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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嵩山坳     清山变txt下载     清山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9节 会谈开始(1)

    又“这,倒也不是。但事关国体,臣弟以为,检索一事…·

    “不行!一定要进行!”皇帝没有想到奕竟然连这样的大事都忽略了,“各国洋人不提,我大清此次与会者,都是朝廷的宝贝,万一给日本人伤了怎么办?一定要检查,仔细的检查!日本人不同意就让他们滚蛋!”说罢转头,“奕?”

    “奴才在。”奕是辅国公绵性长子,当年也在同文馆学习过,他生得很清秀,面目殊为不恶,年轻的时候和咸丰皇帝有几分相似,而且在同文馆多年,学得一口相当好的日语。但咸丰初叶,中国和日本的交往不多,也没有他什么用武之地,多年来无香无臭,因为是宗室,在总署衙门中积资升为日本股帮办大臣,这一次也是与会者之一。听见皇帝叫到他的名字,赶忙膝行两步到了御座前碰头。

    “这一次谈判,虽然不比绿营将士为国厮杀,流血挣命,但两国言语争锋,丝毫不可有半点舛误之处。你要是自问不能做到忠实准确四字,就及早和朕回奏;要是因为你的翻译,出了什么岔子,你仔细想想,有几个头能让朕杀的?”

    “是!”奕大声答说,“奴才敢不认真办差,将列位大人的话通顺流畅,转述异邦?”

    “那就是最好不过。”皇帝又问道,“日文翻译是奕,英文翻译呢?又是谁?”

    “回皇话,英文翻译是咸丰十九年,皇东巡之时,有幸觐见圣驾的海军学院第二期生员的严宗光。”

    皇帝偏头想了想,“就是那个亲自动手做了六分仪的?”

    “圣记无错,正是此子。”

    “他不是海军学院的人吗?怎么到总署衙门去了?”

    “回皇话,这其中有个缘故,严宗光在海军学院学习驾驶专业,咸丰二十年以优等成绩毕业。后被被公派到英国留普茨茅斯大学,后转到格林威治海军学院。回国之后,臣弟看他人才尚称可用,便将其调至所属衙门了。之后严某人改名复。

    沿用至今。”

    “严复?”皇帝大大的楞了一下·“原来是他啊?朕看过他的文字,……”一句话出口,他几乎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严复固然是翻译大家,所创的‘信达雅,三字为后世翻译人视作铁律,但那是在民国前后的事情,现在还谈不到,又说什么‘看过他的文字,了?

    但奕却没有留心·以为他说的是严复在职撰拟的奏折,并未在意。“是,严复在英留学多年,西语纯熟,用之此次会商国事,正是恰如其分。”

    皇帝点点头,继续说道,“本来·朕想让二阿哥参与其中,但他几番奔波,身子骨怕支撑不住·便免了他的差事;载,你要多多用心,把你二哥的差事也担负起来,为你六叔腾腾空闲,明白吗?”

    沉默寡言,本来是派了他和载滢一起参与这一次的谈判的,但因为皇帝的一道旨意,免去了后者的差事,表面的理由是体恤儿子,但内情无人不知。这让载和载兄弟两个喜不自胜·但载终究忠厚得多,总觉得弃用二哥,有些说不过去。听完父亲的话,忍不住想说几句话了,“皇阿玛……,儿子有下情达。”

    “你想说什么?”

    “皇阿玛·二阿哥载滢学识远在儿子之,本年八月间奉旨劳军,更是卓有功绩,此次与日会商,若是能得二阿哥助力,必可收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的兵法要义。儿子请旨,着二哥也加入其中,同参国事。”

    “照你这样说,其他人就都成了摆设?包括你六叔他们?少了一个载滢,此事就做不成了?”

    “儿子不敢,儿子不敢!”载吓得连连碰头,口称有罪不止。

    皇帝心中又是好笑,又举得欣慰,载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宽厚,只是有些过于宽厚了,甚至对身边的人也太多妇人之仁,要不是载、载兄弟两个在,他未必不是更好的人选!抬头向下看去,奕正低下头去,似乎不愿意就这兄弟两个之间的事情表态。这让他幽幽叹息,连老六也选择了明哲保身了!“听你这样说,倒似乎朕让载滢回府休养,是有意苛责他了?什么叫卓有功绩,难道他是有错,要用往日功劳相互抵消吗?不要说他没有功绩,便是有,真有了错处,准不准他抵消,还在朕两可之间呢!”

    载更害怕了,吓得撞头之声咚咚不绝,这一次,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儿胡言乱语,皇阿玛恕罪,恕罪!”

    “他的事自然有他承担,你少自作聪明。”皇帝斥责不断,直到看见儿子满脸是泪,这才止住了嘴巴中的训教。

    奕一直在旁边站立听着,这会儿看这父子君臣两个的说话告一段落,忽然前一步,“皇,臣弟以为,五阿哥所言,不战而屈人之兵一语,倒也贴切若是能够以谈判之法解决两国征战事,岂不也是合乎皇‘天地大德在生,的圣训?故而臣弟想,要让东瀛小国在谈判桌前俯首低头,宜乎选在前线军中,于两国战事……”

    “行了!你是不是想说李鸿章?”皇帝直愣愣的问他,“朕知道,李鸿章之女嫁给载,是你从中做的冰人,因是之故,你和李鸿章私交很好,是不是的?”

    多年辅政,经验丰富,绝不是年少憨厚的载可以比拟的,说话滴水不漏,“臣弟与李鸿章私交甚好!”他故意加重的‘私交,二字的语气,又再说道,“但臣弟此次保荐该员会参谈判,是为我大清和日本两国的公事,绝无半点私情。”

    “说得好。”皇帝本来没有什么火气,反而在心中很爱载这种兄弟恭的做法,但但被奕这几句话一逼,倒激出了几分怒气,“说得真好!朕可真是不知道,原来朕的血亲兄弟,是这么懂得举贤不避亲的古训呢!”

    这种语带讥讽·奕几个岂能听不出来,他这样的态度,那就不必谈了。以奕为首,众人默默无言的碰头跪安·各自准备差事去了。

    奕沉默思考,听外面马蹄得得,夹杂着轻快的轮声,入耳便知是与后档车不同的西洋亨斯美马车,是有洋人来了。

    迎出去相见,果然是英美两国公使以及随同人员,分别乘坐四辆马车到了总署衙门外·英国公使叫亨德逊,美国公使叫亚历山大。这两个人虽然是洋人,但在中国生活多年,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特别是亨德逊,他当年曾经在文翰身边担任公使馆参赞,咸丰二十三年的时候担任驻华公使,汉话说得非常好。和总署下也并不陌生。

    见面之下·一方脱帽鞠躬,一方作揖行礼。天气寒冷,不能在街久呆·奕肃手邀客,把一行人请到了总署的议事堂,中方奉香茗,茶烟飘荡中,品名闲谈。

    亨德逊和亚历山大两个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十月中旬,受中方的邀请到总署衙门议事,他们没有想到中国人会提出这样一个诱人的条件:只要能够在谈判桌前说服日本人—这种说服很大程要求己方对日本施加压力——就将四国岛和九州岛的北纬32以南的区域尽数交给两国!作为两国的殖民地使用。

    虽然更进一步的消息还要等到国内传回,但以亨德逊和亚历山大所知,政府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大块蛋糕在那里·而不去吞食的——即便中国人是包藏祸心,也要等自己的国家拿下这两块殖民地再说!而且,这一次中国提出的条件诱人之极,根本不需要英美两国出任何力气,甚至不要求他们断绝对日本的军事援助,可以说·日本未被占领的区域仍旧会保持原来的模样,英美两国两头受益,便宜都要占到天去了!

    正式的会谈没有开始,亨德逊放下茶杯,学着中国人的样子,笑眯眯的对奕拱拱手,“亲王殿下,非常高兴能够促成这一次亚洲两国主要的国家能够达成和平解决争端事件的会谈的进行。在此,希望这一次的会谈能够完全成功。”

    “有了贵国和美利坚合众国的从旁支持,我想,我们一定能够使彼此的心意落到实处的。”

    “这也是美国政府一贯愿意看到的。”亚历山大在一边说道,“只不过,鄙人有一点不明白,当然,这只是出于个人的好奇,不会对即将展开的合作造成任何影响。”

    “哦?是什么?”

    “亲王殿下认为,日本人能够同意吗?”

    “我们中国有句话,叫事在人为。格林先生在中国多年,想来也听说过?”奕看对方点头,这才继续说道,“若说一定能够做到的事情,恐怕世界不会有人敢于说这样的话;但我们都是在为同样使两国的百姓和军士能够生活在一个和平的环境下而努力,在这样的前提下,我想,任何事都是可以商谈的。这也是此次经由两国斡旋,中日两国能够坐下来商谈国事的基础,大使先生认为呢?”

    “诚如亲王殿下所言,这也是英美两国很乐于见到的。”

    闲谈片刻,有司员来报:日本使团到了。

    奕起身迎接,彼此也并不陌生,但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难免心中各自尴尬,请入堂,按照正式会谈的议程,四国代表坐在一张宽大的圆桌周边,彼此的随从和通译坐在正使的身后,命人端来茶水,但任谁也没有心情饮用,第一次会谈就在这无比沉默的气氛中开始了。

第190节 会谈开始(2)

    的奕作为地主,又是这一次谈判召集一方的首席,自然由他当众陈言,在说过一番场面话后,直言质问,“…中日两国故来好,本年五月二十七日,有日本番地事务局武官西乡从道悍然出兵我大清宝岛台湾,何也?”

    “这一次的事情,实在令人遗憾。igEN彩但西乡从道丝毫不顾及国家命令,私自出兵。这种行为,令到我国的天皇陛下也同样觉得怒不可遏,在事后,立刻免除了西乡从道的一切公职。

    而他的这一次对于贵国台湾的武装进入,也被我国政府视为完全依据其自己以及他所带领的部队的个人野心之下的行为。”

    奕和同僚们在会谈正式开始之前,早有多重预案,打定了要以西乡从道侵略台湾作为突破口的主意,只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么无耻,一股脑的把责任全部推倒西乡从道一个人和他带领的部队身?自己倒落得干净?

    这让他不禁一愣,日本人竟然不惜以邻为壑,也要撇清关系?只听身边有人说话,“照贵国正使这样说话,这一次出兵台湾,完全是西乡从道一己所为?那贵使以为,贵国至天皇,下至属员,就全然没有责任了?”

    这是很难回答的,若说有,则中方发起的报复性作战就是合法之举;若说没有,势必激怒中方,对于接下去的谈判大大的不利。但伊藤博文也不含糊,选择了非常巧妙-的办法,“即便有责任,我也认为,彼此之间的争端,完全可以通过非武力的办法来得到解决而不至于发展成如今的态势。”

    这番话示弱的痕迹很是明显,而且有着责怪中方穷兵黩武的味道,但却没有人认为伊藤博文说得不对,即便是奕也有戚戚之感。因此一时间没有说话。

    “贵使阁下,您这样说话,鄙人不敢苟同;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大清的国土无故受到攻击,难道还不能奋起反抗?难道要等到西乡从道在台湾岛烧杀抢掠一番之后,还要彬彬有礼的坐下来,和贵国商讨解决争端的办法?”

    志颜年近五旬却依旧不改峥嵘之色,在议事堂中侃侃而谈,“便称刚才伊藤先生的话是事实,西乡从道出兵台湾是他和他带领的兵士的个人行为,难道你以为,在贵我两国商定之后,贵国天皇陛下的诏令到达台湾,就能够使西乡从道甘心顺从了吗?还是如同不准许他出兵的政令一样被他视作一纸空文?”

    “这只是假设性的问题,我不能回答。”

    奕听完奕的翻译,立刻接口“既然假设性的问题您不能回答,那就说一些实质性的问题。”他回过身去,有人立刻呈递一份厚厚的卷宗,他接过放在眼前,翻开来,“据福建巡抚兼任剿贼大臣刘铭传奏报,西乡从道带领贼军自枫港登陆,共杀害我大清营水底汛所属把总一人,游击三人,绿营兵士150人;噶码兰守备一人噶码兰一营230人;另有凤山百姓34人被杀;合计419人。”

    他翻到卷宗的下一页,继续念道,“另有民居四十五所,港口炮台十二处,浮信塔标二十六处,全部被日军侵略作战损毁。凡此种种皆是西乡从道领兵侵台所留恶果。眼下贼酋已毙,这笔账,也只好和贵国政府计算了。”

    伊藤博文琢磨了一下,转头和他身边的大隈重信和岩仓具视把头聚到一起,低低的声音耳语几句,又坐直了身体,“虽然鄙人和同僚始终认为,西乡从道在中国台湾的一切所行,都是他个人之举,但出于对台湾人道主义的考虑,我国愿意承担此事造成的后果。”

    不及奕说话,大隈重信紧接着发言,奕听完他的话,气得脸色发白,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的把他的话翻译了一遍,“虽然西乡从道君的行为对贵国的台湾凤山一地造成损失,但相比较而言,我日本国民百姓被贵国侵略的军士所造成的伤害只怕要更加巨大,只是在山形县一地,就有超过六百名的无辜百姓被战火波及而屠戮致死,至于因为战事的爆发而造成的百姓流离失所,更是不可胜数,难道在贵国人眼中,中国人的性命是性命,我日本百姓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

    奕强自忍着怒意听完他的翻译,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瞪着大隈重信,“这一切百姓受战火伤害,贵国乃是始作俑者!要说到承担责任,也该是你们的天皇陛下承担最大的责任。”

    “这话不对。”伊藤博文顾刻回敬,“便如同一人买刀杀人,难道要怪罪卖刀之人吗?

    “这话算是什么?难道你认为贵国的天皇和西乡从道的关系是买卖吗?”奕一时激怒,连敬语都不用了。

    “鄙人只是想说明,引发贵我两国不愉快的西乡从道事件,和我天皇陛下没有关系。”

    奕为责任一事和伊藤博文纠缠良久,两个人各不相让,都说得舌焦唇敝,却休想说服对方,中方的与会人员中世铎不提,奕、立山几个暗暗皱眉,这样下去几时是个头?看起来,这一次的会议非得开到明年不可了。

    亨德逊和亚历山大却各自交换了一个赞赏的眼神,中国的皇帝他们没有接触过,但若论及大清国官员中最有才华、最有本国政治家眼光和气度的,就非眼前这个亲王殿下莫属了!和日本使者为战争发起责任人的议题,始终争论不断,这正契合了西方政治观念中的那种即便为了国家的利益,也要采用正大光明的手段而进行的本义!

    从巳时一直争辩到过了午时,奕兀自没有发觉,“贵使这样说话,显见是没有任何和平解决争端的诚意了!实在让人失望。”他说,“我看,我们的谈判也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

    伊藤博文根本不把他的威胁当回事,相反,这一午的争论还让他很觉得高兴:就因为中国人肯于这样针锋相对的和己方争辩,才说明对方愿意通过和谈解决事件,否则的话,召开这样的谈判又有什么意义?

    他作出一副笑脸,“殿下这话说错了。”他再说话的时候竟然换了中文,大声说道,“中国有一句俗话叫名不正则言不顺。我身为外人都知道,难道殿下会没有听说过?贵我双方在责任归属一事争论不休,正是为正名而已。岂可因为一时激怒,而出中断之语?”

    奕瞪着他,平稳了自己的呼吸,忽然一笑,“时已过午,会商暂时到此。堂下为各位公使备有茶点,请诸位享用未时二刻我们再重新开始。”

    “多谢殿下。”虽然是敌对的双方,但奕这番翩翩风度却博得了所有人的赞赏,伊藤博文、亨德逊、亚历山大等人纷纷起身,目送中方列队离开,才在中方安排的司员的带领下各自休憩去了。

    奕连午饭也顾不吃,径直带领世铎、奕、容闳、志颜、立山几个带着会谈记录进宫。一进养心门,迎面正看见六福,“哎呦我的六爷,您可来了!”

    “怎么了?有事?”

    “万岁爷着奴才在门口迎了好一会儿了。这不,万岁爷刚刚传旨,六爷来了即刻进殿,和万岁爷同进午膳。”

    “皇还没有用膳?”

    “没有呢!”六福答说,“万岁爷说了,等六爷他们来了一块儿吃。万岁爷还说,六爷为国事奔劳,一定顾不用饭呢!六爷,各位爷,快请进。

    奕心中一片感动,怀中捧着记录,跟在六福身后进殿,“是老六来了吗?”

    进了暖阁,跪倒行礼,“臣弟叩见皇!”

    “起来,都起来。”皇帝笑着从御塌下来,吩咐一声,“六福,传膳!老六,朕等得你都饿了。想来你也没有用饭?等一会儿和朕一起用,哦,你们也一起。”

    “皇,都是臣弟办差不力,连累皇枵腹从公,臣弟,臣弟真是惶悚无地!”

    “别说这些话,你我君臣相忍为国?起来,别总跪着说话。大冷的天!”

    奕再三碰头,才站了起来,从世铎手中取过卷折,递了过去,“皇,这是……”

    “知道,朕知道,是会谈记录?等一会儿再看,现在还不急。”

    说话间暖阁中摆了一张方桌,两张接手桌,另外又给奕几个人布下了小桌,几个人碰头行礼,在小桌前坐定为赐宴,实际是不能和皇帝同桌用餐的,御膳房这样的差事做得有一套师弟相传的规矩:任何菜都是做两份,一份用,一份赏用。皇帝感觉哪一道受用了,用手一指,说一声,“赏给某某。”就即刻有小太监端来同样的一份,放在他面前。而每一次赏用,官员都要离座而起,到御座前碰头谢恩、领赏。

    皇帝用膳很快,大约也是心里有事,草草尝过几口,放下银箸,他的一举一动奕无不留意,赶忙就要起身,却给对方制止了,“你接着用,别为了朕耽误你用饭。这是旨意。”

第191节 会谈开始(3)

    第191节会谈开始3

    命人把膳桌撤下,皇帝走到半圆形的宝座,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下,用过一杯参茶,这才拿过卷宗看了起来。

    奕、志颜和伊藤博文的对话都逐一记录在纸,总署衙门和军机章京一样,都要有下笔千言,一挥而就,语气轻重,丝丝入扣的本事,才够资格。否则只有干些收发抄录的琐碎杂务,在大臣眼中,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黑章京’了。

    这一次的录事章京是徐用仪,字小云,籍隶浙江海盐,以工部右侍郎考补军机章京以后,颇得恭王的赏识,兼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皇帝还知道,徐用仪是载滢的人,也是朝臣中少壮派的键笔之一。草草看过会谈记录,对这一午的会谈大约有了心得,让皇帝无端的觉得有些许失望。

    奕论及才学还在自己这个皇帝之,对自己和祖宗基业的忠心更是无可置疑的,但囿于见识,在这种两国交往的环节,很容易犯君子可以欺之方的错处;这不能说是他一个人的错,日本人是最善于诿过于人的种族,这个国家的国民最大的特点就是荣辱心极重而罪恶感极低!

    和这样的国家派出的特使谈论让其承认发起侵台作战的责任问题,根本就是与虎谋皮、缘木求鱼,就是谈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也是休想得到一个让奕满意的答复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为奕的天真觉得好笑起来。

    奕自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和伊藤博文争论了一午,也真有点饿了,正在埋头大吃,忽然觉得膝盖被人碰了一下,他没有在意,过了片刻,又是一下,他抬起头,正撞世铎猛向他打眼色,看过去,正望见皇帝带着微微笑容的面庞。

    这让奕分外觉得高兴,只以为自己午和日本人的会商所花的精力完全没有浪费!看皇的意思,于自己主持的这一次谈判还是很满意的嘛!?

    皇帝却在沉思,是不是要立刻把事情和弟弟挑明,甚至自己亲自参与进去?这固然是很诱人的,但认真思来,未免流于空想……,他偷偷抬眼向惊羽看去,女子和他目光接触,楞了一下,他竟然立刻低下头去。像是孩子做错了事给人抓住似的。于是惊羽知道,他又在转什么歪点子了!

    看着这自己二十年来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男子,惊羽感从中来,柔情万千的嫣然一笑。

    片刻之后,奕几个人放下碗箸,到宝座前作势欲跪,“坐下说话,”皇帝这样说道,“惊羽,给老六端参茶来。”

    赏用的参茶取过来,奕再一次跪倒谢恩,皇帝问道,“下午还要继续吗?几时开始?”

    奕一一答了,“还有点时间,我们说说话。”皇帝这样说道,“英美两国公使的态度如何?”

    皇帝不惜与虎谋皮,也要借助两国的力量瓜分日本,是第一绝密之事,亨德逊和亚历山大甚至都不敢以电文的形式传回国内,而是派了大使馆的官员亲自带着自己的信件返回国内,向政府禀报;而在大清一边,也仅限于最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在旁人如立山等看来,这两个人参与其间,也只是为中日两国能够展开合作而进行一些穿针引线的工作,不及其他。

    奕自然是知道的,含糊的点点头,“一切都好。”他问道,“皇,这一次与日本使团展开谈判,皇可还有什么要训诫的吗?”

    “朕刚才看过这一午的记录,没有甚么大的毛病;日本人的伎俩嘛,想来你也能看得出来,何须朕多费唇舌?”他这样说道,“朕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你,你就放手去做,不必顾忌其他。”

    奕微微皱眉,皇帝的说话完全没有边际,竟似乎是对这一次的和谈不闻不问似的,这固然可以使自己能够掌握更多的主动,但考究午时候,日本人寸步不让的话锋,也让他知道,这一次的谈判不是那么容易拿下来的——要是耽误的时间太久,岂不是平白给了日本国内太多的准备时间?一旦谈判破裂,于战事更添变数,这是不能不事先和皇帝回奏清楚的。

    听完他的话,皇帝沉吟片刻,“这件事嘛,朕再想想。你们先跪安,等明天进来,朕再和你们说话。”

    奕、世铎几个跪安而出,自去办差不提,皇帝在养心殿中坐了一会儿,长身而起,“到钟粹宫去。”

    钟粹宫是皇后的寝宫,本来皇后是居住在坤宁宫的,不过那里常年要煮两口大猪,简直成了砂锅居,气味难闻也就罢了,更加主要的是环境嘈杂,岂勘母仪天下的皇后驻足?因此便迁到钟粹宫中了。而这里只是皇后居所中的一处,帝后情深,有时候也会传她到梅坞、甚至暖阁中休息。

    旨意传到钟粹宫,皇后在殿口相应,“臣妾参见皇,万岁爷吉祥。”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身子不好,最怕寒冷,就不必迎驾了。”

    “那是万岁爷体恤、恩赏臣妾,臣妾岂能恃宠而骄,不知尊卑?”

    皇帝一笑,目光游移,“啊,秀儿也来了?”

    秀慧公主出嫁数年,已经是一派少妇风情,“女儿叩见皇阿玛。”

    “孩子呢?带来了没有?”

    “没有。”大公主说道,“粟诚要孩,女儿也不好说不,便独自一个人进宫来了。”

    皇帝点头,表示明白,举步向殿中走去,一面走,口中一边说道,“阿玛和你额娘不是不想你,但出嫁从夫,你又是天家之女,总往宫里跑,算什么?到时候妯娌之间畏惧你的身份,不敢说话,但背后议论,终究难免……,以后啊,能少进宫就少来。嗯?”

    秀慧大感委屈,她和曾纪鸿婚后住在额驸府,和曾纪鸿的太太曾刘氏不长见面,更主要的是,曾纪鸿任职大清驻英公使馆的一等参赞,伴夫任,根本不在国内。怎么说妯娌会有所议论呢?伸手拉了一下额娘的衣袖,努了努嘴巴。

    皇后向她一笑,示意无妨,跟在丈夫身后进了暖阁,升座之后,这才问道,“皇,今儿个怎么到臣妾房中来了?”

    “政务之余,偷得浮生半日闲。”皇帝笑眯眯的望向妻子,心中一片爱怜,她到自己身边有近35年了,从青涩少女如今而成一国之母,其中的风风雨雨,不堪回首!“对了,今天啊,老六带小五他们在总署衙门和日本人谈判,连午饭也顾不吃,朕特为留他们一起用的。”

    “小五秉性愚钝,幸有皇从旁提点,若是能够为君父分忧,也是他的造化。”

    “话不是这样说,知子莫若父,小五性情忠厚,这一点啊,酷似你这个做额娘的呢!”皇帝心情极好,不吝赞不绝口的夸耀一番。

    皇后听丈夫夸赞儿子,也觉得很高兴,咧开嘴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哦?那小五在这之中,可也有所得吗?”

    “有没有所得,是要他自己领悟。不过听老六说,今天午的时候,小五只是闷头听话,没有从旁置辞。”

    “怎么……这样嘛?”皇后低声嘀咕着,“一切事都让他六叔去做,他年轻轻的,倒在一边干听不说话?”

    “这件事你不懂,朕反而觉得小五是对的。他在总署衙门时间还短,未必有很多的经验,而且这种两国纷争,虽然不见血光,但一言相关,出入极大,要真的说错了话,再想挽回就千难万难了。”

    “朝廷的正事,臣妾不懂,也不敢问。左右是小五有心就好了。”

    “这句话说对了!”皇帝提高了一点嗓门,“只要有心,就不怕学不会差事——偏偏啊,小五就是这么一个有心人,日后,还有的是差事等着他去做呢!”

    下午的商谈和午的一样,没有取得半点进展,奕和伊藤博文为开战责任一事争论不休,一方认为责任在日本政府;对方则反驳说,事先有朝令送至大阪,但西乡从道违令出军,这是他一己之行,和国家没有任何关系。

    日方不但不承认中国的指责,而且把当年奕誴被刺之事又翻了出来,川村纯义、太黑田伴雄、斋藤求三郎、早乙女苗等敬神党的骨干等人行刺出使日本的大清亲王殿下,最后的结果不也是只拿了这几个人抵命,而没有追究日本政府方面的责任吗?

    奕一愣,当年此事发生之后,朝野一片哗然,纷纷要皇重惩日本,但却给皇帝驳回了,表面的理由是几个暴徒行凶,若遽尔动用刀兵,不但日本无辜百姓受苦,便是大清将士,亦将血洒疆场;但实际的理由是大清没有做好发动战争的准备,而且,为自己的弟弟受伤就要拿无数将士的生命去报复日本,终究不是那么名正言顺的事情。但想不到日本人竟然以此为据了?

    他一个迟疑间,只听志颜答说道,“此二事如何能够同日而语?当年我皇帝陛下只问以行凶暴徒数人之罪,这是为免两国百姓生灵涂炭,方始开恩恕过尔国;而本年,西乡从道侵略台湾,占我国土,杀我人民,有血性之中华儿郎,岂能置若罔闻乎?”

    “其情有别,而道理如一。”伊藤博文老神在在的把志颜的质问挡了回去,“一事之理,贵国在处理却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令人遗憾。”

第192节 会谈开始(4)

    如是者两天,中日谈判难有寸进,甚至连要求赔偿的款项数额都未能谈及,于是皇帝知道,非自己出面不可了。

    在他想来,老六很有才华,但总想在谈判桌前借助兵锋之威,彻底降服日本,为日后具体的赔偿和割地的细则打下基础,不料正落入日本人的毂中:伊藤博文同样是明治维新期间涌现出的杰出人士之一,这样的人言辞便给不在话下,更主要的是,政治经验丰富,并不在奕一下——甚至比奕更强,这是因为后者天潢贵胄,不比对方是从下层一级一级爬来,对于这些争辩事经历得太多,也太有办法对付他!所以在谈判桌前,任由奕怎么说,对方就是不肯承认责任,也就把时间拖得越来越久了。

    眼看着年关将近,京中也要进入一年一度的封衙期,日本人这样拖下去,等到来年,又要重新走一遍程序,凡此种种,得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未知结局的谈判进程?因此,在军机处叫起的时候,他只说了几句,就摆手退朝了。

    奕把精力全都放在谈判大事,他也想到皇帝对自己办事不利很有不满,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多年之后重作冯妇,居然贵趾落贱地的一步跨进了总署衙门的大门!其时会议刚刚开始,四方与会者分别落座,还不及奕开言说话,门突然打开,一个消瘦的身影踏了进来,在靠近门边落座的容闳耳边说了几句话。

    容闳这一次同样是列席会议,同时担任英语翻译,但中日的会谈打不开局面,亨德逊两个也很难插嘴,他的差事自然也就闲了下来。这会儿听来人一说,离座而起,快步到了奕身侧,弯腰说道·“王爷,圣驾到了。”

    奕霍然回头,容闳脸色沉重的点点头,“各位代表·我大清皇帝陛下拨冗到此,还望诸位原地不动,待我迎接圣驾之后,再来商谈。”说完看也不看日本人变色的脸庞,吩咐一声,“开中门,我等跪迎圣驾!”

    等他出了议事堂·才发现载澧已经先一步带人进入,“见过王爷!”

    “是你啊?圣驾何在?”

    “正在后面,随后就到。”

    “做你的差事去。”

    “是!”载澧答应一声,大手一挥,御前侍卫、神机营和九门提督府的差员司役有条不紊的跑开,在御道分成左右两队,担任值防;大门洞开处,一辆后挡车平稳的停在门口·六福跳下,扶着皇帝迈步下车,“臣等·叩见皇!”

    一次到总署衙门来,是要办理正经事,皇帝着一身正装,头戴大毛本色貂皮缎台冠,穿蓝江绸面染狐缣袍,貂皮黄面褂,腰间束金镶碧琊线纽带,穿青缎毡里皂靴。

    奕偷偷看看,皇帝脸色如常,嘴角带着笑容·不是要为自己数日办差不力很生气的样子,“皇若有事宣召,臣弟进宫便是。此处多有东西洋人,臣弟怕……”

    “朕都不怕,你们怕什么?”皇帝笑着吩咐,“带路·朕亲自去听听日本人说什么?”

    奕在前领着路,一直进到议事堂中,英美日三国的使者已经先一步起身肃立,待他进来,行了五鞠躬礼,“尊贵的大皇帝陛下,能够见到您是我们无比的荣幸。”

    皇帝听得懂英文,但日语就不行了,听严复和奕说完,点点头,在中间唯一空余出来的一把椅子落座,“老六,这议事堂中很有些凉意啊,是不是暖气不够?”

    暖气是足够的,但议事堂面积非常大,在朝廷中的各处办事衙门中,和内阁明堂几乎不相下,比养心殿的勤政亲贤殿还要大数围,再加他突然到来,人走如飞,堂中门大开,也带走了一大部分的温度。所以会觉得有些寒冷,“是,这是臣弟的错,臣弟这就”

    “不必啦,朕看,这样更好,冷一点,人的头脑也足够清楚。”皇帝摆摆手,示意道,“都坐,英美两国公使到京任职数年,却难得见一面,说起来,此次天假其便,你们还要多多感谢日本人呢!”

    亨德逊和亚历山大都能听懂中文,呲牙一笑,很是轻松随意的坐了下来。

    伊藤博文几个也各自鞠躬落座,心中各自盘算着:也听太政大臣等人说起过这个给自己的国家带来无限悲苦的中国皇帝,知道他最大的喜好就是不按照牌理出牌,以一国天子,竟然亲自到了谈判会场,不知道他这一次又能够说出什么话来呢?

    奕几个人自然是没有座位的,在皇帝身后围城一个半圆,“朕这数日来,一直在听奕每日谈判完毕,进宫向朕禀奏两国使者为中日缘起一事,争论不休的经过;朕有些不明白,”他忽然回头,“老六,到现在为止,前方将士已经击毙和俘虏了多少日本军士了?”

    奕立作答,“击毙日军士兵是,00人,俘虏10,650人。”

    “就是嘛,死伤总数超过二十万,朕是不知道日本有多少百姓的,但即便再多,死了这么多人,终究是令人心疼和不舍的?”

    伊藤博文有心答一句:所有死难将士,都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但那样一来,就很可能激怒咸丰皇帝,他只要说一句,‘日本人都不心疼,朕还心疼什么?,便可能停止这一次的谈判!若是那样的话,己方的损失就太大了。因此沉默无语,只是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朕眼见日本军民死伤惨重,这才法外开恩,命兵士暂缓行动,准予贵国遣使西来,共商和平大计。但现在看来,贵国似乎完全误会了朕和我大清百姓的隆情厚意?纠结于蝇营狗苟的小节之事,始终不肯放过,未免令人齿冷!”

    伊藤博文缓缓起身,向他鞠了一个躬,“大皇帝陛下的话,鄙人完全赞同,但事关战争起因,我方海军全灭,更有无数百姓死于兵燹,我受我国天皇陛下所派,到中国来,正是为了寻求一个完全的解答,即这一次贵我两国之间爆发如此令人心痛的战事,责任到底在何方!贵国人常说,名正言顺。若是不能先正名的话,则所有一切争论,全如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中国宋代有司马光言:‘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他说,“在此之前,谈判进行迁延时日,实非我心所愿,还请大皇帝陛下容纳。”

    “你说的话,似是而非。

    表面看起来很有道理,实际则不对。”

    伊藤博文和大隈重信忍气互望,“那,请大皇帝陛下指正。”

    皇帝脸的笑容无比浓郁,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话似的,但说出的话来,却没有丝毫好笑,“指点你嘛,那就不必了,不过朕立言之基,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如今我大清比你强,所以,你要听我的!”

    伊藤博文不等翻译,立刻变了脸色,“如果照大皇帝陛下这样的说话,便是以强欺弱了?”

    “正是!”皇帝脸的笑容瞬间收敛,用力点头,“正如贵使所说,以强欺弱四字而已!”

    伊藤博文真想不顾一切的转身离去,可是,谈判破裂的责任是他担负不起的,这关系到数以千万计的国民啊!“久闻中华国,孔孟传世,以礼字尽待世人,今日一见,倒似乎……”

    “似乎什么?似乎完全摒弃先民所留,改为以暴易暴吗?真是笑话!我大清礼仪典籍,流传万世不灭,但也要区分所处对象;便如同先皇考二十年,受尽英人欺凌,乃有《江陵条约》之签订,难道照贵使的意思,要我天朝不修武备,全以诗教化不惜万里跨海而来的英国人吗?”

    “……再说尔之东瀛,不照样是在黑船事件之后,眼见国势孱弱,乃有攘夷尊王、奋发图强之说?难道这和贵国的前人所行之国策,就没有抵触?”

    “我国施政,本是为图自强,并无侵犯邻之意。”

    “废话!难道西乡从道不是贵国官员?”

    “那是他一己之行,和敝国政府无关。”

    “这也只是你一家之言,用之东瀛国内,朕管不着,但用诸谈判,则断然不能成理!”

    伊藤博文想了想,“大皇帝陛下,能否容外臣和同僚商议几句?”

    “可以。”

    伊藤博文从座位转过身子,和大隈重信、岩仓具视两个耳语几句,别人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是看三个人脸色发白,语速飞快,料想是有些慌了手脚——大隈重信之意是直接退出会谈,转头回国,准备兵力,到来年和清军决一死战;但岩仓具视反对,谈判破裂,不知道中国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中国的皇帝在国家的统治力不是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君王可以比拟的。十几年前,就曾经演过在零下四五十度的环境下,派部队千里奔袭俄军敌后总部的戏码,眼下日本虽冷,但绝对冷不过俄罗斯的西伯利亚,要是他一道旨意传到军前,只怕自己这一行人还未及到家,中队就已经杀到家门口了!这个险绝对冒不得。

    两个副使意见不能统一,只能有伊藤博文来决断,他考虑了一会儿,又坐正的身体,“对不起,大皇帝陛下,我们耽误太多时间了。”

    “朕等得起。”皇帝一脸和煦的微笑,“看来,贵使先生已经拿定办法了?”

    藤博文说道,“但在这之前,我想请问大皇帝陛下,您刚才所言,实力强盛,便可任意欺凌弱小之语,可是贵大清中国日后的国策?”

第193节会谈开始(5)

    .第193节会谈开始5

    “你的话有很大的漏洞,”皇帝冷笑着说,“朕从来没有说过,倚仗自己国家强盛,便可以任意欺凌弱小;若是我大清有人这样说话,朕便第一个要杀了他的头!但朕不会责怪你这种故意曲解朕意的说话,因为你是日本人,不过,你虽是外臣,言语之中故意对朕不恭,朕也不能不处罚你。i.这笔账,就记在你国家的头。”

    伊藤博文不想他竟然这么蛮横,认真想想自己的说话,确实有了点错漏,“这……,这……”他愣住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大皇帝陛下……如此迁怒于人……让外臣很觉得遗憾。”

    皇帝冷笑,讷讷的说道,“不必说这些话,朕可以告诉你们,要求贵国赔偿、割地的条款早已经拟定,尔等只要带着我大清的条件回国,着你家主子用玺即可!”他站了起来,又再说道,“朕刚才忘记说了,朕已经降旨前军,期限定于明年的二月二十一日,在此一日之前,若是没有更新的旨意传喻军中的话,就即刻展开攻击——这一次的攻击一旦开始,就是不死不休之局,列位不可自误!”

    说完这几句话,他转身向外,奕自然跟了出去,“皇?”

    “怎么?”

    “要求日本割地等各款,虽是臣弟等奉皇谕所拟,但臣弟怕,日本人有玉碎之心啊。”

    “你放心,日本人断然不会冒着亡国的危险和我大清打到底的!即便他们敢,朕也不惧。鲍超几个在东瀛的战事进展顺利,已经初步站稳了脚跟,也不虞会像前期那样,耗费大量的兵力,才能取得尺寸之进。”他这样解释道,“至于此事最终能不能成功,朕想,还要看英美两国的功课做得怎么样呢!”

    伊藤博文一见中方所拟的各款,立刻像尾巴被点了火的猫一般,完全不顾外交礼仪,大呼小叫起来,“这绝对不可以!我国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条件!”

    奕暗暗叹息,这并不能怪日本人生气,实在是条件太苛刻了一点,首先说,要赔偿台湾岛、大清海军、陆军在被日本侵略期间以及两国作战过程中遭受的损失,各项细则罗列,总数超过3万万3千万两白银,分一百年还清;第二,日本割让东京136°以西的大片地区给中国,作为中国的驻军、民所属土地;第三,允许中民用舰船在北海道的大黑岛、钏路、襟裳岬、登别、函馆;以及本州的日立、大野、鹿岛滩、馆山停泊,并可以在岸进行正常的贸易往来。i.

    第四,日本海军诸炮艇总吨位不能超过30万吨。第五,所有西洋国家,在日本享有的利益,中国都要一体均沾。

    伊藤博文怒极而笑,“看贵国的样子,是完全不想和我日本进行和谈了?这样的条件,岂不是要不战而使我日本亡国吗?与其如此,还不如重疆场,和贵国拼一个你死我活,也好过为你等欺凌若此!”

    “公使大人何必生气?”志颜笑眯眯的说道,“所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贵方对这些条件不满意,我们尽可以坐下来商谈,若是为一时激怒,而使日后生灵涂炭,难道这就是贵使先生为争这一口气的代价吗?”

    伊藤博文还要发怒,亨德逊和亚历山大同时站了起来,带动座椅发出声响,“先生们,今天的会商就到这里。有话,等到明天再说可好?”

    志颜正说到兴起,眼见三个来自日本的专使为自己的几句话说得面红耳赤,却又不敢发作,心中大快!很不愿意就此收场,但奕知道,条件已经和日本人说明,下面要做的,就得看英美两国公使从中出力了。因此一诺无辞,摆手示意暂告段落,一切等日后再说。

    亨德逊和亚历山大分别把伊藤博文和岩仓具视三个人约到自己的马车,蹄声得得,一路向管驿而去。马车微微晃动,伊藤博文心中满是忧时辱国之想,身为随着马车的动作来回摇摆,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是泪!

    “伊藤先生?”

    “啊!”伊藤博文赶忙揩净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公使先生。”

    “伊藤君也不必如此,在我看来,中方所提条件固然骇人听闻,但其中未必没有转圜余地。”亨德逊言不对心的说道,“左右时间还很长,和中国人慢慢拖延,总能取得双方都满意的成果的。”

    “公使先生所言极是,但您刚才也听见了,中国皇帝要在二月二十一日之前得到回复,这短短的时日,能够济得什么事?”伊藤博文向亨德逊拱拱手,苦笑着说道,“我衷心的希望,英国政府能够从中调停,若是能够向后顺延一些时日,我日本日后必有所报。”

    “请您放心,专使先生,我们英国一直关注着发生在贵国和中国之间的纷争;出于为两国的考量,我们也会尽到相应的义务的。”亨德逊这样说道,“但在没有进一步的得到国内的正式政令之前,我想,我个人也只能以私人的身份,从中出面,而不能代表我的国家。”

    “是,承情之至,承情之至。”

    “但是不知道专使先生需要鄙人做什么呢?只是拖延时间?总也要有一个可以让中国人觉得合适的理由?”

    伊藤博文心乱如麻,觉得亨德逊的话未必非是,只得这样说道,“那,贵使先生以为呢?”

    “用一句中国人的说话,也只有虚与委蛇了。”亨德逊说,“比如说,中国人提出几项条件,贵国既不能答应,也不能完全拒绝,这也不是撒谎骗他们,毕竟如此大事,总也要报国内,等候命令,如此三番两次,时间不就拖下来了吗?”

    “眼下也只有这样的办法了。”

    伊藤博文打定主意,要用一个拖字诀,把两国的会谈尽量延期下去,但这种战术不是那么好使的,到十二月十六日的时候,奕突然告病,不能朝,更不必提参加会议了。这让伊藤博文很着急,他并不是心疼恭王的身体,而是在他看来,奕为人忠厚,若是己方大打同情牌的话,他是一个极好的对象,要是换了是别的人,就没有这么大的效果了。

    果然,皇帝一方面命太医过府为恭王治病,同时降旨,命立山暂代奕的谈判公使一职,以五阿哥载湀为副使,会同办差。

    会议重新开始,立山可没有恭王那么好说话了,一开口就充满了怒气,“贵专使始终顾而言他,莫不是全无和谈诚意?若是如此的话,则你我也无谓枉抛心力,干脆各自归去,等到来日战场相见!”

    “并不是我等全无诚意,贵国所定数款,鄙人已经命人随身携带,乘船返回本土,等候我天皇陛下的旨意,再做定夺了。”伊藤博文低声下气的说。

    “既然你们什么主也做不得,一切要等你们的皇帝决定,还在这里浪费时间作甚?散了,散了!”

    伊藤博文不想这个看起来肤色,行动漂亮的男子这么能提纲挈领,楞了一下,赶忙说道,“请等一等!”

    “怎么?你还有事?”

    “是。虽然不知我国陛下的意思,但如此条款,必然不可;故而我等还是就此机会,认真磋商,也好等日后我国的最终决断到来之后,更能快速了结此事,还你我两国百姓以安乐局面。”

    立山根本不以为然,但心中明白,甩手而去也已经不大现实,只好又坐下来,“那你说,你方的条件如何?”

    “我方以为,要将赔偿数额降低,我方只能负责台湾被战火波及以及人员损伤之数,合计三百四十六万零贰佰四十七两;至于陆海军所造成的伤害,我方不能同意——两国交战,人员死伤,舰船损毁,其情如一,难道我日本还可以向贵国要求赔偿吗?”

    立山正要说话,载湀的手碰了他一下,示意他暂时不必着急,等对方说完再说,“至于割地一事,更是万万不行!东经136°以东区域,都是我日本皇国固有领土,岂可割让他人?”伊藤博文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强硬,怕激怒对方,转而又说道,“至于贵国提出的开放本州、四国、北海道等地海港,以及享有西洋各国在日利益数款,我方原则同意。”

    载湀第一次说话了,“割让土地一款,是我大清皇圣意决断,万万不能更改。即便贵国不同意,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左右大阪、神户等地已经在我方掌控之下,其余京都、奈良两地,亦如落地之果,只等着我大清绿营将士弯腰将其捡起即可。但多出这两座城,于我方无所忧惧,于贵国,怕又要有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饱受兵燹之苦了。公使先生不可不三思而后断!”

    伊藤博文脸色一变,心中暗暗叫苦,对方的话完全说到了点子!这么一大片的国土为敌军占领,虽然还有很广阔的区域没有被清军进入,但在敌军摧枯拉朽式的攻势下,这阪神以东的地区,又该来什么样的人能够挽回败局?没有中国皇帝的命令,要想让清军撤出这些地区是绝对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武力抢回来,但那要动用多少部队?

    再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是,这还仅仅是南路军的情况,北路军呢?山形、福岛两县已经易手,但中国皇帝没有提出割让这两处的要求,想来是用之作为钓饵了:若是南线能够达成愿望,则北路所取得的地区就会交还己方,否则就南北两边一起全占了,看你们能够怎么办?!

    伊藤博文越想越觉得中国所行的是非常毒辣的一招,以北路诸县作为诱饵,逼迫己方吞食,至于那数以亿计的赔偿银子,大约就算是买回山形等县的花费?

    虽然洞悉了中国人的伎俩,但如何破解僵局,却是很大的麻烦,伊藤博文深深低头,认真思考着,难道真的要割让国土给中国人?不行!即便一定要割让,也绝对不能割让如此之大的范围,这几乎已经是本国土地面积的三分之一了!

    “王子殿下的话说得很对,但鄙人认为,此事太过重大,不是我一人就能够现在给出答复的。我想,还是等到来年封衙期后开始谈判的时候,我们再坐下来认真商讨此事。”

    “我同意。”载湀很快的说道,“立大人,您贵意以为呢?”

第194节勾当

    第194节勾当

    第194节 风流勾当

    十二月十八日,伊藤博文匆匆结束了在中国的行程,坐海船返回日本,向天皇陛下复命。中方提出的条件,已经先一步有人带回了抄本,面呈明治天皇,年轻的天皇气得脸色铁青,把抄本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用脚使劲的踩踏,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眼里充满了泪水!

    三条实美无声的看着手中的抄本,讷讷的说道,“这可真是……看一眼都会短寿的文字啊!”

    山县有朋摆摆手,低声说道,“现在不要说这样的话,还是想一想如何能够面对陛下和国民的谴责吧?”

    “怎么,海军卿的意思是说,答应中国人这样非分的要求?”

    “你认为还有更好的办法可以使我们的国家免除灾祸吗?”山县有朋讷讷的说道,“海军已经全灭,从美国进口的炮舰虽然已经抵达横须贺港,但那是在中方有意纵容的情况下才能安全抵港的;否则的话,又当如何?而即便有了这五艘船,难道就可以保卫东京不会受到中国人的攻击吗?”

    天皇突然停下脚步,眼睛望着山县有朋,“海军卿,你这样说话是何意?”

    “陛下,臣以为,此事未必如陛下所想的一般恶劣。”山县有朋语出惊人的说道,“即便是割让中国土地,也未必是不能接受的。”

    “你这样说话,一定是有所指了?”

    “是!”山县有朋朗声答道,“臣所指者,正如百姓所言的,有了西乡从道那种心中只顾自己,全然不将陛下的政令放在心上的陆军诸将!陛下请想,当初陛下为阻止西乡从道出征台湾,降旨命其暂缓行军,但西乡从道不为所动,致有今日之兵连祸结之景;而兵部之内,不将陛下政令放在心上的,大有人在。臣想,若是能够趁此机会,尽收臣民百姓之心,即便一块土地割让中国,也不愁没有拿回来的时候。”

    “拿回来?凭我们的军力,怎么和中国人拿回来?”

    “此事易尔!中国政治黑暗,官员**,虽有咸丰皇帝三十年来力行新政,稍见起色,但比起我皇国来,终究相去甚远!臣敢保,不出二十年,为清人所占区域,必定民怨大起,而在这段时间内,我方若能够休养生息,鼓励民生,再派人到东路之地去,联系百姓,一举起事,则将中国势力连根拔除,必非难事!”

    山县有朋的话固然是有空中楼阁之远望,但细论起来,倒也不一定没有道理,以异族征服日本,在此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民众的反弹一定非常激烈,即便清朝人掌握了强大的力量,但只要有内外合应的规划和百姓群起攻之的形势,他所描绘的蓝图也不一定就不能实现。“但,就按照中国所请的那样,把阪神之地尽数割让给他们吗?”

    “这当然是不行的。”三条实美听出了天皇的意动,在一边立刻插口说道,“总要逐一和中方争夺。”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又说道,“但民众之声又当如何?”

    “那还不简单?”山县有朋若无其事的说道,“都推到军部身上就是了!”

    “诶?”

    “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吗?最先的时候,有了西乡从道的违令出军,致使中国有了兴兵侵略我国的借口;之后更是阻击不利,让国家和百姓受中国欺凌,这一次若是签订合约,他们也是难辞其咎。既然陛下有意整肃军制,不如就一次为契机,岂不是一举数得?”

    “还说什么一举数得?”天皇是讥讽的口吻,“再一个的‘得’是在哪里?”

    “陛下,若是能够经过此事,尽收天下之心之外,尚可将国内各强藩之力一举荡平,难道不亦是可以看过陛下的收获的吗?”

    天皇迟迟无语,终于摇摇头,“即便要签订合约,但也完全不能按照中国人的意思来!等大臣阁下回来之后再说吧!”

    这是不消说的,山县有朋和三条实美对视一眼,同时俯下身去,“是。我们明白了!”

    神户城外,连绵的帐篷全部被白雪遮盖,同样被遮盖的,还有这近两月以来惨烈的战场痕迹,鲍超、王煜、蔡庚扬几个带着所属的亲卫部队纵马缓行,“……军门,卑职听说,日本人已经回国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呢?”

    “这些事轮不到我们管,”王煜接口说道,“日本人如何做是他们的事,在我等而言,他们不投降就打!打到他们投降为止。”

    鲍超微笑点头,“还是小王说的对。”他说,“赵间信盛怕也支撑不住几天了,要是依我的意思,就一股脑的攻进去,管他什么谈判不谈判?”

    王煜一笑,岔开了话题,“军门,这一次是带我们去哪儿啊?”

    “我带你们去的地方,自然是最好的。”鲍超神秘兮兮的一笑,终究不克忍耐,不等两个人发问,主动给出了大案,“你们知道当年五爷奉旨东行访日的事情吗?”

    “这,略有所闻。”

    “神户是第一站,听人说,神户城外有一个名叫鸢亭的地方,是个什么料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白?你只要进去,就把你料理了!”

    鲍超和王煜扬声大笑,连身边带着的通译和亲军也忍不住为之莞尔,“不过听人说,这家店中有三位千金,生得最是千娇百媚,我们今天就去拜访一番。”

    蔡庚扬和鲍超一样,最是好色,当初在三原城中就没少享用下属兵士为他们找来、抓来的日本女子,这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更觉心痒,“真的有那么漂亮吗?那可得好好见识一番了。”

    “怎么不是?听人说,可是很了不得呢!”

    “那还等什么?军门,让我们快马加鞭,快点享用吧!”

    “你这好色的小子!”鲍超笑骂一声,挥起马鞭,在战马的屁股上狠抽了一记,马儿希律一声,铁蹄翻起积雪,快速向山上跑去。

    上了东山,绕过向右延伸的石墙,山路上一片洁白,到处都是被积雪覆盖的丛生的荒草,并无任何标示物,鲍超带住马,在马背上长身起来四周看看,“这里好像没有人啊?”

    “一定的因为打仗的缘故,生意清淡,一家人都关门闭户了。”

    “不管他,弟兄们……”鲍超手一挥,“给老子找!”

    近百名的士兵闻令而动,在山顶周围找了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见了声音,“军门,找到了!”

    几个人赶过去,果然,是一处乌蒙蒙的所在,门廊的上沿横着一块牌匾,写着‘鸢亭’的字样,这两个字都是汉文,鲍超不识字也就罢了,王煜却是认得的,“军门,就是这里了。”

    “怎么没有人?”

    “进去看看再说。”王煜从马上跳下来,直接迈步入内,门前悬挂着厚重的棉门帘,挑帘入内,里面一片安静,“喂!”他大喝了一声,“有人没有?”

    根本没有人回答,王煜在各个房间中走了一遍,确认无人,这才失望的转身踱了出来,但让他意外的是,连鲍超几个人都不见了,“军门呢?”他问门前站岗的士兵。

    “刚才有弟兄们在山那边发现了一栋民居,军门和蔡大人带人过去了。”

    王煜无奈,只得上马,顺着指点的方向行过去,还不及到近前,就听见蔡庚扬放肆的大笑声,“哈哈!真是不错!军门,您看?”于是他知道,这两个人一定是有所发现了。

    等他纵马到了跟前,三十几个身穿日式服装的男女给士兵押到庭院中,鲍超和蔡庚扬站在他们身前,男子不理,只是低头端详着女子的容貌,“庆安,你问他们,谁是……这鸢亭之主?”

    庆安用日语问了几句,为首的一个女子怯生生的上前一步,“大人,她说她就是。”

    “她叫什么?”

    “她叫花子。”

    鲍超点点头,他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上前一步,用手挑起她的下巴,认真端详着。花子吓得一动不敢动,被动的扬起脸,美丽的睫毛眨啊眨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她就是花子?她丈夫是哪一个?”

    庆安问了一遍,一个男子走出,很是恭敬的行了个礼。“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能享用这么标致的美人儿的家伙。你问问他,把他的妻子让给老子怎么样?”

    即便同在一方,庆安也为之语塞,这也太过无耻一点了吧?要霸占人家的妻子,居然还要征询人夫的意见?“军门?”

    鲍超得意的一笑,也不理庆安没有把自己的话翻译过去,大手一伸,揽住了花子的腰肢,在她珠圆玉润的耳边吻了一下,“问问她们,为什么不做生意了?告诉她们,本大人和弟兄们都饿了,要吃饭。”

    花子含羞忍辱的听庆安说完,咕哝了几句,“大人,她们说,两国战事,物资匮乏,且店中男子,都给国家征召,连厨子都被征调走了。因此只得歇业,靠一点点的祖产,维持生计。”

    鲍超点头,“我明白了。”他忽的松开花子,将她向外一推,“庆安,你懂日语,你好好问问她,要什么材料,要多少人,才能让这个鸢亭再重新开业,小蔡,你逐一记下来,给她们置办齐了!”

    “大人,这是为什么?”

    “我看这鸢亭风景倒还好,今后我就住在此地了!把这里弄得热闹些,今后各营管带用饭,就在这里得了!”

    这倒是让众人没有想到的变化,庆安用心一想,确实不错!城外的战斗已经停止,鲍超等人却还要在雪野的密林中所搭建的帐篷中休息过夜,怎比得上鸢亭此处,房舍如密,建筑清秀?当下答应着,和花子用日语交流了起来。

    花子不喜反忧,又惊又怕,这个中国人摆明了不安好心,不但要羞辱自己,竟然还要鸠占鹊巢的把祖母大人遗留下来的祖业占据?她用力摇头,以致头上疏好的堕马髻也散落开来,满头的乌云飘散两肩,随着动作来回舞动;鲍超从来不曾见过头发如此摇摆,如同暗夜舞伎般的女子,越发心动起来。

    日语是在场的众人都听不懂的,但这没有关系,只是看她的仪态,就知道一定是在拒绝,他懒得和这些人废话,举手一巴掌,给了花子的丈夫一记耳光!“我问你,你答应不答应?”

    “大人,您打他也没有用,鸢亭从来是女子当家的。”

    “娘的!难怪小日本不经打,一切事都要女人决断,还能好得了?弟兄们,把这些男子都带走!”

    花子哇呀一声哭叫起来,冲到丈夫身边,抱住了他的腰,头埋在她怀里,大喊大叫起来。但终究抵不过众人之力,把她和丈夫分开,将那个反而束手待毙的男子拖了开去。鲍超心中不耻,连反抗都不敢,也算得男人吗?有心给他个厉害瞧瞧,但面对对方丝毫不加反抗,就是打起来,也根本没有味道。

    “庆安,你告诉她,别再哭了,再哭,老子就毙了所有人!”

    花子经此一吓,果然收泪,扬起梨花带雨般的俏脸,望着鲍超,嘴里说了几句话,“她说什么?”

    “她说,……”庆安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问你她说什么?”

    “她说,请大人杀了她 ,她是绝对不会顺从的。”

    鲍超大乐,“这才有点意思!格老子就喜欢这样!”说罢弯腰,用力抱起花子,回身向蔡庚扬和刚刚过来的王煜一笑,“你们两个家伙好福气,自己选一个吧;老子先享用一番再说。”抱着手刨脚蹬的花子一路进屋去了。

    进到房中,随便踹开不知道何人居住的卧室,把花子往榻榻米上一抛,嘿嘿笑着脱下自己的衣服,不顾女子奋力的挣扎,扬手先给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娇嫩洁白的脸蛋指痕婉然,“啊!”花子给他一打,这才想起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偏过头去,泪痕满面的任他施为开来。

    一朝欢愉,几番**,鲍超四肢大张着躺在榻榻米上,身边蜷缩着遍体狼藉的花子,鲍超满足的叹息一声,强自把花子又拉到自己怀中,大手上下摩挲着,“咱老鲍好福气哩!嘿嘿!真不愧是连我们中国人都知道的日本美人儿,嘿嘿,嘿嘿!”

    花子听不懂他说什么,但也知道没有什么好话,身体一片僵硬,理也不理他。“是了,你放心,咱老鲍说的话,没有不作数的。从明天……不,从今天开始,你就派人到山下去,该置办什么置办什么,该找什么人找什么人,尽早把这鸢亭重新开起来,咱也好尝尝日本饭食的味道。嗯?”

    说罢起身,在她泪痕浸湿的脸蛋上吻了一下,管自穿衣,出到门外,蔡庚扬衣冠不整的从另外一间房中走了出来,“小王呢?”

    “这小子!”蔡庚扬笑骂一声,“小王?小王?”

    “我在这里。”王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倒似乎是比他们更早结束了。“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不经事?”鲍超放肆的调笑道。“还不及我和老蔡呢?”

    王煜一笑,也不多做解释,“军门,我们回去吧?”

    “回去!”鲍超翻身上马,用马鞭一指庆安,“老庆,你就别回去了,这边还有很多事,要靠你呢。”

    “啊?”

    “你还不高兴?这鸢亭内外就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不多谢本官?”鲍超哈哈大笑着,一路纵马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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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节料理美食(1)

    第195节料理美食(1)

    到了十二月二十四日,鸢亭料理终于重新开张纳客了。清军众将自然是第一批来客,鲍超带领百数十人到了鸢亭的门口,这一次情形可大不一样,积雪早已经被清理干净,山路通向的料理店门口铺着红毯,眼见此景,众人也不好纵马疾驰,远远的下了马,徒步上山,花子带着店中女中和歌舞伎并自己的两个姐妹,身着和服在店外迎客,“欲苦拉西马西搭。”

    鲁秉礼走在最前面,一步站住,“呦,这位是嫂子吧?”一句话引得众人大笑。

    鲍超老脸一红,上前去,挽住花子的手臂,“既然知道是嫂子,就都给老子客气点!谁要是惹得你们嫂子不高兴了,可别我不讲情面。”

    花子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猜到是在拿自己开玩笑,当众给鲍超挽住身子,更觉羞涩,用力挣了一下,“别动!”经他一句呵斥,吓得不好再反抗,羞红着脸颊,任由他挽着自己的腰肢。“老庆,这里你是你的地盘,接下来该怎么弄?”

    “军门,请到里面,嫂夫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走,我们进去看看。”

    进到店内,十六间房中早已经准备下了菊正宗和寿司之类的酒食,打扮的如花似玉的日本女子再次弯腰鞠躬,口中说着欢迎光临的话,“欲苦拉西马西搭。”

    鲍超几个如同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面对着满堂的佳肴,竟然不知如何下手,其实不要说如何动嘴,就是连如何落座都不明白,三五十人一时间竟楞在了那里。花子和樱子、里子姐妹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又觉好笑,又觉厌恶。把这些本国传承而下的料理让这些人享用,难免有明珠暗投之憾。

    但旁人不懂,庆安却是明白的,微笑着一摆手,“军门,请和卑职这边来。”到了长大的食桌前,有一个手中执刀的日本男子,身上穿着洁白整齐的厨师服,鞠躬行礼,“大人,这叫金枪鱼。是日本料理之基石,是很可以、也是很应该第一口品尝的,不过其中道理极其繁琐,大人军务繁忙,也不必逐一详解了。”说罢,向厨子点点头,用日语说了一句什么。

    厨师显见是熟手,手上的动作非常快,切下一块黔黑色的部分,递了过来。二人伸手接过,放进嘴里大嚼。鲍超只觉一阵凉意从舌尖传递,竟然是闻所未闻的的阵阵馨香,含糊的脱口赞了一声,“好!”又回头向花子一笑,伸出了大拇指。

    花子点点头,嘴角带笑,却怎么看怎么是讥讽的表情。

    庆安咽下食物,说了一声,“gari。”

    连同花子在内都是一呆。这数日以来,庆安虽然在鸢亭布置一切,但轻易也不说话,他的职责也只是为中日两国人担任翻译,从不发表任何意见,在花子看来,此人也和鲍超几个一样,不过是个会说日本话的中国人而已,对于己方的饮食料理,全然不懂,同样是个可以蒙蔽的。但这一句‘geri’却露了底。

    原来,金枪鱼是最普遍的鱼生,但厨子所割取的黔黑色是属于次等部分,这并不是厨师有意为之——切鱼生的人叫板前样,客人的生死全在他手中,平时算账也没有一定的规矩,几乎全凭他的喜怒哀乐,通常在结账的时候,他的庖丁尖刀在砧板上划几下,叫出夸大的数字,要是看你不顺眼,就变成天文数字了。

    这一次对待这些中国人自然是不敢要价,但暗中使坏却是无可避免,更兼以中**人根本不懂料理的规矩,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天然的肥羊,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不过其中多出一个庆安,也活该他自找难看了。

    gari是日语,是寿司密用的‘姜’的发音。这是要用甜酸姜片来漱口,而在日语中,姜的发音是‘shiyoga’,而用诸料理,则万万不能发这个音,因为会让对方瞧不起。

    听庆安说话,显见的门里人,这一次,花子也不敢小瞧,给那个厨师点点头,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用日语说了几句,“军门,日本人在故意难为我们呢!”庆安微笑着说道。

    “哦?”鲍超和身边同僚的的精神全部为从未品尝过的日本料理所吸引,于日本人的鬼把戏也根本一无所知,眼下只有靠庆安指点了,“这话怎么说?”

    “来了。”庆安无暇他顾的望着对方端上来的一盘鲍鱼,“这叫鲍鱼,虽然是海中真品,但实际上口味略显发硬,最好吃的部分却是它的肠,叫wata ,只是看上去绿油油的,很少有人敢生吃罢了。”

    说完拈起一块,张大嘴巴放了进去,“大人,也可以试试看,美味无比呢!”

    鲍超低头看看,绿油油的一团,简直恶心到了极致,“我说,老庆,这……能吃吗?”

    庆安的眼睛在众人脸上扫过,一阵发笑,“这玩意吃起来很好,不过卖相难看,要是不愿意吃也没什么的。我们再尝尝别的就是了。”

    虽然饮食小道,但事关颜面,众人又是完全不解其中奥秘,眼下能够依靠的只有他了,因此,平日不大拿庆安当回事的,也忍不住用上了敬语,“庆大人,听人说,日本饮食大都是生食的,是不是?”

    “也不一定都是生的。”庆安笑着摇头,向那个厨师说了几句话。后者很恭敬的点点头,“哈!”了一声,从桌下取上一条三文鱼,用刀切下鱼腹上的一块肉,在另外一边的火炉上放一口平底小锅,将鱼腩肉放上,却不加油,略煎了片刻,随即出锅,放到盘子中,端了上来。

    庆安一边看着他的动作,一边给众人解释,“这便是下官刚刚和鲁大人说的,日本人也不是全都吃生食,如同此物吧?这种食材名为三文鱼,所切的一部分名为腹筋,日语叫harashu,是鱼身上最肥美的一块——我说的是不是?”后面半句话,是以日语向厨师所言的。

    众人听不懂日语,但只看那个厨子连连点头 的样子,便知究竟,只听他又说道,“这种东西在日本也是很高级的享用;用锅子煎一下,不必放油,因为它本身已经非常肥,一经加热,油脂自然流出,吃起来一半是膏,一半是肉,天下美味之一——各位请尝尝?”

    鲍超第一个动手,夹起一块放进嘴巴,果然香腻一团,口感十足。

    “其实,”庆安苦笑着放低声音,对大家说道,“日本上等的店中,是没有三文鱼的,都是用来骗老外的玩意。”

    “那,真正好的是什么呢?”

    “比较高级一点的鲇鱼……”庆安看王煜面露不以为然,忍不住一笑,“这种鱼的写法和汉字无异,但念法不同,而且也根本不是同一种鱼。在我中华,这是指泥鳅类的小鱼,而在日本,因为细如黄瓜,全身发光且肉味非常香美,所以也叫香鱼,但眼下是吃不到的。因为这种鱼生在洁净的溪水中,水脏即死,所以钓上啦之后,应该马上烤着来吃,其肉香甜无比,但更美的却是内脏,略带一点苦味,食后又觉得甘美,吃得多了,会觉得上瘾呢!”

    鲍超等人听得有是好奇,又觉得新鲜,忍不住催他多讲;庆安也确实是腹中有物,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再有就是鲷鱼,也就是两广称之为鱲(音辣)鱼的,红鱲是最受日本人欢迎的,因为意头好?”

    “什么……好?”

    “是这样,两广,近海人最讲究意头,简单的说,就是要讨一个好彩头;红鱲鱼的发音是omeretai,这个词和日语中的庆祝、庆贺的发音有些近似,所以日本人认为会给他们带来好运——当年五爷访日的时候,据说在鸢亭也是用过的。”

    “再有就是鲸鱼了,这种鱼是海中最大的,能有三十五十吨大小,打捞不易,以物以稀为贵,故而扬名天下;可惜,此物下官也只是听说而已,从未品尝过。”

    “哦,我听人说过,和王爷访日的同僚回国后说,在东京见过大螃蟹,好大的!足有脸盆那么大,这算不算好?”

    “那叫鹰足蟹,把蟹脚拉直了量,足有九尺长,立起来比一个人还高,但肉味一般,没有什么特别鲜美的,只是取其大而已。”庆安这样解释道,“若论及日本蟹的好吃,首推松叶蟹,活的就可以生吃,把蟹脚切下,放在冰水中浸开,状如松叶,故而得名。”

    蔡庚扬在一边咋咋舌头,拿起一块寿司在酱油和芥末中蘸了几下,放进嘴里大口吃了起来,“日本人怎么什么都是生着吃啊?”

    庆安忍俊不禁的回头看去,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一个不注意,那个日本厨子又在戏耍同僚了,“蔡大人,还吃得下去吗?”

    “吃得下,吃得下!再来几个也吃得下。”

    庆安点头,走到他身边,“这种吃法是不对的,我来教您。”说完,用日语和厨师说了几句话,后者知道他是行家,不敢反驳,重新拿来一碟酱油和芥末,放在桌上。

    庆安将一小撮芥末放在鱼肉上,然后只把鱼肉部分浸入酱油中,碟中的酱油还是清澈可爱,递给了蔡庚扬,“这不是一样的吗?”

    庆安心中叹息,遇到这样不通风情之辈,自己的一番做作真是枉抛心力!“慢一点吃,就能够尝出不同来了。”

    蔡庚扬大嘴一张,把小小的一块寿司塞进去,几口咽下,“没有什么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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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节 料理美食(2)

    第196节料理美食2

    庆安懒得理他,游目四望一圈,忽然眼前一亮,分开众人走了过去,用rì语和厨师谈了几句话,回身招呼,“军门,列位大人,快来,这回可是有好东西了!”

    连他这样一个通晓rì本料理的家伙都赞叹不绝,众人自然好奇,纷纷围拢了过去,“是什么啊?”

    “河豚。”

    “河豚?什么东西?”

    “这玩意可不是经常能够见到的,同样也是极佳的美味。我曾经因公事往来rì本,奈何都是在chūn夏秋三季,还不曾得享美味哩。”庆安面带激动的红sè,望着食桌前的厨师,叽哩哇啦的说着话,但这一次,这个师傅似乎有意拿搪,神态非常倨傲,双臂抱胸,摇头不止。

    “怎么了?rì本人不听话?给他个厉害!”

    “啊,别!”庆安回身摇手,“这不绝对不行。河豚这玩意是有毒的,而且是剧毒,所以大师傅不肯给我们品尝,也未必是恶意。”

    “有毒?”鲍超一惊,凌厉的眼神看向花子,后者不知道怎么回事,茫然的和他对视,眼神中一片询问。

    “……”庆安兀自和大师傅请求,好半天的时间,后者终于点头,从食桌下取出一物,交给身边的下人,后者提着它,快步出门而去。

    “怎么了?怎么拿走了?不给我们吃吗?”

    “不是不给,只不过河豚的肝脏毒xìng最烈,贸然入口,必死无疑,所以要放在清水下冲洗,洗三个时辰的时间,才可享用很小很小的一口,这是其一;另外,豚肝最是美味,要是先吃它,其他的部位就味同嚼蜡了。所以要放在最后吃。”

    “那我们吃什么?”

    “放心,少不得你们享用的。”庆安夙愿得尝,笑眯眯的和大师傅用rì语交流的起来。两个人哇啦哇啦的说了好半天的时间,除了一个蔡庚扬吃了几个寿司,落得个半饱之外,其他人都饿了。“我说,老庆,该吃了?大伙儿都饿了。”

    庆安点头,和那个厨子说了几句,后者哈了一声,伸手入水箱,抓出一尾大鱼,然后用手指拼命去挤那鱼的肚子,这一尾大鱼的身子逐渐胀大,变得像一个圆圆的球,身的刺都鼓了起来。他说了几句什么,庆安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他在说什么?”王煜问。

    “他说,河豚也怕痒,这一尾一定是木鱼,你看,它多sāo?”众人一愣,和那个厨子交换了一个只有男人懂得的眼神,哄堂大笑起来,这一刻,民族的距离似乎一下子被拉近了。

    大师傅手下很利落,很快把鱼切开,把整张鱼皮剥离,扔给他的助手,助手们用刮刀将只有一二厘米厚的皮破成两层,外层带刺,内层爽口,大师傅一面做,一面和庆安聊天,后者为己方的同僚做着翻译,“他说,只是这切鱼皮的手艺就得学三年,不能只用手的力气,还要动腰,扭来扭去的,像是在女人身一样!”

    众人又复大笑。

    切开了鱼皮,开始准备这一套全餐,一共十品,分别是白灼葱丝冷盘;皮;肉刺身;jīng子刺身;鱼脑;鱼肝;烤鱼chūn;烤鱼排骨;炸鱼;河豚生窝及粥。除了这些之外,尚有烧肉。

    这是一个巨大的龟背型的铜鼎,里面点着备长碳,一大碟用酱汁腌好的牛肉,一气倒在鼎,香气四溢,肉汁流入鼎的沟渠中,吃完了肉,用汤匙舀出汤汁,淋在白米饭大口吞下,实在是男子汉的吃法!众人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美味,连放在一边的河豚大餐也顾不得,大口大口的吞咽起来。

    等到吃完,鲍超大眼一瞪,“娘啊!可撑死我了!”

    另外一边,有一个rì本人捧着盘子回来,庆安jīng神一振,“军门,列位大人,河豚肝来了。”

    那个大师傅用刀切下极小的一块,递了过来,庆安放在嘴里,用力咀嚼,“好!果然如前人所说,这种微甜麻辣之味,天下仅此一家,绝无分号!好,果然是好!”

    “老庆,不是说有毒吗?”

    “都是经过非常认真的清洗的,把毒xìng减至最低,而且,也不能多吃……”庆安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军门,您也尝尝?”

    鲍超犹豫了一下,“军门放心,河豚一物最美之处便在于品尝者明知其有毒,冒险一试的感觉。您……尝尝就知道了。”

    这一下,鲍超不好不吃了,否则的话,旁人还会以为自己胆怯,拈起一小块放进嘴巴,初试时有如嚼了一口冰冷的生猪肉,接下来是一阵香甜,夹杂着微微有些麻辣的口感,果然不是俗品,“这玩意,怎么还是辣的?”

    “本身是不辣的,但这就是河豚之毒在嘴巴里流动的感觉,军门,您是不是觉得很古怪?”

    超老老实实的点点头,“这玩意确实奇异,好像……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死是活一般!”

    “说得对极了!”庆安大声说道,“所谓冒死吃河豚,就是此意了。”

    用过晚

    酒足饭饱的众人纷纷告辞,只留下一个鲍

    打着饱嗝,给几个女中伺候着,进到女主人的房中,榻榻米已经铺好的被褥,鲍超胡乱的把衣服脱下,扔到一边,有女中弯下身子去,拾起、叠好,随即恭恭敬敬的跪下行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

    房中点着装有备长碳的炭炉,这种碳在rì高级的,第一是没有烟,第二是经久不息,第三是不破裂,没有烧到一半,噼啪作响弄得人一身都是火花的现象。

    鲍超双臂枕在后脑,隔着明亮的玻璃,有雪光透进来,照得静夜无声的房中清亮如银,外面脚步得得,是木屐发出的声音,接着是花子和别人说话,他虽然听不懂在讲什么,但只从声音就能够分辨得出来是这三姐妹中的哪一个。

    “……”花子低低的声音,随即门拉开,她在门外脱下木屐,只穿着二趾袜迈了进来。“困尼其瓦。”

    鲍超在神户新近纳宠,对方还是rì本人,总不好一句rì语也不会,只好和庆安学了几声,知道对方是在说晚好,从被窝中起来,露出健壮的胸膛和下面围着的裹裆,“困尼其瓦。”

    花子不知道对眼前的这个男子应该抱什么样的心思,恨自然是恨的,但又有几分感激,自从她母亲退下来之后,把鸢亭的生意交给她来管理,到今天已经有六年了,身为一家之主,虽然是女子,但花子知道,若要鸢亭的生意能够长久的做下去,且能够越来越大,最好的办法就是官商勾结。

    这一次中国人的入侵,让鸢亭的生意突然停顿,但这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想不到自己被中国将军宠爱,不但将鸢亭作为留宿之地,而且准许自己重新开始经营,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绝对值得庆祝的事情;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和女子自己有关了。

    花子是在明治八年结婚的,丈夫是普茶料理亭‘梵’的二少东;这是一家论年资犹在鸢亭之的料理亭,专做斋菜,发源于京都宇治的黄檗山万福寺,和临济宗与曹洞宗是禅宗三大派,这里的斋菜受中国素食的影响力,位于鹫神社的右边,每年到了庙会,信者都会去那里求神消灾;地方也非常幽静,老板娘是松城藩城主的后裔,不是为了赚钱而开店的,她做的菜又细腻又美丽,甚至令客人有不忍落箸之感。而实际,往来‘梵’店中的客人,也所是名门富豪之女,店中内外总是弥漫着一股奢靡之气。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少年,不可避免的沾染这样的气息,所以在面对清军的呵斥时,诺诺不能置一词。在身为妻子的花子看来,简直不像是个男人!但鲍超则不同,他在军中征战多年,论及男子气概,便是三十个‘梵’家的少东加在一起,也休想及得他的项背。

    连着十余rì的光景,鲍超夜夜留宿此地,彼此虽然语言不通,但很多事情也根本用不到说话,躺在榻榻米,鲍超简直像一匹饥渴的狼,折腾得花子无可奈何,却又像中了毒一般,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看着男子雄壮的身躯,在清冷的月光下像一匹缎子般的闪着光,花子收回思绪,嘴角漾起一团chūn风,到了他身前,两具身躯近得不能再近的彼此贴近,花子伸出手,在他脸摩挲了一下,双手解开和服的细带,丝质的常服从两肩滑落,露出只着了白sè小衣的曼妙。

    “娘的,你可真好看。”

    花子听不懂,也懒得和他多说,身体跪倒在他脚下,一双温热的小手从他健壮如同立柱般的腿向划过,伸进他腿间仅存的围裆布中,这是花子今天早亲自为他包裹的,用一条丈许长的白布,以特殊手法围住男子的要害,但在始作俑者的灵动的双手动作下,片刻之后,鲍超就光洁如初生的婴儿一般了。

    花子望着他胯下挺立如枪的凶物,扬起脸蛋,向他笑了一下,随即张开嘴巴,把他包裹了进去,“哦!”鲍超哼了一声,嘴里骂了一句,“格老子的!居然……还能……这样?”

    花子尽力服侍着他,感受着男子的脉搏在口中跳动,心中忽然一动,顽皮的笑了笑,放开了他,改为用手给他带来更大的愉悦,不时用舌尖舔舐一下,逗得鲍超似乎连站立都有些不稳了。

    好半天的时间,鲍超猛烈的吼了半声,一把抱起花子,把她置于被褥,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身体覆了去。

    好半天的时间,房中恢复了宁静,鲍超怀拥佳人,长久无言,“朝廷有旨意,可能要我回去。”他翻了个身,趴了起来,“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回去?”

    身下的花子睁着明亮的双眼望着他,却不说话,“我说了半天,你也听不懂。”鲍超一阵烦躁,翻身躺好,将胳膊伸到她肩下,搂住了她,“睡。”dT

第197节 无事生非(1)

    十二月二十九rì,赶在chūn节到来之前的最后一天,鲍超回běi jīng。igEN彩蔡庚扬几个是和他一起进京的,未曾觐见皇帝之前,同样是不能离开的,也是困得如同笼中兽一般,听军门呼唤,忙从各自屋中走出,“大人,怎么了?”

    “这样呆着太闷了,我们出去走走。”

    “走走?这行吗?”

    “怎么不行。你们没看见了?管驿中都没有什么人了。”鲍超不管不顾的大声说道,“走,我们到刑部去。”

    “去那做什么?”

    “见一见老胡啊。听说他一进京就给关起来了”鲍超说道,“我们去看看他。看过老胡,就到二贝子府去,听他讲讲杨乃武案的经过。”

    王煜想想,觉得这样也不错,总好过孤零零的面对着一灯如豆,当下四个人换了一身便装,也不带亲随,从管驿的大门出来,问清刑部所在,一路欣赏着街面的景致,闲庭散步的向前走去。

    běi jīng城是天子脚下,又是在大年初三,街面非常热闹,摩肩擦踵的人流穿梭不断,等鲍超回头看去,王煜已经不见了踪影,“小王呢?”

    鲁蔡两个同时回头,他们三个人都是大个子,只有一个王煜身材较矮,隐没在人丛中,到何处去寻觅?“一定是挤开了。”鲁秉礼这样说道,“算了,我们到前面去找个地方等着他·谁看见他就招呼一声。”

    “也好。”鲍超点头,又向前走了几步,在一处茶汤摊前坐下来,转身向内·面对着街道的方向,“客爷,小的给您拜年了!过年好!”一声清脆的京片子口音响起,是小伙计快步靠了过来。

    过年出门就遇到这样的好口彩,鲍超亦自高兴,笑着向他点点头,掏出一枚银元放在桌前·“三碗茶汤,六个火烧。”

    “这,太多了。小店怕是找不开。”

    “没什么,我一会儿还不走呢。”鲍超笑着说道,“啷个你还吞了我的银元不成。”

    小伙计嘿嘿一笑,“瞧您说的,哪能呢?”说着话,转身张罗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茶汤和火烧端来,在三个人面前摆·鲍超拿起筷子,正要享用一番,忽然听街一阵嘈杂,“抓住他,抓住他!”

    一个人影狼狈不堪的跑过,鲁秉礼一眼认出,正是王煜!看他衣服领子被人揪出一个硕大的口子,额角青乌一片,嘴唇都被打裂了,点点鲜血留下腮边·显见是吃了亏;在他身后,还有十一二个人紧紧跟随,一边追,一边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街。

    鲁秉礼顾不得多想,抄起手边的茶汤杯迎面砸了过去,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家伙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砰的一声响,硕大的海碗在他脸被摔碎,锋利的瓷片和滚热的茶汤连割伤带烫伤,脸、头和胸膛落满了粘稠的茶汤,如同开了染料铺一般,这个家伙疼得哇哇大叫起来,“是谁扔的?”

    鲁秉礼一步跃出小店,用力招呼,“小王?小王?我们在这里。”

    王煜听见战的呼喊,回头看过来,“啊,你们在这里啊?”

    “小王,这是怎么回事?你的伤……是他们打的?为什么?”

    鲍超也一把丢下碗,几步跟了出来,“大人?”

    “王煜,这是怎么回事?”

    “都是卑职不小心,撞了他们的马车,谁知道他”王煜用手一指为首一个挨揍的家伙,委委屈屈的说道,“他张口就骂,我气不过,和他争吵几句,谁知道车有人发令,他们来就打,”

    “知道车内是谁吗?”

    “好像是……四阿哥的人。”

    那个头脸被划破的家伙用力扯起喉咙,对着鲍超几个人大呼小叫,“听见了吗?我们是四阿哥的门人!该死的混账,也不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天子脚下!你们伤的是当今万岁爷的四阿哥,这一次,官司你们打定了!”

    鲍超心中暗怒,但自知惹不起,前几步,鞠了个躬,“列位……,都是我管教不严,才有今rì之祸,请看在我的面子,绕过我兄弟这一次?”

    “你的面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的面子比得过我家贝子爷吗?”

    彼此越前一步,正要挑明■份,王煜拦住了他,给他使了个眼sè,摇摇头,“不可。,他自己凑到前面,很是委屈的说道,“各位爷,我是初来乍到此处,不知京中的规矩,请高抬贵手,饶过小的这一遭,rì后定有回报。”

    “看看你的德行?丫的骨瘦如柴,不够一盘菜,也说什么回报?我家贝子爷也用得着你回报?撒尿照照你的德行!”

    王煜是读过的,知道若是挑明彼此的身份,这场冲突固然可免,但传扬出去,更将成为京中百姓的谈资东瀛用兵,功成而回的百战之将,在闹市街头被四阿哥的人肆意欺凌,回头传扬到皇耳朵里,这些人定然得不了好去,但如此一来,自己几个就算彻底得罪了皇子,对于rì后却是大大的不利,因此只想吃了这个哑巴亏,把事情控制在范围之内。因此一个劲的说着好话,鞠躬作揖不停。

    这个意图鲍超几个摸不得那么透彻,但既知对方是四阿哥的门人,己方终究是奴才,有理也是无理,无无理,只得忍耐着。载府了几个奴才狗仗人势,痛骂了几句,见对方唯唯诺诺,窝窝囊囊,也觉得没趣,正yù转身,迎面正看见载行了过来,“见过贝子爷!”众人一齐跪了下去。

    “起来。”载摆摆手,示意众人起来,立刻‘嗯?,了一声,“小九,你的脸是怎么了?”

    叫小九的奴才用手一指,“爷,您看,就是这几个王八蛋拿碗砸的。”

    载大怒,“那你还不砸回来!废物东西!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小九见主子到场,心中大定,冷笑着吩咐一声,“弟兄们,给我抄家伙,把这几个不开眼的东西活活打死,万事有爷顶着!”

    鲍超心中勃然大怒,一步跨,戟指一众狗才,“格老子的,看谁敢动?”

    “呦!你好大的官威啊!”载毕竟久经政务,既然自己亮出了身份,对方仍旧敢于这样说话,必有所恃,这一次倒不忙着动手了,让小九几个人退后,他慢条斯理的迎了来,“你大个子,是哪个衙门的?”

    王煜使劲拉了拉鲍超的衣角,后者根本不理,但脸的怒气却也消了不少,恭恭敬敬的单膝落地行了个礼,“四川提督,钦派总领阪神对rì作战事,卑职鲍超,参见贝子爷。”

    嘈杂的环境为之一靖,载轻轻的‘啊,了一声,知道今天的事情有点不好处置了。鲍超是父皇的第一爱将,对他的宠重还在胡氏兄弟之,李鸿章和胡小毛因为不同的原因进京之后,他是总领东瀛南路军战事的一方大员,怎么自己府中的奴才把他得罪了?没听说他进京了啊?这是怎么回事?

    脑子中胡乱转着念头,载哼了一声,“原来是鲍军门,失敬,失敬。”

    “不敢!”

    载心中暗怒,鲍超好不晓事!今rì之非,固然曲在己方,但不管怎么说,你鲍超也是我天家的奴才,说几句软话难道就折损你大将之威了吗?因此不说话,只是直愣愣的望着他。

    鲍超没有他这么多的鬼心思,只以为屈不在己,又何必说什么赔情的话?双方一站一跪,竟是就这样僵在了当场;王煜几个则是不敢说话,在没有表露身份之前,还可以胡乱进言,反而之后则不行,规制言明,贝子爷不经问道,旁人是不能贸然说话的。

    载等了片刻,见鲍超毫无所动,眼神到处乱飘,却见周围围满了看热阄的百姓,带着怪异的眼神望着中心的几个人,心中有些焦虑起来,此刻他只盼望着能够解除这份尴尬境地,旁的办法,是一点也想不到了。

    总算天从人愿,人丛外面响起呼喝之声,分开一条道路,几个人快步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个正是荣禄,“四爷,署理九门提督府荣禄拜见贝子爷!”

    “是伸华啊,起来。”

    “贝子爷,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一场误会。”

    “爷,这不是误会……”

    载回身一掌,正打在小九的脸,打得这个家伙哎呦一声痛叫,手捂着腮帮,鲜血淌了出来,“爷……”

    “狗才,都是你做得好事!”载打过小九,不再理他,和荣禄耳语了几句,后者双眸一亮,点了点头,前几步,扶起鲍超,“这位鲍chūn霆军门?卑职荣禄,参见军门。”

第198节 无事生非(2)

    荣禄因为杨乃武一案中有功被升为九门提督,这个职位在清而言太重要了!在官文中所定的职掌是,‘掌九门之管钥,统率八旗步军,京营马步兵,颁其禁令,以肃清辇毂。,实为京中最高治安长管,在汉朝初年的时候是为人所艳羡的‘执金吾,,所以也有人称之为‘大金吾,;用现代的官职解释,即首都卫戍区司令员兼公安局长。有‘一呼而集二万兵,的巨大潜在权利。

    这个职位非皇帝最亲近的重臣不点,从道光末的载铨,到后来的肃顺、富廉、立山再到如今的荣禄,都是先后两代天信重的人担任其职,但在荣禄而言,却是一项很出乎意料的任命。

    他是同文馆学成出身,一经毕业,立刻被发到总署衙门任职,荣禄生得长身玉立,肤sè,相貌相当不恶,而且荣禄和乃师容闳学得一口流利的英语之外,西洋人的生活习俗也摸得烂熟,学成之后,行走于京中各驻华公使衙门,便给的言辞,翩翩君子之风,很快便成为总署衙门中最为人所乐见的一名办事章京。

    过了数年,他的官职一升再升,一直做到美国股帮办大臣,但后来出了一件事,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事情是在咸丰七年,皇帝南巡其期间,英法两国来犯,翁心存、柏等以天子在外,臣民心中不安为由,促驾返京,等回到京城之后,出了一档事——。

    此事是因奕而起,咸丰七年的时候,奕二十七岁,但比较起六哥奕,他剑两不成,偏又生了一颗想为祖宗基业出一份力的雄心,时逢对英法作战在即·便了一道奏折,认为应该在对外用兵之前,先调天津的光武新军进京,把守京城·拱卫dì dū。还可以用来防止在京中的其他西洋国家的公使馆人员从中作乱。

    这个奏折连皇帝也觉得有些意动,但事关大局,又联系到在京的各国使馆,就向奕问计,奕和荣禄以为不可,九城百姓一看有新军入城,必定大起恐慌·到时候激出变故,无事也变成有事,得不偿失。

    另外,奕的奏折中提出,要派遣光武新军的一部镇守在金鱼胡同的使馆区,这更是绝对不能行的败笔,不要说是在中国,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派遣队驻扎在别国大使馆周围的先例,一旦计出于此,必定会惹起京中其他和中华交好的外国的不满·若是引发外交冲突,对于抗击英法入侵,便成大祸。

    奕和荣禄的话诚然是谋国之言,但事后得知此事是奕向皇帝奏请的,荣禄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说话得罪了七爷。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登门请罪,奕这里因为奕的缘故,他也是经常往来的,但一到就知道事情不妙-:极熟的来不须通报的,但门却把他拦住了,说贝勒爷有交代,什么客来,都得先问一问他,见是不见?

    等到门贴投了进去·门很快有了回话,“不见!”而且连门贴都不肯收。这不仅仅是冷淡,简直就是绝交的表示了。荣禄自知不好,又是难过,又是害怕的转身离去。

    果然,奕心中非常恼怒,奕自问是他得罪不起的,便恨了荣禄,不过荣禄任职在总署衙门,和他没有什么搭界处,也很难找到荣禄的错处,只好每每在皇帝面前说荣禄的坏话,偏偏荣禄少年有成,行事又经常是一派西洋作风,在衙门中不提,散班之后,换西装,脑后拖着长辫,出入各国使馆,在京中蔚为一景,也给别人留下了攻讦的口实。这还不算,奕的福晋是兰妃叶赫那拉氏的妹子,进宫去见姐姐,也说及此事,兰妃虽不敢干政,但每每丈夫留宿房中,总要说几句。

    时间长了,皇帝耳中灌满了清流说荣禄的坏话,虽然心中很喜欢这个比年轻几岁的臣子,但公议也不可不顾忌,只好学以致用,将他远远的打发了出去,让他漂洋过海,先到美国,后到英国,各做了一任的驻各国公使衙门的次官,直到咸丰二十六年之后,才又将他调了回来。

    回国之后,却并不让他在总署衙门任职,而是安排在了九门提督,从左翼长做起——这份职务让荣禄苦不堪言!他多年受西洋教育,又是在西方国家中生活过的,眼中所见,都是西洋各国相对更加宽松和zì yóu的环境,眼见九门提督府内陈陈相因的陋习弊政,有心革除,又没有这样的能力;同流合污,却又怎也做不到;几次请旨,想请皇帝免了他的这份差事,皇帝始终不准。

    一直到一年的十月间,英瑞出缺,皇帝点了荣禄做九门提督,荣禄以为可以放手施为,开始在衙门内大开除弊之先,首先做的是两件事,第一是革除种种浮收,这是自从有内务府和九门提督两处衙门以后,沿袭数百年而下的吏员捞钱的最便捷之途,最多的时候,一项承办的差事,浮收就有实数的四五倍之多!

    内务府一年所领的款项,多则千余万,少则百万,除了内帑之外,都是向户部支取,但这一笔款项的去向,户部只有应付之责,并无稽核之权;九门提督倒是有的,但历来承办差事的,伸手唯恐不够长,又岂会有所挑剔?因此巨额的款项除十之一二用于正途之外,其他的,都流进了主官司员的腰包。

    试举一例:到每一年的三大节,大内寝殿照例是要张彩棚,绸料取之内库,这一笔支出是不计算在内的,唯一计算的只有彩棚的结扎费,而每一座彩棚,一般报价都在八千两银子下——而实际,连这些数量的八分之一都用不到!其余之数,从来不曾有人提及,都不知道流向何方了。

    第二件荣禄要做的差事,便是织呢局。

    这本来是陕甘总督张亮基当年在任的时候经手兴建的,购买的是德国机器,合计四十余万两银子,连同开井、淘金、挖河机器在内,织呢机器二十张,每天工作五个时辰,可出呢二十匹一百丈,引擎两个,一个是用来烘毛洗毛刷毛用的——洗毛有特殊的技艺,先用小便这个不知道是何意,原文如此洗一次,再用肥皂洗两次,连续三次洗过,毛sè洁白。另外一台机器则是织呢用。

    运行做了一年之后,工人的技术越发熟练,可出质地极好的毛呢,和哈喇呢样,还可以用来织洋毯,每制成一条长宽都是六尺的洋毯,作价只要一两五钱银子!但这样的好生意,竟然做不下去,因为这便夺了内务府各省织造的差事,最后轮番皇帝,更说动了肃顺,不得不停

    张亮基回京述职,和奕谈及此事,难过的无可奈何!只是形势比人强,肃顺的威风无人可以轻捋,不过荣禄却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再有一件事,则是和前文所提及的董恂有关,他的汉学造诣非常深厚,任职总署,经常和各国仰慕中华文化的使节以文字唱和,在一年的圣诞节前,他在和亨德逊的诗文往来中,有这样两句很犯忌讳的话,第一句是‘心怀双清,;第二句是‘天极神州,。后来为人举发,认为是‘谤讪圣朝,,几乎是又一场文字狱要演了。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皇帝正在为胡小毛私自与敌媾和的事情大伤脑筋,连奕也梭巡不前,心中怜惜董恂的才情,又不大敢为他说话,最后还是荣禄出面,以‘中rì和谈,正需英美从中斡旋,董恂与各国公使衙门下交好,此次所撰诗文,更是为西洋圣诞节庆相贺,若是为文字忌讳,大加挞伐,只恐中外骇听,于rì后不利。,为由,请求宽免。

    皇帝很快采纳,传喻打了董恂二十板子,这件事就放了过去。经此一事,荣禄清直善言之名哄传九城,连肃顺也知道了。

    荣禄在九门提督府衙门大行各处弊政的新法,弄得下属官员怨声载道——这种断人财路的勾当使他为所有人厌恨,但官不如管,他又是在自己的衙门中,因此,即便有立山等人深恨于他,也无可奈何;而在所属衙门中,下属司员对荣禄敬而远之,谁也不肯和他多说一句题外话,生怕因为他而遭了无妄之灾。

    荣禄对这些人事不问也不理,管自忙着自己的差事,他在西洋多年,深知言语无凭,全要靠证据说话的道理,因此任三月以来,暗中搜罗,自问一旦发作开来,朝局将为之丕然大变!

    过年封衙期间,旁的衙门都可以休息,只有九门提督府是不能置公事在一旁而不去理会的,今天正好是荣禄当班,听人说衙门外街口有人争斗,带人赶了过来,不想却是鲍超和载几个。

第199节有意接纳(1)

    第199节有意接纳

    皇帝对几个儿子的管束最称严厉,每月除了内府支取的月规银子,就只能靠所担差事自有的一点俸禄,虽然从当年载滢的外家给他送五万两银子之后,皇帝也明白,月规银子数额太少,不够孩子们花用,因此渐次增益的一点,终究还是杯水车薪;而载沚虽然也是阿哥,但论及圣眷,远不及他的二哥和五弟,甚至连老八载淳也比不过,担着一份兵部的闲差,每天无所事事,戋戋鹤俸,也根本不足以让他冲皇子的派头,好在有载滢和载滪时常周济,还能勉强支应;因此,只能靠他途帮衬一番了。

    这件事就是和东瀛用兵有关。清军部队七月过海,到八月底的时候,冬衣就要从浙江和两江的织造衙门起运,但在起运之先,载沚动了一点歪脑筋,他奏请皇帝,仿效当年黑龙江前线用兵的旧例,由江苏和浙江的两省织造,奉旨办理五十万件丝绵小袄,估价代办,工款银子由两省藩库代垫,公文则由该衙门咨部之后,在东征军费项下扣还,将来运输起来,这两省都有靠海的码头,也很方便。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办法,皇帝以为载沚长进了,还很是夸赞了他几句,随即降旨,着这两省即刻估价报来,得出的结果是每一件丝绵小袄造价在六两四钱四分银子,五十万件就是三百二十二万两整。

    这样的数额是朝廷能够担负得起的,于是皇帝大笔一挥,准了奏请的数额,同时命两省织造衙门尽快选择工匠,快速着手,要赶到九月二十rì之前,把第一批十五万件装载船,先送往山形县的鹤冈府,发交兵士。

    载沚的这段条陈,则是从两方面下手,首先说,丝绵小袄的造价中便有虚头,旨意刚刚颁下,工款尚未到达两省的织造衙门,二八折的回扣已经进了他的腰包;这还不算,五十万件小袄,若是照旨意而行,自然是每一省二十五万件,但这只是往来的公事,具体cāo作起来,就要看谁的手伸得长了!

    两省织造一个叫连甲,一个叫余堃,都是旗人,其中余堃是接的立山的缺,做江苏织造,连甲却是肃顺保荐的,做浙江织造;这二人的来头虽然都很不小,但载沚利令智昏,一个人的帐都不买,在他想来,自己是皇子,肃顺、立山两个再强也是天家的奴才,这二人尚且如此,余堃、连甲之流何足挂齿?

    因此毫不顾忌这二者的能力是否足够,唯财是举,把其中的大头给了余堃,连甲所得,不过十之三四。连甲进京向肃顺哭诉,肃顺大怒,一时间不好发作,只好把他叫来,耳提面命一番,又把他打发了回省到任。

    载沚论才华不及几个兄弟远甚,眼里只盯着白花花的银钱,忘记了最重要的一条:江苏织造衙门的能力远不及浙江,这还不必提浙江有一个胡雪岩在,他的阜康号几乎控制了中国超过七成的生熟丝的供应,得了肃顺的指点,连甲到省,即刻把胡雪岩叫来,将老中堂的话逐一拜托。要他尽量卡住运往江苏的生熟丝的数额,囤积居奇,不愁rì后不能卖一个好价钱。

    等到余堃拿到那么大数额的单子,才发现市面的生熟丝的数额远远不敷使用,工期一下子延长,终于造成极为恶劣的结果——这还是东瀛和大清讯息不通,否则,只怕事情早已经败露了!话虽如此,载沚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他知道,这件事一旦走露出去,自己就要大倒其霉!

    因此提心吊胆的过了几个月,却是一派水净鹅飞,从没有人追到他的头,这才逐渐放下心来,故态复萌,不料正赶门下的豪仆和鲍超街头冲突,惹来了荣禄。

    荣禄心中不耻载沚纵仆行凶的举止,但皇子的面子不能不卖,简单问了几句,点点头,向载沚呲牙一笑,“四爷,您看?”

    载沚话说得漂亮,“仲华,我这几个奴才不懂事,该打就打,该罚就罚,我这做人主子的,没有二话!总之,今儿的事全凭你一言而决!”

    荣禄笑眯眯的落地打千,动作很‘边式’,“有四爷这句话就行,”他转身走向鲍超,和他耳语了几句,又转了回来,“误会,鲍军门说了,一切都是误会!请四爷莫怪,至于说该打该罚,四爷太言重了。”

    载沚点点头,心中还算满意,当下转身yù走,忽然想起军中冬装一事,又转了回来,“仲华,这几个,可是从东瀛军前奉皇阿玛的旨意回京的吗?”

    “正是。为首的一个叫鲍超,字chūn霆,李少荃李大人回京之后,暂理南路军事。”

    “国之勇士啊,可要亲近亲近。”载沚言不对心的说道,“仲华,不如这样,等一会儿你问问他们,可有什么事没有,若是没有,请到我的贝子府,我做东,一来亲近;二来,也让我府中这几个不开眼的狗才,给列位壮士席前赔罪,你看可好?”

    “怎么不好?四爷赏脸,他们还有个敢不接着的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们年前进京,皇还不及传见,朝廷典仪所在,不可违旨而行啊。”

    “啊,是的,这是要紧的。”载沚点头,“那,就等开衙之后,再找个rì子,我亲自宴请。”

    荣禄一愣,心中不耻载沚,旁人不能过府,难道你就不能亲自到管驿拜望吗?可见全无诚意!当即无话,目载沚一行人远去,又向鲍超几个拱手一笑,“军门,列位大人,受惊了。”

    鲍超很少进京,更不必提王煜等人了,也不明白面前这个面的中年男子是何人,更不知道他身担何职,“不敢,不敢。”鲍超问道,“老兄是?”

    “在下荣禄,任职九门提督。”说完看几个人神情冷漠,也不以为忤,“鲍军门,这一次出管驿可是有事?不瞒诸位,这天子脚下,藏龙卧虎,一步踏错,就有不测之祸;诸位要是信得过荣某人的话,尽管吩咐下来。看我能不能帮什么忙不能?”

    鲍超在军中呆的时间长了,和弟兄们说话办事从来是直来直往,最不会绕弯子,听荣禄这样说话,心中欢喜,“我们……想到刑部去探望一位同僚,不过不识得路……”

    “可是胡军门?”

    “正是!”鲍超问道,“您认得老胡?”

    “倒无缘识荆,不过胡军门带兵转战福山城外,荡平rì寇之举,荣某身在京畿,也早有耳闻了。”

    鲍超更加欢喜,觉得京中人也不是都如载沚那般的混账,眼前这个荣禄,看起来就是很不错的嘛!“既然如此,就有劳荣老兄了。”

    荣禄却不就此举步,而是做出一副为难的神sè,“话是这样说,不过如今京中正在封衙,刑部那边值班的司员早早的都回家了。等明天,明天一早,我再带诸位去,可好?”

    鲍超无奈,只得点头,“那好!就订明天。”他问,“我们怎么碰面?”

    “各位从外省进京,道路难免不熟,这样,我明天一早到管驿去结请诸位,如何?”

    “那怎么敢当?”

    “当得的,当得的。旁的不说,只是列位为国杀敌的壮举,就让荣某心向往之,总想着和军中好汉亲近一番,却不得机会,今儿天假其便,各位也不必推辞了。”

    对方热情,鲍超也是不好虚言的xìng子,向荣禄拱拱手,道一声多谢,“老兄是个畅快人,俺也不必和你客气,左右这一次承了你老兄的情谊,rì后定有回报!”说完和荣禄订下时辰,带领鲁、蔡、王几个寻路自回管驿去了。

    不等到第二天早,过了申时,荣禄突然来到贤良馆管驿,同来的还有一个意外来客,就是在鹤冈府负伤,回国救治的成祥!

    彼此都是军中同僚,虽不属于一路,但都有一番袍泽情谊,又是在京中相见,另有一番热闹不提,“让咱看看?”鲍超笑眯眯的绕着成祥转了两圈,“嗯,生龙活虎,又是一条好汉!”

    成祥一笑,“牛都打得死三只。chūn霆要是不服的话,我们rì后战场比划比划?”

    “你说,怎么个比划法?”

    不及成祥说话,管驿外有脚步响起,是几个饭庄的伙计,抬着几个巨大的食盒走了进来,“哪位是荣大爷?”

    “我就是。”荣禄迎出一步,招呼他们把食盒抬进堂屋,逐一放下打开,是一桌燕翅席。四个凉菜,十个热菜,片盘二品,面点四品,还有一个火锅。但美中不足的是,没有酒。

    “怎么,仲华,”成祥和荣禄是熟不拘礼的样子,和他开着玩笑“有菜无酒,只恐chūn霆军门等一会儿要挑你的理啊!”

    荣禄招呼饭庄的伙计都把酒菜摆,回头一笑,“用不到你来多说,列位请等一等,酒马就到。”他说,“这一次的酒还是蒙六爷赏赐的呢!鲍军门大约知道的,贵州的茅台!”

    鲍超咕咚一声,咽了口馋涎,他任职四川,茅台酒却也是稀罕之物,这种出产多是要进贡到京,他能够落到手里的虽然也有一点,但军中严禁饮酒,只好藏在自己府中,偏偏又架不住军中同僚多是善饮、好饮之辈,经常把他府中的珍藏翻个底儿朝,随后聚而分之,弄得他叫苦不迭。

    这一次听荣禄说有茅台酒,心中大喜,“在哪里?在哪里?”

    荣禄看他老饕的样子,分外好笑,“军门不必着急,等一会儿就来了。”

    “叫什么军门?叫我chūn霆即可。没的生分了。”dT

第200节有意接纳(2)

    第200节有意接纳(2)

    鲍超住在管驿中,每天的伙食因为封衙的缘故,只得靠手下的亲兵自理,这些人握惯的长短家伙的粗手,翻动起炒锅来怎么看怎么别扭,炒出来的菜也咸苦得无法下咽,几次想命人到街面上去买,或者直接到饭庄去吃,又碍于初来京中,人地两生,便打消了这个主意。可怜几个战场上指挥数万将士浴血奋战的将士,每天忍在管驿中,吃一些残羹冷饭,说起来有些夸张,但也是实情。

    “这一次承仲华的贵意,我们哥儿几个也算美美的打了一场牙祭。”鲍超喝得有了三分醉意,斜斜睨着坐在主位上的荣禄,“这番隆情,我老鲍rì后定当回报!小鲁?等回头我们回了rì本,从拘守营中挑选几个人,给仲华送进京中来,也好让他老兄开开洋荤。”

    荣禄和成祥相顾骇然,“chūn霆,什么……洋荤?”

    “嘿!你老兄还不知道吧?对了,成祥一定知道,让他给你说说。咱是粗人,学不来那些掉文的说话,让他说,让他说说!”

    成祥也不知道,他在鹤冈府的第一战就伤重回国的,但只要是男人,听到这样的说法,便能明白;荣禄也是一样,他们只是没有想到,如今这种事已经如此的名正言顺了?就不怕朝廷追究?“chūn霆,这……怕是不行吧?”

    “有了啥子不行呦。”鲍超大声说道,“喏,就说王煜,是军中第一秀才,不也是照样享受过了?”他的大手拍一拍荣禄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不用担心,事后找个由头,我再把人带回去就是了——可惜你老兄不能过去,否则的话,到了那边,让你自己挑拣,保你满意。”

    荣禄为之苦笑,心中虽然觉得鲍超的话很荒唐,但又有几分羡慕:从他们的神情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一次出兵rì本,兵士不提,这些身为将佐的,可是没少沾染这些风流孽债!他暗中摇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开,“chūn霆,这一次用兵东瀛,进展可还顺利?”

    “总算还好。”鲍超快人快语的说道,“弟兄们都是好样的,没有一个草鸡玩意儿,荣老兄没有带过兵,小成是知道的,战场上最怕的就有人起了贪生怕死的念头,一个人往后一退,就带着一队人心里发慌,一队人就带着一营人,若是 那样的话,就全乱套了!”

    “老鲍说的是,”成祥说,“记得鹤冈府一战的时候,我就亲手毙了六个临阵退缩的王八蛋,才止住颓势,否则的话,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了。”

    荣禄点点头,“那,军需之用可还能支应得上?士情可还激昂?”

    鲍超听不懂,“说什么?”

    王煜接过了话题,“士气倒还能够坚持,只有一节,到我们乘船离开的时候,很多冬衣还没有到。弟兄们只好拿rì本人的棉衣棉被取暖,也不知道兵部这些人是怎么搞的,若是没有rì本人的衣物,难道让我们在冰天雪地中露宿吗?”

    荣禄暗道一声果然!载沚的事情他只是有一点耳闻,毕竟兵部的事情不是他能够过问的,如今从王煜嘴里得到了证实,“没有给皇上上奏折?”

    “怎么没有?”鲍超这会儿听明白了,“不要说是我,就是大帅也曾经派人回来问过,不过听说,很多冬衣都发往北路军中的,我们这边,还得等一等。等就等呗,反正弟兄们也冷不着,也饿不着的。”

    鲍超、蔡庚扬和鲁秉礼都是不通文墨的粗人,王煜虽然识字,但初来乍到,不识内情,而成祥就不同了,从荣禄和几个人的一问一答中,听出其中的弊端,他心中有些奇怪:荣仲华问这么多做什么?此事和他有什么相干?

    用过晚饭,已经过了亥时,残席也不必收拾,一切等明天再说,荣禄和成祥陪着鲍超几个人说了会儿话,订下明天再见的时辰,起身告辞。出了管驿,请主人留步,荣禄上轿,吩咐一声,“到羊肉胡同。”

    羊肉胡同是载滢的府邸,他来的时候,载滢正在宴请朋友,刚刚散席,正在书房小座,品名谈心,这一次他所请的正是李鸿章。

    李鸿章为胡小毛私自与敌媾和一事,惹了一身的麻烦,好在皇帝并无意深究此事,不合他在御前答奏的时候,说了很不应该的话,害得载滢无辜受累,此事虽然已经解开,但在李鸿章心中,总觉得亏欠良多,因此赶上过年的时候,亲自过府拜年,载滢自然留饭,同时命下人把载淳、载泜请过府来做陪客。

    正在书房说话,门下人来报,“九门提督荣大人来了。”

    李鸿章一愣,就势起身,“仲华夤夜造访,必是有事,我还是先和二爷告辞吧,改rì再来。”

    “少荃当年和仲华也有同僚之谊,多年不见,正好畅叙别情,不必走,不必走了!”

    李鸿章也不勉强,点头答应;另外一面,载淳代乃兄出面,把荣禄迎到书房,“哦?老师也在?见过各位爷,见过老师。”

    李鸿章和荣禄的关系有点复杂,首先说,荣禄的父亲和大学士灵桂有旧,双方订下了亲事,不过荣禄后来入同文馆,学习西洋之学,这在灵桂看来,简直是数典忘祖的丧德之举,因此不顾清议,断然撕毁了两家的婚约,亲家变成了冤家,而灵桂又是李鸿章的座师,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他们有同门之谊。

    另外一层,李鸿章入值刚刚成立不久的总署衙门,咸丰二年的时候,大清和西洋各国的往来远不及如今的频密,公事也并不繁重,皇帝大笔一挥,让他、宝鋆等在公务闲暇的时候,一概到同文馆去教书,这便多出了一番师弟情谊;最后则是在荣禄毕业,任职总署,两个人又有一层同僚的关系。在荣禄来说,一直以师道之尊视之,至于当年和灵桂府的一场纠葛,早就烟消云淡了。

    李鸿章向他拱手一笑,“仲华何来?”

    “今天衙门中出了一点事……”荣禄何等jīng明,一看李鸿章在场,便知道有些话不好吐实了,不是信不过李鸿章,而是担心他处境尴尬,因此只说一些言不及义的风月之事,“本来年前和二爷定好,要在今天过府给二爷拜年的。不合公务繁忙,一直到现在才脱身出来,这不,看看还未过子时,仍算是初三,就过来给二爷拜年来了。”

    “看你喝得一团醺醺然,想来是另有应酬,不行!把我扔在一边,独自偷欢,得罚你!”载淳大呼小叫的说道。

    “八爷,您饶了奴才吧,奴才这点酒量,二爷和九爷最知道,可真的是喝不了了。”

    载滢笑笑,命人换下残茶,重又沏来一壶热茶,几个人围桌而坐,清谈闲聊,“你刚才说,衙门中出了麻烦?什么麻烦也值得你这九门提督亲自动问?”

    “二爷,您别看奴才挂着九门提督,就是个跑腿的!哪一家有事,也得奴才出面,这是běi jīng城,您知道哪一个要饭的,祖上是红带子?”荣禄大倒苦水,“认真盘算过来,除了奴才是奴才自己得罪得起的,哪一个都不能碰!”

    听他说话如绕口令一样,众人便笑,李鸿章在一边说道,“我还记得,是在道光三十年的时候,当今皇上白龙鱼服,到了必有chūn,谁知道给肃中堂和崇白水一眼看见,……”

    这段事是很多人都知道,这会儿听李鸿章娓娓道来,别有一番风情,“还记得后来,皇上召见亭公,对他说,做此官,行此礼,九门提督,没有一颗强项令的头颅,干脆不必坐,与其在此耽误时间,不如脱帽让贤!这番话,仲华可用之自勉。”

    “少荃说的是,仲华正该如此。”载滢在一边也随声附和道。

    “老师和贝子爷说的是,荣禄都记下了。”

    “接着说,仲华,你接着说,今天衙门中出了什么趣事?”

    “说来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一家人。”荣禄把载沚和鲍超几个人冲突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我看,此事也难得怪到四爷府的下人头上,您想想,这些人在京中都是横着走走惯了的,鲍军门几个满嘴口音,听都听不懂,他们如何肯将这些人放在心上?”

    李鸿章在一边哂笑,荣禄的话多有保留,他常年做外官,但京中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四阿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京中早有流传,都知道这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整天只想着两件事,第一就是弄钱,第二就是沾sè;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的玩意儿,有主如此,府中的奴才是个什么样,也就可以想见了。

    “这样说来,你今天晚上喝酒,就是和四阿哥他们了?”

    “不是的,是我宴请鲍军门几个人。哦,席间还谈及老师了呢!”

    “是吗?”

    “是的。”荣禄笑眯眯的,看上去英俊极了,转向李鸿章说道,“chūn霆军门和我说,老师的‘中堂脾气’是出了名的,以发脾气作为一种亲昵的表示。军中很有人知道他的脾气,说老师喜欢用一句合肥土话骂人:‘好好搞你娘的!’若有人得此一骂,升官发财就大大有望了!”

    一语既出,众人哄堂大笑起来。“少荃,仲华所说的可是真的吗?”

    李鸿章苦笑点头,“军中将士,多是不识字的百姓,和他们掉文,无异对牛弹琴,也只好以粗略对粗略了。”

    载滢再次大笑起来。

    看着载滢开心不已的样子,荣禄没来由的一阵嫉妒,忽然心直口快的说了一句,“二爷,我有几句话想和二爷说。”

    “说,说!都是自家人,来无妨。”

    荣禄却不开口,只是拿眼睛望向李鸿章几个,众人哪有个不晓事的?不等载滢说话固请,各自起身,到了外面。

    载滢的脸sè变得有些yīn沉,在灯光下望着荣禄,“仲华,你这是干什么?少荃……”

    “此事正是和荃帅有关。”

    “哦?”

    “今天和鲍chūn霆几个用餐的时候,我听到一件事。”

    等他说完,载滢大大的楞了一会儿,前线军士冬装配备不齐,他也是隐约听见一点风声,听荣禄所言,竟是老四从中侵鱼,造成这种极恶的影响了?这样的大事李鸿章为什么不和自己说?是不忍心看老四倒霉,还是首鼠两端,暗藏祸心?

    他用左手的手指挠着右手食指的指肚,沉吟移时,这绝对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大关节;一旦成功,便可以断去老五的一方重要助力!但转而一想,又觉得所谋大左!老四是个什么货sè,朝野尽知,除掉他又有什么作用了?这还不必提此事一旦举发,很可能引火烧身。

    犹记得自己是九月下旬奉旨到福山城劳军去的,当时的天气虽然还不算很寒冷,但士兵们穿着的都是薄薄的夏装,记得当时还心中存疑,想和李鸿章问一个清楚明白的,但因为成天给鲍超等人纠缠,要自己讲述杨乃武一案的经过,就把这件事放过了。这一次要是皇阿玛问起,自己如何作答?

    一念及此,载滢立刻明白,此番事发,老四休想落得一个好,自己怕也难逃失察之责,到时候以老五一党的下驷换了自己这个最得圣眷的阿哥,怎么都是划不来的;这还不必提事情一旦发作,余堃和连甲都要被处以极刑,届时,自己就彻底得罪了立山和肃顺,而这两个人,偏偏是自己一直以来想拉拢而不可得的,怎么可以得罪?

    “仲华啊,这件事……”载滢沉吟半晌,忽然转变了话题,“是了,你刚才说,明天要带鲍chūn霆几个去刑部探望胡小毛?”

    “是。”

    “这样吧,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我还欠鲍军门和胡军门一段公案没有理清呢!”

    “哦?不知道是什么公案?”

    载滢哑然失笑,“还不就是前些rì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杨乃武的案子?”他把当初去劳军,给鲍超几个纠缠不放,但以不知下文为由,将此事拖延至今的事说了一遍,荣禄扑哧一笑,“那,二爷早点休息,奴才和爷请辞,等明天早晨,二爷养足了jīng神,再开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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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节 有意接纳(3)

    第201节有意接纳(3)

    数月之后,在京中重见,鲍超几个自然欢喜莫名,行礼之后,也不顾尊卑,上前拉住载滢的手,“贝子爷,您答应我的事情呢?”

    “这不是来了吗?”载滢也实在是喜欢鲍超的直爽的xìng情,他笑着说道,“不过在这里不能说。「域名请大家熟知」等一会儿到了刑部,见了胡军mén,和你们一起说,也省得我多费chún舌,可好?”

    “好!”鲍超大声说道,“就听贝子爷的。”

    载滢点点头,“那,等一会儿chūn霆和我同坐一车,成祥,你们两个陪三位将军另乘一车吧。我也正好和鲍军mén说说话。”

    一言既定,众人各自登车,初四的早晨,京中依旧繁华无比,车行不畅,让这并不很近的路程变得更加耗费时间,但载滢却觉得刚刚好,有些话正要避开旁人,单独和鲍超jiāo谈。问了几句军前战事,还不及他发问,鲍超先说话了,“贝子爷,卑职听说,您……”

    “怎么?”

    “贝子爷,卑职是粗人,不会说话,说错了您别放在心上。”鲍超说,“听人说,皇上免了您的差事?这是为什么?若是有用得着鲍超的地方,您只管说话,在我鲍某人看来,您虽是贝子,但论及豪情,比卑职军中的那些弟兄也不在以下,万岁爷……怎么就不念您的辛苦呢?”

    载滢心中略有感动,对鲍超的这番仗义执言更觉得欢喜,“chūn霆是没见我那几个兄弟,论人才,论品行,比我强过万倍!只怕见了他们,就觉得载滢不堪一提啦。”

    “不会,不会。不要说比您强,就是和您一样,那就是万岁爷他老人家的福气了!”

    这句话是非常犯忌讳的,但载滢知道他的脾气,也不以为怪,含笑摇头,岔开了话题,“我昨天听荣禄说,南路军将士的冬装始终不曾备齐,可是的?”

    “也不能说始终不曾备齐,不过有先有后。卑职这一次立刻rì本的时候,还有四万余弟兄们没有穿上冬装。其余十来万人,都已经拿到了。”

    也就是三一之数了,载滢心中如是想着,他的眼睛一转,又再问道,“那,弟兄们一定多有怨言吧?”

    “还好,还好。虽然没有冬装,但弟兄们也不曾冻着。都是从rì本百姓家中找衣服穿上的。冻不着,冻不着!”

    “chūn霆这一次进京,只恐要到京中开衙之后,皇阿玛才能拨冗传见了……”看他神情狐疑,载滢知道他听不懂,解释了几句,又再说道,“到时候只怕皇阿玛要问及此事,不知道鲍军mén要怎么说呢?”

    “还能怎么说?万岁爷问及,只得实话实说呗!”

    载滢暗道一声还好!若不是今天之会,只怕一场偌大的风bō,就在眼前!“chūn霆,这恐怕不好。”

    “怎么呢?和皇上实话实说还不好吗?”鲍超虽然粗豪,但不是傻瓜,立刻追问,“若是撒谎的话,岂不成了欺君了吗?”

    “啊!欺君自然不行!”载滢赶忙说道,“不过,冬装一事,事关重大,你可知道,为前线将士准备冬装的是何人?是浙江织造连甲,你知道连甲是谁?他是肃雨亭的mén人。此事一旦发作,不但连甲要倒霉,肃顺也要受其所累,你想想,你一句话的出入,便害了当年一力支持光武新军整训受编的肃大人,你于心何忍?”

    鲍超脑子中转不过这个弯弯来,他不明白怎么连甲倒霉会害了肃顺?而且当年天津练兵,承办大臣是曾国藩,后来多了一个赛尚阿,一个奕山,几时关到肃顺的事了?但载滢和自己jiāo好,断不会骗自己,因此,如同被他催眠了一样,顺应着说道,“是,这是不能做的。”

    “这就对了。”载滢这样说道,“而此事就此被遮掩过去,连甲、肃顺等人都念你的好处,rì后要兵有兵,要粮有粮;不要说这些,就是胡军mén的事情,以肃雨亭之力,从旁协助,还怕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这句话倒确实打动了鲍超,他和胡小máo袍泽情深,本来打定了主意,这一次进京要在皇帝面前尽一己之力的为他求情的,碍于时间不巧,进京数rì,根本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有心找人帮忙,又没有mén路,这会儿听载滢一说,没来由的高兴起来,“真的?他真的肯帮忙?”

    “当然,不过此事不急,只要开衙之前,我到肃顺府上和他说一声,他心中感念你,自然会帮忙。”

    “那可太好了!”鲍超郑重的拱拱手,“如此,我就代胡小máo多谢贝子爷了!”

    说话间后挡车停稳,载滢探头看看,已经到了刑部mén前,荣禄早早到此,预备差事;胡小máo因为是钦命人犯,进京时虽然还是zì yóu的,但在青衣小帽的到刑部报到,立刻收监,提牢司主事姓夏,是当年的主事夏成海之子,名叫夏霖,夏天的甘霖,自然是个很好的名字。

    荣禄和刑部上下并不相熟,但和夏霖的关系很不错,生恐这一天不是他当值,早早的起来,专程到夏府,说明来意,夏霖听说是二阿哥要带人探望,很觉奇怪,又不敢驳了他的面子,只得和荣禄一起到了刑部,填好公事,等候载滢一行人的到来。

    刑部大狱,这里可以算是大清治下唯一一处和紫禁城等量齐观的所在,倒并不是有如何的辉煌,而是因为这两处都是律法所不及之地!黑暗真是怎么说也说不完,以唐宗宋祖那样的明君也休想改变分毫!当然,这其中也有出入,如胡小máo这样的,居住的是火房——所谓火房,是为了有罪但尚未定谳的官员之用,等于是在诏狱中另寻的一个下处,犯官自己可以携带下人,在这里生火做饭,故而得名。其实不但是下人,若是将差役、主事打点好了,连同姬妾也是可以送进来shì寝的——不过是欺上不瞒下而已。

    胡小máo多年从军,一朝安顿下来,大觉不自然,但罪身不得zì yóu,也由不得他了。今天得到消息,知道有客要来,不想却是鲍超几个!“chūn霆,啊,贝子爷?”其他的几个人他不认识,只是用眼睛打量着,却叫不上名字来。

    鲍超嘿嘿笑着,给他逐一引荐,“老胡,我看你这rì子过得很舒服嘛!倒比我还要好了!”

    “那你和我换换?”

    “才不要呢!”鲍超言笑无忌的说,“当初在神户就把人憋得够呛,要是在这里住上几天,不等皇上下旨,我就得自杀!”

    众人一片大笑。鲁秉礼好奇的在火房转了一圈,又走了回来,“军mén,这里倒也不是很坏嘛……呃!卑职是说,……”

    “算了吧,你这惫懒小子,怎么说也说不对。”

    “老胡,你大哥来过没有?”

    “来过。”胡小máo慨然点头,“二十四的时候,家兄和焕帅、竹帅一起来过。”他的眼睛在众人脸上扫过,“怎么,你们没有见到他们?”

    “没有。”载滢这样答说,“chūn霆军mén到京时间不久,又没有焕文、竹修他们作陪,连管驿的大mén都很少出,大约是不知道吧?”

    胡小máo并未多想,只是点点头,也不再继续问下去了。

    众人坐了片刻,起身告辞,胡小máo向外送了几步,眼神中满是依依不舍,“小máo,你放心,我鲍超就是拼了老命不要,也一定在皇上面前保你无事!”他想了想,觉得这番话说得有些不对头,又说道,“你在这里再委屈几天,皇上圣明,你一定没事的。”

    “那……就多谢你老兄了。”

    出了刑部,王煜叹了口气,“都说不到危急不见本sè,胡军mén……”

    “话不是这样说的,论及勇猛,想来胡军mén绝不在列位之下,只是这刑部待堪,不知明rì的滋味,足以让英雄气短。”载滢温语解释了几句,“chūn霆,接下来到哪里去?”

    “糟糕!只顾着和老胡说话,倒忘记了请贝子爷给我们讲故事了。留待来rì吧!”

    载滢为之失笑,他没有想到鲍超还在念念不忘杨乃武一案的进展,“这样吧,chūn霆要真是喜欢听的话,不妨到天桥、大栅栏走一走,哪里有人专mén以此为原本说书,讲得又清楚又详细,比我这道听途说之言更加有趣,chūn霆一定喜欢的。”

    鲍超有点失望,他爱听载滢讲故事固然是真,但更多的却是想在这一年一度的佳节中能够有人相陪,聊以开解客居的寂寥,想不到载滢竟然婉拒了?

    载滢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鲍超进京之后,尚未陛见皇帝,就和皇子们多有勾连,究竟有所不妥,这还不用提皇帝对于儿子们与军中将佐往来亲近从来是抱不以为然的态度,从载滢以下,到载滪、载沚之流任职兵部都是旋沾即走,绝对做不长久,唯一的一个皇长子载澧,如今也jiāo卸了神机营的差事,专司乾清mén的差事。凡此种种,都大可见皇帝的态度了。

    另外,载滢觉得,也到了见一见肃顺的时候了。

第202节 当年轶闻(1)

    第202节当年轶闻(1)

    当年的时候,龙汝霖和黄锡曾经为载湀做说客,拉拢居停大人,但肃顺何等狡猾,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将这件事长久的拖延了下来。由网友上传==载滪、载湀很有些失望,可绝对不敢过于得罪这朝中大员,只好由着他的xìng子来了。

    肃顺在咸丰朝第一宠臣,如今年过六旬,皇帝却还是倚畀甚深,三节两寿的颁赏从来都是第一份的,在载滢和载滪来说,能够得到肃顺的入盟,于己方的得势有着莫大的帮助;但肃顺始终态度暧昧,从不肯说一句jiāo心之言,久而久之,载滪也只好放弃了。

    话是这样说,彼此同朝为官,面子上的维持也是不能或缺的,载滢以拜年为由过府的时候,载滪、载沚两个正在陪着肃顺说话,除了这几个人之外,李慈铭、高心燮也从各自任上进京,还有王湘绮、黄锡、龙汝霖几个,作为陪客,在一边说话。

    听mén下人回禀,肃顺站了起来,“请,快请进来。”

    载滢一路进到堂上,微微一愣,“给老师拜年来迟,还请亭公见谅。”

    “来,坐下说话,坐下说话。”肃顺无比热情的招呼,“高九?到同惠楼,让他们准备酒菜,等一会儿送过府来。”

    载滢笑着在肃顺一边坐下,这才顾得上和弟弟们说话,“三弟、四弟,你们也在啊?”

    “是!见过二哥。”载滪载沚各自行礼。

    “不必行礼,”载滢说道,“今儿个我也是客人,你我兄弟,还是随意一点的好。对了,老五没来?”

    “老五有事出城去了。”

    “这大冷的天?又是过节的rì子,什么事还要出城去?”

    载滪一笑,“也没有旁的事情,二哥想来也知道,咱们中国人过年,老外可是不过年的,上一次请英美两国公使从中调停中rì战事,好容易告一段落,老五请了皇阿玛的旨意,要酬庸一番亨德逊几个人的苦劳,便选在今天,带他们到园子中转上一圈。”

    载滢点点头,微微叹息,“说来,都是我这做哥哥的不争气,不能为皇阿玛分忧,不能为弟弟分劳,让小五新婚燕尔,又是在新chūn佳节中为国事奔忙,实在是惭愧啊。”

    “是了,二哥,小五成亲,您正在rì本前线,赶不上喝老五的喜酒,固然是遗憾,但听人说,二哥这一次到东瀛去,另外有一番宾主相欢?”

    话中有浓烈的讥讽的味道,载滢自然听得出来,心中暗暗恼怒,自己去一次rì本,纳了个叫美惠的rì本nv子做房中sī宠,此事在京中不是什么秘密,载滢自问也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皇阿玛都没有说什么,也轮到你们兄弟两个指摘自己?“是啊,”他微笑着调侃,“怎么,老三老四可是羡慕?不如rì后再有这等差事,二哥向阿玛保举,让你们两个也走一趟?”

    载沚是直脾气,xiōng中藏不住半句话,直愣愣的顶了回去,“那,也得等二哥到了阿玛近前再说吧。”

    肃顺眼见气氛不对,忙在一边说道,“几位阿哥到府,寒宅蓬荜生辉,正好,爱伯和碧湄也在,不如说几件京外趣事,也好做耳食之娱?”

    李慈铭笑了一下,“那,学生先来讲一个吧。此事和杨昌浚一案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要早上几年。”

    肃顺顿时来了jīng神,他读书不多,最仰慕的就是读书人,而且待之甚厚,同时心中有一个极大的爱好,就是喜欢听这些读书人的闲文轶事。连连催他快讲,李慈铭便说了起来。

    李慈铭散馆分发广西,后改调直隶,如今做到了直隶天津府的位置,这一次要说的故事,是乾嘉两朝著名的大才子刘凤诰的故事。刘凤诰祖籍是在江西萍乡,博学多才,写得一手好字,人又生得非常英俊,真正是金马yù堂中的风流人物,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想要他做自己的nv婿,可惜刘凤诰脾气极坏,他自视极高,行事不中绳墨,兼以酒品很坏,一到了七八分酒意,就什么礼节法度都置于脑后了。

    刘凤诰是乾隆五十四年己酉科的探huā,八个读卷大臣中,有一位同是江西籍的礼部尚书彭元瑞——彭的文字是连自觉眼力极高,对臣下诗文少有许可的乾隆皇帝也很佩服的——而刘凤诰的卷子富丽华瞻,大méng彭元瑞赏识,也就因为如此,乾隆五十六年翰詹大考,刘凤诰名列二等,照定制只能升一级,但因为有彭元瑞的力保,竟超擢为shì读学士,第二年就放了广西学政,刘凤诰的风头一时无两。

    等到太上皇驾崩,刘凤诰丁忧复起,其时要修《高宗实录》,由彭元瑞主持,奏请委派刘凤诰为纂修管,他的官职也由shì读学士升为国子监祭酒,再升为大九卿的太常寺正卿,在实录管的差使也有纂修管变为总纂,历时不过两年。

    不久之后,刘某人放了山东乡试正考官,又做了一任山东学政,嘉庆九年十一月回京,底缺已升至兵部左shì郎,仍旧回实录馆当差,但名义上更进一层为副总裁,职司是‘专勘稿本’;这个职位非常重要,当纂修官根据《起居注册》分年月rì编纂成实录之后,须经刘凤诰审核无讹,方成定本,是个总其成的紧要职务。

    到嘉庆十二年,实录告成,在事出力人员,照例叙奖,刘凤诰始终在事,出力尤多,特为赏假太子太保,这是所谓的‘宫衔’,向例二品官除了封疆大吏的巡抚之外,京内的shì郎、阁学都不得赏给,刘凤诰是个可视为殊荣的特例。紧接着放了江南乡试的正考官,尚未出闱,就奉到恩旨,让他提督浙江学政。

    这时候的浙江巡抚叫阮元,和刘凤诰是同年,祖籍是扬州府仪征县的一个武将之家,此人也是以文字受乾隆特达之知。乾隆五十六年的翰詹大考,试题是两文一诗,两篇文章的题目是《拟张衡天象赋》和《拟刘向请封陈汤、甘延寿疏》;诗题则非常古怪,是‘眼镜’,得‘他’字。

    阮元的赋和疏都写得极好,阅卷大臣无不赞赏,但其中用了一个僻字,很多人都不认识,疑为笔误,因而置于三等,后来有人查书,方知不是,于是列位一等第二名。

    翰詹大考分四等,一等只有三名,照例都是要超擢提拔的,如果是三等,虽不分名词,但排名有先后,排在后面的,可能就要降级,所以出入之间关系很大。等到进呈之后,乾隆把阮元又调了一位,升为一等一名,“第二名比第一名好。疏更好。”其实这是乾隆在撒谎,他所jī赏者,在于阮元所做的那首五言八韵的试帖诗。

    试帖诗也叫试律,扣题要扣得紧,须运用典故,从前后正反各方面去形容,腹笥不宽,无法铺陈,必落于下乘;而这一次的诗题也很让人头疼:眼镜是

    舶来品,根本没有什么典故,加以‘他’字是个极险的韵脚,要押得工稳,颇为不易,但阮元实在有才,举重若轻,游刃有余,他的一联是,“四目何须此,重瞳不用他!”

    这是颂圣,因为乾隆体质相当好,晚年虽不免重听,但视力未减,可以不用眼镜,而且尧四目,舜重瞳,恭维皇帝有如尧舜之意,虽晦而实显。因此乾隆很高兴,在召见时,阮元狂生xìng情发作,以他的名字和殷朝的贤相伊尹相比,为皇帝斥为狂妄,不料阮元口才了得,从容答奏,自以为胜于伊尹,是因为“伊尹所事的是无道的太甲,而臣所事者为尧舜之君。”

    这种明目张胆的拍马屁虽为人所不齿,但乾隆偏偏喜欢,将他从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超擢为正四品的詹事府少詹,而且,乾隆对提拔阮元一事非常得意,经常对左右说,“想不到朕过了八十岁,又得一士。”

    到嘉庆十三年戊辰,皇帝五十岁万寿恩科,阮元本该入闱监临,因为在宁bō一带要主持征缴海盗,奏请派员代办,通常情况下是请藩司代劳,但也可以由学政担任,阮元就是奏请以学政刘凤诰代办监临。

    到了下一年的八月,有一个叫陆言的御史上折子参劾刘凤诰,说他在去年恩科任监临时,‘xìng情乖张,终rì酣饮,每逢考试,不冠不带,来往号舍,横肆捶挞,遍往各号与熟识才子讲解试题,酌改文字,馈送酒食,以致众士子纷纷不服,将生员徐姓等刊刻木榜,编揭通衢,并造为联句书文。’

    在陆言之前,皇帝也曾收到密报,心知其中有弊,但一直未发,而此时也有忌讳,先采取了一个保全阮元的措施——因为学政失职,虽然不能追究阮元保举非人之罪,但监临在闱中有不法行为,且经士子讦告,阮元如果不闻不问,就是溺职,尤其是监临不派藩司而派学政,他更应该着意稽查,如果能够据实参劾刘凤诰,犹可免议,否则的话,难逃包庇同年,以sī害公的罪名了。

    于是皇帝亲自写了一道朱喻给阮元,要他尽快查清此事,据实上奏。不料阮元的复奏为刘凤诰辩驳得干干净净,说他‘实无使酒情事,唯代办文闱监临,场规从严,士子怀恨,致滋物议’。

    其实,刘凤诰在浙江的口碑不佳,皇帝也曾经问过很多清廉方正的浙江京官,大致都如陆言参折中所说,所以一见阮元的复奏,决定派员彻查。派的三个人分别是军机大臣托津、刑部shì郎周兆基和光禄寺少卿卢荫溥。其中周兆基正是上一年浙江乡试的正主考。

    虽然是查案,但身为大臣者,办理差事固然应该,更应该做的,却是要上体天心!卢荫溥和两位同僚说,“今年是皇上的五十万寿,庆典正在筹备,兴起大狱,殊非所宜;而且,皇上也断然不愿见到刘金mén(这是说刘凤诰,他字金mén)罪至大辟,因为不独五旬万寿见刑戮犯忌,而且刘金mén是恭修高宗实录手定稿本的人,这样的人忽然因为科场舞弊案而被诛,难免成为话柄,譬如有人只要说一句,‘修乾隆实录的,原来是这样一个人?’你们想想,皇上心里能好过吗?”

    卢荫溥的这种面面俱到的做法立刻得到周兆基和托津的赞同,三个人商量以毕,决定由卢荫溥出面,去和阮元谈,因为他的功名虽不及阮元和刘凤诰,但科名却是早于这两个人的,这样一来,就可以使他的态度能有更多的迂回,可卑可亢,可软可硬,等到他实告三人的决定,并剖析利害之后,阮元叹了口气,终于说实话了。

    原来刘凤诰确实收了一个本省生员的贿赂,这个人叫徐步傲,家中本来很有钱,大撒银钞,连监临带各房考都得了他的银子,由于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徐某人不免得意忘形,口舌不谨,以致流言四起,甚至在省内有传言,说他能中解元。

    “也不是我敢于包庇同年,先前是不知道,总以为刘金mén名士气太重,行事不按规矩,加以浙江的士子实在不好惹,爱用文字刻薄学政、考官,天下闻名,所以外面的很多传言,虽有所闻,不以为意,后来才知道不然,可是案情特重,如果参奏,必兴大狱,倘若以重为轻,反自蹈掩饰殉庇之罪,进退两难,以致因循下来。”阮元最后这样说道。

    李慈铭说到这里,时已过午,众人边吃边听,不绝时间过得飞快,但看他说到此处,语句停顿,都觉得奇怪,“后来呢?这个案子怎么样了?”

    李慈铭苦笑了一下,“刘凤诰经此一案,一蹶不振,不料十数年之后,竟枉坐小人,为他人所利用,又掀起一桩特大的案子来。这一次倒霉的就不止是一个小小的刘凤诰了。”

    “哦?”肃顺更加来了jīng神,不但是他,载滢也觉得好奇,“是怎么样的大案子?”

    李慈铭有心不说,倒不是为刘凤诰遮掩什么,而是有所忌讳,不过二人苦苦追问,不说也不行了。

第203节 当年轶闻(2)

    第203节当年轶闻(2)

    原来,周兆基三个人为救刘凤诰的xìng命,也是为了全阮元的脸面,在复奏的文稿中故意隐去了受贿一节,剩下的内容则照实而录,结论是‘刘凤诰未经得受财物,无赃可计,照例拟流,请发伊犁’。e^看这就是要充军到xīn jiāng伊犁。

    嘉庆皇帝不同意,认为刘凤诰‘受高皇帝特加赏拔,’及‘朕亲政后’也是‘锡以宫衔,屡畀衡文,极为优渥’,本该‘洁己奉公,勉图报效’,谁知道竟然敢于在‘科场大典,有心舞弊’,可见刘凤诰‘昧良辜恩,莫以为甚’!托津等照例拟流,请发伊犁,尚觉稍轻,刘凤诰‘革职拿问,jiāo刑部严审具奏。’

    刑部重新审理此案,认为以托津等人所比照的‘官吏未按财务枉法,杖一百,流三千里’,加重为发往伊犁赎罪,已经就是加重过了的,再要加重,便成死罪;而大清律有‘加罪不入于死’的规定,所以刑部商议之后,仍然以原议奏上。

    嘉庆是清朝诸帝中很少有的一个真正懂得和通晓大清律例的皇帝,他也知道‘加重不入于死’的明文规定,所以在刑部复奏后朱批,把刘凤诰发往黑龙江效力赎罪。另外阮元也被革职,但另外赏了编修职衔,等于从头做起,其他科场舞弊案的众人一概发边充军,但总算是没有死人。

    刘凤诰到了黑龙江,很得黑龙江将军的重视,嘉庆十八年,他为黑龙江将军撰元旦贺表,皇帝一看就知道是他的文笔,对周围人说,“这是刘凤诰的手笔,文章比以前更好了,莫非穷而后工?”

    因为存了这个念头,将其赦免回乡,到嘉庆二十三年又赏给编修,命其进京供职;但在翰林院中,连掌院学士也是他的后辈,他不好和那些比自己年纪小二十几岁编修、检讨做文字上的竞争,同时,掌院也不敢派他的差事,自然也不必上衙mén,带着一个仆人,住在江西会馆,jiāo游极稀,益觉无聊,不断在做告病回乡的打算。

    此时已经是道光初年,这一天突然来了一个人,竟是曹振镛。

    曹振镛是文华殿大学士,道光帝当年在上书房读书时候的老师,也是新君眼前的第一红人。他的到访,让刘凤诰又惊又喜,恭恭敬敬的请到上房,一问才知道,是为了要新开实录馆的事,向他请教来的。

    这在刘凤诰确实是人逢喜事jīng神爽,他的谈锋本就甚健,所以将修实录的过程自开馆至书成为出力的人请奖,所有该留意的地方,巨细无遗的讲了一遍。

    曹振镛听得非常仔细,听完发问,也问得很是详细,最后问用人,“馆中顶顶要紧的人除了提调之外,应该是谁?”

    “是稿本的总纂官。”刘凤诰说,“实录是分年月rì的,由好多的纂修管编纂,虽有凡例可以遵循,但各人的看法难免有出入,如何消除分歧,以期整齐划一,就靠总看稿本的人了。”

    “这个人要怎么样才够资格呢?”

    “第一要熟悉朝章典故,第二要在文字上不肯马虎,一字一句不妥,要反复推敲,斟酌得尽善尽美才算定稿。不过最要紧的是要有史识,帝皇的实录,不是家乘,而是国史,出入关系甚大,所以书法很要紧。”

    他停顿下来,回忆了一会儿,“记得我看乾隆实录稿本的时候,遇见一个在我看来是难过的疑问,那就是高宗纯皇帝,到底出生在哪里?”

    这是一个令人好奇的疑问,已经存在数十年了,曹振镛也很感兴趣,但他为人非常深沉,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不肯多做表态,有意等他自己说下去。

    “为了实录,必须仔细翻阅高宗的文集、诗集,《乐善堂诗集》定本虽然只有三十卷,不过高宗生前所印的诗集,自始至终共有六个,总数不下五百卷之多,我从头到尾全部看过,其中提到高宗生于雍和宫的共有三处,而仁宗(也就是嘉庆)的制集中,有两首是恭纪太上皇万万寿的诗,诗注是高宗辛卯诞生于‘山庄都福之庭’,请问,实录中怎么写?是听高宗的,还是听仁宗的?”

    “高宗也好,仁宗也好,总得以事实为根据。”

    “若是那样的话,就应该以仁宗的诗注为主,可那样一来的话,就会引起后世很多疑问。姑且不论皇子扈驾到热河能不能携眷,以高宗八月十三rì生rì来计算,当康熙五十五年五月初,皇四子雍亲王福晋随扈到热河时,至少已经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如何能够长途跋涉?只怕未到热河,就已小产。如果说高宗生于热河,则生母必另有其人,不是终年安居雍和宫的圣孝贤皇后。那么,另外之人又是谁呢?若是这样一层一层追下去,只怕高宗在天之灵,亦将为之不安了。”

    “然则你是用了高宗自己的说法?”

    凤诰这样说道,“这就是史法中所谓的书法。前一阵子,我读大行遗诏,末尾说高宗皇帝诞生于避暑山庄,不知是谁执笔,何以不加检点?此非寻常疏忽可比,核稿的人,咎无可辞。”

    曹振镛将他的话一字不差的记在心里,但脸上没有任何表示,又换了个话题问道,“实录要等稿本看完,毫无不妥之处成为定本,才算正式完成?”

    “是。”

    “那得多长时间?”

    “不一定,乾隆实录费时十一年,是因为高宗寿享九十,六次南巡,十大武功,上论奏章,卷帙浩繁,勾稽颇费时rì,仁宗实录,照我看来,三年可以告成。”刘凤诰瞄了一眼曹振镛,又再说道,“三年也很快,像我在黑龙江四年,回想起来,不过一晃眼的功夫。”

    曹振镛何等聪明,立刻听他语气中流lù出一丝修仁宗实录,也希望让他担任看稿本的重任的话。这一次来拜访刘凤诰,缘来有自,若是能够得他的助力,完成自己的目标,自然是要给一番酬庸,但编实录一事责任重大,轻许不得,所以说了些受教良多的话,便告辞而去了。

    曹振镛一去没有了消息,刘凤诰难免失望,他是穷翰林,又不可能再做考差,所以rì子过得很紧张。全靠同乡同年的帮助、接济,勉强度rì。

    他的同年中除了两广总督阮元外,京中还有两个人,叫那彦成和刘鐶之。这两个人都是大有来头,其中那彦成是阿桂之孙;刘鐶之是刘统勋的孙子;但他们分属同年,身份上却是判若云泥,所以虽然有所接济,但刘凤诰和他们的来往却不是很多。

    他经常来往的一个叫卢荫文,这个人是山东德州人,祖上有一个做过两淮盐运使的卢见曾,和纪晓岚是儿nv亲家,后来因为卢见曾的连累,害得他也被充军乌鲁木齐,受了四年苦累。

    卢见曾为亏空案被判了斩监侯,瘐毙狱中,家产全部抄没,子孙连坐,有个小孙子年仅九岁,随母亲依靠外家,后来苦学成名,中了乾隆四十六年的进士,和曹振镛是一榜同年,这个人就是现在以户部尚书做到军机大臣的卢荫溥。

    卢荫文与卢荫溥是同族兄弟,而且科名很早,但他的名士气很重,不为上官所喜,所以至今只是个四品的通政司副使,但为人很热心,爱刘凤诰才气过人,每每携酒相访,快饮长谈,一坐就是大半天。

    这一天卢荫文到访,说了一件哄传朝野的大事!道光皇帝派大学士曹振镛、协办大学士伯麟、礼部尚书英和、黄钺到军机处传旨,说大行遗诏,末尾有高宗皇帝降生于热河避暑山庄之语,此话是从何而来?命恭拟遗诏的军机大臣明白回奏。

    一听这话,刘凤诰立刻手脚发凉,知道自己的一番话被曹振镛利用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诚然是曹振镛搞的鬼!这是因为高宗的出生地和生母始终是一团谜案,而且高宗为人极其仔细,把关于自己身世的文字泯灭得非常彻底,后人只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去寻找痕迹,终于不得其详,反而会因为一语疏忽,给自己惹下祸事来。

    自然,这其中也有道光皇帝师心自用之处。

    原来,嘉庆皇帝离开běi jīng,启行前往热河避暑山庄,除智亲王旻宁——他本叫绵宁,因为‘绵’是常用字,避讳不易,所以在高宗的时候,就改为‘旻’宁——随行之外,还有军机大臣戴均元和托津,皇帝不及到达,突然发病,偏偏盛放传位诏书的鐍匣不在身边,戴均元和托津不免惊慌失措。

    旻宁当时不觉,事后回想起来,不免认为这两个人有顾命嫌疑之故——他以嫡长子居长,又因为林清之变护宫之功而首封亲王,则必然继承大位,不待启鐍匣而可知;但这两个人的张皇不禁让他心中疑huò:难道在你们两个人看来,还有人比我更够资格吗?

    殊不知帝位递嬗是何等万千至重的大事?明知道毫无疑问,亦须根据嘉庆的御笔行事,在程序上才是正大光明,如果先拥立而后启鐍匣,便有既成事实之嫌,反成疑案。

    但皇帝是不须讲道理的,因为道光皇帝有了这样的心思,一直耿耿于怀,借曹振镛指发之事大作文章,最后的结果是托津、戴均元逐出军机处,另外两个军机大臣是卢荫溥和文孚,因为年纪尚轻,与前二人行走有间,因此仍得暂留军机大臣之位,位在曹振镛之后。

    刘凤诰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话会掀起这么大的政海bō涛,深悔此次做了出岫之云,为人家做了猫脚爪,又痛又悔之下,凄凄惶惶的寻路回乡去了。

    李慈铭说到这里,告一段落,陶然引杯,微有醺意,又夹了一筷子的炙烤争香,放进嘴里大嚼起来,“唔,在京外可吃不到天家珍馐,中堂大人,这同惠楼的手艺,真是不凡!”

    肃顺知道他久任外官,京中的事暌违已久,有些内情不知道,同惠楼的掌厨手艺固然是好,但更主要的是,这里的幕后东家正是在座的载滪!

    宫中有御膳房为皇帝准备御膳,实际上,御膳房早已成赘疣,皇帝和后妃的rì常饮馔由各自宫中的小厨房伺候,御膳房所做的,都是拿来摆样子的,不过内务府人办差从来是无例不兴,有例不减,兼以有御膳房在,还能够多出一条捞钱的mén道,所以保留至今。

    各自宫中的小厨房自有掌厨,皇后的钟粹宫便常年有一个叫魏大海的掌厨,后来因为年纪大了,辞官归去,但还不及出京,就给载滪派人截了下来,许以丰资厚帑,留在京中,做同惠楼的掌厨。至于菜品,自然不能打着御膳的名头,但内情无人不知。

    魏大海也着实了不起,把宫中御膳的名字改换,堂而皇之的加入到楼中菜单之内,其中如炙烤争香,本来应该叫寿字炙烤争香,其余还有什么(万字)海鲜jī丝、(疆字)鸭品集萃、(无字)菌素什锦等,无一不是出自宫中。

    这样的事情自然很犯忌讳,不过名称不同,即便有人风闻言事的意图参劾,也要顾及载滪皇子之尊的身份,惹不惹得起?因此同惠楼开业半年有余,客似云来,生意冠绝běi jīng,甚至连外省也有人慕名而来了。

    眼见自己弟兄rì进斗金,载滢不提,载澧眼红得不得了,却自问没有他这样的勇气,只好在皇帝面前告状,皇帝派人去查,又多次没有下文,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肃顺给李慈铭使了个眼sè,后者一愣,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说错了,又不好询问,只得闭口不言,低头大吃起来。

    因为李慈铭的一句话,载滢故意笑眯眯的拿眼睛瞄向三弟,载滪也觉得有些尴尬,场面一时冷清了下来,“是了,”肃顺装出刚刚发现的样子,诧声问道,“五阿哥今天怎么没有来?年前有一次在朝堂道左偶遇,他还说初三到我府上来呢,怎么没有来?”

    “老师还不知道呢?五弟今天到英国使馆去了。”

    “有正事?”

    “啊,听说是英国公使亨德逊先生的寿诞之rì,这不,他受邀到访去了。”

    顺长长的‘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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