在各处炮台的侧后,安排兵士巡逻,一旦遇警,提前可以得到消息。

    罗建功带着兵士一路乘船向大角炮台前进,距离越近,越可以清晰的听见猛烈爆炸的轰鸣声和明亮的闪光,连半边天都给照红了,罗建功的副手叫赵有德,是个游击,在他耳边说道,“大人,照这样看来得话,老高他们,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不必支支吾吾的。”

    “大人,卑职以为,咱们这一百三四十人,即使加入战团,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反倒和老高他们,让英国人一锅烩了倒不如放缓脚步,路上连带着观察敌情,带收拢从大角炮台撤下来的兵士……”

    罗建功琢磨了一下,似乎是意有所动的神色:“你是说,我们不到大角炮台去?那,山上的弟兄们呢?”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赵有德笑了一下:“只要留住咱们的命,日后给老高他们从英国人身上报复回来,不也就是尽到了同袍之谊了吗?”

    罗建功沉吟不语,耳边听着24磅的爆裂炮弹落在山上,炸开碎石的巨响,心中打鼓:临阵抗命,不是当耍的事情,自己身为主将,看弟兄们浴血厮杀,半路却折了回去,不但对不起袍泽,就是在这一百多名弟兄面前,怕是也说不过去吧?

    正在琢磨,远远的炮台上枪声大作,罗建功在军中多年,一听就知道,这不是清军火铳能够发出的声响,这样看来的话,大角炮台已经易手了吗?

    战斗正式打响,除了加略普号以旗舰做佯攻,吸引清军火力的注意之外,另外的几艘船,萨马兰号,都鲁壹号,格伦拜恩号、摩底士底号,也同时以船上共装载的106门大口径火炮向大角炮台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英国兵舰三轮齐射之后,大角炮台硝烟漫天,守军猛烈还击,但一来天黑不能视物,二来火炮质量虽是相差无几,但数量仅为英军的四分之一。密集的炮火覆盖下,守军的死伤相当惨烈。

    于此同时,英军放下小艇,搭载着士兵顺着炮台两岸强突登陆,从给英军炮火撕开口子的前沿阵地攻进了要塞。这一次带队进攻的,除了英国人之外,还有一些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家伙,口中呼喝着听不懂的语言,逢人就杀而这些人手中的李恩菲尔德快枪射击精准度相当高,不少守军几乎连对方到底长得是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楚,就命丧黄泉了。

    到了凌晨四点二十五分,在两处炮台总计付出763人伤亡的代价之后,英法联军拿下了沙角、大角两处炮台。统计数字迅捷无比的计算出来,送交到额尔金的手中,“怎么……这么大的伤亡?中国人呢?”

    “按照我们战前的计算,总数大约是204人。”

    “反倒是远征军的数目远远大于中国人?”额尔金讷讷的说道,似乎是在对自己说:“怎么会这样的?帝国远征军都是从……”

    “阁下,这一次伤亡数字的增大,实在是出于意想不到的因素。阵亡405名士兵中,因为中国人采取了激烈的,不惜与帝国士兵同归于尽的方式造成大规模的杀伤。至于真正在战斗中死亡的,只有28人。”

    额尔金苦笑着摇摇头,“东方的哲学,是我们永远也学不来的。”随即问道:“可有俘虏?”

    “一共有12名俘虏,不过都是伤重难支,即使俘虏了过来,怕也是坚持不过去了。”

    额尔金从船舱的休息室中站了起来:“走,到舰桥去。”

    到了舰桥,和西马.英格丽、葛罗中将商议了片刻,决定通过电报,把战斗情况和伤亡数字向身在香港的巴夏理、包令等人做了通报,随即额尔金写了一封亲笔信,找人下船,从陆路送回香港。

    在信中,额尔金坦言,这样大规模的伤亡数字,首先是帝国不能承受得起的;第二,根据帝国战前所谋划的,不能过于给身在广州的中国富商以及一些和英国保持良好合作关系的商家造成太大的困扰和惊恐情绪,因此他认为,在占据了虎门口岸的两处炮台之后,是不是足以达到向中国人展示帝国强大武装力量的目的了呢?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或者应该考虑,派人与中国人商谈下一步两国的继续动向了?

    这样的事情不是以上这几个人能够决定的,巴夏理将额尔金的意见用电报发回国内,首相巴麦尊立刻召开有外相克拉兰敦、海军大臣,陆军大臣共同参加的会议,

    海军大臣艾迪生?伊登第一个说,“亨利是个真正的绅士,有着所有身为文明人的觉悟,眼见到这样的伤亡数字,心中为帝国的好小伙子们的受到戕害感到无比的伤痛,对于亨利的这种体恤和慈善,我个人无比的认同,只是,若是说经过这一场战役,就让中国人能够认识到帝**事力量的强大,并且答应重新放开鸦片销售的禁令,我认为,还是过于乐观了。”

    陆军大臣尤金?费奇长思良久,方才开口说话:“那,艾伦,你可不要忘记,仅是这一战,小伙子们就付出了将近一千人的伤亡代价,换来的,也只有虎门要塞前的第一道防线的控制权,首相阁下,您不认为这和我们的付出和战前的预期,有着太大的差距吗?”

    巴麦尊也没有想到中国人的抵抗会这么坚决,眼见炮台不能保全,竟采取了这样惨烈的手段,如果要面对的都是这样的中国士兵的话,则25000余名远征军的总数量根本不够看偏偏以法军和印度军士的战力,远征军统帅部又不可能把前期攻坚的任务交到他们手中,只能由英军百炼之师担负起攻城拔寨的重责——这样消耗下去,如何得了?

    不过,海军大臣的话没有说错,只占据了沙角和大角炮台,是无法让中国人低下头来的,想了片刻,他摇摇头:“在英**人正式进入广州城之前,不能停下来。电令额尔金爵士,让他尽可能的保证,士兵有充沛的体力和旺盛的精神。越过剩余的两道防线,要把战火杀到中国人的内河中去,然后再允许他,适当的减少作战时的强度,并多派遣法国和印度士兵,登陆作战。”

    接到来自伦敦的电报,额尔金下令,开始按照原定的战术计划,向虎门防线继续挺进。

    有了电报这样的快捷手段,虎门要塞前发生的一幕被化作电文中的内容,逐一送抵御前,皇帝把沙角炮台上清军守兵英勇抗敌,最后主官陈连生战死,炮勇引燃剩余的弹药,与攻上炮台的数百名英军同归于尽的电文认真的看完,对奕说道:“拟旨。沙角炮台守将陈连生,英勇杀敌,为国献身,擢升总兵衔,并赐‘忠武’谥号。另外,让陆建瀛把沙角、大角两处炮台所有兵士的名字逐一呈报上来,对于这样勇于抗击外敌入侵的将士,朝廷要大大嘉赏。”

    他停了一下,又说:“沙角、大角炮台上守军奋勇抗击英军的事情,通传全国”

    “喳。”

    皇帝看看外面已经大亮的天色,“都累了一夜了,道乏吧。”

    “臣不敢。前方将士浴血奋战,臣等安敢有偷闲之想?”

    皇帝轻松的一笑,“有为国之心,也不在这一天之中。和英人的战斗,怕还是要延续一些日子,总是这样强撑着,怕是不行的。都下去吧,有急电或者有陆建瀛呈递上来的奏折,几时送到,几时递进来。”

    听皇帝温语脉脉,奕几个心中热乎乎的,他年轻力壮,还不以为苦,柏葰、载垣几个却真有点扛不住了,当下不再多说,碰头而出。

    皇帝坐在那里,好半天的时间没有动身,他心里在想,英国人所图只是为鸦片一物,故而对于广州,最后要采取的,怕也只是围而不打的策略,这里面最主要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担心造成城中百姓、商贾、军民的敌忾之心;第二个,就是多年来和英人多有往来的商人,一旦战事紧急,把个繁华的广州城杀得十室九空,与英人所谋大左

    若是不打广州城,只怕,英国人的目标就会转为瞄准内地省份,应该如何应对呢?V!~!

第36节二鸦之战(6)

    第36节二鸦之战(6)

    休整了几个时辰,英军炮舰越过已经给占领的两处炮台,向内河tǐng进。此时天色明亮,站在上横档山的山头,手持单筒望远镜,十四搜挂着米字旗的英国战舰行驶到距离下横档岛三海里的距离,放下锚链,然后对下横档岛上的炮台展开猛烈的轰炸同时派出由印度军人和法**人组成6战部队,在炮火的压制下,冒死抢攻滩涂阵地。

    横档岛分为上下两部分,东西走向,**对峙,是狮子洋入海的咽喉所在,岛上也筑有炮台(24门),不过,下横档岛的最大的缺点,就是距离本土圆于上横档岛,威远、靖远、镇远等炮台鞭长莫及,很难能够起到支应的作用——这时候,面临英军猛烈炮火的轰炸,也只能由岛上的守军自求多福了。

    下横档岛上的官兵经过一夜的整备,早已经做好的准备,面对英军的炮火,暂时无计可施,只好躲在掩体里,苦苦忍耐,一待炮火停歇,立刻钻了出来,各自进入位置,装填炮弹,予敌人以猛烈还击。

    炮战中,双方都略有损伤,同时,英军舰队分出一部分战船,开始顺着水道靠山而行,攻打武山、晏臣湾一路,特别是晏臣湾一路的英军,乒乒乓乓一阵火炮打过去,把停靠在湾中的清军水师战船以及一些雇船全数炸沉,到这时候,清军水面作战力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炸沉了水师编队,英军战船转向,会同友军,对武山炮台上的镇远、威远、靖远三处要塞展开集中轰击。这三处地方是清军最重要的防线所在,炮火精良,战士勇猛,到了上午的巳时,英军始终拿不下来,反到给清军的炮火把复仇号和伯尔汉号打得支离破碎,再无一战之力,只好靠着晏臣湾水道靠山的一面,仓皇撤离战场。

    到了中午的11点25分,马儒翰通过望远镜看到,下横档岛上,竖起了英国人的米字旗。同时,英国人在山头构筑了野战炮兵工事,对不远处的武山、卢湾两处炮台进行轰击。清军的态势岌岌可危。

    下横档岛这么容易的易手,是连英国人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只不过由于中**人的战术思想的落后,认为此处的地理位置不如上横档岛重要,又不能与相应的如武山、卢湾连成一气,故而轻视和放松了对该岛的驻防力量,终于导致了恶果。

    这还不算,过了中午时分,又有一个极坏的消息传来:英军舰船突破了西水道的阻截,永安。巩固两处炮台已经停止了抵抗了。

    自开战之初,英国人制定的战术计划中,就并不是要抢攻武山一线,而是把重点放在防御较薄弱的西水道。以威底士底号、都鲁壹号和另外十二艘轻型战舰为主,攻击西水道。

    具体的战术是这样的:威底士底号和都鲁壹号在西水道中央区域下锚,以两侧的弦炮同时轰炸两岸的永安和巩固炮台,而轻型战舰萨马兰号、先锋号、硫磺号等传则穿过西水道,在防守力量较为薄弱的西北部下锚,轰炸岛上的炮台和军营。

    到了下午的一时左右,永安、巩固两炮台再也没有了抗击的力量,这时候,停靠在岛的南侧避炮的英国兵舰开始放下艇,载着6军部队,登6作战。

    马儒翰事先也派人在岛后巡视,一旦现有警,即刻通报,不想这些人大多都是雇来的民勇,眼见气势汹汹的英国士兵端着长枪蜂拥而上,妈呀一声四散奔逃,剩下的一些胆识过人的,也根本形不成抵抗力量,或杀或擒,不到片刻之间,就被消灭一空了。

    占领永安炮台之后,英军向东展,将山中清军的军营占领之后,又次第拿下了该岛西端的横档山上炮台和横档炮台,岛上清军无处逃生,共有25o人战死,1oo余人受伤,剩下的1多人,有一大半做了英国人的俘虏,剩下的部分,仗着地理熟悉,寻间径逃下山去。

    紧接着,英国人开始进攻巩固炮台,这里更加不值一提,炮台早已经损毁,不堪再用,到了下午五时,横档山一线全线崩溃,咸丰皇帝大把的银子构筑起来的虎门防线,再也起不到御敌于国门之外的作用了。

    在这之后的数日时间里,即使有6建瀛请旨,从藩库中提出白银二十万两以为奖赏之用,征调兵勇展开逆袭,仍然不顶半点作用,粗制的火铳、挥舞的白蜡杆面对英国人射、准头都极高的米涅步枪和数量虽少,却更加先进的恩菲尔德步枪,无一例外的败下阵来,到后来,额尔金都不愿意再让英**士动手了,改为派印度兵放手前线,英法两国的士兵,回到香港,轮换休息,以备来日再战。

    双方的战事停顿了三天,在这三天中,额尔金再一次给国内电报,请求下一步的动作。巴麦尊志得意满,命令他再接再厉,一路到广州城下之后,再派人与中方接洽。

    于是,在接下来的数日中,英军的舰船势如破竹,一路连克乌涌炮台、琶洲炮台、兵锋直指广州城,距离只有四公里

    早在横档山一线失守之后,6建瀛就已经拟好的遗折,只待英军城破,就以死上报国恩,他对妻子说:“皇上登基以来,待我如手足兄弟,年节赏赍,更是无年无之。今英夷破城在即,为夫只有一死以报。”

    他的续弦的太太也是极贤惠的女子,闻言说道:“老爷归天之后,为妻绝不受辱,定将追随。”

    见妻子如此深明大义,6建瀛老泪纵横。就在夫妻两个都要以死坚守节义的关头,有人来报,说是英国远征军统帅派来的特使,要求入城,面见总宪大人,并共商两国停战事宜。

    6建瀛满心不愿意接见来人,又不能不见,换上公服,命人打开城门,让英国人的特使进来。这一次来的,也是6建瀛的熟人,正是前任英国驻广州城总领事的巴夏理。

    巴夏理从生活在中国,在签订《南京条约》的时候,还和中方当年的谈判代表耆英有过一面之缘,他说得一口相当标准的中国话,于中国的民情、吏治也是大有所知,可称是个中国通。

    他和6建瀛sīj不坏,知道6建瀛喜食雪茄烟,常有馈赠,只是今天相见,彼此都各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彼此长揖,分宾主落座,6建瀛劈头就问:“贵国行以虎狼之道,轻犯我天朝海疆,领事阁下,可有答乎?”

    巴夏理故意等通译把6建瀛的话用英文重复了一遍,这才答说:“总督阁下,很遗憾,贵我两国之间多年来的和睦关系经过这一场战役之后,遭到了极大的破坏,不过鄙人想,只要贵国皇帝能够审时度势,顺应民情,则不但兵燹之灾可免,两国恢复友好,也在可期。”

    6建瀛哼了几声,问道:“不知道贵国人所说的,审时度势,顺应民情,可有所指?”

    “正是有所指。”巴夏理浑若没有听见6建瀛话中的讥讽之意,侃侃而谈:“我国鸦片商人,在贵国通过的全面禁烟法之后,经济损失相当高昂,不过,这是贵国内政,我国不便置喙。只希望今后,贵国能够改变这样不冷静的政令布,重新允许英国鸦片商人行走各省,贩卖于途。”

    “不会只有这样一个条件吧?”

    巴夏理笑一笑,把英国提出的暂时停战条件拿了出来:沙角作为英军的寄寓之地;广州继续开港贸易;英商在沙角的税金免j;从现在起,中方停止城内外一切的炮台建设,并遣散招募而来的乡勇;6建瀛要就赔偿和开口等项做出口头保证,方可进行第二轮的谈判。作为回报,英军兵舰退到沙角一线,将内河防线,全数j还给清军。

    6建瀛苦笑起来,“领事阁下,我想您有必要知道,这样的条件是我不能擅专的,我要请示我国的皇帝陛下,方能有所决断。”

    “那,公文往来,需要几日?”

    “总要一月为期。”

    巴夏理笑了:“总督大人,广州城内所有的电传司,可以将千里之外的消息瞬间送抵贵国都皇帝陛下的御前,怎么要一月之期?”

    6建瀛给人当面拆穿了谎话,脸色一红,“即便用不到一月,总也要以三天为限吧?”

    “那好,就定三天,三天之后,我再到府衙来拜会总督大人。”巴夏理得意洋洋的拱手告辞。这边,6建瀛让人把文牍整理一番,报到了北京。

    前后不到十二天的功夫,广州城一切的防卫工事在英国人的巨炮面前全数败下阵来,令奕又惊又怒,把电报拿在手里看了看,“6立夫实在无能不要说广州这么大的府城,就是一个镇,让英国人来打、来攻的话,也会坚持得比他长吧?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英国人提出的条件,……”

    他进门就吼,旁人的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听他说话,似乎是广州城战事又有反复了。拿过电文看看,柏葰也是一皱眉:“这样的条件,皇上看了之后定然会圣心动怒,6立夫居然就原封不动的上呈了?”

    说完,j给众人传阅了一番,翁心存看过,同样是寿眉深锁,“皇上不知道要生多大的气呢”

    “说旁的也没有用。递牌子请起吧。”

    军机处的苏拉推门而出,迎面撞到一个人的怀里,来者一个嘴巴:“狗奴才,走路不带眼睛吗?”

    柏葰几个回头看去,肃顺在前,皇帝和六福在后,举步进了军机处。众人赶忙跪倒请安行礼,皇帝脸色和煦的一笑:“都起来吧。朕在宫内无事,就到这里来了。起来吧,起来吧。”

    奕亲自搬来椅子,容皇帝坐下,六福站在身边,其他几个,雁翅型排列在两侧:“朕刚才在门口听老六说,6建瀛又有电文来了?”

    “是。”奕把袖口中放着的电文取出来,恭恭敬敬的向上呈递,六福接过,转呈皇帝,后者拿过来,认真的看了看:“哦?这样说来的话,广州之战,是我们打输了?”

    “臣以为,现在就论及输赢二字,为时尚早。广州城中已经招募了六万余名乡勇,只待皇上一声令下,这些人都是以一当十,以一当百的勇士,英夷跳梁丑,不足惧也。”

    皇帝没有说话,低头继续看电文,似乎倒是还有什么内中涵义,不曾清楚一般。旁的人以为圣心大怒,作就在其时,一个个更是连呼吸都放得平缓了许多,生恐jī怒了皇上。

    皇帝确实很生气,倒不是对6建瀛,也不是对广州城的失败,而是针对英国人。简直hún账居然有这样虎头蛇尾的民族?只是打到广州城下,就不准备再打了?一群窝囊废

    众人在一边站跪着,也不敢抬头,只听他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皇上?”

    “哦。”皇帝收拢精神,抬起头来,把电文放到一边的几案上,轻笑着说道:“老六,战端骤起,有很多事晦暗不明,朕不得闲,你们也是忙得不可开j,现在广州战事稍缓,朕倒要问问你,你以为,若是天朝与之谈和如何;若是不肯与之谈和,又当如何?”

    “是。臣弟以为,英人得陇望蜀,狼子野心不可或减,若是此番答应彼邦的条件,日后正式会商之际,肯定又会生出事来。届时,天朝准是不准?故而,臣弟以为,谈和之举,断不可行。”

    柏葰心中大急军机处会商国政,辅佐君父,是成立之初就定下来的规程,如今奕不与自己一干人商量,就贸然以jī进之词上奏……?现在广州城下,英军火力齐备,一旦开炮攻城,则阖府百姓,无遗类矣

    哎呦,恭亲王旁的都好,只是这心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坏习惯,可真是为政的大忌啊

    他一个劲的坐立不安,皇帝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故意不理他,转头问翁心存,“翁心存,老六的话你也听见了,你怎么说?”

    好在翁心存也是老成谋国之人,不像奕那般的血气方刚,闻言答奏,“臣以为,为广州城中百姓着想,皇上降恩,准许6建瀛与英人展开初步磋商才是的。”

    “柏葰翁心存的话,也是你想说的,是不是?”

    皇帝突然而至的一句话,让柏葰吓了一跳,赶忙点头:“圣明无过皇上。广州城中,百万黎庶,都是天朝百姓,皇上当为这些人留一线生机啊。否则,英人恼怒,以百姓泄愤,臣恐……覆巢之下,再无完卵。”

    皇帝饶有兴致的左右望了望,带着很奇怪的微笑,“此事嘛,先不必提,朕问你们,可知道先皇当年,为英人bī迫,签署《南京条约》之前时,战事进展如何?”

    这一段历史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只是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问起,于是柏葰几个轮番奏答,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先皇不忍百姓遭战火bo及,天心降恩旨予英人,方有《江宁条约》签署,两国相约罢兵,共谋友好。”

    “那么,你们可计算过,伤亡于英人手中的百姓,数目是多少?”

    “这,臣不知道,臣曾翻阅前朝各省奏报,百姓流离失所者甚重,而亡故者,似乎很少。”

    皇帝点点头,说道,“朕早就说过,英国人所图谋者,并非是你们,以及天朝上下以为的‘宣威海檄’,而是经济利益自开战至今,十几天的功夫里,来自英国伦敦、印度孟买的鸦片商人自然为日后可能重新打开的天朝市场而欢呼雀跃,而那些贩卖丝绸、茶叶、天之美禄等物的正当商人呢?他们每天的损失,都是上万两银子上下。可以说,战事拖得越久,于英国人就越加的不利。”

    “至于你们担心的广州城中的百姓,朕可以断言,这些人全然无虞不但是广州城,沿海各省,如舟山、乍浦、镇海、定海、厦门、上海这些城市,英国人或者会开炮震慑一番,于城中的百姓,也是全然无碍的。”

    “皇上之意是不是说,英国人担心战事一旦停止,以上数城若是遭遇浩劫的话,百姓离乡他投,日后再无人与之做商贸往来?”

    “说得对”皇帝大力一拍几案,不加丝毫掩饰的望着奕,神情一片嘉许:“你能够见识到这一层,今后对英……不,对列夷j往之间,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奕笑得见眉不见眼,躬身行礼:“臣弟愧门g皇上褒奖,这都是皇上训导有法,臣弟才有这一愚之得。”

    皇帝满意的一笑,继续说道:“沿海府城是这般情势,天朝内地之地呢?老六,你又有什么想法吗?”

    “臣弟以为,也可以不变应万变。只要英人……”

    “这一次就错了。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在不同的地域,总要行以不同之法才是的。”

    “是,臣糊涂,请皇上天语教诲。”

    “英国人的算盘打得极好,以为只凭广州一战,就可使我天朝上下畏惧其兵力强壮之威,涴低头,任由他们开出条件来,朕只有俯准的份儿?嘿嘿朕偏偏不叫他们如愿反倒要让战事顺延下去,让天朝这块硬骨头卡在英国人的喉咙里,吞不下又吐不出,活活憋死这群hún账”

    这还是奕等人第一次听皇帝语出粗俗,楞了一下,齐声轻笑起来:“皇上说的极是,正是要活活憋死他们。”

    皇帝缓缓站了起来,负手身后,走了几步,“这还不算,一旦英军进入我天朝腹心之地,朕要让他们再也见不到故乡的日出——最起码,在英国人彻底全面投降之前,再也不能见到”

    说到这里,他猛的站住脚步,回身说道:“奕,拟旨,电传6建瀛……”

第37节二鸦之战(7)

    第37节二鸦之战(7)

    看到从京中发来,由陆建瀛转jiāo给英国方面的停战谕旨,巴夏理、额尔金等人几乎气炸了xiōng膛中国人难道疯癫了吗?还是彼此胜负之势依然颠倒?这样的条件,在自己作为胜利的一方都不好出口的情况下,居然由中国人先提出来了?

    条件一共只有两条,第一,英法远征军从统帅额尔金以下,全军为大角、沙角、横档岛各海防前线牺牲的中国将士举哀;第二,英**队全数退出中国内河、领海。

    达成这两个条件之后,中方将原则上允许英国人登岸,和中方派遣至广州的钦差大臣,做正式的磋商。英国方面若是不能答应的话,则日后两国之间再有任何因此而产生的争端,大清国将不负任何责任。

    英国政fǔ上下为中国人这样荒唐的一番文字nòng得一片哗然,连政fǔ中难得的温和派也被jī怒了,其中尤其以保守党领袖爱德华.杰弗里.史密斯.斯坦利的声调最为高昂:“中国人如此野蛮荒唐,不懂国际jiāo往中彼此尊重的重要xìng?他们不是想要死亡吗?英国人就给他们死亡”

    虽然这样的声音甚嚣尘上,却也仍有格莱斯顿议员提出建议:“即使最终以死亡给我们带来荣耀,也于大英帝国没有丝毫的实际利益,所以,我认为,应该放弃那些周边的沿海城市,直接攻入中国的首都,最起码,也要将兵力部署在北方沿线,bī迫中国人低下头颅,在我们认可的协议书上,签上他们的名字。只有这样,帝国的远征军才能赶在圣诞节前,回到远离祖国的英属殖民地,度过他们的节日。”

    这一次,巴麦尊首相果断的采纳了议员提出的决议,并且发报给额尔金,要求他放弃在东南沿海与清廷的对抗,从海路北上,寻找适当的地点登陆,并且进攻中国的首都城市。

    自打接获中方提出的两点条件之后,额尔金就知道,战争不会如自己想象般那么快的停歇下来,但他也没有想到,首相的决议居然是要放弃已经取得的战果,转路北上,寻找战机与清军在陆上做对抗?这两万余名远征军的将士,一旦进入中国的腹心地带,便等于是舍己所长了

    虽然心里有这样的担忧,额尔金倒也并不惧怕,十五年前,英**队长驱直入,一直杀到长江边上,还不等越过长江防线,中国人不就乖乖的听话了吗?这一次,倒要看看,古老的东方人能够有多大的勇气,敢于对抗大英帝国杀至首都城下的赫赫军威?

    他不怕,不代表海军方面也同样没有任何的担心,眼见已经进入冬季,中国北方各地,一片冰寒,船行窒碍不提,更会容易陷在内河,成为清军的活靶子。一旦有失,不是开玩笑的

    等到在加略普上会同海陆两方面的各级统帅在一起商议的时候,英国海军中将西马.英格丽和法国海军统帅里戈中将当即表示了反对意见:“深陷中国内陆,一旦为冰雪阻隔,我们这支光荣的部队,就成了岸上清军设计的靶子,所以,鄙人和博伊尔先生都认为,这时候进攻中国的北地,不是一个jīng明的军事家应该做出的选择。”

    额尔金身为联军英国一方的统帅,与格兰特勋爵早已经有过磋商,也考虑到海军可能会有这样的问题,当即问道,“那,若是在中国的南方,寻找一处常年不冻港登陆呢?”

    这样的选择自然是海军愿意看到的,但却引起了陆军的不满。他们的意见也非常有针对xìng:中国的幅员极为宽广,从南到北,数万里之遥,到处都是形容不同的中国人,谁知道他们会在旁边、在暗中搞出什么坏主意来?即便不从中捣鬼,只是坚壁清野,联军数万将士补给不足,三两天的时间,就会完全丧失战斗力

    两方面说的都有道理,在会议室吵得一塌糊涂,最后额尔金、格兰特和葛罗中将、孟托班商议了一下,既然左右不能决,不如把两种意见同时报请政fǔ,请更高一层的政治家去伤脑筋吧。

    于是用电报将意见传送回国,巴麦尊也觉得很为难,如今的情势很清楚,只能顾全一方——两全其美的办法并不是没有,不过那要等到来年,chūn暖huā开,冰河解冻的时候了。如此长久的时日拖延下来,怎么等得起?

    消息传回国内,巴麦尊也大感为难,若说这样没有取得半点效果,就婉然退去,国人如何想暂时不必去管,下院的那五百余名议员的斥责之声,反对党的纠劾实在难以抵挡——十数百万计的英镑军费huā出去,不但不能取得效果,反而还要继续追加军费,以待来年?换了自己是对方的位置上,也会以此大兴问罪之师吧?

    想到这里,他决定,不能让战事这样无休止的拖延下去,和内阁商议之后决定,命令联军即刻北上,寻找合适地点登陆作战。

    命令传回,额尔金、格兰特几个没有办法,只得再次召开战前会议,把远征军舰队双方总指挥分别请到,共同商讨登陆作战的计划。第一个要确定下来的,就是舰队在何处登陆的具体问题。

    首选自然是天津,不过西马.英格丽和里戈中将都不同意:“天津所有的大沽口炮台,工事极其坚固,而且作为距离中国首都最近的海防前线,那里的火炮配置和人员训练,在中国都是首屈一指的,若要直接进攻,难度太大,伤亡的数字,恐怕是我们不能接受的。”

    “那么,中将阁下认为呢?”

    “照我看来,在这里……”两个人在展开的地图上用手一指,是在山东半岛的中部一个靠近海湾深处的所在,额尔金认真的看看,上面用英文标出的地名让他很觉得拗口:“DENGZHOU?”

    “是登州。阁下。”西马中将说道,“这里我也曾到过,是常年不冻港,而且与中国的手打都路途不远,更主要的是,这里的防卫相对较弱,城镇内水路纵横,便于我军展开。更主要的是,中国人南北通透的运河距离牛庄不远,只要贯通水路,则我朝的士兵的补给问题,也可以由跟随士兵北上的舰船来解决。这都是有很方便cào作的地方的。”

    额尔金、格兰特、葛罗、孟托班半晌没有说话,拿着放大镜在地图上认真的摩挲了很久,把从登州到中国北京的路径大约的看清楚,苦笑着点点头,“这些东方的地名啊,我从来都是搞不清楚”

    “那么,阁下是同意这样的通行路径了?”

    “我初步同意,待将作战计划通报回国内,再等候指示吧。”

    “哦,爵士阁下,那,广州城这边?”

    “等候作战计划获得内阁的批准,我们就离城而去。”

    前后等候了有半个月的时间,来自国内的电报发了回来,同意额尔金等远征军参谋部提出的,在山东半岛登陆作战计划。不过,巴麦尊又附加了一条,运送士兵上岸之后,兵舰转向,在天津外海停泊,等待进一步的指示。

    于是,在广州城内外军民的怪异眼神中,英国人连一句话也没有留,生火起锚,掉头出内河而去。广州城凭空躲过了一场浩劫,百姓欢天喜地,燃放爆竹,自不在话下。陆建瀛却顾不得高兴,火速发电报到京中,将英国人出海远去的消息,向皇帝做了通报。

    这十数日以来,除了皇帝老神在在,每天安度时光以外,奕等人无不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皇帝虽然说得凿凿成理,但蛮夷野xìng未驯,又接到了清廷发去的载有那样两项条件的电文,会不会恼羞成怒,掉转炮口,猛烈轰击城中百姓啊?如果是的话,自己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还好的是,英国人始终按兵不动,不知道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就在军机处度日如年的时候,得到陆建瀛的奏报:英国人掉船出海,向北而来了

    皇帝得到奏报,哈哈一笑,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六百里加急,给椿寿、劳崇光传旨,按照朕当初和他们说过的行事。英国人不上岸,朕拿他们没有办法,一旦上了岸,就得跟着朕的指挥bāng转了”

    奕不知道‘指挥bāng’是个什么玩意,但看皇上兴奋之极,也陪着笑了几声:“皇上,英国人一定会在山东上岸步行登陆吗?”

    “可以给他们选择的地方本来就不多。”皇帝笑着说:“大沽口不用提,英国人死伤不起,其他的地方,更是距离遥远,长途跋涉,路上水脉不通,给养供给不上,士兵不战自溃。也只有山东登州府,是最好的登陆地点。”

    载垣凑趣的问道,“皇上,容奴才大胆问一句,不知道圣意之中,于椿子密与劳辛阶两个……”

    “你们都想知道朕当初在御舟中和他们说的是什么吧?”皇帝好心情的一笑:“到今天,也不必瞒你们了。一旦英军兵士离了战船,朕让椿寿和劳崇光两个,在省内行坚壁清野之法英国人休想在我天朝的土地上获得一粒粮米倒要看看,他们能够扛得住几天的饥饿”

    “这还不算,朕要椿寿在炮舰撤下士兵之后,彻底断绝其后退之途。一言以蔽之,朕要把这两万余人的英国远征军以及所有他们乘坐使用的军舰都留在我天朝的土地上”

    柏葰长长地叹了口气,轻打马蹄袖跪了下来:“皇上于开战之初,就已有千般绸缪之策,而战端初起以来,英人所行,俱在我皇圣断之下。臣一一亲历之下,心悦诚服自不待言,日后功成之日,亦当是我皇名垂千古之时”

    皇帝为柏葰的一番话着实搔到了痒处,得意的大笑起来:“皇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便是三国的诸葛武侯与chūn秋孙武子重生,亦当甘拜下风矣”

    等到养心殿中颂圣之言告一段落,皇帝摆了摆手:“你们也不必把朕夸得什么似的。只是这一次的战役,丝毫不可有半点疏忽大意,下去拟旨,告诉椿寿和劳崇光,若是在山东省内,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出了任何的岔子,朕断断不能饶过。”

    经过七天的海上航行,冰寒刺骨的海风迎面吹来的时候,以旗舰加略普号为首,靠近了登州,格兰特举起望远镜,向岸上观察,岸上的海防工事前一片杂luàn无章,兵士来回奔跑,口中冒出的白气清晰可见,似乎在喊着什么,距离太远,听不到。

    他和额尔金相视一笑,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士兵,尚未接战就已经慌做一团,又如何能够与大英帝国百炼成钢之师相抗衡?

    西马立刻下令,“掉转船头,以弦炮轰击中国的海防工事。”

    巨大的亚姆斯特隆炮火炮声若雷鸣,威力极大,shè程极远,三轮齐shè过后,等到硝烟散尽,再观察一番,岸上的所有海防工事,都已经化作了一片瓦砾。“传令,都鲁壹号沿大沽夹河进军。”

    旗语打过,都鲁壹号第一个掉转船头,驶入登州府的内河,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隐没在河面飘起的白雾之中了。

    待看到前途一片安然,后续船队整队而行,呈一个巨大的二字型,驶进了黄海入海口的大沽夹河。

    一路上虽是寒冬时光,河面白雾缭绕,倒并未结冰,而宽广的河道,也极适宜舰队通过,船行河上,冷风扑面而来,不时可以看到有中国乡间的百姓扶老携幼的站在岸边,向这些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行注目礼。

    “爵士先生,您看见了吗?中国人向我们表示无声的欢迎呢。”

    “是啊,我的朋友,中国人是勤劳的民族,只可惜,他们的皇帝陛下始终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否则,我真希望能够以一个普通游客的身份,在中国的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的。”

    “请相信我,爵士阁下,等到战争结束了,如果您还有这样的雅兴的话,我愿意陪着您,亲自走访中国的百姓人家,也看看普通的中国人,和我们有着什么样的不同。”

    额尔金笑了几声,探首往船舷外面看去,河面上到处的白肚向上,飘在河面上的死鱼:“嗯?这是怎么回事?”

    格兰特也随着他探头看去,不以为意的一笑:“想来定是军舰发shè的大炮,不但将岸上的工事摧毁,连水里的鱼儿也给震得昏过去了吧?”

    额尔金不通水xìng,听他一番解释,也就不当回事了:“这样看来,大英帝国的火炮的威力,不但能震慑中国的臣民,连中国的鱼儿,也给吓到了?”

    站在一边的西马中将扬声大笑起来。

    冬天时节,昼短夜长,等到天sè渐晚,船队在河中央停了下来,本身是在中国内地,额尔金和格兰特不敢大意,命令各船加了双岗哨位,方才回舱睡下。

    第二天天明,一切平安,船队继续延河向内陆tǐng进,也不知道中**队都藏到哪里去了,路上居然丝毫没有遇到半点抵抗,只用了三天之间,从大沽夹河进大汶河,船行到安山湖前,再也走不得了——天气越加寒冷,湖面结冰,行动不得。

    西马看看面前一望无际的莽莽冰原,向格兰特苦笑了一下:“勋爵阁下,我想,这已经是我能够抵达的中国最深处了。”

    “是啊。”格兰特点点头,他知道,是到了和海军将士们说再见的地方了,伸出手去,和对方握了一下:“感谢您一路上的照顾,等我们到天津再见。”

    “祝愿您和您的兵士们一路平安,希望在天津再见到您的时候,今天为我送走的全部兵士,能够一个不差的再次见到。”

    “请您放心,我的朋友。我一定会把xiǎo伙子们全数安全的带回祖国的。”

    西马.英格丽后退了半步,庄严敬礼:“再见,尊敬的勋爵阁下。”

    “再见,我的朋友。”

    在大汶河和安山湖的jiāo接处,英军开始从船上卸下军备物资,数万人的集结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武器、装备、个人物资统统卸下,装车,野战炮逐一架到轮车上,由印度兵士拖拉着,沿河岸前进。每一名士兵配备了三天的食物,休整一夜之后,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挥别战舰上的战友,整队出发。

    同时,英、法远征军所乘坐的三十二艘兵舰和其他二十五艘军舰同时鸣放礼炮,向为国出征的将士送行。

    英格丽和同样到他船上来的里戈中将一直站在舰桥上,一直到所有的兵士全都消失的目光所能及的视线尽头,方才转过身来,相视一笑:“今夜在这里再留一夜,明天一早八点钟起航,继续北上”

    里戈抬头看看月明星稀,如同一大块蓝布缎子般澄净的天sè,“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将军阁下。”

    到了第二天早上,西马给副官急促的敲mén声惊醒了过来:“舰长阁下?舰长阁下?”

    “进来。”

    副官推mén而入:“有事?”

    “是的,阁下,我们通行过来的大汶河上,也开始出现浮冰了。”

    “哦?”英格丽一呆,整衣而起,随着副官到了船舷,向下张望,可不是吗?河面上漂浮着大大xiǎoxiǎo的冰块,真不知道这一夜之间,是从哪里飘过来的?再抬头看看天sè,一片yīn沉沉,看样子,是要下雪了?

    英格丽望了几眼,恢复了jīng神,立刻下令:“吩咐各船,即刻生火起锚,可不要被这大片的浮冰阻住了去路。”

    急急忙忙间,两国联军的战舰、兵舰忙碌起来,顺着粗大的烟囱中冒出阵阵黑烟,重型战舰拉恩号和逢德号在前,编队在后,缓缓的掉转船头,顺着大汶河,向来路开去。

    船行了一天,河面上的浮冰越来越多,拉恩号、逢德号根本开不起来,偏天公不作美,到中午刚过,大片大片的雪huā洋洋洒洒的落下,这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西马心中开始焦急起来,要是照这样的速度下去的话,这一支远征军的船队就要给活活困死在中国境内的一条xiǎo河沟里了有心不顾一切的下令加快速度,奈何就是有这样的心思,也没有这样的能力——战船虽然是铁质的,但若是不顾一切与浮冰硬抗的话,只怕会给河面上隆起的冰凌扎得到处都是窟窿眼儿了——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如停在河面上,等待chūn暖huā开,河水解冻的时刻到来呢

    一天之内只走了不到三十公里的水路,临近到夜sè降临,西马才猛然想起来,应该用船上装载的火炮轰开冰面,继续前行的,怎么自己急糊涂了吗?

    这时候再讲其他已经来不及了,好在没有中**队的堵截和围困,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使用——一切等到明天早上再说吧。

    第二天天sè尚未大亮,副官又一次把舱mén拍得如爆豆一般的响:“将军阁下,将军阁下,河岸边出现了大批中国的军队”

    这一惊可真是非同xiǎo可,英格丽衣衫不整的到了船头,这一次用不到望远镜观看,就可以清晰的看见,河面两侧的河岸边,呈一字排开,满是清军的队伍距离英军的战船不到两公里远,身上的号衣、头上戴着的缨帽在寒冬的风中摇摆不定,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却如同一根根钉在地上的枪一般,没有丝毫的顾盼之态。

    在队伍的前面,同样一字排开的是左右河岸各两百mén的火炮盘踞在地,黑dòngdòng的炮口仰天张着,至于它们的目标,不问可知。

    西马左右看看,身边的副官,船上的将佐无不脸sè惨白,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不但自己,就是身在伦敦的首相大人,也无不被这群古怪的中国人玩nòng于鼓掌之上了

    只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第38节二鸦之战(8)

    第38节二鸦之战(8)

    “舰长阁下?阁下?”副官的话给西马提了醒,他顾不得多想,回身下令:“以加略普号、拉恩号、逢德号为主力,左舷炮对准岸上的队,”说到这里,他转头看看,心中叫一声苦

    河面经过一夜的寒风吹拂,早已经结满了厚厚的冰层,船只行动起来分外的困难,若是没有敌人在岸上虎视眈眈,这样的难题倒还不用惧怕,只是现在……自己所统帅的远征舰队,简直都成为了清军的靶船

    “将军?”

    西马叹了口气,正待布命令,岸上一阵马蹄声响过,排列站立的士兵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通道,两匹快马踏起路边的积雪,风驰电掣一般到了河岸前,带住缰绳,左面马上的一个男子高声呼喝:“大清国文渊阁大学士,领shì卫内大臣,门g古王公,赏穿黄马褂,正红旗门g古都统,驻天津帮办新军大臣赛尚阿,请英国远征舰队主帅班尼迪克埃德门g西马英格丽将军阁下答话”

    他身边马上的那个人用英文哇哩哇啦的翻译了一通,这一次,西马听明白了,看起来,中国人是想先进行谈判,然后再展开进攻了?这样也好,总可以有一点缓冲,“鄙人正是远征军统帅,班尼迪克埃德门g西马英格丽。”

    “将军阁下,想必现今情势,亦难逃将军法眼。贵国兵舰困于我天朝冰河之中,动身不得。若是长此以往的下去,只恐用不到十天的时间,贵**士就将冻饿而死我大清皇帝陛下,有好生之德,不愿眼见这众多无辜兵士命丧他乡,故而行以先礼后兵之策,望西马将军能够顺天应人,竖旗投降。我国皇帝陛下口谕:一切英法联军的士兵,都会得到与之身份、官级、品衔相对应的管理。如果执意不从炮齐鸣之下,你这远征舰队,即将化为齑粉。将军不可自误”

    传话的男子一边说,他身边的通译一边翻译,等他说完了,西马楞了片刻,“我是大英女皇册封的子爵,我有着自己的光荣与信仰。要我为自己的祖国牺牲生命,可以。要我放弃骑士的荣誉,是万万做不到的。请你上复你家大人,远征军将士,没有一个是胆的懦夫,要开战,我等奉陪到底”

    来人点点头:“正和我意既然如此,片刻之后,你我两方,兵戎相见。”说完话,两个人调转马头,一溜烟的跑回去了。

    西马立刻下令,让舰队担任前驱任务的威底士底号以火炮开路,炸开河面冰层,为后续舰队打开一条通道,五十余艘战船挤在这狭窄而冰冻的河面上,一旦接仗,损失太大了。

    同时命令他舰,做好一切战斗准备,一旦清军开炮,立刻还以颜色,总要让他们看看,英国人的勇气和英国人的科技是如何的

    清军喊话的使者一路策马跑回到岸边,几步走进建起来的营帐中,单膝落地:“给列位大人请安”

    居中而坐的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者,面团团,脸色红润如婴儿,头上戴着镶有二品大员的镂花金座,中饰红欲石一颗,上衔红花珊瑚,身上套着黄马褂,一派威风,正是前任军机大臣赛尚阿。

    在他的左面坐着的是一个面容清矍的老者,同样的二品服饰,却比赛尚阿少了一件黄马褂,正是在天津演练名为光武新军多年的曾国藩,在右边还有一个人,是奕山。

    三个人正在说话,来人报名而入:“卑职刘铭传,回营缴令。”

    奕山扑哧一笑,“你们听见了吗?刘省三居然还学会戏台上那一套了呢进来吧,猴崽子。”

    刘铭传是安徽人,从上sī塾读书的时候,就从来不喜欢读那些圣人之言,反倒喜欢些占候、堪舆之类的杂书,尤其喜好治兵家言。当年皇帝阅看天津绿营兵士cao练,武备不修,兵力孱弱的状况让天子龙颜震怒,改命曾国藩为统带大臣,以文官掌武职,在天津、北京演练新军,同时下旨,十八行省之中,但有愿从军报国的百姓,都可以到天津投军。

    刘铭传随着往来南北做生意的叔叔到了天津,因为读过书,识得字,在光武营中补上了一个名字,当时新军初初成立,曾国藩把军营训练等一切事物交由江忠源负责。

    刘铭传少年英武,兵事又是其sī心所好,故而演练之时,非常刻苦,江忠源有识人之明,但又不愿意揠苗助长,只在sī下多多留意,一直到华尔到来,将西式的练兵方法传授到军营中,引起了兵士的极大反弹。

    光武营兵士来源甚杂,有刘铭传、曾国荃这样的读书识字之人,也有鲍那般xìng格既可爱,却大字不识的乡野莽汉,但在这件事上,众人难得的有了共识:天朝自古以来,兵家辈出,如今把这些统统舍弃,反而要向红头、绿眼睛的洋人请教,又能有什么好结果了?

    兵士怨声载道,不过曾国藩整军,重纪律二字。光武营中纪律极其整肃,兵士对抗上官,不论缘由,先要打八十军棍。一顿棍子打下来,铁铸的汉子也要丢半条命。所以,众人采取消极对抗的态度,整天像了jī瘟一样的提不起精神来,即使有上官驱赶,也没有很大的改观。

    曾国藩把江忠源和华尔找来,询问对策,江忠源认为,应该对兵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光武营中兵士,都是抱着杀身为国,将来谋一个出身,光宗耀祖的目的而来的,于今请来美国教习,并非是舍弃各兵家之学,而是为了融会贯通,取长补短之用。

    这样的办法自然是好,但缓不济急,而且兵士大都是武夫,和他们说这样的话,也要听得懂才行后来还是华尔提出了一个建议:既然人不能认同自己的教学,不如彼此试验一番,由自己领一支队伍,和中国将领领一支队伍,彼此较量一番,若是自己赢了,自然别无二话,若是输了,掉头就走。

    曾国藩深以为然,士兵不懂旁的,谁赢谁输一目了然全文字O,想来这些人也说不出旁的来。问华尔还有什么旁的要求,华尔说:“我只要求一点,所有归我统领的兵士,都要暂时放下畛域、种族之见,完全听从我的指挥。只要中国大人能够答应这个条件就可以。”

    曾国藩拍着胸膛保证,士兵在这中两军对抗之际,本官一定保证他们听从调遣。为了担心华尔还有隐忧,他让江忠源随同——不过江忠源的任务只是保证士能够令行**止,其他调动之法,一概不管。

    消息传出,军营哗然。兵士们也觉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是最好的办法。若是打赢了,这个讨厌的老外卷铺盖滚蛋,岂不好过成天为装出来的cao练无力挨上官的呵斥?

    于是,华尔领着13o人,和长瑞领着的另外13o人展开了一次军事演习。演戏的结果是华尔以45人‘阵亡’的代价,全数俘虏了长瑞的人马。而刘铭传,也是在长瑞的阵营中,成为了同期被俘的一员。

    事后,曾国藩召集双方,进行从头的战术推演,华尔这才说道,“我所能掌握的,不过兵法中的皮毛,很多还是在到来贵国之后,向军营中的同行请教之下的结果。不过,和贵国用兵不同的是,我的部队更多的是重视整体合作,而并非个人能力。”

    他笑一笑说:“若是全部换成是在下熟悉的战友的话,怕是连那45人的阵亡数字也不会有,就能够全歼‘敌军’。”

    众人虽觉得他有大言之嫌,但事实明摆着的,也难怪他会骄傲。不过不管众人观感如何,输了赌注,总要践约,华尔和其他的几个从美国请来的教习,就在天津杨村的军营中安顿下来,开始将一些西式战法传授给清军兵士。

    刘铭传读书甚多,在他看来,美国人的教学并无什么新意,在兵家典籍中都是能够找到一些相应之处,唯一能够让他觉得欣喜的,就是美国人在步军作战中推崇的那种团队合作的宗旨。

    其中尤以“绝不抛弃一个战场上的同袍”的论点最为让人jī动和感怀甚深,只是,具体cao行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清军习惯了各自为战的战法,对于战友间的情谊,也并不注重,平日里还好,到了战场上,特别是战况不利,身处逆境的时候,怕还是以各自保命为第一选择,旁人的生命,哪里还顾全得到?

    华尔的教义曾国藩也深以为然,不过故习之下,一朝如何能够改得过来?也只有循序渐进的教化兵士了。

    这一次英军北上,在山东登6之前,皇帝和军机处、在京的曾国藩、赛尚阿等统兵大员认真商讨之后,订下了一个全歼英国远征军的庞大计划,第一步就是要让英军舰队长驱直入,深入山东腹地,为了保证舰队的船行顺畅,皇帝早在回銮之期,就和椿寿和劳崇光有过谕旨:一旦接获京中来的谕旨,即刻在省内组织百姓,彻夜不停的烧制热水,倾注到河中,要保证英军到来之后,水面不能结冰,而在清军顺河北进之后,即刻停止——其中造成渔人、百姓的一切损失,都由朝廷在事后如数拨给。

    第二步,就是要曾国藩、赛尚阿、奕山几个人回天津,领兵进驻山东,暂时隐藏下来,等6军部队下船,与舰队分离之后,采取行动,能够俘获自然是极好,若是不能,就一鼓作气,全歼英军舰队。

    听刘铭传把西马的答复说完,曾国藩摆摆手,让他退了出去,“汀公,竹修兄,二位以为如何?”

    赛尚阿摇头摆手,脑后的花翎来回摆动,“英夷执迷不悟,我等也不必有慈悲心肠了。奕山,传令开炮,让英国人看看我天朝武备之力,也绝不是蕞尔国,可以轻侮的”

    山答应一声,出账而去,乘马到了岸边,将光武军新近提拔起来的两员参将曾国荃与鲍唤到近前,“大人有令,让英国人尝尝苦头。告诉你们,可要打出风头来,别第一炮就打失了,栽了跟头,我饶不了你们。”

    鲍和曾国荃分掌两岸的兵士,闻言一笑:“大人放心,若是这样停在河中心的死靶子都打不中的话,我二人也没脸见人了。”

    奕山点头,调转马头,回大帐中去了。鲍和曾国荃相视一笑:“霆,不如我们比一比,谁能够让英国人先竖起白旗?”

    “比就比,怕你不成?”鲍答应一声,纵马前行,口中呼喝着:“弟兄们,cao练起来可不要给曾老九比下去打赢了这一仗,我请弟兄们喝酒”

    兵士一片呼喝,那番嘻嘻哈哈的样子,完全没有战前紧张之态,倒似乎是真拿船上的英军当做人偶一般的靶子了。

    西马站在舰桥,用望远镜观看,清军炮手动作纯熟,将炮口缓缓放平,然后抱起一枚炮弹,塞入炮膛,做好了击的一切准备:“炮手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阁下,都已经准备好了,”眼见清军如此火力威猛,只怕今天,就真的要把xìng命丢在这距离祖国万里之遥的异域了。副官心中不辨滋味,只觉得一片茫然。

    “命令炮手,一旦清军炮,即刻还击”

    令传下,英军船舱中的炮手同样装填炮弹,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

    到了上午的8点钟,一声轰然巨响传来,清军阵地上的18磅榴弹炮率先开火了双方阵地距离极近,几乎的听见炮响的同时,加略普号的右侧船舷就被轰开了一个硕大的窟窿,硝烟弥漫中,底舱的英军士兵当即有六个人被炸身亡。惨呼声,呻yín声响个不停。

    英军也不示弱,船舷两侧安放的巨炮同时怒吼如雷,向岸上的清军猛烈还击。

    西马站得如同一根枪般的挺直,举起望远镜向岸上观看,这是一种他从军多年,从来不曾感受过的景致,双方的炮弹在空中划破空气,出猛烈而尖锐的呼啸,落在对方的船身和阵地上,自己这一方的伤亡姑且不论,清军阵地上的炮手,不断有人倒下,身边的战友将其抬起来,放到一边,而炮位上,立刻有新的战士补上,重新炮。

    左右河岸上的四百门火炮三轮齐射,威力惊天动地,三轮打过,英军暴1ù在外的弦炮就几乎给全部打废了英国人吃了极大的苦头,一方面船困河中,机动xìng完全丧失;二来,英军成二字型排列,使得船两侧的弦炮只有一面可用,威力大减,落到了干挨打,有劲使不上的悲惨境地。

    清军的战术很简单,集中猛烈炮火,消灭战舰上可能存在的威慑力量,对于舰桥之上的指挥系统,却是理也不理,至于那些勇敢的英军、法军、印度士兵,跑到船舷上,用步枪向两岸射击的举动,更是权当没有看见。实际上,这样的距离,也使步枪失去了任何作用,完全是泄胸中怨气之举。于战局没有丝毫的影响。

    五轮齐射过后,从岸上的一处缓坡后,飞驰而来两匹快马,口中大声呼喝着,不知道在喊些什么,紧接着,清军的炮火停顿了下来,救治伤员,装备、搬运弹药,忙的不停,那两个人纵马前行,到了岸边,再一次向船上呼喝:“请英军统帅西马爵士答话”

    西马明知道对方再度派出人来,所为何故,也只好硬着头皮出现在船舷:“你们想说什么?”

    “将军阁下,情势如此鲜明,阁下还要执迷不悟,一定要将这船上的兵士一起葬送,方才满意吗?”刘铭传大声喝道:“我国皇帝陛下在出征之前,曾经于我家大人有过明训:英人之国,不以力穷势蹙之际,屈身向敌为耻。骑士精神,也断然并非杀身成仁一途。望将军审时度势,放弃抵抗。我天朝将保证将军及所属英、法联军官兵的安全。盼将军不可一误再误”

    西马形容惨淡的站在那里,听完通译的转述,“请……允许我和我的僚属商议片刻,不知道能否允许舰队中的军官,从船上下来,到我的船上来?”

    “可以我家大人保证,在你等会商战降之际,我军士兵保证不会攻击。但,如果贵军的士兵有任何过jī的行为,一切后果,由贵军自己承担。”

    “好吧,我保证,我的士兵绝不会做出挑衅的举动。”

    一刻钟之后,从四十艘英军战舰的一侧,放下舷梯,几十个身着笔挺军装的男子,在一个头戴方帽的男子的引领下,到了加略普号船下,顺着搭起的舷梯登船而上。甚至没有进到船舱中商议,就在加略普的船甲板上,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达成了一致意见。

    西马了一**上的军装,接过副官递过来的军帽戴好,第三次到了船舷边:“请你上复贵国大人阁下,我,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与法兰西第三帝国联合远征军海上编队统帅,班尼迪克埃德门g西马爵士,向贵国大人阁下请降。”

    等刘铭传身边的通译把这番话用嘹亮的嗓音向两岸的兵士呼喝一遍,轰天的喝彩声响彻了大地

    清军战士把道路让开,目送着英、法、印度士兵双手空空的走过去,有人引领着他们,暂时到山坡后的一处空地集结,暂时不提。

    另外一边,刘铭传、鲍、曾国荃几个带着亲兵卫队,护持着西马、里戈等将校一级的英法军官,步行到了缓坡后的中军大帐前,赛尚阿几个人已经等候在了外面,远远的等英国人走近了,西马上前半步,举起了手中的佩剑:“这是英国女王陛下赐予鄙人的佩剑,代表了我的家族的荣誉和我个人的光荣,今天,我将这柄剑交予中国大人阁下,请阁下接受我的请降。”

    赛尚阿接过佩剑,转交给一边的亲兵,神情间一片得意的微笑着,“爵士先生,您能够不以个人荣誉为第一考虑,而顾全大局之举,便是身为敌人的老夫,也深感钦佩啊。来,请到帐中说话吧。”

    西马自然知道,所谓说话不过是一个托词,还要有一份正式的投降文件要自己签署呢

    文件分中英文两份,赛尚阿和西马代表双方各自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交由军中的文案妥善保管——这可是第一份由英、法两国签署,向中国人投降的正式文件哩居然是由自己作为一方的总代表,留名青史,日后传扬出去,是何等的荣光?

    把毛笔放在一边,赛尚阿兴奋的脸色通红,倒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将军阁下远来辛苦。请您放心,我国皇帝陛下英明神武,更且言出无改,各位暂时委屈几日,待大事一了,定会让将军等人安然无恙的返回祖国。来人”

    “喳”

    “请西马将军及僚属下去休息,不可有半点疏忽。明白吗?”

    “喳”帐中的戈什哈暴雷般的应诺一声,将西马几个引领者,到另设的帐中休息去了。

    赛尚阿长身而起,难掩欣悦之情,向曾国藩和奕山拱拱手:“涤生老弟,竹修老弟,此番能建功朝廷,留名万古,全是两位老弟帮衬之功,老夫在此多多谢过了。”

    “不敢当。”曾国藩和奕山赶忙还礼:“这都是上承皇上用兵如神,下靠山东百姓忍辱负重,方有今日收功大成。我等不过从中以供趋走之役,大人的话万不敢当。”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赛尚阿赶忙改口说道,“一切都是皇上圣明,龙见万里之下,早知有今日英夷婉然低头,甘心归降,我等不过是出了一份力罢了。哈哈,哈哈”

    正在说话间,帐外有人挑起门帘,进到帐中:“列位大人,皇上从京中来急电。”

    一听到英国人决定投降的消息,赛尚阿立刻命人用电报通传北京,估摸着时间,此时也该有回电到来了。三个人不敢怠慢,把电文接过来,放在案头,行了君臣大礼,方起身阅看:“犁庭扫穴,正其时也。不可让一员联军兵士深入直隶,力求于山东省内,全歼来犯之敌。”

第39节二鸦之战(9)

    第39节二鸦之战(9)

    中英两国因为鸦片输入的纠纷在东南沿海的一场恶战,是引发国际关注的极大事件,虽然英国人保证,不会因为这一场战斗,影响到在华其他欧洲国家的利益,更加不会因为英国人本身,对在华的各国侨民造成身体上的损害,但如果真的打起仗来,士兵还能有何顾忌?最后的结果,还不是无端的遭了池鱼之灾?

    因此之故,战争初始,各国在华的侨民纷纷选择了规避,不过这些人舍不得就此离开,便从东南各省,转道北上,聚集到了京中,在这些人想来,英国人就是再有军事实力,也不能一夜之间就打到北京来的吧?

    谁知道战况的发展出人意料,十月初的时候,英军在广州城外盘踞多日之后,突然掉头入海,放弃了所有取得的成果,转向北方而来,这一下,不但京中的外籍侨民害怕,大清治下的百姓更是心头恐慌,luàn成一团。一天之内,米粮的价钱就涨了8成。

    幸好朝廷采取了严厉的干预措施,对于那些哄抬物价,乘机发财的不法商贩狠狠地抓了一批,总算是止住了这股风气的蔓延。

    随后,就是前线的消息传来:英国人投降了北京、直隶省内的百姓欢呼雀跃,临近京师的数省,得到消息之后,纷纷上章朝廷,向皇帝庆功。

    虽然有了英法联军舰队全面投降的好消息,皇帝仍自不敢大意。和舰队困在河中动弹不得,只能让清军像打靶一般的轰击比较起来,额尔金、格兰特带领的两万余陆军兵士,才是心腹大患

    故此,面对军机处和得到消息,赶来请旨庆贺的内阁臣僚,他反倒大发脾气:“瞧你们那副得意的样子?不过是捞上来一网死鱼,也值得你们全数脱了痕迹了?”

    奕脸sè通红的跪了下去:“臣等糊涂。只是,臣弟以为,使英军舰队全数归降,不但是我皇上用兵如神,决胜万里之功。更且一雪先皇之耻,想来,先皇、列祖列宗有灵,亦当含笑天上矣。”

    皇帝没有接他这样的话题,转而下旨:“电传赛尚阿、曾国藩、奕山、僧格林沁。朕不允许一员联军士兵进入直隶省境,就在山东一地,要全歼这股远道而来的敌寇”

    “……还有,电告椿寿和劳崇光等。暂时被安置在省内的英法联军,不可过于委屈。总要彰显我天朝气度于外域才是的。英法两国的军官,士兵饮食习惯大异天朝,告诉椿寿他们,能够为之解决的,尽可能解决,实在不行的,也要和英国人说清楚。”

    奕有些不以为然,这哪里还是俘虏,简直成了对待英国来华使者的规格了,不过皇上的话就是圣旨,当下碰头,“皇上圣虑周详,臣等自叹不如。更有一番于英夷的怜惜之心,更是仁厚之君,想来英法夷人但有人心,亦当感怀圣恩。”

    “恭王,你是不是认为朕这是在屈己从人?”

    “臣弟不敢。”

    “也难怪你会有这样的心思。其实,英法两国,终究是文明之邦,数年前派遣技师、工程人员到天朝来,为铁路施行、海防构建,总算是出过力。朕将心比心,总要有以为报,更且说,如今朕善待投降的兵士,日后于招降其余的联军兵士,也是大有好处的。”

    奕说:“只盼英人能够领悟皇上的一片苦心,放下武装,投降天朝。”

    “朕和你心有戚戚,只是啊……”皇帝苦笑着挠挠头,继续说道,“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舰队的失败,尚可归结为天朝巧计百出,而陆军,总要硬碰硬的打上几场,方能有最终的结果。”

    “那……”

    “怎么了?担心赛尚阿他们会打败仗?”

    “臣弟只是以为,英夷初初犯我疆土,如新硎初发,我军不可不避其锋芒,赛尚阿等所练新军,若是能够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法,当可……”

    “老六,你的话不能说不错,只不过,自朕命曾国藩天津演练新军以来,已历三载,每年数以百万计的银子huā出去,朕不是要养一群如当年在天津所见的那样的孱弱兵士的。正好相反,朕要在陆地战场上,堂堂正正的胜过英国人也免得给列夷耻笑,以为我天朝武备不修,只会以一些诡计百端,输给这样的国家,人家心中怕也是不服”

    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来,奕还能说什么?只好碰头领旨,跪安而出。

    见过了朝臣,皇帝起身,进到寝宫中,屋中烧着大大的炭火盆,一室和煦,踩着软软的,绣有五福捧寿图样的地毯,来回走了几步,“六福?”

    “奴才在。”

    “传谕,大阿哥载澧自入上书房以来,学识jīng进,甚慰朕心,晋封为勇武贝子衔。一切仪制,着奕会同礼部,具折呈报。”

    福等了片刻,见皇帝没有旁的吩咐,转身出殿而去。

    在殿中批了一会儿折子,皇帝起驾,到了瑾妃所居的储秀宫,阿鲁特氏不想天降大雪,御驾会突然而至,整理一番仪容,跪在mén口迎驾:“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起来吧。”皇帝微笑着望着她,红润的脸颊,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可用过午膳了吗?”

    “是,méng皇上垂问,奴才已经用过了。”

    “朕接到你阿玛从山东发来的奏报,英军舰队已经如朕所期的那般,正式向天朝投降了。这其中,你阿玛立功匪浅啊。”

    阿鲁特氏离座而起,恭恭敬敬的听皇帝说完,庄重的跪了下来:“奴才的阿玛méng皇上不弃,于重谴之后,另行启用,本就是抱着上慰主知的心思,投身新军演练。这一次能够在山东建功,也全是皇上指挥若定,士卒用命,方有微功。”

    “朕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样一番奏答呢”皇帝似笑非笑的摇摇头,对她说,“这样的话,朕在朝堂听他们每天说得太多了,你就不要说啦——起来吧。”

    鲁特氏又碰了个头,站起身来,垂手肃立。

    自从江南巡幸回京,到两国战端骤起,皇帝已经有多日不曾翻牌子shì寝了,如今眼见清军初步建功,大涨了国威、军威,心中欢庆之下,又升起了旎念,不过现在日正当午,如何能够行那白昼宣yin的荒唐事?强自压抑着火气,和阿鲁特氏说了几句话,方才转身出宫。

    到了第二天,京中所有的各国驻华使领馆均得到了这个哄传天下的消息:英国远征军海上编队,在中国山东省的一条名叫大汶河的河面上,为清军包围,西马中将下令,向中国方面投降,并举行了正式的投降仪式。现在,这些人正在山东省内被暂时关押拘禁,人员伤亡及投降之后的俘虏处理情况不明。

    美国公使哈利.赫尔曼第一个赶到总署衙mén,向中方打探消息的真实xìng时,李鸿章对他说:“是的,公使先生,您的消息没有错。英国舰队已经于咸丰七年的十月二十六日,向大清政fǔ投降了。只是,正式的投降文书现在正在用驿马飞报到京的途中,暂时未能出示。”

    哈利.赫尔曼又问道:“那,不知道贵国准备如何对待这一次被俘虏的英军官兵呢?”

    “对不起,公使先生,这属于我大清与英国之间的国际往来中的内容,请恕我暂时不能告知阁下。”

    哈利不死心,追问了一句:“据我所知,贵国也有数量不少于1000人的俘虏落到英国人的掌握中,贵国是不是准备用这些人的xìng命,来换取贵国战士的生命呢?”

    “公使先生,很感谢您对于我国一些事物的关心,也很感jī您对于那些不幸被英军俘虏的士兵的关切,但,这样的问题,我是不会回答您的。”

    哈利叹了口气,“那,李先生,贵国这一次战胜英国海上部队的具体战术策略,能不能向鄙人透lù一二?”

    “这一点嘛,请公使阁下耐心的等上几天,到时候,我们会连同您刚才提出的问题一起,给出正式的答复的。”

    “李先生,难道不能事先透lù一点儿吗?您知道,美国人是很好奇的名族呢。”

    李鸿章笑了,“公使先生,我能够给您说的只有一句话,英军以无道之师,行悖天逆民之举,最终全面向我天朝投降,早在他们的军舰驶离军港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的”

    哈利.赫尔曼在李鸿章这里得不到任何的解释,泱泱然的回去了。在他之后,来自瑞典、丹麦、挪威、西班牙等国的公使纷纷来到,李鸿章敷衍了一阵,如数打发了回去。

    便在此时,行进在山东省内的远征军,仍旧是一副志得意满,神态从容的进军姿态——除了额尔金爵士和格兰特将军。

    两个人已经接到了来自国内发来的电报,知晓了西马在和自己分手两天之后,无奈之下,率舰队全数投降清朝的消息,只是信息难以分明,西马是如何输的?输到何种程度才迫不得已缴械投降,他还并不清楚,不过,饶是如此,也已经足以让额尔金夜不能寐了。

    他命令负责军中通讯的参谋,此事只限他们几个人知道,一旦消息走lù,士兵军心溃luàn,清军再乘势渡劫追杀,这数万兵士,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同时,他命人向香港发电报,让对方请示伦敦,请求下一步行动的指挥。是原地固守,还是继续前进?

    伦敦方面也luàn成了一团,五十七艘战舰、兵舰的损失倒没有什么了不起,两万余士兵的伤亡也可以接受,只是,到现在为止,前线军情不明,加以两国路途太过遥远,派出后续部队,也是缓不济急,对于战局的把握也像雾里看huā一般,mō不到头脑,接下来这支远征军的命运,可真成了未定之天了。

    英国下院忙成一团,最后归结为两条出路,第一是让额尔金掉头南下,从山东省进入中国的东南富庶之地,凭远征军的战力,只要不与中国人打长期的消耗战,一路昼伏夜出,若是粮食能够供应得上,又有上帝保佑的话,或者可以返回香港,等待从国内派出的接应船队,并重新派遣的远征船队,与中国人决一死战。

    另外一种观点则认为,回到香港的难度太大,首先就是路途太过遥远,中国人与英国人、法国人、印度人的形容又有着天差地别,连藏都没有办法藏,再一个,中国人也绝对不会允许联军安然退去。一路上到处都是中**队,即便是以十个、百余个中国人换远征军一个人数字计算,也足以把这些人全数拼光了。

    倒不如就此继续前进,山东距离中国首都不算甚远,若是能够保持战士的jīng神和体能,冲到北京城下,或者达不到这样的战略目标,改为占据某一处中国的城镇,也可以坚持下来,固守待援。

    第二种方法提出来,立刻有反对的声音出现,是来自陆军大臣尤金?费奇。“真可笑,占领中国的城镇?提出这样办法的议员,真不知道他是因为没有到过中国,还是明明到过,却仍以谎言méng蔽大家。中国的城镇或者城墙耸立,或者全无军事防御手段。前者凭远征军的能力怕是根本拿不下来,后者,就是拿下来了,也是要彻底的jī怒中国人,而且,根本也是防御不得的”

    “那……”议员的话给他驳斥了回去,又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征调在香港的驻军,为联军提供帮助吗?”

    “那要如何行动?从陆路走,阻力重重,从海路,现在正是中国北方一片冰封雪住的季节,战船根本航行不得……”

    “不如让远征军放弃一切打算,从原路返回海边,固守几日,等待香港驻军派出的军舰接应,将这些人安全带回来?”

    尤金?费奇认真的想了想,“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以军舰搭载联军士兵踏上归程,同时又可以提供海上火力支援。我同意。”

    于是,内阁达成了一个紧急援救远征军将士的名为‘火炬’的计划,这个计划的第一个组成部分,就是要从香港驻军chōu调十二艘战舰,同时从驻越南的法**队中chōu调十艘军舰,英**舰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赶赴中国的山东半岛,将滞留在中国的联军将士接回香港。

    而法**舰的任务,则是尾随其后,第二次攻击广州城,并不是为了攻陷这座东南名城,只是为了牵制清军,使其无暇他顾,最好能够让中国皇帝顾不上考虑联军的撤退事宜,才是最好的结果。

    同时,给格兰特发报,让他带领军队转向,沿陆路回归到当初登岸的登州府左近,寻找一块合适的地点,固守待援,只要坚持三天,香港派出的军舰,就一定能够到达海岸。

    格兰特接获电报,无奈的苦笑起来:“固守待援?哪里有这样容易呦这两万余士兵,能够有一半平安的登上搭载的兵舰,就只能祈求上帝保佑了”

第40节二鸦之战(10)

    第40节二鸦之战(10)

    正如尤金.费奇说的那样,联军的左右,到处都是清军的探子,见联军停止前进,转而有大批的军官将佐进入到一间行军帐篷中而去,出来之后行sè匆匆,指挥士兵紧急集合。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

    探子掉头向上层层报告,很快的,电报到了北京御前案头,皇帝只看了一眼,立刻坐直了身体,认真看着电文,嘴里喃喃自语:“联军是要逃跑,还是要进攻?不对,他们要逃跑”

    奕问道,“皇上?您……是如何推详的呢?”

    “暂时不必给你解释,立刻给驻守在临沂的僧格林沁和身在前线的赛尚阿等人发电报,告诉他们,英国人要跑。”皇帝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想来便来,想走就走,世界上的事情,没有这样便宜。告诉僧格林沁和赛尚阿,英国人一定是要重新回到登州府海岸旁,固守等待英**舰来搭载。只要在路上阻截住他们,就不怕军舰能够长脚上岸”

    “皇上,英国人的军舰不是都已经为我军俘获了吗?哪里来的军舰搭载这么多的兵士?”

    “你糊涂香港所有的,难道不能拿出来吗?”皇帝劈头骂了载垣一句:“英国人想跑?朕偏不叫你们如愿告诉僧格林沁和赛尚阿,朕不要他们的伤亡数字,只要把联军给朕留下”

    电报发出,僧格林沁不敢再多做停留,他本来的任务是要在临沂等待,和赛尚阿等人的新军前后夹击,毕其功于一役的,不想英人多变,情况逆转,倒要让自己成为在身后追击的部队了。

    当即把副将多隆阿传了来,下令:“三军拔营,向登州府方向快速进军,路上再给你解释。”

    一万三千的méng古马队并七千名步军从临沂启程,快速向南推进。与此同时,赛尚阿下令,全军备战,一等英国人的前锋出现,就立刻开炮阻击,不论英国人从任何一个阵地前突破,营属长官即刻以军法处斩

    军令如山,人人何敢怠慢,把本来已经收拾好的火炮重新架设起来,弹yào箱重新打开,新军每人手中一支的后膛快枪,也全数顶上了子yào,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格兰特终究是老于兵伍,深知越是勾留得时间长,情况就越对自己不利,一旦等到清军完成正式的集结,这中原腹地,就是自己埋骨之所,所以在召开紧急会议之后,片刻不停,命令联军把武器之外的全数装备一应舍弃,轻装前进——左右坚持三天,兵舰就能够赶到,士兵就是三天不吃饭,也是饿不死的。

    联军的动向随时有斥候飞报军中,:“距离此地还有六十五里……还有五十里,还有四十里,还有三十里。”

    “涤生老弟,英军如此行军,怕是即便到了我方阵地前,也已经是人困马乏,再无一战之力了吧?”

    “我想,英军统帅也是通晓兵事之人,断然不会在今日就与我军开战的。总要休息一夜,养jīng蓄锐,以待来日。”

    赛尚阿一皱眉,若是这样的话,又何必让下面的兵士早早的做好准备呢?岂不是白白的làng费了jīng力吗?曾国藩见识深刻,怕是早有所料,刚才为什么又不说?

    曾国藩看出来了,平淡的一笑:“汀公,我以为,即使英军今天已是疲不能兴,夜来也一定会采取行动,故而方才大人有所布置的时候,卑职并未建言。还请大人莫怪啊。”

    赛尚阿赶忙拱手——他深知,自己和奕山不过是沾了身为méng古、满洲人的光,若说起新军建功,第一自然是皇上,第二便是眼前的这个形容消瘦的曾国藩了“涤生老弟言重了,言重了。”

    暂时停下休整,格兰特也是无可奈何,舰队全面投降,在军中已经传播开来,士兵不知前路如何,心中自然害怕,总算有士官将佐弹压,才不至闹出事来,而要在一天之内,赶到当初下船的安山湖边,未必做不到,只不过若是那样的话,士兵体力耗尽,又如何作战?

    当下传令,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启程,一鼓作气赶到海边,等待救援。而这一停下来他才知道,自己又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士兵大多数都没有带食物

    出发的时候为了逃命要紧,从印度chōu调来的印度士兵8千人中,倒有6千人是只背着身上的步枪和子弹随队前行的,这些人只当今天晚上就能够和清军接战,辎重太多,没的耽误身体的灵活xìng。再有一个想法就是,路上到处可见中国的村落,便是没有吃的,从中国人家中拿一些或者买一些,难道不行吗?

    谁知道进了村子一看,四壁空空,不要说人,连一只牲畜、家禽都没有联军立刻知道,中国人这是行坚壁清野之策,不让联军得到一粒米,一块ròu这时候顾不得抱怨,只好吩咐,带着粮食的士兵,分出一部分给同伴、战友,总要度过这漫漫寒夜才是的。

    于是,所有的联军士兵只勉强吃了个半饱儿,额尔金派了双岗,在村口巡逻,剩下的人,做好一切准备,枕戈待旦,和衣而眠。

    总算是上帝保佑,夜里平安无事,到了第二天天亮,重新整军,再度出发。格兰特和额尔金骑着马,在队伍中穿行,不时看见士兵从怀中取出带着体温的十字架,用冰凉chún瓣轻轻wěn着,口中念念有词。

    眼见如此,额尔金眼圈通红,澄蓝的眸子中几乎淌下泪来:从广州城出发的时候,士兵们是如何的意气风发,此刻,一个个形容枯槁,……前路上重兵堵截,后面怕也是有清朝的军队兜尾而至,随同自己出征的帝国的xiǎo伙子们,又有几个人能够看到故乡的日出啊?

    胡luàn的想着,只听格兰特吩咐:“快,加快脚步。”

    到了上午的十点钟左右,联军的前路部队派人回报:“将军阁下,前面已经到了我们和西马将军分手的安山湖边了。”

    “中国的军队呢?”

    来人干干的咽了口吐沫,“也已经排列在了湖边。似乎早在等待着我们了。”

    格兰特和额尔金纵马上了前面的山坡,果然,湖岸边满是中**队的兵士,数百mén火炮分成三列在前,步兵在后,是那种标准的排列方式,“只是这一关,就不好闯过去啊”

    他叹息一声,在马上吩咐一声,“命令……”

    “将军阁下,您看?中**队有人出来了。”

    众人转头看过去,果然,两个身着中国官员服饰的男子快步出了阵营,向这边走了过来,看样子,是要和己方进行谈判的。格兰特明知道拖延得越久,于自己一方越不利,但绅士的觉悟,让他怎么也做不出shè杀来人的举动。只好任由两个人越来越近,一直到了自己是身前。“尊敬的英国远征军将军阁下,希望您能够命令您的部队放下武器,向我方投降。”

    格兰特断然摇头,“很感谢中国人的好意,但是,鄙人是绝对不会答应这样屈辱的条件的。”

    “这样的话,我也曾经听西马将军说过,不过在一个xiǎo时之后,他给出的,就是完全不同的答复了。”前来进行劝降的仍旧是刘铭传,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有意拖延时间,故而不再骑马,改为步行。

    刘铭传微笑着说道:“当然,是在联军的战舰上牺牲了超过190名水手的情况下。不知道将军阁下愿意付出多少士兵的生命为代价之后,才肯像西马将军一样,有更加明智的选择呢?”

    “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的决定也是不会更改的。”

    “先生,我希望您知道,从这里,到登州府的海岸,还有130公里的距离,在这段距离中,您认为我大清皇帝陛下,能够允许贵国的军队安然离开吗?”

    刘铭传说,“我不想欺骗您,在您的身后,有超过六万的大清军队正在衔尾杀来,距离最近的,只有不到两个时辰……哦,对不起,也就是四个xiǎo时的路程。在这安山湖边只要能够拖延贵军四个xiǎo时的时间,就可以形成合围之势。与其到那时再选择投降,将军先生,您又何苦将这么多的士兵的生命视为儿戏呢?”

    看格兰特沉yín不语,刘铭传又说道:“阁下,我方可以向您保证,所有联军中的英、法士兵,都可以受到和他们的身份相抵的待遇。甚至,属于您个人的物品,也是仍旧可以由其个人保管。中国士兵,绝对不会有任何侵犯之举。”

    格兰特呆了片刻,举手碰了碰头上的帽子:“非常感谢您的话,年轻人。在我看来,您是一位受过教育的,真正的绅士,如果我们两个人能够在正常的情况下相见的话,语言和种族的不同,大约不会成为我们作为朋友的障碍。遗憾的是,我作为帝国的军人,有着自己的荣耀。我绝对不能在眼见被中**队包围的情况下就做出侮辱我的名字及我自己尊严的选择。所以,请原谅,我必须拒绝您的提议,即使这种提议在很多人听来是无比具有yòuhuò力的。”

    刘铭传叹了口气,向对面的老人无比庄重的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兵戎相见吧。”

    看着中国人转身走远,格兰特回头向额尔金苦笑了一下:“爵士阁下,希望您能够理解我做出的选择。”

    “爵士先生,我们愿意追随您,为祖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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