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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漠     国色生枭txt下载     国色生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零二章 金坛雀舌茶

    判官离去之后,郎毋虚便在院子角落处的一棵大槐树下背负双手来回走动,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的焦虑,心神不宁,似乎有满腹心事。

    偶尔有人经过,也不敢打量郎毋虚,只是躬身一礼便即离开,郎毋虚似乎也没有心情理会来来往往的人,眉头锁着,嘴中却是低声嘟囔着:“盖印,那就是大有文章,不盖印,就不是圣上的意思……盖印,不盖印……!”

    他来来回回走了许久,官靴在地面上猜出了纵横交错的印迹,时不时地抬头望一望,只盼着判官速速出来。

    他自己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是见到那判官匆匆而来,郎毋虚眉头一展,显出几分紧张之色,急忙招手,那判官手里拿着一份公函过来,正要行礼,郎毋虚已经急道:“不用虚礼,快说,楚欢有没有盖印?”

    判官递过公函,道:“回禀大人,卑职将公函送过去,楚大人很快就盖了印!”

    郎毋虚打开公函,上面倒是清晰地盖着度支曹主事的印章,松了口气,随即眉头又锁起来,低声问道:“你公函送过去,楚欢说了什么?”

    判官回道:“楚大人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郎毋虚眯起眼睛:“他没有询问为何需要这么多的银两?”

    判官摇头道:“卑职送公函进去,只说这是司天台要拨下去的药草银,楚大人还没结果公函,也没有问数目,就直接取出了公函,拿过印章,好像就扫了那么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便盖上了印章,直到卑职走的时候,楚大人才说,这事儿不能出漏子,要尽速办理!”

    郎毋虚双眉展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禁不住自语道:“我早就知道是这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真如此!”

    判官茫然道:“大人说什么?”

    郎毋虚摆摆手,道:“没事,你先退下吧!”

    判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行了一礼,退了下去,郎毋虚这才摸着胡须喃喃自语:“其他银两拨付,楚欢总是审核再三,就像银子是他自家的,可是一到了司天台用银,事关圣上之事,他连一句废话也没有便批复下去……有文章啊,看来此人前来户部,真是圣上有心为之……!”他在大槐树下徘徊,若有所思,半晌过后,他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背负双手从度支曹大院离开。

    楚欢这边批复了司天台的用银,又泡了一杯茶。

    司天台用银,其实就是皇帝自己要用银子,楚欢心里也明白,每季五十万两药草银,那简直是天文数字,司天台那帮道士必定是从中牟取暴利,但是楚欢更明白,哪怕这药草银的数目再翻一倍,自己的印章也还是要盖下去。

    当今皇帝就似乎鬼迷心窍一样,一门心思地迷恋着修道,设立司天台,修建通天殿,这两处就似乎是无底洞,将帝国的财政吞噬进去。

    楚欢在京城这些时日,多多少少也知道,无论是设立司天台还是修建通天殿,朝中都曾有一些直臣进谏,痛陈其害,但是曾经可以宽容纳谏的皇帝陛下,但凡在修道之上遇到阻力,便显得无情且冷酷,许多朝中直臣就是因为劝阻司天台的设立和通天殿的修建,触怒龙颜,下场凄惨,罢官免职发配边疆那已经是万幸,满门被斩却也是常有的事儿。

    即使是在通天殿的修建过程之中,但有地方出现纰漏,负责的官员必死无疑。

    六部衙门,如今最高危的便是工部衙门,在修建通天殿的这几年时间内,工部尚书走马灯般被调换,罢官的罢官,掉脑袋的掉脑袋,其下面具体负责施工的工部官员,被斩杀的更是不在少数。

    楚欢固然有冲动的时候,但是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十分冷静,他已经摸的清楚,对于皇帝陛下而言,如今最大的逆鳞便是修道,任何妨碍修道事务的人和事,皇帝陛下都会辣手无情予以解决。

    虽说皇帝陛下看起来对自己似乎有几分欣赏,甚至要利用自己做某些事情,但是楚欢更加明白,在皇帝陛下的眼中,自己无非是一个稍起作用的不起眼的棋子而已,自己如果阻扰了修道事务,皇帝陛下绝对不会对小小的户部主事有任何的情面可讲。

    忧国忧民,固然是好事,但是没有那分量,也只是徒自叹然而已。

    楚欢很清楚,自己只要在司天台药草银上有丝毫的差池,用不上皇帝对自己发难,胡不凡一干人势必就会借此机会将自己置于死地。

    无力改变的东西,楚欢只能做出痛快的姿态。

    他现在只是好奇,户部的意见,肯定是要提交到门下省,门下省那干人最后到底是要以重金收粮还是借条购粮,还真是一个未知之数。

    楚欢无法对此事产生丝毫的影响,但是他却能够清晰地认识到两种决定所带来的后果。

    楚欢心中有事,郎毋虚心中也有事,脚步很轻手里拿着一只造型美观的小铜罐进了屋内,见楚欢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轻轻敲了敲门框,楚欢睁开眼睛,郎毋虚已经笑眯眯道:“楚大人,还在忧心国事?”

    楚欢起身来,笑道:“大人取笑了,只是自恨能力有限,不能帮上大忙,所以有些惭愧而已。”

    “可不要这般说。”郎毋虚十分和气地过去,笑道:“你才来户部几天,难不成这么快就想熟悉所有事务?本官当年来到户部,可是花了好些年,在同僚们的帮助下才渐通事务。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楚大人凡事慢慢来,不用着急,我已经知会过度支曹的官吏们,尽心协助你。”

    楚欢心中暗想:“你不从中作梗便是天大的好事,哪里还能想你帮助。”但是郎毋虚突然过来,一脸和气,楚欢只觉得事情有些怪异,也不知道这狡猾的家伙究竟要打什么主意,不动声色笑道:“日后一切还要劳烦侍郎大人多多关照。”随即问道:“侍郎大人前来,是否有什么吩咐?”

    郎毋虚忙笑道:“不说我差点忘记了。”将手中的精巧铜罐放下,笑道:“楚大人,你可猜得出这里面是什么?”

    楚欢凑过来,打量几眼,摇头道:“下官见识少,还真是猜不出来。”

    “茶叶!”郎毋虚笑道:“这可是正宗的上等茶叶,一两金子只能得一钱,一年下来在,这种茶叶最多不过出产二十来斤,你说珍贵不珍贵?”

    楚欢奇道:“这等昂贵?”

    这铜罐顶部的盖子,有一黄雀造型,双翅微展,郎毋虚打开盖子,从里面立时便散发出一阵浓郁的茶叶香味。

    “楚大人,可认识这茶叶?”郎毋虚将铜罐往前凑了凑,笑眯眯问道。

    楚欢瞧那茶叶外形条索紧结纤细卷曲、披亳,颜色翠绿,摇了摇头,郎毋虚已经笑道:“这茶叫做金坛雀舌茶,茶叶中的上品。”

    楚欢笑着点头道:“一瞧颜色,闻这香味,就知道非比寻常。”

    郎毋虚盖上盖子,道:“我听说楚大人似乎很喜欢饮茶,想必是精通茶道,所以特将这罐金坛雀舌茶带过来,楚大人若是不嫌弃,便留下来尝一尝!”

    “岂敢岂敢!”楚欢忙道:“如此珍贵茶叶,下官怎敢领受。”

    郎毋虚道:“楚大人这就是见外了。什么东西,只有在内行之人的手中才能显出其价值来。京中官员之中,懂得茶道的还真是不多,这金坛雀舌茶拿出去,也显不出它的价值,倒是楚大人既然是此道中人,恰好能让你好好品味一番。俗话说得好,好马配好鞍,宝刀配英雄,这金坛雀舌茶送给你,却也是送对了人。”

    楚欢心中提防,一时也不明白郎毋虚为何如此热情,他只此人颇为阴险,小心戒备,不动声色笑道:“侍郎大人误会了。其实下官平日饮茶,也只是随意而为,对于茶道,还真是一个门外汉。”

    “谦虚了!”郎毋虚将铜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摆手笑道:“楚大人可能还对本官有些不了解,但是时间长了,你会知道本官是个好交朋友的人。”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楚大人,本官府中还珍藏了不少极品茶叶,不知楚大人今夜可有时间,往寒舍去一趟,你我二人好好说一说茶道!”

    楚欢一怔,郎毋虚立刻道:“楚大人,我是真心邀请你去寒舍聚一聚,你可不要不赏脸。今日出门的时候,我已经吩咐府里好生准备,就等着晚上招待楚大人,楚大人若是拒绝,寒舍那可就白准备了。”

    “这个……!”楚欢瞧郎毋虚的表情,倒似乎是真心邀请自己,微一沉吟,终于道:“侍郎大人如此抬爱,楚欢若是拒绝,那反倒是不识抬举了。”

    郎毋虚见楚欢答应,眉头展开,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晚上寒舍等候楚大人大驾光临!”十分亲热地告辞而去。

    楚欢送郎毋虚出门,瞧着他背影,只觉得此人邀请自己,什么谈论茶道自然是藉口,但是一时间还真闹不清楚这郎毋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四零三章 火上浇油

    安国公府。

    作为帝国第一重臣的府邸,只从府外看去,你不会觉得这座府邸防卫有多严密,除了府门外多了几名守卫,并不比普通官员戒备森严多少。

    但是知道底细的人却十分清楚,这座宅子内部,却可以称得上步步陷阱,任何人只要踏入这座府邸之后,每走一步,都完全在府内眼睛的监视之下,而且你猜不出暗中究竟有几双眼睛盯着自己,更猜不出有几支弩箭对着你的要害。

    但凡大户人家,都会有家丁奴仆,更别说京官大员,几乎都养有家丁护院,但是论起护院的强悍,自然无出安国公府之辈。

    极少数人知道,安国公府的家丁护院,那可都不是普通角色,黄天都乃是武京卫指挥使,武京卫的将士,在左右十二卫军中,那可是战斗力最强装备最好,安国公府邸里的家丁护院,其实有很多就是黄天都从武京卫中甄选出来,那个顶个都是精悍勇士,而且对这些人的来历知根知底,大加收拢,十分忠诚,在安国公府,就算是一个端茶上水的普通家仆,也莫小瞧他的身手,更别说负责安国公府安全的护卫。

    “借条购粮,是郎毋虚想出来的法子?”安国公黄矩手持狼毫,在纸上笔走龙蛇,他虽然年近七旬,脸上布满了岁月雕刻下来的痕迹,但是那一双眼睛却依然有着光彩。

    黄天都大马金刀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而户部尚书胡不凡则是半边屁股坐在下首,神情恭敬,连背脊都挺得笔直。

    “是。”胡不凡小心翼翼道:“欧阳志提出户部拨银下去,重金购粮,但是库里的银子应付的方面太多,如果将江淮之地的米粮收拢起来,将是一笔极其庞大的数目,郎毋虚建议由户部出面,令江淮户部司出具借条购粮。”

    安国公也没有抬头,依然颇有雅兴地泼墨作画,问道:“那你觉得该怎样办才妥当?是借条,还是拨银?”

    胡不凡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道:“下官以为,如果能够用借条将粮草都收拢起来,那也不失为上策……不过,不过下官驽钝,今日前来,还是恳请老国公拿个主意,老国公睿智无比,着眼大局,您老拿了主意,下官心中便有底了。”

    安国公并没有立刻回答,手腕子灵活地转动几下,这才轻轻搁下狼毫毛笔,轻抚白须,看着自己的画作,抬头向胡不凡道:“不凡,你过来瞧一瞧,老夫这幅画如何?”

    黄天都皱起眉头,急道:“父亲,这都什么时候了,商议正事要紧……!”他还没说完,安国公便斜眼瞥了他一眼,皱眉道:“欲图则缓,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做事还这么心急火燎,如何能成大器?”眉宇间带着几分不满,黄天都虽然在帝国也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但是对安国公却还是十分的敬畏,安国公这样一说,他便不敢多言。

    胡不凡则是起身来,恭恭敬敬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桌上的画,竖起大拇指道:“好好好。老国公这幅画当真是绝妙之作。”

    “哦?”安国公抚须微笑道:“好在哪里?”

    胡不凡指着画作道:“山势磅礴,林木依依,山边这条大河曲折流过,唔,这担水之人似乎是个出家人,气势磅礴之中,却又带着出家人的空灵之气,妙不可言,如此画作,也只有老国公挥天之笔才能描绘出来。”

    安国公神情淡定,依然带笑问道:“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胡不凡笑得有些尴尬,道:“下官驽钝,还请老国公指点。”

    “隐寺!”安国公平静道:“看画不看表,要看藏在其中的意思,你只看到山,看到水,看到一个和尚担水,可曾看到寺庙?”

    胡不凡一愣,又打量了几眼,终于明白过来:“画中无寺庙,但是有和尚担水,那就说明寺庙不远,隐在深山林木之中。”

    安国公微笑点头,道:“不错。有些事情,到来之时,千万不要只被表象所迷惑,抛去表象,发现隐藏于其中的机遇和秘密,这才是最重要的。”示意胡不凡坐下,他自己亦在楠木大椅子上坐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不凡,你觉着应当开具借条购粮?”

    “这个……还要请老国公指点!”

    黄天都插言道:“糊涂透顶。”

    “为何?”安国公看向黄天都。

    黄天都冷笑道:“天门乱匪,乌合之众,想要平定,也并非难事,但是若真是借条购粮,我可以断言,江淮之乱必定波折更大,或许每隔三两年都无法平定。”

    胡不凡额头冒汗,忙道:“二爷说的是!”

    安国公生有三子,黄天都排行第二,黄氏一族出自安邑,长子如今就在安邑为官,三子虽然在朝中为官,但是能力有限,一介纨绔,三子之中,掌权最重的便是次子黄天都,私下里,不少官员都称呼黄天都为二爷,亦可见黄氏一族在大秦帝国的地位。

    安国公凝视黄天都,问道:“何出此言?”

    黄天都倒也痛快,道:“父亲,咱们曾经也是安邑门阀,有一点你很清楚,官府所谓的借,在咱们的眼中,从来都与抢没有什么两样。当年你也说过,咱们黄家曾是安邑郡首富,看着威风得紧,但是哪里少得了官吏的压榨,美其名曰是借,有借有还,欠条还正儿八经地留给咱们,可是那些借条后来都烂成了粉末,也不见官府有半分的偿还。”

    胡不凡有些尴尬道:“二爷,咱们户部出具欠条,不会那样!”

    “你们不会,但是江淮门阀会相信?”黄天都摇头道:“他们不会相信,他们只会以为你们是趁火打劫,是变相抢夺他们的粮食。”

    黄天都出身门阀,自然最清楚地方门阀的心思。

    胡不凡显出紧张之色。

    “我可以断定,若真的借条购粮,江淮必定有不少门阀将会与朝廷分道扬镳。”此时书房之中也就三人,黄天都在这里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若是我如今是江淮门阀,手中有大量的存粮,官府却要借条购粮,老子第一个就不服,就算不真的摇旗造反,暗中也必定给官府一点颜色看看。他们要粮?老子宁可去和天门道商量,低价将粮食卖给他们,天门道也缺粮,老子不相信他们不要粮食。”

    “住口!”安国公冷喝一声。

    黄天都有些不服气地止了话头。

    胡不凡尴尬道:“二爷的意思,下官明白了。这借条购粮之事,就此作罢,下官另想办法,实在不成,就拨出一笔银子,让江淮户部司派人与各家粮商士绅好好商量,价格不能太高,既不能让朝廷为难,也不能让他们亏着。”

    安国公不动声色问道:“你是准备让户部出银购粮?”

    胡不凡急忙道:“二爷说的有道理,下官先前糊涂,没能想明白,二爷指教,下官豁然清楚过来,所以……!”

    “他糊涂,你也跟着糊涂?”安国公不等胡不凡说完话,淡淡道:“方才让你看这幅画,还以为你懂了什么,现在看来,依然是懵懂不知。”

    胡不凡脑子有些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安国公瞅了黄天都一眼,淡淡道:“你就这样急着让江淮之乱迅速被平定下去?”

    黄天都一怔,不解道:“父亲,难道江淮还要让它乱下去?江淮乃是大秦粮仓,若是天门乱匪不能迅速平定,国库粮仓必然空虚,真要是被天门道闹上一两年,帝国粮食必定出现危机。”顿了顿,又道:“而且据我所知,不但是江淮,东海、金陵也都有天门道众活动,如今江淮天门道众造反,如果不给予重创,让天门道得势,那么东海和金陵的天门道众恐怕也用不了多久便会群起而乱。江淮之乱,就是一把火,朝廷必须在这把火烧大之前熄灭它,否则等到这把火烧的越来越旺,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安国公靠在椅子上,安静地挺黄天都说完,才淡淡问道:“你说完了?”抚须道:“莫看江淮闹得乱,乌合之众,成不了大气候,但是江淮之乱,却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机会?”胡不凡奇道:“老国公,这话从何说起?”

    安国公平静道:“老夫倒希望江淮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如今江淮总督柳生魁和程嵩两人还能控制局面,只是这把火再多烧一烧,连东海也烧进来,那么就凭柳生魁他们的能耐,只怕是难撑大局。”

    黄天都和胡不凡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有些茫然,根本弄不清楚安国公这话究竟有何含义。

    安国公自然也看出二人的茫然,只是淡淡一笑,道:“他们撑不住,朝廷总要派人去收拾残局的……!”顿了顿,若有所思,却并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直接说下去,而是像胡不凡道:“不凡,你今夜回去,就连夜拟上一道折子,递交到门下省,唔……这样吧,让郎毋虚等几名户部要员一同拟折子上来吧,不说别的,就是建议朝廷借条购粮!”

    黄天都睁大眼睛道:“父亲,你……你真的准备这样做?”

    安国公抚须道:“老夫就是决定这样做。”

    “为何要如此?”黄天都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已经看出其中的危险,只会让江淮自乱这把火越烧越大,安国公却为何不是选择以水灭火,反倒要火上添油。

第四零四章 茶道

    黄天都不懂,胡不凡也不懂,但是安国公显然没有兴趣详加解释,只是淡淡道:“不明白,就自己慢慢去想,有些事情自己想明白,总要比别人教的好。”

    胡不凡只能起身拱手道:“老国公,下官这就回去拟折子,回头本官会率领户部要员一起上折子过去。”

    安国公微微点头,便在此时,却听的门外传来敲门声,黄天都令人进来,那人进来之后,径自到得安国公耳边低语了几句。

    胡不凡心中好奇,安国公却已经看向他,问道:“楚欢去了郎毋虚的府上,此事你是否知晓?”

    “下官不知。”胡不凡一愣,但马上道:“不过这却是下官嘱咐的。郎毋虚为人jīng明,下官吩咐他与楚欢多接触,找到那小子的把柄。”

    黄天都在旁冷笑道:“那臭小子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派了张斗利给他作了暗示,这小子竟是装起糊涂,迟迟不见他往我府里觐见,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和瀛仁混在一起。”

    胡不凡忙道:“据下官得知,几rì之前,楚欢还曾与瀛仁一同去往了太子府。”

    “此事老夫早已经得知。”安国公冷笑道:“看来瀛仁也不老实,是要和灜祥走到一块了。”

    胡不凡忍不住问道:“老国公,汉王殿下如何看待此事?”

    安国公抚须道:“殿下并无说话,不过想来也不放在眼里。灜祥找上瀛仁,看来也是病急乱投医,只要是能拉拢,他就竭尽全力去拉拢。”顿了顿,皱眉道:“郎毋虚那头,让他盯紧一些,若是没有必杀的把握,你们都不要轻举妄动。对付楚欢,要么不动,一旦动了,就必须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胡不凡道:“下官明白。郎毋虚办事还是有些手段的,楚欢不过是黄毛孺子一个,有郎毋虚一直盯着他,不怕他不露出破绽。”

    ……

    ……

    郎毋虚确实在盯着楚欢。

    不过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亲切,府内的雅厅之中,除了主座的郎毋虚,便只有楚欢一个客人,案上菜肴丰富,场中却是有四位舞姬正在翩翩起舞。

    郎毋虚显然是个很会享受的人,用餐的器皿都是十分讲究,而且待客的美酒亦是芳香四溢,混合着舞姬身上的幽香,美酒佳人,香飘满庭。

    郎毋虚是户部侍郎,户部可不只是管理钱粮而已,大到钱粮矿石,小到油盐茶酒,都是由户部过问,所以户部素来都是工作繁杂且细致的衙门,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郎毋虚身为户部侍郎,绝对的户部要员,茶酒自然少不得有人孝敬。

    四名舞姬都是艳sè夺人,身上的布料也确实很少,雪白皓臂,纤细蛮腰,舞姿火辣而优美,随着琴瑟之声,小蛮腰扭动,带动着香.臀摆动,rǔ.波臀.浪,那一张张俏脸上也满是勾人心魄的媚态,媚波横流,凹凸有致的身子更是卖力地展现出自己的柔韧之美,尽含风花雪月之态。

    她们因为卖力,白嫩的肌肤上甚至都渗出香汗珠子来,四名舞姬的脸上虽然带着醉人的媚笑,但是心里却满是对牛弹琴的幽怨。

    这样的美姬,如此妖艳xìng感的舞蹈,足以对任何男人形成诱惑力,可是楚欢却似乎很为独特,他的兴趣并没有被这四名妖艳xìng感的舞姬带起来,只是端着杯子,若有所思。

    郎毋虚微眯起眼睛。

    常言说得好,少年爱美人,楚欢年纪轻轻,该是喜欢美sè的年纪,厅中四名美姬也是郎毋虚自问能够拿得出手的佳丽,但是楚欢的眼睛却很少望着四名舞姬身上投过来,就算划过,也想看木头人一眼,并无什么神采,这让郎毋虚心中还真是有些奇怪,难道这年轻人的眼界竟是如此之高,连这四个美姬也不值得他多看两眼?瞧他若有所思模样,也不知道这年轻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郎毋虚自问也是识人无数,但是不知为何,此时却难以从楚欢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他心中在想什么的端倪。

    楚欢确实在想着事情。

    他想的事情也很简单,郎毋虚如此热情,白rì送茶叶,晚上设宴,又是美酒又是佳人,待若上宾,比起初入户部时的态度,当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

    楚欢心里只觉得这家伙肯定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但是一时之间还真看不透他想搞什么鬼,心存戒备,十分小心。

    “楚贤弟,楚贤弟!”耳边传来郎毋虚的声音,楚欢回过神,抬头看去,见郎毋虚笑盈盈看着自己,立刻举杯道:“大人,今rì承蒙款待,下官敬你一杯!”

    郎毋虚笑道:“这是家常饭,就不要大人大人的称呼了。”抬手指着四名美姬道:“楚大人,这四名舞姬舞姿如何?”

    “很好,很好!”楚欢点头道。

    郎毋虚微笑道:“不瞒楚贤弟,这四名舞姬可是花了重金得来……!”身体微微前倾,笑眯眯道:“可都还是黄花处子之身!”

    他此言一出,四名舞姬脸上飞霞。

    楚欢“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楚贤弟觉得舞姿好,却不知觉得她们相貌如何?”郎毋虚含笑抚须问道。

    楚欢勉强笑道:“都很美!”

    郎毋虚道:“楚贤弟若是看的上,我便将她们送给你如何?我听说贵府只有一名粗手丫鬟,冷清的很,这四名舞姬带过去,无聊之时,大可让她们献舞一乐,你看如何?”

    楚欢立刻摇头道:“大人厚恩,在下绝不敢收。”他说的斩钉截铁,郎毋虚微微皱眉,心中只以为楚欢是连这几名舞姬也看不上。

    郎毋虚挥挥手,四名舞姬都已经是香汗淋漓,心中存着对牛弹琴的心思,巴不得退下去,郎毋虚一挥手,立时如同四朵云彩飘了下去。

    “楚贤弟似乎有心思?”郎毋虚盯着楚欢道:“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如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还能帮楚贤弟一些小忙。”

    楚欢笑道:“没有,只是大人如此厚待,让在下有点受宠若惊。”

    郎毋虚呵呵一笑,突然问道:“楚贤弟,圣上是不是准备整垮胡部堂?”他问的十分突然,没有任何征兆。

    楚欢条件反shè般道:“你怎么知道?”马上作出失口之态,连连摆手道:“大人,下官……哎呀,我……!”

    郎毋虚眼眸子里却显出“果然如此”之sè,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笑道:“今rì请楚贤弟过来,其实是为了一起谈论茶道,若是酒足,不如一同去茶室品茶!”就似乎根本没有问过那一句惊心动魄的话,神态自然。

    琴道、花道、棋道素来都被认为是高雅的学问,而茶道与这三道并列,称为“四雅”。

    中华茶道,古来传之。

    中华茶道讲究四素,环境、礼法、茶艺、修行四者融为一体,才能称之为茶道。

    朗府茶室是建在一处幽静的庭院正zhōng yāng,院内种满了青松翠竹,看上却便有几分雅致的味道,而整座茶室完全是以黄木制作,在青松翠竹之间,显得恬静自然。

    楚欢跟着郎毋虚进了茶室,茶室之内看起来简洁明快,地上铺着黄木地板,四角各点着一盏明灯,每一盏灯旁边,都有一只青瓷花瓶,里面插着花,而正对茶室大门的一面,挂着一幅大字,上面写着“宁静致远”四字。

    茶室正中,放着一尊古褐sè的茶案,茶案之上摆放着一套洁净的紫砂茶具,一尘不染,很是干净。

    二人席地而坐,楚欢隐隐明白,郎毋虚将自己带到这僻静的茶室,未必真的是要谈论什么茶道,似乎有什么隐秘的话要说。

    落座之后,郎毋虚已经含笑道:“老子说,至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庄子亦说,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伏明,而况jīng神。圣人之心,静,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老庄‘虚静观复法’是明心见xìng、洞察自然、反观自我,体悟道德的无上妙法,咱们煮茶品茗,便是追怀古人的心境,去品味其中的清雅简淡,素古通幽!”

    楚欢摇头道:“大人之言,下官真是茫然不解,让大人见笑了。”心中却也觉得,这郎毋虚不管是真的喜欢茶道还是附庸风雅,但是对茶道的学问显然还是明白一二的。

    其实他希望郎毋虚有话就痛快说出来,但是他也明白,像郎毋虚这样的人,说话藏三分,想让他痛快说话,难上加难,只能耐着xìng子静观其变,方才在雅厅用餐之时,郎毋虚出乎意料套话,楚欢瞬间反应对答,那一幕就已经让楚欢清楚郎毋虚心中必有所思。

    “楚贤弟,想你初入户部,你我还有些小误会,现在想来,实在惭愧。”郎毋虚叹了口气,道:“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楚欢忙道:“大人何出此言?下官承蒙大人指教,感激不尽,绝无他想。”

    郎毋虚摆了摆手,苦笑道:“楚贤弟,莫看我在户部是个侍郎,说起来也是朝廷重臣,可是……哎,可是我心里苦啊!”

    楚欢不明白郎毋虚葫芦里卖什么药,不动声sè,故作惊讶道:“大人,你的意思是?”

    “常言说得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郎毋虚摇头叹道:“真正身不由己的,从来不是在江湖,而是在朝堂!”

第四零五四章 雅仙煮茶

    楚欢显出惊讶之sè问道:“大人为何这样说?”

    郎毋虚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楚贤弟,你可知道户部真正的当家人是谁?”

    “自然是胡部堂打理。”楚欢道:“侍郎大人在旁帮衬,如果真要说户部是谁的,那也自然是圣上的。”

    郎毋虚摇头摆手道:“错了错了,这户部真正的当家人,根本不是胡部堂,而是……而是安国公。”

    楚欢自然早就明白这一点,但还是做出惊讶之sè,皱眉道:“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若是被别人知道,侍郎大人固然被人误会,恐怕安国公也要被误会的。”

    “楚贤弟,若是别人,我也不说这不相干的话了。”郎毋虚一副无奈之sè:“但是我将楚贤弟当成自己人,有些话是不隐瞒的。楚贤弟刚进入户部,雷厉风行,其实我心中是十分的钦佩的,莫看我表面几次与你为难,其实那只是做些样子给别人看,而且也是为了考验楚贤弟。”

    楚欢一副茫然之sè。

    郎毋虚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楚贤弟,不瞒你说,这户部里面,多少官员贪.腐不堪,我眼看户部就似一个大烂摊子,却是有心无力。楚贤弟进入户部,行事公正,洁身自好,我那是真的将楚贤弟当作同道中人啊。这户部若是不加整顿,长此下去,祸国殃民,后患无穷!”

    楚欢沉默了一阵,终是问道:“大人今rì想必是有事要吩咐,下官不才,大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言,下官若是能办,自然会竭尽全力。”

    郎毋虚笑道:“楚贤弟莫误会,只是发发心中的牢sāo而已。”

    “哦?”楚欢微微带笑。

    郎毋虚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楚贤弟,圣上当真……当真是准备整垮胡部堂?”

    “这个……哎……!”楚欢面上现出为难之sè,yù言又止。

    “若是不方便说,那也不打紧。”楚欢越是支支吾吾,郎毋虚越是肯定其中的关窍,叹道:“一个胡部堂,圣上又何必如此费心。”眉头一紧,盯着楚欢,再次问道:“楚贤弟,圣上是不是还有别的心思?”

    楚欢忙道:“大人,下官多饮了几杯,不胜酒力,这就要告辞……!”想要起来,郎毋虚却急忙伸手按住,道:“楚贤弟,我知道你在多心,但是将你带到这里来,我可是真心待之。圣上想让你整垮胡部堂,你觉得以你一人之力,有这个可能吗?”

    楚欢一怔,皱眉看着郎毋虚,轻声问道:“侍郎大人,您的意思是?”

    郎毋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一时间也没有出口,脸上满是犹豫之sè,便在此时,忽听得茶室外面传来一个声音:“父亲大人,你叫我?”

    “哦,是雅仙吗?”郎毋虚回到自己的位置正襟盘坐好,笑道:“快进来吧!”

    茶室门拉开,楚欢扭头看去,只见一名妙龄少女一身橘黄sè的衣裙从茶室外面进来,十六七岁模样,相貌倒也俏美,进了茶室,反手关上门,亭亭玉立。

    “雅仙,快来,这位是楚欢楚大人,快来见过!”郎毋虚招手道。

    楚欢也已经起身站起,那少女过来,打量楚欢一眼,面无表情,只是盈盈一礼,楚欢也拱手还礼,打量这少女两眼,只觉得这姑娘眉宇间和郎毋虚有几分相似,看来还真是郎毋虚的女儿,郎毋虚虽然为人狡诈,但是论起相貌来,倒也不差,这少女虽然称不上角sè,但也自有一股娇美。

    郎毋虚含笑道:“楚大人请坐,雅仙是小女,颇懂茶道,今rì由她煮茶,还要请楚大人品品!”

    “有劳郎姑娘了!”

    朗雅仙又瞥了楚欢一眼,很有些奇怪,郎毋虚待客品茶,也不是一回两回,朝廷多有要员来过这茶室品茶,也不曾见郎毋虚将自己招过来煮茶,平rì只有没有客人的时候,自己偶尔与父亲一同煮茶而已,这年轻人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大官,为何却要自己出马煮茶。

    好在这位郎姑娘倒是十分的听话,过去熟练地生起了炉子,其实这茶室之中煮茶的一切工具都是准备妥当,朗雅仙显然也不是生手,手脚麻利,备好一切,才向郎毋虚问道:“父亲,今rì要品什么茶?”

    “楚大人,你说呢?”

    “随意,随意!”

    “雅仙,你看着办吧。”郎毋虚含笑道。

    朗雅仙颔首,取了茶叶,室内一时很为清净,楚欢若有所思,这郎毋虚将自己的女儿都搬出来煮茶,看来还真是想与自己亲近一些,只是不知这郎毋虚是真的有心亲近自己,还是另有图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清幽的环境之中,茶终于煮好,朗雅仙放好紫砂杯,提来紫砂壶,如同小溪流水一般,轻轻在紫砂杯中倒入茶水,潺潺如涓,淡淡的茶香味弥漫空气中,钻进楚欢的鼻子里,似乎在全身每一处血脉扩散,当真是心旷神怡,浑身通泰,只闻这淡淡的茶香味,便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朗雅仙这才轻声道:“父亲,女儿先退下了!”也不等郎毋虚多言,向楚欢行了一礼,便即退了下去。

    郎毋虚微皱眉头,但还是笑道:“楚贤弟,你品一品,看看味道如何?”

    楚欢端杯抿了一口,立刻道:“果然是好茶,令嫒真是好手艺!”

    郎毋虚微笑道:“楚贤弟,你看我这女儿如何?”

    “这个……!”楚欢想了想,才道:“令嫒大家闺秀,下官不敢妄自评论,不过能够见到令嫒,当真是三生有幸!”

    郎毋虚闻言,显出欢喜之sè,道:“看来楚贤弟并不讨厌小女。”

    楚欢忙道:“岂敢!”

    郎毋虚笑眯眯往前凑道:“楚贤弟,听说你尚未婚娶?”

    “啊?”楚欢一怔,随即点头道:“确实……确实还未婚娶。”

    “果然如此。”郎毋虚哈哈笑这,往茶室门边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我明白了,楚贤弟,你放心,此事便包在我的身上。”瞧他的意思,竟似乎是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楚欢一般,只是这句话却没有直白地说出来而已。

    “楚贤弟,我将你当成自家人,也希望真的能够成为自家人。”郎毋虚正sè道:“既是自家人,有些话我不瞒你,你也不需瞒我。”

    楚欢道:“其实下官也愿意和大人真诚相对。”他神情看起来十分的诚恳。

    郎毋虚只觉得这可能是女儿的出现起了不小的作用,笑了笑,身体向前,低声道:“楚贤弟,不瞒你说,我也想整倒胡不凡,此人骑在我的头上拉屎撒尿,我早就看不顺眼,若是圣上真的有这个打算,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大人,其实……!”楚欢目光闪烁。

    郎毋虚皱眉道:“楚贤弟,莫非还有什么不便开口?”

    “大人,你以诚相待,我也就不瞒你。”楚欢沉吟片刻,终于道:“大人以为圣上只想整倒胡部堂?胡部堂虽然是一部尚书,但是在圣上眼中算得了什么?何必大费周章。”

    郎毋虚一怔,忙道:“楚贤弟的意思是?”

    楚欢想了想,才道:“圣上心思,如海深,有些话不好直说,下官也不好直言。但是大人乃是睿智之人,有些话不说也该明白的。”

    郎毋虚眼珠子转了转,随即显出惊讶之sè:“楚贤弟,难不成……难不成圣上是想整治安国公?”

    楚欢不说话,只是端杯饮了一口茶。

    楚欢越是这样,郎毋虚心中便越是七上八下,眼眸子中的惊骇之sè愈深,试探道:“楚贤弟,若不是为了安国公,总不该……总不该是为了汉王殿下吧?”

    楚欢端茶杯的手陡然一抖,里面的清茶竟然溅出几滴,楚欢急忙放下茶杯,连声道:“失礼失礼,大人不要见怪……!”

    楚欢如此反应,却是让郎毋虚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一惊非同小可,也顾不得茶水,一把抓住楚欢的手,惊骇道:“楚贤弟,你是说,圣上让你进入户部整治胡不凡,目的不是为了安国公,而是为了打压汉王殿下?”

    楚欢惊道:“大人,下官可什么话也没说,这都是你自己猜测的,下官可一个字也没说。”压低声音道:“这些话大人也不可再说,这都是犯上直言,若是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大人……大人要好自为之!”

    郎毋虚脸上有些苍白,喃喃自语:“原来……原来如此。”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许久之后才看着楚欢,打量一番,道:“我就一直奇怪,朝野官员无数,圣上为何会派楚贤弟进入户部,楚贤弟是齐王的人,这样说来……哎,此事我本该早就想到,可是一直不相信,可圣上做事,素来就是圣心dú cái,我等为臣者又怎能猜得透……!”

    楚欢脸上也是一副惶恐之sè,道:“大人,今夜下官可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问。你猜测的,都是你个人所想,下官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下官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圣上可从没有对下官说过这些话!”

    “明白明白!”郎毋虚缓过神来,擦了擦额头冷汗,楚欢越是这样说,郎毋虚便觉得楚欢只是怕担干系,反倒越觉得这些定是皇帝的心意。

    他现在当真是心神不宁。

    楚欢进入户部,郎毋虚其实一直都在想着其中的缘由,他是个jīng于算计之辈,但凡别人有什么举动,他也会展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去想象别人为何有如此举动。

    皇帝陛下的心思不好猜,所以郎毋虚一直都无法确定皇帝到底是何心思,今rì从楚欢的身上,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是这个答案让郎毋虚心中直突突。

    如果皇帝真的有心要打压汉王扶立齐王,打压户部自然是在情理之中,而且通过打压户部,必定会有一大批汉王党官员落马。

    胡不凡是汉王党中的重要人物,而他郎毋虚可也素来是被归在汉王党内,协同胡不凡为汉王党做了不少事情,如果皇帝真要打压汉王党,胡不凡固然倒霉,作为胡不凡的左右手,他又岂能幸免?

    皇帝的xìng子,郎毋虚也是有过见识的,不动则已,一旦动起来,那是冷酷无情,从来不留任何的情面。

第四零六章 墙头草

    郎毋虚脸上禁不住露出难看的表情,楚欢自然是看在眼中,端杯品了一口茶,这才拱手道:“大人,今rì承蒙款待,多有打扰,现在饭也吃了,茶也品了,不敢再多打扰。改rì若是大人有时间,下官做东,邀请大人前往寒舍吃一杯水酒,今rì便先告辞了。”

    郎毋虚忽地一把抓住楚欢的手臂,道:“楚贤弟,救我!”

    楚欢一愣。

    郎毋虚苦笑道:“今rì得蒙楚贤弟指点,已经是十分感激,还请楚贤弟指一条明路!”

    “大人,你这话从何说起?”楚欢皱眉道:“下官何德何能,怎敢指点大人?”

    郎毋虚叹道:“楚贤弟,我能有今天,实在不容易。其实我落马倒也无妨,可是……可是一家老小必受牵连,特别是雅仙,如花年纪,若是我垮台,你说她该怎么办?”他握着楚欢手臂,肃然道:“楚贤弟,外人风言风语,说我是汉王党中人,那都只是虚言,我是有苦说不出啊。”

    楚欢一脸诧异,低声道:“侍郎大人,下官……下官被你弄糊涂了!”

    “我是安邑人,与安国公有同乡之宜,能有今rì,安国公也确实出了不少力。”郎毋虚苦笑道:“正因如此,人人都以为我是安国公的人,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是一心效忠圣上,从来不敢对圣上有丝毫的二心。”压低声音道:“其实在我眼中,太子殿下被废是迟早的事情,但是汉王却未必是最佳人选,汉王殿下太过盛气凌人,反倒是齐王殿下,温和宽厚,我一直对齐王殿下是大有好感的。”

    楚欢眨了眨眼睛,皱眉道:“大人,这些话……!”

    “若是别人,我自然不会说这种犯忌讳的话。”郎毋虚道:“但是我已经将楚贤弟当成自家人,就不藏着掖着。楚贤弟,并非我是见风使舵,实在是我心中对齐王殿下一直都有仰慕之心,然则身在污泥,难以脱身……今rì还请楚贤弟为我指一条明路!”

    楚欢盯着郎毋虚看了半天,才叹道:“侍郎大人,你是在开玩笑吧?汉王殿下兵强马壮,齐王殿下实力孱弱,你……你怎会弃强从弱?而且……而且储君之位如今还在太子手上,以后究竟如何发展,尚未可知,侍郎大人,咱们现在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若是这个时候投奔齐王殿下,难道不后悔?”

    郎毋虚心中暗想:“圣上想做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做不成的。他既然想要扶立齐王,汉王这边实力再强,迟早也要崩塌。当年太子殿下实力何等强盛,而汉王也不必今rì的齐王强多少,可是汉王如今不照样是实力强大?等到圣上废了太子,册立齐王为储君,那时候我再要投靠,早已经迟了。”面上却是慷然道:“楚贤弟,以我这么多年观人的经验,齐王rì后定是有为之君,我只想兢兢业业为大秦做些事情,相信在齐王麾下,定能一展抱负。”

    楚欢拱手道:“大人志向远大,楚欢钦佩。”随即叹道:“可是事情正如侍郎大人所言,朝野上下,都以为侍郎大人是汉王党中人,侍郎大人有心投靠齐王,下官是相信侍郎大人的抱负,但是……但是齐王殿下能否相信?”身体前倾,凑近道:“更紧要的事,圣上能否相信?”

    郎毋虚苦恼道:“所以才邀请楚贤弟指点一条明路!”

    楚欢想了想,才道:“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下官就直言吧,侍郎大人想要投靠齐王殿下,并不容易。侍郎大人应该知道,齐王身边还有徐从阳徐大学士这等重臣,就算下官和齐王都相信侍郎大人,那么徐大学士能否相信?你毕竟在汉王党中多年,徐大学士却又是个谨慎无比的人……!”摇了摇头,道:“如果侍郎大人不能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徐大学士是不会相信侍郎大人的忠诚。”

    “是啊是啊。”郎毋虚急忙点头道:“徐大学士可是谨慎的人,我也正是忧心于此啊。我对齐王是真心想投,可是……哎,我该如何表现自己的诚意?”

    楚欢摇头笑道:“这个下官还真是不知道。”

    “楚贤弟,你也知道,虽然我身居户部侍郎的位置,但是却一直在胡不凡之下,就算想帮助齐王,可是有胡不凡盯着,很多事情有心无力啊!”郎毋虚为难道。

    楚欢笑了笑,轻声道:“是啊,如果有朝一rì,侍郎大人登上户部尚书的位置,那许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说到这里,止了话头,却是端起茶杯,再次品茶。

    郎毋虚眼中划过一丝惊喜之sè,随即又显出犹豫之sè,沉吟片刻,才道:“楚贤弟,其实就算将胡不凡扳倒,安国公如果还在,汉王的势力未必能够削弱!”

    楚欢微笑道:“侍郎大人,说句不该说的话,圣上既然想做事,你觉得只会做些打草惊蛇的事儿?”这一次不等郎毋虚出手拉住,已经起身道:“侍郎大人,这天sè已经很晚,不能再耽搁了,下官先告辞!”

    郎毋虚若有所思,这一次却没有拦着,起身送楚欢,到得府外,楚欢拱手道:“今rì多谢款待,下官告辞!”

    郎毋虚上前轻声道:“楚贤弟好走,容我好好想一想,定会献上诚意。”

    等楚欢离去,郎毋虚独自回到茶室,还没有坐下,一名中年妇人已经进来,满脸不悦道:“老爷,姓楚的已经走了?”

    郎毋虚抬头看了一眼,道:“夫人还没有歇息吗?”

    “如何能睡得着。”妇人上前来,在郎毋虚对面坐下:“老爷,妾身问你,你是否要在雅仙身上打什么念头?”

    郎毋虚陪笑道:“夫人何出此言?”

    “平常来再最贵的客人,你也不曾让雅仙露面,今rì不过来了一个主事,还是你的部下,你怎能让雅仙出来煮茶?”妇人显得十分不满:“那楚欢没有婚嫁,你让雅仙一个姑娘家过来为他煮茶,难道还没有打心思?”

    郎毋虚笑道:“夫人聪明绝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夫人。”

    郎夫人沉着脸,道:“此时我绝不同意。他楚欢是什么人,听说只是布衣起家,撞上大运,这才混到了京城。我们苏家是安邑大族,你们朗家也是世家出身,我们的女儿,怎能许配给楚欢这样的人。老爷,你要是真的那般安排,我们安邑苏家还有脸面吗?”

    郎毋虚皱眉道:“我何曾说过要将雅仙许配给楚欢?”

    “那你是什么意思?”

    郎毋虚叹了口气,道:“夫人,你居于府中,不知朝中事,朝廷里可要出大事了。”

    “大事?”

    “汉王党已经岌岌可危了。”郎毋虚道:“记得我上次就跟你说过,圣上将楚欢调入户部,必有所图,今rì我终于确定,圣上是要用楚欢为刀,撕开户部,其最后的目的,是为了……!”压低声音道:“是为了压制汉王,准备立齐王为储!”

    郎夫人吃惊道:“当真如此?”一脸狐疑:“不会吧?若是要立齐王,当初又为何扶持汉王?”她显然对立储齐王大不相信。

    郎毋虚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才道:“我想了许久,现在算是想通了。你要知道,圣上一生最宠爱的女人,便是皇后娘娘,齐王是皇后娘娘亲生的皇子,不但得皇后娘娘疼爱,亦是得圣上喜欢。按理说齐王早就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可是圣上却迟迟没有让齐王开府,留在宫中,以夫人之聪慧,难道看不出一丝端倪?”

    郎夫人疑惑道:“老爷的意思是?”

    “以前还看不出其中的玄机,如今我算是看透了。”郎毋虚轻叹道:“那是为了保护齐王啊。太子当年拥有军方的支持,又有储君之位,可说是风光无限,其声势甚至不在圣上之下,圣上提拔汉王,满朝文武包括我在内,都以为是想要改立汉王为储君,但是今rì看来,圣上的真正用心,是为了用汉王制衡太子,打压太子而已。”

    “老爷,真的是如此?”郎夫人依然一脸茫然。

    “我有九成把握。”郎毋虚肃然道:“汉王是用来制衡太子的工具,你瞧瞧如今太子那边的状况,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势头,这些年,多少tài子dǎng的官员落马,下场可是惨得很。如今太子败落下去,但是汉王又起来,今rì之汉王,就是当初的太子,而圣上将楚欢派进户部,那便是准备如法炮制,就像当年对付太子一样,要对汉王动手了!”

    郎夫人显出惊怕之sè,道:“老爷,圣上要从户部开刀,你身在户部,是不是……是不是很凶险?”

    郎毋虚点头道:“凶险万分。”

    “那可怎么办?”郎夫人慌了神:“妾身记得,当初太子当官员落马,发配的发配,砍脑袋的砍脑袋,家眷下场更是凄惨无比……!”脸上已经有些苍白。

    郎毋虚心神不宁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拉上楚欢这条线。楚欢是齐王的人,圣上重用,rì后如果齐王得势,楚欢的前程不可限量。”

    郎夫人蹙眉道:“老爷,这些你是否真的确定?莫非是被那楚欢言语蛊惑?”

    郎毋虚淡淡笑道:“黄毛孺子,岂能蛊惑我?若只是凭他三言两语,我岂能相信?”顿了顿,道:“其实从齐王身边的人,就能看出蛛丝马迹。徐从阳是齐王身边的头号人物,在朝中可是多次触怒圣上,朝中直臣以前可是不少,冲撞触怒圣上却安然无恙的,便只有徐从阳一人。你以为是圣上对徐从阳另加青睐?绝非如此,只因为徐从阳是齐王的人,所以圣上是为了保存齐王的势力,才会对徐从阳大家容忍,若徐从阳不是齐王的人,只怕脑袋现在都已经变成了白骨。”

    郎夫人显然是个多疑之人,虽然忐忑不安,但还是问道:“如果圣上真的存了传位齐王之心,这么多年来,为何齐王身边却并无多少势力?”

    “这才是高明之处。”郎毋虚赞道:“所谓低调行事,便是如此。齐王孱弱,大家便都不会注意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太子和汉王的身上。但是咱们差点都忘记,这大秦天下可是圣上的,圣上若想让齐王起来,也不过抬手之间的事情。如今迹象已经显示,圣上已经开始准备扶立齐王了。”

    “老爷,要真是如此,你可要想法子。”郎夫人声音微颤:“如果圣上真的要打压汉王,你……你的处境可不妙!”

    “谁说不是。”郎毋虚低声道:“可笑胡不凡那等蠢货,还不明其中关窍,一心想要打压楚欢,他也不想想,有圣上在背后撑着,就凭他也能整垮楚欢?幸亏我存了个心眼,打从楚欢进入户部就静观其行,今rì在户部衙门我最后试探了一次,司天台的药草银,楚欢二话不说便盖了印,倒是胡不凡要调动的其他款项,楚欢总是刻意刁难,由此可见,楚欢绝对是圣上安插在户部对付咱们的刀子。”

    郎夫人终于明白过来:“老爷,你让雅仙过来,是想用雅仙拉拢楚欢?”

    “不错。楚欢对雅仙并不讨厌,这就让咱们有了机会。”郎毋虚正sè道:“想要攀上齐王,避免rì后灾祸上身,就要从楚欢这条线下手!”

    郎夫人蹙眉道:“只是将雅仙许配给那样的人,妾身实在……实在不甘心。”

    “夫人,大局为重。”郎毋虚道:“若是万不得已,雅仙能够保我一门安危,那也值得牺牲。更何况也未必要如此,今rì我作了暗示,但是却没有直说要将雅仙许配给他,存了后手,一切还要静观其变。”顿了顿,抚须道:“我现在却是要想,该怎样让齐王相信我,免除rì后的灾祸。”

    郎夫人提醒道:“老爷,这些也还只是猜测,凡事都要三思而行。如果猜错了圣意,做错了选择,后悔也来不及。就算圣上真的要立储齐王,咱们想要投靠齐王那头,却也要小心汉王这边。你一直是汉王的人,如果投奔齐王,被汉王党的人知道,后果……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夫人说的是。”郎毋虚微微点头,一脸苦恼:“所以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既要取信于齐王,却也不能与汉王这边撕破脸……至少在汉王垮台之前,不能让汉王察觉我要另择门户!”

    ……

    ……

    郎毋虚在苦恼,楚欢却在笑,今rì朗府一行,让楚欢明白了郎毋虚这家伙果然是墙头草,见势不妙,准备另择门户。

    楚欢也怀疑郎毋虚是不是另有所图,但是想想当时的情景,郎毋虚几次情不自禁表现出的真实态度,让楚欢肯定此人十有七八是真的准备另择靠山了。

    楚欢对郎毋虚这种人已经有几分了解,郎毋虚左右摇摆出卖旧主,这样的事儿发生在他身上并不奇怪。

    郎毋虚向要投靠齐王,对楚欢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坏事。

    实事求是地说,他在户部确实有一种孤军奋战的感觉,如果郎毋虚真的改立门户,从旁协助,对自己的帮助定然是不小。

    当然,对于郎毋虚这种人,楚欢从来都不会真的去相信他,就算郎毋表现出十足诚意,楚欢也只会相信三分,存七分提防。

    骑马回到府前,远远却瞧见门前一道人影来回走动,楚欢皱眉间,那人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瞧见楚欢,立刻快步上前来,楚欢细看,却是武京卫西门署的孙静一。

    孙静一远远就道:“楚大人,你可回来了,等你好久!”

    楚欢翻身下马,奇道:“孙兄弟,有事找我?”

    “楚大人,你也知道,你这府里没有护院,王署头嘱咐过我们,平rì里巡逻之时,多往这边过来,留个心眼。”孙静一兴奋道:“今rì有弟兄巡逻,还真看到有两个家伙在你府前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王署头已经带人将他们抓到了署里去。”

    楚欢皱眉道:“什么人?”

    “还在审问,但一看就不是好人。有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还说他是你徒弟,打死我们也不相信。”孙静一道。

    “我徒弟?”楚欢愕然。

    他记得自己唯一的徒弟,好像就是宫里那个小混蛋静华公主,哪里还有其他的徒弟?西门署里有人认识静华公主,抓去的自然不是静华公主。

    他现在还真是好奇,这年头冒充什么的都有,竟然还有人冒充自己的徒弟,顿时来了兴趣,笑道:“走,去看看,我倒想看看我的徒弟长成什么样子。”

    两人来到西门署,署内武京卫都是恭敬行礼,进了院子,就听左边一间屋子里传出鬼叫声:“你们好大胆子,你们……哎哟,是谁踹我?我可是楚大人的徒弟,你们打我,等我师傅过来,他一定不会饶过你!”

    又听一个声音冷冷道:“我劝诸位官爷还是弄明白再打。我们确实是楚大人的朋友,在他府前是等他回来,并非有什么歹心……!”

    “还在嘴硬!”里面传来王甫的声音:“楚大人我们熟悉的很,从不曾听说有什么徒弟,就算有徒弟,那也是静云公主,什么时候多出你这么个徒弟?对了,你也老实一点,再要胡言乱语,将你另一只眼睛也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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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感谢近rì冰火阑珊、方勇919、jghjfgrfdr、血洁魔社、还吃巧克力、huatao80、HCgoodman、lion2001294、凌然玥、糊涂酒圣、stuu、问鸿山人、寒铁、gslhym、conggege、zglcc、知白、王守伟、南极云山雾海、心飞扬00等好朋友的打赏支持,谢谢大家。

    很快到来,大家耐心等待!

第四零七章 第故人

    楚欢似乎明白什么,急忙过去,推开门,这里面正是西门署的审讯室,里面六七个人,王甫带着几名武京卫正在审讯,瞧见楚欢进来,王甫眉头一展,从椅子上起来,拱手道:“大人,你怎么来了?正要审出口供,给大人送过去,只是这两个贼人不说实话,弟兄们正要给他们点苦头尝尝。”

    他话声刚落,就听其中一名“贼人”大声道:“楚兄弟,你可终于来了!”

    只见两根木头上,五花大绑着两个人,左首一人戴着眼罩,却是一名独眼龙,而右首之人身材矮小,还真是尖嘴猴腮模样,那独眼龙倒还好,那矮个子却是鼻青脸肿,嘴角冒血,已经吃了不少苦头。

    “白兄?”楚欢瞧见那独眼龙,不由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独眼龙却并非别人,正是楚欢在云山府时候便结识的白瞎子。

    王甫等人听楚欢称呼独眼龙为“白兄”,先是一怔,很快便即明白,楚欢竟是果真认识独眼龙,这家伙还真是没有说谎。

    白瞎子笑道:“楚兄……楚大人,你可来的真是及时,若是再迟些,我另一只眼睛恐怕也要被废,成了真正的瞎子。”

    王甫知道闹出大误会,几名武京卫神情都甚是尴尬,面面相觑,王甫愣了一下,已经挥手道:“快……快解开绳子!”

    几人急忙上前,七手八脚解开了绳子,白瞎子活动了一下筋骨,笑道:“几位官爷手脚真是狠,绑的真结实。”

    王甫已经向白瞎子拱了拱手,尴尬道:“这位兄台,都是误会。”向楚欢道:“大人,我等并不知道……哎,还请大人降罪。”

    楚欢笑道:“王署头何必自责,若不是你有心关照,也不会多管这些事情。你是看得起我楚欢,这才用心照应。”

    王甫见楚欢明白自己心意,松了口气,白瞎子却已经向楚欢拱手道:“楚大人,可终是见到你了。见你一遭,可真不容易。”

    毕竟是故乡人,楚欢见到白瞎子,立时生出亲切感,笑道:“白兄怎地来了京城?”瞥了旁边那尖嘴猴腮的人一眼,那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瞧这有些眼熟,但是楚欢一时却想不起此人是谁,皱眉道:“白兄,这位是?”

    那人已经抢着道:“师傅,是我,是我!”

    “师傅?”楚欢摇头笑道:“这位朋友真会开玩笑,我似乎并不认识阁下。”

    王甫一听,来了jīng神,指着那人道:“好啊,果然是冒充的。瞧你这尖嘴猴腮的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竟敢冒充公傅大人的徒弟,弟兄们,来啊,让这小子清醒清醒。”几名武京卫摩拳擦掌,又准备动手,白瞎子忙拦住道:“诸位且慢动手。”皱起眉头,瞥了那人一眼,问道:“楚大人当真不认识此人?我此番进京,此人硬说自己是您的徒弟,非要随我来京,难道他是欺骗我?”

    那人见状,苦着脸道:“师傅……唔唔,楚大人,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孙子空,要拜你为师的孙子空,你可记起来了,以前的八里堂,后来被你改名正气堂的孙子空!”

    楚欢一怔,依稀想起似乎还真有这样一个人,记得此人似乎擅长口技,而且徒步奔跑的速度极快,打量几眼,奇道:“你是孙子空?”

    孙子空脸上肿起几块,楚欢对他的面相记得不大清楚,此时自然更是不大认识。

    孙子空忙道:“正是正是,师傅,你可记起来了。”

    “楚大人,他当真是你徒弟?”白瞎子已经握起拳头,冷笑道:“他一路上都是以你的徒弟自居,我是将信将疑,他要是敢骗我,我现在便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白瞎子的拳头如铁锤,孙子空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可怜巴巴看着楚欢。

    楚欢无奈摇头,笑道:“虽算不上徒弟,但也是故人。”说起来孙子空毕竟是故乡人,路途艰辛来到京城,也算是有心。

    孙子空听楚欢这样说,才松了口气,王甫听孙子空也是楚欢故人,这才命人去取伤药,先为孙子空脸上敷些药,孙子空虽然被武京卫揍了一顿,但也都只是皮肉之伤,无关紧要。

    从审讯室出来,王甫令人上茶来,楚欢这才问白瞎子:“白兄,你们怎么来了京城?怎知道我的府邸?”

    白瞎子急忙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道:“楚大人,这是苏大东家托我给你捎来的信。你的信她已经收到,这是她的回信。”顿了顿,又道:“大人来京,我是事后才知晓,没能跟上,一直懊恼。大人入京,京城太大,我也知道如果贸然来寻,不知大人具体所在,无疑是大海捞针。”

    楚欢解释道:“本来是要与白兄告别,但是进京十分匆忙,所以没能够拜别,白兄切莫放在心上。”

    “大人说哪里话。”白瞎子笑道:“我后来想了想,知道大人如果在京城安顿下来,肯定是要往家里写家书。我便拜托叶大嫂,一旦有大人的消息,便让人告诉我一声,为此特地还留了人在府城等待大人的消息。”

    楚欢知道白瞎子口中的叶大嫂便是素娘,颔首道:“白兄真是有心了。”接过家书,听得白瞎子继续道:“后来叶大嫂果真让人通知了我,后来.经叶大嫂介绍,去见了苏大东家,苏大东家知道我要进京,便让我将这封家书带过来,若是经由驿站,未免就要慢上许多。”

    楚欢打开书信,里面正是琳琅娟秀的笔迹,里面倒是写了不少内容,说了一些酒坊如今的事情,再就是提及了楚李氏和素娘等人,只说一切都好,不必挂怀,此外便是嘱咐楚欢在京里要自己照顾自己,做事要小心云云,字里行间,自是透着无限的柔情,楚欢看着上面娟秀字迹,心中却是一阵暖意。

    他知道琳琅做事周到,有琳琅在云山府,再加上卫天青从旁照顾,家人应该一切都好。

    收到琳琅家书,得知家人一切无恙,楚欢心情大好,问道:“白兄你们何时进京的?可用过晚饭?”

    他话声刚落,耳边传来“咕”一声响,扭头去看,只见脸上已经涂上伤药的孙子空表情忸怩,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白瞎子也有些尴尬:“其实我们进了京城之后,按照苏大东家所说的地方,一路打听到了楚大人的府邸,敲门的时候,屋子里倒有一个姑娘问我们是谁,我们便说找你,那姑娘只说你不在府中,没有开门。我和孙子空就只能在府外等候,谁知道……!”瞥了王甫一眼,两人都有些尴尬。

    楚欢明白过来,凌霜一人在府中,自然不会轻易开门,记得自家府邸大门就算闭上,中间也有一条小缝隙可以看到外面,凌霜很有可能从门缝中观察过,外面一个独眼龙,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这两人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好人,凌霜要是开门那才见了鬼。

    王甫听话听音,已经吩咐道:“来人啊,准备酒菜……!”

    他还没说完,楚欢已经笑道:“王署头,不必打扰。”见到孙子空被打的鼻青脸肿,心中好笑,道:“既是故人来,我带他们去馆子里吃些东西就是。这还没有到半夜,有些馆子还能吃饭。”

    京城的夜生活其实也算得上丰富多彩,便是都深夜时分,许多街巷也都还十分热闹,楚欢对西门署附近的地形已经十分熟悉,领着白瞎子和孙子空来到一家酒楼,临近深夜,酒楼虽然还没有打烊,但是客人倒也不多了,进了酒楼,就在大堂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酒菜上来,楚欢这才问道:“白兄,你二人这次入京……!”

    白瞎子正要夹口菜吃,听楚欢动问,不等他说完,就放下筷子,拱手道:“楚大人,在云山府的时候,在下就曾要投奔大人,大人当时让我好好考虑,这次进京,没有别的,我在老家那头都已经安顿好,带着一条命进京,是要投奔大人,不求荣华富贵,只要能在楚大人面前做个马前卒,便已经心甘情愿!”

    孙子空一口菜没咽下去,也急忙放下筷子,狼吞虎噎下去,连声道:“师傅,我……我就想帮你跑跑腿,端端茶,你收下我吧!”

    楚欢皱眉道:“我可不缺跑腿端茶的人。”微一沉吟,才向白瞎子轻声道:“白兄,其实……其实我在京里的处境并不是很好,你若真的跟着我,rì后恐怕要有许多的麻烦。”

    白瞎子问道:“是要为大人添麻烦?”

    “那倒不是。”楚欢摇头道:“我是担心有些人看我不顺眼,会因此而连累白兄。”

    白瞎子咧嘴笑道:“只要不是为大人添麻烦,那我白瞎子什么都不怕。我这次是下定决心要来投靠大人的。”顿了顿,才郑重道:“大人,我虽是个粗汉,有些事情也还是明白一些,你孤身来到京城,在京城里必定不是一帆风顺,身边若是没个能使唤的人,总是不妥。当初我就说过,大人文武双全,我是愿意跟着大人做些事情的,我白瞎子少年立志,如今已经四十出头,一事无成,这有生之年也总不能一直窝在小小的县城称王称霸,若是能跟在大人身边,能做一点点事情,那也是不枉此生了。”拍了拍胸口,笑道:“至若xìng命,从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准备交给大人了。”

    孙子空也插言道:“师……唔,楚大人,我也将xìng命交给你,只要你收留我,rì后你让我干什么都成。”

    楚欢犹豫间,却听得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扭头看去,只见从门外走进两个人来,都是带着皮毡帽,这两人个头都是极高,前面一人虽然带着毡帽穿着锦衣,虎背熊腰,曲髯寸须,步子极重,龙行虎步,当真是好一条大汉,只是这样的壮士穿着锦衣,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味儿,他身后一人也是毡帽锦衣,个子稍矮一些,这两人脸上的皮肤都是黝黑粗糙,大有古来燕赵壮士气概。

第四零八章 白食

    楚欢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两人是西梁人,他们虽然身上穿着锦衣,但是那特别的皮毡帽却是西梁人最明显的象征。

    楚欢此时也明白为何看着这两人的打扮有些不对劲,西梁人的毡帽配上原人的锦衣,自然是十分的别扭,而且这两人的体型魁梧,只有穿上西梁人的皮革衣裳才会般配。

    那两人大踏步进了酒楼,四下里看了看,便在距离楚欢不远的桌子上坐下,很快就有店伙计上来,寸须大汉指着楚欢这边,吩咐道:“他们吃什么,和他们一样来一份。”

    楚欢请客,菜肴丰富,店伙计答应着下了去,并没有让客人等太久,酒菜便送了上来。

    寸须大汉倒是不客气,拿起酒壶,摘开壶盖子,对着壶口仰首饮了一大口,还没入肚子,那大汉一口喷到地上,皱眉问道:“这是水还是酒?”

    店伙计皱眉道:“客官,这当然是酒,莫非你连是酒是水也分不清?”

    旁边那大汉霍然站起,伸手一把抓住店伙计的领口,面目凶悍,怒道:“你说什么?”

    店伙计吃惊道:“你要干什么?快松手!”

    寸须大汉抬手道:“屈律斤,放手!”

    那叫做屈律斤的大汉冷哼一声,放了手,寸须大汉问道:“这是你们这里最好的酒?”

    店伙计指着楚欢这边道:“两位不是说一切都像那边客官一样吗?那边的客官就是这样的酒,也是本店最好的酒。”

    寸须大汉瞥了楚欢这边一眼,摇头叹道:“原来你们秦国京城的好酒也只是这个样子,都说秦国地大物博,什么东西都是好的,现在看来,徒有虚名而已。”

    那店伙计身在京城,而且瞧这两人是西梁人,打心眼里就没什么好感,听寸须大汉这般说,禁不住皱眉道:“客官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本店南来北往有多少客人用饭,可没有几个说本店的酒不好。你要是喝不惯,大可自己弄些好酒来。”

    寸须大汉哈哈一笑,从腰间摘下了一只皮袋子,道:“自然是要准备的。”拔开酒袋的塞子,向店伙计道:“这才是真正的好酒,你可知道这酒是什么酒?”

    店伙计摇头,寸须大汉已经笑道:“这是古城烧,真正的男儿酒。你既说你的酒好,我也不与你争辩,你来饮我一口酒,尝尝什么是真正的好酒。”他将酒袋子递过去,含笑盯着店伙计的眼睛,见店伙计犹豫,哈哈笑道:“原来秦人连酒也不敢饮!”

    店伙计被这一激,一把抢过酒袋子,仰首饮了一口,酒刚入口,立刻转头一口吐出,忍不住道:“这是什么东西?什么美酒,便是我店里最差的酒也比这个好。”将酒袋子丢在桌上,道:“两位自己慢慢饮这美酒吧,嘿嘿,果然是荒蛮夷人,连好歹也分不清……!”

    那屈律斤再一次恼了,一把抓住店伙计手臂,怒道:“你是说我们的酒不好?”

    “好不好你们心里有数。”店伙计看来也是个嘴硬的家伙,脸上显出痛苦之sè:“快放手,哎哟,胳膊要被你拧断了,我……我要喊人了!”

    此时早已经有几名店伙计凑近过来,已经有人叫道:“不好了,西梁人要在店里闹事了。”

    寸须大汉和屈律斤带着毡帽,那是西梁人的标志,除此之外,这两人的面孔也与原人略有差异,颧骨比原人要隆一些,而且西梁人的下颚比之原人也都要宽一些,西梁人大部分脸型都是宽脸型,很少有瓜子脸的存在。

    这楼里每rì里客来客往,几名伙计早就认出这两人是西梁人。

    寸须大汉浓眉皱起,道:“屈律斤,放开他,喝酒喝的是痛快,这里不痛快,付了帐,咱们换个地方。”

    屈律斤抬手指着店伙计的鼻子道:“今rì且饶你,你记着,古城烧是咱们西梁的男儿酒,真正的男人饮的都是古城烧,只有娘们儿才会饮你们这种劣酒。”松开了手,那店伙计握着胳膊,脸上痛苦之sè不消。

    屈律斤伸手到腰间,摸了摸,脸上的神sè忽然变的古怪起来,寸须大汉见屈律斤脸sè不对,皱眉问道:“怎么了?”

    屈律斤没有立刻回答,在身上又四处摸了摸,旁边几名伙计都是看着,一人冷笑道:“该不是没有带银子吧?嘿嘿,想在本店吃白食,那可不成。”

    “当真没有带银子?”寸须大汉皱眉道。

    屈律斤摇头道:“我记得一清二楚,带了银袋子,可是……可是现在却寻不见。”皱起眉头,想了想,道:“定是先前在街上拥挤,被人偷了。”

    几名伙计都是幸灾乐祸的姿态,早有一名伙计去唤掌柜,肥头大耳的掌柜跑过来,老远就叫道:“谁敢在这里吃白食?”

    几名伙计不用吩咐,已经将这两人围在间,更有人伸手拉过板凳,瞧那架势,是要狠狠地教训这两个西梁人一番。

    寸须大汉向那跑过来的掌柜道:“总共要多少饭钱?”

    胖掌柜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道:“这些都是本店的招牌菜,价钱不便宜,你要了两瓶本店最好的酒,饮了一瓶,另一瓶看样子你们也用不上,就不算入账,总共是……唔,十二两三钱银子!”

    寸须大汉道:“倒也便宜。”向那掌柜道:“我们的银子被人偷了,今rì便先欠下,改rì会将所欠的银两加倍偿还。”

    “加不加倍倒是不在乎。”胖掌柜嘿嘿笑道:“不过本店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寸须大汉皱眉道:“我们的银子被偷,现在无法付账。”

    屈律斤也是冷笑道:“你们秦人好卑鄙的手段,竟然当街偷窃,堂堂秦国京城,盗贼横行,哼,这还真是让人想不到。”

    “偷不偷也不关我们的事。”胖掌柜拉下脸来:“你们的银子被人偷,难道你们就想因此而做强盗?在本店吃白食,与强盗无异。”

    “不错,就算是偷东西,也只是小闹。”一名伙计扯着脖子道:“但若是强盗,那就是大贼,要砍脑袋。你说小偷无耻,我看你们西梁人做强盗的本事更是无耻!”

    屈律斤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厉声道:“休得放肆!”瞧那样子,便要出手。

    寸须大汉脸sè也有些不好看,但却还算沉得住气,问道:“掌柜的,那你说该怎么办?出门在外,谁都会有难处,我们并非赖账不还,他rì必当十倍偿还,为何不能通融?”

    “今rì通融明rì通融,个个像你们这样吃白食,我这生意还用不用做了?”胖掌柜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打量,嘿嘿笑道:“我来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们不是没银子吗?我瞧你们身上穿的衣裳倒也值些银子,两件衣裳脱下来,就算抵了饭钱。”

    屈律斤再也忍耐不住,身体前欺,一只手已经抓住了胖掌柜的衣领,旁边有伙计大叫道:“贼子动手了。”一人抡起手的长凳,照着屈律斤的脑袋便砸了下去。

    楚欢这边却已经皱起眉头来,却见到那伙计长凳砸下,屈律斤另一只手已经抬起格挡,那长凳砸在屈律斤的胳膊上,“咔嚓”一声,竟是断成了两截子。

    屈律斤安然无恙,一众店伙计去都是膛目结舌。

    屈律斤心有火,二话不说,抓着胖掌柜衣领的手臂往前一推,那胖掌柜肥硕的身体便即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哎哟”一声叫起来,一时间根本爬不起来,口嚷着:“快去报官,快去报官,拦着他们,不能让这两个西梁人跑了!”

    这酒楼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十几个伙计还是有的,此时都纷纷聚拢过来,更有人召唤后面的厨子,五名在在后厨做菜的厨子拎着擀面杖和菜刀气势汹汹全都冲了过来。

    白瞎子凑近楚欢耳边,低声问道:“大人,咱们怎么办?用不用帮忙?”

    旁边孙子空已经低声道:“这两个西梁人真是霸道,咱们帮着将西梁人送官。”随即想到什么,道:“大人,你不就是官吗?这事儿你管不管?”

    楚欢瞥了孙子空一眼,便在此时,酒楼外面响起脚步声,四名武京卫已经冲进了店内,瞅见店里的情景,高声喝道:“都在做什么?是谁要在这里闹事?”

    武京卫遍布京城,大街小巷rì夜巡逻,但有风吹草动,武京卫都能第一时间赶到。

    更加上前阵子驸马黄庭朗被刺杀,武京卫的巡逻也就更加勤快,京城的守卫比之从前更是严厉了几分,这几名武京卫就在这条街上巡逻,听到路人说这边打起来,立时如狼似虎冲了过来。

    曲髯寸须大汉看到武京卫进来,脸sè顿时变得更加难看,那胖掌柜被人扶起,指着两名西梁人向武京卫叫道:“几位官爷,就是这两个西梁人,他们吃东西不给银子,还动手打人。”

    一名武京卫握着腰间佩刀刀柄上前去,打量了一下现场,盯着屈律斤道:“是你们在闹事?都说西梁人好惹事端,野蛮不化,还果真如此。”一挥手,“来人啊,将这两个家伙抓起来,带到署门审问。”

    这条街不在西门署范围,与西门署咫尺之隔,但是楚欢却并不认识这几人,只见那寸须大汉双拳握起,青筋暴突,随即那拳头却缓缓松开,脸上冷厉的表情慢慢缓和下来,道:“诸位,我们的银子被偷,一时拿不出银子来,这动手打人,是我们不对,我们现在就去取银子!”

    “别那么多废话,打了人,一句对不起就有用?”武京卫道:“要是对不起有用,还要我们这些当差的做什么?走吧,去署里一趟,有什么去那里再说。”

    寸须大汉似乎很不想去衙门,皱起眉头,脸上显出为难之sè。

第四零九章 猫?虎?

    屈律斤上前来,大声道:“我与你们去衙门,有我跟你们去,已经足够。”

    “哟呵。”武京卫调笑道:“你还真将自己当成个人物了?谁去谁不去,还由你说了算?”沉声道:“都拿下了!”

    身后“呛呛呛”之声响起,几名武京卫拔刀yù上,便在此时,却听得一个声音淡淡道:“且慢!”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邻座一位年轻人缓缓站起来,那年轻人穿着普通的衣裳,看上去也不像富家子弟,一名武京卫已经怒道:“谁让你说话的?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妨碍公务。”

    这站起来的,自然是楚欢。

    西梁人一开始颇有几分放肆,楚欢心也确实不爽,但是随后店伙计和掌柜的所作所为,显然更是有些过分。

    楚欢却也能够看得出来,这两个西梁人倒未必真的是要吃什么白食,恐怕是真的被偷了钱袋子,欠债还钱,本也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是掌柜让这两人脱衣裳抵债,就未免有些过分了。

    其实楚欢在京城也见过西梁人,虽然是秦国dì dū,但是依然有不少西梁人身穿传统的皮革衣裳,并不穿锦缎绫罗,这两人穿着锦衣,倒似乎是尊重原人的化,如果说是为了掩饰他们西梁人的身份,也就没有必要戴着西梁人的皮毡帽,胖掌柜要他们当众脱下衣裳,如果说是为了要他们偿还饭钱,还不如说是当众对两个西梁人大加羞辱。

    胖掌柜这样做,无疑是当着西梁人的面败坏秦人的德xìng,相较之下,寸须大汉有话直说,承诺回头加倍偿还银子,比之胖掌柜的人品要强出太大。

    楚欢有个习惯,他从户部放值之后,都会换上自己的普通衣裳,以免招摇,而帝国的法度,放值之后不穿官服却也并不违背法度礼制。

    他此时穿着普通,那几名武京卫看衣认人,自然不可能知道楚欢的身份。

    那武京卫喝骂,楚欢也不在意,上前去笑道:“不过是饭钱而已,也无需这样大动干戈。”向那寸须大汉道:“你方才说原的酒不好,只说古城烧才是天下美酒,这就未免有失偏薄。咱们原人有句话说的好,情人眼出西施,自己喜欢的东西,那总是最好的。你们的古城烧,在你们眼或许是好酒,但是在我们眼,这里的美酒便是上等的好酒,不该分出彼此,各有所长而已。”

    寸须大汉摸着自己颌下寸许长的粗须,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道:“你说的有道理。在你们的眼,你们自己的东西是最好的,在我们的眼,我们的东西则是最好的。这句话说的不错,我喜欢,那先前是我失言了。”

    楚欢对这寸须大汉的态度十分满意,这大汉看起来虽然虎背熊腰,乍看上去是个粗莽勇夫,但是谈吐之间,却并不粗鲁,虽是有几分不羁之气,却也是明事理,颇有头脑,看向那胖掌柜,皱眉道:“今rì之事,你本是有理的一方,可是事情被你闹到最后反而没有道理。他毕竟是客人,遇到麻烦,你们先不商量着如何处理,一大帮子人却围住别人两个人,这是何道理?俗话说得好,开门做生意,笑脸相迎,你倒好,不过十多两银子,你却做出一副要人命的架势,你让他们当众脱下衣服,这岂是我礼仪上邦待客之道?”

    几名武京卫膛目结舌看着楚欢,一时间竟说不出话,倒是那胖掌柜忍不住道:“这位客官,你这话说的就不好听了。你也是秦人,为何要为西梁人说话?他们在这里吃白食,你也是看到了,还将我打成这个样子,这样的野蛮强盗,我大秦岂能容得下?”

    屈律斤厉喝道:“你说谁是野蛮强盗?”

    胖掌柜往后躲了躲,有武京卫在场,他也不怕,大声道:“还能说谁,你们西梁人茹毛饮血,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吃顿饭,连银子都没有,看来就是不配吃这些好东西!”

    屈律斤扬起拳头,便要往桌子上砸去,楚欢却已经探手出去,握住了屈律斤的手腕子,淡淡道:“阁下的脾气是否太大了一些?我不知道这脾气在西梁会如何,但是在我大秦dì dū,似乎很容易惹上麻烦!”他看起来轻描淡写,屈律斤却只觉得楚欢的手向铁箍一样箍着自己的手腕子,他用力挣脱,但是楚欢的手却是力气大极,屈律斤莫说挣开,一时间想晃动也难。

    楚欢看起来虽然不是斯人,但是比起屈律斤虎背熊腰,却显得柔弱得多,屈律斤怎甘心被楚欢制住,拼尽全力想要挣脱楚欢的手,楚欢则是淡淡微笑,众人只看到屈律斤的脸越来越红,而楚欢则是淡定自若,那寸须大汉在旁看到,先是显出惊讶之sè,很快惊讶之sè变成了欣赏之sè。

    楚欢看似云淡风轻,别人不清楚,他却是十分清楚,这屈律斤的手力其实非常强劲,自己比他也只是稍胜那么一点点,这屈律斤使出全力,楚欢却也是吃力的很。

    众人面面相觑,寸须大汉终于上前来,一只手抓住屈律斤的手臂,一只手则是抓着楚欢的手臂,笑道:“这位朋友,是我兄弟失礼,你可莫见怪,我代他向你道歉!”

    他谈笑之间,楚欢只觉得一阵怪力袭来,自己的手臂被寸须大汉一拉,竟是被他霍然拉开,此人的力气,却远在自己之上。

    楚欢自思自己的力气已经是十分强劲,比之普通认可是要强上太多,而这寸须大汉的力道,楚欢能够清晰感觉,并非动用劲气,而是纯粹的天生神力,如此力量,当真是非同小可。

    这寸须大汉确实不简单。

    “你又是什么人?”一名武京卫呆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武京卫办差,你竟敢出来阻扰,可知道犯了什么罪?你是想和他们一起进衙门吗?”

    寸须大汉已经松开手,楚欢整了整衣裳,看了那武京卫一眼,摇头道:“我倒不是多管闲事,只是几位还没有问清楚,就动辄抓人,似乎有些不妥?你们负责京城安危,若是不能公平断事,京城又怎能太平?”

    “臭小子,你好大的胆子!”一名武京卫一拳打过来,白瞎子已经沉声道:“住手!”那武京卫一时顿住,转过头去,见到一个光头独眼龙,立刻叫道:“好啊,今天碰上了几个不怕死的,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一并带回去!”

    白瞎子虽然不清楚楚欢的官职到底有多大,但是却明白要压制几个武京卫那还是绰绰有余,冷笑道:“不怕死?说得好,还真是有几个不怕死的。”指着楚欢道:“你们知道这位大人是谁?”

    几名武京卫打量楚欢几眼,一人问道:“是谁?”

    白瞎子冷笑道:“有眼不识泰山,这位是楚欢楚大人,你们还敢在此放肆!”

    几名武京卫先是一怔,随即又是一阵打量,便有人绕着楚欢转了一圈,笑道:“你就是楚欢?那位新任的户部主事楚欢?”

    楚欢淡淡笑道:“难道不像?”

    几名武京卫互相看了看,随即都大笑起来,一人已经放肆道:“你若是楚欢,我还是胡部堂呢,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楚大人。”

    这也怪不得他们不相信。

    户部主事,在大秦帝国已经是从四品官员,虽说京城高官众多,但是户部主事可是实权人物,要压制几个武京卫,那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京城之,别说从四品的主事,便是五品品的官员,那也是鲜衣怒马,一般的官员出门在外,那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朝廷重臣出门自然是护从拱卫,便是平常官员,那也是要官服在身,彰显自己的身份。

    楚欢的衣裳是琳琅为他缝制,料子虽然不差,但却并不显眼,看上去也很普通,在这几名武京卫的眼,说他是在哪家达官贵人府邸当护卫或许有人信,说他是如今在京城很有名气的户部主事楚欢,那是谁也不相信了。

    楚欢在户部脚踢窦易,生生将窦易从度支曹逼走,所谓好事无人知、恶事传千里,这事儿虽然不可能铺天盖地到处传扬,但是知道的人确实已经不少,至少这几名武京卫就已经听过楚欢的名声,敢在户部衙门殴打窦易,那必定是个很厉害的主儿,也必定盛气凌人,可是眼前这个年轻人脸上带笑,看起来还十分和气,谁也不可能将他与印象那个凶悍的楚欢联系起来。

    而且有句话说的好,看一个人的身份,看他身边的人便可以,白瞎子是个光头独眼龙,孙子空更是尖嘴猴腮,两人大老远从云山府赶到京里,还不曾歇息,显得风尘仆仆,身上的衣裳也是十分的邋遢,这就更让几名武京卫肯定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楚欢。

    几名武京卫在笑,就连酒楼里的店伙计也都笑起来,都是觉得楚欢恐怕真的有神经病。

    楚欢含笑问道:“你的意思,如果我是楚欢,你就是胡部堂?”

    “老子就是这个意思了?”那武京卫拍着胸口,冷笑道:“京城重地,你敢冒充朝廷命官,看来你小子还真是得了失心疯。没事,老子会治病,你这病能治,跟我们回去,让老子好好帮你治一治!”

    楚欢摇头叹道:“只怕我没有得病,阁下却是病的不轻!”

    “妈的,你小子还嘴硬!”武京卫又是一拳打过来,凶狠无比。

    陡然听到一个声音道:“你是不是胡部堂我不知道,但是他肯定是户部主事楚欢楚大人!”

第四一零章 好汉子

    声音之,从外面进来几个人,当先一人一身甲胄,身后跟着几名武京卫,其一名武京卫一身署头打扮,脸sè难看,屋内的武京卫都是愣住,那署头几步间上前去,手还握着马鞭,二话不说,抬起腿来,对着一名武京卫踢了下去,正踢在那武京卫的小腹处,那家伙惨叫一声,抱着小腹,坐倒下去,这署头脸sè铁青,并不停手,又是几脚,将其他三名武京卫也都踢倒在地。

    胖掌柜和酒楼里的伙计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张着嘴,动也不敢动。

    那署头将几人踢倒在地,又抡起手的马鞭,劈头盖脸往那些人的身上胡乱抽打过去,那一身甲胄的武京卫领队已经缓步过来,含笑向楚欢拱了拱手,道:“楚大人!”

    这人一进门,楚欢就瞧出来,不是别人,乃是武京卫西城总旗张斗利。

    楚欢拱手还礼道:“原来是张总旗,这么晚了,你还亲自带人巡逻?”

    “临时检查而已。”张斗利笑了笑,其实他这次过来,却并非凑巧,有人告知楚欢从云山府来了两个朋友,张斗利受命要好生监视楚欢,知道此事,也就亲自往这边过来,本想做出凑巧的样子,过来看看楚欢这两个朋友究竟是何人,谁知道却撞上了这么一出。

    其实他在门外故意等了一下,但是听到那名武京卫口不择言,竟是扯上了户部尚书胡不凡,就唯恐落入楚欢的套子,立刻进来。

    虽然只是武京卫一个小兵,但是张斗利就怕楚欢设下套子,让那武京卫懵懂进入圈套,到时候真要闹出更大的事来,他身为西城总旗,必定脱不了干系,最起码也要被参一个督下不严的罪责,tài子dǎng和汉王党一直都在明争暗斗,虽然tài子dǎng如今实力远及不上但是一旦握有汉王党人的把柄,tài子dǎng也从来不会手软。

    谁都清楚,都察院左都御史兼殿前大学士徐从阳固然不会参与党政,但是都察院右都御使沈客秋那可是tài子dǎng绝对的重要人物,此人身在都察院,自成体系,监察百官,乃是tài子dǎng最大的利器,都察院抓住把柄扳倒的汉王党人不在少数。

    沈客秋是皇帝当年南征北讨时收在帐下的部众,在群雄争霸的时候,就负责军队的军纪,秦军夺取天下,纪律严明的军纪自然是起到了极大的作用,而秦军的军纪,沈客秋居功至伟,立国之后,皇帝设都察院衙门,沈客秋便担任都察院右都御使一职,而且身兼书侍郎之职,那是真正的朝廷要臣。

    此人另一个身份,亦是十分显赫,乃是当今太子妃的父亲,是太子的岳父老丈人。

    沈客秋是tài子dǎng核心人物,汉王党无数次想将此人拦下马,但是一来沈客秋为官方正,很难被抓住辫子,二来亦是得皇帝的器重,所以在都察院和书省的位置十分稳固,tài子dǎng如今还能够撑下来,正是因为这位沈客秋的存在。

    沈客秋在都察院自有一党人,这些人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汉王党的人,但有把柄,立时出手。

    汉王党人对沈客秋确实十分忌惮,今rì如果这几名武京卫大放狂言,甚至将楚欢不问青红皂白将楚欢这名户部主事抓到署门里去,那后果可就十分麻烦,都察院一旦知道,必定会插手进来,张斗利身为西城武京卫总旗,少不得会有麻烦上身,正因如此,他虽然心十分想看到武京卫整治楚欢,但却更知道这这种情况下绝不能任由手下的武京卫放肆,也是有些无奈,这才显身。

    那名署头自然也知道事关重大,不等张斗利发话,便即上前痛殴部下,他明白的很,真要惹出麻烦,张斗利或许被牵连,他这个署头那确实必定被牵连。

    署头马鞭抽个不止,几名武京卫被抽打的伤痕累累,没有张斗利发话,那署头一时间却也不敢停手。

    酒楼里不多的客人早已经缩到角落里,便是胖掌柜和伙计也推到了旁边去,一个个心惊胆战,谁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竟然真的是户部主事楚欢,想到今rì得罪了这样的人物,胖掌柜后悔不迭,只想拿块豆腐一头撞死。

    几名武京卫被打的嗷嗷大叫,张斗利却已经含笑向楚欢道:“楚大人,今rì之事,是个误会,也是我督管不严,他们若是有得罪,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楚大人素来大人大量,想必不会和他们一般见识。”

    楚欢也不为那几名武京卫求情,只是笑道:“张总旗真是辛苦了。对了,要不一起坐下喝几杯?”

    张斗利摇头道:“还有几个地方要巡查一下,公务在身,今rì只怕是不成了,改rì定当痛饮。”瞥了那几名卷身抱头的武京卫一眼,笑道:“楚大人,这几个家伙实在放肆,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不如你自己揍一顿出出气!”

    “张总旗说笑了。”楚欢见那几名武京卫伤痕累累,这才慢条斯理拱手道:“张总旗,弟兄们也是误会,我向你求个情,你看能不能就放了他们这一次?”

    张斗利眼见那几名武京卫被抽了半天,楚欢才惺惺作态,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求情,心有些不痛快,但是脸上还是带笑道:“这几个家伙胡作非为,本来是要严加管束,但是楚大人开口求情,这个面子我不得不给!”瞥了那边一眼,冷冷道:“算了,回去署门再处理!”那署头抽了半天,手都发酸,听张斗利吩咐,立刻住手,上前向楚欢拱手道:“楚大人,是卑职管教不严,若有得罪,请你多多包涵!”

    楚欢摆手笑道:“无妨无妨。不过这几个兄弟不问明情况,就要抓人回衙门,这总是有些不妥。而且还自称是胡部堂,我倒是无所谓,但是胡部堂若是知道有人冒充他,恐怕是有些不开心的。”

    张斗利勉强笑道:“见笑见笑,回去之后,自当重罚!”打量那两名西梁人两眼,皱眉道:“这两位是楚大人的朋友?”

    楚欢笑了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嘛,也不是什么朋友,刚刚认识。”

    那寸须大汉笑道:“好一个四海之内皆兄弟,原人这句话说的痛快。”

    张斗利看向那胖掌柜,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胖掌柜胆战心惊上前来,道:“这两个西梁人吃白食……!”他话声未落,楚欢已经拿出钱袋子,取了银子递过去,道:“其实事情不必闹得太复杂,张总旗公务繁忙,这点小事,总不能让张总旗在这边耽搁,不就是几两饭钱吗?掌柜的,你看这锭银子够不够?”

    胖掌柜已经知道楚欢是户部主事,而且张斗利对楚欢都是恭恭敬敬,哪里敢接银子,连连摆手道:“大人笑话了,一顿饭钱,不值什么,大人……大人来这里,蓬荜生辉,不敢收银子,不敢收银子,就当是小人请客!”

    楚欢也跟他废话,将银子塞进了他的手,这才笑道:“事情就这么简单,不用多生事端,开门做生意,以和为贵嘛!”

    张斗利见状,也不多问,笑道:“不打扰楚大人用饭了!”一挥手,带着部下离开了酒楼,片刻功夫,酒楼便恢复安静。

    那署头出了门,张斗利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这些属下,都给老子管好了!”

    署头连声称是,随即凑近道:“总旗大人,咱们为何要让楚欢给咱们脸sè看?就算真的将他打了,回头也只要说执行公务,这楚欢阻扰,未必咱们没有道理!”

    “执行公务便执行公务,扯出胡部堂干什么?”张斗利没好气地道:“要不是这句话,也不必让他给咱们脸sè看。”随即冷笑道:“你以为楚欢那么好对付?就凭你手下这几个虾兵蟹将,能是他的对手?你可莫忘记,这楚欢在铁血园练过三关,箭术、马术和武功都是不弱,真要打起来,你手下这几个现在伤的更重。”随即咬牙道:“这事儿不用急,我倒要看看,姓楚的能嚣张几时!”

    武京卫都撤去,那寸须大汉这才走到楚欢身边,右手横在胸前,微微欠身,做了一个标准的西梁人礼节,那张黝黑粗糙的宽脸之上显出笑,道:“你叫楚欢?今rì我是认识你了,你是我进到秦国京城见到的第一个好汉子!”

    楚欢知道寸须大汉行礼,也拱手笑道:“我算不得好汉子,但是秦国的好汉子有很多,我相信你如果在京城待得久了,会见到许多真正的好汉子!”

    寸须大汉豪爽笑道:“希望如此。”又道:“今rì欠你的银子,他朝定会千倍偿还!”

    楚欢微笑道:“如果真是如此,我希望下次在这里还能碰到这样的好事,只要为阁下付账,得到的报答足够我发家致富了!”

    寸须大汉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哈哈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又道:“楚欢,你放心,欠你的债我一定会还,而且我们以后一定会再相见!”又是一礼,再不多言,带着屈律斤出门而去,出门之时,依然是豪迈大笑,看起来心情实在不错。

第四一一章 梅花印

    楚欢今夜先是在朗府赴宴,还没进家门又去了西门署,随后带着白瞎子二人又来酒楼吃饭,好一番折腾,等到回到府外时,已经是子时时分,夜深人静,四下里悄无声音。

    白瞎子和孙子空前来投奔,楚欢心还在斟酌,但是看到两人风尘仆仆,至少暂时还是要安顿下来的,至若是否留下,回头再说。

    府门紧闭,楚欢平rì里出门也是嘱咐过凌霜,她孤身一人在家的时候,府门关上,免得另有事端,楚欢平时很少这么晚回家,每次回来,凌霜几乎都是在大门边等着,一听到马蹄声,透过门缝瞧见是楚欢,便会开门。

    今夜回来晚了,楚欢自思凌霜可能已经歇下,下了马,正想着是否要翻墙而入,却听得“嘎嘎”声响,府门已经打开,素面朝天却灵秀俏人的凌霜已经叫道:“老爷,你回来了!”

    白瞎子和孙子空互相看了一眼,都显出几分诧异之sè,想不到楚欢的府里还有这样清秀的姑娘,虽然衣着很朴素,但是难掩那股子清秀之美。

    楚欢也有些惊讶,随即心有几分歉意,自己回来这样晚,凌霜却这么快打开门,看来这姑娘竟是在门边等了大半个晚上。

    “凌霜,你还没歇息啊?”楚欢抱歉道:“来了朋友,所以回来晚了。”

    凌霜看了白瞎子二人一眼,微笑点点头,敞开了门,楚欢这才牵马进院子,白瞎子也拉着自己那匹马进了去,到了院子里,听到后面大门关起来的声音,楚欢系好马,回过头,正要说什么,却见到凌霜走路有些摇晃,有些奇怪,陡然看到楚欢一只玉手抬起,放在额头上,那张俏脸在月sè下竟是十分苍白。

    楚欢吃了一惊,急问道:“凌霜,你怎么了?”

    凌霜勉强一笑,道:“没……奴婢没事……!”她话声刚落,弱柳之躯却已经软倒下去,十分的突然,楚欢吃惊不小,一个箭步冲不敢上去,此时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在凌霜晕倒之前,一把抱住,却见到凌霜双目紧闭,脸sè苍白,竟是已经不省人事。

    白瞎子两步间过来,沉声道:“大人,怎么了?”

    孙子空也是大吃一惊。

    楚欢伸手探了探凌霜额头,竟是火一般发烫,显然是病的不轻,横腰将凌霜抱起,向白瞎子道:“白兄,麻烦你快去找大夫过来!”白瞎子二话不说,转身去解刚系好的马缰绳,楚欢想到什么,忙道:“白兄,你先去西门署,找王甫帮忙,你初来乍到,不知大夫在什么地方,而且深更半夜,大夫未必会出诊!”

    白瞎子点头答应,牵了马,孙子空机敏上前打开门,白瞎子出门而去,楚欢却已经抱着凌霜往房里去。

    他这阵子虽然与凌霜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是处处小心,也不敢和凌霜太亲近,说话也是十分的客套,却不想凌霜竟是身患病疾。

    到了房,将凌霜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一时间手足无措,心急如焚,他不通医术,此时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孙子空却是从府里找到了热水,拿了脸盘端着热水进来,又取过一条干净毛巾,用热水浸泡挤干,递给楚欢道:“师傅,先用毛巾敷在额头上!”

    楚欢此时也顾不得孙子空如何称呼,将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了凌霜的额头上。

    楚欢在屋内心急如焚,凌霜昏迷不醒,孙子空则是去外面等着白瞎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的门外响起脚步声,王甫的声音已经传过来:“徐大夫,快快快,xìng命攸关!”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到了就好,哎哟,老夫差点喘不过气来,别急,让老夫喘口气!”

    声音之,一名老大夫几乎是被推着进了来,楚欢急忙迎上去,也顾不得礼数,只让老大夫赶紧瞧病。

    大夫放下药箱,上前去,孙子空已经端了椅子在床边,大夫坐下,小心翼翼掀开被子边沿,探手为凌霜把脉。

    王甫擦了擦额头汗水,扯了扯身边白瞎子衣裳,白瞎子明白过来,向孙子空使了个眼sè,三人这才轻步退了出去。

    半晌过后,大夫终于收回手,道:“血气不通,心有滞结,需要施针!”

    “施针?”

    那老大夫也不多说,起身来,径直到药箱边打开药箱,吩咐道:“我要在她背上处穴位施针,帮她通血气,若不及时诊治,rì后只怕要落下后患。这位大人,请你帮忙将她的衣裳褪去!”

    楚欢怔道:“大夫,您老的意思……要脱衣裳?”

    老大夫扭头皱眉道:“要在背上施针,你这里可有女眷,让女眷来将她衣裳褪下,只要背部给我施针便可!”

    “没有女眷!”楚欢无奈道。

    “那就只有劳烦大人动手了。”老大夫取出针带,“事不宜迟,大人不要耽搁时间!”

    楚欢犹豫了一下,但是这时候也没有其他选择,无奈之下,只能过去,轻轻掀开被子,见到秀美凌霜依然是双眸紧闭,犹豫了一下,终是伸手过去,扭过头,开始为凌霜解衣裳。

    想到rì后瀛仁知道自己脱过凌霜的衣裳,也不知道会怎么想,不过救人要紧,自己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他不用眼看,双手解衣裳,一时有些困难,老大夫已经道:“大人,这种病,越早施针越好,大人还是快一些,免得耽搁治疗。”

    楚欢无奈,只能转头过去,小心翼翼外凌霜脱了外衣,又褪下衣,里面便只有一抹肚兜,酥胸微隆,两条欺霜赛雪肤若凝脂的手臂和那圆润的香肩已经裸漏出来,晶莹如玉,白里带着一丝晕红。

    “大人请扶这位姑娘坐起来,背对着我,我好施针!”老大夫很是用心,也不顾楚欢身份,低声吩咐道。

    楚欢轻轻抱住凌霜香肩,手捧肌肤,犹如凝脂,十分的滑润,扶她坐起,忽地瞧见凌霜的肩头背后,却是有一纹身,似乎是一朵花,纹身sè彩鲜艳,就像是盛开在凌霜的肩头上,朵花瓣绽放,楚欢依稀认出似乎是梅花。

    这个时候,纹身并不十分流行,军倒也有些将士纹身,但是女人纹身的却是极少,却也不知道凌霜这朵梅花纹身是何时纹上去。

    他坐在凌霜对面,双手扶住凌霜刀削般的如玉双肩,有些不自在,但却也没有法子。

    王甫找来的这个老大夫,显然还是有些本事,能够金针施辽,医术自然不差,气定神闲,令楚欢扶正凌霜身体,金针褡裢搭在左手手臂上,解释道:“我要下针四处穴位,肺俞穴、心俞穴、魂门穴和天宗穴,没我吩咐,大人切不可松手!”

    楚欢点头答应。

    徐大夫这才聚jīng会神,开始金针施术,他显然也是用针的老行家,虽然年事已高,但是下针速度甚快,甚是灵活。

    楚欢双手扶玉肩,凌霜清秀俏容便在面前,呼吸虽弱,但是楚欢靠得甚近,清晰可闻,而且一股子处女的体香味往楚欢鼻钻,楚欢大是尴尬,幸好此时凌霜昏迷不醒,人事不知,若是这个时候凌霜睁开眼睛,楚欢却也不知道作何解释。

    楚欢虽然不通医道,但是隐隐明白,一般的病疾,大都可以用药石调剂,要动用金针施辽,凌霜的病情显然已经很严重。

    他现在还真是有些自责。

    因为瀛仁的关系,楚欢对凌霜一直是若即若离,虽然不至于疏远,却也不会走得太近,谈不上形同路人,但是却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谈心的话,他一直将凌霜视作客人一般,而凌霜对此显然也有所察觉,楚欢不靠近,凌霜又是冰雪聪明,只当楚欢不愿意接近,自然是更不敢和楚欢靠近。

    也正是如此,楚欢对凌霜一直没有真正地了解,不了解她的所思所想,对她的身体状况,甚至也有所忽略。

    此时凌霜俏容就在眼前,面sè危险苍白,清秀之却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想到这样一个女子跟在自己身边小心翼翼侍候,又想到她从前命运多桀,心竟是不由升起一阵同情之感。

    他知道,凌霜骨子里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但是多桀的命运却是让她将骨子里的心高气傲掩饰起来,那种掩饰并不彻底,稍不留神就会显露出来,她跟在自己身边小心伺候,归根结底,还是她对自己存了感激之心,愿意如此,否则这样一个姑娘,并不好调教。

    楚欢有时候也有些奇怪,依照他对凌霜xìng子的了解,凌霜骨子里还是十分烈xìng的,这样的女子,却能在风月场所存活下来,实在罕见,虽然以前并未真正地进入欢场,但是她似乎却已经做好接受那种命运的准备,这对凌霜的xìng情来说,显然是有些不合情理。

    在楚欢看来,这样的烈xìng女子,宁可死,也不会甘愿沦为娼jì,但是在云山府的所见,凌霜却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虽然与凌霜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是此时却陡然间发现,自己对这个姑娘竟似乎是一无所知至少对她的思想,一无所知,形同路人!

第四一二章 脾思肺悲

    徐大夫四针出手,随即从肺俞穴开始,两指捏着针端,轻轻转动,神情专注,楚欢知道徐大夫是在施针,不敢掉以轻心,不动如山,扶住凌霜,虽然如玉娇躯半裸就在眼前,****撩人,但楚欢却是凝神静气,不为所动。

    许久之后,忽见得凌霜的柳眉微微蹙起,鼻“嘤”的轻吟一声,楚欢顿时紧张起来,问道:“大夫,情况怎么样?”

    徐大夫头也不抬,只是用心运针,道:“肺俞、心俞、魂门三穴已运针成功,还剩下最后的天宗穴,稍待片刻,好在诊疗及时,一切都还顺利!”

    楚欢道:“有劳大夫了!”他说完这句话,陡然间感到有些不对劲,盯着凌霜的脸,终于发现,凌霜的睫毛闪动,双目似开似合,微微颤动,竟似乎要睁开眼睛。

    楚欢张了张嘴,心发急,感觉嘴唇有些发苦。

    现在这个样子,楚欢也是无奈之举,救人要紧,但是他自然不希望凌霜看到这一幕,只希望在凌霜醒来之前,一切都顺利结束,等凌霜起来,自然不可能将此事提及。

    徐大夫前三针施辽,凌霜柳眉蹙了蹙,并无太大反应,楚欢就有些紧张,此时凌霜双目颤动,显然是正想极力睁开,楚欢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没有多想,凌霜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子已经微微张开,一开始双眸还有些昏沉模样,但是看到眼前楚欢的脸庞,凌霜眼睛微微眨动,似乎很奇怪为何楚欢就在眼前,声音柔弱:“老爷,你……!”陡然间似乎感到什么,左右看了看,瞧见楚欢双手搭在自己的肩头,自己香肩竟然裸露,俏脸上微显诧异之sè,随即低头看了看,先是一惊,很快脸上就一片通红,绯红如霞,竟是将那苍白的脸点缀成了嫣红之sè。

    楚欢尴尬无比,解释道:“凌霜,你看到的绝非你所想的,你想的也不是我们现在做的……!”

    凌霜虽然刚刚清醒过来,但是却羞涩万分,低着螓首,声若蚊蚁:“老爷,你……你不用解释的,奴婢……奴婢心里明白,奴婢……奴婢一直以为你不喜欢奴婢……!”

    楚欢苦笑道:“凌霜,看来你是真的误会了。”无比尴尬,只能问道:“大夫,是否好了?”

    凌霜身后传来大夫的声音:“既然醒过来,那便是通了内气,问题不大了。”站起身来,瞧了楚欢一眼,只见楚欢满脸通红,惊道:“大人,你气血上涌,看来体内虚火太盛!”

    凌霜听到声音,正要转头去看,楚欢已经道:“凌霜,大夫正在为你施针治病,你暂时还不能动!”

    身后徐大夫道:“我先取针!”

    凌霜蹙起柳眉,问道:“老爷,我……我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吗?”楚欢苦笑道:“你晕倒了。”

    凌霜柳眉再次蹙起,娇躯陡然颤了几下,徐大夫将金针一一取出,凌霜便感觉自己身上刚才还残存的一丝气力便似乎也随着金针被抽走,虚弱无比,软绵绵的,楚欢见金针抽出,忙问道:“大夫,是否已经好了?”

    “让姑娘躺下吧!”大夫放好金针,道:“姑娘,你体质天生就弱,而且一直心有郁结,如果老夫猜得不错,最近这阵子你的体力消耗过多,休息很少,所以才导致今rì的状况。”走到桌边,拿出药箱里备好的纸笔,边写边道:“大人,你这丫鬟最近是不能劳累了,想要让她恢复,需要让她好好歇息上一阵子。还有这位姑娘,老夫不知道你心到底想什么,但是古语说的好,忧思成疾,积劳成患,人之心思,与五脏可是息息相关。医书有云:肝主怒、心主喜、脾主思、肺主悲、肾主恐,这位姑娘的脾肺受损,我今rì已经用金针通了血气,但是想要康复,一时半刻可不成。”说话间刷刷下笔如飞,然后拿着纸张起身,道:“这是药方子,大人令人按照上面的方才买药,药铺自然会教你们如何熬制,这位药方子,两三个月之内最好不要断,三个月后,如果这位姑娘胸口没有堵塞之感,便可以停止用药了。”

    楚欢在徐大夫拔出金针的一刹那,便已经拿起衣裳为凌霜遮掩好身体,这时候也来不及细细为她穿上衣服,扶着她躺下,又为他盖上被子,动作十分小心温柔,凌霜水汪汪的眼眸儿似乎不敢看楚欢,但又情不自禁往他脸上看,目光闪绰,俏脸儿绯红,见到楚欢如此体贴温柔,心却是十分的温暖。

    楚欢待凌霜躺下,这才起身过去接过药方子,道:“谢谢大夫了!”

    徐大夫摆手道:“分内之事,用不着谢。不过金针刚刚施辽完毕,这位姑娘身体可能暂时还没有气力,难以动弹,大人还是派一个人在旁边看着。”背起药箱,拱手道:“告辞告辞。记着,千万别忘记吃药,这几味药价钱倒不便宜,三个月下来很要花上一笔银子,不过想要这位姑娘康复,这银子可不能省。别看今rì诊疗顺利,这病一旦动了忧思,又不能按时用药,随时都会复发,而且这种病一旦复发起来,那就危险得紧,绝不会像今rì这般顺利医治了。”

    楚欢取了一锭银子塞进徐大夫手,道:“大夫,这是诊金,今rì可多谢你了。”

    大夫忙道:“用不了这么多。”楚欢坚持要他收下,徐大夫才道:“既然如此,你让一个人随我去取药,我那里有这些药卖,做事要有规矩,诊金不是胡收的,这多余的银钱,足够半个月的药材,你让人随我去取来!”

    楚欢见这徐大夫如此,医术不但很高,而且人品也极好,肃然起敬,当下也不坚持,陪着徐大夫出了门,让白瞎子送徐大夫回去,顺便取药材回来,送出门去,这才向王甫道:“王署头,今天多亏了你,改rì再谢你!”

    王甫忙道:“大人说哪里话,你这边有事能想起卑职,那是卑职脸上有光,说明大人将我王甫当成自己人看。”拱手道:“大人若是还有吩咐,尽管派人去召唤一声,就隔了两条街,一个招呼,人手足够。”抬头看看天sè已晚,知道接下来也没什么大事,恭敬道:“大人早些歇息,卑职先告辞了!”

    等王甫离开,孙子空才矮着身子小心翼翼道:“师……唔,大人,我就在大门口等着白老大回来,我懂得熬药,药材取回来,我去熬药!”

    楚欢知道今夜孙子空也算是出了力,见他衣衫满是污渍,今rì刚到京城,到现在还不曾歇息,脸上满是疲惫之态,眼甚至还布满血丝,微一沉吟,终于道:“等白老大回来,告诉他一声,你们若是愿意和我受苦,尽管留下来帮着我就是。反正跟着我现在也不能大富大贵,但是有我一口吃的,也不会少你们的就是。”

    孙子空欣喜万分,楚欢也不等他啰嗦,便自回去,轻步进了凌霜房内,屋内灯火闪动,楚欢靠近床边,见到凌霜水汪汪的眼睛睁着,正看着自己,温柔一笑,问道:“凌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凌霜轻声道:“奴婢……奴婢没事,老爷,今天……今天是我牵累你……!”

    “莫说这话!”楚欢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轻声道:“凌霜,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这些rì子你在府里,是我冷落了你,连你患了疾病都不知道,这是我的疏忽。”

    他现在想想,凌霜这一阵子的遭遇,注定了这场病是免不了的。

    在云山府的时候,争夺花魁,那就是步入深渊,楚欢只觉得凌霜从那个时候开始心就已经开始充满了惊恐害怕,此后虽然从云山府被救出,但是躲躲藏藏好一阵子,这一阵子凌霜的心理压力自然不小,哪怕是最后到了自己这边,每rì里也是小心翼翼,自己也没有什么关心的话语,而凌霜心一直存着心思,又加上早起晚睡,cāo劳家务,虽然家只是两个人,但是凌霜每天都会将家桌椅细细擦洗,却也是劳累过度,心理和身体的双重透支,才让凌霜突然晕倒。

    凌霜听楚欢突然这般说,有些惊讶,立刻道:“老爷,这……这与你无关,是奴婢自己没用……!”

    楚欢笑了笑,但是脸上还是带着一丝惭愧之sè,自己平时如果多注意一些,或许就能早些察觉凌霜身体有异了。

    楚欢坐在椅子上,屋内沉寂了一阵,楚欢终于再次问道:“凌霜,你还有亲人吗?大夫说你脾肺受损,脾主思,肺主悲,你是否心在思念什么?又为何悲伤?”顿了顿,道:“若是不方便说,可以不说,不过我觉得有些东西憋在心对你不好,我早就说过,你可以将我当成你的朋友,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或许有些话说出来,会舒服很多!”

    凌霜听楚欢这样说,神情黯然起来,半晌过后,才轻声道:“奴婢记得……还有一个哥哥!”

第四一三章 东南存危

    楚欢“哦”了一声,问道:“原来你还有哥哥,那你可知道他如今在哪里?”

    凌霜俏脸上显出一丝苦笑,声音很轻:“奴婢也不知道……奴婢甚至不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那时候我不过七岁年纪,记得那时候是他带着我四处流浪,可是有一天……!”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眼眸子里显出惊惧之sè,很快闭上眼睛。

    楚欢知道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看来凌霜心的郁结是从小就开始种下,柔声道:“不想说就不要说。你太累了,好好歇息,等药煎好,我再喂你喝药!”

    楚欢起身来,凌霜却陡然睁开眼睛,失声道:“老爷,你……你不要走!”

    楚欢一怔,随即坐下,摇头道:“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

    凌霜见楚欢如此,心更是温暖,见楚欢坐在旁边,一时间不说话,不由轻声问道:“老爷,你……你会不会有一天赶我离开?”

    楚欢一愣,奇道:“为何这样问?当然不会。”

    凌霜轻咬红唇,微一沉吟才道:“如果你有一天讨厌我,或是觉得我不够好,难道还会留我下来?”她说这话时,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楚欢凝视凌霜眼睛,见她楚楚可怜,眼眸子里充满恐惧,一时间却也忘记了瀛仁的存在,轻声道:“我怎会讨厌你?只要你愿意,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或许照顾的不会很妥当,但是也会尽可能不让你受委屈。”

    凌霜显出喜悦表情,道:“老爷,你说话一定是算话的。我……我很开心,你可知道,在你身边,有一种……!”随即俏脸一红,没有继续说下去。

    楚欢问道:“有一种什么?”

    凌霜闭着眼睛,鼓足勇气道:“跟在老爷身边,有一种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楚欢一时不解。

    凌霜睁开眼睛,看着楚欢,认真道:“奴婢一直都觉得自己就是风飘零的叶子,风儿一吹,自己无法掌握自己要飘向何方……没有根,一直飘,没有了生命……!”她的眼眸子开始变得朦胧起来,不知不觉,梦呓般道:“我也不知道最后会飘到哪里,我以为这一生就像那片叶子,一直飘下去,一直没有任何感觉,但是来到了老爷身边,我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又有了根,好像以后不用再像那片叶子飘零下去……我不想做叶子,所以我想让老爷知道我能做很多事情……这样我就不会离开这个家,就能跟在老爷身边,享受很多很多年没有感觉到的家的感觉……!”

    楚欢看她表情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显然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不知为何,心竟似乎有根针突然扎上去,很疼。

    他不知道凌霜曾经到底经历过多少磨难,但是他知道那一定是一段凌霜不愿意回想起来的rì子。

    凌霜的声音很轻,慢慢地,她或许是因为太过疲倦,不知不觉竟然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笑,悄然沉睡过去。

    楚欢凝视着凌霜俏丽面庞,许久之后,才摇头叹了口气。

    ……

    ……

    接下来几rì,楚欢每天都回来的很早,倒也不是做别的,就是陪着病榻上的凌霜说说话,一般都是楚欢在说,凌霜在听,而大部分的内容,都是楚欢说些故事或者笑话让凌霜开心,楚欢从不曾将凌霜当做奴婢,凭心而论,楚欢更多的是将她当做自己的一个妹妹来看待。

    徐大夫说凌霜心有郁结,楚欢便想用这些笑话让凌霜保持开心的心态,如此对她的病情自然有好处。

    其实金针施辽固然是能否治疗不少病症,但是金针动穴,那已经是关乎到人体的脉络,牵一发而动全身,徐大夫金针通了凌霜体内血气,但是却也让凌霜在几rì之内无法恢复正常的气力,连下榻也成问题。

    好在白瞎子和孙子空来的凑巧,楚欢也不用耽误衙门的事儿,白瞎子暂时就在府里做个护院,至若前途,等楚欢找到时机自会给他安排,而孙子空这阵子却成了家庭主男,无论洗衣做饭还是打扫卫生,都让孙子空包了,这倒不是楚欢和白瞎子故意欺负他,而是为了给楚欢一个好印象,孙子空凡事都是抢着做。

    他其实也是出身穷苦人家,倒也能够吃苦耐劳,楚欢如今位居从四品户部主事,在孙子空的眼,那就是天神一样的人物,能够留在主事府跟在楚欢身边,他一直以为自己还在梦,夜里在床上想想自己一个街头下流的人物如今竟然抱上了这么粗的大腿,做梦也搂着笑,平时干活就更是卖力,不过几rì功夫,周边一代什么地方是杂货店,什么地方是菜市场,什么地方是药铺,什么地方是当铺,他都已经清楚的很,甚至比楚欢还要熟悉。

    府里多了两个人,也就多了生气,不过户部衙门可没有楚府那样祥和,楚欢得到最大的一个消息,便是书省已经决定江淮道借条购粮的方法可以使用,门下省以纳言周廷为首的一般要员竟然也出人意料地同意了这一决策。

    书、下二省通过这项决议,具体事务便交到了户部这边,从书省传下来的话,据说皇帝知道这个方法之后,对提出此项议案的郎毋虚多有夸赞,户部尚书胡不凡自然也少不得被嘉奖一番。

    楚欢知道这个消息不算晚,因为江淮事态紧急,除了兵部、大理寺、工部等衙门忙着调兵规划,户部也是要迅速将借条购粮的议案落实下去。

    胡不凡对此事显然是十分的看重,亲自筹划此事,一时之间也顾不得楚欢这边,连派人往江淮过去,下令江淮各州户部曹协同户部司一同落实借条购粮的议案,必须尽快将江淮各州的粮食掌控在官府的手,兵部那头也做出了迅速的反应,江淮除了禁卫军、州军以及乡绅阻止的家丁进行剿匪,江淮各州数万卫所军也开始频频调动,形成弧形军事部署,将天门道众势力最众的徽州围了起来。

    不过天门道的主力暂时在徽州,可是整个江淮五州都有天门道众的信徒,天门乱匪仅在江淮一道,就形成了好几股战力,根据楚欢最新得到的消息,先前天门道众从徽州城被赶出去之后,很快就占领了徽州城周边的数座县城,一开始那边只以为天门道众实力不济,占不了州城才占县城,但是如今那边的形势是,天门道占据几座县城之后,立刻开始修筑防御工事,加固县城的防御,环绕在徽州城四周的县城,瞬间变成了觊觎徽州城的数匹饿狼。

    江淮如今形成了一个极怪异的战略格局。

    以徽州为心,徽州城处于最心的位置,那里有先前将天门道众驱赶出州城的三千徽州军和三千江淮禁卫军,加上城招募的壮丁,徽州城内如今的兵力大概在一万五千人以上,但是经过训练的便只有那总兵力为千的徽州军和禁卫军。

    本来将上万天门道众驱赶出徽州城后,官府以为徽州城的险境已经解除,但是城的将士们还没修整完毕,很快就得到周边数座县城的求援,越聚越多的天门道众没有继续对徽州城发难,却连续攻占了周边县城,那几座县城都是处在徽州城向外交通的要地,几座县城先后失守,本来危机刚刚解除的徽州城看似没有被攻打,可是却处在了几座失守县城的央,四周的要道被天门道众封死,瞬息万变间,已经成了一座被夹在间的孤城。

    向几座县城聚集的天门道众越来越多,几座县城形成一个包围圈,在更外围,却是其他各州州军、禁卫军以及卫所军组成的剿匪圈,等若是将占据几座县城的天门道众围了起来,当重兵集于徽州的时候,江淮其他各州的天门道众却似乎正在蠢蠢yù动,已经有不少天门道众正往徽州外围聚拢起来,看起来倒似乎是想在更外围形成又一包围圈,给与官兵压力,减轻被围天门道众的军事压力,江淮如今就似乎成了套圈游戏一样,一层一层,官军几次主动出击,固然战果不小,杀敌甚众,但是天门道众兵力非但没有因此而削减,反倒是越来越多。

    官军几场仗打下来,看似战果不错,但是在战略上却根本没有取得丝毫的进展,天门道占据的几座县城,官军下了大力气攻打,但是天门道众却是发疯了一般,死伤无数,数座县城竟然生生被他们保住,一座未失,官军伤亡也是极其惨重,的供给都已经被切断,如此下去,很有可能会不攻自破。

    江淮发生的战况,京知道的人实在不多,人们只是知道江淮那边起了乱子,朝廷正在调兵平乱,远在东南发生的战事,对于京城人们的生活似乎并无多大影响,依然是车水门龙繁华无比,而且京里的人们也都相信,所谓的天门道,一群乌合之众,朝廷既然出手,江淮之乱平息也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楚身为户部主事,对于江淮的战局却是颇为清楚。

    当他弄清楚江淮的战局之后,做出的第一个判断就是天门道未必就是许多人心所想的乌合之众,当初官军将天门道众赶出徽州城,在战报的措辞是“天门乱匪望风而逃”,楚欢此时倒希望这措辞不是真的,如果当时的情况真的是“望风而逃”,楚欢隐隐感觉那未必真的是天门道不堪一击,很有可能是天门道故作姿态。

    从随后天门道众有图谋地连克徽州城周边县城,对徽州城形成围困之势,就可看出其大有玄机,似乎有着极强的战略xìng考虑,并非是一群乌合之众。

    楚欢为此还在空闲之时在纸上描画了自己所知的江淮军情,从纸上他却敏锐地看出来,天门道占据几座县城围困徽州城,却是让朝廷必定调重兵围困天门道,救援徽州孤城,被夹在间的天门道众固然承受着巨大的军事压力,但是却似乎将朝廷的重兵都移动到了徽州一带,而且占据县城的天门道众越是顽抗,从其他调来的官军兵力也就越多,徽州的图纸上,楚欢做出的描画,却发现官兵已经将那几座县城的两三万天门道众当成了乱匪的绝对主力,江淮至少超过成的兵力都已经组成剿匪的包围圈囤积在徽州周边一线,这样导致的后果,便是江淮其他四州的兵力出现了巨大的空虚漏洞。

    楚欢心却是十分的担心,如今已经有迹象显示,其他各州固然没有一下子出现徽州那样人数众多的暴动,但是从其他各州已经有天门道众零零散散地往徽州边沿一线聚拢,人数虽然还没有达到令人恐怖的程度,但是已经不少,而且人数源源不断地增加。

    楚欢担心这是天门道的声东击西之计,天门道在徽州大动干戈,闹得沸沸扬扬,很有可能便是故意以此来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因此而将天门道的主力定位在徽州,但是其他地方空虚,当朝廷将目光集在徽州,调重兵围剿之时,天门道真正的主力却在外围形成。

    如果情况真的如同自己这样所料,楚欢只感觉天门道众非但不是乌合之众,而且他们间,必定存在着极其恐怖的军事人才,甚至说看似混乱形同乌合之众的天门道众,实际上已经拥有了严密的调动和指挥系统。

    借条购粮,必定是后患无穷,楚欢想不通为何朝廷那么多大臣偏偏看不明白这一点,难道是他们真的看不明白,还是另有心思?皇帝陛下南征北讨,武功赫赫,如此人物,当真已经老迈糊涂,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平定江淮之乱?

    楚欢更清楚,江淮之乱很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无法结束,甚至可能越闹越凶,整个帝国东南在未来将不得安宁,他不知道如今的江淮之乱的星星之火,在未来会将大秦帝国带到何种样的境地,是最终在朝廷的强力镇压下灰飞烟灭,还是因为一隅之乱,将帝国慢慢拖入更险恶的危机之?

第四一四章 红银册

    楚欢空闲的时候还会想象东南战局,郎毋虚却没有心思想那边的事情,这几rì他几乎每rì里都会往楚欢这边过来一趟,在外人眼里看来,平平无奇,不过是侍郎大人与楚主事喝茶罢了。

    部院里不少人已经知道一个状况,那就是楚欢楚主事似乎也很喜欢饮茶,这与素来浸yín茶道的朗侍郎似乎是同道人,所以二人在一起喝茶,一开始大家都很奇怪,但是几rì下来,却都已经适应了。

    胡不凡那边这几rì忙的事情不少,也知道郎毋虚往楚欢这边跑,却毫无其他怀疑,只以为郎毋虚是奉自己之命故意接近楚欢,好找到必杀的把柄给予楚欢致命一击,有一点胡不凡很清楚,想要真正击垮一个人,便需要知道这个人的弱点,郎毋虚接近楚欢,自然是奉命靠近楚欢寻找弱点,他越是看到郎毋虚与楚欢走得近,就越觉得郎毋虚很卖力。

    “楚大人可听说了?”郎毋虚端着茶杯,靠在椅子上,“昨儿刚刚传来的消息,西梁使团已经到了你们西山道,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就能进京了!”

    楚欢惊讶道:“不是说要两个月吗?这才个把月出头,速度也快了些吧?同仁馆那边能赶得及吗?”

    “问题不大。”郎毋虚道:“已经加快了工程,十天之内竣工应该是不成问题。不过我也想不到西梁使团的速度这么快,听说这次他们来了上百人,架势倒也不小。”品了口茶,笑道:“看来西梁人对于议和是迫不及待,所以才这么心急火燎啊!”

    楚欢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郎毋虚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楚大人,有一个好机会……!”说到这里,顿了顿,眉宇间又露出犹豫之sè。

    “好机会?”楚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瞥眼看他。

    郎毋虚有些尴尬笑了笑,道:“没有,没什么……!”他端起茶杯,看似品茶,但是眼角却是几次瞥向楚欢,见楚欢气定神闲,也在悠闲品茶,终是放下茶杯,压低声音问道:“楚大人,上次说的事儿,你可还记得?”

    楚欢不动声sè问道:“侍郎大人说的是?”

    郎毋虚神sè有些紧张,额头甚至情不自禁冒出一丝汗水,他放下茶杯,从袖取出丝帕,擦了擦额头汗水,勉强一笑,终于压低声音道:“不知楚大人上次所说的话,是不是当真?”

    楚欢想了想,才低声道:“侍郎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正如下官曾经所言,想要得到齐王殿下和徐从阳大学士的信任,并不容易。”微微一笑,道:“但是楚欢却敢保证,如果大人真的得到了齐王殿下的信任,rì后齐王也不会辜负你!”

    “这个我是明白的。”郎毋虚勉强一笑,身体微微侧斜,靠近楚欢问道:“楚大人,这胡部堂要是被扳倒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可就……嘿嘿,一部堂院,也不能群龙无首啊!”

    楚欢摇头道:“当然不会群龙无首。”声音很轻道:“胡部堂不在,侍郎大人自然是当之无愧的替代之选。”他的语气十分肯定,似乎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郎毋虚身体一震,眼划过异sè,随即摇头轻叹道:“楚大人应该了解,这户部堂院的尚书,第一任便是安国公,安国公离开户部,向圣上亲自举荐了胡部堂,就算胡部堂真的被扳倒,回头也自有安国公重新举荐,未必会是我朗某人吧?”

    楚欢也放下茶杯,轻笑道:“侍郎大人,你何等睿智,又何必问这样的话?圣上不想用胡部堂的缘由,不是因为胡部堂这个人,正是因为胡部堂是安国公举荐的。如果接下来还要用安国公的人,圣上又何必动弹胡部堂?”

    郎毋虚苦笑道:“那就更与我无缘了。”低声道:“世人眼,都以为我是安国公的人,只怕圣上也如此认为,胡部堂就算扳倒,户部尚书的位置恐怕也轮不到我吧?”

    楚欢凝视郎毋虚,平静道:“这就看侍郎大人如何选择了。”顿了顿,微笑着低声道:“其实在下官看来,齐王知道的事情,圣上也一定会知道,齐王信任的人,或许圣上也会刮目相看……当然,下官只是猜测,大人久在官场,有些事情比下官看得透彻明白的多,下官班门弄斧,倒是让侍郎大人见笑了!”

    郎毋虚两只手搭在大腿上,手指有些不安地弹着,没有立刻说话,他扭头看向门外,院子里并无人迹,院子当那颗大树翠绿葱葱,终是看向楚欢,低声道:“有一个机会,但是时间很仓促,难度也很大,不过一旦真的掌握住,胡不凡必死无疑!”

    楚欢眉头一紧,凝视郎毋虚的脸,发现郎毋虚脸sè显得十分的紧张,而且眼眸子闪动的十分快速,额头的汗水兀自在向外冒。

    这显然是事关重大的大事,楚欢隐隐感觉到自己一直苦寻不到却始终在等待的机会竟似乎正从天而降。

    但是楚欢却保持了足够的冷静,含笑轻声道:“侍郎大人,你的心情下官能够理解,其实下官也希望看到rì后齐王身边有你这位重臣辅助,但是胡部堂如今毕竟掌管着户部,想要扳倒胡部堂,难度太大,没有绝对的机会,咱们还是小心谨慎。”

    郎毋虚肃然道:“楚大人,这一次确实有一个大好机会,但是时间很仓促,东西昨天才呈过去,我猜测东西后天便会焚毁,所以今明两天拿不到东西,机会就会丧失。但是一旦拿到那样东西,铁证如山,胡不凡固然逃不掉,还有不少官员也会因此落马!”

    楚欢见郎毋虚神情严肃,显然不是在开玩笑,不由轻声问道:“侍郎大人说的是什么?”

    郎毋虚犹豫了一下,双眉紧锁,似乎在做着激烈的内心争斗,随即又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低声道:“红银册!”

    楚欢一怔,有些疑惑。

    郎毋虚似乎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意识,就在楚欢的屋子里直接道:“红银册是一本账目,胡不凡手里现在有一份,安国公那边现在应该也有一份,如果不出意外,最近几rì两边就要对账,但是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我是不清楚的。”顿了顿,声音极轻道:“但是昨rì送过去红银册,我瞧见胡不凡已经在上面按印,随时准备对账。”

    楚欢问道:“那红银册是你送过去的?”

    郎毋虚有些尴尬,但还是点头道:“不错,红银册的统算是由我来负责。”

    楚欢皱起眉头,郎毋虚已经看出楚欢的心思,轻声道:“楚大人是觉得我不应该将红银册交给胡不凡,应该直接呈给齐王殿下?”

    楚欢淡淡一笑,虽然没说话,但是意思却很清楚。

    郎毋虚摆手道:“楚大人,这你可错了。红银册没有胡不凡的手印之前,只是一本账册,谁都可以制作出来,算不得铁证,只有胡不凡按上了手印,才能算是真正的铁证如山。”心却是暗想:“红银册从我手没了,汉王党岂能绕得过我?”

    他现在既想暗与齐王那边攀上关系,但是却又不能与汉王党这头彻底撕破脸,投奔齐王是为了rì后能够飞黄腾达,但是与汉王党现在撕破脸,那恐怕就等不到rì后的飞黄腾达了。

    他现在是夹在间,只希望能够躲过这场大劫。

    楚欢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含笑道:“原来如此……侍郎大人,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可以致胡部堂于死地的铁证就在胡部堂自己的手?”

    “正是。”郎毋虚十分肯定地道:“但是他肯定已经收好,具体在什么地方,那就不复得知了。不过想要得到那本红银册,难度会很大,而且时间有限,恐怕……!”摇了摇头,道:“罢了,楚大人,还是另想他法吧,这个太过困难!”

    他自己心寻思,也确实觉得这个可能xìng实在太低。

    胡不凡手有红银册,这倒是不假,但是红银册对胡不凡来说,是xìng命攸关的东西,在对账之前,定然是妥善收藏,不可能显露在外。

    户部尚书庞大得很,那么大的府邸,谁知道胡不凡会将红银册藏在什么地方?而且户部尚书府内外都有守卫,想要入府都已经是十分困难,就更别说能够进入府去搜找那本账册了,即使真的让你进去搜找,不闻不问,那么庞大的府邸,给你两天时间,你也未必能够找遍每一个角落。

    郎毋虚虽然知道那本红银册会给胡不凡带去致命的打击,但是要在短短时间之内得到那本已经按有胡不凡手印的红银册,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亦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终究还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楚欢沉吟片刻,忽地笑道:“侍郎大人上次盛情款待,下官是感激不尽,不知大人今夜是否有空,寒舍略备水酒,也想请大人过去小酌一杯!”

第四一五章 小人

    京城里官员们互相走动,这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儿,特别是同一衙门的官员,那更是经常聚在一起吃吃饭逗逗乐子。

    楚欢在户部的处境有些特殊,打从第一天进入户部大院开始,在许多户部官员眼就属于外人,按理说就算其他各曹的官员不会邀请,度支曹的判官们却还是应该主动邀请楚欢去家做客,至若楚欢去不去,那是另一说了。

    不过因为大家都知道户部尚书胡不凡似乎与楚欢很不对付,部院里的官员们却是谁也不敢做这个出头鸟,心也都清楚,谁要是第一个邀请楚欢,恐怕是要得罪胡部堂,那以后在户部大院的rì子可就不怎么好过了。

    胡不凡一直没有对楚欢痛下狠手,并不是真的找不到岔子,平rì里度支曹琐事众多,如果胡不凡真的要给楚欢挑些毛病或者设置些障碍,那也是举手之间的事情,但是胡不凡却知道楚欢毕竟是皇帝亲自调派过来,要整治楚欢,必须要找到绝杀的把柄,那些小打小闹不但不会给楚欢造成麻烦,甚至会让楚欢在度支曹更加不配合,这对胡不凡也并没有什么好处。

    不过其他的户部官员,胡不凡想要出手整治,那却是容易的多了。

    户部侍郎郎毋虚邀请楚欢去朗府喝过茶,此事过后,不少官员心便在想着是不是也该邀请楚欢吃顿饭,这毕竟是面子上的惯例,虽说很多人这样想,但是却没有人敢在郎毋虚之后踏出这一步,须知当官的人本就没有几个蠢货,能够在部堂院办差,大都是察言观sè的好手,郎毋虚和楚欢走得近,不少人就感觉有些古怪,甚至有人便猜到很有可能是部堂大人的指使,所以虽然有前人在先,但是真正敢靠近楚欢的却是寥寥无几。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户部官员没有向楚欢下帖子做邀请,楚欢却是率先往度支曹大院下了几份帖子,邀请的却是度支曹的五名判官。

    几名判官接到帖子,都是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该去,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今夜侍郎郎毋虚也会前往赴宴,想到有郎毋虚担头,几人一商量,最后除了一名判官要夜里当值,其他四名判官便商议着晚上该如何前往,应该拿些什么样的礼物。

    楚欢虽然和胡不凡不对付,但毕竟是皇帝亲自调派的人,而且是顶头上次,几名判官却也是不敢怠慢的。

    四名判官放值了不能直接往楚府去,还要去备礼物,他们不敢得罪胡不凡,却也不敢对楚欢失礼,主事大人率先邀请,已经是很给面子,几人自然也要在礼物上花一番心思。

    郎毋虚放值后,却并没有那么多顾忌,乘了车子,径自先去楚府,而楚欢要待客,早一步回府,先去了西门署一趟,家里人手太少,楚欢这是要从王甫这边调几个人过去搭把手。

    王甫知道楚欢来意后,二话不说,亲自带队,调了孙静一等四五名轮值下来的武京卫赶到了楚府,由王甫和白瞎子带头,一边在雅厅布置宴会场所,一边则是派人往附近最好的酒楼去订购酒菜,回头送过来。

    郎毋虚第一个来到楚府,楚欢领着他到了一间屋子,郎毋虚便已经皱眉道:“楚大人,你找我来,不会真的是要吃顿饭吧?”

    楚欢含笑低声问道:“侍郎大人记得今rì说过红银册?”

    郎毋虚一愣,随即吃惊道:“楚大人,你还想着红银册?”紧张地向外看了一眼,门窗俱关,压低声音道:“这事儿不成,虽然红银册确实可以置胡不凡于死地,但是……但是根本没有机会拿到那本红银册。”

    楚欢含笑问道:“侍郎大人,其实下官奇怪一件事情!”

    郎毋虚不解问道:“何事?”

    “这份红银册,是否并非只有这一次?”楚欢轻声问道:“侍郎大人如此熟悉,是否说明以前都有这种红银册的存在?”

    郎毋虚沉吟片刻,终于道:“楚大人知道这份红银册里面记载的是什么?”

    “下官不知!”

    郎毋虚轻叹道:“我以前就对你说过,胡不凡虽然是户部尚书,但是户部从来都是在安国公的掌控下,我大秦十道的户部司衙门,都有安国公的人,普天之下,对于帝国的财政收支,恐怕没有人比安国公更清楚。”

    楚欢微微颔首。

    “户部每年收支庞大,收支运转,比楚大人看到的要复杂得多。楚大人如今只是在度支曹看帐,但是度支曹的账目只是冰山一角,地方上户部司衙门缴纳上来的赋税,很多都不会在度支曹显露出来,另有途径缴纳上来。”郎毋虚神情有些紧张:“用最简单的话说,如果户部每年入帐一千万两银子,那么真正从各地缴纳上来的赋税,绝对在一千五百万两以上,而户部如果支出一百两,实际上真正支出用来办事的绝不会超过五十万两。”

    楚欢愣了一下,他虽然知道户部的猫腻肯定会极大,但是想不到收支的空隙竟然这样大。

    “楚大人,如果不是有这么大的空隙,户部为何总是缺银子,赋税一增再增?”郎毋虚轻声道:“其实早些年缺口还很小,户部的动作也不大,四年前玄贞道宗入宫,安国公辞去户部尚书一职,胡不凡担任户部尚书,从那时候开始,这口子也就越来越大。”

    楚欢摸着下巴道:“安国公是主动辞去户部尚书之位?”

    “是!”郎毋虚道:“安国公身兼户部尚书和书省书令二职,可说是位极人臣,四年前辞去户部尚书之职,只在书省办差,但是户部却从没有脱离过他的掌控。”顿了顿,古怪一笑,道:“其实他辞去户部尚书的职位,在我看来,无非是让胡不凡做个替死鬼而已!”

    “替死鬼?”

    “安国公是生意人出身,做事可是jīng明的很,咱们想不到的事情,他往往早就安排好。”郎毋虚提到安国公,眼眸子深处又是露出紧张忐忑之sè,低声道:“户部收支出现漏洞,圣上不可能一无所知,安国公在户部虽然十分小心,但是他想必还是担心有朝一rì皇帝会对户部有所动作。他退下去之后,曾经暗有过一番动作,户部对他不利的许多痕迹都被安国公巧妙地抹掉,胡不凡坐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一切都还是听安国公吩咐,以后要是圣上真想调查户部,胡不凡自然是替死鬼!”

    楚欢轻声道:“侍郎大人恐怕也被胡不凡连累不少!”

    郎毋虚神sè有些尴尬,道:“我也是被逼无奈,楚大人……楚大人应该能理解!”

    “侍郎大人的苦衷,下官自然明白。”楚欢点头道:“其实侍郎大人对圣上的忠心,只要圣上明白,很多事情也就变得不重要了。”

    郎毋虚急忙点头,又道:“这几年互补的亏空越来越大,就是因为收支的口子越撕越开,那本红银册里面,便有许多铁证。胡不凡为安国公办事,大批银子的暗收支,在红银册都是有记录的,每半年都会与安国公那边的人核对一次账目。”

    “原来如此。”楚欢颔首道:“侍郎大人帮助统算红银册,自然对其许多事情了若指掌?”

    郎毋虚眼皮子一跳,忙道:“也只是一知半解,具体的事务,那只有胡不凡知道。”他神sè有些不自然,楚欢自然知道这小子是睁眼说瞎话,户部的那些肮脏邋遢事儿,这家伙肯定是先锋军,知道的不少,不过他也了解郎毋虚的心情,既想往齐王这边贴近躲过户部大劫,却又不想卷入太深与汉王党那边在明面撕破脸。

    楚欢微一沉吟,终于道:“侍郎大人,这本红银册既然如此重要,下官却有两个事情不解!”

    “楚大人请讲!”郎毋虚尽量表现的十分配合。

    “这本红银册一旦得手,对汉王党的打击可是致命的。”楚欢缓缓道:“既是如此,为何tài子dǎng那边一直没有打过红银册的主意?我听说tài子dǎng可是有不少厉害的角sè,太子手下也有不少奇人异士,为何却从不对红银册有过心思?”

    郎毋虚露出几分得sè,道:“楚大人还以为这本红银册人尽皆知?实话告诉你,便是圣上,也不可能知道这本红银册的存在。知道红银册存在的,寥寥数人,我便是这寥寥数人的一位。”

    “如此看来,安国公和胡不凡对侍郎大人是十分信任?”

    “我出自安邑道,安国公还没有从龙之前,家父曾经是安国公手下的账房。”郎毋虚道:“从龙之后,家父也跟着安国公一同跟随圣上,所以安国公对我还是十分信任的。”

    楚欢心暗想:“安国公只怕也想不到,你与他如此有渊源,就这样将他卖了。”心虽然觉得郎毋虚人品卑鄙到极点,但是这样的人现在却对自己有着巨大的帮助。

    “怪不得tài子dǎng对红银册不动心思。”楚欢含笑道:“如果不是侍郎大人提醒,下官有哪里知道会有这样一本账册存在。”顿了顿,又问道:“只是下官也还有些想不明白,那样的账本,可说是极为烫手,胡不凡为何还要在上面按上手印?这要是败露,他怎能脱干系?”

第四一六章 堂前宴客堂后刀

    郎毋虚冷笑道:“这自然是安国公的心计。每次对账,胡不凡的账本都会交到安国公那边的手,盖上手印的意思,是要确定账本确实是出自胡不凡之手,虽说那边声称会将账本核对之后焚烧销毁,但是……嘿嘿,我倒不觉得真的会销毁。这些按有胡不凡手印的账本握在安国公的手,实际上就成了掐住胡不凡咽喉的利器,胡不凡没有其他路可走,只能任由安国公摆布。”顿了顿,道:“安国公用人,素来是恩威并用,不但会给他手下的官员大大的好处,也会抓住这些人的把柄,胡不凡肯定也知道账本未必真的被销毁,但是既然跟在安国公部下,就只能按照安国公的意思办事了。”

    “原来如此。”楚欢明白过来,想了一想,又问道:“你说的玄贞道宗,又是何人?”

    “那是司天台的道宗。”郎毋虚解释道:“玄贞道士是长生道的掌门,四年前入宫,治好了圣上的病……!”见楚欢皱起眉头,似乎不解,道:“你有所不知,四年前,圣上一次狩猎,突然从马上摔下来,竟是不能说话,而且昏迷了几rì,当时的情况可是危险得很,太医院的御医们束手无策,徐从阳徐大学士便想出主意,让人张贴榜寻找大夫,榜不过贴出几rì,这位玄贞道士就毛遂自荐入了宫,说来也怪,这道士几颗丹药让圣上服下,圣上的病症便全都好了。玄贞道士救了圣上,自然得到圣上的器重,留在宫里几rì,听说那几rì玄贞道士都是在向圣上谈及长生之道,没过半个月,圣上就下之设立了司天台,封玄贞为司天台道宗。”说到此处,才轻叹道:“从那之后,玄贞道宗就成了圣上最为依赖之人,自古至今,皇宫乃是禁地,但是圣上却破天荒将宫紫玉殿设为司天台衙门,玄贞道宗领着一帮道士,便是在紫玉殿侍奉圣上,而圣上自那以后,也就开始潜心修道,寻求长生。”

    楚欢其实早就知道皇帝宠信道士,潜心修道,但是他却一直不明白,为何当初治武功都十分出sè的皇帝陛下,在帝国繁荣正盛的时候,却陡然弃国事于不顾,一心向道?

    今rì听郎毋虚这般说,隐隐明白了其的缘由。

    皇帝修道,竟是缘起于一场意外事故。

    狩猎从马上摔落下来,而且一病不起,对于皇帝陛下来说,事后肯定让他重新思考起了生命的课题,他纵横沙场,一统天下,治武功都是大有成就,扫视天下,他的人生已经达到了顶峰,权势无与伦比,金钱美女唾手可得,到了那种地步,他追求的东西已经很少。

    落马受伤,对皇帝的打击肯定很重,而玄贞道宗适时出现,利用道家炼制的药丸让皇帝迅速恢复,在与皇帝的交谈,自然是涉及到了道家所追求的长生之道,而那一刻,皇帝的生命之重终于有了可以再一次激起他热情的终极追求长生!

    楚欢虽然不能十分肯定皇帝的心态,但是他相信皇帝修道的缘由,大抵便是如此了。

    见楚欢沉吟不语,郎毋虚也不知道楚欢在想什么,轻声唤了一声,楚欢回过神来,终于笑道:“侍郎大人,这一次一旦成功,扳倒胡不凡最大的功臣便是你,齐王自然会相信你的忠诚。”

    郎毋虚皱眉道:“楚大人,你不会是真的向要打红银册的主意吧?”

    楚欢笑道:“大好机会,为何不抓住?”

    郎毋虚眼角抽动,摆手道:“楚大人,我今rì也是突然起意,但是仔细想了想,想要得到红银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原因,我就算不说你心里也清楚。”凑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要扳倒胡不凡,咱们还要继续等待机会!”

    “侍郎大人觉得此事不可能?”楚欢微笑道:“但是下官确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这次大好机会,下一次机会又要等待半年了!”

    郎毋虚见楚欢虽然在笑,但是神sè很认真,吃惊道:“楚……楚贤弟,你不会……不会真的准备动手吧?”一把抓住楚欢的手,紧张道:“微乎其微,希望渺茫!”

    楚欢依然带笑,低声道:“事情看起来确实很难,但是有侍郎大人,事情就简单得多。”

    郎毋虚忙道:“楚贤弟,不是我不帮忙,我……我也就知道有这个事,其实我不行,武也不行,其他地方很难帮上忙。”

    楚欢摇头道:“侍郎大人谦虚了,今次出手,没有侍郎大人的帮忙,万万不成。”和颜悦sè道:“今次下官愿协助侍郎大人,做一件大事!”

    郎毋虚一个激灵,听楚欢这样说,这事儿带似乎是自己要为头。

    “侍郎大人与胡不凡素来亲近,所以有些事情是需要侍郎大人指点的。”楚欢压低声音道:“侍郎大人想必知道户部尚书府内的地形。”

    “这个……!”郎毋虚开始犹豫起来。

    “户部尚书府内,必有守卫,侍郎大人是否知道里面轮值的时间?对于胡不凡平rì的一些习惯,是否清楚?”楚欢神情开始严峻起来:“户部尚书府外,街道上的巡逻状况如何?府内的守卫布点如何?另外还要请侍郎大人画一幅图,一副户部尚书府的地形图,必须详细,不能有丝毫疏漏!”

    郎毋虚眼神闪绰:“楚贤弟,你难道是想潜入尚书府偷窃红银册?”感觉自己话说得有些不妥,忙道:“你要三思而行?这……这太匆促了,就算你知道这些,不知道红银册所在又有何用?你不知道红银册收在何处,一切都是白费!”

    便在此时,门外忽地传来敲门声,传来白瞎子的声音:“大人,几位户部的老爷已经到了!”

    楚欢应了一声,道:“先请几位大人在客厅用茶!”压低声音向郎毋虚道:“侍郎大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番需要你鼎力相助了!”

    ……

    ……

    王甫等人为楚欢做事,那是相当的卖力,雅厅布置的十分的气派,四名户部判官此时就在雅厅内坐着,早有人送上茶来。

    他们头一次上府,只见到是几个魁梧的大男人在旁伺候,都是有些奇怪,毕竟楚欢是堂堂从四品户部主事,家里见不到丫鬟,那是很怪异的事情,在京里买个丫头,实际上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几个人喝着茶,还是有些拘束,一开始也都不怎么说话,后来才开始谈起这府邸的旧主,那位国子监严大人的一些旧事。

    并没有等太久,楚欢率先出来,率先拱手笑道:“诸位久候了,陪着郎大人品茶,耽搁了一些时间,诸位莫怪!”

    众人纷纷起身,连称不敢,都是拿起备好的礼物呈过来,楚欢连声道:“诸位太客气了,以后还要诸位多多关照,还要让诸位破费,真是不好意思!”却也没有拒绝,示意白瞎子收了礼,这才分宾主坐下道:“家寒酸,让诸位见笑了。府里还没有厨子,也不能怠慢诸位,所以从外面酒楼订了酒菜,诸位不要嫌弃!”

    “主事大人哪里话。”一名判官陪笑道:“大人府上清贫的紧,实乃我辈之楷模啊!”

    众人连声附和。

    “侍郎大人还在自己煮茶。”楚欢笑道:“咱们先聊着,等着侍郎大人过来。今晚无歌无舞,但是有心要与诸位聚一聚,所以急切切地将诸位邀请过来,等到府里厨子备齐,到时候还要邀请诸位过来寒舍一聚。今rì最要紧的事儿,便是放量一饮,咱们要一醉方休!”

    几位判官见楚欢和颜悦sè,都是笑着点头,有人道:“还未曾见过大人的酒量,今rì正要领教了!”

    雅厅内一时谈笑风生,相谈正欢之际,郎毋虚终于满头是汗进来,众人急忙行礼,郎毋虚有些紧张地看了楚欢一眼,很快掩饰自己的紧张,向众人回礼,今rì他的官职最高,自然是在上位做了,酒楼那边也已经将酒菜送到,酒菜丰盛,更有瓜果点心,白瞎子带人将酒菜都摆了上来。

    今天送来的酒,在京城都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好酒,价格昂贵,竟是送来好几大坛子,全都是十斤装的大坛子。

    跟随几名判官一起来的车夫和随从,则是被安排到另一处院子,由王甫带着两名武京卫过去陪同,酒菜也是一般无二,十分的丰盛。

    郎毋虚似乎有心事,但是他也是经过世面的人,倒是掩饰得很好,片刻之后,场就开始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平rì里众人和楚欢私交甚少,今rì在酒桌上,才发现楚欢妙语连珠,说起来的许多事儿,竟是十分的新鲜,而且发起的酒令,也是异常的奇特。

    酒过三巡,几名判官说话时候眼睛开始发直,脸上红红的,楚欢似乎也是醉态显露,没过多久,几名判官竟然是一一醉倒在酒桌上,更有人趴在酒桌上打起呼噜来。

    郎毋虚有些惊讶,低声道:“孙判官的酒量似乎不差,怎地这么快也醉了?”

    楚欢本来一脸醉态,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但是四名判官一一醉倒之后,他眼那种迷糊的神sè竟然开始变的清澈起来,轻声一笑,道:“有时候想让别人醉倒,并不是难事!”向一直伺候在一旁的白瞎子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过戍时了!”

    郎毋虚笑了笑,抓住郎毋虚的手臂,笑道:“郎大人,一起到后面喝杯茶,醒醒酒!”不由分说,拉着郎毋虚到了后面,郎毋虚还没反应过来,白瞎子却已经从背后抓住了郎毋虚的双臂,郎毋虚只觉得自己的双臂竟似乎被绳子绑起来,神情大变,挣扎道:“楚欢,楚……楚贤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侍郎大人,今夜之事,非同小可,楚某是要用xìng命一赌!”楚欢端起一杯茶,饮了一口,看这白瞎子将郎毋虚捆住,才过去拿起桌上那张卷起来的图,打开了看,问道:“侍郎大人,这便是尚书府的地形图?你可没有画错?”

    郎毋虚沉着脸,道:“楚贤弟,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何要将我绑起来?还不解开绳子。”

    “委屈侍郎大人了,绳子会解,但不是现在。”楚欢看着手上的地形图,目光如电:“今夜事成,侍郎大人rì后前途无量,否则……嘿嘿,楚某若是失手,很可能xìng命不保,侍郎大人总不会看着兄弟我独自上路吧?”

    郎毋虚脸sè苍白,惊道:“楚贤弟,你……你这是干什么,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你可不要做糊涂事!”白瞎子也不理会他,手脚麻利,三下两下就将郎毋虚双手绑住,有十分不客气地将他按在椅子上,取了一根更粗的绳子,又将他绑在椅子上。

    楚欢先也不答郎毋虚的话,只是用心地将地图记在心,户部尚书府不小,也亏了郎毋虚与胡不凡交往甚密,对胡不凡知根知底,亦是无数次往户部尚书府去,图上对尚书府的地形标示的十分清楚,楚欢看了片刻,卷起地图,放进怀,这才走到郎毋虚面前,问道:“侍郎大人,你是否确定这幅图准确无误?”

    郎毋虚根本想不到楚欢回来这么一出,脸sè实在有些不好看,“嗯”了一声,显得十分不满。

    “那么大人刚才对下官所说的情况也定然没有差错?”楚欢轻声问道:“轮值的时间,还有那位胡尚书喜欢月下舞剑,都不会有差错吧?”

    郎毋虚苦笑道:“自然不会,楚贤弟,你这还是信不过我?我是真心想效忠齐王,你这样对我,让我实在有些寒心!”

    “大人不要见怪。”楚欢肃然道:“事关在下的xìng命,在下不得不小心谨慎。今夜一过,如果大人所言没有差错,那么从今以后,下官保证齐王会对大人信任无比,但是如果大人所说的有差池……!”他看了白瞎子一眼,白瞎子神情狰狞,已经摸出一把匕首来,架在了郎毋虚的脖子上,听得楚欢淡淡道:“那么楚欢回不来,大人也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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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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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枭介绍:
六龙聚兵,菩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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