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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成祥办差(2)

    第105节成祥办差(2)

    行礼之后,沈桂芬态度很和蔼,道了乏,请他落座,又命人将本省织造的隆文叫来,把经过说明,隆文早已经得到朝廷的谕旨,知晓事情的经过,承办两万件小棉袄不是问题,相反的,他希望能够把这四万件的棉袄全数拿过来,jiāo由自己的衙mén来做,才是最好。这其中有一个缘由——。

    皇帝登基之后,为恩赏自己的舅舅文端,降了一道旨意,命其以苏州织造,轮管淮盐,但为人君父者,不好开口,便由载铨奏陈,上了一份条陈。皇帝点头,但觉得若是只赏给舅舅,未免留人口实,于是御笔轻摇,也赏了隆文这份差事——隆文是满洲正红旗下,他和咸丰二年崩于热河行宫的康慈皇太后有姻亲,因为这样的一层关系,皇帝故念旧情,让他在织造衙mén的位子上一坐十年,可称是难得的恩遇了。

    诏旨颁下,隆文和文端上表谢恩,又奏请皇帝批准,将两淮盐差的余银之中,拨出贰拾壹万两分解两处织造衙mén,每处每年各得十万五千两,原本应该向藩库支领的这笔款子,自然也就省下了。

    咸丰四年之后,皇帝降旨,以国用日蹙,民生凋敝为由,开始裁减应制缎匹,供应既然减少,衙mén中的办事经费自然也要减少,而两淮盐运御史衙mén,仍旧是按照原数照解,其中对方差额,由织造衙mén转缴。咸丰七年之前,已经料理清楚,但这四年多的时间,又积下了十五六万的亏空,内务府已经派人催了两年了。

    隆文计无所出,苦恼极了咸丰十一年的年底,看朝廷在关外打了一场漂亮的大胜仗,认为皇帝的心情一定很不错,于是上了一份密折,内中说,“……因历年应酬众多,家累不少,致将存剩银两借用,今晓夜思维,无术归还。”唯有,“伏求终始天恩,再赏浒墅关差十年,在正额钱粮之外,愿进银五万两,”此外,每年再拨补亏空三万两千多银子,十年可以补完。

    这份折子皇帝没有驳,但也没有准,留中不发,可见皇帝尚在考虑。便是在这个时候,朝廷命两处衙mén办理小棉袄的旨意到省,给隆文看到了一线生机。

    隆文倒未必是想只凭着这几万件小棉袄就能够将亏空填补上,不过若是能够差事办得漂亮,龙心大悦之下,准了自己所请,岂不是胜过如今这样,给内务府的人三天一份公文的追比不休?因此,他几次拜会沈桂芬,求得对方的同意,这一次见成祥的时候,把话题拿了出来。

    成祥没有想到隆文会有这样一问,迟疑了一下他说,“这,恐怕不妥吧?”他说,“不是小侄敢于驳了二位老父执所说,只不过,小侄出京之前,皇上jiāo代得清楚明白,棉袄jiāo两处衙mén共同办理,若说只给一家,”他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但言外之意却是很清楚的:将来事情发作开来,这份欺君之罪,谁能当得起?

    沈桂芬和隆文自然明白,不过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自是有所准备,“请你放心,我绝不能让贤父子从中难为。老夫所想的,乃是让利不让名的办法。表面上,还是又令尊承办,暗地将江苏的款子转过来,东西在这里办好,然后再送回江苏,在那里装船北上。不过,也不能全部拿过来,江苏那边自己也要办一部分,才能遮人耳目。”隆文解释了几句,随即说道,“不过,承祖老大人那里,还要请成小兄多多美言几句啊”

    成祥计算了一番,心中很不以为然,他倒是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总之能够将棉袄如数运抵关外军前,自己的功劳就是跑不掉的,但阿玛善奎那个人,怕是不好说话。善奎为人庸碌,但有一节好处,于朝廷jiāo派下来的差事,从来都非常用心,而且新官履任,本想好好报效皇上的恩典,如今来上这么一出,不知道老人家心里会怎么想呢?

    沈桂芬和隆文看他沉yín不语,心中各自思忖,在沈桂芬看来,成祥仗着肃顺的势力,数年间做到内务府主事郎中的高位,实际上也不过皇上面前的nòng臣而已,心中实在是不大瞧得起他的,眼见自己和隆文多方恳求,兀自不肯松口,不免行于颜sè。枯坐在一边,拿起下人递过来的水烟,吧嗒吧嗒的吸了起来。

    在隆文来说,则是另一份光景,他和所有的旗人一样,都是没有读过很多书的,但识人之明,比诸沈桂芬这样的道学君子,却不知道强了多少,他知道,成祥小小年纪,能够做到如此高位,若不是有趁火打劫的功夫,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及至的,这一会儿的沉yín不语,自然是有所干求。想到这里,他先开口说道,“成小兄是第一次到这江浙之地来吧?”

    “啊祥说道。

    “江浙之风,比诸京中,另有不同,贤契初到贵地,不可不做一番观赏。这样吧,由老夫做东,请贤契游览一番,如何?”

    “哪有这样的道理?”成祥立刻说道,“长者为尊,还是由小侄……”

    “等日后老夫到了京中,自然由贤契做东,到了这浙江嘛,贤契就效法前贤东坡先生,说一声‘吾从众’吧。”

    看他的样子有点滑稽,强自学人家掉书袋,却又做得不伦不类,成祥心中好笑,忽然又想到江苏经曾国藩大力整顿,野间风流、佛ménhuā庵之地都整肃得差不多了,倒是浙江这边,或者能够有意外收获呢?当下点头,“那好吧,小侄就叨扰了。”

    于是,隆文尽力cào持,遍请省内名士作陪,总之一句话,要把这年纪轻轻的成祥伺候好了

    江南文风,冠绝天下,这等诗酒之会,可说无日无之,成祥经人引荐,侧身其中,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生得风流俊俏,而且年纪虽轻,却已经是天子近人,身兼总署衙mén和内务府两重官身,在官场侵yin良久,言语谈吐,比之那些省内一些久试不第,却自命不凡的腐儒,不知道高出多少。有人问起,只说是随乃父到任,不日即将北返,不过到了江南之地,不好不做一番时间不久,人人知道,新上任的江宁织造的公子,是个难得的风流人物。

    成祥心中有事,对这种诗酒之会,一开始的时候还能打起jīng神,到后来,就成了随声敷衍差事,隆文看在眼里,明晰在心。不过在他以为,成祥少年成名,和这些汉家文士做应酬,自然是比不过huā间闲游,寻幽访美的勾当来得舒心惬意,因此开始派人为他物sè美眷,以为拉拢。

    成祥知道隆文误会,却不说破,只是心中好笑,这一日,隆文到他下榻的管驿中来拜会,两个人说了会儿话,扯到了正题上,“……不瞒贤契,棉袄之事,已经分发下去了。”

    “哦?”成祥问道,“那,情况如何?”

    “好得不得了。”隆文说道,这倒不是他扯谎,四万件棉袄,虽然还不知道江苏那边肯不肯割爱,但自己这边的两万件却是板上钉钉的,这样大的数量,期限又很紧蹙,所以多方分包,一半也是他利用多年来培养的老关系,派人传话给机户及有往来的丝商、茧行、布店,“帮帮老东家的忙。”工资不丰,还要赶办,而且决不允许偷工减料,所以很多人都不大愿意。

    不过也有人肯于承应差事,这其中有个姓máo的,人称老máo,是个发了财的机户,道光年间,捐了个九品职衔,家里奴婢成群,称他做老爷——玩笑之意倒居了大半——自愿承担三千件。不过,为了限期紧迫,这三千件必须得分散承制,若是有三千户人家,每家一件,不过旦夕之功,但因为时间尚在正月,除了穷家小户,没有人愿意挣这份戋戋工资,所以老máo不得不发动关系,请相熟人家的内眷帮忙。同时把主意打到嘉兴城外的十几家尼庵身上。

    但这样的地方,有的推脱不会做,有的只应景的承担个三五件,热心的不多。后来有一个叫万寿庵的地方,住持尼法号释净因,听说来由之后,以为泽被征人,是极大的的功德,所以一诺无辞,许下十日之内,承办八十建,而且不要工钱,而那里连烧火的老婆子在内,也不过七个人,每人每天都要摊上一件有多,很是辛苦。

    但有了释净因这样的以身作则,很多人不好再作壁上观,十几天下来,这三千件的棉袄,终于全数分发了下去。

    成祥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故意含笑问道,“阿弥托福,释净因师太如此怜惜士卒,想来皇上日后知道了,亦当圣心欢喜。”他问道,“老伯,我想到庵中走一走,面谢老师太,不知可否?”

    “这怕是不行的。”隆文说道,“万寿庵是连一只公苍蝇都飞不进去的。哪怕有地保上mén,也不过是在韦陀殿和知客师太打个jiāo道。这也怪不得净因师太,实在是因为这里的huā庵出了名,一点点的不谨慎,就会闹得满城风雨。”他又说道,“不过,贤契若是真想去的话,也未尝不可——你想想,老师太原知道有这样一份差事,贤契因为师太热心而特为登mén道谢——这个理由不是很冠冕堂皇吗?”

    成祥本意不在于此,故意点头,“是作出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说道,“净因师太如此热心,原该登mén叩谢的。”

    “好,等一会儿我下去之后,即刻命人料理。”

    成祥伸手一拦,“老伯且慢。”他说,“听老伯所言,似乎这省内多有尼庵,但风气各有不同的吗?”

    “正是如此。“隆文立刻猜到了成祥的意图,带着笑意解说道,“江南礼佛之风,自古就有,不过这样的地方,又分作两类。一类是民fù居士往来礼敬佛事,焚香祝祷;另外一处嘛,不瞒贤契说,可就是你我这样的人最乐于驻足之地了。”

    “哦?老伯这话,小侄不明白。”

    隆文未及多想,给他介绍了几句,江南有huā庵之名,是从康熙年间就开始的了,圣祖当政之后,深仁厚泽,而政治清明,四海儒生,不愁进身无mén。虽然还是有诸如黄宗羲,傅青主,李二曲等人品行高洁,秉持君子不shì二主之心,隐身草野,但更多的人,还是感于皇恩,岩壑之士,甘效驰驱。

    而一些立身高洁,不肯为新朝所用的,隐匿江湖,诗酒会友,自然少不得一些秦淮nv乐在一边陪伴。后来有人图新鲜,选一些乐户nv子,做佛mén弟子打扮,久而久之,一些尼庵也开始了生张熟魏的皮ròu生涯。一直到嘉庆朝,四海升平,百业俱兴,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在江南之地愈演愈烈,直到今日。

    成祥等他说完,开口问道,“那,敢问老伯,若是小侄要去上一遭,可否?”

    “怎么不可以?当然是可以的。”

    “那,若是小侄想携佛ménnv子北上,庵中可能准许?”

    “北上?贤契是说,回京吗?”隆文做出一副疑huò的神情,“这,怕是不妥。庵中虽多有各省名士往来其间,但还从来没有过携之出省的呢”他又问道,“怎么,贤契可有心选一才貌两全者,带回京中,做红袖添香之用?”

    “不瞒老伯,此番小侄南下,军服一事是皇上jiāo办的,还有一件事,是肃大人jiāo办的。”

    “哦?怎么?肃大人也有娱老之求了吗?”

    成祥很不喜欢隆文这种打蛇随棍上的说话语调,冷冷的瞟了他一眼,缓缓摇头,“不是的。肃大人诚然是有所求,却非是为自家所需,而是为了主子爷。”

    “主子……”隆文大大的吃了一惊,迟疑了片刻,双手抱拳,虚虚一拱,“可是为……这位主子爷?”

    “天下间哪儿还有第二个主子?”

    “是,是,是。是老夫问得糊涂了。”隆文眼睛转了转,心中暗喜。皇帝年少风流,他是知道的,想不到今天能够从成祥口中问出这件事来?若是此事办得妥妥当当,成祥当记首功,而自己,亦当能够méng君父赏识了吧?一念至此,隆文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想个什么办法,让皇上满意

    因为存下了这样的心思,隆文再出mén去的时候,神情比来的时候就全然是两样了,凭借他在此地的关系和人脉,找到适宜的人选,jiāo成祥送到行宫,简获圣心,料想不在话下向外走了几步,又站住了脚步,“不对,给皇上献美,总要知道万岁爷的喜好啊?”想到这里,又转了回去。

    问明细情,隆文回转府中,把自己府中的两名清客找了来,一个叫刘开生,一个叫何奇士,又命人把那个有着九品职衔的老吴找来,几个人共同商议。隆文不敢说是为皇上选美,只说是京中贵人,听闻南地多有佳丽,意图选上几个,以为充盈府mén之用。而且专mén要佛ménnv弟,问三个人的意见。

    “此事啊,嘉兴湖边倒是有不少尼庵,但还从来不曾听说过有可以带出省籍的呢”刘开生问道,“东翁,若不是那么亲近的,不如推了吧?这样的事情,事倍而功半,不是那么好做的。”

    隆文苦笑不答,很显然是不大满意。那个叫何奇士的也说,“若是不行的话,不如从秦淮河边,找几个乐户nv子,剃去头发……”

    “哦这可不行。”隆文赶忙说道,“这位主儿眼界高得很,而且阅人多矣,一旦事发,就是极大的祸事了。”

    连着献二策,都给居停大人驳了,刘、何两个沉yín不语,还是老吴,眼前一亮,“大人,小的倒有个办法。”

    “是什么?”

    “不如请活观音帮忙?”

    “哪一个活观音?”

    “雨yù庵的释天明,大人不是也见过的吗?”

    隆文想了想,眼前浮现起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心中想着,口中问道,“她……我记得她住持的庵中,倒是有不少各省佳丽,不过,若真是看中了,不知道她肯不肯割爱啊?”

    “这等人家,所图的不过量珠之资,只要京中的哪位贵人肯于huā钱,还怕她不肯放手吗?”

    隆文闻言,更加无奈的苦笑起来。

    隆文把和两位清客所议,以及老吴所献的办法如实和成祥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本来呢,此事由老夫代劳也没有不可以,但虑及主子的脾xìng、喜好,还是要请贤契亲至——总要贤契看过满意之后,方好挑选。”

    “老伯这话就说错了。小侄也只是为主子爷办差,如何说让我满意?”成祥看隆文神sè发紧,又似笑非笑的说道,“不过嘛,正如同前几日和老父执所言的那样,第一要人才端整;第二要品貌风流;第三,也是最主要的,一定要未曾梳拢过的处子——这一层一定要切切实实的做到,否则,将来出了岔子,隆大人,莫怪小侄言之不预啊。”

    “是,是。这是最最要紧的。”

    成祥很老派的提点了他几句,转而问道,“那,几时到雨yù庵去啊?”

    “全看贤契。只要你有时间,随时都可以、。”

    “那,”成祥离座而起,“择日不如撞日,就是明天吧。办好了这u件差事,我也好早早回行在,到主子爷面前复旨。”说完,他忽然又追了一句,“对了,隆大人,此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吧?”

    “没有。老夫保证,绝对没有第三人知晓。我府中的清客问及,我也只是说,是京中某位贵人所求。”

    “那就好。”成祥微微一笑,“此事办得好,主子爷高兴,老父执就是富贵bī人来啦到时候,可不要忘记小侄的功劳啊”

第106节成祥办差(3)

    第106节成祥办差(3)

    不问可知,这就是老吴口中的‘活观音’了。法号叫天明。她是在脂粉地狱中打过多年的滚的,阅人无数,隆文几个人不必提,都是见过的,看成祥的气度、衣饰、又带着一个小旦也似的俊仆,便知道是阔客登门,一张粉脸上早就堆满了笑容;及至听老吴和隆文说这位姓成的施主是江苏织造的公子,更加不敢怠慢,刻意周旋了一番,方始告一声罪,亲自到香积厨去交代预备素斋。

    “怎么样?”隆文年长一些,又要顾着自己的身份,便由老吴来说这场面上的话,他也知道隆文有求于成祥,故而言辞很是客气,“祥大爷看像不像活观音?”

    “这个外号可不见得高明,”成祥笑问,“雨露遍施,想来吴老爷也和她参过欢喜禅?”

    老吴半猜半想的听懂了他的话,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他说,“她看不上我,像您祥大爷这样漂亮的公子哥儿还差不多。”

    成祥天生了一副俊俏容貌,他也从来以风流而有孤赏之意,闻言一笑,起身在屋中四处打量,用手一指墙上,“这首诗是她做的吗?”

    众人回身看去,墙上挂着一副横披,上面软软的一笔赵字,写一首七律:“玉宇无尘夜色阑,银潢洗出水晶盘,诸天色相空中现,大地山河镜里宽;今夕自然千里共,此生能得几回看?琉璃世界光明藏,问说何人在广寒?”后面还有一行题跋,“天明师诗如其人,清新俊逸,令人意消,偶读其中秋玩月诗,寄托遥深,低徊不已,醉中书之,奉以补壁,并乞正腕。”再下面写着年月日字样,最后是“琴川居士并志。”字样。

    刘开生看过一笑,“诗也还罢了,题跋嘛……”他说,“可真是高山滚鼓之声了。”

    “这话怎么说?”

    “不通,不通”

    成祥和老吴相视大笑声震屋外,惊动了一班妙龄女尼,都是绸衫长发,亦有涂脂傅粉的,在月亮门洞边躲躲藏藏的窥探。这原来是一种做作,老吴一时兴起,兴冲冲的就想去找两三个过来陪客,却给成祥拦住了,“算了吧,”他说,“现在说话不方便。”

    隆文此前交代过,此去雨玉庵,一切以成祥马首是瞻,听他这样说话,老吴自然唯唯。

    而在成祥心中,原是另有打算。老吴所提建议,要将此事请教足智多谋的活观音天明,但在他以为,此事谋之于蚁媒蜂使的天明,对自己,对肃顺,对皇帝都是一种玷污,但自从看了这首诗,才知道天明亦知文墨,观感一遍,愿意接纳老吴的主意,等一会儿详谈前因后果,不但不宜有这样一群摩登伽女在坐,他甚至连老吴、刘开生、何奇士几个人都想打发开呢

    这层意思微一透露,现成的一个莲文可以使用,把老吴几个人全数领开,另行款待,剩下宾主三个人,坐在方桌前。庵中忌荤不忌酒,而成祥年轻轻轻,却是海量,喝着庵中自己酿制的百花酒,陶然饮杯间,很是得趣。

    “言归正传吧。”聊过一会儿闲天儿,隆文先开口,“今天有一件事,要向师太请教。”

    “隆大爷有事要问我,实在没有想到,就请吩咐吧?”

    “是这样的——。”隆文说着,天明一面听,一面招呼客人,听完不即做声,但脸色肃穆,睫毛闪动,显然是在认真筹思。

    “本来说嘛,隆大爷请来的客人,又是第一次登临我这小庵,是不该驳了隆大爷和成公子的面子的。不过呢?我这庙宇之中,人才有限,更且说,未及梳拢的女孩儿,更是半个皆无……”

    她笑了一下,还要再往下说,成祥放下酒杯,冷笑一声,“师太,这雨玉庵在嘉兴湖滨,风景秀丽,令人有乐而忘忧之感,我虽是第一次来,却一见之下,就喜欢上了此地。”

    他说,“师太住持此间,想来日夜侵yin之下,不但佛法日有精进,这生意,也是愈加红火吧?”

    “总算有隆大人、知府沈大人等几位贵客的处处捧场,还算料理得下去。”

    “嗯,嗯。此事自然是可以想见的。”

    隆文听得出来,这两个人说话越来越有火药味,一个以断其生路威胁,另外一个则是以在省内并非靠山无人为由抗颉,但这也只是天明不识内情之故,否则的话,给个天做胆子,料想她也不会说出以为有沈桂芬在身后,就能够抗拒圣命的话来吧?

    成祥心中暗怒,正待说话,脚下给隆文碰了一下,知道他有话要说。在来此之前,他和隆文商量过,若是事情能够顺遂人意,自然是极好,但若有了阻碍,不得已的话,也只好将细情和盘托出。料想天明知道真相之后,亦会有所决断。当下站起身来,借口上茅厕,出屋而去。

    等他出去,天明冷笑着望向隆文,“隆大人,您可真是给我找来一个好主顾啊”

    “师太明鉴,这可和老夫无关。”看天明玉色转冷,隆文却嘻嘻一笑,“其实,成祥这一次南下,是有一场大大的富贵,要送与师太您的。”

    “呸你少拿好听的哄我”天明丝毫不假辞色。

    “不,不。我不骗你。是这样的……”

    成祥在外面走了几步,消磨了一会儿时间,又返回屋内,这一次天明的脸色与刚才又有所不同,见他进来,赶忙站起,盈盈行礼,“请成大人见谅,小女子不知内情,言语冒犯处,还请大人海涵。”

    “怎么?师太这一次不要再拿沈大人来说嘴儿了吗?”

    天明俊面羞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了。

    用过素斋,天明请成祥到东屋去坐,这是为了日色偏西,斜阳照向东墙,比西屋来得温暖惬意。这里也是天明的卧室,陈设和寻常闺房无异,只是多了些经卷,摆在临窗的一张半桌上,桌上铺着洁净的黄布,除了几部经书之外,还有一方朱脂,一只天青色冰纹小花瓶,插着一支吐蕊的寒梅,茎长花正,兀然挺拔,颇有一点孤芳自赏的味道。

    天明洗了手,捧出一个锡罐,取出几枚荷香茶包,打开来置于壶中,等水铛上的水烧开了,沏茶飨客,“只是这一股清香,就教人心旷神怡了。”

    天明听他言语有趣,多有亲近之意,只是身为一庵之主,不能不矜持着,所以只报以甜甜的微笑。她心中有一点疑惑,怎么也挥之不去,等他用过香茗,放下茶盏,才开口问道,“成大人?”

    “别,没的叫的人生疏了。如蒙不弃,就请叫我孔章吧。”

    “那好。”天明顺从的说道,“孔章小兄,请恕贫尼无礼,只是,主……万岁真的是要……吗?”

    “自然是真的。我奉旨办差,又有什么虚妄了?”

    “不,我怎么敢怀疑大人,只是觉得奇怪,万岁富有四海,何物不可求,怎么单单喜欢佛门中人呢?”

    “皇上的心思,谁敢胡乱揣摩?”成祥有心想说,大约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大约要换一换口味了。但这样的话未免亵渎太过,不宜出口。当下问道,“师太,还是请师太按照前约行事吧?”

    “哦,当然,当然。”按照刚才在西屋说好了的,天明将雨玉庵中尚在学习、未曾给客人梳拢过的女弟逐一唤进来,任由成祥当面品评。有的束发,有的却是牛山濯濯,但不论哪一个,都是眉目清秀,一脸茫然。似乎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成祥也是年少慕艾,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目迷五色,不辨媸妍,看看这个好,又觉得刚才那个更好。选了半天,没有结果。这时候他才知道,这件事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办,只好拿求援的眼神瞅向天明。

    天明心中暗笑,这一会儿的功夫,也给她瞧出来了,成祥还是个‘雏儿’,轻笑着问道:“怎么了?可是我这门下弟子,都是将次残败的余妍,难入大人的青眼吗?”

    “这,”成祥没有了刚才的谈笑自若,反而羞红着脸,他本来生得就俊,这一下更增几分艳色,比之站在屋中任人品评的女子更显娇艳,“师太说笑了。正好相反,我简直都要看花了眼了。”

    “那怎么办呢?总不好都带着北上吧?”

    经过这片刻的折冲,成祥的心情又落定了一些,再认真的审看一二,选定了其中一个,问问天明,得知她的法号叫妙红;其他人尽数退下去,让妙红在一边肃立,又叫进另外一拨人来,这一次又选中一个法号叫妙香的。

    如是者五次,给成祥选中三人,都是头顶光光,做尼姑打扮的佛家女弟,成祥又命她们将顶上的僧帽取下,戒疤婉然,可见不是虚妄。

    他向天明点点头,示意可以了。“事到如今,也不必相瞒,皇上最喜室女,这三位小师傅,可一定要是清白身子啊”

    “这一点请大人放心。不是处子,我连叫都不曾叫来。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即刻传稳婆来,当场验明。”

    “这倒不必,不过话我得说在前面,等我将这三个人带回热河,肃大人总还是要传内务府嬷嬷为她们验身的。到时候有了差错,就是任谁也救不得你了”

    天明很不高兴。自己几次和他说过,居然还有这样疑人之言,显见是不相信自己

    看她脸色不愉,成祥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是了。这几个庵中佳丽,给我带走,想来师太亦要多有不舍,请师太放心,我一定知会隆大人,重重的补偿一番,也就是了。”

    天明叹息一声,强作笑颜,“大人这话太重了,贫尼愧不敢当。能够侍奉皇上,是我这庵中弟子的一生福气,求还求不来呢,如何敢提补偿二字?”

    这衣香鬓影在眼前飘拂,莺声呖呖的吴侬软语响在耳边,成祥色心大动,方才还顾忌着差事,不敢有所异动,这一刻可是有点忍不住了。只觉得天明的身材、容貌、谈吐、行事,无一不美,更贴近了一点问道,“师太,你今年多大?”

    上了几岁年纪的女子,最怕人问年纪,但又不敢不答,“你还看不出来?”她说。

    “我看你像属蛇的。”

    天明掐着手指算了一下,咸丰十二年是狗年,属蛇的是二十九岁,小一轮的话是十七岁。显然,就算有意讨好,也不会说自己是十七岁,应该是指二十九岁。这样一想,心中无比失望,又很不甘心,摸着脸在心里想,难道在他眼中,自己真的老了?

    这时候成祥亦已把年份算了出来,赶紧声明,“我不是说你有二十九岁,我看你……”

    天明笑了,“我属羊,今年二十七岁。”实际上,成祥猜得正好准了,她今年正是二十九岁,已瞒了两岁。

    “不像,不像。”

    “怎么不像呢?”天明笑道,“那,您看我多大?”

    “看你这腰身嘛,不过十五六岁;看你这脸蛋嘛,也只有二十一二;听你的谈吐嘛,却像是三十几岁的成shu女子……”成祥看她明媚的脸上逐渐放起光来,心中好笑,故意逗她一逗,“加在一起嘛,也有六十出头了”

    天明这才知道,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想想也觉得好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那,您怎么猜我是属蛇的呢?”

    “这是我开玩笑,你的腰细,所以说你属蛇。”

    半僧半俗的袍子相当宽大,天明看看自己身上说,“我不懂,你怎么看出来我腰细?”

    “这里头有学问,一时也说不清楚。”成祥伸手捏了捏她的腰,说,“我的眼光不错吧?果然是水蛇腰”

    这是试探,见她不做躲避,便也知道她心中有意,成祥砰砰心动,两下里凑得更近了一点,扪胸摸乳的动起手来,不片刻的功夫,天明给他揉搓得眼饧身软,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亦觉动情,一把抱住成祥,两个人翻倒到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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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君臣议政

    第107节君臣议政

    三月二十五日,成祥从浙江启程,北上热河,为了担心同行的三个小尼姑太过招惹耳目,隆文特地将本来每年五月间才从杭州织造衙门派出的,用来押运两淮盐运御史衙门的差额银两的官船,连同今年应该解送到内府的龙衣一起上路,顺便将成祥等人送上规程。

    另外,给这三个小尼姑换上了一身打扮,换了青衣小帽,看上去像几个俊俏的小厮,路上不让她们走出座舱,左右时间也不会很久,暂时避讳一番,也就是了。一路无话,官船到达通州,然后分路,织造衙门的官差继续北上进京,办理自己的差事;成祥带着随身的小厮和三个小尼姑,转路向东,往热河行宫而来。

    到了热河,已经是三月二十九日,先到肃顺府中,请安之后,把经过说了一遍,“六叔,您看?这三个小师太,几时送进宫去?”

    “此事嘛,先不必急。”说完肃顺一笑,“怎么,你可是不以为然吗?”。

    成祥一愣,自己辛辛苦苦走一趟江浙之地,带回来的三个小师太,本以为一定会大获帝心,谁知道肃顺居然说‘不必急’?但面上丝毫不露,恭敬赔笑,“哪儿啊六叔说的,就是小侄儿想的。您既然说不必急,那就一定是不急之务了。”

    “你这两月有余不在御前,皇上的心思,你又如何知道?”肃顺抬起浮肿的眼皮扫了成祥一眼,暗中有一些恼怒,年纪轻轻,不知道天高地厚,若是以为这样就容易蒙皇上赏识,还要我做什么?

    “是。六叔儿在主子爷身边,皇上的心思,也只有六叔儿摸得最透。”成祥赔笑说道,“还请六叔儿给小侄指点一二。”

    “年初的时候,皇上新纳二宠,是京中降恩堂的圆通、圆致两位小尼,此事,你知道吗?”。

    皇帝什么都好,就是这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的风流天性,很为人所诟病。过年之后不久,甚至由下面的人贡献,在圆明园颐和园中临幸佛门弟子,一时间闹得朝野尽知,成祥成祥自然也是知道的,“这,小侄略知一二。”

    “诶。就是如此了。”肃顺说,“最近几天,我查阅皇上的起居注档,连着三天,万岁爷都是留宿在云山胜地,招两个小师太侍寝——你想想,若是这时候,又将三个小师太贡献进去,日后为皇上挨尽天下人的斥骂,也还罢了,若是得罪了前人,甚至激怒皇后娘娘,怎么得了?”

    成祥也是心思极灵动的,闻弦歌知雅意,“小侄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肃顺说,“你记住,上邀帝心,固然是我辈行事不二法则,但治一经损一经的事情,却是绝对做不得的。”

    “小侄愧蒙六叔教诲,今后当永志不忘。”成祥说完又问,“那,六叔,总不好将这几个人放在六叔府少字几时才好献给皇上呢?”

    “不急,不急。左右总是有机会的。”肃顺老神在在的说道,又很觉得好奇的说道,“这一次的差事办得如何啊?”

    祥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面交肃顺,“六叔,这是隆文隆大人托我转交大人的。说情大人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隆文?”肃顺接过信封,打开来看,里面是厚厚的一摞银票粗略数数,总有三五万两上下。这真让他觉得有一点无所适从了。皇帝几次和自己说过,只要不犯贪墨罪行,其他一切都能多方保全——圣言在耳,今天居然就有隆文的托请银子送上门了?

    左右筹思良久,肃顺把银票放在一边,取出里面的信纸,开头是,“肃中堂雨亭大人台鉴……”接下去进入正题,直言不讳的提出,请肃顺为他在皇上面前进言,为浙江织造衙门拖欠内务府欠款一事,求恳一番,最好能够缓行数载,最后写道,“敬叩台祺,顺贺午厘,并颂潭福。教愚弟隆文顿首。”

    看过书信,肃顺好半天没有说话,终于向成祥摆摆手,“你先下去吧。明儿个还得到御前当值呢。有什么事,再过来说话。”

    祥这一番忙碌,也实在是有些累了,当下不再多说,请安行礼之后,转身出府而去。

    把他打发走,肃顺又命人将龙汝霖和黄锡请到堂上,李慈铭、高心燮两个自咸丰十年中士之后,分发到庶常管,如今留在北京;而陈孚恩,自袁甲三一事之后,给皇上钦点为北京大学堂教习文案编纂总裁官,负责文材征收、整理之事。虽然在袁甲三一案中,他的骂名广为流传,但陈孚恩丝毫不为介怀,以此为仕途展布之首,带领一群翰林院学子,同样留在北京,行天子右文之事。这样一来,肃顺的身边又只剩下龙汝霖和黄锡两个人了。

    将两个人叫上来,肃顺把隆文的信件和银票向前一推,双臂环抱,倒似乎是高高挂起的神情,“皞臣、翰仙,你们看,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时令进入三月,京中内外已经满是踏青的游人百姓,而在热河这边,地处关外,却还是一片冰冻的琉璃世界,但天色比以前却亮的早了。

    皇帝睁开眼睛,身体左右动弹了几下,给人压了一夜的胳膊有些发麻,他把手攥紧又松开,往复几次,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只是这一点点轻微的动作,就让睡在里面的两个女子惊醒过来,从锦被中探出光秃秃的头颅,睁开眼睛,皇帝低头一笑,“怎么,朕把你们也吵醒了?”

    圆通眨眨眼,“不。我和师妹也醒了,只是不敢吵到皇上。”

    他把手伸到被中,握住圆致紧就就而坚挺的小乳,用手指轻轻捻揉着,片刻之后,听被中有女子压抑着的呻吟喘气之声,皇帝戏弄了片刻,撩开被子的一角,露出圆致羞红得有若滴血的小脸儿,迎向男子灼灼的目光,小尼更是不堪,‘嘤咛’一声,把脸蛋埋在男子的胸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圆致生了一副娇小玲珑的身子,比之男子矮了很多,娇柔可人的模样在皇帝看来,分外动情,晨勃的龙根硕然,益显壮大,耳边听着门外有脚步声响动,心中更有几分忌讳的快感,猛的翻开被子,将圆致小小的身子按在身下,分开两腿,在花间濡弄了几下,缓慢而用力的破体而入。

    自从到热河行宫以后,皇帝除招杨贵人侍寝过几次之外,其余的时日,尽皆消磨在这一对姐妹">的身上,特别是圆致,她似乎天性如此,最是怕羞,无论皇帝和师姐如何逗弄,在床第之间总是不发一声,偏偏皇帝坏心眼儿,每每故意捣蛋,总要弄得女子几乎要哭出来了,才肯将恩物送上。

    今天的情况有些异常,皇帝自知等不到一会儿,惊羽就要来叫起了,时辰有限,动作更加紧致用力,大开大合之下,圆致娇柔的身子淹没在男子身下,只有一双雪白的**露在身外,攀住皇帝的腰肢,死死不放。而女孩儿躺在男子身下,脸蛋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砰砰跳动的心脏,忽然灵机一动,伸出小香舌,在男子的**舔了一下,只感觉男子动作微微一窒,圆致心领神会,又伸出舌头,再舔了一下。

    皇帝哼唧了几声,自觉春透心胸,泄意上涌,抬起上身,看着圆致光洁的脸上满是汗水,娇艳的唇边却带着一抹微笑,暗暗叹息一声,口中说了一句,“你这小妖怪要把朕的精都吸出来吗?”。说着话,勉力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两瓣红唇,腰间用力,更加大肆的抽提起来。

    这一番白昼宣yin,让皇帝晚起了一个时辰之久,六福到军机处直庐叫起,文祥和许乃钊相视苦笑:不用问,昨天晚上又是天地一家春了

    君臣见面,皇帝勉强整理仪容,待几个人行礼之时,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怕人看见似的,赶忙用手捂住嘴巴。“唔,和俄国人商谈的怎么样了?”

    “俄国方面请求大皇帝陛下恩准,将战争赔款总数,降至贰仟万两以下,并分二十年还清。”文祥说,“俄国正使,外相阁下说,俄国百业凋敝,民生不济,两国战毕,种种于百姓抚恤之事,殊难料理。若是再加以战争赔款,恐有不忍言之事,故而请中华大皇帝陛下,行以仁恕之道……”

    “不行”皇帝说道,“我大清的仁恕之道不是给俄国人准备的。再说,我绿营将士的生命何等宝贵?比之俄罗斯那些野蛮土著,蛮荒之辈不知道要高贵多少?他们的人要抚恤,朕的子民就不要了吗?朕还等着拿俄国人的战争赔款给所有绿营伤亡、因战致残的兵士做抚恤之用呢你回去告诉那个叫涅谢尔罗迭的,俄国人的抚恤,让俄皇先等一等,放一放,先解决我天朝这边的事情再说。”

    文祥几个无不愕然。让俄皇先想着抚恤敌国将士,而将本国士卒放在一边?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皇帝却不再多讲,转而说道,“总署办事的速度还得加快一点,打一场仗也不过用了四五个月的时间,口舌争辩倒用了三个月还没有成果?传扬出去,给人笑话不笑话?”

    他深深地皱着眉头,语带训斥的说道,“阎敬铭,朕上一次和你说过的,预算之事,你准备得如何了?”

    “这,臣还在会同户部随扈同僚,集思广益。皇上天语开臣等茅塞,但臣自知赋性愚钝,难以领悟,其中更有一些关碍之处,耗时弥久,请皇上恕罪。”

    “说起来,此事朕也所知不多,不过西洋各国,使用财政预算之法多年,经验纯熟,不妨借用一二。”他又说,“朕想,我中华人才无数,当亦有学业专攻之士,嗯,财政预算之法,可以由军机处发一份廷寄给各省,先听听各省督抚有没有什么见解再说。”

    “是。臣都记下了。”

    “还有,廷寄左宗棠、张集馨、张亮基几个,关外、西北诸省的铁路大工也到时候操行起来了。而且,尽可能的手脚快一点,等到铁路通行到甘肃,朕还要乘铁路西行的。”

    “皇上,臣以为,铁路大工耗费太大,若是以上几省同时操行的话,只恐府库难以支撑啊。”

    “什么叫难以支撑?上个月朕看过各省呈递上来的解送部款银子的奏折,一年岁入超过万万之数,铁路又能够花用多少?这还不用提铁路国债发行,从民间筹措来的三千万两银子,都花到哪儿去了?”

    “东北开战之先,铁路大工承圣上谕旨,先期全面铺陈,征用民夫超过百万之数,等到铁路铺陈出关之际,天气已略见寒意,为征夫食水、休憩之用,咸丰十年之后发行的国债银子,早已经耗用大半……。”

    “行了,朕明白了。”皇帝没有让阎敬铭再说下去,沉吟了片刻问道,“那朕问你,若是朝廷要三省同时兴建铁路,能不能支撑得住?”

    “臣只能鞠躬尽瘁,竭力报效。”

    皇帝看看阎敬铭越见苍老的面容,心中没来由的一软。他虽然生得丑陋,年纪在军机处中却是最轻的,但看起来,反倒是比文祥、许乃钊两个更见衰败,这也都是他一心为国的明证啊

    “也罢了。若是难度太大的话,也不必如此急功近利,西北三省的铁路大工,再缓上一年吧。先把东北一线的铁路铺陈完成——这一次你总不会还和朕说做不到少字”

    “请皇上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在咸丰十二年之内,将东北全线,尽皆有铁路通行,以上慰主心。”

    皇帝没来由的觉得这些原本倚为心腹的军机大臣一个个都是面目可憎之辈怎记得上圆通、圆致二尼一个娇俏可人,一个温柔羞涩?这样一想,又觉得每天处置这些军国大事,实在是太过无趣了若是在殿阁甚远之中,携一二美眷如花,唱一曲《思凡》,岂不是神仙般的日子?

    一念至此,竟觉片刻不能等待,胡乱的一摆手,“就如此吧,有事再递牌子进来。”

    阎敬铭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给他迎头打断了,不知所以的楞了一下,随同同僚碰头跪安而出。

    第107节君臣议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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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节身教言教

    第108节身教言教

    军机处退值出去,还不等他休息片刻,成祥递牌子进来了,他正在为刚才突然而来的一肚子不合时宜恼怒,瓮声瓮气的说道,“不见,朕懒得见他们,今儿谁都不见”

    成祥迎头碰了个大钉子,还不明所以,问一问六福,也说不知道;只是说万岁爷的脾气来得很大,公爷世子还是暂时不必打扰的好。

    成祥无可如何,转身向外,迎面正遇上肃顺,看他脸sè发青,肃顺拦住了他,“怎么了?皇上心情不好?”

    “连见都没有见到,谈什么好坏?”

    “哦?”听成祥说了几句,肃顺脑筋一转,“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

    “那,你先下去吧,等我进去之后再说。”挥退了成祥,肃顺独自前行,进到澹泊敬诚殿中,只听里面正传出皇上的训斥,“糊涂这么点差事都做不来?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都滚出去”

    眼见偏殿的mén帘一挑,六福如同屁股着了火似的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满脸惶恐之sè,肃顺迎上几步,低声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呢小太监拂拭御案的时候,也不过发出一点响动,主子就生气了。”

    肃顺不再多问,挑起mén帘,举步入内,皇帝正盘膝坐在靠窗的软榻上休息,鼻息呼呼,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惊羽也是一脸的没奈何,拿一块丝巾在擦着案上打翻的朱砂印泥,“有火气就对奴才们发,又何必真的动气,伤了身子,也让人疼得慌不是?”

    皇帝一抬头,看见了肃顺,“你来了?”

    顺轻打马蹄袖,跪倒行礼,“奴才,叩见皇上。”

    “起来吧。”皇帝说道,“成天nòng这些军国之事,朕都要烦死了。偏偏下面的这些人,没有一个得用的。便说阎敬铭吧,朕说要在三省同时修建铁路,他居然和朕回奏说,费用太大,府库难以支撑?真可笑与俄国一仗,朕都能打赢,反倒是版图之内,还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吗?”

    “奴才想,还是刚才惊羽姑娘的话说得对。”

    “嗯?”

    “皇上有事,只管jiāo下面的人去办就是了。办得好与不好,左右有刑赏二端,主子又何必为此动气?伤了龙体,这九州万方,亿兆黎庶,失却依靠,可怎么得了?”

    “你说得轻松。jiāo给下面的人?你知道下面的人都是什么德行?有一点管不到,就准给你做成一副浆糊样儿”

    “奴才想,总不至于如此的。自咸丰七年之后,皇上于各省官场积弊,痛加整肃,数载以下,多见成效。如今我大清官员,奴才不敢说尽皆能清廉若水,但贤者当道,小人去朝,国势蒸蒸日上,却是臣民共见。”

    “朕看,你这嘴皮子上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纯熟了。还小人去朝?去得了这么干净吗?”

    肃顺看皇帝似笑非笑的样子,忽然心中一动,再一次跪倒下来,“皇上,奴才有罪,请主子责罚。”说着,他把隆文托请成祥送上银票五万两,只求自己在皇上面前进言,暂缓追比欠款一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奴才想,京中臣僚何止千百,怎么隆文单单就找奴才?可见还是奴才未能清白供职,给人留以口实。……”

    “你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朕还算没有白白保全你一场。”他说,“隆文的银子嘛,嘿能够拿出数以万计的银子托请告帮,却就不知道填补任上的亏空……传旨”

    肃顺一听大惊,赶忙迎头一拦,“皇上,奴才有话说”

    “怎么,拿不到人家的银子,反而要替他说话了吗?”

    “奴才不敢。只不过隆文其人,在任上多年,尚算清廉。亏空银两之事,也是为公事往来,十数载积存而得。”他说,“皇上,这等任上亏空之事,各省官员无人无之,只不过为上峰、同僚彼此遮掩,方能顺畅过关。若是就此罢职,奴才只恐各省官员,畏于重法,担心朝廷为此事纠劾下去,无奈之下,只有百般盘剥治下小民——若是那样的话,岂不是大大的伤了我皇上的爱民之心?”

    “照你这样说来的话,这等事就办不得了?”

    “当然不是不办,不过奴才想,宜乎缓办。总要让隆文既能够还得上欠国家的银两,又不至于追比过jī,使其有畏难之心……”

    这句话大大的犯了忌讳,皇帝一瞪眼,“什么叫畏难之心?他在任上,管理不好一任的事情,欠下国家的银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畏难?huā钱的时候大手大脚,现在该还钱了,反而说什么畏难?”

    “是,是,是。都是奴才的糊涂,奴才的糊涂。”

    “你少和朕来这一套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别想替隆文揽责上身。传朕的口谕,廷寄隆文,让他……”话到嘴边,皇帝又将要出口的严迫谕旨改变了,“朕给他两年期限,在这两年之内,让他把所有任上亏空尽数补齐,到时候,命浙江藩司衙mén到织造衙mén逐一查账,有任何问题的,朕就找隆文说话”

    能够争得两年期限,已经算是邀天之幸,肃顺高高兴兴的跪下去,碰了三个响头,“奴才代隆文叩谢皇上恩典。”说罢起身,神秘兮兮的靠近了一点,低声避讳着惊羽,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

    皇帝眼前一亮,“哦?是真的吗?”他双tuǐ一偏,就要下地,“走,朕去看看。”

    “皇上,容奴才大胆,拦您一步。”肃顺笑着说道,“所谓好食不怕晚,主子多等几天,也好让奴才从容安排。”

    给肃顺这样一提醒,皇帝也发觉有些失态了。天家典仪森严,nv子进宫之前,总要经由内务府派出的专人认真而彻底的检查一番——自己这副样子,倒似乎后宫空虚,三月未曾尝过ròu味似的,嘿的一笑,身子还是落了地,“传旨,朕要到城外去,浏览一番避暑山庄各处风光。”

    “奴才请皇上的旨意,不知道皇上要到哪里?奴才也好先行派人预备。‘

    “预备什么?朕不愿意nòng那些摆出来的玩意儿,走到哪里算哪里。”皇帝说道,“还有,传旨,把六阿哥以上的各位皇子,还有几个公主都带上,和朕一起出游。”

    旨意传下,阿哥以载滢为首、载滪、载沚、载湀、载渢;以及秀慧、颖慧、灵慧、钰慧四位格格,在澹泊敬诚殿外聚集。孩子们逐渐长大,经由师傅教导,越来越懂得君臣大礼,虽然年纪还小,却并无嘈杂之声,等了片刻,见皇阿玛出现的mén口,众人依次拜倒,“恭请皇阿玛圣安。”

    “都起来吧。”皇帝笑着说道,“今儿个到城外去,朕带你们瞻仰一番前朝祖宗心血肇建的庙宇殿阁等处,等一会儿回来之后,都要写一篇游记,阿玛要看的。”

    说完几句嘱咐的话,皇帝登舆启行,兄弟姐妹几个各自乘小轿,在后面跟随,出避暑山庄丽正mén,转路东北,走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普宁寺的山mén前,这里是乾隆年间兴建,内中有一尊木制千手千眼观音佛像,高六丈有余,重大百余吨,不但是中国,也是世界上仅存的最高、最大的木制佛像。

    热河风光,甘子义前世也曾经来过,不过那时候普宁寺中佛像,经数百年尘埃,早已经没有往日的佛光普照,看上去凄凄惨惨,分外令人心疼;另有一层,随着观光游人的日益增多,热河行宫并城外俗称的外八庙等地,一切供人瞻仰之所,俱是由锁链围拢起来,观者如cháo,也只好远远的探视一眼,几乎不可能近距离感受这皇家园林及佛家圣地的无尚景致。

    走笔至此,说几句题外话。笔者第一次去承德,是在1984年,还是孩子的我,因为父亲的工作之便,得以前往。自然的,避暑山庄也是必游之地。现在还依稀记得,当时的避暑山庄仍旧算不上什么热mén的旅游胜地,游人在山庄内游玩的时候,所有的殿阁都可以堂皇而入,不论是烟bō致爽殿还是澹泊敬诚殿,尤其是前者,甚至还上过二楼——后来工作,单位组织旅游,旧地重游,却只能驻足楼下,仰头观望一番,便由导游领着,到山庄内的文物礼品店购买礼品去了。和同事说起,给人啧啧赞叹几声,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使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是为记。

    普宁寺是集合汉藏佛教为一体的建筑群落,山mén、钟鼓楼、东西配殿、大雄宝殿等处都是汉家风格,而后半部分,步上石阶,则是藏传佛教特有的转经鼓、洪庥普荫殿、喇嘛塔,再有就是著名的大乘之阁——供奉着千手千眼观音佛像——的殿阁了。

    走进大殿,殿阁深远,但有阳光shè进来,倒不显得灰暗,向前走几步,抬头看上去,威仪庄严的千手千眼观音佛像头戴金冠,身披袈裟,颈挂念珠,腕套珠圈,神态庄重。在金冠的前面嵌有一尊坐佛像,金冠的上面站立着一尊立佛像,这是观音菩萨的师傅无量光佛。观音佛像面容柔和,宝相庄严,身后伸出的四十支手臂,或坐拈huā,或执法器,一派肃穆。

    灵慧公主嘴里念念有词的数啊数的,忽然抬头问道,“阿玛,没有一千只手臂啊?只有四十二只呢不是说千手千眼吗?”

    皇帝本人不是很懂佛发,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玄妙,转而问道,“你们谁知道?给朕和几个孩子解释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能回答得出来的。

    “你们也不知道?”

    这话一出口,许乃钊很觉无奈,军机处这几个人都是理学之士,所谓子不语怪力luàn神,这等佛家典故,从来不是修行所学,支吾了几声,正要说话,人丛中有人说道,“回皇上话,奴才略知一二。”是成祥开口了。

    “你知道?你说。”

    祥说道。,“佛家有二十五有之说,二十五乘以四十,便是一千。至于观音菩萨本身所有的两只手臂,是不能计算在内的。”

    “那,什么叫二十五有啊?”灵慧紧跟着追问道。

    成祥笑了一下,“这……不是奴才不能做答,不过若是说起来嘛,就太过繁复了。而且,这只是一种佛家劝人向善的言辞论述,大意是说,人生在世,不论贫贱富贵,皆是前生因果之报。为人者,先要孝敬父母,敬信三宝,次要戒杀放生,念佛布施,才能种后世福田。”

    他一面说,一面观察皇帝的脸sè,看他一派不以为然之sè,停止了话头,转而说道,“不过依奴才想,凡此种种,都有一个根本之地,便是首先要学会敬爱君父。唯其如此,才能称得上修业积德……”他微笑着挠挠头顶的月亮mén,“若是论及这一层嘛,小主子还是请教许大人吧。我这点微末学识,实在是不能更深的为小主子解说了。”

    许乃钊听着成祥的话,若有所思的说道,“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luàn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念诵了一遍,他又说,“臣想,不论是圣人之言,还是佛家偈语,其词不一,而其用者相同。皆有劝人向善,而不行为非作歹之事的本意在其中的。”

    皇帝听得频频点头,回身问灵慧,“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灵慧娇滴滴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许师傅的话是说,要nv儿做一个孝敬阿玛的孩子,日后才好为阿玛出力,为国分忧。”

    “你呀,还是没有听明白。”皇帝长起身子,面向众人说道,“便如同成祥和许乃钊的话吧,美则美矣,却有未尽之意。”

    “奴才才疏学浅,所发未尽之词,请皇上天语教诲。”

    “朕想,不论是佛家,还是圣人,所教授的,固然是劝人向善,但这种善,并不是如何行事,如何处世,而是为人的根本。所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就是这样的道理了。那么,这个道生的道,指的又是什么呢?是一个‘仁’字。”

第109节身教言教(2)

    第109节身教言教(2)

    多年以降,皇帝几乎从来不就这种圣人之言对臣工、对自己的子nv做言语上的训诲,倒并不是他不懂不会,而是他认为,为人君、为人父者,身教远远重于言教,再有一点,他也从来不认为自己于这种千年流传而下的圣人训诲的典籍之学,能够比许乃钊、翁心存等人强上多少——他当年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只顾着顽皮,功课多年未有寸进是出了名的。但这一次,还是忍不住要说话了。

    “孔子之言,不但教人向善,更加主要的是,他的论著、他的言行,是在根本上塑造了中国人的心灵。从这样的角度来说,不论是如何的评价,都是不嫌过分的。”皇帝说道,“而这种中国人心灵的根本,也是在于一个‘仁’字,与之相比,礼字,在孔子的心中,却又要逊上一筹了。便如同回头评价管仲不知礼,而赞佩他能‘仁’是一样的道理——有此可见,仁,是孔子一生孜孜以求的。”

    “而人或者‘仁’的根本,则是建立在对于家庭成员和社会关系的情感关系上。很多动物也知道抚育幼小,但幼小长大,就离家而出,不再复归,因此也很难讲子nv对于父母的感情。而孔学的儒家教义的特征之一,就是从三年之丧,到孟子和王船山所言的‘人禽之别’;首先强调的,就是这种家庭之中子nv对父母的感情的自觉培养,以此作为人xìng的根本——以此广而发之,也便成为了一个人立身处世的康庄大道,用之于家可也;用之于国,也未有不能尽善尽美的了。”

    皇帝的这种观点,在许乃钊听来并无不妥,反而更加觉得,发前人所未见之言,倒又给自己另外打开了一扇窗似的,“皇上之言,鞭辟入里,发人所未见,令臣等敬服无地矣。”

    皇帝笑了几声,摆手说道,“若是论及旁的,朕还能大发阐论,若是论及学识,朕自问比阎敬铭尚且不如,就更不用提你许乃钊了。这些拍马的话,还是收起来吧”

    一语出口,众人便笑。他又说,“而且,在朕看来,身教远过于言教。为人君父者,行事更要秉持一个仁字。何以为之?在朕想来,就是薄徭赋、轻刑名。上一年的时候,袁甲三在文材公牍中,多有谤讪之言,朕本该重重惩治,以他所犯罪行,若是放在前朝,诛灭九族亦是他应得之咎,但朕想,他一身有罪,固然有国法相绳,又关碍妻孥子nv何干?甚至就是袁甲三自己,入朝以来,多有建树,也未必没有行以恕道的理由。所以才法外施仁,饶恕了他的死罪。”

    “事后朕想了想,觉得刑名之道,还是有必要做一番改变。便如同这族诛之罪吧,一人犯罪,家族之中确定有同案之人也就罢了,没有的情况下,还是不宜株连太广——等日后,着由刑部会同大理寺、监察院,会同内阁、军机,将族诛之罪永远从大清律上革除掉,犯罪之事,以一身而止。”

    赵光心中大喜。还不等他跪倒领旨,皇帝忽然又说道,“不过,有一件事也要作为特例,即贪墨之罪。民间有言,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宽心。很多人的贪墨缘由,固然是秉xìng庸钝,为利是举;但也不排除妻孥子nv,为人不贤不孝所致。所以,凡是有这样的情况的,对于其家人的处置,一定要从严、从重你们以为呢?”

    皇帝最恨臣下贪墨,是朝臣的共见,眼下听他如此说话,更觉骇然:刚才还说罪不及妻孥呢?现在怎么又变了?他理也不理,又再说道,“咸丰就年的时候,朕在翁心存府中曾经说过,今后当可开以民告官的先例,数载以下,全无半点成果。这绝不是因为各省官员都是如此的清廉,而是百姓不明真相,畏于朝廷虎威,不敢呈诉——既然他们不敢,也只好由朕来代劳了。军机处再发一道明诏,将刑律所载,官员贪墨一万五千两以上者论斩的条款,改为三千两;贪墨超过此数的,朕不管他是朝廷耆宿还是王公大臣,一概处死对于这样的人,没有任何人情可以讲”

    赵光干干的咽了口唾沫,有心奏答几句,看看皇帝扳得紧紧的脸庞,又胆怯的低下头去,“是。”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举步出了大乘之阁的殿mén,向外行去,“走今儿个还要去很多地方呢,可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走一路谈一路,一天的时间,也不过游览过城外景致十之二三,便天sè转暗,不得不回銮行宫了。大人们还好,这一次同游,暂时抛开君臣大防,聊几句前朝典故,说一些风月话题,在游览之外,更有友朋之乐,真正不负这一日政务闲暇之机。

    而对于孩子们,感觉就不是那么舒服了,特别是对四个小公主,更加如是。原本以为和阿玛到城外去观光游览,不料一天之内,也没有走上几处地方,每到一处,阿玛总要和几个大臣们谈天说地一番,而寺庙中的景致,对孩子们又有什么吸引力可言了?

    在皇阿玛身前,总要保持为人臣者的仪态,回到自己宫中,几个nv孩儿唉声叹气不绝于耳,“累死啦”

    皇后几个人正在说话,听外面莺莺燕燕之声,各自回顾,“怎么了?不是和阿玛出城去了吗?不好玩儿吗?”

    “也不是不好玩儿,只是啊,阿玛总要和大臣们说话,都没有时间和nv儿玩儿。”大公主告状说,“早知道这样的话,就不去了。”

    “可不能这样说话,这是你皇阿玛的旨意,怎么能违抗呢?”

    “nv儿知道的,不过说说而已。”

    “说说也不行”谁也没有想到,皇后忽然变脸,肃容呵斥nv儿,“君为臣纲的话你没有听说过吗?在背后议论皇上,你是不忠,以nv儿臧否阿玛,是你不孝你说,我该怎么处罚你?”

    灵慧吓得脸sè发白,赶忙跪倒,“皇额娘息怒,nv儿……”

    “李莲英?”皇后向外大声招呼,“传宗人府”

    看皇后真的生气了,房中众nv无不惊愕,佳贵妃和瑾贵妃品秩最尊,旁人畏于颜sè,不敢说话,她们却不能不说,佳贵妃挤出一个笑脸,“姐姐……”

    只说了两个字,就给皇后打断了,“妹子不必多说,这个忤逆的冤家,不好生教养一番,怕是不可行的了李莲英,你还站在那里,等死吗?”

    “啊,是”李莲英不敢多说,飞快的跑出园子传旨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奕誴急急忙忙的跟在李莲英身后进到皇后所居的跨院,隔着湘妃竹帘行礼,“奴才,恭请皇后娘娘圣安。”

    “惇王,你是管着宗人府的差事的,皇子皇nv有了过失,是不是要找你说话?”

    “这誴说道,“但奴才以为,公主年纪尚幼,宗人府的地方,又大非所宜,请皇后娘娘还是在园子中将……”

    “年纪尚幼?若不是皇上更改户部律例,她早就到了出降的年纪了,还说什么年纪尚幼的话?”皇后扳着脸庞,呵斥着说,“你把灵慧公主带下去,jiāo宗人府有司看管,等我回了皇上,再做定夺。”说罢她望着nv儿,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盼你这一次能够学到一些教训,别总以为有你皇阿玛在上,你就敢无法无天,不chéng人样”

    灵慧自小受尽父母宠爱,便是皇阿玛,也从来不曾这样严厉的斥责过,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把个求助的目光左右看看,佳贵妃几个人看着她泫然yù泣的小脸儿煞是可怜,又不敢说话,只好频频他顾,不和她的目光相接触。

    在众多姨娘身上得不到帮助,灵慧又向宫外瞧,只盼着皇阿玛一步跨进来,自己好倾诉委屈,但这样的希冀终于也落空了。没奈何之下,只好一步一回头的跟在奕誴身后,出园子而去。

    皇帝也听到了六福的回奏,是李莲英偷偷到澹泊敬诚殿来转告的。他有心过去劝解,又觉得不必:宫中之事,全由皇后主持,自己若要求情,当然不是不可以,但自从册立皇后以来,以她xìng情温和,从不做疾言厉sè,使得上至众家姐妹,下到宫中杂役,只有敬爱之情,全无畏惧之心。这一次难得彰显颜sè,说起来,也实在是该当之举——也好让这些人看看,皇后并不只是有恩情浩dàng,还有天威莫测才是的。因为这样的缘故,故意装作没听见,根本不予理睬。一直到奕誴办完了差事,将灵慧安置在城中宗人府的偏殿,又命人找来几个手脚麻利,干净整洁的仆fù服shì,这才到御前回话。

    “行了。这件事朕知道了,既然是皇后的话,朕也不好就此驳回。让她受几天委屈也好,省得总在宫中生事。”

    “皇上,大格格身子娇贵,这样的天气,夜来还多有寒意,宗人府中的住处实非金枝yù叶……”

    “你听听你这叫什么话?难道朕当年就不曾吃过苦了吗?这一次让她吃一点苦头,又有什么不可以的了?”他想了想,觉得老五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个十几岁的nv娃娃,给关到周围都是一群粗汉的宗人府中,不说委屈,只是说伺候的周到不周到,就让他做父亲的心疼不已。但心疼也不行,趁此机会,要好好磨炼她一番。

    “老五啊,你这个侄nv,有时候也实在是调皮的厉害,这一次把她关起来,只是让她学会一点规矩,不论是朕,还是秀儿,心中还是疼爱孩子的,所以呢,关就关,但也不可让她受太大的委屈,嗯?”

    奕誴想了想,这叫什么话?又要关,又不让受委屈?这岂不是让下面的人左右为难吗?转念一想,明白了。皇帝心疼nv儿,又不愿意就此免了对大格格的处置,做出这副样子来,显见是在让自己并随扈的大臣在适宜的时候进言求情。

    这样一想,下面的话就容易说了,“臣弟都明白了。等臣弟下去之后,认真料理,请释圣宪。”

第110节创建海军

    第110节创建海军

    经过连续四轮的纷争,费劲了彼此的口舌之力,中俄两国终于在热河签署了《热河条约》,在条约中有规定:中俄两国在签署合约文本的六十天内,分别派遣以两国外相为正使,总理各国事物衙mén(理藩院尚书)为随行人员的使团,赶赴中俄两国新约中划定的疆圉之地,为正式划定边界,做勘察之务,同时,勒石立碑,以记其事。

    在新签署的两国条约中的内容,和在北京签署的《初稿》没有很大的出入,只不过是把俄国对中国的军费赔偿问题,做了一些修改,在最后的定稿中,俄国要分十五年的时间,向中国赔偿军费银两2760万两,而所有赔偿中国的军费银子,一律要以英镑结算(关于这一点,后文详叙)。另外在合约中规定,在条约签署的十二年后,俄国方面可以提出,就条约中一些款项,进行有针对xìng的修改意见——不过,这些都是下一步的事情了。

    这一次和俄国人的战争,到四月初三日,终于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从咸丰十一年八月初一日开始,历时八个月的时间,清朝方面付出了16,596人死亡、20,488受伤的代价,换来的是东北国土完好无缺,并在贝加尔湖东岸取得的北海、永固两座城镇及尼布楚、雅克萨等城在内的贰佰七十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消息传来,举国欢腾,热河城中有皇帝驾临,更是热闹到了极致,百官吁请,万民恳辞,第二度把请求皇帝上大帝称号的事情拿了出来,甚至连许乃钊、文祥两个人,也觉得以皇帝如此英明神武,受天下敬仰,晋位嘉号,正当其时

    皇帝端坐在御案之后,心不在焉的听着文祥的奏答,手中翻看着合约的正本,拿起御案上的笔,在合约的最后一页写上一个‘览’字,随手放在一边——这就算作是成为官方正式的文件了。便在此时,听文祥说,“……我皇上文治武功之盛,远过祖龙之下,历朝明君,在我大清绪统,绵延不绝之中,步武圣祖仁皇帝,而若论及武功,与俄罗斯一战,历时数月,建立如此丰功伟绩,比之dàng平三番,收复台湾之功,犹有过之,故而奴才等皆以为,皇上当顺应百姓所请,上大帝徽号,以慰天下黎庶之心。”

    他跪在下面滔滔不绝的说着,皇帝听得几乎要打哈欠了,等他说完,笑了几声,“百姓感于朕武功之盛,上万民书,合辞吁请朕上大帝徽号,这固然是朕临朝十余年来,稍有德行,遗惠于民。但也不可止步于此,以为天下大定,今后太平无事,重现当年文恬武嬉之景的理由。”

    “……你们是不是以为,仅凭这一纸文约,就可以使东北龙兴之地长保太平了?俄国人就不会再有鱼ròu瓜分我天朝的企图了?那么,顺着库页岛以外的太平洋洋面上,新来的英法美西等国呢?他们会不会借某些难以宣于言表的理由,对我天朝东北之地虎视眈眈呢?这些事,难道不该你我君臣居安思危的想在前面吗?”他说,“不过取得了这么一点芝麻绿豆大小的胜绩,就要上大帝称号?嘿朕才不会如此短视呢”

    皇帝口出这样的抱怨言辞,令人大感mō不到头脑,一人向隅满坐不乐的道理给他运用得十足十,一时间,澹泊敬诚殿中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文祥碰头答说,“皇上训诫的是。我天朝上下正该以此为契机,上下一心,奋发图强,为使我大清福祚绵长,传之万世而效力,不该以此荒嬉之道,反误了正事。”

    “两国之间,不能说不存着忠信之心,但要是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样一张纸上,就太过糊涂了。”他拿起文约,在手上晃得哗啦啦作响,口中说道,“当年朕曾经说过,国与国之间,不会有永远的和平和战争,却有永远的利益。俄罗斯与天朝接壤的土地绵延千万里,而其中很多都是一些苦寒贫瘠之地,羁萦之道,不外乎两条。第一是以教化育人;第二,则是要以利益引人。具体的说,教化之事,要在东北三省,各自仿效北京大学堂,兴建大学,容纳各族学子,有志于此的,经由各地官学保荐,皆可以入学读书。至于利益二字,这一节不必朕再给你们解说了吧?”

    “皇上发前人未见,臣等得以服shì明主,实是三生有幸。”文祥等伏地碰头,大声答说,随即直起身子,抬头向上,“只不过,臣以为,东北境内,多是连进学资格都未曾所有的流民百姓,大学之事,宜乎缓行啊。”

    “这一点朕也想到了。大学之事,确实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建功的。但朝廷的决议不能变——今后在十八行省,加上东北新建三省之内,都要成立大学,但也不需多,每省不宜超过三所。太多的话,恐有滥觞之嫌。”

    他草草解释了几句,又说,“昨天朕得总署衙mén留京办事大臣奏报,英国人赫德、李泰国、英国外jiāo大臣文翰勋爵并英国十三家造船厂的人员越洋而来,为两国共同建立并生产新式舰船之事,与我天朝会商。朕已经批复奏折,让总署衙mén将其护送至热河,到时候,朕要亲自接见。文祥,许乃钊,你们一个是分管总署,一个分管礼部,等英国人到了,你们先见一见,议定礼法之后,具折陈奏。”

    “是。”

    四月初八日,文翰、赫德、李泰国并英国十三家造船厂的人员来到热河,开始和中国总署衙mén进行的第一次商谈。

    咸丰十年年底的时候,皇帝命曾国藩将赫德和李泰国二员招至北京,由文祥、荣禄、容闳等人向他们传达了中国皇帝陛下及中国政fǔ希望能够购买英国海面舰艇的要求,并希望这两个人能够从中牵连,邀请英国国内有船只建设、生产经验的专mén人才来华,共同商讨细节情况。而且中国人说,若是最终这件事能够达成的话,将会在所有购船款项中,拿出百分之二的提成来,奖励二人,以慰藉其往来辛苦所得。

    赫德、李泰国二人大喜,连忙答应下来,并表示,一定会在英国国内寻找合适而切实有能力承担军舰制造的企业来华,和中国人展开合作。

    文祥却并不着急,对他们说道,“这一次固然是我皇上诏准之事,但其中还有如下条件,请贵国人详察。”

    “是,请中国大人赐教。”

    “首先说,船体要全数以钢铁锻造,排水量不得少于4,500吨;马力不得少于6000匹;航速不得少于14节;舰上火炮暂时不必要求,等日后英国专mén技术人才到来之后,再做详细jiāo谈。若是自认能够达到中国要求的以上数据者,可以来华商谈,自问生产能力不能达到的,也就不必做这一次远东之旅了。

    听完中国人的要求,赫德和李泰国面面相觑,以他们二人所知,现今英国本土的造船厂,怕还是没有一家能够承接得下来这样苛刻的要求呢这还是对于船体的要求,并不知道中国人对于舰上火力的数据,就已经让两个人大感头疼,自知这一次的居中联络,不是那么好做的。

    但已经答应下来对方的雇请,不好临时改口,两个人乘船回到英国,各自到利物浦、德累斯顿、朴茨茅次等港口城市去,发动自己的关系,联络各地船厂。英国人一开始很高兴,但等听到中国方面提出的数据之后,均摇头摆手,认为这样的要求,在眼下的时代,是不可能达成的。

    眼见如此一张庞大的订单,只因为技术力量的暂时不能达到要求就要放弃,不但各家造船厂为之着急,便是连那些给大商巨族支撑的政客也觉得是个不可接受的损失了。于是,由新任外jiāo大臣文翰勋爵出面,邀请英国国内十三家大型造船厂的董事会成员,商议出了一个特殊的办法:联合所有的造船厂,接下中国人的订单,然后按照不同的投入和付出,计算各自所得的利益。

    这样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商定的下来的,几番扯皮之后,终究不能拿出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计划书来,此事几乎搁浅,最后是一家位于朴茨茅次的小型造船厂,同样也是这十三家船厂之一的日思格造船厂出面,邀请众人在伦敦开会,提出一个办法,既然都不能单独拿下这样一笔生意,为什么不能暂时放弃利益,把这一次来自中国的邀请,当做远东的一次旅行呢?到时候和中国人见了面,听一听对方的要求,同时考虑一下己方的收益和付出能不能形成利害关系。若是有利可图的话,自然是好;即便不能达成最后的协议,不是也可以将这一次的远东旅行,当做孩子chuáng头的故事吗?而若仅仅是为了彼此利益不能整一,而放弃了这样好的机会,难道不是身为商人们最大的遗憾吗?

    这种开明的主张,逐渐得到了众人的赞同,正好,英国政fǔ为表示对于中俄战争之后中方取得大胜的祝贺,以及为黑龙江流域抑制俄国人的势力通过的问题,英国方面派遣文翰为代表,远赴中国,和中国政fǔ会商进一步抑制俄罗斯人在黑龙江流域的势力进一步发展的话题,要启程前往中国。于是,英国造船厂的代表及专业技术人员同船而行,一起来到中国。

    文翰曾经担任过英国第一任的驻华公使,虽然已经去职多年,但对于这片东方的土地,总是怀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从北京启程来到热河,和文祥等人相见,另有一分旧人相见的欣喜之意,暂时居住在热河城中的管驿,道过乏之后,和文祥分宾主落座,“多年不见,中国大人阁下已经入值军机处,成为大皇帝陛下身前的近人了,而且鄙人在来此的一路上,听闻阁下与俄国外相就两国争端一事,往复多日,有功于贵国,真是可喜可贺啊。”

    “勋爵阁下谬奖了。我皇上英明神武,老夫在御前行走,不过犬jī之用,这等口舌争辩,又怎么及得上我大清皇上,以万千之尊,远赴关外,亲自领兵,抗敌于前?”

    “哦,是了。”文翰问道,“贵国的皇帝陛下真的是亲自出关领兵了吗?”

    “自然是真的。”

    “确实了不起。”文翰笑道,“确实是了不起啊或者在俄国人看来,对不起,请原谅我的直率,即使是在鄙人看来,这样的做法,也实在是太过疯狂了”

    文祥翻了个白眼儿,没有说话。

    文翰自知,在中国人的心中,对于皇帝的尊崇和敬爱不但流于表面,更加是很多人内心所感,这种对于最高掌权人的敬畏之情,或者就是中国人能够在关外如此严酷的环境中,坚持作战并且取得大胜的根本原因想到这里,无端的有些羡慕起中国皇帝来:世界上的君主,再也没有像中国皇帝这样,享有世界上最广大的百姓的敬服,和最漫无边际的权势的了吧?

    文祥等了片刻,开口问道,“勋爵阁下,这一次带团访华,可是为我朝提出的,关于建造舰船一事?”

    “哦,这只是我到贵国来的目的之一。另有一节,是要和贵国做进一步商谈的,就是希望能够和贵国合作,开发贵国的黑龙江流域。我们知道,贵国已经准备在黑龙江建省,并且大规模的修建铁路和电报线路,以使得中央和遥远的边疆之地的通信瞬间可达变为事实。于此同时,还要进一步开发并挖掘黑龙江特有的各种矿物产品。不知道我的消息来源可还准确吗?”

    文祥迟疑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英国人的耳朵居然这么长?这样的事情只不过是在御前君臣共议的时候说起过,甚至还没有落到谕旨上,英国人就知道了?

    看他神sè有异,文翰微微一笑,“中国大人阁下,请相信我们英国人,是有能力也是有诚意帮助中国人进行东北地方的进一步开发的,而且,凭借英国人的技术力量,可以使贵国的工作,变得更加容易——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工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吗?这器之一物,请允许我的坦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个国家的技术和生产能力,是可以胜过英国的。”他又说,“我有理由相信,贵国如果同意我国加入到开发东北的队伍中去的话,对于我们彼此,都是无比有利的。”

第节创建海军(2)

    第节创建海军(2)

    从文翰居住的管驿出来,文祥径直乘轿来到山庄,到值房命苏拉递牌子,有要事要面奏天子。皇帝即刻传见,将他引入烟bō致爽殿中,进来的时候,他正站在案前,弯着腰,用笔在笺纸上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功课,“见过文翰了?”

    祥行礼起身,把文翰提出的,英国政fǔ希望和中国方面合作,提供技术支持,共同开发黑龙江流域的通报奏陈了一遍。随后说道,“奴才想,兹事体大,非即刻面奏皇上不可。”

    皇帝慢慢直起腰身,放下手中的máo笔,“这件事你做得对。那你认为,英国人这样热衷于我天朝自己的事情,所为何故?”

    “奴才想,不外两条。第一,英国本是贫瘠岛国,所需种种物产,多靠劫掠而来。这一次若是能够chā手东北,共同开发,所付出者,不过一点机器、设备。而所得利益极大,故而英国人主动提出如上建议;第二,英国与俄国多年来彼此敌视,却分别在我天朝绿营兵士无俦战力之下,纷纷败下阵来,因此,奴才怀疑,他们是不是会有敌忾之心?借chā手东北事物,合而谋我?”

    “第一点你说的对;第二点,就离题太远了。”皇帝笑着说道,“俄国和英国人的矛盾,朕当年在同文馆也曾经向各国教习请教过一二,比之和中国之间的利益纠纷,更加要严重得多。很多时候,甚至有国体荣辱之别,因此,若说这两个国家可能有合而谋我之心,从朕这里,就是不相信的。”

    文祥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英、法、俄等国都可以算作是中国的手下败将,为求报复计,合成一气,针对中国并不是不可能的,难道皇帝忘记自己说过的‘利益’之说了吗?当下也不说话,弓着身子听着。

    “在朕看来,英国人有心夺得北太平洋地区的霸主权,将自己的触手通过开发黑龙江一线,进入到和俄国jiāo界地区,最终达到抑制俄国的战略目的,倒有可能是在图谋黑龙江物产资源之外,说不出口的原因呢”说完这些,他似乎不大愿意再多做阐述,又像是另外有什么更加重要的事情一样的转过身去,又拈起了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文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到御案之前,探头看过去,他面前放着两张澄心堂笺纸,一张已经干枯发黄,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另外一张是新的,皇帝正在一边参详旧图上的文字图案,一边往新纸上誊录,认真看看,竟是一艘船的图样。看样子已经完成画工,正在画图的一边写一写文字:“皇上,这是?”

    “这是朕给英国人出的题目。”他头也不抬的说道,“英国人想拿到天朝建造海军舰艇的订单,就要能够达到朕的要求。”

    “这,奴才不明白。”

    “术业有专攻,这本来也不是你能够明白的。”他说,“正好,你先不要走,等朕写完了,你把它带回衙mén中去,图样也就罢了,船上的各种数据要求,命人翻译之后,转递英国人。他们都是这方面的专才,一看就明白的。”他想了想,说道,“可能有一些内容过于生僻了一点,实在不能解决的话,把英国人提出的问题汇总,朕……,英国人此番来华的造船厂技术人员现在给安置在那里?”

    “安置在城东理藩院的管驿之中。”

    “你安排一下,朕想亲自和他们见一见。有些事,经第三人之口,怕是说不得那么清楚明白的。”

    “奴才以为不妥。皇上万乘之尊,屈尊降贵的和洋人匠役之士相见,未免荣宠太过了。还是由奴才及衙mén中司员与之相见,并将英人所求之事,逐一回奏皇上便了。”

    “嗯,这样吧。等一会儿你下去,廷寄两江总督曾国藩及安庆知府沈葆桢,让他们在安庆造船厂寻找二十名技艺jīng湛的工匠杂役,带到热河来,会同总署衙mén这一边的司员,共同和英国人展开会商——他们或者语言不通,但行业划一,或者倒是能够收到奇兵之效呢”

    文祥点点头,他也觉得这个办法来得更方便,也更加实用。总署衙mén这边虽然人才多有,但并无专攻之士,反倒不及那些平日里不大给人看得起的匠役百姓,只要解决了语言的障碍,倒是更能够和英国人顺畅的jiāo流。一时间真觉得无比佩服:这位主儿的脑筋转的是真快啊

    将皇帝的手谕捧回到总署衙mén在热河的官署,先将荣禄和容闳唤了过来,“这是皇上的手谕,皇上说,这是就军舰承建之中,我大清向英国方面提出的细节要求,纯朴老兄,你在美国多年,西语纯熟,就劳烦大才,先将其转为英文文字,也好让英国人看得清楚明白。”

    闳是不尚空谈的xìng子,接过上谕打开来看,眉头为之锁紧,以他的英文水准,其中很多文字也觉得非常难以料理。在这篇上谕中,皇帝就军舰建造及舰上火力配备及船体安全方面的考虑,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要求能够装载4mén口径为16英寸的巨炮,炮塔则外用装甲环绕,本身不动,塔内之炮却要求可以自动旋转,但不设炮罩,较为灵便,又能避免旋转炮塔转动机构容易被敌人击毁的弊病;可以要求炮塔采用lù台旋炮式,对角布局,可以使前后主炮同时shè击;极大的增加的对敌火力。

    除此之外,皇帝还要求在船上安装不同口径的速shè炮。其中2mén要安装在军舰首尾楼甲板上,另外2mén要布置在首楼末端主甲板两侧的耳台内,因此,在舰首方向就可以得到3mén6寸主炮的火力,为了使安装在耳台内的这2mén6寸炮的前向shè界更为开阔。从安装了6寸主炮的耳台后,军舰两舷至尾楼之间还设计有多达8个耳台,各配置倍口径速shè炮,要求有效shè程不能少于7000米。而所有的大口径速shè炮均要求有厚度为4.5英寸的后部敞开式炮罩进行防护,除此之外,舰上的武备还有密布军舰各处的单管速shè炮,以及多达5具的14英寸鱼雷发shè管,和舰首水下锋利如刃的撞角。

    而在舰舰体设计上采用的是首尾楼船型,干舷较高,外形修长优美,为了前后jiāo通方便,皇帝在舰体的首尾楼之间特别设计了一具纵跨整个主甲板的天桥相连接。装甲防护方面,采用铁甲堡式,船中腰用复合装甲环绕为堡,堡长45米、水线以下甲厚12英寸;水线以上甲厚14英寸、机器舱、弹yào舱都要安置在堡内。舰长110米,军舰的甲板宽度为15米,吃水5.18米,水线附近纵贯全舰敷设了穹甲甲板,穹甲中央隆起的部位厚1又4分之3英寸,两侧坡面斜向水线下的部分厚度为4.5英寸。舰体识别线黑sè。舰上正常载煤400吨,最大载煤1000吨。

    对于动力系统,皇帝提出的要求近乎苛刻,要求不得少于15000匹马力的澎湃动力,航速应当远远超过23节,驱动2个螺旋桨,编制360人。装甲防护方面,采用铁甲堡式,船中腰用复合装甲环绕为堡,堡长45米、水线以下甲厚12英寸;水线以上甲厚14英寸、机器舱、弹yào舱都要安置在堡内。同时要装设淡水柜20具;其制造淡水机器要有能够满足300人每天食用的能力;舰体内部设计,设双层船底和水密隔舱,军舰偶有触损,水也不能通灌;最后要求,船上要安装发电机,以为日常照明之需。

    看过皇帝的手谕,容闳荣禄师弟两个又是惊讶又觉好玩儿;皇帝半步没有踏出过国mén,海军舰艇建造之事又是从来没有过先例可供印证的,怎么多的数据,他是怎么得出来的?还是凭空想象,闭mén造车?

    “老师,您以为,这样的数据,可有cào行余地吗?”

    容闳老老实实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等兵伍之事,我是一窍不通的。”

    “多言无益,老兄还是把它翻译好,先给英国人看看,商讨一下能否有cào行余地之后再说吧。”

    把手谕上对于舰艇的要求文字逐一落于笔端,写好之后看看,有一些地方因为实在没有涉及过,暂时只得存疑,等见过英国人之后,再向他们当面解读也就是了。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的时候,容闳、荣禄两个联袂到理藩院的管驿中,去拜会英国一行人。这里本来是用来招待从méng古、关外各地赶赴热河拜会天子的王公贵族居住的地方,起居豪奢,不在话下。英国人初到贵地,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闹出不少笑话。有那在国内听说过一些中国轶事的,对同来之人说,“据说,中国人用来铺垫住所的地砖都是用黄金打造的,不如我们搬几块回去?”

    “你胡说什么啊?中国人用金子铺地,也只是在皇帝所居住的地方,你以为到处都是如此的吗?我看你真是糊涂了”文翰听得嘻嘻笑,也不说破,任由这些人胡闹。

    等到容荣二员过馆拜会,文翰领先迎了出来,用依旧流利的中文打着招呼,“纯朴兄、仲华兄?别来无恙啊”

    “勋爵阁下,很高兴见到您。”师弟两个以官身而来,不好过多亲热,矜持的笑一笑,拱了拱手。

    文翰看看两个人,官服外面分别套着孔雀、文雀的补服,头上的顶戴也是红蓝宝石,忍不住一笑,“恭喜两位,品秩又有所进益了。”

    “这都是皇上的提点,我等唯有竭诚以报。”荣禄言辞便给,不在话下,笑着说道,“朝廷的恩典,是国家名器,于有功之人,皇上是从来不会亏待的。”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文翰摆手邀客,“来,请到里面说话。”

    进到管驿,在正堂分宾主落座,一众随同文翰来华的英国造船厂代表西装革履,端坐如仪,和对面长身大袖的中国官员对面而居,文翰为他们做逐一引见,分别是阿姆斯特朗船业公司;哈乞开斯公司;管诺典船业公司;费尔德船业公司;赫士本船业公司、华尔浦尔船业公司、汤玛斯船业公司、日思格船业公司。

    介绍到每一个人的时候,英国人各自起身,脱帽敬礼,容闳也随之起身,抱拳拱手的逐一点头。等到介绍完毕,文翰换上英文问道,“容大人,这一次我大英各家船务公司,应中国大皇帝陛下的邀请,奔赴远东,是为贵国所请,为承建贵国所需水面舰艇一事,与贵国进行工他能够商议的,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贵国于需要的舰艇,又有什么具体的需要吗?”

    “需要自然是有的。”容闳说起英文来,比他说中文还要流利得多,“我国皇帝陛下,,天亶聪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一次我和同僚前来管驿,也正是想将我国皇帝陛下的谕旨,当众宣示英国来使。同时,也想向各位不远万里而来到我国的英国船务公司的代表,表示欢迎之意。”

    荣禄在一边取出准备好的文稿,jiāo听差转呈过去,文翰是不大懂的,看都不看,立刻又递给距离自己最近的阿姆斯特朗船业公司代表,同时也是这一家公司的设计师,名叫格拉斯?麦迪男的男子。

    阿姆斯特朗船业公司是此来中国的英国造船厂中最大,历史最久的一家公司,同时,造船的实力也最为庞大,克里米亚战争中,英法海军将俄舰队封锁在塞瓦斯托bō尔不得动弹,其中英国海军的旗舰nv皇级天佑号,就是由这一家公司制造的。后来这艘船也参加了对华作战,在粤省海面上,大显神威,后来和所有远征中国的船只一起,被困在安山湖的冰原上,做了中国人的俘虏。

    格拉斯?麦迪男是英国著名舰船设计师安德鲁?阿尔杰爵士的学生,帮助并参与了设计了nv皇级铁甲舰的全部过程,可称是当今英国最著名的舰船设计师。他接过文稿,认真看了几眼,面带惊异之sè的抬头望望对面的两个中国人,又一次低下头去,心中暗自盘算开来。

第112节创建海军(3)

    第112节创建海军(3)

    皇帝根本不懂舰船制造,他所有的这一点知识,都是来自于后世对于北洋舰队的主力舰定远、镇远及一些和中国处于敌对方的日本舰艇的数据,至于这些内容代表着什么,他是不知道的。而这其中有一个极大的问题,即这些船都是建造于十九世纪的**十年代,距离现今的时代,拥有着过于超前、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设计。可以说,要在三十年前建造,是一个不大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格拉斯看来,这样的船体设计固然过于超前,但却提供了一条非常可行的途径,抛开动力系统不提,武器装备,火力组成,以及最最重要的装甲防护方面的考虑,这份图纸竟是给他也打开了一扇窗户

    以他粗粗阅看,在装甲防护方面采用的铁甲堡式,船中腰用复合装甲环绕为堡,在铁甲堡之外的艏、艉安装的装甲甲板前后延伸30——40英尺,并向下倾斜,就可以起到有力支撑船首冲角的作用。而炮台对角布局,又可以使shè击的扇面角度增大,正向shè击火力非常猛烈,且从船舯移到正面,留出位置可以布置安装两艘舰载鱼雷艇,对敌作战的时候,可以极大的增加灵活xìng。首尾楼船型,干舷较高,将会使得船只的外形修长优美;在首尾楼之间特别设计的一具纵跨整个主甲板的天桥,也会使在舰上的前后jiāo通更加方便。

    眼中看着,格拉斯脑中一边勾勒着船体建造之后成型的蓝图,除却动力系统暂时还不能按照图纸上要求的那样,达到中国人的目标之外,其他种种,都是具有可cào作xìng的。而这样的一艘船的建造,要huā上多久的时间呢?以他的粗略计算,三年大约就差不多了

    随手把图纸jiāo给旁边的同僚,格拉斯呆呆的看着容闳,竟不知道如何打开话题,这时候他心中所想的,就是一定要见一见这艘船的设计者,向他认真请教一番,也好增长自己的见闻——这样的船体设计,只能算是概念化的东西,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文翰看他神sè有异,关切的问道,“麦迪男先生,麦迪男先生?”

    “啊是的,勋爵先生。”

    “您认为,这样的图纸,可有cào作的余地吗?”

    “若是要建造这样的一艘船,恐怕不是一家公司的技术力量能够达到要求的。必须要所有人共同努力,方才有所建树。”格拉斯直言不讳的说道,“而且,对于中方提出的动力问题,很遗憾,凭借现有的技术,恐怕仍旧是属于天方夜谭式的空想,没有什么可能xìng。”

    “那,照阁下这样说的话,这件事当如何呢?”

    格拉斯转头众同僚,“还是等在坐的先生们都看过之后,彼此共议吧。”

    军机处叫起的时候,专mén议起袁甲三从黑龙江军前呈递上来的折子,是为黑、吉、辽新建三省之事所奏,在折子中他提出,‘如今世易时移之世,先圣祖仁皇帝所遗的内地与关外相通的水旱道路‘永远查禁’的祖训虽不可更改,但关内大量人民失往土地,衣食无着,关外大量féi沃土地荒凉漫漫、无人照料,所谓’一夫力作,数口仰食有余’,不但可以极大的解决百姓的衣食问题,而且,可以使黑龙江之地,凭空而出数百万守边固圉之兵,也可以使大清在对俄作战之后所取得的军事及地理利益,得到进一步的稳固。

    至于黑龙江建省,当可仿效两江之地,设三省总督,总领政务军事,在辖地内修建铁路、架设电报线路,使龙兴之地和中原腹心作到‘信息瞬间可达,诏旨片刻即至’,则皇上的天威神恩,无远弗届,如臂使指矣。

    此外,对于新建三省的收支,亦有详细奏报,且有整顿税收的建议。最有关系的是,奏请在恰克图、齐齐哈尔、瑷珲、黑龙江城等地仿效咸丰年间的前例征收土产的统捐,‘一税之外,听其所之’,如非‘落地销售‘,不另征税。较之以前的厘金,逢关过卡,节节chōu收,轻得太多。税轻则sī减,税收必可大增。练兵处奏定,各省只照未设总局以前的额数提拨,溢收之数,专案存贮,作为练兵之用。

    在折子的最后他写到,“查内政之关系者,如官制裁改,新设行省等类,由各衙mén请旨会议,或特降谕旨举行。立法期于必行,更制亦求尽善。可否援照新章,恭请饬下廷臣会议,并饬下一体与议,复奏请旨遵行,俾见朝廷有博采群言之美,无轻改成宪之疑。罪臣情形稍悉,不敢有所见而不言,谨缮折具陈,不胜待命惶悚之至。”

    “你们以为,袁甲三的话,有没有道理?”

    “奴才以为,建省之事,非一朝之功,总要认真把握,小心料理,既要使关外之地,如同中原所属一样,万民安居,百业俱兴之所,亦不可过于cào切,于先朝圣主遗训之言,为人忘却才是。”

    皇帝心中不以为然,嘴上却要附和的点头称是,“嗯,文祥的话说的有道理。龙兴之地,与别不同,是要踏踏实实的料理清楚,才好动手。”他又说,“至于圣祖遗训嘛,朕想,便如同袁甲三折子中所上的那样,世易时移,与当年不同。我朝先祖入关之时,兵士不过十万,民众亦不过百兆;到二百年之后,只是京中户部所载的旗下人家,就超过了四百万之多。而且,修习汉家儒学者众多——便如同你文祥,难道不也是其中之一吗?”

    文祥点头答说,“是。皇上所说极是。不过,奴才这一点微末之学,何足挂齿?怎勘比我皇上英明神武,开我大清万世不拔之基?”

    “朕不是要听你拍马的。朕想说的是,袁甲三以获罪之员,给朕发遣出关,到军前效力,兀自心念魏阙,尔等在朕身边多年,难道解君父之忧的一片心肠,反倒不及他了吗?”

    他说,“黑龙江、吉林、辽宁三地建省之事,还是要尽快加紧,特别是黑龙江一地,与俄国接壤之地众多,一纸合约就能打消俄国人贪婪本xìng了吗?总要抢在俄国人前面,把我们自己这边的篱笆扎紧了——只有篱笆扎紧了,才能不让野狼、野狗之类的钻进来。嗯?”

    文祥等自然唯唯而应,在众人心中各自打着不同的盘算。黑龙江新建三省,设一总督,这样的龙兴之地,总督位高权重,犹胜于两江总督,汉人是不必想的,而满人,xiōng中有物,能够将三省之地打理得清楚明白的,又没有几个,将来的大臣人选,寥寥无几,不过这毕竟还是未来之事,左右有皇上钦裁,军机处所做的,只是荐才。

    一个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奉天官库蓄积之富,出于任何人的想象,总数不下一千万之多。而盛京的官制特殊,既有六部,又有将军,彼此不相统属,如今六部虽裁,事权并不全归于将军,而官库分散,度支出纳并无一个综其成的专官,所以东三省究竟有多少公款,谁也不知道。

    在建省之前,这样的数据是必须要透彻了解的,而不论派谁前往,趁着这账目不清,库存不明之际办差,都是捞一笔外财最好的机会。一时间文祥心中盘算,是不是该派一个自己夹带中人前往呢?

    他只顾思考,皇帝连着叫了他几声才听见,“啊,奴才在。”

    皇帝微带不悦之sè,:“文祥,你在想什么呢?”

    “啊,奴才在想,盛京将军府库之中,多年积存而下的库藏之物,总要在建省之前,将账目理清,日后方好用之于正途。”

    “这一节不必你cào心。朕在上一年巡幸盛京的时候,就和匡海说过了。朕告诉他,正用之外,任何一笔银钱的提调、使用都要逐一记录,落于笔端,日后朕会派人查账,有一点出入,就找匡海说话——等到派员北上,定当可以查验个清楚明白的。”

    “皇上圣明烛照,早有今日之料。奴才自愧不如。”

    “唔,你说的话居然还有辙呢,你怎么想出来的?”

    皇帝一语出口,众人轻笑起来。“朕已经让曾国藩和沈葆桢二员北上到行在陛见,为海军舰船制造之事,携安庆造船厂的匠役之士同英国人共同商议进行。朕的本意是想,一些新式舰船,不妨jiāo由英国人制造,一些小型的,我们可以自己完成的,就全部由安庆造船厂制造。一来可以解决安庆造船厂无船可造的窘境,二来,也好不受制于人。等到日后我们的造船能够发展起来,海军建设这一部分的政务,还有的是舰船等着他们去造呢”

    “皇上圣明,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英国人与我天朝虽有和睦之情,但外人所有,终不及我天朝自有。日后海军壮大成立,炮艇舰船概由我朝自造,定可扬威海面,再不受人欺凌”

    “在曾国藩到来之前,还有两件事要办,翁心存、孙瑞珍两个人上的折子,你们都看过了吗?”

    “是,臣等都看过了。”

    自从咸丰十年之后,翁心存久病侵寻,缠绵chuáng榻;孙瑞珍中风不起,很多时候甚至连神智都难以清醒,在发病之后,二人一再上折子,请求免去军机大臣的差事,都给皇帝久拖不决。这固然是可以看做为皇帝顾念老臣,不忍一朝而去,是圣恩常保的象征;但军机处如今只得四员,文祥还要常年奔劳于和各国洋人打jiāo道的总署衙mén中,对于许乃钊、阎敬铭和赵光的职衔来说,就过于沉重了。

    本年三月底的时候,留在京中的两个人再度呈上奏折,老调重弹,请求皇上免去两个人军机大臣的职分,在朝臣中选拔鲜明,以充庙堂,辅佐君父——皇帝今天把这件事提起来,很显然是有心采纳折子中所请之事,另外选择朝臣入值军机处了。

    “其实啊,在朕看来,翁心存和孙瑞珍也实在是多心了。人上了一点年岁,难道还有不得病的吗?有病就在府中静养,调济好了,再行入值,君臣一堂,有多么融洽?何必这样忧谗畏讥,一次一次的上折子请辞呢?”

    “翁、孙两位本是国之良臣,于皇上倾慕之心,不落于臣。若但有一线之机,也不会再上这等意yù离君父而去的奏折——依臣想来,翁、孙二位大人上这番奏折,心中对皇上的不舍之情比诸臣口中之言,将更为深刻十倍”许乃钊大声答说,“但臣以为,为国荐贤固然是大臣之责,为国让贤,更加是君子立身之本。皇上三次驳回所请,种种垂怜之情天下共见,如今再四请旨,臣以为,皇上当为国事谋虑周详,宜乎准如所请才是的。”

    “话是这样说,但朕总觉得舍不得啊”

    皇帝这样说话,正要群臣再三吁请,终于说动了他,“那好吧,军机处传旨,免去翁心存、孙瑞珍军机大臣之职。至于替换、补充人选嘛,朕知道,你们的夹带中都有一些人选,等明天我等君臣再共同商议吧。”

    说过此事,皇帝又说道,“还有,军机处拟旨,免去沈葆桢安庆知府之职。改由总署衙mén一等帮办大臣,戴三品顶戴李鸿章接任。沈葆桢的任用,等他到热河之后再说。”

    这番旨意来的没有半点征召,沈葆桢在任上多行善政,有遗爱于民,而且,在钱粮、刑名两端都多有建树,如今一句话的功夫就撤了?这是为什么?再说,李鸿章在总署衙mén多年,虽然忠良可信,但从来没有过任职外务的经验,贸贸然以一地相托,这也提拔得太多了吧?

    别人不通,文祥却是知道一点的,咸丰十年的时候,李鸿章所上的关于成立海军专属衙mén的奏折,大获帝心,而大清第一支造船厂就位于安庆,不用问,让李鸿章到此地当知府,更多的目的是要使他发挥在总署衙mén中和英国人打jiāo道而来的经验,办好造船厂。但又何必要撤掉沈葆桢的差事呢?

第113节创建海军(4)

    第113节创建海军(4)

    沈葆桢是走到半路上接到军机处的廷寄的,碰头谢恩之后,先命人把宣旨的天使引领下去休息,自己站在堂口,捧读谕旨,呆滞了半晌,回头乞援似的望向曾国藩,“涤公,您看这……是不是卑职有行差踏错处?引得皇上动怒了?”

    沈葆桢和曾国藩算是有两层关系,公事上是他的下属,sī下里,他和曾国藩的学生李鸿章有同榜之谊,所以也要以师视之。因为这样的缘故,对这位官场上峰,恭敬之外,又多了几分濡慕之情。

    曾国藩心中苦笑,皇上的心思文祥猜得透,他自然也能够明白,只可怜了沈葆桢,从中受累。不过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这样突然而至的诏旨,对于沈葆桢而言,只是好事,而决不是坏事但具体是什么,对于沈葆桢将如何使用,暂时还不知道而已。

    “瀚宇,不必效此戚戚之态,我等为人臣者,唯有勉力报效,莫非你连雷霆雨lù,莫非君恩这句话都没有听说过吗?”

    “涤公的话,卑职自然是明白的。只不过,……”沈葆桢满面委屈,“若是有差错,旨意中自当写明;若是没有,学生实在难以平复”

    “士先器识。这养气的功夫,就是在这时候见到真假。”曾国藩循循善yòu的说道,“你啊,还要在此一节上多多下功夫呢”

    “涤公教训的是,卑职都……记下了。”

    “皇上啊,不但是老夫平生仅见,最称仁厚之君。更且是翻遍史籍也难寻的圣明之主。年初的时候,袁甲三因文获罪,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钳口,个个消声。只以为袁甲三一命固然不保,就是他府上三百余人,亦当随同赴死,到最后的结果呢?”他笑了一下,又说道,“也不过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就是连家眷仆从,甚至也不曾同至关外受苦,这固然是袁甲三入朝以来,屡有功勋,但也可见,皇上于这件事,只是想收小惩大诫之效,否则的话,你以为只凭二阿哥的一番话,就能救回他一条xìng命了吗?”

    “涤公这话卑职有戚戚之感。当初卑职还曾经写信给涤公,请您上书做求恳之言,为您推拒之后,卑职还以为……”他说,“如今看来,皇上的心思,大人早就mō得透透的了,所以方有如此之态。”

    “皇上登基十余年来,厚福养士,朝野之间,无不感念圣恩。特别是对于我等汉家人才,更是优容有加,因是之故,朝堂上一片云蒸霞蔚;国势蒸蒸之景。”曾国藩叹息一声,放缓了语调,“至于政务嘛,有文博川、许信臣、阎丹初、赵蓉舫几人在皇上身边,自然也毋须烦恼什么。我只是担心,外务之事,特别是多年来和列洋国家多有接触,于我天朝保持绪统不缀,略有影响啊。”

    “大人何出此言?”

    “洋人虽也是文明之邦,但终究是目中无君父之人。和这样的人jiāo往多了,难保国人不受其影响,变得目无尊上,言行荒诞”

    “大人?”

    “不行,此事我得写折子向皇上陈明,”说着话,他站了起来,向沈葆桢一笑,“瀚宇,皇上圣心难测,日后你就明白了。”

    沈葆桢给他临别赠言的一句话说得稀里糊涂,有心再问,他却已经转回内堂去了。

    四月十三日,曾国藩一行人到了热河,在园子mén口请过圣安,递上牌子,皇帝立刻宣召,行礼之后,命他起身,曾国藩站在御案前,把大帽子戴好,稳稳当当的站在那里,等候皇帝问讯。“这篇折子,是你在路上写的?”

    曾国藩抬头看看,皇帝手中拿着自己前几天由折差飞马传递的折子,由头是《为百姓愚昧盲从,仰祈圣鉴事》。“是,这是臣四月初八日,驻节徐州时所撰拟奏折。折中多有非是之言,请皇上恕罪。”

    “朕有时候啊,脑子中也会想,自朕登基以来,到如今十二年的时间,上靠祖宗保佑,下靠朕小心料理,薄徭赋而轻刑名,总算有今日之景。但要想我大清绪统万世不绝的传承下去,只靠朕一人之力,又能够起到如许之用?后世之君,有一个桀纣之辈,则前人心血,必将dàng然青史千年,殷鉴不远,还不足以使我君臣谨凛在心的吗?”

    “皇上这话,也是臣心中所想。总要使我天朝福祚不绝,传之万世,方是人臣之责。”

    “很多话呢,”皇帝若有所思的望着曾国藩,似乎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朕总想找一个人倾吐心中所有,但不论是对谁,都不能宣之于口。不过朕向你保证,等有一天,朕认为时候到了,一定会说出来,届时,你一定会是朕倾诉的对象”

    曾国藩楞了一下,抬头向上,正对上皇帝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老人心中感动,跪倒下来,“皇上如此期许微臣,臣唯有……豁死以报主知”

    “谁让你死了?朕还要你帮衬着朕,把这大清的江山打造得如铁板一般坚硬而牢固呢。”皇帝放开心绪,又说道,“本来朕是想就此把你留在身边的。军机处乏人矣但思及当年,朕和你定下的五年之约,只好忍痛割爱了。不过这一次你到热河,也不必急着回去,多和朕呆几天,我们君臣处得够了,朕再放你走。”

    曾国藩心神jīdàng,只觉浑身发疼,却想不出什么话来表达心中的感动,只得原地碰了个头,“是。”

    “沈葆桢是和你一同北上的?”

    “是。”

    “其人才学如何?”

    “沈葆桢可称能员,他办事细密,作风严峻,擅长兵法,jīng于吏治,在安庆府上,有遗爱于民。”曾国藩心中一动,把沈葆桢接到谕旨之后,神情恍惚,多有辗转反侧的话也说了出来。

    皇帝听得扑哧一笑,“把他吓得不轻,倒是朕的错处了。”他说,“沈葆桢之才,朕早已知之。说起来,安庆一府,对他也过于屈才了。”他忽然问道,“这一次从英国而来的各家造船厂的代表和匠役人才同赴行在了,你知道吗?”

    “臣略知一二。”

    “安庆虽然有造船厂,但终于还是初初起步,很多事要靠英国人,或者其他有意在我天朝有需要的时候提供助力的西洋国家提供帮助的情况下,才能使之逐渐壮大。而在朕看来,炮船舰艇固然可以huā上大把的银钱购买,而使之能够航行海上的专攻人才,却是huā钱买不来的所以朕想,要在江宁成立海事学院,大力培养我天朝自己的海上蛟龙,在有需要的时候,就是请外国教习,甚至派生员出洋学习,也是在所不惜的。总之一句话,要成为我大清海上将领的摇篮——而担任这样一所学校的山长之职的人才,朕想,非沈葆桢莫属。”

    曾国藩心中大喜若是真的能有这样一天,不但圆了沈葆桢平生之志,更可以使他的大名传之千古,万载不灭

    皇帝将他的面sè看在眼里,忍不住一笑,向做带引大臣之职的端华摆摆手,“你下去,带沈葆桢进来。”

    沈葆桢进殿之时,脸sè发白,他是道光二十七年的进士,和李鸿章同榜,但名次上要落后一点,散馆之后,久历外务,偶尔回到京中,也不过三节两寿,随班祝暇,还从来不曾近睹天颜。碰头行礼之后,皇帝问他,“朕听说,你这一次过来的时候,于朝廷的旨意,多有不愉之声?”

    “臣不敢。雷霆雨lù莫非君恩,臣幼承庭训,岂有不知?”虽然曾国藩说此行绝无大碍,但近距离感受咫尺天威,还是将他吓得不轻,干干的咽了口唾沫,他说,“总是臣在任上多有劣行,致使百姓怨声迭起,皇上处置为臣,正是圣明烛照,臣又岂敢有……不敬之心?”

    “你没有就是最好。”皇帝说道,“曾国藩是朕信重的大臣,在朕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这一次免了你安庆知府,却另有一份差事要jiāo给你。望你认真报效,上不负朕恩,下不枉曾国藩举荐之德。嗯?”

    “臣定当认真办差,不负皇上所托。”

    皇帝把刚才和曾国藩说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海军学堂一事,事关百年兴衰大计,这不但是因为我天朝疆圉,海岸绵长,更是为时势所求,抵御列洋各国,不在于我们能够建造多少炮台,也不在于我们拥有多少陆上虎贲之士——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这句话想来你不会不知道吧?”

    不等沈葆桢说话,皇帝又道,“选用你做海军学院的山长,并不是因为你有多少才学,你的才学或称深厚,又岂能深得过曾国藩,高得过朕躬去吗?选用你,是因为你并不拘泥于礼法之辨,而肯于,也善于张开眼睛看世界。朕听人说,你在知府任上,一方面为安庆造船厂的英国技工打抱不平,几乎杀了一个偷英国人汗衫的中国工人;另外一方面,又能够善待弁员,从来不曾克扣过工人的饷银,此事可是有的?”

    这两件事都是有的,偷汗衫的事情是在去年夏天,沈葆桢以其‘太不替中国人争脸’为由,要杀那个做贼的工人,经人苦劝,才饶过他一条xìng命,但也将其开除,方始了事;至于薪饷一事,更加是沈葆桢的得意之笔。

    咸丰十年的时候,皇帝下旨,在安庆兴建造船厂,全部雇请英国专家,亲临指导之外,对于弁员的薪酬,经沈葆桢一再争取,得到了相当高的报酬,其中无技术工人每天工作时,月薪4.5到7两;技术工人更高,冬季每天做8.5小时,chūn秋9小时,夏季10小时,月薪7到21两——这已经是相当可观的收入了。而且,沈葆桢从来不准任何人因为任何不合理的理由克扣饷银,工人每个月都能按时领取,所以工人的表现也非常出sè,到咸丰十一年年底的时候,已经初步掌握了西方的工具使用和技能。

    听皇帝提及这两件事,沈葆桢伏地碰头,“臣愧不敢当。总是臣于圣人所传的恕道略有研修,行事之间,更丝毫不敢违背了皇上厚待天下的圣训,才有今日之情。”

    “厚待百姓自然是对的。而在上位者能够以恩情示人,百姓更加会报之以琼瑶。便说安庆造船厂吧,朕听说,到你历任的时候,已经有了初步的生产能力了?”

    葆桢说道,“咸丰十二年三月十二日,船厂第一艘新建之船,已经完全完成。只不过,尚未及下水试车。”

    “想来也不会有很大的问题的,嗯?”皇帝听闻好消息,心中高兴,“这艘船……,曾国藩,没有听你说过啊?”

    “回皇上话,臣本来是想详细上表的,后来得皇上的谕旨,臣便想,这样的好消息,还是当面向皇上奏陈才是。”曾国藩说,“臣有欺瞒圣主之罪,请皇上处置。”

    “这不能算是罪过。你们也是想让朕高兴的嘛做得好,做得好”他又低头问道,“这艘船叫什么名字?造价几何,数据如何?”

    “船体尚未取名。臣想,这是我天朝所造第一艘铁甲战船,还请皇上赐予嘉名。而造价之数,请皇上恕罪,臣尚未及料理清楚。而数据一项,船长238英尺尺,吃水尺,排水量1370吨,货仓载货量350吨,装有立式150匹马力蒸汽机一台,平均时速40华里。”

    皇帝心中一愣,能达到这样的高速吗?心里换算了一下,不由苦笑:40华里听起来很快,实际上不过10节的速度,这还算什么快速?但终于是大清第一艘自己建造的铁甲舰,欢喜之情终究站了大半,“嗯,好,好哦,你说还没有起名字吗?朕给这艘船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就叫……万年清,你们以为如何?”

第114节夜来议政

    第114节夜来议政

    “皇上圣明”伫立一侧,久未出声的端华大声说道,“大清万年,天子万年以此嘉号相许,可见皇上于新舰圣意嘉勉之意,也可使万民报效,我天朝福祚绵长,传之千古”

    皇帝笑了几声,心情大好之下,说话也不是那么顾忌了,“你们这兄弟两个啊,就是会耍嘴皮子功夫”说完转头看着沈葆桢和曾国藩,“于安庆造船厂的技工和外国匠役之人,都要给予重奖,所有参与制造的人员,不论中外,一概赏发三月的薪酬——曾国藩,你回任之后,命人将详细名单拟上,奖励的款项嘛,料想不会很多,就从安徽藩库支给好了。”

    “是。”

    “还有,沈葆桢,教化育人,百年大计,船,我们不会制造没有关系,可以通过外国来购买,而人才则不行。还是要大大的培养我天朝自己的海军将领为第一要务。总不能船有了,却没有cào行于海上,与敌战斗的统帅。所以说,海军学校的建立,是当下第一要务,朕把这份重担jiāo给你,你要千千万万小心谨慎,时时刻刻也不要有半点疏忽大意啊”

    “臣都记下了。日后当以皇上圣谕为行事圭臬,不敢有片刻游移。”

    “你先在热河住下,在这期间,你做两件事,第一,整理一下你xiōng中所学,把海军学院的整训大纲准备出来,纲举而目张嘛,上一份条陈,朕;再有,你到文祥那里去,传朕的旨意,由你和英国外相文翰jiāo涉,询问一下对方的意见,看看能不能多多的招募英国教习,有海面cào舟、编队、军事经验的教习,礼聘到我天朝来,担任海军学院教习之职。若是此事能够达成的话,自然是极好,若是不行,朕再想别的办法。”

    沈葆桢还是第一次到御前奏答,经过这片刻的折冲,给他发现,皇帝真的是如曾国藩所言,在正事上没有半点临之以威的味道,不要说不像是皇帝在和臣下说话,就是连自己府中的清客,都似乎也要比他更来得崖岸自高。那种感觉,竟有点像刚刚开méng不久的孩童,向师长请教一般了。

    他疑huò的抬头看看,正对上皇帝一双明亮的眸子,沈葆桢眼前一酸,只觉xiōng中热流涌起,赶忙又低下头去。

    “至于教学的内容,从各国延请来的教习传授专业技法之外,生员接受一到两年的学习之后,要亲自驾船出海,由海口而近洋,由近洋而远洋,水火分度,礁沙夷险、风信征验、桅舵轮将迎,都要让孩子们印之于实境,熟能生巧之外,尚可以收新旧相参、践更递换之效。”

    沈葆桢心中无比敬服,学业尚未正式展开,皇上已经事先想到理论配合以实践的治学不二法mén了?

    从烟bō致爽殿殿跪安而出,沈葆桢用了三天时间,首先去总署衙mén,和荣禄一起,到英国人下榻的管驿,拜会文翰,他在安庆府任上有年,又曾经经手安庆造船厂事物,和造船厂聘请的英国技师也打过不少jiāo道,英语也能听懂几句,这一次奉旨办差,和文翰相见,谈及礼聘教习一事,后者没口子的答应下来,“……请您放心,中国大人阁下,我们大英帝国,很愿意帮助中国,完成从陆地进军海洋的一切需要,只是不知道,贵国所需要的是何种人才呢?”

    “首先自然是cào船教习人才,其次是舰船编队、海员培养、轮机休整、水面联络。”沈葆桢一边思考,一边说道,“阁下以为,还有什么是本官未曾料想清楚的吗?”

    “大约就是如此了。”文翰说道,“不过我以为,更加主要的,还不在于这些教习人才的选择,而是贵国生员,能不能、肯不肯接受我大英国人的教导及训练。”

    “这一层请阁下放心,一切由本官负责办理。”

    “那好。”文翰点头,“既然如此,等我回国之后,将贵国的要求通知我国政fǔ,届时,会安排贵国需要的人才到北京汇聚,听候贵国的安排。”

    “多谢勋爵阁下的盛情。至于贵国教习来华之后的生活及每月薪酬之事,请容等本官向皇上面陈之后,再做详细磋商。”沈葆桢谢过文翰,和荣禄告辞出来,回转自己所住的公署,开始构思准备起草《海军学院办事章程》的奏折文字。

    以他的博学,也知道这样一份奏折的起草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说,海军学院是中华有史以来第一次为训练、支撑海面作战部队而行的学堂,章程条款很少有可以用来参考的资料,一切都要凭自己的细心筹谋;第二,即便尚未正式成文,颁行全国,沈葆桢也很可以想见,百姓对于把自家的孩子送到外国人手中读书求学,只怕十个中有九个是不会愿意的所以,就要在学制、费用上多多做一些倾斜,而这样一来,必然会引起一些京中卫道士们的不满,就如同当年京中成立同文馆,被倭仁等人群起而攻之一样,只怕这所秉承皇上的旨意办理的海军学校,也会遭到同样的指责吧?

    沈葆桢苦笑片刻,提笔在手,草草写下几行,“第一,各弟子到学学习,每逢万寿、端午、中秋,给假三天。度岁时于封印日回家,开印日到学,凡遇外国礼拜日,亦不给假,每日晨起后,夜眠前,听教习洋员训课。不准在外惰游,致荒学业,不准侮慢教师,欺凌同学。不得请长假。”

    “第二,饮食医yào费,均由学中发给,此外每月给银四两赡养家庭。有病重者准许回家调理,病痊后即行销假。”

    “第三,每三个月考试一次,一等者赏银五两,二等者无赏无罚,三等者记惰一次,两次连考三等者戒责,三次连考三等者斥出。三次连考一等者另赏衣料。”学习期限暂定为五年,入学时,取具其父兄及本人甘结,不得改习别业,

    “第四,由学中山长遴委明干绅士,常驻学中稽考师生勤惰。”

    “第五,学成之后,准以水师弁员濯用,学成监工、船主者,即令做监工、船主,每月薪水照外国监工、船主薪酬发给,有文职、文生者入学,未便概保武职,准照军功人员例议奖。”

    写完看看,只是一家之言,未必尽善尽美,但一人智短,能够想到的也只有如此了。沈葆桢把所拟的数款重新修饰誊录了一番,抄在折本上,命人送jiāo山庄内奏事处,传听差预备晚饭,草草吃过,正要上chuáng休息,mén外有人声响起,“大人,大人?宫里来人了。”

    沈葆桢翻身坐起,开mé,是自己的仆人,身后站着一个很眼熟的年轻男子,名字却不记得,“敢问?”

    “我姓陆。”

    只提了一个姓氏,沈葆桢就想起来了,是六福公公,赶忙上前一步,弯腰问道,“陆公公,可是有事?”

    “皇上看过大人的折子,命奴才前来,宣大人入园子。”

    “啊,是葆桢迟疑了一下,赶忙说道,“陆公公,请屋里做,容我更衣,随公公前去面圣。”

    把六福暂时让进房中,沈葆桢却站住脚步,把家人叫过来,耳语了几句,后者一皱眉,“老爷?这点钱……”

    “别多说,快去”

    胡luàn的套上官服,拿起大帽子,和六福乘一顶小轿出府,“陆公公,本官从安徽任上初次面圣,于这御前的规矩不大懂,还请陆公公多多提点,这一点小小心意,请公公笑纳。”说着话,递过来一张银票。

    太监没有一个是不爱财的,而且,皇帝对于这些奴才的贪墨之举,管束得并不是特别严厉。六福是养心殿总管太监,这十余年的时间里,积攒下硕大的一笔身家,寻常的小钱已经不大看在眼里了,借着外面的月光看看,是一张三万两的银票,嘿声一笑,伸手接过,“既然如此,奴才就受之不恭了。多谢沈大人赏。”

    “不敢,不敢。”见六福收下自己的银子,沈葆桢的心宽松了很多,“陆公公,可知道皇上夤夜宣召,是为了何事?”

    “这却不知道,不过听李姑娘说,皇上又让人准备了一砚海的朱砂。”他说,“沈大人常年在外,不知道万岁爷的脾xìng,只要是命人准备朱砂,就是又要一夜不睡了。”

    “哦葆桢随声答应着,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皇上……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一夜不睡的吗?”

    “可不是吗?上一年,对老máo子开战之先,皇上一月之中,也睡不得几宿。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劝也不敢劝,看在眼里,真是心疼得慌”大约是看在银票的面子上,也似乎是为了找一个人说说话,六福又再说道,“皇上的身子骨虽然好,但最怕熬夜,每每熬夜之后,yù容清减,哎”

    说话间,小轿在山庄mén口停下,两个人鱼贯前行,给值夜的宿卫验看过出宫的排票,进到园子内,走不多远,就可以看见澹泊敬诚殿中明亮的烛光,离得近了,楠木的清香扑鼻而来,沈葆桢听曾国藩说过,皇帝最喜欢闻楠木的味道,这样看来,皇帝是在要在这里秉烛达旦的处置公务了。

    六福领着沈葆桢进到殿中,后者前行几步,跪倒行礼,“臣,沈葆桢,叩见皇上。”

    “起来说话。”他说,“朕刚才看过你的奏折了,这份海军学堂章程,和朕所想虽还有一点距离,但也相去不远。能够在数日之内,将朕jiāo办的差事料理清晰明白,也算能员了。”

    “臣不敢,这只是臣愚者一见之得,与皇上圣谟独运,为我圣朝长治久安大计相比,何足挂齿?”

    “这一次把你找过来,除了要和你商量着,把学堂的规程彻底落实下来之外,还有一节,就是要你帮着朕,将北洋海军的章程也确定下来;你先等一会儿吧,除你之外,朕还招了其他几个人进来。”皇帝沉yín片刻,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一般,最后说道,“海军学院生员招募一事,恐怕会有很多的难处,最大也是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其中有很多西洋教习——从这一点上来说,海军学院和当年成立的同文馆有相侔处,但不同的是,后者朕还可以径直下旨,选择八旗人家的子弟入学,而海军之事,倚靠得更多的,还得是汉人百姓——特别是闽、浙、粤等沿海诸省的百姓来投,这样一来,阻力只怕会更大。”

    “皇上说的是,臣这数日之间,脑中也在思量此事。”沈葆桢说道,“不过臣想,自从咸丰元年以来,十余年来,百姓受皇上隆恩深重,即便心中不愿……”

    皇帝大笑着打断了他的奏陈,“你这样拍马屁的话,不说也罢。”他说,“所以朕想啊,还是得以厚利yò的眼神逐渐发亮,忽然开口问道,“朕记得,你是福建人的,是不是?”

    “是。”

    “以你所见,福建省内可还称得上富庶吗?”

    “这,请皇上恕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福建古来贫瘠,省会之地暂时不论,其他州县府道,百姓生计困苦,殊非其他各省可比。”

    皇帝并不以为意,既然让人家说,心里便早有了准备,“这样更加好。等回头,学院正式肇建起来之后,由朝廷为每一名入学的孩子提供食宿,除此之外,再每人每月拨给十二两银子的助学金——你以为这样如何?”

    沈葆桢心中好笑,这真是财帛动人心了十二两银子,算一算,足以让福建省内一家三口之家,生活状况得以有根本的改观,只不过,仅仅是银钱一物,能不能使百姓甘愿把孩子送到洋人手中去?却是殊难预料啊

    君臣两个人说着话,殿外有纷杂的脚步声响起,又有几个人到了,是曾国藩、文祥、容闳、荣禄几个,进殿行礼之后,皇帝先让几个人坐下,这才说道,“朕想,除了海军学院用来培养未来海上指挥作战的将领之外,海军建设,要和步卒新军一样,以常年训练、演武,作为日后征战的第一学业。故而海军士卒的培养,也要顺势而起。总不好只让几个、十几个将领孤身出海作战——那成什么话了?所以,招募水勇、兴建海军武备学堂,为日后海军的发展壮大提供最基础的保障,也是要在短时间内确定下来的。这也是朕这一次连夜将你们宣召过来的原因。我们几个人议一议,看看能不能把海军章程条例,初步的拿出一个办法来。”

    他说,“等一会儿你们谁要是饿了,困了,就在这殿内的偏殿休息片刻,今天一天nòng不完,就两天,两天nòng不完,就三天。总之要将此事落实下来。”

    文祥和曾国藩的心中都有点不以为然,对俄一战之后,四海承平,天下大治,不必说海军建设并非急务;即便是,也用不到这样夤夜办公吧?这不是有哗众取宠之嫌吗?心里如此想,嘴上丝毫不敢透lù,恭恭敬敬的躬身答说,“皇上为国事奔忙不休,奴才等又岂敢有偷闲之心?”

    “其实啊,此事也是朕心血来cháo之下的偶发奇想。你们这些人中,容闳不提,其他人都是饱学之士,xiōng中固然有物,而落笔千言,也不在话下。但在朕想来,文章诗词之事,便如同杜工部所言,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灵光闪现之下,所得之果最称喜人。朕便是如此”

    他回身拿起一份写的密密麻麻全是字迹的笺纸,递给文祥,“你们看看,这是朕在刚才你们来之前,想到的章程中的几条。有不妥之处,大家议一议。”

    文祥接过来看看,皇帝UU小说的海军章程分为船制、官制、升擢、事故、考校、俸饷、恤赏、工需杂费、仪制、钤制、军规、简阅、武备、水师后路各局,合计十四项,其中官制、俸饷二项的下面已经分mén别类的各自增加了相应的内容。

    “海军设提督一名,统领全军,在威海卫地方建造公所,或建衙署,为办公之地;设总兵二员,分左、右翼,各带铁甲战舰为领队翼长;其余副将、参将以下等官,各以所带船只之大小、职事之轻重而别。其品秩第船只有更换之时命名,亦无定格,不便以船名加之盲衔之上。今将北洋现有战船分中军、左、右翼三路,每路三船,即以一船为一营。

    船上的人员组成,首先是以副将以上、总兵以下职衔,统带战船,另外有游击二员,分任副管驾一员,总管轮一员;提标都司一员,充督大副;后营都司一员,充练勇学堂督cào官;提标守备二员,充任二副,帮查军械一员;千总一员:充任三副;把总二员:充任正炮弁一员,水手总头目一员;外委四员:充任巡查一员,副炮弁三员。

    粗略看看,不下数以万字,每一笔都写得工工整整,一丝不苟,也不知道这位主儿是几时写就的?文祥端详了一会儿,看得头昏眼huā,随手递给曾国藩,赔笑说道,“奴才真是佩服主子,这数万字写来,笔笔工整,一丝不luàn。奴才今儿个和皇上共议国事之后,为公事繁忙,身体多有疲累。但看皇上为海军章程耗费圣心……奴才自问,真是愧不能及。”

    “所以说,年岁大一点就是差一点。朕总要趁着还年轻,把能够料理清楚的国事尽数料理下去,也省得事到临头,君臣一起抓瞎。”

第115节夜来议政(2)

    第115节夜来议政(2)

    曾国藩沉默不语的捧读上谕,看到俸饷一项,忍不住说话了,“皇上,臣愚见以为,圣谕之中,于俸饷一项中,略有不妥。”

    “哦?怎么说?”

    “……以海军为护国威远之大计,不宜过从省啬。然我大清海军创设之际,饷力末充,未能援引。但兵船将士终年涉历风涛,异常劳苦,与绿营水、陆情形迥不相同,朕不能不格外体恤,通盘筹计。……而以其数划分十成,以四成为本官之体,视官职大小而定;以六成为带船之俸,视船只大小而定。”曾国藩先念了一遍上谕中的文字,说道,“这固然是皇上圣心垂怜兵士,以厚禄饷之。但臣以为,为求事端简易,当可裁撤养廉、薪蔬、烛炭、心红纸张、案衣什物、马乾等名目,将以上数种,叠词加于俸饷、公费之中,以为整齐划一。也好避免绿营旧例军中,分派薪饷之际,令出多mén,处处嘈杂,效率低下之外,凭开贪贿之mén的弊端。”

    皇帝点头一笑,“准了。就这样办等一会儿你们誊录的时候,记得把曾国藩所说的话记下来。”

    君臣数人集思广益,用了一夜的时间,终于将《北洋海军章程条款》的文本整理了出来,皇帝满意的一笑,伸展一下身体,“文祥,你辛苦一夜了,今儿免了你的叫起,先回府休息去吧。”

    “奴才不敢。奴才未能为皇上分忧,心中多有自责,如今皇上却体恤老奴,让奴才……”

    “行啦,对朕有孝心,也不在这一刻片刻之间。下去吧,等明天再入值进来。”

    看皇帝一再慰抚,文祥也不再坚持,这一夜之间,让老人累得浑身酸疼,也真是有点坚持不住了,“那,奴才先先去休息,明天再来御前伺候差事。”说罢又碰了个头,转身出去了。

    四月的天气,昼夜之间尚有一定的温差,旁的人还好,皇帝却jī灵灵的打了个冷战,“皇上,您身子不舒服?”

    “不是。朕一旦熬夜,就会浑身发冷。”他说,“这些不去说他,沈葆桢?”

    “臣在。”

    “等到江宁城中建造海军学院完毕之前,你先到山东、辽宁沿海走一趟。朕想,除了山东威海的海军海军总署、旅顺也要建造相应的办公衙署。朕这一夜想了很多,只有一个海军学院、几处海军公署这样的空架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朝廷要简派一员为海军大臣,。总领其事。就让惇王奕誴任职吧。让你和……袁甲三,任帮办大臣,有你的人品、袁甲三的才学在一旁尽相辅之道,料想老五虽然书读得不多,但凭他的聪明,办理这样的差事,还是足以担当的。”

    “至于海军公署方面的筹划,曾国藩、容闳、荣禄,你们三个人嘛,朕于曾国藩还有旁用。容闳、荣禄两个,还要入值总署衙mén,就不必参与其间了。”

    三个人自然唯唯而应。他又说道,“曾国藩,朕想,肇建海军学堂一事,总要jiāo由你亲自办理才是。不过,学堂绝不仅仅是只用来给孩子们上课的地方。海军不同于其他,培养出来的海面将佐没有雄厚而纯熟的海上cào舟经验,是绝对不能把一艘数以千万吨的艨艟巨舰jiāo到他们手中的。所以在入院求学之后,要经常的安排孩子们到船上去、到安庆造船厂去,学习并且领悟cào船行舟的种种技法,日后他们不一定要亲身参与,但却不能xiōng中无物,朕的话,你明白吗?”

    “臣明白。兵船炮舰上虽各司其职,但身为管带者,则必要通晓全部,以收指挥全局之用。”

    “就是这样的道理了。”他说,“所以,除了文字教授之外,院内还要设立诸如航海、天文、地理、几何、代数、平弧、三角、重学、微积、驾驶、御风、测量、演放鱼雷等多mén学科;学习管轮者,则授以算学、几何。三角,代数重学物理汽船汽机机器画法机器实艺;学习cào炮者,则要学习兵法地利军器炮台算法测绘跑准等项。所有入学之士,用五年时间,都要将种种不同学业尽数掌握之后,方准毕业。另外,院中出来学生住所,教习住所,厨灶、茶房、浴房等必要设施之外,还要建机器厂,铸铁厂、储料所,打铁厂,匠丁住房、cào场、演武场、帅台、等必要设施,以使生员在求学之外,不致缺少动手之能。”

    他说一句,曾国藩答应一句,等他都说完了,他说,“臣都记下了。只是,凡此种种,臣恐一时之间难以料理清楚,还请皇上宽限数月。”

    “时间自然是有的。不过朕看,有些时候,不妨放开一些怀抱。便如同肇建学院之事,总要加快从公署到下面具体承建人员之间的办事效率——我大清什么都好,就有有时候效率稍微低下了一些。这样的情况,以后也要认真整顿。不可为部员胥吏颓靡无事之风,也蔓延到海军建设的一盘棋局之中来。”

    曾国藩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到这样的话题,公署之间办事效率未如人意,是多年积攒而下的弊端了,如何能够在短时间内得以解决?口中含糊奏答,“臣都记住了。下去之后,定将皇上的这一番圣意晓谕僚属,想来彼等深知皇上相与更新之心,必能洗心革面,谨慎当差。”

    “再有,就是日后舰船造成之后,不论是委托英国人建造的,还是我天朝自己生产的,到港、出产之后,派员接船,驶回各处港口,要在四个月的时间内,形成战力。总不能有了船,有了人,却因为办事效率低下,而无能成军——这样的事情,英国人应该可算专才。容闳、荣禄,你们两个人下去之后,和英国人请教一番,看看能不能整理出一份折子来,日后作为海军cào典章程,下发各处海上要隘,命全军按此cào行,为日后做下准备。”

    “是。”

    皇帝想了想,也觉得差不多了,“都忙了一夜了,等一会儿和朕一起用早膳,用过之后,就各自忙碌去吧”

    用过早膳,众人碰头而出,另外一边,军机处三个人进殿行礼,“昨天晚上,朕宣文祥几个人进来,共同议了议日后成立的海军章程之事,一夜没睡之下,朕免了文祥今天的差事。”他草草解释了几句,“你们有什么事要奏陈的吗?”

    “皇上为国事烦劳,臣等看在眼里,疼在心中。海军肇建,固然是关系我天朝疆圉稳妥,百姓安居的大业,但皇上龙体安康,更是四海臣民之寄望,臣想,皇上还是要节劳才是的。”

    “你们当朕就不想吗?”皇帝翻了个白眼儿,“《易》遁卦六爻,从不曾谈及人主之事,可见人主原本无宴息之地可以退藏,鞠躬尽瘁,称此谓也一事不谨,贻四海之忧;一时不谨,贻千百世之患。不矜细行,终累大德啊”

    “皇上圣明。”许乃钊立刻接道,“一事不谨,贻四海之忧;一时不谨,贻千百世之患。诚乃圣明之言,前朝人主,或者昏悖,或者自负,总有国事不必反复而大反复者,总缘不如我皇上之谨。圣主之为圣主,洵为不愧”

    这番话在皇帝而言也是非常得意,笑了几声,又再说道,“朕一夜没睡,有事尽快回奏,别总想着说什么拍马的话。”

    敬铭说道,“臣进来详查咸丰十一年六月起,朝廷用兵东北的种种耗用款项,经户、兵、工三部衙mén连日奔忙,已经将所有款项详情查明,此次用兵,共计huā费国帑银两合计四千六百二十七万零三百二十二两。各种用度明细,臣已陈列于左,请皇上俯察。”

    皇帝听得心惊ròu跳,四千多万?好多啊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应该不要那么容易饶过俄国人,从他们身上多挖一点才是一点的嘛,真是失策“那,这笔钱用过之后,府库之中还有多少存银?各省解上来的银子,不是已经到部了吗?”

    “是。各省解部银两超过万万之数,但自咸丰十二年开年之后,举凡陵寝,jiāo进银两、仪宪、俸食、科场、响乾、驿站、廪膳、赏恤、修缮、河工、采用、织造、公廉、杂支等旧项;新增项目有营勇饷需、关局经费、补支、预支、批解排比核列等项,年支总数超过七千余万,这一次皇上要筹办海军衙mén,并训兵整武,臣以为,非一千万两不能集事,加以上一年用兵……”

    “行了,行了。”皇帝抢着打断了他的话,“朝廷养着你们这些人,不就是为朕分忧的吗?如今倒和朕哭穷了?阎敬铭,当年的时候,你上过一份奏折,从厘金之中,分出四成上缴户部,转入内库封存,这十年下来,你手中也存了不少银子了吧?朕看,你不如贡献出来?”

    许乃钊和赵光听得好笑,皇上居然以这样的口wěn和臣下说话,倒似乎是孩子在向大人谋求钱款似的。阎敬铭却没有笑,“皇上,臣手中之银,都是国家正用款项,虽稍有盈余,但臣想,这笔钱乃是为国家一旦有水旱之灾,预防不时之需所用,海军肇建,非一时一月叱嗟可办,左右未来之日,国家承平时候,各省解部的银子……”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主旨只有一句话,这些钱暂时不能动用。不过‘水旱之灾‘的话倒是给皇帝提了醒,记得是在1864年的时候,西北大旱,百姓携家带口,奔赴异乡求生,路上倒毙无数,是清朝中叶之后一场极大的灾荒,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如何能够眼看着这样的情形发生?“你先等一等”

    阎敬铭说到一半,给他打断,呆呆的看着皇帝,“皇上?”

    “自咸丰八年之后,朕命肃顺在山西巡抚任上彻查省内官署粮仓亏空一事,经过查验,山西全境,存粮不及百万石,这件事,你们还记得吗?”

    “臣还记得。”阎敬铭说,“山西前后巡抚陈士枚、吴衍二员,罔顾朝廷法典,与治下不法粮商合伙盗卖官粮,以为一己盈利。经臣等彻查,并将涉案之人认真审理,定谳成文,陈士枚、吴衍被斩,其他各员也都有应有之报。消息传到晋省,百姓欢呼卞舞,皆称我皇上英明神武,dòng察jiān邪,还万民以晴朗天宇。”

    “嗯心不在焉的听着,嘴里念念有词,“上一年江南各省,雨水之情如何?”

    “méng皇上神恩,自咸丰七年之后,两江、两湖各省大熟,除了……”

    “什么?”

    “除上一年用兵东北,军粮需求剧增,使各省粮价略有上扬之外,其余承平年景,各省米价均不足二两一石。”阎敬铭深知皇帝最恨那些趁机发财的无良商人,不等他发怒,又说,“据臣所知,到上一年十二月的时候,为皇上领兵大胜俄人喜讯所感,各省粮米市价,纷纷回落,如今,已经又落回到战前水准。”

    “这些暂时不必管,总有一天,朕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些乘机发财的hún账行子。”阎敬铭的话没有半点效果,他恨声骂了几句,又说道,“军机处拟旨,廷寄张集馨、张亮基、曾望颜等人,命省内藩司、粮道彻查各省官储粮仓中的存粮情况,粮食一物,再多也不会嫌多,等到真有一个连绵数载的荒年,你们就知道了。让张亮基、张集馨以下,把省内储粮情况奏报上来,朕要逐一过目。”

    说完这件事,他又问阎敬铭,“你是管户部的大臣,你给朕出出主意,如何才能让岁入款项,更多起来?”

    群臣无不愕然。阎敬铭想了想,口中说道,“臣以为,盈余之道不外开源、节流两途。如今宇内平定,天下安宁,不论江南富庶之省,还是西北贫瘠之地,所献钱粮款项,俱是照大清例所载,无可增益。也只有从节流用度上,多多下一番功夫了。”

    “怎么做呢?”

    “不该传办的差事,一概减免;不该有的支应款项,一概蠲除。臣以为,如是者三两年之间,定可收效。”

    听他说到一半,皇帝便生出悔意,什么叫不该传办的差事?难道朕要修一修园子,也是不该传办的吗?若是一概蠲除了,自己到何处去快活?一念至此,兴致索然,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说道,“满口铜臭,言不及义。今儿个就到这里吧,有事回头再说。”

    众人不明所以,话还没有说完呢,怎么就把大家打发出来了?怀着一肚皮疑问,碰头而出。

    把众人打发出去,皇帝一夜没合眼,也觉得有点困倦了,不合外面人声响动,童稚的呼叫连成一片,nòng得他烦躁已极,一把撩开身上的锦被,瞪着红通通的眸子呵斥,“这是谁在外面呼喝?还懂不懂规矩了?”

    “皇上恕罪。”惊羽知道他一夜没睡,脾气正坏,赶忙跪倒,“是五爷正在哄三格格、四格格玩儿呢,不想吵到皇上,奴才这就出去……”

    “朕自己去。”双足落地而起,举步出了殿mén,阆苑下,奕誴半弯着腰,正在哄劝两个小不点的公主,孩子玩儿得正在开心,为人打断,努起好看的嘴巴,又不敢失礼,微微屈膝行礼,口中用满语叫着,“阿玛,nv儿给阿玛请安。”

    “乖,去一边找谙达玩儿吧,不要吵闹,听到没?”

    妹两个手拉手,一路去了。

    皇帝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五弟,“老五,你近来可是休闲得紧啊?朕都有点羡慕你了。”

    “皇上,您是知道臣弟的,平生最好的就是玩乐二字,比不上皇上圣明,也比不上老六聪颖。担着个内务府大臣的职衔,那也是皇上体恤臣弟,嘿嘿”奕誴即便是在皇帝面前,也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怎么,皇上,我听说,您又是一夜没睡?”

    “是啊,和曾国藩几个人议事来着。”

    “皇上,不是臣弟大胆,劝您一句,如今之世,真正算得上我大清数百年来未有的盛世华年,您知道臣弟的为人,最好与那些贩夫走卒在一起谈天说地,说起皇上圣明如天,百姓无不真心赞佩,只和我说,但愿上天保佑,皇上万寿无疆,永享天年,我大清福泽深厚,传承万世呢”

    皇帝为弟弟的一番话说得眉开眼笑,真诚的扯开了嘴角,“老五,你和四哥说这些,不会是有求于人吧?”

    “没有,真的没有”奕誴夸张的叫起了撞天屈,“臣弟只是想说,皇上国事繁忙之外,也要为天下保重龙体才是。”

    皇帝微笑起来,“哦,老五啊,朕昨天,不,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和曾国藩、文祥几个人议事,还和你有关呢?”

    “和……臣弟有关?”奕誴暗叫不好,怯生生的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事?”

第116节大额订单

    第116节大额订单

    沈葆桢这一次从安庆北上,按照军机处廷寄所载,带上了二十几员来自安庆造船厂的匠役之士,都是中国人。这些人入行时间虽然很短,但胜在肯于用心学习——这一方面是为了报答朝廷的恩典,另外一方面,则是为了每月不菲的薪酬之数,除了那胸无大志,只想在造船厂混一顿温饱之辈以外,每月俸飨差上三倍有余的数字,也使得更多的人求学若渴,为改变自己的生活而在不懈努力着。

    中国人的这种求学精神,在由沈葆桢特别上书,请求总署衙门协助,从英国本土请来的技师看来,也觉得大为感动,特别是在船体设计及制造方面,更是倾囊相授,两年多下来,中国人在船体设计方面虽然尚称稚嫩,但设计出来的船体,已经让英国老师为中国人的灵动聪慧而咂舌不已了。

    其中有两个人,特别出色,一个叫徐寿,一个叫华蘅芳,都是无锡人。徐寿字雪村,生于嘉庆二十三年,幼年应过童子试,道光中页,国事丕然一变之后,感于举业不切实用,开始钻研格物之学;华蘅芳字若汀,比徐寿小15岁,从小对数学极感兴趣,认识之后,结为挚友。道光三十年,二人同拜在海内著名的数学家李善兰的门下学习,举凡数学、律例、重学、化学、矿石、汽机、医学、光学方面的书籍,都有所涉猎,潜心研所,并亲手制造设备,予以验证。

    咸丰九年的时候,曾国藩履任两江,便在此时,这两个人联手制造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台蒸汽机汽锅由锌类合金制造,直径1.7英寸,引擎转速每分钟240转,虽然算不上什么很能实用的物件,但也开创了一个新兴的时代等到后来,安庆造船厂兴建,曾国藩亲自下令,把这两个人也选入了造船厂的第一批技工行列,随同英国造船技师,进行观摩学习。本年三月生产出来的第一艘排水量超过一千吨的铁船,其中就有徐、华二人的辛劳在内——这次奉旨北上,他们也跟来了。

    徐、华两个精通格物之学,在造船厂呆了数载,与英国技师往来频仍,英语交流不成很大的问题,而且,安庆造船厂聘请的英国造船技师,是分别由管诺典船业公司、赫士本船业公司和华尔浦尔船业公司派出的,从这样的角度来说,这两个人对这一次同来中国的几个船业公司的设计师和代表人员,要执以弟子礼。只不过英国人不讲师道尊严的这一套,故此两下分说清楚,各自取中,以先生、阁下相称,也就是了。

    和英国同行的交往比之在造船厂内更加的热烈,原因无他,彼此教学相长。在中国人看来,能够近距离和这样多的英国本土而来的船体设计师接触,特别是有格拉斯?麦迪男这样的大师级人物的相见,亲自请教,绝对算得上的身为同业者最最难得的机会,又怎么肯放过?

    在英国人看来,中国人求学的热情非常高,而且很多时候,他们提出的建议,令自己人也深受启发,“……我听安庆造船厂所聘请的舍尔先生谈过,威廉?伯恩先生在1578年出版的《发明》一书中提及,可采取在船舱内注水、排水的办法,达到使船只浮沉的效果;而在1776年,美国独立战争中,更曾经有布什内尔先生设计的,名为‘乌龟’的铜版壳体单座潜水艇。并在艇上布置水雷,用来攻击贵国的船舰。”

    徐寿一边说,一边注视着麦迪男的表情,“先生,我想请问您,您认为,在现阶段,潜水艇之物的制造和使用,是不是已经到了曙光到来的时候呢?”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徐。但我认为,潜水艇的制造和使用,还有着很长远的道路要走。首先说,潜水艇若是行走在水下,速度必将慢于水面舰艇;第二,潜入水中过浅,容易为敌军发现,以其行船缓慢的缺点,无疑会成为敌人的靶子;潜入太深,则水压的问题如何解决?再说,潜艇之物,载员太少,而且多为有去无回的送死行为。在鄙人看来,一百年之内,潜艇都不会成为海上战斗的有利武器的。”格拉斯笑道,“不过,到科技进行到一定地步,我所说的这些问题都能够得到彻底而圆满的解决的情况下,潜水艇倒不失为一个很有意思的设想。”

    徐华两个心中好生失望,潜水艇的设想还是在老师门下求学时,看过一本名叫《博物新编》的图书,内中除文字之外,还有船舶的简略构图,其中有一篇,专门提到潜水艇,说它是‘暗夜无声,水面一无所见,布雷无不如意,诚摧敌利器也’的新鲜事物,两个人又好奇又喜欢,不过碍于条件,未能一睹,后来到造船厂,请教过英国技师,也说不可行,这一次到热河来,本来是打算着能够从英国顶尖设计师的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不料最终的结果还是让人失望的?难道潜水艇真的是不可能实现的吗?

    除了这件事之外,中国方面和英国几家造船厂的合作却进行得如火如荼,英国人参考过中国人提供的数据,紧急磋商计算之下,大约得出铁甲舰的造价,在55万英镑,合260万两银子;本来还要更多,但皇帝上谕文稿中提及的,高达15,000匹的强大动力,是现在的技术所不能达到的,因为这样的缘故,英国人认为,凭现有的技术力量,设计动力能够达到6000匹,就已经是最高目标了。这比皇帝要求的,减少了一半还要多。

    皇帝不准,“船体设计上的优点,固然可以达到增加船速的作用,但根本问题,还是在于动力。动力不足,则船速不快,这样的原则问题,朕断不肯就此放过。文祥,你下去之后,传见英国人,告诉他们,6,000匹马力,朕不能答应。问问他们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增加动力,加快航速的?即使要多花一点银子,朕也要铁甲舰达到最高航速。”

    文祥领旨下去,再度和英国人展开磋商,最后议定的结果是,船体动力方面,今日之员回国之后,会连同国内众多机械制造公司,专为中国方面设计制造适用于铁甲舰上的动力系统。若有所寸进,则通过电报方式,和中国人再行沟通。

    奏报到御前,皇帝依旧不准,“这算什么?临上轿扎耳朵眼儿吗?英国人想钱想疯了?回国之后,朕如何等得及?”

    “皇上所求之数与英国人所能达到的目标相去甚远,奴才想,不如折中一番,先让英国人把船体架构做出来,其中火炮、防备、装甲等物逐一到位,想来历时非一二年不能竣事,届时,若是有新进动力,再装载上船。”

    “嗯,”皇帝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强人所难,不能达到就是不能达到,让英国人放下这笔生意,他们是不会同意的,“也好。你告诉英国人,朕同意了。暂时先让他们构筑除船上动力之外的其他部件,在这期间,若是有新研发而出的动力系统的话,就以电报之法,和我大清往复磋商,若是始终没有,朕宁可继续等下去。”

    文祥把御前商定的办法再度转达给英国人,这一次,轮到英国人不同意了。“什么?把船建好之后,等待安装动力系统?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阁下可知道一艘船上的动力机构是如何的庞大复杂?等到船体建成之后,让我们还如何安装?”

    “那,照阁下所言,若是动力系统有所损毁,我们又如何修理?”

    “修理和安装是两回事。您该不会以为,一旦需要修理,就要将船上的动力系统尽数拆下来吧?”

    文祥不懂这种格物之学,给对方问得哑口无言,“那,你们说怎么办?这样的动力数据,我国皇帝陛下是怎么也不会同意的。”

    双方的谈判进入到僵局,谁也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办法破解这其中的困境。后来还是日思格造船厂的一名技师,提出一个办法,“不如现在发一封电报回去,请国内的专家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拿出办法来,哪怕只是存在于理论中呢,也好过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嘛”

    这个办法好众人给他一言点醒,由总署衙门派员回京,经京中电传司发电报到广东,转呈英国驻香港总督,再将电文转回国内,等到了四月底的时候,消息传来:若是船体中加装两台复合平卧式蒸汽机,可以使动力超过10,000匹马力大关。不过,正如这个提建议的人所说,这只是存在于理论中的设计,在英国国内,还从来没有这种设备用于船体构造呢。也就是说,要为中国人提出的要求,新近研发、制造出复合平卧式蒸汽机

    文祥以为不妥,在御前奏答的时候他说,“奴才想,英国人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研究得出来,便如此大言,肯定船体动力能够达到一万匹的高数,奴才想……”

    “你这样想,是因为你不了解这些外国人。他们对于合约,特别是这种完全具有法律效力的合约的重视程度,不是礼仪之邦的中国人能够想象得到的。既然他们说行,就一定行。”皇帝心情极好的微笑道,“朕这一次,相信英国人,能够按照朕的要求,把适宜我天朝所需的军舰制造出来。此事,就这样定下来吧。文祥,你下去之后,转告英国人,就按照这一次议定的办理。不过要加上一条:船体之内,所有文字标明之处,包括最终要交付到我朝接收大员手中的船体说明文字,都要以中文书写。省得日后操船的普通兵役,因为看不懂文字,彼此起纠纷。”

    祥答应一声,又再问道,“皇上,既然船体已定,那,我朝要订购为数几条的军舰,以充国用呢?”

    “暂定六条吧。到时候,旅顺、威海、福建、广东沿海都要布置上这种最新想到铁甲舰忽然站了起来,“你去告诉英国人,这种船的设计是朕做出来的,除了我天朝能够下达相同的订单之外,其他任何国家,都不能生产和制造类型相同的舰船。他们要造也行,不过要付钱的。”

    这最后一项要求更加让人为难,专利法在西洋各国虽然早已施行,但这种船体设计,触类旁通之下,也难以保证别人就一定不能拿出相近或者相似的设计来,怎么能凭他的一张图纸,就认定是他一家独有,旁人不得问津呢?英国人以此反驳,皇帝说得干净利落,“那,你去问问那个叫什么麦迪男的设计师,在看到朕的设计图纸之前,他有没有相近或者相似的设计?”

    格拉斯为之黯然。他是真正的绅士,以不说谎自傲,扪心自问,也不得不承认,中国皇帝的这份设计,给了他以极大的灵感——而在这份灵感出现之前,或者说,在看到这份图纸之前,是没有类似的设想的。

    中英双方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磋商,终于将舰船制造的合约确定下来,每一艘船的造价在62万磅,合计的372万磅,约合2232万两白银;最晚到咸丰十四年的年底,英国人要提供第一艘确认完工的铁甲舰船给中国,届时,中国或者派专人任接收大员,或者由英国人押船南来,再做商议。而全部六艘军舰,要在咸丰十八年年底之前交付中国使用。

    同时,为了保证中国人能够熟悉船上的种种操作,英国人要每船派遣不少于三十人的专业队伍,用不多于九十天的时间,帮助中国人熟悉各种操作之事。这些人在中国的饮食起居,及薪饷等项,全部由英国方面支付。中国人是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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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海军大臣(1)

    第117节海军大臣(1)

    为和英国人商定之事,皇帝龙心大悦,正好还有一件事:俄国人派人从京中递来照会,要求中国人履行合约中注明的款项——派人到东北之地,会同俄国方面勘定两国界址。皇帝和军机处议了一番,文祥主动请缨,要办理这份差事,却给皇帝驳了,“东北之地,你要去本来也没有什么,不过你马齿渐增,朕不忍心让你受这样一番奔波之苦,还是看看,看看吧,下面有什么人能够承担这样的重责的?”

    最后议定,由总署衙门中俄国股的帮办大臣董恂前往,同行的除了总署之中的章京、司员之外,皇帝特别降旨,让奕山和身在黑龙江军前效力的袁甲三一起,帮办这一次的差事。

    董恂领命出行不提,热河这边,皇帝把奕山、朱洪章、胡大毛、胡小毛、程学启、鲍超、张运兰几个人宣至殿上——这些人也到了该陛辞回任的时候了——这一次宣召,是有些话要对他们说的,“……远行在即,朕有几句话要告诫尔等。军中之事,固然以军法为先,但也不可以为身在军中,便不需遵守驻防之地的法令。便如同在鄂木斯克、伊尔库茨克等地吧,朕可以理解一些兵士,多年孤寂之下,初到异境,血脉贲张,做出一些荒唐事来;但日后,尔等驻守北海、永固、雅克萨等地,所属者同为我大清子民,要是再有这样不守规矩,任意妄行的事端给朕知道,可饶不过你们。”

    “是。皇上天语教诲,臣等都一一记下了。”朱洪章碰头答说,“臣等回军之后,即将皇上圣谕,遍晓军士,令彼等认真办差,小心行事,绝不敢有行差踏错处。以上报皇上捡拔之恩。”

    “你能够这样想,便是最好。”皇帝望着朱洪章说道,“东北驻军,新开天地,幅员辽阔,奕山身为黑龙江将军,政务、军事两方忙碌,很多练兵之事,还是要交给你这一等靖远伯来操行了。朕想,旁的事情也就罢了,上一年对俄作战,特别是在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山下的一战和千里奔袭伊尔库茨克一战中,胡大毛和朱洪章等人统帅的兵士,不畏艰险,不惧严寒,带领队伍一战攻城,连续打乱了俄军的部署情况,朕这几天想了想,这种出其不意,斩将夺魁的战术,不妨尽量使用。故而这一次成立的饿虎、狂鹰二营,除了要担负起日常训练任务之外,要把这种特种作战的方式,加以发扬光大。”

    “……也因为如此,这两个营的战力的选拔、整训之事,要认真的研究一下。平日多多以最高难度要求,到了日后,国家一旦有警,就要作为我大清最锋利的尖刀使用。”他说,“这种事,朕也所知不多,尔等下去之后,共同议定吧。日后上折子,朕将亲览。”

    奕山、朱洪章几个自然唯唯而应。“还有,朕前些时日降旨,为一些兵士自己惹下来了祸事,总要自己担当。奕山,你回去之后,着手处理此事,总要让两情相悦,彼此恰然,使朕一番苦心,不至于落到空处才是。”

    奕山嘴上不说,心中苦笑,还说什么两情相悦?一个黄色皮肤的男子,娶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娘儿们回来,不提中外之别有多么严重,只是有朝一日,回到家乡,就是桑梓百姓的白眼儿,就足以让人头大如斗了“是,奴才都记下了,总要使中华男子并俄国女子,一家和睦才是的。”

    “还有,所有迎娶俄国女子的兵士,把他们的名字和籍贯全数记下来,廷寄所在行省,命藩司、学政、学台,将朕的这番与俄国交好的圣意晓谕百姓,任何人也不准因为俄国女子的形容与我天朝子民不同而略有敌视、轻贱之意。就是府中的翁姑,也要逐一转达,总之不要出现诋毁、乃至伤害外来媳妇的事情,否则,国法煌煌,朕不能恕过。”

    朱洪章几个人无不皱眉,百姓有云:清官难断家务事。皇上居然连这样的事情也要过问吗?若是给俄国媳妇听到这样的旨意,侍宠为骄,任是谁也不敢过问,就家无宁日了。

    这一层,皇帝暂时是不会考虑的,毕竟,一大群军中粗汉,管不住下半身,惹出祸事来,总要想一个彻底的解决办法,娶一个外国媳妇回家,翁姑必然不满,但有煌煌上谕在,料想他们不敢违旨;至于俄国女子在中国夫家骄矜之事,也不用担心——俄国人是不会理解中国人对于圣旨的敬畏和服从的。在她们看来,只会以为夫家秉性良善,宽待女子,只会把家中之事料理的清楚妥当,而不会有其他胡乱的想法。

    这样一想,只觉得自己的这个看似荒唐的主意竟然无比高明得意洋洋的微笑着,他先站了起来,“今儿个都不必急着走,等一会儿陪朕一起用膳。等你们回去的时候,再赏你们一些各省进宫来的御酒——不过这酒可不能只给你们自己享受,带回军前,和军中将士再一起痛饮吧”

    用过午膳,小憩片刻,皇帝换了一身便装,带着惊羽、六福两个在山庄内漫步而行,时令进入五月,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山青水绿,绿草如荫,就是碎石路边的树上的蝉鸣,在他听来也不像以前那般讨厌了,“惊羽,朕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还从来没有和朕说过你家中的情况呢。家乡还有什么人吗?”

    “奴才是早年给卖到乐户人家做丫鬟的,故乡之事,早已忘却了。”

    “这样不好,回头朕让人查一查,总不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找到家中旧有亲故,朕给你几天假,回乡探亲。”

    惊羽惨然一笑,微微屈膝行礼,“奴才谢皇上恩典。争见不如不见,还是算了。”

    “六福,你呢?”皇帝也不勉强,回头问道。

    “奴才祖籍河间,家中有老父老母,还有一个兄弟,两个妹子,都已经出嫁了。”

    “凭你在朕身边这十几年的时间,河间的陆府,也是广厦连云了吧?”

    六福吓了一跳,上前跪倒下来,“皇上圣明奴才从来不敢欺瞒,是。这十余年之中,奴才确实积攒了不少身家,但奴才自问,从来不曾为拿了什么人的银钱,而胆敢将圣上之言,私下告诉外人的。这都是那些人三请五请,奴才碍不过情面,才收下来的。”

    “这番话和当年朕问肃顺关于椿寿给他送银子之事,他对朕说的话有交相辉映之趣三请五请的给你送银子,还不求你办什么事,嘿这样的好事,连朕也挨不上边呢”

    六福连话都不敢说了,伏地碰头,咚咚有声。

    “你们这些人啊,都是最最下溅的奴才,不过因为常伴君父,给那些人看到机会,……让朕说你什么好呢?”踢了他一脚,口中斥道,“起来吧,你这狗才”

    主从三个举步前行,远远的到了山庄正门前,军机处的直庐门口,正有几个人在说话,他看得不是很清楚,问身边的惊羽,“你看得见是什么人吗?”

    “是五王爷和文大人在说话。”

    “走,我们过去,也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奕誴难得进园子一次,是为了皇上钦点他做海军大臣一事。奕誴自家事自家知,若论及舞风弄月、雅客清谈,他还算个中能手;若论及军国之事,就敬谢不敏了。这一次接到朝廷的旨意,把奕誴弄得一愣:这么多人不好选,单单选中了自己?海军大臣是做什么的?不会是让自己领兵出海作战吧?这可不行,自己这条命,还要留着吃酒玩乐,逍遥度日呢

    他本来想写一份谢恩辞差的折子,后来一想,只上折子,皇帝一定不准,于是,赶到园子中,准备递牌子请见,面陈自己的难处,想来以皇上对自己的了解,一定能够开恩,免了自己的差事。

    在军机处直庐和文祥说了几句,问问这个劳什子海军大臣所管所及的差事,奕誴更加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打得对头海军大臣乃是朝廷新设,管辖从东北龙兴之地到南粤海疆沿线的几乎所有沿海省份,这么多的事情砸下来,用不到半年,自己就得送命,还是得辞——皇上爱用谁用谁,自己是不干的。

    心里盘算着,和文祥搭讪几句,转身欲走,迎面正看见皇帝带着六福和惊羽走过来,一愣之下,赶忙跪倒,“臣弟叩见皇上。”

    “老五,你可算是稀客了。嗯?到热河有几个月了吧?朕和你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你都在忙什么啊?”

    “臣弟自知荒唐,无事也不敢打扰皇上。倒不是臣弟不想皇上,只是怕臣弟言语失礼,动作失仪,惊扰到圣驾。”

    “那今天呢?你来做什么?”

    “臣弟今儿个来,”奕誴回身看看,文祥以下,六部等候召见的司员眼见皇帝到了近前,呼的跪倒一大片,呼喝之声不绝于耳,连说话的声音也得放得高声起来,“皇上?”

    “走,我们借军机处一块宝地,朕听你说说你来的理由。”皇帝也不理跪了满地的众人,排闼而入,在军机处直庐的炕上盘膝而坐,摆摆手,让跟着进来的文祥几个一边站立,又问了一遍,“你说吧,朕在听呢”

    “臣弟此来,是想请皇上开恩,免了臣弟海军大臣的职衔,在宗室之中,另选贤明,以辅佐皇上。”

    “怎么,你自认自己不是贤明之臣了吗?”

    “皇上您是知道的,臣弟自小就不会读书,在上书房的时候,也只是跟在皇上身后胡闹。偏偏到了后来,皇上发奋读书,学业日有所进,只有臣弟,仍自不改荒疏本色。这十余年来,蒙皇上不弃,赏了几分差事,总算蒙皇上不弃,还算略有所成,未曾辜负皇上的信重。”他说,“但臣弟终究菲才,每每办差之际,错漏不断,若不是皇上保全,臣弟早已遭灭顶之祸。”

    “……这一次皇上大办海军,是我大清千古未有之伟业,臣弟想,若是将这份差事交给旁人,臣弟从旁协助,人家都会觉得:只因为是皇上的弟弟,故而推爱至此。否则,以奕誴的德行,就是连在船上做一名水手,都会嫌他手太笨呢”奕誴微微噘着嘴巴,继续说道,“为求皇上壮大武备,使我天朝万里海疆永无为人欺凌之日的宏图战略得以实施,臣弟想,还是请皇上免了臣弟的差事,另选贤明吧。”

    他说得糊里糊涂,皇帝却似乎不在意,微笑着听着,“朕明白了。那现在呢?朕对你信重之心,从未更改,你如今却要辞差不做了?这难道不是辜负了朕吗?至于你说,办差之际会有所错漏,这样的事情,于你也未必是第一次,但朕几时为此责怪过你?若要不犯错,只有什么事都不做的人,才不会犯错不如让文祥、许乃钊、阎敬铭、赵光,以及京中的倭仁、周祖培、陈孚恩等人都学你的样子,一概辞官,然后把所有的差事都扔给朕一个人,左右是不做官,就不会犯错了。对不对?”

    “臣弟怎么敢这样想?臣弟万万不敢”

    “海军之事,关系我天朝未来百数十年的长治久安,你以为朕是心血来潮,胡乱的画一幅图画,然后让远路来华的英国人伤脑筋的吗?还是你以为朕命沈葆桢交卸了安庆造船厂的差事,专办海军的差事,是无的放矢?”皇帝脸上兀自带着笑容,但出口的话句句都是诛心之言,吓得奕誴碰头不止,文祥几个也随之跪了下来。

    “老五,你的书读得不多,不但朕知道,这满朝之中,谁人不知?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你天生聪颖,甚至不在朕这个哥哥之下。你还记得当年,朕和你拿老七取笑,把他捆得结结实实,用担架抬着去见父皇之前,也还是你给朕出主意,想出了一番奏答,最后不才逗得皇阿玛开颜一笑的吗?”

    “你啊,年纪轻轻,旁的你是一点也没有学会,就学会了以曾国藩的忧谗畏讥之心,为存身之道”皇帝说道,“你当朕不知道吗?你从咸丰十年,旅欧归来之后,不过是行以自污之法,你以为朕不理你,就是对你这一点小心思摸不透吗?”

    奕誴吓得脸色雪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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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海军大臣(2)

    第118节海军大臣(2)

    自从咸丰八年,奕私藏奏折一事发作之后,皇帝处以重课,免去他一切官职,赋闲在家,转年之后,虽又见启用,但不论的帝眷和恩宠,都已经大不如前,不但是对他,奕譞、绵愉、甚至僧格林沁等一众宗室亲贵,都给皇帝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束之高阁,弃而不用,只有一个奕誴,咸丰十年,从欧洲列国回京之后,皇帝大加赞赏,又是晋封亲王,又是封赏宅邸,一时风光无两。

    奕誴书念得不多,人却极聪明。他知道,所谓福兮祸所藏,宗室之中,只有自己大出风头,难道还是什么好事了吗?因此,在礼部颁了亲王的典籍文字,及办理了相应的程序之后,便轻易不再上朝,即便是不得已上朝,也根本不说话,一个劲的装哑巴。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番心思,早就给皇上看破了“臣弟……臣弟有罪,臣弟有罪”

    “你诚然是有罪。你的罪在于不能以公心上侍朕躬。便不提你和我当年的兄弟情谊,这大清的江山,是阿玛他老人家临终传下来给……的。你就不想帮衬哥哥一下,把这江山社稷打理好了,日后魂归天上,也好有面目去见皇阿玛?你总不会是想有朝一日,在天上见到他老人家,给皇阿玛问一声,‘老五啊,你四哥兴建海军,让你做海军大臣,你却执意推脱,之后闲暇的时光,都在做什么啊?’的时候,你回答一句,‘回皇阿玛的话,儿子,儿子在家,和下人们挑大粪玩儿呢’吧?”

    文祥几个人一张脸憋得紫红,只为君前不能失仪,苦苦忍耐着。

    奕誴也是分外觉得难过,想笑不敢,也不宜;但不笑,又觉得分外难以忍受,心中只盼着这场君臣奏答快快结束,自己到外面痛痛快快的大笑一场故意装出哭腔答道,“皇上的话,令铁石心肠亦无不动容。臣弟领旨就是。领旨就是。”

    “既然你领下了这份差事,就一定要办好。”皇帝说道,“朕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事情未有专责之前,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总能还有一个开脱的理由;不过在这之后,要是再找借口办不好差事,朕不能容你。嗯?”

    “是。臣弟明白。知臣弟者,莫过于皇上。臣弟既然领了差事,就一定要将其办理得妥妥当当,上慰主心。”

    “就这样,你下去吧。”

    奕誴从直庐出来,头脑一清,暗叫坏事。这片刻折冲,早将心中的那阵笑意驱散,再想想皇帝的话,也觉得笑不出来了,这也罢了,为了能够早日脱身,居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接下了差事?早知道是这样的话,还不及不进来呢

    直庐之内,皇帝转身拿起桌上的一摞奏折,取在手中,“你们也都坐下,这一次朕是客人,你们才是这直庐的主人呢都坐,坐下说话。”然后把目光投注到奏折上,这是直隶总督骆秉章所上,由头是《奏请将医学实业馆与施医局合办缘由折》。

    医学实业馆就是皇帝北行出关时,与那个名叫黄宽的负笈归来,悬壶南粤的军医谈过之后,回京之后开始创办的,地点设在天津。本年三月正式开始授课,学生只有区区三十二人,教习由黄宽担任,学习的都是西洋诊疗之法,这件事在天津引起很大的轰动,都认为中华医术精湛,祖宗所传望闻问切四法,是汇聚了前人心血结晶,如今到好,新开设的医学馆一概不用,改为在病患身上动刀动针,这不是糟蹋祖宗的玩意儿吗?

    天津人最爱闹砸儿,几经张罗,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大堆的莽汉,进到位于海光寺西街口的医学馆中,连砸带抢,把黄宽也给打伤了,把他辛辛苦苦准备下的教学器具毁于一旦。并且扬言,要是这样一个混账的医学馆不关门的话,回头还要来砸

    皇帝闻报大怒,下旨先夺了上一年赏赐骆秉章的双眼花翎、黄马褂,罚俸一年,同时将天津县知县拔翎摘顶,充军塞外。又命令继任的天津知县,在三日之内必须将闹事的暴民抓获,抓到之后,不必问罪,先打断他们的四肢,然后明正典刑,在天津南市街口,当场处死

    这样的处置之道,未免过于狠毒,军机处苦劝,皇帝根本不听,最终抓了七个领头闹事的,当着满街百姓的面,打断四肢,随即开刀处死。这件事之后,皇帝降旨:再有敢于以中西之别,伤害、羞辱医学馆中生员、教习和外国教士担任的教习者,一概以此论处。就不信刹不住这股歪风邪气果然,朝廷不惜施用非刑,也要杀一儆百的做法,极大的震慑了津门百姓,医学馆的教程这才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在这之后,皇帝还是有些担心事有反复,派直隶藩司张百熙担任医学馆总提调,督导办学之外,也好顺便整肃天津民情。这一次的折子,就是张百熙所上。在折子中他说,“……学生数十人尚能潜心向学,循序渐进,唯医学系实业专门之学,讲授之余,必须临证治病,以资实验。古之医者,望闻问切四诊并重。中学如是,西学意具此意。该馆学生,肄业三年,须加一二年实验之功,方能毕业。欲资实业,必兼施医,该馆开办之初,因无房舍,赞租海光寺内小刀胡同平房,地方偏僻,屋宇不多,不便兼办施医,自宜择地建馆,以资扩充。臣百熙与直隶天津首县知县徐大业前奉旨办理津门施医局,其总局设于六里台外孙家公园。地方适中,规模宏敞,该地东偏尚有空地一区,可建造医学馆,议建房屋三层,中层洋式楼房一座,以作讲堂斋所,前后平房两座,以作治病办事等所,估工价值等需费银贰万两。臣等窃思,医学馆与施医局体用相济,理宜合办,谨与同僚商议,于学务处经费下支银一万两,施医局经费项下支银一万两,通融办理,将医学馆与施医总局合并一处,相辅而成,俾医学教习可兼襄诊治,学生得兼资实验,且可添招学生数十人,以广造就。将来学生毕业后,即可派充该局义务医员,则一馆一局互相联络,裨益良多。此次建屋经费,所以兼用施医局之款者,正此意也。”

    皇帝手托着腮帮,把折子放在炕上的矮几上,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皇上?”

    “嗯?嗯”他抬起头来,随手把折子合上,目光明亮的望向众人,“这份折子,给朕想到了一个无上的好办法。朕说来你们听听,看看可行不可行。朕想,从即日起,不,从咸丰十三年正月初一人起,我大清百姓,每人每月拿出一两银子来,这十八行省之内,总能有三五万万两的银子,是不是?”

    “这……自然是可以的。但,皇上,这样是为什么呢?”

    “这笔钱啊,存到各自行省的藩库之内。用来做什么呢?用来给百姓治病。所有缴纳了银子的百姓,从缴纳之日起,一直到入土为安之日,所有病患的费用,都从这里面出——你们以为怎么样?”

    “这,请皇上恕臣等愚钝,皇上圣意,臣等实在难解。”

    “朕这样说吧。便如同你……”他用手一指,又很快收了回来,转头指着六福,“比如说六福吧,从咸丰十三年正月初一日开始,每月上缴国家一两银子,一个月是12两,要是有闰月呢,就是13两。这些钱于他不过九牛一毛,但积少成多,集腋成裘。若是十万、百万的百姓呢?又将是多大的一笔银钱?如果六福还能活五十年,就是600两银子。”他兴致勃勃的说道,“那么,六福拿出这600两银子可以换来什么呢?他换来的是在他有生之年,不论生什么样的病,都不必他自己再花钱医治,一切都由国家负责承担朕暂时起了个名字,叫做全民医疗。你们议一议,这样的办法,可行不可行?”

    这样的讲述通俗易懂,任何人都能听得明白,以一时之费,换来百年无忧,乍一听来,绝对是个好办法,但阎敬铭在片刻之后,立刻想到了问题,“皇上,臣以为不妥。”

    “怎么个不妥法?”

    阎敬铭误会了,以为皇帝是在就前几日君臣奏对时谈及的,国家用度略见吃紧,皇帝想出来的征敛之法呢因此,他本心虽不认为这是一个不可能推行而下的政题,也要驳上一番,更不用提,在他想来,此事也确实有值得商榷处了。“以臣所知,山西、陕西、甘肃、宁夏、云、贵、川、黔、桂等省,百姓自古贫瘠,患病之人虽大有,但多数也仅仅是在山间采集一些草药野枝,以古法吞服,之后一身生死,交托上天,根本就没有出到城镇,寻医问药的习惯。于这些人而言,每月一两银子,一家十数、数十口人,就是极大的支出。”

    他的话说得很隐晦,但皇帝立刻听明白了,“你是说,这些人根本就不能承担这一笔支出的银两?这也没什么,以上诸省,若是确有贫瘠小户,不能负担的话,就从本省藩库中支取。”他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以你所想所见,这样的人有多少?”

    “臣不敢说,但臣粗略估计,不会少于百万之数。”

    “你是说一共,还是各省都有百万?”

    “多寡不均,若是以上数省都加在一起的话,总数总要在千万上下。”

    皇帝一惊,“这么多?”他有点不敢相信似的,还是不死心的问道,“许乃钊,你以为呢?朕的这个办法就推行不下去吗?”

    许乃钊深知皇帝的脾气,而且在他想来,每户人丁月交一两银子,也实在未必是什么难事,因此说道,“臣以为,以三口之家而计,年支不过三十六两,终究不能算多,……”

    “许大人,这话请恕本官不能苟同。您可知道,只是在这直隶省内,就有多少人连一日三餐都不能供奉?还‘不能算多’?”

    “行了,你们吵什么?”皇帝忽然斥责,众人这才低头不语。

    “那,折中一下,有钱的可以交钱,没有钱的,也不必强求。你们以为怎么样?”皇帝说道,“有钱的,仍旧是按照刚才的数额缴纳,然后由当地衙门,发给排票。嗯,排票每月一换,以证明数额缴纳齐全。若是幻有疾病,即可持排票到州县府道四级衙门中任意一处诊治。不论病势能不能最终痊愈,都不收费用。这样怎么样?”

    “皇上,请恕臣无礼问一声,若说每年百数十两的银钱,在豪奢之家,未必拿不出来,但我天朝自古以来,行医问药之法,都未必算得家中耗费靡仍之道。这样集和民间银钱,以为诊疗之道的办法,其效用安在?”

    “很简单,既然你问到了,朕不妨告诉你。首先,朕这样做是为朝廷开一敛财之门;第二,医疗之术,在如今之世,确实花不到多少钱,但以后呢?你们谁想到过以后?刚才阎敬铭说,贫瘠之省,百姓有了病患,只是寻一些草药,以水煎服送下,能不能治病活命,全在未定之天。在两江这样的复述之省呢?便称有钱,怕有很多病也是因为医药手段未称发达,而使英年早逝者,大有人在吧?再有一点,朕在天津设立医学馆,固然是在前线军中为臣下奏请所设,但将来培养出来的医员,却不仅仅是要用于军中所需的。承平时刻,更加是要为百姓效力的——本源亏损,固然是中医强于西医,但外科之法,却是西医强过中医。”

    “而西医新近见于我天朝之内,所谓物以稀为贵,百姓未识其中奥妙也就罢了,一旦知道,口口相传之下,必然客似云来。这固然可喜,但西医诊疗,比之中医,不知道要贵上多少——要是现在不行以全民医疗之法的话,等到将来,诊费大增,十户人家中竟有八户是因为看不起病而死的,又当如何?”

    “那,即便如此,臣恐这样多的银子汇聚而上,又会给一些朝中部员、胥吏开贪腐之门。到时候,就是将皇上这番为民着想的圣意,全数化作了流水了”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朕想,只要能够多多的增加监管,这样的陋习还是能够刹得住的——自咸丰九年,桂良伏法之后,吏治为之一清,难道不是的吗?”

    为着广开财路,同时更加为百姓谋一日后医疗途径的政题给军机处几个人驳了回来,让皇帝大感疑惑:是自己错了?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受着圣人典籍教化,不识字的穷苦百姓,同样也是为乡间那种约定俗成的礼仪规范,尚不至于出现后世那种唯利是图,唯财是尚的,令人从心里厌恶和痛恨的恶劣作风,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恢复到自己‘熟悉’的世界?在这之前,若是能够行之有效的想出一个还称得上解决办法的政题,在他们看来,倒似乎是朕只是顾念着从百姓手里捞钱?

    皇帝沉默良久,一语不发,神色很是凝重,文祥几个也不敢说话,树桩一样的杵在那里。“算了,这件事,等日后再议吧。”

    文祥几个知道皇帝心情很差,也不敢说话,干干的杵在那里,直庐中一片宁静,“朕想起来了,本月十六日是翁心存的寿诞的,是不是?”

    “是。”

    “传旨,赏翁心存一柄三镶如意,一桌银器、另外由府库拨银三千两,以为彩舞之敬。日后另赐御笔匾额一方,以示朕荣宠之意。”

    文祥一一记下,躬身赔笑,“皇上如此爱重,料想翁心存在病榻上闻听之后,精神大振,病势痊愈,也不在话下了。”

    “就这样吧。你们忙,朕也该回去了。”

    几个人跪倒行礼,看着他出直庐而去,各自转身进屋,“丹初,皇上的主意,也不是一点都不可行的吧?你是多年管部的大臣,这样凭空而出数百万两银子,又可以使甘心缴纳的百姓得到切身实惠,有何不可呢?”

    “不可之处有二,首先说,日后会不会有人无事生非,没病找病,到施医局中去,骗医骗药,反正也是不花钱的浪费了国家队银钱也就罢了,最讨厌之处在于,耽误到正经身体有疾的患病之人的时间;再有,这样一大笔银钱的使用,最是容易给人以偷漏之机。你们想想,甘肃、青海各省,若是也有百姓缴纳医疗银子,合计是三千两;等到有病患发病,或者每一个人就要花上百数十两的银子,这征缴而上的三千两银子,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不敷使用,最后还得朝廷往里面搭钱——支出与纳入之款完全不能匹配之外,势必使原来应该足够使用的富庶之地的百姓,所捐的银两不能尽数用于自身,时间短了还好,时间长了,百姓必有怨怼之声。到时候,又怎么说?”

    听阎敬铭这样一分析,旁的人都有无言以对之感,“你说的不是无理,可皇上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即便有你所说的这样那样的难度,终究还是要推行而下的。到时候你拦阻不住,劝谏无功——我看啊,你还是抓紧这一点时间,把日后办差的章程拟出来的好。”

    许乃钊的话让阎敬铭大为不满,这叫什么话?若是事事全照皇上的意思而行的话,还要军机处做什么?干脆把军机处全数撤了,只留下几个军机章京,做述旨、承旨、写旨的差事就是了。军机首辅,便等若是一国宰相,要尽到赞附纶扉之用,方不愧皇上一番捡拔之恩,庙堂群臣依附之重,许乃钊毫无立场,实在令人齿冷。

    心中这样想着,一张丑脸上如罩了一层冰霜般的一言不发,不过碍于年资先后,有些话不好出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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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第119节

    五月十六日,翁心存的寿诞之日,除皇上在军机处口谕中颁赐的赏赍之物之外,又手书了一方匾额,名为‘松荫常浓’,命内务府礼送到京,本意是想为他遥祝一番生辰之乐的,而事情的进展,也确实如文祥善颂善祷的那样,翁心存碰头谢恩之后,精神健旺,府中大开流水席间,还和学生、子弟有说有笑。

    不料乐极生悲,用过晚饭,送走贺客之后,翁心存只觉头重脚轻,自以为是喝多了一点寿酒,又不愿意在这样的好日子惊扰家人,便早早传下人洗漱,上床休息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已经过了老爷起床的时辰,兀自不见房门开启,有人害怕,知会府中的姨太太,等到打开房门,只见床上、枕边呕吐得一片狼藉,用手摸摸,身子已经凉了一家人大放悲声,一边贴出门报,一面命人到宫中送信,同时命人骑马赶赴热河,向行在报丧。

    军机处几个人正用过午饭,闻讯大惊,“这可真是……糟糕昨天皇上还说起来,本来想带着翁心存到热河来,君臣同乐呢,今天怎么就有殃榜传来了?”

    “还是先不要说这些了。”许乃钊说,“只怕这会儿皇上也听见信儿了。铭公病故,朝廷恤典之仪,等一会儿见面的时候总要拿出一个办法来。”

    “嗯,这是要紧的。”接下来又是一通忙碌,拟谥是内阁的差事,写好了公文,派军机章京送至不远处的内阁朝房,很快的,取回公事,内阁撰拟的是‘忠、和、端、直’四字,除了一个‘忠’外,都算不上美谥,但思及翁心存的生平,也实在没有太多能够拿的出手的相业,便也顾不得了。另外还有一些入祀昭忠祠、贤良祠,生前处分一概开复,荫及子孙、甚至派留京皇弟、皇子代天祝祷、赐银治丧之类的常例,都不在话下。

    便在这个时候,内侍来传,“皇上叫了。”

    文祥众人鱼贯进到如意洲,皇弟眼圈微红的摆摆手,免了大礼,“哎国家不幸。”

    “翁心存自咸丰十年发病以来,缠绵床榻,二年有余,皇上种种颁赏、赐药,慰婉体贴之言之行,不但奴才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就是翁府上下,也无不感戴圣德。如今一朝故去,皇上也不必劳伤圣怀了。”

    “话是这样说,翁心存是朕的师傅,虽不及杜受田那般师弟情重,终也是有开蒙之恩。传旨,命大阿哥载澧,代朕到京中翁府,焚香祝祷,另外,再从内务府拨款三千两,为翁心存治丧。……还有什么?翁心存的谥号,内阁拟上来了吗?”

    “已经拟好了,请皇上龙目御览。”

    取过奏本,打开来看,皇帝舒缓一下情绪,拈起朱笔,口中说道,“翁心存崇尚正学,品行纯粹,入朝多年,从不涉及一己之私。这个端字极好。”

    祥又说,“如何加恩翁某的子孙,容奴才等查报之后,再行请旨。”

    “等一会儿你们去看望一下翁同龢,问问他老父生前还有什么挂心之事没有了的,朝廷能够替他了的,就给他了了。”

    “是。皇上如此体恤,翁心存九泉之下,一定感激天恩。”

    这样敷衍场面的话令皇帝很觉厌恶,只是这时候万万不能和军机处动气,不屑的撇撇嘴,他说,“翁心存的事情暂时就这样,让礼部按照大学士丧典仪制拟旨奏闻,哦。翁心存病故,孙瑞珍久病不起,朕前几天让你们议的,军机处增补人选的事情,你们议得怎么样了?”

    “奴才等议过了,均以为理藩院尚书,皇史宬总裁官、翰林院掌院学士倭仁历任两朝,受君恩深重,长存报国之心,宜乎选入军机处。”

    “倭仁啊?”皇帝无奈的苦笑起来。倭仁的品行没有很大的问题,但和自己所要求的,军机处上下都要切实一气,领悟己心,为日后更多的推行新政效力的初衷相去甚远,特别是当年为初建同文馆一事,给自己折腾得几乎半死,但同时也可见这个老人胸中的骨鲠之气。这样的人留在庙堂尚没有什么,让他入值军机处,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看皇上脸上似笑非笑,却透露出一些很不以为然的神情,文祥和阎敬铭两个大约能够猜到其中缘由。文祥想了想,说道,“奴才想,倭仁经皇上多年训教,早已经不是当年那般鲁莽之辈,若是能够入值军机,经皇上耳提面命,定能有增倭某教益,使该员不论学识抑或品端,均更进一步。”

    文祥这样言辞甚过的为倭仁说话,皇帝也不好一时冷颜推拒,“朕再想想吧,嗯,再想想。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退下去,皇帝立刻命人把翁同龢招了进来,翁同龢一双眼睛哭得桃儿也似,到了御前兀自抽噎不止,皇帝照例慰婉几句,也知道他一定会上折子丁忧守制,干脆就抢在前面了,“……你回乡之后,认真读书,于民情有所知者,不妨继续给朕上折子,还有,在家乡保重你的身体,朕还等着你回来呢。”

    “是皇上垂爱微臣,臣感佩莫名,臣乡居岁月,亦当在府中日夜焚香祝祷上天,保佑我皇上龙体安康,万事顺遂。”

    “就盼着如你所言吧。”皇帝叹息一声,心中又觉得不舍,又为翁心存之死难过,声调有点颤抖着说道,“朕为翁师傅所做的,不过略尽哀荣。你回京之后,代朕在灵前恸哭一场,寄托哀思。”,

    “是。臣……臣代先父,叩谢皇上”

    辞别皇帝,出城北上,当天的晚上,翁同龢赶回北京,还不及进到水獭胡同,就看见街边摆满的幛子挽联,白衣如雪,铺天盖地,翁同龢心中一酸,落下泪来,从马上跳下来,快步入内,有识得他的,“四少爷回来了,四少爷回来了”

    门内有翁同书听见声音,几步冲了出来。他本来任职福建藩司,后来因为老父有病,身边不能无人照理,皇帝特意降旨,将他从福建任上调回京中,赏了个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名头,但不必入值,只留在府中,照顾翁心存。兄弟相见,双目流泪,“老四,你回来了爹……没能见到你,他老人家一再念叨你的名字啊”

    “爹……他老人家是几时过身的?”

    不等翁同书解说,旁边有人说话,“大少爷,四少爷回来了,先不必提这些,还是请少爷到灵前给老爷行礼吧。”

    “哦,是的,是的。”翁同书没口子的答应着,拉着弟弟的手,举步进到灵堂,翁同龢望着堂上的灵位,袅袅而起的素香,呆若木鸡一般任由下人帮助自己脱下衣服,换上孝服,跪倒磕头,喉咙间大放悲声

    哭了多时,府中请来的提调着人将他扶起来,搀到后堂休息,今天是第二天的时候,昨天丧榜贴出,已经知会到京中门下、同乡旧好,而今天,即将有大批吊客登门,这都是要两位少爷负责支应的。特别是宫中已经派人来传过旨意,等一会儿大阿哥载澧要来,代天行礼,以进哀思。

    翁同龢擦擦眼泪,向府中请来的提调拱拱手,“家父之丧,全仗老兄从中帮衬,孝子这里谢过了。”

    “不敢,不敢。翁大人有功于朝廷,小的能够为他老人家尽这最后一点心,也是小人的荣幸。若是有照料不周,请两位大人莫怪。”

    “不敢,不敢。家严西去,为人子者五内俱焚,往来应请之事,全仗老兄了。”

    彼此客气了几句,听这个行赵的提调说,按照规矩,装殓入棺,在京中停灵三天,然后起运江苏,到常熟翁氏祖坟下葬——翁心存的一生之事,就此完结。但在这之前,千种礼仪,万般忙碌,都是可以把人活活折腾死的,特别是这一次到翁府来吊唁的丧客,没有一个是没有来头的,特别是听人说,连留京的恭亲王和大阿哥也要来,更加让赵提调加上三分小心。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的巳时,水獭胡同外面先有御前侍卫、内务府前来静街,随即是八匹高大雪白的顶马压道,最后跟着一辆蓝呢子后挡车到了翁府门前,是奕陪着载澧到了。

    翁氏兄弟请安行礼之后,叔侄两个灵前进香,载澧十三四岁的年纪,兀自不大懂事,眼睛胡乱扫视,这种灵前祭拜的差事他还是第一次做,不觉悲痛,反大感有趣,好在此行之前,得瑾贵妃教训过,凡事听六叔指点,自己不可乱言乱动,才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

    奕走到香案前,打开开缘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和银数,最上面的一份是来自宫中,是御赐的奠银三千两;他拿起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底下缀上一句:奠银两千两。

    灵前行完了礼,翁氏兄弟两个把王爷和大阿哥迎进一旁的礼堂中陪坐说话,先到的倭仁、周祖培、陈孚恩、宝鋆等人也都在坐,彼此推让一番,终于还是让倭仁坐了首位,又传人奉上茶水,落座说话,“铭公一生,正色立朝,胸怀坦荡,不愧君子二字。如今一朝崩殂,不但是我等这些当年为翁师傅训教的,就是皇上……”奕说,“在京中看到行在发来的邸抄,皇上已经降旨,缀朝三日,以尽哀荣。”

    件事是翁同龢离开热河之后的事情,回京之后忙于乃父的丧事,无暇他顾,听奕提起才知道,“皇上推恩如此,真令臣等常有感怀之念,想来家父身在九泉,亦当含笑。”

    “是了,老人家的身后事,可已经做过安排了?”

    “承王爷动问,都已经准备停当了。只等先父灵柩回归故里,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那,路上如何运送文端公的灵柩呢?”

    “这件事,”翁同龢说道,“我刚才和家兄商议过,以从运河走为第一选择。既省时又省力,而且,免去这样那样的迎请之事。”

    旁人在说着话,载澧眨着眼睛,半懂不懂的听着,他于这样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还是觉得在府中和小太监一起斗蛐蛐来得有意思,听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拉一拉奕的衣袖,“六叔,我们回吧?”

    “好。我们回去。”

    看他作势欲起,宝鋆几个心中很感诧异。他本来想在这样的机会和翁同龢几个人说说话,不为其他,前几天见到邸抄,皇上命奕誴做了海军大臣,总管新建海军一切应办事物,反而将恭王闲置在一旁,在他来说尚能安于寂寞,但在其他人看来,就殊觉不平了。其中就以宝鋆为首。

    在宝鋆几个人看来,奕不论德行还是才能,都是宗室之中第一号的人物,比之皇上或者略有不如,但和奕誴、奕譞,以及逐渐长大的奕詥、奕譓等人,或者无才、或者顽皮,比较起来,却是高下分明,贤愚立辩。但偏偏皇帝置之于不理,反而任命惯来荒唐的奕誴为海军大臣,谁知道这个荒唐王爷能够做出什么事情来了?万一办砸了差事,浪费国家的银子还在其次,耽误到海军建设的一大盘棋局,就后悔嫌迟了但这样的话不能直接上书给皇帝——自咸丰九年之后,奕办理徙居一事,几乎得罪了全天下的旗人,这固然是皇帝有意为之,让他退身无门,但正因如此,在办理这样大的政务之时,不是正好让奕有展布之机吗?怎么居然弃用呢?

    奕自己却多少能够悟到一些:皇弟领用国事,是非所宜,特别是自己这样,有心振作的,更是逢君之恶,可以说,越是要想为祖宗基业尽一份心力,就越是不为皇上所喜——像七弟之事,不就是明证吗?至于奕誴,皇帝启用他,正是因为他秉性荒疏,即便将来办差有成,也根本不会有什么拥兵自重的心思,故而能得皇上放手使用。

    他不是不明白宝鋆几个人为自己抱屈枉,但这样的事情只能凭一己意会,就是亲近如宝鋆者,也是断断不能诉诸口舌的。因此不等宝鋆几个人说话,起身拉着载澧的小手,叔侄两个登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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