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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漠     国色生枭txt下载     国色生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五一一章 旌蔽日兮敌若云

    高歌依然,雷孤衡却已经放下铁忠恒,拿过战盔,戴在头上,翻身上马,调转马头,高声道:“惊雷声气,壮志凌云,儿郎们,拿出你们的铁血本色,随本将杀这最后一阵。”一抖马缰,骏马高嘶,已经如同脱弦之箭射出了道观,身后几十骑也都纷纷出阵,众多没有坐骑的惊雷骑兵士,也都是义无反顾,握紧长枪大刀,如同一头头黑夜中的猛虎,冲出道观。

    纯阳子见到雷孤衡和惊雷骑尽数离开,一个不剩,急忙叫手下的道士将大门关闭。

    道观之外的天门道众见到雷孤衡率军突来,都是惊慌失措,纷纷闪躲,雷孤衡领着手下两百多人直往前冲,所过之处,无人敢拦。

    全阳道观之内,本有将近四百名惊雷骑兵士,分为前后两门守卫,前门为主,后门也安排了上百人,道观不小,后门上百名兵士都是严阵以待,阻挡天门众杀入道观之内,对前面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雷孤衡知道自己手下这群惊雷骑一个个都是忠心耿耿,有心保全,可是铁忠恒慨然自尽,雷孤衡也就不再阻拦,却并不让人通知后门兵士。

    就如同一头猛虎带着一支狼群,队伍在天门阵中一路向前,很快,便见到前方火光点点,雷孤衡奔驰之间,扫了一眼,瞧见那火光分成十队,每队大概有两百多人,加起来不下于两千人,随着雷孤衡驰马杀来,那十支小队迅速移动,行动十分默契,动作也是颇为统一。

    惊雷骑兵士们瞧见,都是皱眉,他们与天门道交手无数次,天门道众大部分都是一盘散沙,每每厮杀,都是仗着人多势众,真正纪律严明的天门道众,却并不多见,眼前这支人马,显然是个特列。

    雷孤衡率领两百多人进到阵中,天门道众迅速移动,只是片刻之间,竟是将雷孤衡等人围在了当中,惊雷骑训练有素,身经百战,虽然此刻被十倍于己的敌人围住,却没有丝毫慌乱,以雷孤衡为中心,四周戒备。

    火光点点,四周的天门道众密密麻麻,雷孤衡此时已经发现,十队天门道众的兵器,各有不同,有的拿盾持刀,有的拿着长枪,有的拿钩,还有拿斧头,更有拿套绳的,而且这些天门道众始终都处在活动之中,各队互相交替转动,一个个都是虎视眈眈。

    雷孤衡放声大笑,道:“无论是十风阵还是百风阵,他想要密不透风,本将却偏要他处处是风,儿郎们,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此战过后,无愧于天地。”他话音刚落,已经纵马向前,闪电般驰出,冲向了其中一队,手中的战刀劲风匹练,一刀过处,已经是数人倒地。

    众惊雷骑见雷孤衡一展神威,精神大震,怒吼着冲上前去,便是这一刻,本来还算齐整的天门队形,瞬间变得混乱起来,雷孤衡威名在外,阵法则是讲究纪律严明,阵型的威力,也在乎阵中兵士是否能够严格执行己任,换做别人,未必能对十风阵产生什么破坏,可是天门道众已然知晓雷孤衡的神勇,他人未杀到,天门道众心中已经发寒,等到雷孤衡出刀杀敌,已经有不少天门道众心惊肉跳,阵型便出现一丝凌乱。

    好在十风阵阵型移动,这边凌乱之际,两侧队伍已经扑上来,大呼小叫,惊雷骑兵士以一当十,此刻也不管什么阵型不阵型,见敌就杀,毫不留情,他们跟随雷孤衡杀出来,已经是存了必死之心,只觉得多杀一个,那就赚了一分。

    远处的一处高台上,高高举起的火把随时变化,显然便是阵型的指挥台,日将军战力台上,居高临下望着,一双眼睛冷峻异常。

    居高临下看去,雷孤衡等人就如同冲进羊群的狼,厮杀声中,阵中的天门道众连连倒下,只不过十风阵就像一个大风车一样在转动着,雷孤衡等人深陷其中,当真是密不透风,眼见得是根本没有冲出战阵的可能。

    惊雷骑虽然以一当十,但是厮杀之中,天门道众却是始终在变动,雷孤衡砍杀之际,虽然高声叫喝,吩咐手下子弟兵不要分开,但是两百多人却终究还是在密密麻麻的敌阵之中,渐渐被切成了几段,雷孤衡身边跟着二三十名兵士,更多兵士却是被天门道冲挤到阵中其他各处,而且天门道众的兵器花样众多,各司其职,盾牌兵以盾牌作为掩护,竭力靠近,钩枪兵则是主攻敌人的下盘,要么去钩住马腿,要么是钩住人腿,出其不意。

    惊雷骑兵士虽然骁勇,但是大多数人都已经没有战马,而且深陷敌阵,以寡敌众,再加上对方的移动迅速,各种兵器连环使用,并没有过太久,已经有不少惊雷骑兵士生生被杀死在阵中,而天门道众付出的代价也确实不小。

    日将军的眉头已经锁起,眼角抽动。

    便在此时,忽听得身边有人道:“将军,您看……!”

    日将军抬头望过去,只见从道观方向,竟然又有一支队伍杀过来,陷入外围的天门众阵中,那不过百十来人,冲进数千天门众阵中,却声势极盛,一路砍杀,向雷孤衡所在的十风阵一路靠近过去。

    “那也是惊雷骑的人马。”日将军只瞧了一眼,瞬间明白过来,“雷孤衡先前并没有将所有人都带出来,应该是想保全这些人,只是这些人并没有想偷生下去……!”他叹了口气,道:“都是一群忠义之士。”做了个手势,便有一支火把凌空摇晃。

    外围的天门道众虽然惧怕雷孤衡,看到雷孤衡就觉得身子发软,可是此时面对从道观冲过来的百十来名惊雷骑,却也并无太过畏惧,毕竟是人多势众,而且雷孤衡身陷十风阵,谁都想立功受赏,那一百多人虽然一路拼杀想要靠近雷孤衡这边,但是敌人却如同一层又一层厚厚的乌云,杀之不尽,始终难以往雷孤衡方向移动,反倒是惊雷骑兵士在重围之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外围的杀声,当然已经惊动了雷孤衡,他极目远望,看到了在外围厮杀的状况,心知留在道观的兵士也都全部杀出来,神情凝重,随即放声长喝:“苍陵儿郎,都到本将这来,我们生死与共。”调转马头,向外围方向杀过去,他身边兵士紧紧跟随,被切断在各处的兵士,此时也已经死伤过半,听到雷孤衡叫声,奋力搏杀,朝着这边过来。

    雷孤衡骑马挥刀,但见有兵士被切断围住,便即杀过去,众人都忌惮他神勇,片刻之后,雷孤衡在周边兵士聚集,两百多名部下,此时也仅剩下一百多号人。

    众兵士都是血染征衣,在重围之下厮杀过后,每个人都显得颇有些狼狈,但是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却都异常坚毅,跟在雷孤衡身边,没有任何惧色,脸上反倒是振奋之色。

    “儿郎们,咱们却接他们。”雷孤衡身若虎啸:“生死与共,不丢一人。”惊雷骑众人齐声喝道:“生死与共,生死与共!”在雷孤衡的带领下,往外围杀过去,那是要去接应在外围奋战厮杀的同伴。

    刀光飞舞,血溅十步,雷孤衡全身上下,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战甲,十风阵虽然密不透风,但是对天下第一猛将雷孤衡来说,只要他想突破的地方,绝无人能够拦住,杀出十风阵之时,身边只剩下四五十人,而外围突杀而来的上百兵士,虽然杀敌无数,可是却也寥寥无几,不过剩下十来人。

    雷孤衡带人过来,天门道众立刻惊慌失措,纷纷散开,剩下那十余人这才浑身鲜血靠近过来。

    雷孤衡举目四望,到处都是天门道众,地上则是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首,血腥味道直冲云霄。

    他纵横天下半生,手下惊雷骑如同自己的自家儿孙,此时死伤大半,只剩下不到百来号人,眼角抽动,抬头望天,皓月当空,四周天门道众团团围住,虎视眈眈,谁都看出来雷孤衡和他手下几十名兵士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可是却又无人敢轻易杀过来。

    雷孤衡扫视四周,看着天门道众大多数都是衣衫喽烂,明显是出自农家,长叹一声,身边一人已经道:“将军,咱们重整旗鼓,厮杀出去!”

    雷孤衡笑着摇头道:“事已至此,我有何面目面见圣上,面见世人,面见苍陵的父老乡亲。”竟是翻身下马来,天门道众见状,都是错愕,只见到雷孤衡整了整衣甲,走到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大树边上的天门道众纷纷后退,任由雷孤衡走到大树下坐下,他手下兵士也都跟着过去,环绕在大树四周。

    “谁有酒?”雷孤衡抬首问道。

    手下兵士都是摇头,忽听得有人叫道:“这里有酒,献给将军!”声音竟是从不远处的天门道众之中传出,随即便见从里面走出一人来,那人头缠紫巾,显然是天门道一名小头目,这人胆子倒也大,上前几步,丢过来一只酒袋子,一名兵士探手接过,转呈给雷孤衡,雷孤衡接在手中,看向那紫巾头目,微笑点点头,脸上并无敌意,那紫巾头目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第一五一二章 魂归故里

    雷孤衡拿着酒袋子,四面八方数千天门众,雷将却似乎视若无物,瞧着自己身边的兵士,笑道:“该杀的都已经杀的差不多了,儿郎们,放下你们的兵器,坐下来。”

    惊雷骑却都是毫无二话,俱都在大树四周坐下,将兵器放在一旁,他们是雷孤衡的近卫军,也有着雷孤衡同样的勇气,身处敌阵之中,却无丝毫惧色。

    雷孤衡拔开酒塞子,饮了一口,笑道:“这就虽然芳醇,只可惜是南方酒,南方的酒嘛,酒香有余,而烈劲不足。”

    旁边一名兵士竟是笑道:“将军难道是想念家乡的醉牛刀子?”

    这话别人未必听得懂,但是雷孤衡身边都是跟随他出来的苍陵子弟,自然明白这话意思,知道所谓醉牛刀子,乃是苍陵的土酒,上不得台面,但是烈劲十足,据说连牛饮下一口,也要当即醉倒。

    雷孤衡见兵士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这显然是父兄战死或者亡故顶替上来的,伸手搭在年轻兵士的肩头,笑道:“你年纪轻轻,也知道醉牛刀子?”

    兵士笑道:“我爹活着的时候,就喜欢喝醉牛刀子,他说将军年轻的时候,在地里干活,有时候酒瘾发作,丢下活儿不干,也要去找醉牛刀子喝……!”说到这里,忽然止住,有些惭愧,似乎觉得自己不该胡说雷孤衡的往事。

    雷孤衡却是大笑起来,如同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着兵士脖子,笑道:“这事儿倒是真的。你们也该知道,我也是出身庄户人家,年轻的时候,嗜酒如命,为了饮酒,也不知道挨了我爹多少训,你们想啊,我家里也就几亩薄田,要养活子一大家人,哪里有闲钱饮酒?所以只要庄上有谁家有活儿干,我便跑过去帮着干活,什么都不要,就要赏一碗酒喝,你们可不知道,那是丢下自家地里的活儿,为了饮酒,偷偷跑去帮别人干活儿,我爹每次知道后,少不得一顿暴打,可是我屡教不改,而且庄上的人都知道我干活实诚,只要帮他们干活,就会出力气,所以我有的是活儿干,也不缺酒喝,那年头喝不上什么好酒,就是和苍陵当时最烈的醉牛刀子,大户人家看不上,可是咱们小老百姓,却是离不开它。”

    他如今乃是帝国元勋,天下名将,可是说起这段的时候,脸上竟是带着慈祥的笑容,宛若村头的老叟正在给村里的孩子们将自己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故事。

    天门道众都是远远看着,谁也不敢上前来,惊雷骑兵士们却是围在四周,浑然已经回到了家乡一般。

    “将军,我们家以前就是专做醉牛刀子。”旁边一名三十出头的兵士道:“那时候虽然不能贩卖私酒,但是自家酿些酒吃也无妨。我爹说你知道俺家私下做酒,就跑到俺家去,找俺爹要酒喝,俺爹不给,你就说要去告官,说俺家偷偷卖酒,逼着俺爹给你就吃……!”

    雷孤衡看过去,大笑道:“你爹是毛六子?”

    “嗯哪。”那兵士点头,见雷孤衡竟然还记得自家,大是欢喜。

    雷孤衡摸着粗须道:“你爹是犟驴子,我还记得,他当时说了,要告就告,真要告了,他便一把火烧了我家房子。我没有法子,后来偷偷寻摸着你爹藏酒的地方,一次将他所有的藏酒全都搬走,被他找着后,还打了一架,我酿酒比不得他,打架他却不是我对手,我打小就一身力气,你们可以打听,那时候,满庄子没有一个人打得过我。”

    “将军,俺们知道,有一回庄子里来了一群强盗,大家都六神无主,是你带着大伙儿在村里埋伏着,硬是将那群强盗全都抓住。”一名兵士眼睛发亮,“从那时候起,谁都服你,都说是你救了庄子,只要有你在,就不怕被人欺负。”

    雷孤衡感慨道:“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强盗欺负咱们,咱们当然不能害怕,你越害怕,他就越猖狂,所以那时候我年轻气盛,领着大家打强盗……这一转眼,已经是快四十年前的事情了……!”他抬头望着夜空,喃喃道:“当年保住了庄子,如今却保不住大秦,当年可以护住乡亲们,如今却护不得苍陵儿郎。”

    众兵士一阵黯然,随即有人道:“将军,咱们惊雷骑跟了你几十年,如果不是你,谁能知道惊雷骑,谁又知道苍陵?苍陵如今天下闻名,咱们也算是没有白活。”

    雷孤衡笑了一笑,扫视众人,慈祥道:“儿郎们,我不能带你们回苍陵,你们心中可怪罪我?”

    “将军何出此言?”众人纷纷道:“我们与将军同生共死,便是尽数死了,将军也会领着咱们的魂魄回归故里。”

    “是啊,将军,咱们只要死在将军身边,就不会做孤身野鬼。”边上那年轻兵士咧嘴笑道:“我爹当年就对我说过,只要这一辈子守在将军身边,就什么都不怕,哪怕是死在沙场,将军也会带着我们回家,不会让我们成为孤魂野鬼……!”他抬手指向远方,“今晚战死的那些弟兄,他们的魂魄也都护在将军身边,不会离开。”

    五百惊雷骑,到如今只剩下几十个人,雷孤衡也是英雄迟暮,谁都知道,虽然雷孤衡和惊雷骑一生遭遇了无数险况,却都能死里逃生,转危为安,唯独这一次,却已经是走到了尽头,雷孤衡便是天神下凡,也无法离开,而且众人早已经清楚,到了这个地步,即使雷孤衡真的可以杀出去,也绝不会离开。

    这里,已经是雷孤衡最后的归宿。

    无数将士血洒沙场,五百惊雷骑所剩无几,剩下的这些兵士,此刻反倒是淡定下来,没有丝毫的惊慌畏惧,已是存了必死之心。

    雷孤衡微微颔首,缓缓道:“今日我们已经杀人太多,而他们都不是真正的敌人,再杀下去,只是多造杀孽而已,虽然身为军人,本就是刀兵所向,但是……他们也都和我们一样,本是贫苦百姓出身,我当年带着你们的父兄起兵,说到底,就是为了让这些人不被屠杀……!”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们跟我出生入死,保家卫国,雷孤衡如今却已经无能为力,心力憔悴,上愧天子,下愧黎民,更是对不住我苍陵儿郎……!”

    众人纷纷跪倒在地,跪成一圈。

    天门道众却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些官兵要搞什么名堂。

    “老夫今日兴致大发。”雷孤衡蓦然抬头,笑道:“你们当知老夫最喜欢哪首歌!”

    “秦风无衣!”

    “不错。”雷孤衡拿着战刀,伴着歌声敲打地面,放声高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虽然只有几十人齐声高唱,但是却如同千万人同发一声一般,四下里虽然敌人无数,但是都寂然无声,歌声远远传开,距离甚远的天门道众却也能听见,所有人只觉得歌声苍凉雄浑,并不知道其中意思,却觉得这几十人浑然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气势。

    歌声戛然而止,兵士们都是跪在雷孤衡四周,雷孤衡拿起自己的战刀,喃喃道:“这把刀跟随老夫多年,杀人无数……!”抬头望天,缓缓道:“儿郎们,身死之后,不要闭上眼睛,老夫会给你们提灯笼,领着你们回故乡……!”话声落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单手一转,刀尖已经对准自己胸口,狠狠插了下去,正中胸口心脏位置,惊雷骑兵士们瞧见,心魂皆碎,齐声嘶喊:“将军……将军……!”

    雷孤衡盘坐地上,刀入胸口,却是仰目望苍天,再不动弹,依然是气绝,只是双眸却依然明亮,望着夜空,眼眸中满是愁苦之色。

    天门道众听得嘶喊之声,都知道出了变故,骚动起来,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拥挤,一时之间却也都不敢靠近过去,随即不少人惊呼出声,只见到惊雷骑兵士们一阵嘶喊之后,却都是跪在地上,已经有人将刀刃搭在肩头,用刀刃拉断了自己的喉咙,亦有人调转刀锋,对着自己的心脏,狠狠地刺了下去。

    雷孤衡身边几十人,竟然没有一人贪生怕死,只是片刻之间,尽数自尽,一个接一个地倒在雷孤衡身边,亦有人身死之后,依然跪在地上,并未倒下,如同石雕一般。

    这些天门道众虽然见多了生死,可是看到眼前这一幕,却也是尽心动魄,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结局,众人面面相觑,表情各异,虽是敌人,天门道众许多人脸上却依然露出敬佩、感慨之色,更多的人则是露出惊恐、骇然、不敢置信的表情。

    四下里死一样的寂静,雷孤衡和惊雷骑最后的兵士们,在大树之下,尽皆魂归天外。

    人群忽然散开,闪出一条路来,只见到红甲红盔的日将军骑着骏马,缓缓从人群中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日将军的眼中也是先出震惊之色,他缓缓下了马,摘下了红色的头盔,却没有除掉脸上的红色面罩,缓步上前,从已经死去的惊雷骑兵士尸首缝隙中缓缓走到大树之下,看到雷孤衡依然盘膝坐在地上,刀插心脏,双目微睁,目视苍穹,虽然已经气绝,但是背脊依然挺直。

    日将军缓缓曲下身子,单膝跪倒,凝视着雷孤衡,“你我各为其主,不能与你为友,乃我终生憾事,老将军一路走好!”

第一五一三章 柱崩

    洛安京城,太子府邸。

    夜已深,整个太子府寂静的可怕,琉璃虽然是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人,几乎时刻都伴随在太子的身边,但是今天太子身边却并无一人,早已经过了掌灯时分,偌大的华厅之中,却是一片漆黑。

    太子独坐轮椅上,看着窗外,窗外便是如画的风景,可是此刻看在太子的眼中,一片灰暗。

    他的神情憔悴至极,甚至目光也显得十分空洞,双手搭在盖住双腿的毯子上,望着窗外的风景怔怔出神。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长年累月身居太子府内,终年不见阳光,这让他的肌肤显得有一种病态的白。

    衢州失陷的消息,他已经得知,现在他只在担心雷孤衡的安危,雷孤衡是东南方的一根擎天之柱,也是保住京城的希望,东南失陷,对太子来说,还没有到天塌下来的地步,只要扼守秦水,让天门道众无法渡过,便可以暂缓紧急事态。

    金陵道袁不疑的叛乱,确实出乎太子的意料,袁不疑带领部下斩杀金陵道总督宋元,更是自立为顺王,起兵作乱,在这种要命的时候,京城上下慌乱一片,太子却并没有慌乱,冷静应对,从西山道赶来的乔明堂所部,本来是要调防到秦水河畔,但是因为金陵的叛乱,太子立刻下令乔明堂率军西出,平定袁不疑的动乱。

    金陵道虽然有上万卫所军,但是太子却并不觉得所有兵马都会与袁不疑上下齐心,乔明堂打着监国太子的旗号,前往金陵,即使不能平灭袁不疑,却也足以抵挡得住袁不疑的叛乱,不至于让袁不疑麾下的金陵军长驱直入,威胁京城。

    除了武京卫留守京城,太子将京城之外可调之兵,几乎都调往了秦水河畔,这是帝国最精锐的兵马左右屯卫军,虽然只有三万余人,却已经是太子在目前能够拿出来的所有兵力。

    让太子愁烦的,却是处在金陵道境内的金陵仓,那是帝国四大粮仓之一,也是帝国最大的粮仓,四大粮仓,如今也只有金陵仓还有库存的粮食,太子本来已经下令,从金陵仓将粮食尽数调往京师,用以与天门道拼死一争,可是金陵仓的粮食还没有运到京城,袁不疑便已经起兵作乱,金陵仓也就毫无悬念地落入了袁不疑的手中。

    金陵乃是帝国富庶之地,士绅如云,锦绣昌盛,官员致仕之前,便已经在金陵购置房舍,等到致仕之后,便即在金陵道卫陵府城颐养天年。

    太子甚至想过,如果到了最后物资实在缺乏,大可以在金陵道强征钱粮,金陵道的富贾豪商多如牛毛,这些人手中也都握着大量的钱粮,他们手中的物资,那是金陵仓的数倍,足以支撑战事所需,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太子当然不会轻举妄动,造成金陵的混乱,可是不等他对金陵动手,袁不疑却已经控制金陵,这让太子心中确实有些恼怒。

    对于乔明堂,太子的命令也是简洁明了,首先必须保证袁不疑手下的一兵一卒都无法东出金陵,在此基础上,有机会拿下金陵仓,必然要抓住机会。

    雷孤衡在秦水以南争取到的时间,却是让太子在秦水河畔构建了坚固的防线,而且秦水河上的两座桥梁,也随时准备毁去,只是太子下令,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可毁掉桥梁,雷孤衡尚在秦水以南,如果轻易毁掉桥梁,便是连雷孤衡也无法过桥返回。

    虽是这般想,可是太子的内心深处,却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期盼雷孤衡能够安然返回,携手保住京城,可是前番雷孤衡离去时的决然,却让太子的心中一支忐忑不安,他当年跟随雷孤衡一起,多少了解这位老将的性情,视荣誉于生命,已经退到京师附近,太子很担心雷孤衡即使有机会,也不会退守过桥。

    他派出了人手前往南岸,打探那边的消息,最主要是想知道雷孤衡现在的情况如何,只是消息迟迟没有过来,这让太子心头就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异常沉重。

    昏暗之中,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太子也没有回头,先前他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厅打扰,除了一人之外,那人并非琉璃,而是侍卫统领赵权,而且必须是事关雷孤衡的消息,方可进来禀报。

    “殿下!”赵权在昏暗之中单膝跪倒,声音显得十分沉重:“已经有雷将军的消息了。”

    太子转动轮椅,转过身来,黑暗之中,凝视赵权身影,问道:“老将军……是否已经过桥?”

    赵权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说话。

    太子皱起眉头,淡淡道:“为何不回话?”

    “殿下……!”太子已经听到赵权的声音带着抽泣,“雷将军……雷将军已经为国捐躯,在虎卫城遇难了……!”

    太子怔了下,再次问道:“你说什么?谁为国捐躯?谁遇难了?”

    赵权悲声道:“殿下,已经探明,雷将军退守虎卫城,被十倍于及的叛匪包围,老将军率众拼死杀敌,最后……最后在城中自尽而去……!”

    太子身体一颤,怒声道:“你胡说八道,赵权,本宫让你再说一遍,老将军已经过桥了,你若敢胡言乱语,诅咒老将军,本宫现在就取你性命……!”

    赵权抬起头,眼圈泛红,“殿下,卑职知道殿下不会相信,卑职也不相信,可是……可是这消息千真万确,而且……而且天门道众已经派人将老将军的遗体送到了秦门桥,来人告诉,天门道一个叫做日将军的,对老将军是否钦佩,所以专门派人将老将军遗体送还,老将军麾下的五百惊雷骑,也尽数死在了虎卫城,他们告知,惊雷骑几乎都是在战场上战死,最后有几十名惊雷骑战士,是……是跟随雷将军自尽而死,以死报国……!”

    太子全身发抖,两只手已经握起拳头,青筋暴凸,双眸中的泪水不由自主流下来。

    他不能信,不敢信,更不想信,神勇无敌的雷孤衡竟然真的已经死去。

    虽然这些时日来,他心中一直忐忑,可是当消息传过来,他却还是无法相信。

    骤然之间,太子忽然大笑起来,道:“赵权,你被天门道欺瞒了。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毫无仁义道德可讲,如果老将军真的去了,他们怎会送来遗体?这必然是他们的诡计,想要伤我们的士气。你不知天门道诡计,本宫不怪你,起来说话……!”

    他虽然这样说,可是他的眼角却在抽搐,甚至双手也在发抖。

    赵权并没有起身,低着头:“卑职知道殿下知道消息,必然会难过,可是……卑职不敢欺瞒殿下,老将军的尸首,已经运过河来,苗指挥使也已经……也已经下令毁掉永丰桥和秦门桥……!”

    苗指挥使大名苗丰,乃是太子提拔起来的屯卫军大将,如今率领三支屯卫军驻守秦水,乃是前线大将,负责防守秦水。

    太子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就似乎有一件东西卡住,让他无法说话,更是呼吸也困难起来。

    他脸上那古怪的笑容还僵在脸上,但是眼眸中的神色却是异常的悲痛,这表情也就显得异常的可怖,华厅之内,一时间死般寂静,太子全身抽搐,终是缓缓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向下滑落,陡然之间,却听他大喊一声:“秦国不保……!”随即“哇”地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来,整个人也已经从轮椅上翻倒在地。

    赵权惊呼道:“殿下!”飞奔上前,扶住太子,太子嘴边满是鲜血,悲痛道:“雷将军……老师……老师……雷将军……!”他始终重复这两句,声音渐小,竟是就此晕厥过去。

    等太子醒来,已经躺在软榻之上,四周点着明灯,明灯璀璨,太子脸上却是苍白可怖,扭头看去,只见到琉璃竟然坐在旁边,漂亮的双眸闭着,似乎已经睡去,太子勉强坐起身来,琉璃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见太子醒转,显出喜色,“殿下,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太子坐起身来,琉璃已经拿着软垫垫在太子背后,柔声道:“天刚亮,殿下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御医来过,说殿下急火攻心,要悉心调养,不宜再动怒发急……是了,殿下稍后,妾身去拿药来。”她起身便要去拿药,太子却已经伸手抓住她手臂,摇头道:“不必了……!”

    “殿下,妾身知道你的心情……!”琉璃幽幽叹道:“雷将军遭难,我们都很悲痛,可是……殿下却不能因为悲伤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太子眼角抽搐,叹道:“原来我不是在做梦,老将军……老将军真的去了?”

    琉璃叹道:“赵权已经派人去将老将军的遗体运回来……殿下,老将军这一去,帝国支柱便即崩塌,东南半壁就已经尽数在天门道的控制之下,他们距离京城近在咫尺,很快便会打过来,如今京城的安危,全系殿下一人之身,殿下为了江山社稷,更应该要保重身体。”

    “江山社稷?”太子苦笑道:“这江山社稷还能保得住?老将军一去,我大秦已经无力回天……东南没了,河北和福海烽火连天,金陵叛了,川中祸乱四起,保不了多久,西北……!”摇头叹道:“西北名是大秦疆土,其实王命在西北已经不值一文……琉璃,你说,我大秦当年富有四海,万邦敬畏,为何这短短时间,竟然落得如此地步?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第一五一四章 京火

    琉璃幽幽叹了口气,她蕙质兰心,聪明绝顶,又怎能不知太子心里其实早已经有了答案,幽幽叹道:“殿下,这一切都不是您的错,您……!”

    太子摇头道:“我身为帝国储君,眼见帝国沉沦,却一直默不作声,琉璃,你当真以为本宫没有错?”

    “殿下……!”琉璃美丽的脸上带着忧愁之色,犹豫了一下,终于道:“臣妾斗胆说一句,圣上迷恋修道,不问政事,这……这也不是殿下所能劝说的。”

    太子苦笑道:“读书之时,听得老师讲过许多道理,有一句话,我记忆犹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古往今来,多有这类浩然正气之士,我心中仰慕,可是事到临头,我却闭口不言。如果当年我早些规劝,也未必会有今日之结果。”

    “殿下,您心中明白,圣上的求道之心,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琉璃轻声道:“皇后乃是深明大义之人,她在圣上身边,也必然没有少劝说,可是却也毫无用处。圣上一心求得长生不老,迷恋进去,谁也无法让他回头。”

    “是啊。”太子叹道:“九五之尊,权倾天下,谁又愿意放手,谁又不想万年长存?”他目光深邃起来,见琉璃欲言又止,道:“琉璃,你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在我面前,你并无忌讳。”

    “殿下,圣上圣驾北巡,如今身在河西,难住政事,大秦的江山,便要依靠殿下扭转乾坤。”琉璃微一沉吟,终于道:“如今东南尽失,天门道距离京师咫尺之遥,殿下……殿下是要固守京城,还是……还是离开京城,暂避锋芒?”

    “离开京城?”太子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摇头道:“本宫绝不会离开京城,雷将军至死都守在东南,本宫又岂会狼狈而逃?本宫的双腿虽然已废,可是这颗心如今反倒恢复起来,大秦天下,也并非他一人所有,这大秦江山,是无数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打下来,至少我也出过一份力,我自然不能眼看着大秦江山毁于一旦。”沉声道:“赵权何在?”

    太子府护卫统领赵权一支就在外面守卫,听到太子召唤,立刻进来,恭敬道:“殿下,卑职在!”

    “准备车驾,本宫要前往秦水,亲自坐镇前方。”太子神情冷峻,“当年本宫纵横南北,杀人无数,遇到的敌人多不胜数,如今区区天门道就想毁我大秦,当真是异想天开……!”

    “殿下……!”琉璃急忙道:“您……您身体不好,这个时候,怎能赶赴前线?而且御医已经说过,您要在府里好生调养……!”

    “江山都快不保,这身子有何用处?”

    赵权急忙道:“殿下,您一旦离开京城,这京城又该如何?苗将军坐镇前线,带领精兵,必然可以抵御天门道,这京师重地,更是重要至极,殿下,您万万不能离开,只有您……只有您能镇住京师,以防不测……!”

    太子闻言,皱起眉头。

    赵权这话的意思,他当然明白,虽然他身为监国,太子党掌控京师,可是这并不表明京城就十分安稳。

    他很清楚,太子党的敌人实在不少,他虽然已经以雷霆手段清除大半,可是总有漏网之鱼,而且在短时间内,他也根本不可能将敌党全部肃清,这些人潜伏在京城,就如同毒蛇一样,一旦太子党出现漏洞,他相信这些人必然不会放过机会。

    京师面临的,不仅仅是外患,还有内忧,天门道可以正面对决,可是京城中躲在暗处的敌人,却是防不胜防。

    如今他坐镇京城,武京卫全城戒严,还能够镇住京师,不至于出现大乱子,可是一旦自己离开京城,只怕躲在暗处的势力,便会全都趁机冒出头来,他自然也没有忘记,在京城之外,无数难民每日的哭泣声都能够传到城中来,而不少从东南涌来的人群,已经有不少进入京城,分布在京城各处,谁又敢保证这其中没有天门道的内应。

    正自思虑,忽听得外面传来声音,“启禀殿下,西城发生动乱……!”

    那人不敢进入厅内,只在外面禀报,但是声音却很大。

    太子一怔,赵权立时转身出去,没过多久,神情凝重回来,禀道:“殿下,西城的庆安道观发生大火,有人趁机作乱。”

    “庆安道观?”太子皱起眉头。

    皇帝崇信长生道,在帝国各处大兴土木,修建道观,而作为京畿重地,帝国的心脏洛安京城,自然也是兴建了诸多的道观,诺大的京城,前前后后也是有十几处道观分布在京城各处,虽然规模远比不上通天道观,但是却也是修建的十分豪阔,大量的长生道徒充盈在众多道观之中。

    太子虽然对这些道士没有丝毫的好感,甚至有厌恶之心,但是却也不敢轻易对道观下手,毕竟这些道观,每一座道观都有皇帝御笔题字的匾额,一旦对道观发难,便等同如对皇帝发难,皇帝依然是大秦的天子,太子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禀殿下,天刚亮的时候,庆安道观忽然起了大火,据说整个道观,竟是在同一时间有十几处发生火灾,道观里的道士们本要救活,西城一群人也大叫救火,冲到了道观之中,见人就杀,武京卫赶到那边的时候,与那群人也发生冲突,如今那边一片混乱,武京卫也死伤不少人。”

    太子眼中射出冷峻之色。

    他当然已经明白,庆安道观这场火,绝不是偶然出现,必然是有人精心计划,道观同时出现十几处火源,如果不是早有筹谋,绝不会出现如此情况。

    “传本宫之令,调动西城武京卫,赶赴庆安道观,但有作乱者,不必留情,杀无赦。”太子冷声道:“同时派人通知武京卫各署,加强戒备,但有异动者,立刻逮捕,如有反抗者,立斩不赦。”

    赵权正要退下,外面再次传来声音:“启禀殿下,南城长乐道观刚刚发生火灾,有人趁机冲到道观之内,肆意滥杀。”

    太子的眼角开始抽搐起来。

    他知道京城有敌对势力,也一直小心提防,今日本来还准备赶赴前线坐镇,但是赵权所言,让他意识到京城或许比前线更为凶险,本已经决定继续留在京城,以防京城发生动乱,可是人没走,这动乱竟然是说到就到。

    西城庆安道观,南城长乐道观,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火灾,也同时有人冲到道观行凶,他此时已经确定,京城之内,有一个极为恐怖的对手正在暗中操纵这一切。

    “皇城情况如何?”太子沉声问道:“皇城可有动静?”

    皇城居于洛安京城中心,乃是城中之城,一直有轩辕绍的皇家近卫军守卫,皇帝北巡,皇帝和皇后都离京而去,轩辕绍也带着近卫军主力随侍北巡,护卫在侧,五千近卫军,调走大半,如今整座皇城,不过留下近千近卫军驻守。

    皇帝和皇后虽然走了,但是宫中贵人众多,都留在了宫里,一旦皇宫发生混乱,整个京城也就完全陷入混乱之中。

    “回禀殿下,皇城并无动静,依然是四门紧闭。”

    太子微微颔首,轩辕绍离开之时,留下了手下最信任的骁尉展翼统领近卫军守卫皇城,而太子早已经传令展翼,在皇帝北巡时期,皇城四门封锁,皇宫之人,不得随意进出,任何人想要出入皇城,必先得到太子应允方可。

    “派人立刻传令展翼,四门严加防守,任何人不得出入,告诉展翼,让他通传宫中各处,无论何人,呆在自己宫中,不可出宫,谁若违抗,无论身份,立刻逮捕,送到本宫这里来。”太子神情冷峻,沉声道:“告诉迟不言,全城禁足,从现在开始,尽数归家,谁若是在街上行走,以谋反罪论处。”

    迟不言是武京卫指挥使,黄天都随着安国公一族覆灭之后,马仲衡继任武京卫指挥使,但是随后马仲衡被派到齐王府,太子提拔迟不言担任武京卫指挥使,由此将武京卫牢牢控制在手中。

    太子很清楚,这个时候禁足,很有可能会激起城中百姓的怨气,可是对手已经出招,而且明显是要让京城乱起来,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存有丝毫的妇人之仁,必然要当机立断,迅速作出反应。

    ……

    ……

    京城道观发生火灾,有人趁机作乱,这消息自然也在第一时间送到了徐从阳这边,作为中书省目下的首脑,徐从阳已经许久不曾回复,吃住都在中书省衙门内。

    距离皇城之外不远,一条大街,宽敞却有森然,这里是军机重地,亦是中书省衙门所在,宽阔的院落之中,徐从阳每日操劳的事情多如牛毛,如今愈发显得苍老。

    齐王从京城消失,徐从阳当然也已经知道其中消息,他知道齐王卷入了诬告刑部尚书裘俊篙的官司之中,为此被太子软禁在齐王府,他被困在中书省,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齐王被软禁,但是徐从阳却也知道,与其让齐王在京中与太子争锋相斗,在这种时候,软禁在王府,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可是随后传来齐王潜逃之事,这让徐从阳大吃一惊。

    齐王消息全无,可是他却没有太多的精力继续去找寻齐王的消息,帝国危在旦夕,他只能将所有精力扑在了政事之上。

    太子监国,但是因为残疾在身,许多具体的事务,都是要徐从阳来操劳。

    得知京城道观发生火灾,有人行凶,徐从阳也第一时间敏锐地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在这种危难当头之际,他只能竭力辅佐太子,和太子同舟共济,想要渡过眼前的困境,中书省其他官员得知消息,都是帝国的精英,也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少人已经变了颜色。

第一五一五章 乱民

    中书省众官员正自焦急,门外已经有人前来禀道:“报,监国殿下已经下令,全城禁足,但有在城中为非作歹者,杀无赦。”

    徐从阳冲出大门,沉声道:“这是监国下的令?”

    “是。”来人禀报:“殿下已经调动了城里的武京卫,严加戒备,武京卫署门的官兵,全都出署,以防京中生乱。”

    身后几名官员也都跟了出来,有人已经道:“监国应对及时,那帮乱党,必然是趁着前方战事紧急,故意骚乱京城,必须要下狠手,才能镇住他们。”

    徐从阳皱眉道:“诸位大人是这么看?老夫倒不这样认为。”

    “哦?”有人问道:“徐大人,您的意思是?”

    “老夫知道监国的意思,如今局势未名,监国下令禁足,本是为了防止更多的乱局出现,可是禁足令一下,城中的百姓必然会产生恐慌的情绪。”徐从阳正色道:“不到万不得已,朝廷当然不会下令禁足,如今虽然是多处火灾发生,但是几场大火,并不能导致整个京城发生动乱,无非是几处出现骚动而已,调人过去处理,即使手段严酷些,都是未尝不可。京中几十万人,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火灾的真正原因,如今全城禁足,反倒弄巧成拙,让所有人都知道京中出了事儿。”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明白过来,有人已经道:“正是如此。如今本就是非常之时,京城民心极其重要,秦水布阵,随时都要打起来,这京城必须要稳定方可,监国和徐大人处事明觉,最近一段时间,京中也确实保持着太平,可是……可是禁足令一下,就像一点火星,很容易让事情闹大。”

    徐从阳神情严峻:“这几场火,必然是有人居心叵测,精心筹划,他们的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要让京城出现恐慌……!”回身拱手道:“诸位大人,你们各守其位,不必担心,老夫立刻前往太子府,向太子陈述其中利害,劝太子收回成命,再商议对策。”

    众人立时道:“徐大人,京中有乱党无疑,你路上可要多加小心。”有人已经去召唤护卫,保护徐从阳前往太子府。

    中书省乃是军机要地,如今帝国虽然动荡,可是中书省依然是帝国的大脑,国政皆在此处,日夜运转,太子自然十分注重这里的安全,专门调了上百人在此守卫,以保证众官员的绝对安全,此时有官员调来十几名兵士,护送徐从阳出去。

    徐从阳也不多说,上了马车,在十几名兵士的护卫,迅速往太子府驶去。

    徐从阳心急如焚,也不知拐了几条街,猛然间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锣鼓声,随即听到阵阵惊呼声,徐从阳立时撩开帘子,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前面一名护卫禀道:“大人,北边传来骚动,那边浓烟滚滚,好像着了火……!”

    “着火?”徐从阳心下一紧,“那里是什么所在?可有道观?”

    “回大人,那里确实有一座嵩阳道观,香火一直都很好……!”

    “去嵩阳道观!”徐从阳沉声道。

    那护卫一怔,问道:“大人,不是去太子府吗?往嵩阳道观去,就岔开了路,走错了方向……!”

    “莫多话,赶紧往嵩阳道观去。”徐从阳厉声道:“越快越好。”

    护卫不敢多言,当下众人护着徐从阳的马车,折向北面,只过了一条街,便见到不少百姓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其中又夹着少数武京卫兵士,也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在街上拦截叫喝,马车前面被堵住,徐从阳掀起窗帘,边上刚好有一名武京卫兵士正要走过,徐从阳沉声道:“站住。”

    那武京卫兵士扭头看了一眼,只看车驾护卫,虽然不认识徐从阳,却也知道是高官,忙拱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前面出了什么事情?”

    “回大人话,嵩阳道观发生火灾,道观里正在救火,忽然冲出一群乱民,正要往道观里冲进去,他们手中持有刀枪武器,百姓们都受到惊吓……咱们人手太少,正要召集人手过来。”

    徐从阳皱起眉头:“你是说他们持有刀枪?”

    “是,手上都拿着长枪短刀,分明是在做乱。”武京卫神情不安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小人这就要回去召集人手过来对付乱党。”

    “你们这边有多少人?”

    “咱们不过十来号人……那帮乱党纠集了百来号人,正在砸门……!”

    徐从阳神情更是冷峻,帝国一直施行刀狩令,莫说京城重地,便是地方上也是严谨百姓私藏兵器,便是一些大户人家,即使私下藏有兵器,却也不敢亮出来,按照帝国的律法,普通百姓若是拥有或者私藏武器,等同如造反,那是大罪。

    京城之中,对此更是十分严厉,小民百姓根本不可能拥有兵器,而且想要从城外带进城来,那也几无可能,京城各门,无论进出,盘查都是异常严格,想要从城外神不知鬼不觉带入兵器,简直比登天还难。

    至若城中的几座兵器库,也都是严密把守,便是正规军要从兵器库取走兵器,那也是要好几道手续,就别说一般人,那是连接近都没有可能。

    可是此刻那些乱民竟然手中都有兵器,此时便已经非同小可,这些兵器的来源,便是一个大问题,对手既然能在京城弄到兵器分发给众人,可见手脚通天。

    “将你这边的人手全部召集起来,跟随本官前往嵩阳道观。”徐从阳沉声道:“本官倒要看看,是谁有着吞天之胆?”

    当下武京卫在人群中驱散一条道路,众护卫护着马车向前,那武京卫也将散落在人群的十几号武京卫兵士全都喊叫过来,加起来三十来号人,护着马车往嵩阳道观而来。

    嵩阳道观烈火冲天,京城之内,道观众多,嵩阳道观的规模位居前三,而且道观之内,有两百多名道士。

    嵩阳道观的道士显然谨慎许多,道观虽然烈火汹汹,道士们组织救火,但是大门前的道士一瞧见有人准备趁虚而入,早已经将大门紧闭起来,上百名看似普通百姓的男子,手中都是拿着刀枪,在大门外大呼小叫,徐从阳赶到之时,这群人已经拿着木桩大石,将道观大门砸出好几个小窟窿,徐从阳再晚来片刻,这道大门必然会被生生砸开。

    道观前面不远,虽然混乱,有不少百姓纷纷奔逃,可还是留下了不少人远远瞧着,倒似乎是在看热闹一般。

    马车过来,百姓们的目光俱都瞅向马车,砸门的乱民之中,看到一群人护着一辆马车过来,留下一部分人继续砸门,哗啦啦却是有一大半迎了上来,竟是丝毫不畏惧官兵,当先一人身材魁梧,手里拿着大刀,扬刀叫喝道:“我们是替天行道,你们不要多管闲事。天门道在那边烧杀抢掠,如同禽兽,这些道观里的道士,也都不是好东西,天门道杀老百姓,咱们就杀这些狗道士,你们要是还要良心,和咱们一块将这京城的道士全都杀了……!”

    众护卫和武京卫冷目相识,都已经是握刀在手,徐从阳此时已经从马车下来,乱民见到从马车里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互相看了看,徐从阳先看了看道观,里面烈焰冲天,火势正猛,听到里面传来叫喝声,显然正在救火,大门之前,兀自有几十名乱民抬着木桩子砸门,干得热火朝天,精神亢奋。

    徐从阳上前几步,一名护卫忙道:“大人,小心这些乱民……!”护在徐从阳身前,徐从阳背负双手,沉声道:“闪开!”

    那护卫犹豫一下,终是闪开,徐从阳踏步上前,扫视前面一群乱民,沉声道:“你们是要造反?”

    众人面面相觑,那带头之人已经道:“你是何人?”

    “本官中书省中书令兼殿前大学士徐从阳。”徐从阳神情严厉,“你又是何人?”

    徐从阳的名声,在京城里倒也是赫赫有名,那人已经道:“原来是徐大学士。徐大学士,你来得正好,咱们要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你既然是朝廷大官,就该为民做主。”

    “为民做主?”徐从阳冷笑道:“做什么主?”

    “当然是杀道士保江山。”那人大声道。

    “杀道士保江山?”徐从阳大笑道:“杀了这些道士,就可以保住江山?我大秦稳如泰山,又何需要杀道士来报?”

    那人也是冷笑道:“徐大学士,你真当我们老百姓都是聋子瞎子,天门道已经打到秦水,京城之外难民如云,瞎子才看不到这些。就是这些道士,祸国殃民,所以才有今日之难,让老百姓受苦,不杀他们,不足以平民愤。”

    “好一个不足以平民愤。”徐从阳冷笑道:“天门道与这些道观又有何关系?这些道观,都是长生道,隶属于天师道,天门道与天师道完全不同,你们仇视天门道,又与长生道有何干系?”

    那人口才极佳,反驳道:“当然有关系,事到如今,咱们既然敢作,那也不怕死,更不怕说话,天下搞成这个样子,还不是这些长生道的狗道士蛊惑皇帝?如果不是他们蛊惑皇帝,为何要横征暴敛,修道炼丹,还要大兴土木修建通天殿?这一切不都是长生道所为?长生道和天门道都是一丘之貉,必须尽数斩除。”

第一五一六章 乱京城

    徐从阳厉声道:“国有国法,且不说长生道是否罪大恶极,便算真的有罪,岂轮得上你来指手画脚?这国法俱在,无论何等罪责,自有国法惩处,你们持刀拿枪,袭击道观,这就是造反?”抬手指着道观之内,厉声喝问道:“本官问你,道观之内的大火,可与你等有关?”

    他虽然年纪老迈,但是言辞铿锵,掷地有声,怒中生威,乱民们倒也有几分忌惮,那头领已经道:“有无干系,你徐大人自去调查。只是这些长生道士为非作歹多年,你们朝廷可曾管束过?一直放任纵容,这才酿成今日之祸,咱们老百姓实在看不下去,才要挺身而出……!”

    “老百姓?”徐从阳大笑道:“我倒瞧不出你哪点像老百姓。百姓们求的是太平无事,你却带人在城中为非作歹,这岂是普通老百姓?”目光移动到对方的兵器上,“本官问你,你们的兵器从何而得?朝廷一直施行刀狩令,京城更是严禁兵器流通,你们手中却都拿有兵器……!”毫不畏惧,上前两步,厉声道:“告诉本官,这些兵器,从何而来?”

    他这往前走两步,乱民禁不住后退两步,但是很快立定身形,再次上前两步,扬刀道:“既然要替天行道,自然不愁兵器。”高声叫道:“大伙儿都听着,朝廷一味包庇这些道士,就是他们的包庇纵容,才让天下道士如此猖狂,天门道已经打到了秦水,转眼之间便要打到京城来,你们若是现在还不醒悟,等到天门道打过来,就只有引颈就戮的下场。”

    徐从阳沉声道:“秦水之畔,有官兵数万,天门道绝不可能打过来,大伙儿此刻更要上下齐心,共度难关……这些乱匪京中作乱,意图趁火打劫,引起京城骚乱,大家不要被他们所蛊惑。”看向乱民,厉声道:“你们听好了,现在放下兵器,交代兵器来源,朝廷或能网开一面,饶你们一条生路,否则……!”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得身后传来惊呼声:“大人小心……!”徐从阳一怔之间,赶到劲风忽起,扭头看过去,只见到一箭射来,他根本来不及躲闪,那箭矢已经射入他右肋之下,一阵剧痛钻心,众护卫早已经飞身上前来,有人护在徐从阳身边,亦有人往不远处的人群扑了过去。

    徐从阳没有发现,但是他手下护卫却已经瞧见,这支冷箭却是从人群之中射出来,凶手边在人群之中,数名护卫飞扑上前,要擒拿凶手,一众围观在侧的百姓见到护卫扑过来,顿时大惊失色,惊呼声中,已经四散奔逃,数百名百姓这一奔散起来,场面瞬间便异常的混乱,护卫已经瞧见人群中有一人手拿弓箭,正混在人群中迅速离开,可是人群拥挤,挡住去路,一时间也根本追不上去。

    那一群乱民见到徐从阳中箭,也不犹豫,当先那人已经道:“大伙儿上啊,这些当兵的要杀咱们,咱们和他拼了……!”挥舞着大刀,竟是朝着徐从阳这边杀过来,便是那些砸门的乱民,听到动静,也是叫喝着,丢下大门,往这边杀过来,上百乱民一涌而上,立时便有十几名护卫冲上去阻拦,更有人已经抬起徐从阳,叫道:“快扶大人上车,离开这里……!”

    护卫们抬着徐从阳上车,调转马车,在混乱的人流之中,急忙离开,后面的护卫们边打边退,一时间被那些乱民缠住,虽然这些人衣衫普通,看上去只是普通百姓,可是动起刀子来,里面却颇有几名武功极好的刀手,片刻之间,竟然有几名武京卫惨死刀下。

    马车急行,刚刚穿过一条街,迎面而来一群武京卫官兵,见到马车已经迎过来,大声问道:“乱匪在哪里?”

    护卫回手指道:“嵩阳道观门前,你们赶紧过去支援,他们有上百人……!”

    一众武京卫二话不说,叫喝道:“弟兄们,杀过去。”匆匆从马车边上冲了过去,徐从阳在马车之中只感到肋下剧痛钻心,他毕竟年事已高,一开始痛的几乎昏阙过去,好在那箭手也不知道是箭术不好还是并不想取徐从阳的性命,虽然箭入肋下,却没有伤及要害。

    他忍着疼痛掀开车帘,问道:“这是要往哪里去?”

    “大人,咱们去太医院。”护卫在外道:“大人受了箭伤,要赶紧送到太医院医治伤口……!”

    “胡闹。”徐从阳沉声道:“去太子府,赶紧去太子府,本官……本官有重要事情……!”他心下一急,只觉得头晕眼花,一口气喘不上来,额头冷汗直冒,护卫急道:“大人,您……!”

    徐从阳抬起手,艰难道:“去太子府……!”

    马车当下转向太子府方向,一路之上,时不时地就听到传来骚动之声,徐从阳知道对手今次出手,可说是筹划良久,在京城处处引起骚动,直到如今实乃非常之时,他肋下剧痛钻心,却是强自忍住,额头冷汗如雨,迷迷糊糊支撑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听到护卫叫道:“是徐从阳徐大人,要面见监国殿下,赶快寻大夫,徐大人受伤了……!”

    听到外面一阵骚动,徐从阳挺着起身,打开车门帘子,早有人过来搀扶着徐从阳下了马车,太子府护卫有人已经去通禀太子,亦有人敢进去唤太医,太子府内,因为太子的腿疾,虽然一直由琉璃照料诊治,但是太子府内却也一直住着两名太医。

    护卫扶着徐从阳进了太子所在的华厅,太子早已经得到禀报,就在门前等候,见到徐从阳肋下依然插了一根羽箭,急道:“徐大人,你这是……太医过来没有?”

    此时两名太医已经心急火燎一路小跑过来,听到太子动问,跑过来跪倒在地,“下官在这里。”

    “赶紧扶徐大人入厅。”太子坐在轮椅上,吩咐道:“你们两个,赶紧为许多人疗伤……!”

    几人扶着徐从阳进去坐下,两名太医立刻动手,为徐从阳处理箭伤,徐从阳忍住疼痛,道:“殿下,城中乱党作乱,事态紧急,非同小可,老臣听说殿下准备向全城下达禁足令?”

    太子点头道:“乱党作乱,混于民中,以城中百姓作为掩护,到处杀人纵火,武京卫四处逮捕乱党,可是他们拿了刀就是乱党,放下刀,就躲在百姓之中,难以寻觅,如今下达禁足令,全城百姓不得在街上走动,如此一来,乱党只要稍有动作,便会显形。”顿了顿,问道:“徐大人,莫非本宫这样做,有什么不妥之处?”

    “老臣先前得闻此事,确实担心。”徐从阳叹道:“我洛安京城四城百坊,纵火之处不过几处而已,城中大部分百姓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即使知道发生火灾,也只以为是平常的火难,一旦下达禁足令,整个京城百姓就知道出现了变故,必然会出现人心惶恐的局面。天门道打到秦水,京中百姓本就人心惶惶,都绷紧了弦,就如同一堆干柴,只要有一点火星,很有可能就会酿成巨祸,导致整个京城完全失控……!”

    太子一怔,若有所思,随即道:“徐大人言之有理,只是……如果不施行禁足,乱党便会肆无忌惮在京中出没,也会导致巨祸。”

    “现在看来,即使不下达禁足令,事情也已经十分严重。”徐从阳皱眉道:“老臣从嵩阳道观过来,那里已经有一小股乱党肆无忌惮,明目张胆与官兵相抗,而且他们手中都持有兵器……!”

    “徐大人,本宫此时也正要与你商量。”太子神情肃然:“据本宫得报,到目前为止,加上你刚刚经过的嵩阳道观,已经有七处道观发生火灾,而且都出现乱党作乱,他们俱都持有兵器……本宫很奇怪,他们手中的兵器是从何而来?”

    两名太医正小心翼翼为徐从阳处理伤口,徐从阳一面接受治疗,一面忍着疼痛道:“老臣也在奇怪,从城外运送兵器入城,那绝无可能,他们手中的兵器,只可能是从京城之内得到,而京城自立国开始,一直就施行刀狩令,别说京城百姓,就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府中收藏的兵器,也都要呈报兵部登记,但有私藏兵器隐瞒不报,那可是大罪。为了让刀狩令得到施行,圣上甚至下达过悬赏令,只要有人检举私藏兵器不报者,从重嘉奖,所以在老臣看来,陡然间出现这么多兵器,绝不可能是某座府邸所能私藏。”

    太子点头道:“徐大人说的极是。毫无疑问,今次事件,绝非一两人所能筹划,背后必然有一个本宫忽略的势力正在与本宫为敌,想要动乱京城,咱们先要搞清楚兵器来源,就有可能顺藤摸瓜,将这股势力一举挫败……徐大人,兵器部从京城之外而来,也不可能出自某一处府邸,那依你之见,这些兵器最有可能的来源,会是哪里?”

    “殿下可有判断?”

    太子微微颔首,“本宫如果没有猜错,只怕是兵部的兵器库出现了问题!”

第一五一七章 兵库疑云

    徐从阳听太子猜测兵器是出自兵部兵器库,微微变色,感觉伤口一阵巨疼,一名太医轻声道:“徐大人,您忍一忍,咱们这就为您将箭头取出来,会有些疼痛。”

    徐从阳点点头,两名太医通力合作,小心翼翼,终是将箭头取出,立时鲜血流出,两人也不愧是医术高明,很快便将血止住,迅速处理伤口,用伤药敷在伤口,一名太医庆幸道:“徐大人,箭伤不算很严重,并没有伤及要害,而且也只是普通的箭矢,只要稍加调养,最多个把月,便会安然无事。”

    太子却已经道:“将箭拿过来!”

    取箭的时候,为了方便,将一支箭剪成了两段,箭头一段,箭杆一段,此时箭头带血,放在木盘里面,太医端着木盘,弓着身子过来,太子瞧了箭头一眼,拿起箭杆,仔细瞧了瞧,终是抬头道:“没有错,这是兵库里的东西。”

    徐从阳伤口箭头被取出,而且迅速敷上了止血药和止疼药,那种剧痛钻心的感觉已经缓解了不少,吃惊道:“竟果真是兵库出来?”

    太子也没有急着回答,问太医:“徐大人的伤势是否已经处理好?”

    “回殿下,已经处理好,不过接下来十天之内,每天都要换药,十天过后,伤口如果没有出问题,就没有大碍了。”

    太子微微颔首,抬手道:“你们先且下去。”

    两名太医告辞退下,太子这才道:“京中三处兵库,除了西城之外,东南北三城都设有兵器库。兵器库归属兵部库部管辖,这些兵器主要是补充左右屯卫军之用,制作箭矢的材质,便与普通箭矢不同。”自己按了轮椅上的机关,轮椅便往徐从阳这边自动移动过来。

    太子腿疾,一直难以离开轮椅,虽然外出远门,需要有人推动轮椅,但是在这太子府内,若是无人,也可以自己行走。

    轮椅自然不是一般的轮椅,乃是精心制作,设有机关,自主转动只是最简单的机关之一而已,贵为帝国太子,找寻能工巧匠制作出这样一把轮椅,自然是易如反掌之事。

    太子将箭杆递给徐从阳,“徐大人请开,这箭杆乃是用辽东的白桦木所制,这是专门用来制作屯卫军箭矢的木材,兵器库里库存的箭矢,都是这样的材质。”

    “原来如此。”徐从阳神情严峻起来:“殿下,如果这些兵器是从兵库出来,那么兵部方面就会出现问题……!”

    太子道:“兵部只怕还不知道兵库出了事情。”

    “哦?”

    太子叹道:“非常之时,各部都是十分紧要,特别是户部和兵部,更是重中之重,所以本宫对这两部极为重视,部堂里的官员,每日里的一言一行,本宫都是一清二楚……!”

    徐从阳知道其中意思,没有多问。

    “殿下,既然如此,那么三处兵库,又是哪一处出现了问题?”徐从阳皱眉道:“没有兵部的批文,也没有殿下的手令,按理说兵库大门紧闭,一刀一枪也是拿不出来的。”

    “三处兵库,必有一处出现问题。”太子双目生寒,“徐大人,你觉得咱们该怎么做?”

    “这……!”徐从阳微一沉吟,“可否现在就去查库?”

    太子淡淡笑道:“这自然是可以,不过本宫担心一旦查库,打草惊蛇,反倒生出乱子来,咱们还没有确定哪一处出现问题,必须先弄清楚到底是哪一处出了纰漏,这才能出手。”

    “只是不去查库,又如何得知哪里出了问题?”

    太子轻笑道:“徐大人到来之前,本宫已经派人去吩咐兵部那头,让他们按照本宫的方法去做,不出意外,很快就有结果。”

    兵部衙门之内,一切都是如同往常一样平静,兵部下辖四衙,一曰兵部,二曰驾部,三曰职方,四曰库部,各部都设有主事。

    库部主事花子虚端坐在库部堂内,品着茶,看上去十分悠闲,刚刚放下茶杯,外面已经有人禀报:“报,东城库令和北城库令求见大人!”

    两名库令进来之后,花子虚示意二人先坐下,并不说话。

    库令乃是官吏兵库的官员,掌握着兵器库的钥匙,见到花子虚只让自己坐下,也不说什么事儿,两人都是有些茫然。

    只等了半个时辰,花子虚终于坐不住了,问道:“北城库令还没有到?”

    “还没有消息。”外面传来声音

    小片刻之后,一人急匆匆赶来,禀道:“禀报花主事,北城库令昨天晚上身体不适,今日不在库中,到他家中寻找,也不见踪影。”

    花子虚豁然站起,沉声道:“立刻禀报监国殿下,北城兵库有变。”

    京城的几场大火,最终都是被扑灭,作乱的乱民,一阵纵火砍杀之后,也纷纷躲了起来,武京卫全城搜找,全面警戒。

    禁足令迅速传令下去,天黑时分,禁足令已经传到了整个京城各个角落,百姓们俱都是惊恐万分,而白天的动乱,已经是让京城百姓人心惶惶。

    北城兵库设立在北城一处较为偏僻处,兵库修建了一圈高墙,高墙之外,十步一岗五步一哨,除了库令会经常入库进行盘点清查,一般人根本无法进入兵库半步。

    天黑时分,一队人马打破了北城库部的宁静,武京卫指挥使迟不言带领着一队人马,如狼似虎来到兵库。

    兵库早有守卫上去拦住,迟不言没有说话,从迟不言身后上来一骑,怒道:“不长眼的东西,滚开。”正是库部主事花子虚。

    花子虚也时常往库部巡查,守卫们倒也认得,急忙闪开道路,花子虚已经沉声问道:“庞恒去了哪里?”

    “庞库令昨晚身体不适,离开这里,今日一天都没有过来。”

    “为何不禀报?”花子虚怒道:“他擅离岗位,你们为何不去向本官禀报?”

    “花主事,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打开库门,看看库里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迟不言冷着脸,沉声道。

    今日京城动乱,作为京城治安主管的迟不言,却毫无察觉,而且乱民四散,竟是让他们湮没在人群之中,到现在城中有多少乱党,他都没有一个具体的数目,这让他颜面尽失,心中也是窝了一团火。

    花子虚不敢怠慢,急忙打开了库门。

    兵库连续有三道门,花子虚带着两名兵库守卫在前领路,两名守卫举着火把,迟不言带着五六人紧跟在后面,打开最后一道门,进入仓库之内,后面兵士举起火把,仓库之中,黑乎乎一团,倒是堆积了不少军事器械。

    迟不言大踏步走在仓库之中,走到库后,脸色顿时变了颜色,指着前面道:“花主事,这里之前可是有兵器存放?”

    花子虚上前看了一眼,悚然变色,脸色苍白,“迟……迟指挥使,这……!”

    “我问你,这里可有兵器?”

    “有……!”眼前空出了一大片地方,明显是有不少物资被运走,花子虚心中还想过兵库防守严密,戒备森严,就算那个叫做庞恒的库令真要搞什么鬼,也不可能从仓库之内运走大批的兵器,可是眼前这一幕,让他魂飞魄散,消失的兵器,他只看一眼空地,就知道大概的数量。

    “这些兵器,当然不是运到了前线。”迟不言眼角也抽搐起来,“我问你,这些兵器,都去了哪里?”

    花子虚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回答。

    “花主事,你不给本指挥使答案,本指挥使又如何能向太子交代?”迟不言冷声道。

    花子虚满头冷汗,忽地看向两名守卫,厉声问道:“庞恒是否四下从这里运走兵器?你们看守兵库,不可能一无所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名守卫此时也是知道大事不妙,俱都跪倒在地,颤声道:“小的对天发誓,不曾看到庞库令从兵库取走一件兵器。主事大人知道,便算是庞库令入库之后,要走出库门,也要轻装接受检查,我们一切都按照法令办差,从没有失误一次,庞库令每次出门,我们都是仔细检查一遍,而且庞库令入库都是身着单衣,只要藏有一件兵器,我们就能看出来,就更不必说……!”瞅了那空地一眼,眼中显出匪夷所思之色,“更不必说一下子失踪这么多兵器。”

    “花主事,这里摆放的,本来是些什么兵器?”

    “迟指挥使,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里丢失的兵器,至少有数千件,其中多是短刀,至少在两千件以上,另有长刀五六百件,另有长枪……!”花子虚仔细看了看,略一盘算,才道:“长枪应该也少了一两千件……!”

    “弓箭呢?”

    “弓箭并不多,最多也就两百张弓。”

    “两百张弓还叫不多?”迟不言冷笑道:“这加起来,就是四五千件,如今四五千件兵器消失不见,你可知道后果?”

    花子虚当然知道后果,不但额头,背心也早已经是冷汗湿透衣裳,却皱起眉头,疑惑道:“迟指挥使,这些兵器既然不是从正门出去,难道是飞出去?兵库四周,都有人把守,高墙大院,不走正门,那也不可能运的出去……!”他越想越古怪,禁不住自语道:“难道那些兵器上天入地了不成?”

第一五一八章 遁地

    “上天入地?”迟不言冷冷一笑,随即眼角一抽,想到什么,沉声道:“你们现在立刻四下里搜寻,看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众人当下立刻散开,便在仓库失窃之处展开搜找。

    花子虚忙问道:“迟指挥使,你是否想到什么?”

    “既然不能从正门而走,就只有飞天遁地。”迟不言淡淡道:“便是飞上天,也能被人瞧见,那就只遁地了。”抬步走过去,也搜找起来。

    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已经听到一名兵士叫道:“指挥使大人,这边……!”

    迟不言迅速过去,一群人纷纷簇拥过去,只见一名兵士掀开了一块大木板,这仓库之中,木箱成对,许多木箱的地上,都扑了一层厚厚的木板,那兵士力气甚大,掀开一块大木板,火光照耀之下,众人全都变了颜色,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在这地下,竟然出现了一个极大的窟窿。

    花子虚瞪大了眼睛,其他人也都是面面相觑,迟不言拔刀在手,二话不说,跳进洞坑之中,他人高马大,那洞坑比他还要身高还要深,他此时已经瞧见,在土壁之上,竟然出现了一条地道,地道深邃,里面一片漆黑,此时已经明白,对方竟然是从地下挖掘了一条通道,兵器显然都是从这里运走。

    堂堂帝国兵库,竟然有人在地下挖掘地道,而且运走大量兵器,当真是耸人听闻。

    “火把!”迟不言抬手,一名兵士递过火把,迟不言拿着火把,屈身进了那地道之中,他手下几名兵士也纷纷跳下去,跟在后面,以防有失,花子虚犹豫了一下,无可奈何,也跟着下去。

    这地道倒也算不得多宽阔,迟不言屈身在前走,看着地上痕迹,明显有运输东西的痕迹留在里面,而且边上的土壁十分粗燥,毫无疑问,这条地道也是迅速赶工,在短时间内完成。

    顺着这条地道走了也不知道多久,竟然还拐了几个弯,里面空气稀薄,让人感觉十分憋闷,花子虚几乎都要呼吸不过来,撑了好一阵子,花子虚便感觉头晕眼花,终是听到前面迟不言低声道:“就是这里了。”

    迟不言到了地道的尽头,发现上面也是盖着一块木板,将火把递到后面,握紧大刀,小心谨慎,并没有立刻动作,沉寂片刻,似乎是要听上面动静,没过多久,他才抬手推开上面的木板,上面也是一片漆黑,异常宁静,他窜出出口,先是四下里瞧了瞧,昏暗一片,死一般寂静,此时后面众人一个接一个跟着出了地道,火光照耀之下,才发现已经置身一处房屋之内,只是这房屋内空空如也,不但没有人,连一张椅子也没有。

    迟不言握刀在屋内四下看了看,这才推门出去,只见到外面是一处小院,竟是从地道到了一处府邸之中。

    花子虚也跟着出了门,四下里瞧了瞧,吃惊道:“这是……这是刘侍郎的宅院。”

    “哪个刘侍郎?”

    “刘光源,兵部右侍郎。”花子虚忙解释道:“不过他因为贪赃枉法,被刑部审讯过后,已经正法……!”

    迟不言皱起眉头。

    “他家人也都被发配到辽东。”花子虚道:“这座宅子被户部收走……!”

    迟不言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问道:“这里距离兵库不远?”

    “也有十里来路。”花子虚道:“这样看来,那干乱党是从地下将兵器运到这里。”

    “他们又如何运走?”迟不言道:“既然是荒废的宅子,这里如果有人进出,岂不让人怀疑?”吩咐一名兵士,“你去隔壁看看有没有人家,找一个知道情况的人过来,便说是本指挥使奉监国之令调查要案,无论是谁,立刻来人回话。”

    他知道这里既然是兵部右侍郎的宅邸,那么隔壁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家,非冨则贵。

    兵士领命出去,迟不言令人在府邸搜找,找寻了半天,没有发现一人,可是奇怪的是,在多处地方,竟然堆放着不少新家具,竟似乎有人要搬进这空宅子。

    出去寻人的士兵回来之时,带着一名年过五旬的老人,看衣着打扮,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家仆,那老仆见到迟不言,已经上前行礼道:“我家老爷是御史中丞邢中丞,派老奴前来回话。“

    迟不言问道:“这宅子是否已经荒废?”

    “回大人话,这本是兵部右侍郎刘光源的其中一处宅邸,刘光源获罪之后,家产被抄没,这处宅子也就被户部收走。”老仆解释道:“不过不久前,听说这宅子买给了一名商贾,本来这宅子是官家所有,岂能卖给那些下三滥的商家,只是听说那商贾出了大价钱,户部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将这宅子卖给了那人。这些天,那人带着车子在这里进进出出,往这里运家具,一连许多天,昨天才清静下来,想是已经置办妥当。”

    迟不言冷声问道:“那商人是谁?”

    “这就真不知道。”老仆摇头道:“大人也知道,最近从东南那边有不少人往京城逃难,有许多商贾,他们到京里置产业,不惜花销,我家老爷是朝廷官员,自然不会和这等人来往,也嘱咐我们不要和他们有来往,所以连个话也没有说,便是姓什么,我们也不大知道。”

    花子虚面色苍白:“大人,如此看来,他们买下这处宅子,是别有用心,就是专门用来囤积兵器,所谓的运送家具,其实也都是掩人耳目,那些车子运来家具,走的时候,必然将兵器俱都运到别的地方去。”

    迟不言双拳握起,目露寒光,冷声道:“果然是狡诈。”沉声道:“留下两个人在这里看守,花主事,你也先回你的兵部,去和你们部堂里的人说一说,让他们瞧瞧兵部出了什么纰漏……!”冷哼一声,“殿下只怕马上就要找寻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他再不多言,率着手下几人迅速离去,花子虚呆若木鸡,一时间呆立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迟不言脚步匆匆,往兵库走去,那是准备骑马前往太子府,向太子禀明情况,刚到兵库外面,已经有人迎上来,焦急道:“指挥使,您可终于来了,大事不好了……!”

    迟不言心下一沉,问道:“怎么了?”

    “西门……西门之外……!”那人喘着粗气:“西门之外聚集了许多难民,正要冲进城来,他们看起来怒气冲冲,看样子是要入城闹事了。”

    “难民闹事?”迟不言皱眉道:“为何闹事?不是在城外架起了锅,每天向他们供应白粥吗?”

    “指挥使,您……您先去看一看……!”

    迟不言知道事态紧急,不再多言,翻身上马。

    这京城的防卫,也是交由武京卫,整个京城武京卫也不过五六千人,不但要维护京城治安,还要守卫城门。

    一路快马加鞭,还没到西城门,就远远瞧见西城门火光冲天,更是听到无数喊叫咒骂声传过来,迟不言飞驰到城门之下,已经有人迎上来,单膝跪下,恭敬道:“西城总旗肖贵,拜见指挥使大人。”

    “到底是什么情况?”迟不言翻身下马,径自往城墙边过去,准备从城梯上到城头,肖贵起身跟在身旁,“这些刁民要造反,他们聚集过来,要我们打开城门……!”

    迟不言冷着脸,登上城头,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迟不言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得城下黑压压的都是人,何止三五千人,看那情形,竟是有上万人之众,而且遥望远方,火光之下,看到依然有人影从远处往城门这边过来,这些人衣衫喽烂,都是普通百姓,叫喊声响成一片。

    东南天门道作乱,早先变有不少人往这边逃难,那是数量倒也不多,等到徐州失陷,天门道在徐州大开杀戒,衢州的百姓惊恐之下,如洪流般纷纷逃到京城附近,那些富贵之人自然是进到京城找寻住处,普通的百姓连吃饭都成问题,自然不可能在京中有什么住处,而且朝廷也不允许这些百姓一下子涌入京城,从东南逃难过来的百姓,不下十几万,若是一下子涌入城中,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朝廷缺粮,但是太子为了稳定人心,倒也是勉强挤出一部分粮食,在城外设立粥站,救济难民,十几万难民,主要分布在京城的西面和南面,一直以来,在城外倒也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可是今晚一下子却是像被捅了马蜂窝,难民就如同马蜂一样,蜂拥而至。

    黑压压的难民简直是铺天盖地,无数的声音叫喊着打开城门,更有人大骂朝廷不顾百姓死活,城内达官贵人们酒池肉林,而老百姓连一顿饱粥也吃不上,还要图谋害死老百姓。

    “他们说什么?”迟不言皱眉道:“你听他们叫喊,他说朝廷要害死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西城总旗肖贵苦笑道:“大人,你看那边……!”手指着不远处,“大人可看见那几只竹杆……!”

    迟不言顺着肖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很快,便瞧见城下有数十名百姓举着竹杆,在人群之中很是显眼,那竹杆上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他往那边移动几步,仔细看了看,骤然变色,已经看清楚,在那竹杆之上,竟然都是串着人头。

第一五一九章 对决

    迟不言虽然见多了死人,甚至亲自砍下了不少人头,可是此刻看到那竹杆上的人头,竟是感到一阵恶心,胃部一阵翻滚,几乎要呕吐出来。

    百姓们叫喝声中,那些举着竹杆的百姓一面吼叫,一面如同举起长枪一样,将手中竹杆上下挥动,串在竹杆顶部的人头,异常可怖。

    “到底是怎么回事?”迟不言厉声道。

    肖贵神情严峻:“卑职从他们的叫喊之中,隐隐知道,在城外负责放粥的官吏们,似乎有克扣粮食的嫌疑,筷子放进粥碗,立刻便倒,这倒不是主要的,最紧要的是,今天吃死了人。”

    “吃死了人?”

    “是。”肖贵肃然道:“竹竿上的人头,都是在城外负责粥站的官吏,今天晚上放粥的时候,有人吃了粥之后,当场毙命,死了好几十号人,这些难民愤怒之下,冲了粥站,杀了粥站的官吏,然后又冲到了城下,看他们样子,是要冲进城里闹事,竹竿上的那些人头,便是粥站官吏的人头。”

    “吃粥怎么可能吃死人?”迟不言惊讶道,脑中一转,隐隐感觉事情蹊跷,问道:“可向监国禀报?”

    “已经派人前往太子府禀报。”肖贵道:“只是这里情况严重,大人,这些百姓已经在这里两三个时辰,他们还在下面撞门,看样子是非要入城不可,这要是再不采取手段,只怕这城门真要被他们弄坏……!”

    “采取手段?”迟不言道:“如何采取手段?难道现在放箭射杀他们?现在不动则已,只要射死了一个人,你可知道这京城之外,可是有十几万百姓,一旦真要乱起来,不等天门匪众打到京城,这京城便要毁在这些暴民的手中。”

    “那……那可如何是好?”肖贵皱眉道:“京城之外的兵马,都调到秦水畔,京中只有咱们几千武京卫,如果……如果冲进来……!”

    “先撑住这边,城门厚重无比,他们一时半会不可能打开城门。”迟不言肃然道:“一切等监国吩咐下来,再作处置。是了,这边有多少人手?”

    “回大人,西城各署门加起来,总共是一千六百人,西城鱼龙混杂,而且白天还发生乱民纵火之事,各坊的人手也不能全全数调来,而且监国下令,还要搜找难民,所以西城各坊,留守近千人值守,卑职将能调的人全都调到了这边,有五六百人。”

    迟不言扫了城头一眼,见到城头上兵士密密麻麻,倒也有数百人之众。

    他很清楚,洛安京城乃是古都,恢宏浩大,莫说一座都城,便是仅仅京城内的西城,便是帝国许多府城都比不了的,洛安京城大大小小号称百坊,西城坊间更多,而且鱼龙混杂,一千人在西城执勤,实际上兵力就已经十分薄弱,虽然城外难民如潮,可是迟不言当然也不会忘记,城内也是危机四伏,刚刚从兵库出来,失踪了数千件兵器,这些兵器如今就在京城流动,毫无疑问,这些兵器自然是要来准备作乱之用,城中敌人已经开始作乱,而城外难民又在这紧要时刻发难,迟不言心下有些发凉。

    他自然清楚,城中乱党作乱,乃是精心布局,早有预谋,可是恰好在这种时候,本来还算安稳的难民也因怒而起,这中间绝不可能毫无联系,他甚至已经隐隐感觉到,城外难民想要冲进城内,很有可能也是有人预谋,利用了这些难民,如果说城里城外的动乱都是同一伙人所为,那么对方的能耐可就是在太多,手段也是在阴辣的很,毫无疑问,那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敌人。

    太子府内,太子正在等候迟不言前来禀报关于兵库的调查情况,没有等来迟不言,却等来了难民作乱的消息,也是有些吃惊,皱眉问道:“你是说难民吃粥,却吃死了人?”

    本来西城发生的情况,该由武京卫指挥使前来禀报,但是当时情况紧急,迟不言还在兵库,而总旗肖贵要留守西城稳住局势,只能派了袁都司前来,袁都司亦是太子提拔起来,对太子忠心耿耿,跪在地上,道:“那些难民都是如此叫喊,说他们吃了粥之后,有几十人当场毙命,所以他们便都冲到城下,要冲入城中来。”

    “吃粥毙命?”太子冷笑道:“难道粥里还有毒药不成……!”说到这里,他声音戛然而止,怔了一下,喃喃自语:“毒药……!”

    袁都司低着头,不敢说话。

    太子眯着眼睛,神情冷峻,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向袁都司说话:“趁人不备,在粥中下毒,百姓吃粥中毒而死,群情激奋,生出大乱……原来如此……!”他一瞬间便似乎明白了情况,冷笑道:“看来躲在暗处的那位高手,步步紧逼,一招接着一招,这连续几刀,倒是使得漂亮。”

    袁都司不敢答言,有心想要问问接下来该怎么办,却也不敢轻易张口,倒是在此时听到轻柔的脚步声响起,微斜眼睛,便看到青色的裙裾正往这边过来,也不敢抬头。

    琉璃一条青色的单裙,袅袅若仙子,手中端着汤碗,走近过来,柔声道:“殿下,药已经煎好,该吃药了……!”

    太子微皱眉头,琉璃已经柔声劝道:“妾身知道殿下事务繁多,可正因如此,才要保重好身子,这样才能处理政事,您说是不是?”

    太子叹了口气,道:“也只有你端来的药,本宫才能喝下去。”在琉璃的服侍下,喝下小半碗,这才皱眉道:“这药太苦。”

    “良药苦口。”琉璃那处乳白的香帕,轻柔为太子擦拭嘴角,体贴入微,“殿下,还剩下半碗,一口便能喝下去。”

    太子摇头道:“不喝了……不过良药苦口这话倒是不错……!”

    琉璃嫣然一笑,收拾了一下,正要退下,太子已经道:“琉璃,城外难民啸聚,正在生事,说是吃粥吃死了人,要冲入城中,如今正在城门处作乱,如果让你处理,你会怎样做?”

    琉璃笑道:“殿下,妾身一介女流,这些军国大事,哪里懂得。”

    “我只是问一问你。”太子含笑道:“你素来聪明,如果交给你来处理,你有什么法子?”

    琉璃想了一下,才道:“百姓生乱,自有其因,吃粥吃死了人,他们自然愤怒,如果想要平息他们的愤怒,调兵镇压自然是适得其反。”

    “那是自然。”太子淡淡道:“或许有人便是想要本宫调兵镇压,激起更大的民变来……吃粥吃死了人,必然是粥中有毒,对方精心设计,便是想要利用这些难民大做文章,百姓愚昧无知,不明真相,只要再有人从中挑拨,很容易就会挑起事端来。”

    “妾身以为,对方既然是用假象蛊惑百姓,殿下也大可以从此入手,在明面上给百姓一个交代。”琉璃轻声道:“对方利用粥站做文章,殿下便以粥站给百姓一个交代……!”

    “此话怎讲?”

    琉璃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殿下可记得曹孟德当初遇到的困境?他军中缺粮,士兵哗变,他是如何解决问题的?”

    太子微皱眉头,“你是说……借人头?”

    琉璃柳眉微蹙,道:“如果不给城外难民一个交代,他们被人挑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这种时候,殿下不能内外受困,必须先稳住城外的难民,集中力量将城中的乱党先予歼灭,否则内外交困,很容易便会酿成巨祸。”

    太子微一沉吟,终于向袁都司道:“你去告诉迟不言,先查清楚往城外送粮是由谁负责,然后将其拉到城头,给百姓一个交代,迟不言知道该怎么做。”袁都司拱手称是,刚刚退下,赵权已经在门外道:“殿下,卑职有事禀报。”

    太子道:“进来说话。”

    赵权从门外进来,看到琉璃,拱了拱手,琉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赵权这才神情凝重道:“殿下,卑职亲自带人去了汉王府,汉王……果然不见踪迹。”

    “哦?”

    “汉王在马厩之中,留了替身,那替身乃是一个真正的疯子。”赵权神情凝重,“那疯子什么都不知道,监视汉王府的弟兄,也并没有发现有人出入汉王府,不但是汉王,就是汉王府里的那个老仆,也消失不见了踪迹。”

    太子淡淡道:“你是说,汉王早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汉王府,却找了一个真正的疯子留在马厩里,用以欺骗监视汉王府的人,李代桃僵?”

    赵权道:“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样。”惭愧道:“卑职无能,还请殿下降罪。”

    琉璃蹙眉道:“殿下,难道……难道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汉王在背后所为?”

    太子神情冷漠,道:“京中火起,乱党造反,本宫脑中便寻思到底是何人有如此能耐,思来想去,能有如此能耐的人实在不多,他对京中的情况了如指掌,而且还有一批人愿意为他效命,本宫想来想去,有这能耐的人,至少老三是一个……本宫派人去汉王府,只是看一看,并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失踪……!”他抬起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眼中寒芒闪烁,喃喃道:“是本宫太仁慈,给了他机会……装疯卖傻,能屈能伸,也不愧是赢氏子孙,不过本宫很了解他,以他的能耐,还掀不起如此风浪,本宫很想知道,在他身边的,又会是些什么人?”握起拳头,目光移到琉璃灯上,声音冷漠:“老三,难道这才是你我真正的对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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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零章 相煎何太急

    长夜漫漫,西城外一片哗然,叫喝声不绝,百姓们群情激奋,守城的兵士们则是如临大敌,相较而言,南城则是一片肃静。

    南城的街面之上,一队队武京卫在南城各坊巡逻,全城禁足,不管京城百姓心情如何,却也都是尽可能地躲在了家中,南城坊市都已经关闭,人心惶恐,提心吊胆。

    曾毅坊只是南城众多坊间之一,武京卫曾毅署的官兵们接到命令之后,不敢有丝毫懈怠,由署头亲自带领着署门里的人手,兵分三路,分成三队在曾毅坊大街小巷巡逻,他自己亲自带领着十多号人,走在曾毅坊间。

    深夜漆黑,西城门外的动乱,并没有影响到曾毅坊官兵的情绪。

    巡过几条街,大街小巷,并无一人,转过一条街来,听得身边一人惊声道:“头儿,你看,那边……!”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到街道不远处,竟是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具尸首,冷清长街,那几具尸首就在街道当中,异常显眼。

    曾毅坊署头吃了一惊,拔刀在手,身后众人纷纷拔刀,迅速跑过去,还没有靠近,众人便已经看到,那些尸首身上,竟然都是穿着武京卫的衣甲,一个个骇然变色,已经有人失声道:“头儿,好像……好像是咱们自己兄弟……!”

    曾毅坊的武京卫分成三队,另外两队各有十人左右,此时在大街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竟似乎也在十具左右。

    众人飞奔上前,署头已经沉声道:“大伙儿小心,只怕这附近有乱党埋伏。”众人一边四面戒备,一面靠近过去,两名武京卫脚下飞快,已经冲到尸首边上,见到尸首都是背面朝上,当下伸手便去要将尸首翻过来。

    尸首刚刚翻过来,两名兵士却是骤然变色,只见到翻过之后,那“尸首”竟然突地睁开眼睛,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两把短刀已经插入了他们小腹之中。

    这两人双目暴突,后面众武京卫已经发现动静,署头已经叫喝道:“不是咱们弟兄,他们是乱党假扮。”

    他话声刚落,听得“嗖嗖嗖”之声从空中传过来,便见到从两边的屋顶之上,陡然出现黑影,张弓搭箭,对准武京卫立刻射杀,毫不留情。

    这些武京卫猝不及防,当下便有数人被射杀倒地,剩下武京卫都是惊骇万分,却也训练有素,署头厉声喝道:“不要慌,冲上去,和他们拼了。”

    他大叫一声,向“尸首”那边扑过去,身后几名武京卫也都是鼓起勇气,挥刀扑上前,躺在地上的尸体,此时都翻身而起,一个个生龙活虎,飞身迎上来,屋顶之上的箭手,依然是张弓搭箭,找准时机,毫不犹豫射杀,一阵厮杀之后,仅剩下那署头兀自抵抗,却被一人扬刀砍下了手臂,鲜血如注,那署头惨叫一声,捂住伤臂,厉声道:“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却见得那名砍断他手臂的刀手走到他面前,双目如冰,署头此时才发现,那人竟然也只剩下一条手臂,他右袖飘荡,空空如也,显然是齐肩断折。

    那独臂刀手冷冷瞧着署头,淡淡道:“我们是埋葬秦国京都的使者,我是……雷泽归妹!”话声落后,刀光一闪,一刀砍断了那署头的脖子,那署头双目暴突,身体扭曲两下,便即一头栽倒在地上。

    独臂刀手却豁然是被太子从府中驱逐的护卫统领田候。

    田候神情如冰,一挥手,身边一众人立刻将武京卫的尸首拖到旁边的小巷子里,那小巷子里,竟已经有了近十具尸首。

    这些人手脚麻利,眨眼间便处理完毕,田候沉声道:“这里已经解决,只要他出来,这条道路,也是他可能经过的道路之一,如今太子府出来之后的三条道路,都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除非他不动,否则便会自投罗网。”

    太子府内,太子此时正在琉璃的伺候下,更换一身宫服,琉璃十分轻柔,一边服侍太子更衣,一面低声道:“殿下,这个时辰,殿下出去未必安全,如今城内到处潜伏乱党,要小心为是,不如等到天亮再去,而且就算有大事,也可以派人去将他们请过来。”

    太子淡淡笑道:“我是帝国的储君,如果连京城都不敢行走,也就不配成为帝国的储君。中书省的大人们如今只怕是人心惶惶,本宫如果继续所在太子府,恐怕不用敌人来打,自己就完全乱了阵脚,先去中书省,让众位大人安心,然后本宫亲自前往武京卫总署,坐镇指挥,老三既然要和本宫玩这场游戏,本宫便奉陪到底。”

    琉璃幽幽叹了口气,知道太子既然心意已决,便不会更改,服侍太子更衣之后,推着太子的轮椅出了门,太子府的台阶道路,修建的自然与别家府邸不同,适宜轮椅在府中各处行走,琉璃推着轮椅,并不吃力,一直送到太子府门前,赵权已经带着手下护卫在门外等候,一辆华丽的马车也已经准备好。

    太子瞧见赵权竟是召集了近百名护卫,摇头道:“赵权,你带二十个人跟本宫前往中书省,其他人留守太子府。”

    “殿下,万万不可。”赵权急道:“如今京城之内……!”

    “你是说本宫畏惧那些乱党?本宫监国,竟是连在京城之中也不能走动?”太子不等赵权说完,淡淡道:“点齐二十人,其他人留守太子府。”

    赵权看了琉璃一眼,琉璃要劝,尚未开口,太子已经微笑道:“琉璃,不必担心,本宫乃大秦储君,上天自也会庇佑本宫。”

    琉璃无可奈何,赵权抱着太子上了马车,令人带着轮椅,只能领着二十名护卫往中书省去。

    车行辚辚,京城之内倒也显得安静,赵权和一众护卫却是严加戒备,当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穿过几条街,太子掀开车帘子,问车厢边上的赵权,“到了何处?”

    “回禀殿下,已经到了曾毅坊,还有两条街,便可以到达中书省。”

    “曾毅坊?”太子喃喃自语,放下了车帘子。

    又行片刻,忽听得赵权沉声道:“停下!”马车戛然而止,太子神情淡定,掀开窗帘,赵权已经骑马到得太子窗边,低声道:“殿下,有些不对劲。”

    “怎么?”

    “殿下,进了曾毅坊,兵不曾见到武京卫巡逻。”赵权谨慎道:“而且卑职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哦?”太子淡淡笑道:“什么味道?”

    “血腥味。”赵权翻身下马,“这里有股子血腥味……!”他抬头向长街前方望过去,只见到长街之上冷冷清清,两边的门户都是紧闭,他缓步向前,盯着地面,走出十来步远,忽地蹲下身子,只见地上有一片湿漉漉的地方,伸手沾了一下,放在鼻尖闻了闻,微微变色,立时站起,回身道:“掉头回转……!”

    众护卫互相看了看,赵权已经飞步跑到太子窗边,神情凝重:“殿下,街道上的地面有血迹,这条道路不能走……!”

    太子皱眉道:“你是说有人意图在这里行刺本宫?”

    赵权道:“京中藏有乱党,殿下乃是京中支柱,他们想要作乱,必然会盯上殿下……!”

    太子淡然一笑,“如果他们真要谋刺本宫,本宫现在调头,也已经来不及了……!”他话声未落,便听得前面一声惊呼,听得有人叫道:“赵统领,有情况……!”随即听到“嗖嗖嗖”之声响起,两边的屋顶上,陡然出现了十几道黑影,弯弓搭箭,向马车射过来。

    “保护殿下。”赵权厉喝一声,这些护卫都不是泛泛之辈,迅速下马,以马匹在外围形成一道防护壁,而是名护卫则是环绕马车,握刀护卫,只是箭矢来得急,虽然众护卫行动迅速,却还是有两人中箭倒地,赵权握紧刀,神情冷峻,盯着屋顶上的黑影,沉声道:“殿下,有刺客!”

    便在此时,只见到从两边的巷子里,如同幽灵般一个接一个地冒出一群人来,只是片刻间,太子等人便被团团围住。

    这些人手中的刀光寒光闪闪,赵权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却见到人群之中,一人缓缓走出来,那人行走很慢,距离马车几步之遥,这才停下,盯着赵权手中的刀,冷冷一笑,声音嘶哑:“赵权,我一直不相信,你的刀真的比我快。”

    赵权听到声音,接着火把的光芒瞧过去,看清那人脸庞,惊声道:“是……是你?”

    “不错。”那人冷笑道:“我以为要等很久,可是上天垂怜,让我这么快就能报仇雪恨。”

    车厢内传来太子的声音,充满不屑:“田候,本宫没有杀你,饶你一条狗命,想不到你却恩将仇报……本宫对你并无兴趣,你的新主子在哪里,为何不敢出来见人?”

    “太子殿下,你就这样看我不起?”从田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一人缓缓走出来,他身材修长,一身粗布衣裳,头发蓬乱,只是用一根绳子系在后面,脸庞消瘦,可说是瘦骨嶙峋,胡渣绕满嘴边,看上去显得颇为颓废,可是他一双眼睛,却是精光闪闪,寒气逼人,“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嘿嘿,世人对曹子建这首七步诗赞不绝口,可是在本王看来,狗屁不如,生在皇家,本就要你死我活,从来都是相煎如敌。”

第一五二一章 金枪

    太子淡淡笑道:“你从未将本宫当做你的兄弟,本宫自然是知道的。瀛平,本宫本来一直也瞧不上你,可是这一次,本宫对你倒是刮目相看。你能够忍人之不能忍,装疯卖傻,连本宫的疑虑都被你打消,不得不说,如果你是一个戏子,必然名冠天下。”

    汉王大笑道:“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死我,可是你却留着我肆意凌辱,本王知道你的心思,如果对一个人恨得太深,反而不愿意让他轻易死去,让他尝尽凌辱与痛苦,反比让他轻松死去更让人兴奋。”

    “你说的不错。”太子承认道:“本宫没有杀你,就是想要看你像一条狗一样活着,本宫要让你明白,在本宫面前,你永远也抬不了头,永远只是本宫足下的一条苟延残喘的狗而已。”

    汉王并没有愤怒,淡淡笑道:“是啊,本王已经尝到了做狗的滋味,甚至连猪狗也不如,可是本王既然挺过来,那么你就只能与本王易位,只不过本王与你不同,你心狠手辣,本王却很仁慈,不会让你受很多苦,最多只是在你死的时候受些苦楚而已。”

    太子轻叹道:“其实本宫一直不明白,你是如何能够忍受那些刑法?便是铁石铸就的人,也不可能对那些刑法毫无反应,那已经不是人的意志所能控制,而是**的自然反应,你毫无反应,这才让本宫相信你是真的疯了……!”

    “你很想知道?”汉王冷笑道:“其实很简单,每一次你派人去找本王的时候,本王事先就服下了药丸,他可以让本王全身没有任何感觉……虽然那种药丸对身体伤害很重,甚至会对本王的寿命产生影响,但是如果不能骗过你,本王只怕也活不下来。”

    太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不过本宫倒是没有听说还有那样的药丸。”

    “你既然是一个残疾,本就该主动让贤。”汉王叹道:“如果当初你主动退下去,或许也不会有今天,本王并不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这与你不同。”

    太子淡淡道:“京里京外这些乱事,自然都是你弄出来的?”

    汉王笑道:“你自然清楚,你心狠手辣,铲除异己,想要你这残废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多如牛毛,本王要想找人对付你,实在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瀛平,你装疯卖傻,忍人之不能忍,本宫对你确实刮目相看,可是现在却十分可怜你。”太子声音冷漠起来:“本宫想过,你我虽然水火不容,但这是你我的恩怨,你我身上,毕竟还顶着大秦皇子的帽子,你想除掉本宫,本宫可以理解,可是你要毁掉大秦,愚蠢透顶,所以本宫可怜你,也幸亏本王整倒了你,若是被你继承大统,我大秦必亡无疑。”

    “大秦皇子?”汉王狂笑道:“你说的大秦皇子,早已经死去。”

    太子淡淡道:“如此说来,你已经是自甘堕落,连自己是大秦皇子也不想承认?”

    “如果是大秦皇子,他为何立一个残废为储君?你到底哪里比我强,这天下,本就该由本王继承。”汉王冷冷道:“他老眼昏花,处心积虑,竟然借助通天殿之事,将本王一脚踩下来……他既然没有想过让本王继承大统,却为何给了本王希望?他对我毫无情义,本王又何必对他还讲情义?”

    太子当然知道,汉王口中的“他”,乃是当今天子瀛元,叹道:“瀛平,你口出此言,无父无君,只怕连天也容不得你。”

    “老天从未对我公平过,我又何必在乎它?”汉王沉声道:“瀛祥,到了现在,你还要缩在里面,让你手下这些忠心耿耿的狗奴护着你?洛安京城,天亮之后,便将是一片火海,你双腿残疾了,难道就已经不是男人了?如果你还想让他们活下去,就该自己爬出来,爬到本王面前,乞求本王用最舒服的方法让你死去。”

    赵权厉声道:“汉……汉王,你结党作乱,倾毁社稷,更是妄图想要刺杀太子,如此大逆不道,还不俯首就擒?”

    汉王大笑道:“瀛祥,你的狗奴,依然是如此狗仗人势……!”看向田候,淡淡道:“田候,似乎就是此人夺了你的位置,你的耻辱,此人应该给了你一份。”

    田候淡淡道:“所以他的人头,只能由我来取,谁也不准动手取他人头。”

    车厢里再次传来太子的声音:“瀛平,本宫想问你一句,你是真的想要看到大秦社稷毁于一旦?你是真的不再将自己视作大秦的皇子?”

    “如果你想看到京城的毁灭,本王可以给你机会,明天本王可以带你登上城头,让你看一看京城的样子。”汉王缓缓道。

    太子叹道:“既然如此,本宫也就无话可说了。只是本宫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知你是否可以帮助本王解答。”

    “对垂死之人,本王一向很宽容。”

    “本宫很了解你的为人,也了解你的手段。”太子声音低沉,“以你的能耐,当然没有这样大的手笔,本宫很想知道,在你背后的,又是什么人?”

    汉王摇头叹道:“看来你一直都是瞧不上我,如果说这些都是本王亲手策划,难道你会不信?”

    “本宫当然不信。”太子缓缓道:“本宫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但是并不愿意相信,本宫知道你自甘堕落,可是并不相信你会走入万劫不复之道……你虽然不承认自己是大秦皇子,但是你的身体里,终究还是留着大秦皇族的鲜血,无论怎样说,那都是高贵的血脉,本王不愿意相信如此高贵的血脉,会被肮脏所玷污,即使是一败涂地,本王也不愿意相信你连血脉中最后的一丝尊贵也没有保留。”他声音陡然冷厉起来:“本宫问你,你背后之人,可是天门道?”

    汉王眼角抽动,并无说话。

    “看来竟果真是如此。”太子长叹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瀛平,你自甘堕落,竟然与天门道串通一气,毁家破国……你如今就算想自诩为大秦皇子,那也已经来不及了,无论生死,你的鲜血,已经肮脏的臭不可闻……!”

    汉王冷冷一笑,并不多言,向田候使了个眼色,田候握紧刀,正要喝令动手,这四周围了四五十人,而且看其中许多人的手脚,明显就是好手。

    便在此时,却听得一阵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踩踏着青石板长街的声音异常的清脆,而且谁都听得出来,马蹄声嘈杂,显然来者不少,而且听声音越来越急,竟是朝着边过来,汉王禁不住微微变色,赵权等人紧紧护在太子马车身边,田候等人听到马蹄声似乎是从两头传过来,也都是变了颜色。

    蹄声健急,听得一个粗犷的声音厉声大叫:“都围起来,所有乱党,杀无赦,一个不留!”

    汉王吃惊间,便听到惨叫声响,只见到飞马未到,箭矢先行,长街上的刺客已经纷纷中箭,乱作一团,随即便瞧见一群骑兵如狼似虎直扑过来,雪亮的马刀已经挥舞起来,众刺客纷纷闪躲,一派骑兵却是挥刀便砍,眨眼间,便已经有数名刺客横尸刀下。

    赵权等人正惊讶间,太子声音已经从马车中传来:“赵权,你等不必动手,原地不动!”

    赵权一听,立时便明白,这群骑兵,十有**便是太子安排,此时他甚至看清楚,这群骑兵的战马都有一层护甲,骑兵的甲胄也都异常鲜亮,一眼就认出,这些骑兵竟然是皇家近卫军。

    骑兵从两面杀过来,将众刺客挡在中间,汉王已经拔出佩刀,沉声道:“不好,中了他的圈套……!”

    这群骑兵来势凶猛,而且下手毫不留情,众刺客也不乏好手,但是面对突如其来的骑兵冲击,措手不及,虽然有些人迅速反应,立刻展开反击,但是大多数刺客在骑兵的冲杀下,便已经横尸当地,双方瞬间便在长街血战,赵权等人紧紧护住马车。

    两面杀来的骑兵,少说也有近百人,而且清一色强悍凶猛,近卫军都是千里挑一的勇士,他们骑术精湛,不但马上刀功了得,而且近卫军骑兵都能在马上射箭,马上箭手主要对付的就是站在屋顶上的那十几名箭手,双方箭来箭去,虽然数名近卫武士中箭栽落马下,但是屋顶上的箭手,却也是一个接一个中箭从屋顶滚落下来。

    刀光箭闪,骏马嘶鸣,汉王手下刺客一个接一个倒下,而汉王也是挺刀厮杀,他本就是文武双全,刀法不弱,面对近卫骑兵,连续斩杀了两人,但是前后骑兵就如同两道铁骑,将长街封锁,汉王脸色泛青,万万想不到这竟然是太子设下的陷阱,恼怒之际,却也知道自己是插翅也难飞了。

    便在此时,忽听得连声惨叫响起,连续数名近卫武士翻身落马,只见得一骑飞马而来,手中挥舞着一根金光灿灿的长枪,枪若游龙,神出鬼没,近卫武士虽然都是精兵,可是根本抵挡不住这单人独马,那人一根金枪使得神出鬼没,穿过骑兵阵,已经飞驰到汉王身边,伸手拉住汉王手臂,将他拽到马背上,厉喝一声,调转马头,再次舞动金枪。

第一五二二章 大灾变

    金枪将枪法了得,在近卫骑兵的围攻下,宛若虎入狼群,一路向外杀去,田候等残存的十多名刺客,见状尾随在那金枪将之后,那金枪将单人匹马在前面杀开了一条血路,田候心知太子设计好圈套,如今只能逃命,他虽然右臂被仇如血所斩,但是左臂的刀法依然了得,趁着近卫骑兵被金枪将杀的一团混乱之时,一刀砍翻了一名近卫骑兵,翻身上马,身后此刻也都如法炮制,数人夺了马匹,跟在金枪将身后。

    太子听得外面有变,掀开车帘子,向外看去,只见到汉王被金枪将所救,正冲破封堵,向外杀去,皱起眉头来。

    那金枪将委实了得,虽然近卫骑兵都是骁勇善战,却终究还是被金枪将杀开了一条血路,冲了出去,田候等人紧随其后,跟着冲出包围,近卫骑兵中有人已经厉声叫喝:“莫让乱党跑了,给我追。”几十名近卫骑兵尾随在后,追赶那金枪将,很快就消失在长街尽头。

    赵权此时终是松了口气,道:“殿下,乱党已经被杀退。”

    太子却是紧皱眉头,喃喃自语:“那人是什么人物?武功着实了得。”

    此刻一名近卫骑兵飞马到了太子马车边上,拱手道:“末将见过监国殿下。”

    太子微微点头,道:“你们做的很好,回头本宫重重有赏。”

    赵权心知今夜太子出来,并不是真的要往中书省去,而是故意出府显身,以自己为诱饵,引汉王出来,太子则是早就设下了埋伏,暗中调动了近卫骑兵,本是想将汉王一伙一网打尽,谁知道半路杀出个金枪将,如同天降神将,竟是生生将汉王救走。

    太子与汉王乃是兄弟,太子对汉王的性情,显然十分了解,如果身在太子府,重重保护之下,汉王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刺杀太子,可是太子一旦离开太子府,汉王对太子有着刻骨仇恨,必然不会放过如此绝佳的机会,而且太子一旦被杀,整个京城瞬间就会土崩瓦解,于公于私,汉王都将抓住这样的机会置太子于死地。

    毫无疑问,太子出府之前,心中便已经确定京中动乱的始作俑者之一,必然有汉王存在,而且他也知晓汉王性情,知道汉王不会放过如此机会,所以这才以自己为诱饵,布下了陷阱,只是到最后,却功亏一篑,依然是被汉王逃脱。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卑职恳请殿下立刻回府。”赵权拱手道。

    太子摇头道:“暂不回府,走到了这里,自然还是要去中书省。本宫要与中书省的大人们商议接下来如何应对局势。”又向那名近卫军道:“你现在便去武京卫南城总署,告诉他们,瀛平勾结天门道作乱,如今就在南城,下令南城武京卫,搜遍每一处,定要将瀛平捉拿归案。”

    那人拱手称是,吩咐几声,留下了二十名武京卫护卫太子,自己则是带着一部分立刻赶往武京卫南城总署。

    那人前脚刚走,太子的马车只走出十来米远,便听得后面又传来马蹄声,马车停下,赵权回身去看,只见两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的骑者,乃是武京卫打扮,到得近处,一人已经从马上滚落下来,脸色苍白,神情惊恐慌张,大声道:“太子殿下可在此处?小人有紧急军情禀报……!”

    赵权沉声道:“何事禀报?”

    “启禀太子……太子殿下,南城……!”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南城门被破,城外难民已经涌入城中……!”

    坐在车厢内的太子骤然变色,掀开窗帘,厉声问道:“你说什么?南城门被破?”

    “是……!”那人惊恐道:“南城校尉是……是叛徒,勾结盗匪,他下令我们打开城门,而且……而且一伙乱党突然杀到了南城门,从背后袭击我们,我们拼死厮杀,可是他们人数众多,南城门已经被打开,城外忽然出现了无数难民,他们发了疯一样,全都冲进了城里……!”

    太子咬紧牙关,此时他已经隐隐听到,从南边传来呼喝叫喊声,赵权已经失声道:“殿下……您……您看……!”

    太子从窗内探出头,向南边望去,只见到南边天幕忽然红彤彤一片,熊熊烈火竟然已经开始从南城燃烧起来。

    “他们……他们进城之后,见人就杀,手里拿着火把,四处纵火……!”那来报信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一会儿,只怕……只怕有好几千人已经冲到了城里。”

    太子眼角抽动,沉声道:“赵权,立刻回太子府,派人立刻往东城和北城传令,严守城门,调动兵马前来阻止暴民作乱……!”

    赵权当下立刻派出了几个人前往传令,随即神色凝重,下令马车赶紧返回太子府。

    洛安京城巍峨的南城门下,潮水般的百姓络绎不绝地从城外冲进来,这其中甚至还有人骑着马,大呼小叫,叫喊声响成一片,人群中有人高声大叫:“兄弟姐妹们,京城的老爷们作威作福,他们鲜衣美酒,家里的粮食堆满仓库,咱们却要忍饥挨饿……咱们也是人,他们不将咱们当人,咱们也不把他们当人,京城的东西,都是他们从我们手里盘剥而来,现在我们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冲啊,冲进去,杀死那些狗杂碎,烧了他们的房子,夺回我们自己的东西……!”

    “父老乡亲们,这些年,我们日夜劳作,却吃不饱穿不暖,到今天,还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们说,这都是拜谁所赐?便是京里这些出身干的好事,我们受尽欺凌,已经没有了活路,便是死,也要和他们拼一拼,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不要手下留情,他们盘剥欺凌我们的时候,可曾对我们手下留情过?你们看看京城的金碧辉煌,这都是咱们父老乡亲的血肉,他们给我们的痛苦,我们要他们十倍偿还……!”

    百姓们听到声音,想到这些年遭受官府的欺凌,想着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心中的怒火燃烧到极点,他们怒吼咆哮着冲入城中,只要看到有人,立时便是一伙人冲上去,毫不留情地挥舞着手中粗糙的“武器”进行砍杀。

    冲进城里的难民,几乎都是从东南逃过来,逃难而来的达官贵人,早已经入城,在城外天当被地当床的百姓,几乎都是逃难而来的贫苦百姓,天门道在东南一路挺进,百姓们为了免遭战火的蹂躏,纷纷北逃,逃亡之时,对于大多数一贫如洗的百姓来说,能够携带的东西实在不多,但是庄家人自然少不得将家里的耕具带出来,这时候冲进城里的难民,手中的“兵器”便大都是带出来的耕具,锄头、铁锹、斧头、铁锤……,在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怒吼声中,这些无家可归已经无路可走的穷苦百姓,在这一刻迸发出了让人恐怖的气势和威力。

    对天下老百姓来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有造反之心,而且就算陷入困境,他们也都是忍气吞声,可是一旦将他们逼到绝境,让他们没有生路可盼,那么他们的破坏力也就变得异常惊人,心中的委屈、屈辱、苦难、愤怒、仇视在这一刻交集在一起,只要有人将其点燃,引导着他们爆发出来,那么人类心中最原始的杀戮和破坏与便会在一瞬间爆发显现出来。

    帝国四城,西城和北城都可算得上是鱼龙混杂,多是京中百姓居住之地,东城多是集聚京官吏员,而南城恰恰是豪商富贾云集之地,这里多是大门大院,街道井然有序,干净宽敞,也正因如此,无数火把之下,难民的人群迅速在南城的各条街道蔓延,在南城居住的人们,本来得到禁足令之后,都是大门紧闭,听到外面铺天盖地的呼喊声,一个个心惊胆战,随后便是一家又一家的大门被生生撞开,更有人翻过围墙,闯进到宅院之中。

    曾经这些难民都是被压迫者,受尽了苦楚,现如今,往日的苦楚转化为愤怒,而这股份怒,便迅速倾泻到了南城的居民身上。

    难民门到处纵火,看到那些锦衣华服的人们,便如同见到了几世仇人一般,立刻上前砍杀,更多的人则是冲进府邸之内,打砸抢杀,在这种时刻,柔弱的难民也会变成凶残的猛兽,他们可以杀人,可以纵火,可以破坏,甚至有些人瞧见大宅院里的女人们,也会迸发出最原始的兽性。

    南城的武京卫早已经出动,纷纷向这边冲过来,当他们瞧见铺天盖地的难民手持各种“武器”怒吼着冲过来之时,即使他们是卫戍京城的精兵,却也是手足俱冷,心惊胆战,他们虽然奋力搏杀,但是比起铺天盖地的难民,人数实在太少,很快就被淹没在难民的人群之中。

    难民群中,时不时地出现一队队骑马纵驰的队伍,他们的衣着打扮虽然普通,但是手中却都是握着大刀长矛,绝非普通百姓,而且他们比之那些难民更为残暴,也更为嚣张,往往他们冲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大群难民,冲掠一座又一座宅院。

第一五二三章 里应外合

    太子的队伍在难民冲到南城之前,便已经迅速离开,一路上车行如风,赶到太子府邸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南城的叫喊声兀自传过来,直冲云霄,打碎了京城的安宁。

    沿途之上,太子连续穿下了命令,南城被冲击,这种时候想要将南城武京卫各署门的兵马组织起来,已经是异常困难,只能任由南城武京卫各自为战,太子并不期望南城武京卫可以阻挡住难民的脚步,他只希望南城武京卫不要放弃抵抗,竭力抵挡,为京城的人手调动争取时间。

    最近一段时间,太子的主要精力,乃是放在了前线,他虽然坐镇京城,但是却掌控秦水的兵马部署,而且竭力保证前线的后勤供给,在他的计划之中,即使秦水断桥,天门道也不会轻易退去,他们必然会在南岸打造船只,渡水过江,秦水之战,也必然是一场持久之战。

    也正因如此,太子虽然也提防京中动乱,但是主要精力却是在前方。

    他并没有想到,城外的难民,到最后竟然成了京城最大的威胁,天门道没有杀过来,京外的难民竟然先反了。

    西城外出现大批难民,太子正准备利用先内后外的策略,在阻挡城外难民入城之时,先剪除城内的乱党,再出面安抚城外百姓,无非到时候大开粮仓而已,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对方却是早有计划,现在想来,西城外的难民显然只是障眼法,将京城的注意力吸引到西城方向,而对方的突破点,却是在南城这边。

    南城之外的难民早已经在别有有心之人的蛊惑下,组织起来,随即里应外合,一举冲破了南门,南城门的守卫力量并不强,大多数的武京卫都是分散在各坊之内提防乱党作乱,兵力分散,如今南城门即被破,武京卫难以迅速集结,只能各自为战,无法形成强有力的战斗力,整个京城便已经岌岌可危。

    难民如洪水般冲进城内,在愤怒的情绪下,大多数人都已经丧失了理智,这种时候,他们也不可能听得见任何的劝告,想要让他们退却,只有动用兵马武力镇压,但是让太子棘手的是,他手中现在可以调用的兵力,实在是少之又少。

    除了戍卫京城的武京卫,可以调动的屯卫军,都调到秦水,用以阻挡天门道的攻势,保住京城,本来帝国设立十二屯卫军,在城外东西两面,都驻有屯卫军兵马,兵力最盛之时,一度达到十余万之众,那都是装备精良,精兵强将,也一度代表着帝国强大的武力。

    但是河北之乱,韩三通带走了一部分,东南之乱,雷孤衡又带走了一部分,卫戍京城的兵马渐渐分散,到最后,屯卫军的剩余兵马还要调往秦水抵挡天门道,卫戍京城的屯卫军,可说是尽数调空,便连帝国最精锐镇守皇城的皇家近卫军,因为皇帝北巡,主力也尽数被带走,只剩下千余名用来卫戍皇城,莫说是调出保护整座京城,便是保护一座皇城也已经捉襟见肘,那是万不能再调出一兵一卒的。

    太子一面派人向其他各城门下令,紧闭大门,加强守备,万不能让其他各门再有难民冲入进来,一面下令武京卫各城总旗,尽可能抽调兵马赶赴南城,用以镇压冲入京城的难民,虽然他知道即使集结全城的武京卫,也不过几千人而已,但是这武京卫已经是他手中唯一可以调动的兵马。

    太子刚刚进府,一群官员却已经迎上来,当先一人却是都察院右都御使沈客秋,亦是太子党的核心人物,此时赵权已经抱着太子坐到轮椅之上,沈客秋已经上前来拱手焦急道:“监国,南城门被破,难民涌入城中,杀人放火,监国可知道?”

    太子道:“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监国,现在该怎么办?”沈客秋焦急道:“城外已经没有可以调动的兵马,城外难民十数万,如果尽数冲到城内,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没有全部冲进来,也已经不堪设想。”太子神情严峻,“本宫已经调动武京卫,准备组织镇压,只是力量依然薄弱……!”

    沈客秋身后一名官员道:“殿下,难民冲到南城,现在南城一片混乱,下官担心南城的兵库很快就会落入他们的手中,如果是这样……!”

    太子眉头锁得更紧。

    京城三大兵库,都储存有兵器装备,冲进城内的难民,如今手中的“武器”都是十分简陋,可是一旦真的被他们占领了南城的兵器库,打开兵器库,取出里面储存的兵器,那么一群难民手中便有了精锐的武器,即使是乌合之众,其破坏力却也是了不得。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太子沉声道:“沈大人,你们立刻准备出发,前往东城和北城,集结人手,打开兵库,镇压叛乱。”

    “集结人手?”沈客秋一怔。

    太子皱眉道:“东城多是府邸大宅,官员无数,他们府中都是有家奴护院,你现在就亲自出面,前往告诉他们,让他们将自己府中的家奴护院全都组织起来,然后到兵器库去领兵器,领到兵器之后,直接交给各坊的武京卫署门指挥。”

    沈客秋等人闻言,顿时都是眼睛一亮,“殿下是说,阻止家奴和护院,用来镇压那些乱民?”

    “不错。”太子点头道:“如今只有这些人可以用得上。你告诉他们,城外的难民杀人放火,见人就杀,如果这时候还要一个个往后缩,到时候他们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你便说是本宫的命令,只要击退难民,立下战功,本宫必然重重有赏。”

    沈客秋知道事不宜迟,拱手道:“下官这就带人分头行事。”当下告辞离开太子府,迅速风头,去组织人手准备抵抗。

    等沈客秋等人退走,赵权立刻吩咐众护卫,“各门紧闭,调动所有人手,守卫府邸各处,但有异常,立刻禀报。”随即推着太子往厅中过去。

    刚进到厅内,琉璃已经迎上来,见太子安然无恙,这才松口气,立刻令人拿上热水,服侍太子洗了脸,这才轻声道:“殿下,城中是不是出了大事?南边方向的天空,火红一片,那边好像烧起了大火。”

    太子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淡淡笑道:“不用担心,不过是些乱民在作乱,本宫已经派人镇压,很快就会平息下去。”

    “殿下,你都一天没吃东西,妾身去给您弄些吃的……!”

    太子摇摇头,转过轮椅,面朝门外,双目凝视着大门之外,喃喃自语:“这京城……当真就保不住了?”

    黎明曙光尚未到来,黎明前的微光透过窗棂子,洒进屋内,这是京中一处极为普通的宅子,冷冷清清,处于京中偏僻之处,破旧的房门“嘎吱”被推开,虎背熊腰的金枪将手持金枪进了屋内,随后颇有些狼狈的汉王瀛平手握一把大刀,也跟进了屋内。

    在其背后,田候和三四名部下也正要跟着进到屋内,金枪将双目已经看过去,冷冷道:“瀛平留下,其他人全都滚出去……!”

    他声音冷厉,汉王和田候等人都是一怔,瀛平眼角抽搐,田候一只手则是微微握拳,但终究还是推出门去。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木桌子,也只有一张椅子,金枪将大马金刀在椅子上坐下,看了瀛平一眼,淡淡道:“关上门!”

    他的语气,便如同不可违抗的命令一般,瀛平皱起眉头,也不关门,只是淡淡道:“本王很感谢你出手相救,可是……你还没有资格对本王发号施令!”

    “咻!”

    劲风一动,金枪如电,冰冷锋利的枪尖已经顶在瀛平的咽喉处,瀛平微微变色,却还是勉强冷笑道:“你想杀我本王?”

    “在本将面前,不要再自称本王。”金枪将冷冷道:“你既然已经立过誓言,与秦国皇室一刀两断,自今尔后只会听从天公之令,那么也就不再是秦国的汉王,这个称呼,也就不必再使用。至若要杀你,如果需要的话,本将这根金枪,可以杀死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你在内。”

    “本王……我说过,我是与你们合作,并非你们的部下。”瀛平腮骨突起,“我与你们的天公,只是合作的关系,不是他的部下,更不必听从他的命令。”

    “你是个聪明人。”金枪将淡淡道:“合作只是一个好听的说辞,如果没有我们,你只是一个装疯卖傻的可怜虫,永远也不会有机会东山再起。你是聪明人,有些话,大家都明白意思,也就不必装糊涂。”

    瀛平眼角抽搐,沉吟片刻,才道:“即使我真的要按你们设定的计划行动,那也只能是按照你们天公的意思行动,你无权对我下令。”

    “本将现在代表的就是天公。”金枪将冷冷道:“本将问你,今夜为何会行刺瀛祥?本将交给你的任务,是让你联络城中可以利用的一切人力,直待本将一声令下,里应外合,本将则是在城外进行部署……你擅自行动,组织这次刺杀,事先没有向本将禀报,你可知罪?”

第一五二四章 银枪

    汉王脸色一沉,冷笑道:“我与你们合作,目的本就是为了除掉那个残废,既然有机会,我当然不会放过。”

    “我们既然答应会帮你除掉瀛祥,自然不会食言。”金枪将淡淡道:“但是本将早就对你说过,所有一切,都按照本将的计划行事,绝不可因为其他事情而破坏计划,你应该不会忘记,本将要向你说过,无论什么行动,都必须事先与本将商议,不可轻举妄动。瀛祥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此番擅自行动,便中了他的圈套,差点坏了大事,你可知罪?”

    “笑话。”汉王冷笑道:“这是本王的私事,为何要与你商议?”

    金枪将缓缓站起身来,他手中长枪依然顶着汉王的咽喉,双眸冷厉,“那本将告诉你,你既然与天门道合作,便是天门道的人,为道门办事,只有公事,没有私事。”

    “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救我?”汉王被枪尖顶住咽喉,却也没有畏惧,“本王中了圈套,也用不着你出手相救。”

    金枪枪发出冷酷的笑声:“道理很简单,只因为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所以你当然不能死。”

    “本王知道你们是想利用本王。”汉王冷冷看着金枪将,“本王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只是你莫忘记,你们就算想要利用本王,也需要本王愿意,如果本王不愿意,普天之下,谁也没有能耐利用本王。”

    “哦?”金枪将陡然将手臂一动,那根金枪划出一道弧线,从汉王咽喉瞬间便挥动到汉王的肩头,那金枪虽然没如何用力,打在汉王的肩头看似云淡风轻,却听得“咔嚓”一声响,汉王表情一阵痛苦,他手中本来还拿着一把刀,但是大刀瞬间落地,整个手臂也已经软绵绵地垂了下去,肩骨竟似乎瞬间就被金枪砸断。

    “你……!”汉王额头冒出冷汗,抬起另一只手臂扶住自己的肩头,“你想做什么?”

    金枪将收回金枪,冷冷道:“本将对你太纵容,让你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本将再对你说一遍,你一定要记清楚,本将乃是天门将道的金将军,而你,名义上是天门道的合作者,但实际上,你也已经属于天门弟子,天门道中,除了天公之外,没有任何人敢违背本将的意思,这自然也包括你,所以你一定要记清楚,如果下一次忘记,或许你这条性命也就不存在了。”

    汉王忍着剧痛,冷笑道:“你以为本王怕死?”

    “是。”金枪将淡淡道:“这一点,你自己也不必否认,在你内心,你确实怕死,无论什么原因,至少你现在没有赴死的勇气。”

    “你……!”

    金枪将重新坐下,淡淡道:“你对京城十分熟悉,接下来的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帮我们找到白楼。”

    “白楼?”

    “不错。”金将军缓缓道:“我们需要找到白楼,找到神衣卫的巢穴,白楼到底在何方,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找寻到。”

    汉王皱眉道:“本王不知,你们天门道既然神通广大,难道连白楼的所在也都没有查清楚?谁都知晓,京中虽然有神衣卫衙门,神衣卫衙门被称为白楼,可是谁都不知道白楼究竟在何方。京城虽然有几处的地方,修建成白色的楼宇,但是据本王所知,那都只是掩人耳目,让人误以为那便是白楼所在,其实真正的白楼,直到现如今,也不知在京城哪处,本王甚至怀疑根本就没有白楼存在。”

    “本将当然知道京城那几处假白楼只是掩人耳目。”金将军淡淡道:“虽说那几处白楼偶尔会有神衣卫出没,却并非真正的白楼,也不是神衣卫的真正心脏。”双目盯着汉王,“本王入京之后,直到现在,都不曾发现一名神衣卫的踪迹,曾经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白楼神衣卫,竟似乎烟消云散,难道你不觉得这很奇怪?”

    汉王反问道:“你为何对白楼如此感兴趣?京城破灭,就算神衣卫神通广大,难道还能起死回生?”

    “本将一直对神衣卫卫督很感兴趣。”金将军微一沉吟,才缓缓道:“所以本督希望找到白楼,见识那位传说中的白楼卫督。”

    “这当然不是实话。”汉王冷冷一笑,“不过真假,本王也不会在乎,因为本王也确实找寻不到白楼的所在。从白楼建立至今,知道白楼所在的,除了那个老家伙,剩下的恐怕也就只有白楼的那几个头脑了,本王一直怀疑,京中所见的几处白楼,不但是遮掩世人的耳目,甚至也是这样神衣卫自己人的耳目,或许连许多神衣卫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白楼处在何方,至若白楼卫督……实话告诉你,本王听过无数传闻,却从不曾见过一面。”

    金将军凝视着汉王,沉默许久,终于道:“如果你想安稳地坐镇京城,甚至想要成为新的皇帝,就必须找出白楼所在,白楼不灭,神衣卫就不会陨灭,神衣卫如果不灭,只怕你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得安生,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皇帝?”汉王忽然大笑起来,“金将军,莫非你觉得你自己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便将全天下人都当成蠢货?本王和你结识的那一天开始,就从没有想过当皇帝,你们利用本王想要拿下京城,而本王也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报仇雪恨,本王只想要除掉那几个人,至若皇帝……本王就算真的想做皇帝,你们会允许吗?”

    金将军目光微微闪烁,忽听得外面传来动静,立时握紧金枪,迅速出门,汉王知道此处异常隐秘,实际上就是此番京城动乱的策划中心,不是天门道的人,根本不可能知晓此处,忍着手臂疼痛,也出了门来,只见到院门被打开,一名全身黑衣之人冲到院子内,见到金将军,抬起手来,虚空抓了几抓,忽然间便一头栽倒在地。

    金将军微微变了颜色,立刻上前,却见到此人的背脊处竟然有一处深深的血孔,金将军乃是使枪的高手,一眼便瞧出来,那血孔明显是长枪戳入所致,紧锁眉头,沉声道:“水天需,出了何事?为何会这样?”

    水天需虽然被长枪刺穿了身体,却还是撑着道:“将军……后面……长枪……!”说到这里,脑袋一沉,便即死去。

    金将军瞳孔微显吃惊之色。

    他此番入京,其目的就是搅乱京城,让京都城不攻自破,如此大事,仅凭他一人之力当然是十分困难,他不但收买了汉王等一干可以利用之人,而且带来了一部分精干部下,这些部下全都是天门道六十四大弟子中的人物,早早随着金将军潜匿京城,伺机发难。

    水天需乃是金将军底细部下之下,也是此番他带来的重要帮手之一,他手下众人,虽然都以此处为中心,听从指挥,却也都是秘密散落在京城各处,暗中指挥各处的骚乱,此时水天需中枪而死,毫无疑问,至少水天需这一路人马已经被人发现。

    便在此时,金将军已经听到外面传来极重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沉重有力,但是速度明显不慢,他抬起头,盯着院门,很快,借着黎明前夕的淡淡曙光,瞧见一道身影已经出现在大门前,那人一袭黑色长袍,头发散乱,长发披肩,但是额头上则是用一根白色的带子系着,白色带子之上,竟似乎还绣着图案,金将军只从对方的步伐中,便看出此人不是泛泛之辈,瞧见那人站立在大门前,手中竟是握着一根长枪,那长枪在淡淡曙光之下,散发着冰冷的银色光芒,一根长枪,通体雪白,银光耀眼。

    金将军缓缓站起身来,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在他身后,汉王瀛平瞳孔收缩,竟已经忘记了肩骨所带来的疼痛。

    那人看起来与金将军的个头相仿,手持长枪,在院中扫了一遍,这才缓步走进院中,他的另一只手中,竟然还拿着一只布袋子,看到金将军,开口问道:“你是天门道的人?”

    金将军皱起眉头,他从对方的身上,已经感受到一股寒透入骨的杀意,冷冷道:“你又是何人?”

    银枪将将手中的包裹丢在金将军脚边,道:“里面有两颗人头,一个叫雷天大壮,一个叫火泽睽,加上你脚边的死人,一共是三个人,我只找到了三个,不知道对不对?”

    金将军眼角抽搐。

    雷天大壮,火泽睽加上水天需,乃是此番他带入京城的三位干将,也是此番动乱京城的绝对核心人物,他们的行踪可说是隐秘至极,除了金将军,便是连汉王也不可能知道下落,可是此刻那银枪将却轻描淡写地将他们的人头丢出来。

    银枪将虽然身材高大,但是长相却很普通,如果不是手持长枪,打扮怪异,那是丢在人群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人物。

    “我找你很不容易。”银枪将顶着金将军,看起来十分认真道:“你们比我想的藏得更深,我找了你很久,很辛苦,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神衣卫千户,他们叫我白虎!”

第一五二五章 白虎长枪

    南城宛若修罗地狱,火光冲天,呐喊声、呼喝声、惨叫声、悲嚎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让人毛骨悚然,难民陡然冲入城中,城中的人们没有谁会想到,当难民手持屠刀砍杀过来之时,从床上被惊醒的人们甚至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已经血溅五步。

    但是这种惊天动地的声音,终究还是惊动了太多人,虽然冲进城内的难民已经冲过万人,后面还有难民络绎不绝冲入,可是京城毕竟不是普通地方,仅仅一座南城的面积就已经十分庞大,坊间数十处,难民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覆盖控制整个南城,靠近城中的宅院里,一片慌乱之中,已经开始组织家里的壮丁护院准备与汹涌而来的难民拼死一搏。

    南城多有富贾豪商,亦有一部分朝廷的官员,家中多少都有些家仆下人,在家主的叫喝下,拿起了铁棍木棒斧头柴刀等物,看住自己家的大门,直待乱民一来,立刻搏杀,而府里的女眷们,都往最隐秘的地方去躲藏。

    太子虽然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是心中却是焦急如焚。

    前来报讯的人一个接一个,络绎不绝,通传京中情况,南城已经是乱成一团,而潜伏在城中其他各处的乱党,此时也已经趁机冒出头,继续在城中各处肆意纵火。

    武京卫反应也是十分迅速,除了留守兵力看守城门,都是调动了一部分人马迅速往南城扑过去,而太子下令各大户宅院组织人手抵御难民,命令倒是传了下去,可是这些家仆护院岂能与正规的武京卫相提并论,行动缓慢,好不容易被武京卫拉起一群人,却是散乱不堪,和冲进城中各自为战的难民也没有什么区别,武京卫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这些家丁护院训练有素,只能有一个拉一个,多一个人也就多一份声势。

    倒是在京中的不少武将,虽然不少甚至已经致仕,只保有爵位没了官职,却是阻止本家家仆以及附近的家奴们,组成队伍,往南城赶过去,这些人当然都清楚,城外难民冲进城内,杀人放火,如果城内一盘散沙,全都退缩,到最后一个也跑不了,还不如此时组织人手,奋起一搏,这些经过战场厮杀的将领懂得其中道理,毫不犹豫上阵。

    “报,殿下,已经查清楚一些端倪。”赵权匆匆入厅,禀报道:“冲进城里的,不仅是城外的难民,其中有许多都是啸聚山头的贼寇,他们平日里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此番混在难民之中,蛊惑难民,现如今便是他们这些人领着乱民在城中作乱。”

    “武京卫是否已经赶过去?”

    “已经有一部分人马抵达。”赵权神情凝重,“但是情况不是很好,冲到城里的难民已经超过万人,而且城外还有许多人正在往城里进来……南城的兵器库,已经被他们夺取,守卫兵器库的兵士有逃脱出来的,禀报兵库的将士在乱民的围杀下,几乎全都战死,逃出来的屈指可数……!”

    太子眼角抽搐,他最担心的便是南城兵器库,只希望武京卫能够组织人手迅速赶到南城兵器库加以救援,现在看来,这希望也已经破灭。

    “这样说来,那帮暴民已经得到了兵器?”太子握拳道。

    赵权道:“已经是如此了。卑职还听说,礼部的郎中涂悲怀还带人去了南城,想要劝说那些报名冷静下来,可是还没开口,就被人射杀,头颅被砍下,尸首也被砍成了肉泥……殿下,那帮暴民已经疯了,他们什么都不顾了,只知道杀人放火……!”

    太子握紧拳头,冷笑道:“赵权,你现在看到了,这就是平时懦弱的老百姓,只要给了他们机会,他们比之禽兽还要凶残……城中的百姓又有何罪过?他们如今在滥杀无辜,却没有丝毫的自惭之心,反倒觉得自己是替天行道……这就是他们的可悲……!”

    赵权苦笑道:“殿下,按照现在这个情况,等到明天,整个南城必然都在难民的控制之下,卑职还听说……!”顿了顿,却没有继续言语。

    “听说什么?”

    赵权只能道:“卑职还听说,京城那些府邸之中,有些家奴看到形势,竟然弑主反叛,他们不但没有帮着守家护院,反倒是将自家的主子杀了,和那些暴民一道,四处为恶……卑职只担心,等到难民全都涌入城中,这种情况会出现的更加明显……许多宅子里的家奴,都是签了卖身契,如果这时候……!”

    太子明白他意思,闭上眼睛,并无说话。

    “殿下,秦水的兵马这时候就算掉头回来,也已经来不及。”赵权肃然道:“卑职担心,有人将目标直指殿下,很可能接下来他们就会带人来攻打太子府,京城已经是是非之地……!”他豁然跪倒在地,拱手道:“殿下,卑职恳请殿下立刻离开京城,暂避暴民锋芒……!”

    太子骤然睁开眼睛,厉声道:“你说什么?”

    “卑职……!”

    “让本宫离开京城?”太子厉声道:“你可知道,本宫一旦出京,我大秦的京师,便是真正地落在了叛贼手中,帝国首都失陷,你可知道意味着什么?”

    赵权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当然知道洛安京城陷落意味着什么,前朝灭国之事也不到五十年,大华朝灭亡的标志,便是京城陷落,便是从大华朝京城失陷开始,帝国便分崩离析,天下彻底动乱,群雄并起,如今大秦帝国竟似乎要面临相同的命运。

    只是大华朝好歹也支撑了近两百年,可是大秦帝国却不过二十多年。

    “便是暴民全都涌入京城,本宫也不会离开。”太子冷笑道:“十万难民,不过是乌合之众,本宫手中还有数千武京卫可以抵挡一时,还可以组织京中的家丁护院与他们相抗,便算最后实在支撑不住,本宫还可以退到皇城之内,皇城之内还有展翼的上前近卫军,皇城更是坚固无摧,他们就算打下京城,也打不下皇城。天下虽然不定,可是我大秦毕竟还没有到全国皆叛的地步,帝国还有忠臣良将,他们知道京城危急,必然会领兵勤王,我们只要坚持住,就能等来援兵。”

    赵权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些暴民,不过是一时激愤,他们的士气,撑不了多久。”太子目光锐利,“他们种地可以,却根本不知道如何打仗,等他们发泄一阵,士气便消,很快就会退出城去,就算他们自己不想走,本宫在城中组织人手,很快就能建起一支队伍,将这帮暴民驱逐出京城……还有各道援兵,或许圣上在河西已经知道京城危急,或许河西那边已经发兵前来京中支援……!”

    他说话越来越急,猛然间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道青色曼妙身影闪动,琉璃已经迅速过来,帮着太子轻拍背部,等太子顺过气来,琉璃这才端起一只玉杯,里面盛着清水,太子接过一口饮尽,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向赵权道:“赵权,派人守住中书省那边,先等一等,如果武京卫实在抵挡不住,将中书省的人都带进皇城之内,到时候本宫退往皇城。”长叹道:“古往今来,又有哪朝国都是被一群难民攻破?本宫是大秦的储君,决不能让京城断送在本宫手中。”

    他说完这句话,却感觉脑袋有些晕眩,抬手托住脑门子,呼吸微微急促,赵权感觉事情有些不对,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到太子的气色不对,忍不住道:“殿下,你太过辛累,要歇息片刻……!”

    太子也是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勉强道:“这种时候,本宫又怎能……!”眼皮愈发沉重,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听得琉璃声音在耳边轻柔道:“殿下,事到如今,京城危在旦夕,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琉璃……!”太子虽然脑袋沉重,眼皮子身不由己渐渐合拢,但是脑中却清明起来,“你……你在那杯水中,放了……放了什么?”

    琉璃走到太子身前,蹲在旁边,那张绝美的脸庞带着无奈之色,柔声道:“殿下,妾身也许做错了,可是……便是没了性命,也要保护殿下的周全,以报殿下对琉璃的关护之恩。”

    太子眼前渐渐模糊起来,琉璃那张美丽动人的脸庞,也渐渐模糊难见,他双眼终是撑不住,缓缓合上,很快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

    黎明曙光渐现,金将军手持金枪,盯着眼前那人,声音低沉:“青龙如鬼,白虎长枪,玄武万象,朱雀留香……早闻白虎之名,想不到今日竟能一见,此番京城之行,倒也不虚此行。”

    白虎却是缓缓坐下去,盘膝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金将军,道:“如果不是汉王殿下行刺太子,让你们的行踪暴漏,本千户只怕也没有幸运见到你,我现在有一点累,你可不可以等一等?”

    汉王瀛平眼角抽动。

    他此时才明白,刺杀太子,看来果真是一个错误,不但中了太子的圈套,而且金将军为了救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已经显身,神衣卫号称无孔不入,虽然未免有些夸大,但是既然金将军已经显身,神衣卫却还无法找寻到金将军的下落,那就实在是无能了。

    神衣卫四大千户,声名远播,只是连汉王瀛平,也难睹庐山真面目,实在想不到,四大千户之一的白虎,竟然手提那杆令人闻风丧胆的银枪,出现在这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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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龙聚兵,菩萨开门!
一局诡异的惊天大陷阱,局中有局,计中有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是计中人,谁是布局者?八字谶言之后,又尘封着何等隐秘的故事?是狼巡天下?还是狡狐瞒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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