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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容光     宫女上位手册txt下载     宫女上位手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2第61章.反目一

    第六十一章

    容真回到惜华宫时,长廊里有个人蹲在那儿在烧冥纸。

    青烟数缕如雾似幻,明黄色的火光在凛冽的寒风里摇摇晃晃,有种凄清之感。她走近了些,看见珠玉静静地蹲在那里,一身素白的衣裳格外醒目。

    闲云脸色一变,上前拉了拉珠玉,低声道,“你在做什么?宫里不允许私自祭奠死人,你怎么敢光明正大地烧这种东西?还……还穿成这个样子!叫人看见可怎么了得?”

    因为皇帝不迷信,宫里素来禁止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不要说是偷偷烧纸钱了,一个宫女穿成这个样子,若是叫人撞见,恐怕容真也会一起受罚。

    珠玉缓缓转过头来,面上挂着两行泪珠,那双眼睛里藏着些呼之欲出的光芒,沉痛,懊丧,冷漠,以及……莫名的敌意。

    她冷眼看着容真,缓缓吐出口白气,然后轻声道,“这下你满意了么?”

    容真没说话,一脸倦容地看着她。

    满意?满意什么?

    长顺死了,她悲痛都来不及,还有什么满意的?

    珠玉冷冷一笑,泪珠子在火光里闪耀,“你让长顺成日跟着蒋充仪,不就是为了今天么?他死了,而你掉了几滴眼泪皇上就心疼你了,真是恭喜你,又一次晋位,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容婕妤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容真怎么也想不到会从珠玉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她又累又倦,又痛又惊,一直死死撑着才没有在外面倒下,如今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惜华宫,却被珠玉这样指责一通。

    她沉默地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珠玉,“你以为,是我故意利用长顺的性命换来今日的晋位么?”

    她的眼里是一种沉痛到极致的失望,珠玉心中一动,却死死握着拳头,毫不留情地笑道,“是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对你而言,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奴才罢了。你是主子,只有你才有心,你才会痛,而我们不过是没有喜怒哀乐的奴才,死了一个两个又于你有何损失呢?”

    她咬牙擦干了面上的泪珠,“如今长顺也死了,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死?是因为你,你贪心不足,你想要上位!你把你的荣誉和盛宠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和牺牲之上,哪怕你真的平步青云了,晚上睡觉时难道不怕梦见被你害死的人?”

    换做往常,容真会痛心,会解释,会拉住她的手说个究竟,可是长顺的死让她浑浑噩噩地撑了太久,如今已然撑不住。

    她看着珠玉面上毫不掩饰的悲痛与憎恶,身子晃了晃,随即扶住了闲云,闭眼笑了两声,“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再也没有看珠玉,只是稳稳地朝殿里走去,那个背影雍容孤傲,扎在珠玉的眼睛里,像根刺一样。

    从下午到傍晚,容真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窗边,外面是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的雪,殿内烛光融融,却照不亮她眼底的阴霾。

    长顺死了,珠玉恨她,真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那些怨她恨她的话回响在耳边,叫她眼神都痴了,最后头也不回地问闲云,“长顺真的是被我害死的么……”

    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自嘲。

    闲云红了眼,蹲□去捧住她冰凉的手,“主子,不是您的错,这里是皇宫,是阴谋重重的地方,长顺就和你您弟弟一样,您怎么会害他呢?是那些有心之人害死他的,主子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容真痴痴地笑起来,“有心之人……若是长顺还在尚食局,有心之人又怎么害得了他呢?说到底,还是我的错,以为把他们接来我身边就能给他们一个安稳的人生,可是到头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低下头来看着手腕上的玉镯,那是无论皇上赏赐了多么贵重的首饰,她也从来没想过要换下来的东西,哪怕这镯子玉质浑浊,丝毫没有半点通透的意思,可她就是从不离身,当做宝贝似的戴在身上。

    只因她一直记得当日离开尚食局时,珠玉对她说的那番话——

    “这是我进宫前爹娘留给我的,能保平安,虽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你带在身边,好歹我也有些安慰。”

    她除了死去的家人之外,就只剩下珠玉和长顺了,可是如今一个死了,一个恨她,她还剩下些什么?

    耳边忽地响起白日里顾渊说的那句话,“你还有朕。”

    她凉凉地笑起来,后宫这么多女人,他究竟是多少人的皇上呢?不仅是这些女人的皇上,更是天下人的皇上,她有他无他,根本微不足道。

    天大地大,竟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了。

    她只能靠自己。

    只能靠自己。

    闲云默不作声地陪她半天,最后才小声问了句,“主子,如今您赶走了张素,蒋充仪必定对您恨之入骨,狗急跳墙,恐怕咱们要防着点儿了。”

    容真忽地一顿,终于不再一副入魔的样子,侧过头来神色清明地看着闲云。

    她说得对,眼下成了婕妤,比之从前更是四面楚歌,不能再这么悲情下去了。

    蒋充仪当然恨自己,虽说不能立马做出点危害她的事情来,但既然能害了长顺,也能把手伸向她身边的人。

    她忽地想到了珠玉,哪怕对方现在恨她怨她,她却不能硬下心肠看着珠玉遭罪。蒋充仪那样聪明,自然懂得捉蛇捏七寸,要动手就要从敌人最在意的东西着手,所以现在珠玉是最危险的一个。

    那天夜里,珠玉被叫进了大殿。

    隔着暖炉,容真低低地对她说,“委屈你了,从明日起,我会将你送回尚食局。”

    珠玉浑身一颤,似是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还是那个傅容真么?为了上位,害死了长顺,如今自己因为长顺之死悲痛欲绝,与她争吵了一顿,明日就会被送回尚食局?

    容真疲倦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事情并非你想象中那样。长顺虽然不是我害死的,但如果没有我,他也不会死,所以这件事我脱不了干系。你与长顺的感情不比我与他的少,所以下午才会对我说出那番话来,我不怪你。此番把你送回尚食局,却是为你好,你也知道——”

    “够了。”珠玉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不必再多说,回去便回去,你以为离了你我就不能活了么?在这惜华宫里锦衣玉食,眼看着羡煞旁人,可我却宁愿回去吃苦受罪,也好过在你这无情无义的人身边当条狗。”

    容真面色一沉,霍的站起身来,“你当真不肯听我解释?我们一起长大,我以为你应该了解我的,可如今谁都看得出我的难过,就只有你视而不见,还处处刺伤我。珠玉,你应当知道,我心里的痛苦不比你少半分!”

    “我了解你?”珠玉哈哈大笑,“傅容真,我也以为我了解你,可是到现在我才知道,那只是我自以为是罢了,你心思深,计谋好,就连皇上都能放□段来宠你,而我又何德何能做你的好姐妹?行了,你不必虚情假意,我走就是,不需要那么多借口。”

    她转身就走,留下一室火光摇曳的沉寂。

    容真愣在那里很久,最后颓然坐在椅子上,抚着额头很久都没有动。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可是她不能冒一点风险看着珠玉走上长顺的路。

    这样也好,就叫她以为自己是因为自私,所以遣走了她,安安稳稳在尚食局等到出宫那天,下半生便不会和自己一样在这深宫里步步为营了。

    只是她从未想到,今日的好意与怜惜在对方眼里成了讽刺,过去有多亲密,如今就有多痛苦。

    珠玉第二日就被送回了尚食局,在这宫里但凡被调去伺候主子的,都被视为是平步青云,鲜少有人又被送回来。当日珠玉走时,所有人都眼红,而今日回来了,那些眼红的人自然都看笑话似的看她。

    容真也拜托了华仪照顾她,因此华仪给她安排了个监工的活儿,但凡别的宫女做事儿,她就站在那儿监督就成,也不费力。

    她沉默地站在那里,却无时无刻都能听到别人的议论。

    “那不是珠玉么?哟,前段日子不是风光得很么,被昔日的好姐妹叫去享福了,怎的今日又回来了?”

    “什么好姐妹?这宫里哪来的好姐妹?患难与共时还情比金坚,不过只要哪一个平步青云了,这感情也就烟消云散了。”

    “是啊,人家如今是婕妤了,高高在上,又是皇上的心头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哪里就能站在婕妤身边了?”

    “说不定是想沾沾光,自己上去也说不定,结果被人家看穿了心思,这不,就送回来继续当个小宫女了。”

    不留情面的话铺天盖地地袭来,她浑浑噩噩地站在那里吹冷风,想到过往一切,只觉得讽刺至极。

    她曾经以为,容真会和她一辈子这样亲密下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从她离开了尚食局,从她去了皇上身边,从她一路平稳地走上了高位,从她和自己逐渐有了云泥之别开始。

    原来权势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再深厚的感情也会随之消散。

    那天夜里,她也病倒了,头脑不清地发着高烧,不断呓语,却再也没有一个傅容真在她身边彻夜不眠地照顾她。

    她不敢叫人来,因为惧怕别人知道后会把她送去那个幽禁病弱宫人的地方,于是整个人烧的糊里糊涂的,最终失去了意识。

    半夜里,她屋子里的灯烛烧个不停,窗外的风也呼呼地灌进来,这里不比惜华宫,冷得惊人。同院的宫女见她不熄灯也不关窗,便疑惑地敲门进来看,谁知一进来就看见她病得一塌糊涂地躺在那儿,赶忙出去通知了铅姑姑。

    也许是心中悲苦,也许是悲从中来,她这一病就病得越发厉害,哪怕是有人替她擦身子降温,高烧却也久久不退。第三日里,她开始咳嗽,没日没夜地咳,最后竟吐出口血来。

    铅把此事告诉了华仪,华仪也无可奈何,只能按照规矩将她送去了凌芳阁。

    凌芳阁比起长春苑来更加寒碜,破败的宫门,肮脏的环境,一踏进去就有阴森森的霉味扑鼻而来。

    珠玉抱着床被子,在管事的老嬷嬷那儿拎了点用具,跟着她在一间破旧的屋子前停了下来。那屋子很小,里面也还住了另外一个老太婆,勾腰驼背的,满头银发也没剩多少了。

    管事嬷嬷不冷不热地朝着墙角那张脏兮兮的床一指,“喏,今后你就住在那儿了,什么时候好起来了,什么时候就出去。”

    她也不想在这儿多待,只说屋里那人是江嬷嬷,这儿的老人了,便很快走了。

    珠玉抱着被子慢慢地走了进去,看着床上的蛛网霉灰发呆,却听背后那江嬷嬷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然后用苍老的声音笑道,“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出去?可笑,这种病气重的地方,还能指望好起来?”

    她浑身冰凉地站在那儿,好半天才回过头去看着那嬷嬷,“你在这儿多久了?”

    对方笑了笑,满脸的皱纹,看上去可怜又可怕,“多久了?我也不知道啦,估计和你差不多年纪进来的,恐怕到死才出的去呢。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算是命硬,活到了现在。要知道,进来的人大多数都撑不到几个月呢,早早的就横着出去了。”

    珠玉忽然想哭。

    可是更大的恐慌涌上心头,她真的会死在这里么?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糖豆儿妹纸说:我咋觉得,一个长顺倒下去,十个珠玉就要站起来了呢?

    我笑曰:咱们的目标是在她站起来之前,先把她的腿打断!

    话说本文的主旨就在于:虐奸妃。

    所以不管是哪一个欺负了容真的人,我们都一口一口咬回来,像蒋充仪这种更要慢慢来,一刀杀了太便宜她了,要咬得她鲜血淋漓才痛快!虐奸夫是必须的,但是要慢慢布局。

    总之不要心急,爽文+宠文的节奏开始了!

63第62章.反目二

    第六十二章

    离长顺死的时候过去整整五天了,五天里,顾渊来了惜华宫两个晚上,都只是陪着容真用膳,然后搂着她入睡。

    第五日夜里,还不等他搁下折子,郑安就提着灯笼进来问,“皇上,摆驾惜华宫么?”

    他眉毛一抬,不动声色地盯着郑安,于是郑安往嘴上响亮的打了一巴掌,“奴才该死,老毛病又犯了!”

    顾渊把手里的折子一放,揉了揉眉心,“走吧。”

    郑安一愣,“走?走哪儿去?”

    回敬他的是一个白眼,顾渊从书桌后起身,不咸不淡地说了三个字,“惜华宫。”

    像是知道他会来似的,惜华宫外挂着明晃晃的灯笼,在夜风里摇摇晃晃,格外明亮。

    他才刚踏进院子,就见到窗边立着个人,安安静静地望着他,目光对视时,她莞尔一笑,笑容里带着欣慰,前一刻的阴郁尽散。

    顾渊知道她在等他,快步走进大殿,责备似的将她揽入怀里,“怎的又站在这儿吹风?着凉了怎么办?朕不是说了,不要总在这儿等朕么?”

    就算近日担心她,也不见得会日日来,可据郑安所说,惜华宫夜夜都挂着灯笼,他便知道容真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容真的眼眸里染上一丝笑意,笑得像朵盛开的茉莉,“皇上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嫔妾该回答哪一个呢?”

    她伤心了好多日子,如今总算能展露笑颜了,顾渊心里宽慰了些,吻了吻她的额头,“朕问朕的,你用不着回答,听着便好。”

    他靠的很近,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吐在她面上,有点痒痒的,她咯咯地笑起来,贴近他怀里,低声呢喃道,“嫔妾知道皇上担心嫔妾,只是这些日子痛也痛过了,将来不会再让皇上担心了。”

    顾渊低头看着她柔软漆黑的发丝,一边轻抚,一边含笑道,“这才是朕的好姑娘。”

    她抬头,目光熠熠地望着他,眼里有感激,有眷恋,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好似用目光倾诉了千言万语。顾渊心中一动,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这些日子虽然当了回隐忍欲望的温柔皇帝,顾虑到她的心情,所以只是揽着她睡觉,可他毕竟是个男人,如今温香软玉在怀,何必去做那劳什子的柳下惠?

    他的吻来势汹汹,带着帝王的霸气和强势攻占唇舌,熟悉的气息涌入口腔,温热清新,带着点清甜的滋味,他微微离开些,一手摩挲着她的红唇,一手揽着她的腰,含笑道,“晚膳吃的什么?让朕猜猜看。”

    她目光迷蒙地看着他,听他不紧不慢地说出个答案,“可是梅花糕?”

    她轻笑出声,“皇上英明——”

    后面的夸奖被他吞入腹中,那个吻继续加深,她不再同从前一样总是处于弱势,开始尝试着回应他,努力用舌尖去探索他的地带,同时轻轻吻着他的唇瓣,反复轻吮啃咬。

    顾渊先是顿了顿,随即眼角微扬,带着点点笑意,给了她这个主权。

    梅花的香气在唇边肆意盛开,如同朵朵腊梅在唇内绽放,容真闭着眼睛,努力把过去的影子抛开。

    皇帝素来没有那个闲心去花大力气抚慰一个心情不好的宫妃,已经五日了,她也该丢掉过去了。

    这个吻持续到她唇瓣通红的地步,顾渊将她往身上一贴,龙袍之下的灼热之处抵在了她的小腹上,叫她面颊一红,色泽欲滴胜似三月桃花。

    他勾起唇角,在她耳边含笑说道,“朕陪你两日,今晚,轮到你陪朕了。”

    他打横抱起她,一步一步朝着内殿走去。

    容真被人温柔地抱至床榻上,发髻中的朱钗被抽了去,于是一头青丝散落下来,温柔地披散在背后。她半支着身子望着俯身解她衣襟的人,忽地懒懒一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顾渊一顿,抬眸看着她,那眼神带着询问的意味,而她朝他眨眨眼,含笑道,“皇上不是说了么,您陪了嫔妾两日,今日轮到嫔妾陪您了。”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他的衣裳将他翻过身来扑在床上,然后大着胆子坐在他腿上,明明声音都在颤抖,却十分勇敢地说了四个字,“让嫔妾来。”

    顾渊哑然失笑,眸光沉沉地锁定她,却慵懒地靠在枕头上答了句,“好,让你来。”

    心里如鼓鸣,容真是第一次主动将皇帝压在身下,纵然腆着脸好似英勇无比,眼神里却透露出一股犹疑又羞怯的意味。

    顾渊好整以暇,等待着她的动作,终于见她咬了咬唇,以英勇就义的姿态抽开了他的腰带。

    凌乱的龙袍很快褪去,她红着脸一言不发地也将自己的外衣褪去,只剩下贴身的粉红色肚兜,顾渊修长结实的身躯就在眼前,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考虑从那里下手,终于……吻上了他的眉眼。

    原来不是动手,而是动口。

    顾渊安静地任她亲吻,她的技巧虽有些生涩,却是个极佳的学生,照着他从前吻她的模样一点一点描摹着他的面庞,从眉眼到鼻尖,从面颊到唇畔,最后一点点吻到他的喉结之上,乃至于胸膛之上。

    她亲吻着他胸前的突起,一下一下,温热的触觉带动了他敏感的地带,于是眸光愈来愈沉。她埋头亲吻时,披肩的秀发也随之落在他身上,痒痒的,又带着点勾魂夺魄的意味。

    除却亲吻,她又犹豫着张开嘴唇,然后含住了他的突起,用舌尖一下一下拨弄着,然后轻吮,然后再次亲吻,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过程。

    顾渊的心跳快了很多,呼吸也沉重不少,他不知道他的小姑娘原来也可以这样大胆,像只狐狸似的挠人。

    红唇留恋在他的身体之上,然后渐渐往下,再往下,在他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里,终于来到了腹部。

    他虽忙于国事,却也精通骑术,闲来无事便会去骑马,因此身材虽看着修长清瘦,实则充满力量,小腹上的肌肉也十分结实,弧线优美。

    此刻,容真进退维谷地拉着他的裤子,迟疑不决要不要做到最后一步。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她微微抬头看他一眼,眼里盈满雾泽,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顾渊轻声道,“……继续。”

    他虽极力忍着,声音却不免沙哑,透露出了影影绰绰的欲-望痕迹。

    于是容真拉开他的裤子,望着呈现在眼前的炙热之物,狠了狠心,终于缓缓低下了头。

    销魂蚀骨的滋味原来不过如此,顾渊仿佛被人抛上云霄,感官陷入极乐的境地。她温柔且包容的姿态取悦了他,那样温热又难耐的感觉从最敏感的地方传达开来,一路爬上心脏。

    他开始喘-息,开始低吟,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容真头顶流淌开来,仿佛春日的河流,同时也搅乱了她的气息。

    他是个干干净净的人,就连小皇帝也和他整个人一样,色泽美好,不带一点浑浊之意。

    容真素来就知道他不好女色,来后宫也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并非因为他真的不喜爱欲-望的销魂滋味,而是不愿沉溺在那种难以控制的激-情里。他希望自己时时刻刻保持冷静,保持帝王之心。

    可是这样近距离观察才发现,他的身心都一样整洁。

    那种设想过的厌恶之情并没有涌入心间,她的呼吸微乱,明明是取悦他,可自己的心里似乎也蠢蠢欲动起来。

    在口中的小皇帝愈发灼热装大之际,顾渊终于找回控制权,伸手止住她,然后抽身而出。

    他说,“再这样下去,朕要控制不住了。”

    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控制不住了……就会在她嘴里……

    顿时面上一红,几乎快滴出水来。

    她这辈子都没有这样大胆直白过,却做出了这样引人疯狂的举动来,当下也是泪光盈盈地看着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顾渊只觉心中一动,凑近她的面颊,轻轻吻了一下。

    原来最销魂的滋味,不过是和喜爱的姑娘在一起,做些亲密的事情。这种销魂并非只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心灵上的。

    他伸手解开她脖子后面的系带,然后捧住她的丰-盈,埋头品尝花蕊的芬芳。她喘息着,无力地撑在床上,满面桃花。

    他像采蜜的蜂蝶一般折磨她,柔软的身躯在他身下绽放开来,楚腰不胜一握,丰-盈轻轻晃动。

    进入她的柔软时,就像烧红的热铁进入冰凉的清水,一下子抚慰了所有的躁动不安。他一下一下地在她体内动着,而她全然包容,唇边溢出轻盈的嗓音。

    顾渊闭起了眼,面色也染上了桃花的色泽,他扶着她的腰,滚烫的温度也将她的皮肤熨热,那种热度爬上身体,传入心底。

    他的幅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这样磨人的滋味无限延长,终于在她忍不住的颤抖中释放出来。

    容真缓缓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顾渊还未来得及睁眼的模样,清隽雅致的容颜因为情-欲而染上了色彩,眉心因为过于愉悦而轻微蹙起,他这样失控的模样难得一见,却又带着点平日里没有的生动。

    她顿了顿,缓缓抱紧他的腰,嘴唇蠕动地说了句,“真好。”

    顾渊于是睁开眼来,啄了啄她的唇角,“什么真好?”

    “您能这样陪着我,真好。”她也不笑,只是认真地望着他,口中说的是“我”,而非嫔妾。

    他也不纠正,感受着身下人柔软的身体,微微一笑,“既然真好,那咱们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有见到的情意绵绵床上戏鸳鸯的情节了╮(╯▽╰)╭

    嘘,大家低调,免得被和谐。

    此文高次,作者高次,读者高次,被管理员蜀黍发张黄牌就不好看了~

    今天收到了来自小寧的第一篇长评,辛苦啦,鞠躬么么哒!

    所以鸡冻的么么今晚打鸡血熬夜,明天三更,分别是早上七点,中午十二点,晚上七点。

    捏住大家的鼻子,不冒泡会憋死!快浮出水面!

    明天三更不见不散╭(╯3╰)╮

64第63章.反目三

    第六十四章

    激-情褪去后,两人没有急着就寝,容真靠在顾渊的怀里,埋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渊揉着她的发,忽然问她,“寒食散那件事情,朕只是降了赵容华的位份,你心里可有怨朕不替你主持公道?”

    她低着头乖巧地答道,“嫔妾知道皇上有那个心就够了。”

    “哦?”他饶有兴趣地含笑问道,“朕这样轻描淡写地将此事一笔带过,你怎知朕有那个心?”

    “皇上是九五之尊,是天下人的皇上,而并非嫔妾一人的皇上。”她轻巧地答道,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眉眼含笑,“同样,赵容华是皇上的容华,却也不仅仅只是个容华。”

    她点到即止——赵容华不仅是容华,更是兵部尚书之女,皇上看重赵武,自然也不会对赵容华太过苛刻。

    后宫里的女子除了没有背景的,其余之人代表的皆是身后的朝臣世家,有时候并不是顾渊想怎样就怎样的,他是皇帝,自然要顾全大局。

    她的眼眸里藏着聪慧与狡黠,好似天下间最美丽的萤芒都集中在了一起,顾渊唇角微扬,凝视着那双眼睛,“朕有没有说过,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子?”

    受了夸奖,容真的眼睛亮晶晶的,状似严肃地想了想,摇头道,“皇上反应太迟钝了,如今才发现嫔妾的聪明,嫔妾真是无比伤心。”

    说着说着,做出一个西子捧心的姿态来,明明略显夸张滑稽的举动跑到她身上却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她总是十分生动,不论喜怒哀乐都与别人不同,人前端庄从容,人后却天真活泼,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顾渊忽地意识到,她真的只是小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花一样的年华。

    这个皇宫总有种本事,可以把人的天真纯善统统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用不完的心机,算不完的阴谋。可是他的小姑娘却难得地保持着这样纯善的一面,只对他一人撒娇,只对他一人天真。

    娇媚与纯真并存的美好,是他从不曾在其他女人身上发现过的光芒。

    他笑了,眉眼间透着一股子春风般的和煦,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朕希望你永远这么美丽。”

    容真愣了愣,随即哭笑不得地说,“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新,皇上把嫔妾当成妖怪了么,可以永远不老。”

    顾渊没说话,只是莞尔看着她,她不明白,他所指的美丽并非容颜不老,而是这颗难得纯净的玲珑心。

    一时无言,容真又找着了话,抬头问他,“皇上,嫔妾想问您一件事儿。”

    “嗯?”他用鼻音回应她。

    “如贵嫔撤了牌子那件事……”她眨眨眼,“是否是因为嫔妾?”

    他漫不经心地瞧了眼她因为屡屡抬头望他而露出锦被的半边雪白肩膀,眸光一沉,嘴上却答道,“何出此言?”

    “这是皇上的皇宫,到处都有您的眼睛,如贵嫔前一天停车作弄嫔妾,第二日就撤了牌子——”她忽然笑吟吟地凑上去对着他的下巴啄了一口,“嫔妾知道皇上心疼人,变着法子为嫔妾出气,心里真是无比痛苦!”

    他哑然失笑——这是什么节奏?他还以为她会说点替对方求情的话,这样才显得更善良,岂料她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笑得开怀无比。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才是她,不虚伪,不掩饰,小人得辣气壮。

    顾渊含笑道,“怎的,就不怕朕说你心眼坏?”

    她继续辣气壮地说,“嫔妾又没做错事儿,皇上罚她是皇上的意思,嫔妾又没吹枕边风,哪点心眼坏了?再说了,这是皇宫,又不是真的大家都是自己人,需要相亲相爱什么的。她敬我一尺,我还她一丈,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说着说着,她忽然安静下来,静静地望着他,目光闪动,有种别样的深意,顾渊也就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好半天,她把脸贴近他的颈窝,小声问道,“皇上,您这些年来很辛苦吧?”

    顾渊一怔,竟不知回答些什么。

    她继续说,“嫔妾七岁进宫,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就见惯了宫人间的勾心斗角,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他们可以斗得昏天暗地,好像这就是沉闷的日子里唯一的乐趣似的。如今成了妃嫔,又继续见到身边的主子们尔虞我诈,就连自己也陷入了这样的恶圈里,你不害人,却反倒有人要来害你,躲也躲不过……而皇上自小生在宫里,又处在那样的风头浪尖上,身边的人心一定比嫔妾看到的更险恶,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一定很辛苦。”

    顾渊心中一动,好似有人忽地将开水淋在冰风依旧的坚冰之上,于是什么东西开始融化,一点一点露出了最真实的部分。

    容真说,“所以只要想到皇上心里的苦,再看看自己,其实都不算什么了。”她动了动,好似依恋的小动物似的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舒服服的位置靠着,“可您是个好皇上,天下人会一辈子记住您,还有他们的后代,后代的后代,都会记住您,所以那些辛苦都是值得。”

    她只是轻声地说着,好像在喃喃自语,可那些话语确确实实传入了他的耳里,更以一种坚不可摧的姿态攻入他的心底。

    顾渊只觉得心里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暖意,好似春回大地,好似繁花盛开,好似冬雪初融,好似和风拂面。

    他低头看着这样脆弱柔软的人,她的乌发披散,雪白如玉的肩头裸-露在外也浑然不觉,蓦地,心里好像什么地方就不一样了。

    “容真。”他难得地叫她的名字,引得她一愣,抬头懵懵懂懂地望着他,黑漆漆的眼珠子纯黑透亮,好似琉璃宝石。

    于是他不容置疑地封住她的唇,温柔有力地留恋其中,唇舌相缠,暗波涌动,他仿佛要不知疲倦地将她的气息全部纳入口中,然后把自己的一切都袒-露给她。

    虽然这个吻不凶猛,不强烈,却好似绵绵的网将她罩的严严实实,不给她留一点余地。她费劲地呼吸着,只觉得气息都不稳了,一颗心忽上忽下地晃动着,再无力思考别的事情。

    看皇上这样子,怕是她的马屁拍的极好,这般毫无保留的姿态还是她初次见到。

    顾渊像是要把这个小姑娘尽数吞入腹中似的,先是将她吻得气息紊乱,唇瓣红肿,接着便拉下了被子,沿着如玉的肩头一点一点吻了下去。

    饱满的丰-盈如同花朵般盛开在眼前,色泽美好粉嫩,因为她的丝丝颤抖,犹如迎风招摇的红杏。

    她的美丽令他心急如焚,好似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快要跳出来一般。

    这种感情太陌生,叫他措手不及,又隐约有些慌张。

    他只能更加放肆地拨弄着她的身体,让她与自己一样按捺不住,看她低-喘,看她胸口起伏,看她神色迷离,看她双颊酡红……

    这样才对,两个人一同迷乱,好过于他一个人面对这样猝不及防的情绪。

    他将修长的手指伸入她湿漉漉的花瓣,那里还残余着前一刻的情动,余韵不绝。

    他好像一定要调拨出她最失控的一面,于是毫不留情地肆意波动,指尖灵巧地捻住她最敏感的地方,然后一点一点抚弄,一点一点深入。

    容真简直快死掉了,只觉得身体都不受控制,一边哭喊着,一边到达极乐的境地,眼前白光闪过,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终于闯进她体内,带着不知疲惫的心悸,一点一点与她共赴禁地。

    这一夜,顾渊失控似的与她缠绵到深夜,直到容真又累又困,迷迷糊糊地挂着泪珠就要昏睡过去。

    他忽然俯身在她耳边说道,“为朕生个孩子。”

    她顿时一个激灵,瞪大了已经闭上的眼。

    他说什么?

    生个……生个孩子?!

    融融烛光里,他就这样侧身望着她,睫毛微颤,神情温柔,换好的白衣松散的披在身上,衬得容颜隽秀雅致。

    容真的心跳倏地慢了一拍,忘记了要如何回答。

    顾渊却蓦地笑了起来,像是方才说的话不过是她无意中做的一个梦罢了,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顺着发丝一路梳理下去,最后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睡吧。”

    在她疲惫不堪的时候,他投下一颗雷,叫她霍地惊醒;而在这样又惊又无措的时刻,他却又那样温柔地让她睡吧……容真哪里还睡得着?

    只是从这日起,容真的避子汤却是再也没有踪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加更,于是熬夜到了凌晨,确实有那么点疲惫。

    不过累一点也是开心的,因为你们的回应与鼓励,是我继续写作的动力。

    写到现在已经二十多万字了,虽然双更比较累,但是我一直很开心,因为对我来说,这篇文成功与否的标准并非收益如何,数据如何,而是我收获了一群高次可爱的读者。

    因为你们的陪伴,这篇文有了更完整的意义。

    高次么么会继续努力下去,也希望高次的你们继续陪我走下去~

    么么哒!中午十二点见~

    黄花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9-0321:22:37

    鞠躬~

65第64章.反目四

    第六十四章

    第二日,顾渊去上朝的时候,容真还在睡。前一夜把她累得够呛,看着她蜷缩在被窝里如同困倦的孩子,顾渊心里一软,回到床边揉了揉她的发。

    容真被这样的举动惊醒,迷迷糊糊地睁眼看着他,“皇……皇上?”

    声音里带着十二分的慵懒,全然信任毫无防备的眼神直直地撞进顾渊心里,他顿了顿,埋头在她额上亲吻了一下,“继续睡吧,今儿别去请安了。”

    她还没回过神来,傻愣愣地继续看着他,而他只留下一个背影,笔直的身姿消失在大殿里。

    容真笑了,前一刻还迷迷糊糊的神情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清醒的眼神,明亮得像是冬日的太阳。

    她又想起了家人,想起了长顺,默默无言半晌,手无意识地落在了平坦的肚子上,倏地一怔。

    她记得昨夜皇上说的那句话——“为朕生个孩子。”

    心里涌上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浪头——她失去了家人,失去了长顺,如今连珠玉也失去了一半,只剩下孑然一身了,若是能有个孩子……

    她慢慢地露出一个微笑,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可以多出一个值得她用一生去牵挂的人,那么此生便不再是为了自己而奋斗,还有她的孩子。

    这不是很好么。

    外面的雪暂时停了,顾渊坐在车辇里,忽地想起了什么,撩开帘子对外面跟着的郑安道,“传朕旨意,吩咐敬事房的人今后不用再给容婕妤送避子汤了。”

    郑安领旨,心里却是骇然,这容婕妤真是好本事,踏入后宫才多久?竟然能让皇上有了这份心……

    当今皇上子嗣少,但并非因为生育不好,而是因为他不愿轻易让妃嫔育子。先帝生性风流,后宫妃嫔无数,自然子嗣繁茂,可是那么多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一个宝座,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已经上升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很多人都成了政治斗争里的牺牲品,骨肉相残,兄弟反目,顾渊深有体会,走到今天也是踏着很多手足的鲜血上位的,所以对这样的事情深恶痛绝。

    他之所以不愿轻易留下血脉,恐怕大部分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宁愿子嗣少一些,也好过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为了名利权势反目成仇。

    不一会儿,车里又传出顾渊的声音,“如今长顺死了,还有个宫女也被送走了,惜华宫的人少了两个,一旦有什么事也缺把手,你去内务府挑几个伶俐的人来。”

    “是。”

    “挑之前查查看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过,清清白白的最好,莫要让些居心不良的人进了惜华宫。”

    郑安领旨,心下却默默地思量了片刻,皇上什么时候连这样芝麻大的小事都要亲自理顺了?只是挑选宫人罢了,也要确保万无一失,他对容婕妤真的是与众不同的。

    黄色的车辇缓缓地在清晨的日光下行驶着,郑安走在车旁一时无语,心里却是一阵感叹。

    希望皇上生命里的那束日光是真的到来了。

    容真知道珠玉病了的消息时,已经是很多天以后了。

    因为顾虑到她还沉浸在长顺去世的痛楚里,顾渊吩咐了惜华宫的所有人,没有要紧事就不要去烦她,哪怕是外面有什么纷繁杂事,无关紧要的也都不用通知了,免得她心烦。

    于是华仪派来的宫女连着来了好几天都没能见到容婕妤,值守的太监只知道珠玉是被主子送回尚食局的,权当主子对她恼急了,才会有此举,理所当然地把那宫女拦在了外面。

    “劳烦公公行行好,让我进去吧,华仪姑姑是真的有要紧事要告诉容婕妤!”那宫女已不知是第几次来了,在外面好言相求,却屡遭拒绝。

    那太监很是为难,“姑娘还请回吧,皇上吩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一律不能进去打扰主子,我也只是听从命令行事,不能坏了规矩。”

    两个人就这样在惜华宫门前说着话,若非闲云去偏殿添些炭火来,回来时看见了这一幕,恐怕珠玉的事情仍旧传不到容真耳里。

    闲云皱眉来到大殿前,“主子在里面午睡,有什么事情值得在此大声喧哗?”

    不待值守的太监说话,那宫女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慌忙解释道,“闲云姐姐,我是从尚食局来的,华仪姑姑派我来通知容婕妤,珠玉病了,眼下已经被送去凌芳阁好些天了!”

    闲云一听,顿时一惊。

    珠玉病了?是病得有多严重才会被送去凌芳阁?

    惜华宫上上下下,就只有她一人知道容真把珠玉送回尚食局的缘由,她稳了稳心神,沉声道,“是什么病?进去几天了?”

    那宫女道,“已经五六日了,似乎是染了风寒,怎么也治不好,还牵连到了肺,好几次咳出血来。太医的药也不管用了,没有上头的主子吩咐,又不能去太医院请太医来整治,华仪姑姑也没法子,不能坏了规矩,才任人将她送去了凌芳阁,想着只要快些来通知容婕妤,她就很快能出来了——”

    “那为何拖到今日才说?”闲云的心紧巴巴的。

    “奴婢每日都来求见容婕妤,可是一直被拦在外面进不来……”那宫女小声嗫嚅着,频频朝值守的太监看去。

    见闲云忽地瞪过来,那太监也慌忙解释道,“闲云姐姐,这事儿不是奴才自作主张啊,是皇上有令,闲杂人等一律拦在外面,不让进去打扰了主子。奴才也是谨遵圣旨,不然哪里敢私自把人扣在外面啊?”

    闲云脚一跺,一边皱眉一边往大殿里走,踏进屋子之前回头朝那宫女飞快地说了句,“你先在这儿等着,我立马进去告诉主子。”

    容真原本还在午睡,珠玉病了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将她从头到脚都给冻得没了知觉,她慌忙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地穿着衣服,“去凌芳阁!”

    这么些日子以来,她终于再一次踏出了这个围城,外面冰天雪地的,与殿内的温暖如春全然相悖。

    她手脚发凉,只能神经紧张地坐在车辇里,不断掀起车帘看着外面,希望快些,再快些。

    凌芳阁是比冷宫还要破败没落的地方,因为里面住的都是病弱的宫人,无权无势,身体孱弱,几乎每隔几日进去的人都会在不久以后被躺着抬出来。

    车辇停在门外,容真猛地掀开帘子跳了下来,看见这样死气沉沉的院落时,心头一颤,快步往里走去。

    四周本应种满花丛的草地上野草丛生,又被盈盈积雪覆盖住,一片荒芜的景象。大殿里的秋嬷嬷听见动静,朝外看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行礼,“奴婢参见主子。”

    她常年守在这凌芳阁里,未曾出去,自然也不知道容真是谁,但仅凭衣着还是能分辨出对方的身份一定是个宫妃。

    闲云道,“这是惜华宫的容婕妤,今儿是来探望前些日子被送来的贴身宫女的。”

    秋嬷嬷一怔,“贴身宫女?”

    若是主子们身边的人,但凡病了,主子都会叫来太医,以为自己诊脉为由,“顺便”帮宫女也给治治,又怎会送来这凌芳阁?而眼下几乎每隔几日都有人被送进来,哪一个又会是容婕妤身边的宫女?

    她虽然闭门不出,但总归身在宫中,不会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容婕妤正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当下只得诚惶诚恐地问了句,“这些日子一直有人进来,敢问婕妤身边的宫女……是哪一位姑娘?”

    容真毫不迟疑地答道,“闲云。”

    秋嬷嬷一惊,原来是那个病怏怏的宫女!

    她忙不迭地带路,“婕妤请这边走,奴婢立马带您去见她。”

    走在长廊上,穿过一间又一间破败的屋子,外面是一地肮脏的混了泥土的冰雪,无人打扫。房檐和窗台都脏兮兮的,不知蒙了多厚的灰了。

    容真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珠玉病了这么久,竟然一直住在这种地方!从前两人在尚食局的时候,最怕的便是进来这里,如今……如今她竟然让珠玉一人住了进来!

    这样的地方,莫说是病人好不起来,哪怕就是个健康的人,恐怕也会得病!

    秋嬷嬷一路带她们来到了长廊尽头的那扇门外,还不待她推开门,容真已然从破破烂烂的窗纸里看见了屋内的光景。

    蛛网遍布的泛黄墙壁,没法挡风的破烂门窗,窗内是一张黑漆漆的木桌,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桌子上面摆了一只没有洗过的空碗,还有一只碗里则盛满了粥,虽说是粥,却压根看不见几粒米,而里面的东西显然一口都没有动过。

    屋里摆了两张床,外面那张床上躺着个满头银发的老嬷嬷,闭着眼睛在打盹,容真的视线僵硬地移到了靠墙的那张床上,脚下忽地生了根,哪怕秋嬷嬷推开了门,她也再迈不动步子。

    破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阵冷风灌进去,靠墙的床上,那个背对她们躺在其上的人忽然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厉害,好似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她的身子消瘦的可怕,咳嗽起来浑身颤抖,重重地躬着背,像只瘦弱的虾。

    容真的脸色已经只能用死灰来形容了,当下如遭雷殛,头也不回地对珠玉说,“快去请太医!”然后快步走进屋内,急切地帮床上的人拍着背,“这样好些了么?”

    珠玉背对她,却自打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起,就浑身僵硬了,好不容易停下咳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容真想哭,想重重扇自己一耳光,最终只能咬唇拉住了她的手,低低地哽咽道,“是我害苦了你……”

    她的手还是一如从前的温暖,握着珠玉,好像过去的日子都回来了。

    可是珠玉神情恍惚地笑了笑,还是保持着面对墙的姿势,一点一点把手挣脱出来。

    把自己从尚食局带去惜华宫的是她,说着要做一辈子好姐妹的人是她,瞒着自己什么事情都不说的是她,最先出尔反尔不顾姐妹之情的也是她。

    若非她将自己送回尚食局,自己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珠玉的眼眶热了起来,这些日子她每一天都窝在这里,咳得撕心裂肺,咽不下一粒米。她浑浑噩噩地发着烧,梦见从前生病时容真在身边的场景,可是断断续续地清醒过来时,身边只有一个一脸不耐烦地骂她不让人睡觉的老嬷嬷。

    那个说要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的人在哪里?那个说会一辈子记着她对她好的人又在哪里?

    ——那个人,在惜华宫温暖的室内醉生梦死,做着尊贵的婕妤,享受着帝王的宠爱!

    绝望和病痛苦苦折磨了她这么多日日夜夜,她一边感受着身体传来的痛楚,一边幻想着那日在惜华宫见到的那一幕——容真与皇上默默相拥,幸福得好似神仙眷侣。

    一颗心死了又活过来,活了又再死去,最后终于千疮百孔,又被仇恨的力量填补满了。

    她要活下去,活下去看那个背信弃义的女人会是什么表情!会是什么下场!

    她要将自己今日所有的痛苦,百倍千倍地还给那个人。

    可是容真不知道,不知道珠玉的心里是怎样惨淡的光景,只是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热泪盈眶。

    是她对不起珠玉,她不知道自以为是的保护竟然会造成这样的后果,珠玉病了这么多日子,被送来这样的地方,她却一无所知!

    心里像被人放了把火,一下子烧得昏天暗地,叫她浑身都像被炙火烤着一样难受。

    太医终于赶来,容真焦急地要他们为珠玉诊治,而珠玉自始至终闭着眼,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不会知道么么现在的心情有多么痛苦,因为word出了问题,这章的内容没有保存下来,我重新写了第二遍。

    相同的码字过程重复两次,么么的心里简直就好比一个一心做强攻的基佬最后竟然被压在身下蹂躏成受!!!

    _(:3」∠)_吐血了。

    今晚七点继续吐着血,与你不见不散……

66第65章.夺心一

    第六十五章

    这次来给珠玉看诊的是正在太医院当值的毛太医和谢太医,谢太医上次在净云寺就帮她看过诊,所以也算是熟脸,眼下为珠玉请脉之后,与王太医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地搓搓手,还是站了出来汇报情况。

    珠玉本是染了风寒,但情绪太差,药石不进,整个人郁郁寡欢的,所以迟迟好不起来。眼下又进了凌芳阁,这么些日子拖延着没整治,也不怎么进食,病情自然是恶化了不少。尤其是咳嗽拖着没有治,眼下把肺也给咳出了毛病,肺病不是小事儿,就算是养也要养好一阵子,况且病人情绪又不好,更加耽误治疗进程了。

    谢太医见容真的脸色前所未有地差,便顿了顿,采用迂回的策略说道,“启禀容婕妤,珠玉姑娘脉像浮紧,也就是所谓的浮脉,阳气在表,轻取即得。下官为她诊脉时,发现她肌肤发烫,正如书中说的那样:风寒客于人,使人毫毛毕直,皮肤闭而为热……”

    他说了一堆容真压根听不懂的东西,眼看着还在滔滔不绝,容真破天荒地露出不耐的神色,拔高了嗓音,“停,我不管你把到的脉象如何,也不知道医术上说的又是什么意思,你只需告诉我,她究竟有无大碍,要如何调养。”

    要知道,容真如今是皇上眼里的宠儿,也便是宫人私底下谈论得最多的话题,她素来从容冷静,对下面的人更是大度宽容,从来没人见她发过火。而眼下忽然生出这般不耐的神色,叫两位太医都愣了片刻,随即猜到了这位珠玉姑娘在她心里的地位。

    谢太医沉吟片刻,无可奈地说,“不瞒婕妤,珠玉姑娘本是染了风寒,若是及时诊治,自然没有大碍。但眼下拖的时日太长,病入肺理,着实有些麻烦,须得好生调养,才有机会痊愈。但这方面素来是院判大人比较擅长,所以下官斗胆,请婕妤下令传院判大人来一趟。”

    听着病情如此严重,容真的心揪了揪,却只是沉默了片刻,才轻道,“不必了,直接让院判来惜华宫就是。”她侧过头去看着面黄肌瘦满脸病容的珠玉,眼眶又是一热,“闲云,咱们把珠玉接回去吧。”

    是她的错,以为将珠玉送回尚食局是一种保护,岂料却弄巧成拙,差点害她丢了命。

    她深吸一口气,保持着从容的姿态和闲云一起去扶珠玉,岂料珠玉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根本不接受她的好意,只是脚步虚浮地倚在闲云身上,朝着外面走去。

    她的双手僵在半空,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有种感觉珠玉就像此刻一样正在与她渐行渐远。

    到了惜华宫以后,珠玉还是在以前的住处安定下来,院判和几位太医匆匆赶来,和容真说了几句之后,就去帮珠玉诊脉,开方子。

    容真见只要自己在场,珠玉就会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只得先出去,让闲云留下来陪着她。

    罢了,罢了,她好起来便好,一切日后再说。

    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只要珠玉平平安安的,这样便再好不过。

    顾渊用完午膳,尚在御书房里屋的榻上眯着眼打盹儿时,郑安忽然在外敲门。

    “皇上,皇上您睡了么?”

    这奴才,胆子越发大了,主子睡觉他也敢来打扰了。

    顾渊没说话,听见他又在外面试探地叫了两声,才沉着嗓音答道,“你这是在问朕还是在叫醒朕?”

    郑安老脸一红,被他说中心事——就他这叫法,皇上就算是正睡着,也会被吵醒。

    “进来吧。”顾渊支着身子坐起来,郑安伺候他这么些年了,有分寸,知道什么事该较真,什么事该保持沉默,眼下能大着胆子来叫醒自己,自然也不会是因为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郑安咳嗽两声,轻轻地推门走了进来,行了个礼,然后把刚得到的消息告诉顾渊,“皇上,方才奴才去内务府挑了几个宫人,准备送去惜华宫了,回来的时候见到院判大人和几位太医往太医院走,就啰嗦了几句。”

    郑安是皇帝身前的人,虽说只是个宦官,但他一向都代表皇帝,太医们也对他礼待有加,因此特意说明了是从惜华宫回来。

    顾渊睨他一眼,“继续说。”

    “是,奴才一问之下,才得知,他们是从惜华宫看完诊回来的。”郑安说完话,瞧了瞧皇帝的脸色……不太妙,赶忙又补充道,“但奴才也听说病的不是容婕妤,而是她先前的宫女珠玉。”

    顾渊顿了顿,心头有几分疑惑,“她不是把人遣走了么,怎的如今又接回来了?”

    可是话音刚落,心头也就明朗了几分,长顺的死让容真觉得把关心在乎的人放在身边却反而是种负担和威胁,便把人送走了,岂料现下那宫女又生了病,自然关心则乱,又接回了身边。

    也不知怎的,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太多了,那弱不禁风的身子就是这么给压垮的……他扫了眼窗外,有几分漫不经心地说,“送些补品去,就说是朕的意思,让她也不要过分忧心。”

    这个宫女已经是她最后一个亲人了,再没了的话……他忽然有点不敢去想那双总是温柔明亮的眼里会是怎样一副绝望的神情。

    郑安带着新的宫女太监以及那些补品来到了惜华宫,容真没在大殿,太医们走了以后,她就站在珠玉院子外面的走廊上,隔着窗子发呆。

    外面天冷,闲云几次来劝,她都只是默默地看了眼窗内,不说话地继续站在那儿。珠玉自然知道她在外面,却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好似一点不在乎她的死活。

    容真有些伤感,她们之间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得这样剑拔弩张,好像她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引来珠玉的怒火和憎恶。她想了想,又笑了,也罢,珠玉再有几年就能出宫了,若是挂念着自己,难保出宫的时候不会难过,如今虽说感情淡了,但总归对她是好的变化。

    郑安走进大殿,只有闲云在那儿泡茶,既然劝不动主子,只好想点法子为她暖暖身子。她见到郑安,忙放下茶杯,笑着迎了上去,“郑公公怎么来了?外边儿天寒地冻的,赶紧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眼神落在四个新来的宫人身上,她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郑安也笑道,“没得麻烦闲云姑娘了,热茶便免了罢。这四个奴才是今儿我去内务府挑来的,平日里手脚麻利,日后便留在惜华宫里为姑娘搭把手了,姑娘也就不必这么辛苦,连倒茶这种小事都要亲力亲为了。”

    郑安尊重皇上,连带着皇上宠爱的容婕妤也一同尊重,而闲云又是容婕妤最得力的宫女,自然也跟着拔高了地位。

    闲云忙道谢,硬是倒了杯茶给他,“公公莫要推辞了,您对咱们主子好,我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咱们主子也是个记情的人,若是主子今后好了,也必定会记住公公的。”

    她是真心实意道谢,郑安也就不推辞了,接过那茶喝了口,然后放在桌上,“既然来了,还是要去见见婕妤的,皇上也有些话吩咐奴才转达。”

    闲云忙带路,“公公这边儿走。”

    那四个奴才就先交给汀兰了,闲云带着郑安往珠玉的小院走,长廊里的容真一见郑安来了,也扬起了笑脸,微微颔首,“公公怎的来了?”

    郑安笑得十分和气,指了指大殿的方向,“皇上听说婕妤身边的宫女病了,就吩咐奴才送了些补品来,要婕妤放宽心,有太医们在,珠玉姑娘不会有事的。”

    这话很寻常,闲云听在耳里也知道皇上是关心主子的身体,所以连带着珠玉也一起受了恩惠,可是屋子里的珠玉却不是这样想。郑安的话音刚落,她浑身一颤,心头狂跳起来。

    皇上?皇上派了郑公公送补品给她?

    有种强烈的喜悦袭上心头,叫她原本苍白的面庞也变得红润起来,那种眼神犹如无月的夜里璀璨的星星,闪亮得可怕。

    闲云也病过,汀兰也病过,不过是小小的宫女,主子怜惜便让太医来瞧瞧就已经很不错了,可是她呢?她竟然有幸得到皇上赏赐的补品!

    皇上还说有太医在,她不会有事!

    珠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激动得有些颤抖,她深呼吸,缓缓地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哪怕窗户紧闭什么也看不见,她也失魂落魄地欣喜着,好似已经透过窗子看到了华严殿的方向,想象到了那人该是怎样身姿笔直地坐在书桌前,专注而认真地批阅奏章……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容真过去给她描绘过的场景,因她好奇,容真便在夜晚睡不着时当做两个人的秘密说与她听,而如今那些秘密,都成了她一个人关于皇帝不为人知的绮思。

    他威严,却也有温和的一面。

    他果决,却也有心软的时候。

    他在人前可以是个睿智英明、果敢狠厉的皇帝,可私下里却也可以是个温柔得好似翩翩公子的男人。

    有一个大胆的念头好似就在这一刻冒了出来——她要成为他身边的人,就像容真一样——不,不止那样,她要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就好像现在的容真对他而言一样。

    这样的念头像火灼似的点燃了她的心,也点燃了她的面庞,那些红艳艳的光彩令她一下子焕发出无限生机,病态的面容也变得不寻常起来。

    众人皆道他是九五之尊,是多么威严的存在,可是她知道他温柔的一面,好比上次为他更衣时他温和的安抚,又好比这回她生病了以后郑安带来的那些心意……珠玉的眼睛倏地被点亮了,这样的念头一旦冒出,就深深扎根在心底,再也拔除不去,她也丝毫不想去拔除。

    她想上位,想成为他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容真在处篱玉的问题上时,不够狼,不够干脆利落,无非是因为她顾念昔日的情分。

    但我不希望她一直这么优柔寡断的,所以几章之内会有小高氵朝,然后珠玉就可以先去一边凉快了(我没说她会死,大家不要乱猜-)

    三更完毕,我被自己感动哭了……神马都不说了,挺尸去了π_π。

    谢谢jiusehuo妹纸的火箭炮!破费了!鞠躬!

67第66章.夺心二

    第六十六章

    珠玉的病好得很快,就连每日来请脉的太医都有些吃惊,明明前些日子还那样单薄瘦弱的人,吃不下饭也下不了地,怎的忽然就有了这样大的转变,努力吃饭喝药,也能让人扶着去院里走走了。

    容真总是远远地在主殿的窗前看着她,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珠玉有时候会看见她,冷漠的眼神里一片沉寂,没有半点情绪。这样的沉寂叫容真每次都觉得胸口一滞,有些难以接受,可是最后也只是转过身,告诉自己只要她平平安安的便好。

    日子太冷,间或下着厚重的大雪,地上的积雪就没有消退过。于是皇后那边也就体恤大家,没有再让妃嫔们每日都去晨省请安,容真的日子也变得更加悠闲。

    只是悠闲之中,暗潮涌动。

    蒋充仪一点动静也没有,很令人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只是兵来将敌水来土堰,容真也便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偶尔迎接带着风雪之意走进惜华宫的皇上,也算平和安定。

    廷芳斋。

    沉沉的香炉散发出袅袅香气,身着华服的女子靠在窗前的榻上,也不说话,就这么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景色。

    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刺得人眼睛生疼,她还是难以喜欢这样的日子,仍旧只有金秋十月才是她的心头所爱。

    想到这里,眼前又浮现出那片麦田,层层波浪起起伏伏,好似和风长了手,将它们来回摆动,只为给她留下一出永恒的戏曲,让她就算是处在这深宫之中,也能靠着这点记忆活下去。

    她垂眸看了眼腿上摆着的木匣,缓缓打开来,匣子里装着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收拾的整整齐齐,全部都是崭新的。

    那只玉簪上雕着成双成对的鸳鸯,它们紧紧相依,是他曾经对她念过的“只羡鸳鸯不羡仙”。

    那只折扇还有他的字迹,隽秀飘逸,一如他的人,却也应了他的话——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那个木雕,那只扇坠,那盒胭脂,那块黛石……他送她的每一样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在这里,她连碰都舍不得碰,只是每日打开来看看,光是这样看着,都好像能想象到他为她挑选这些东西时的模样。

    可是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会帮她送这些东西来了。

    张素走了,鸿雁折了腿,千里迢迢深宫沉沉,又有谁能帮她完成这个卑微的心愿呢?

    她默默地起身,抱着那只木匣子走到梳妆台前的铜镜边上,然后坐了下来,拿出那只黛石对着铜镜开始描眉,一笔一划极为认真,就好像……好像那个人正握着自己的手,为她亲描眉黛一般。

    冰凉的触感叫她忍不住颤抖了一瞬,却阻止不了她这样痴痴呆呆的行为。画好眉毛后,她又拿出那盒胭脂,轻轻地沾了少许在指腹上,然后沿着嘴唇细细晕开,那色泽胜似三月桃花,看上去美丽非常。

    最后,她拿起木梳一下一下梳理着头发,然后用鸳鸯玉簪轻轻挽起一头青丝,刻有鸳鸯的那一头恰好可以映在镜子里,很是别致。

    她看着镜子里美丽的女子,忽然一下就掉了眼泪。

    猝不及防的悲伤涌入心间,攫住了她全身的感官,她画着他喜爱的眉,用着他亲自挑选的胭脂,别着他送给她的玉簪……铜镜里的女人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动人过,可是这样动人的她,却是他永远都难以见到的。

    她开始恨,恨当初义无反顾把她送进宫来讨好皇帝的势利父亲,恨皇宫淹没了她这样渺小却永恒的感情,恨这样苍白的人生一点一点磨折了她的青春,更恨那个令她连这最后一点念想也失去的傅容真。

    刻骨铭心的痛,源于刻骨铭心的爱。

    珠玉的身体一日一日地好起来,容真也就放了心,尽量不去烦她。

    冬日已经到了最后的尾巴上,春节也快到了。这日午后,尚衣局赶制出了一批新的布料,送去了皇后那里,皇后便叫了妃嫔们去景尚宫走一趟,挑选各自的份例。

    许久未见的妃嫔们似是有不少话要说,牙尖嘴利的继续冷嘲热讽,虚情假意的也就继续姐妹情深,后宫里的女人们一旦凑到一起,永远不愁日子闷。

    两个月已过,如贵嫔的牌子又回归了,许是皇后去皇上面前说了些好话,皇上前些天去了她的彩云阁一次,于是她又喜形于色起来,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又或者,她觉得皇后帮了她就代表不计前嫌了,今后的日子有这个后宫第一把手撑腰,又可以风风光光的了。

    皇后是后宫之主,自然是先挑选布料,当下也就让若芳从中选了几匹素净些的,然后便让沐贵妃挑选。

    沐贵妃见皇后都挑的不怎么艳丽的,自己也只是要了两匹青色和鹅黄色的,底纹也比较淡雅,清新素净。

    皇后笑道,“你不必看着我的来挑,我没选那些艳丽的颜色是因为我本来就不适合那些,穿上去了平白显得俗艳。那些个颜色本就适合你们这样娇艳的人,所以别顾虑这么多,挑自己喜爱的便好。”

    沐贵妃笑了笑,看了如贵嫔今日穿的那身水红色菱纱曳地裙,然后目不斜视地收回目光,“皇后娘娘多虑了,臣妾与您的想法其实是一样的,这样艳丽的色彩自然适合如贵嫔这样娇艳的人,咱们穿了的确俗艳,没得损了后妃的雍容贵气,倒显得不伦不类了。”

    自打上回如贵嫔在宫里大张旗鼓地一口咬定锦裳之死是沐贵妃干的以后,沐贵妃就跟她愈加不对付了——这个女人恁地可恨,不仅胸无沟壑半点墨,还嘴上无德不饶人,真是怎么看怎么嫌弃。

    如贵嫔一听,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片刻之后,娇滴滴地笑道,“哟,贵妃姐姐何必妄自菲薄呢?我是俗艳,只能穿这般俗艳的色彩,但姐姐你挑的也太过老气横秋的了,那可都是上了年纪的女人们穿的呀。”

    她素来都要呈口舌之能,吃不得半点亏。对方说她艳俗,她便回敬对方人老珠黄。

    容真在一旁啼笑皆非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冷冷清清的日子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其实宫中有了这个如贵嫔,日子也有趣得多,像条疯狗一样见谁都咬,当真是把命豁出去了。

    这边的妃嫔在选份例,顾渊那边却因为早早地批完了折子,沿着御花园走了几圈。

    这大冬天的,花都没了,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好看的,他看了眼望不见头的宫殿檐头,觉得一下子空下来有些不习惯,便无奈地笑道,“突然间没了事情,反而不知该做些什么。”

    郑安见他心情好,便也跟着笑道,“皇上何不去容婕妤那儿瞧瞧?今儿大清早的,奴才听人说她亲自下厨做了些吃食,因为食材不够,还差人去御膳房要了些,弄得御膳房手忙脚乱,生怕怠慢了她。”

    顾渊能想象到那群奴才诚惶诚恐的模样,都是群趋炎附势的家伙,担惊受怕也是应该的。而另一面,容真坐在惜华宫里含笑听着闲云描述那群奴才滑稽举止的场景也浮现在心头,他好像越来越能琢磨出她在什么场合下会露出什么样的笑容了。

    他难得的没有责备郑安又揣测主子心意,而是语气轻快地说,“行,那就去惜华宫瞧瞧。”

    可惜惜华宫里的主子没在,此刻还在皇后那里呢。

    顾渊踏进大殿,闲云和容真都不在,门口值守的太监说,两人去了景尚宫挑选份例,要一会儿才回来。他点了点头,“无妨,朕先进去候着。”

    于是汀兰和珠玉出来为他斟茶添炭,免得他冷着。

    汀兰在他旁边泡茶,而珠玉一边蹲在大殿中央添着新炭,一边透过睫毛轻轻地观察他。

    今日他穿一袭青色长衫,外面披着黑色大氅,温润如玉,轮廓美好,更像是贵族公子了。

    顾渊接过汀兰递来的茶,才喝了一口,忽地微微放下茶杯,问了句,“怎的有股橘子香气?”

    那边的珠玉笑吟吟地抬头望着他,语气轻快地说,“回皇上,奴婢在炭盆子底下加了些橘子皮,上面放炭火,这样一屋子都能有橘子香气了。”

    顾渊倒是不知还有这种法子,毕竟宫里的主子若是想要得到一室清香,都会在香炉里添点香,那味道大都很浓郁,并且有些闷人。而这橘子皮不同,清香阵阵只会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他微微扬起唇角,看了眼那个和容真一同长大的姑娘,她略施粉黛,发间没有多余的装饰,那身衣裳和昔日还是宫女时的容真穿的一模一样,就连发髻与神态都有几分相似……心下柔软了三分,他微微点头,问她一句,“前些日子知道你身子不好,如今可是大好了?”

    珠玉的笑容简直抑制不住地盛开在唇边,两颗小小的梨涡也露了出来,平添几分灵动,她好似有些欣喜,又略微腼腆地垂下头去,“已经大好了,奴婢谢皇上关心。”

    顾渊点点头,因着时间还长,容真也未曾回来,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聊起天来,话题大多是从前容真还是宫女时的一些事情。

    他喜爱她,所以想要知道得多一点。

    而珠玉就这样忐忑又激动地与他谈话,心里是飞上云端的感受。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这样近地站在他面前,听他关心自己,为他讲述一些有趣的事情。

    她的神情不知为何与容真有那么一点相似,顾渊将此归结为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却不知对方心里其实早已有了私心,刻意地将自己带上了容真的半分影子。

    她知道皇上喜爱容真,也只有容真能让他放下心防,所以对她来说,第一步是从容真的出发,然后一点一点靠近他。

    她是这样迫切地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她知道自己会成功,因为她还有一个秘密武器,会让容真彻底投降,也会助自己夺得皇上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连续收到长评激动不已,但是吐血的人表示这两天没法三更啊,三更伤不起啊!!!会狂吐鲜血而死啊!

    所以我默默地举右手对天发誓,周末三更弥补大家。

    珠玉是肯定会被迅速解决掉的,只是解决的办法和她最后爆发的小宇宙都会是大家想不到的,虽然姐妹离心是老梗,可是推陈出新才是么么本色~

    另外,珠玉不会死,这次解决之后沉寂一段时间,后面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我会迅速解决掉她的戏份,大家不要担心,而且与此同时会有皇上萌点十足的出场表演,不准跳过啊,挥手绢。

    西天取经都还有那么多幺蛾子,这里是深宫,幺蛾子更是层出不穷,所以后面的情节发展还会有很多惊喜【或者惊吓╮(╯▽╰)╭】,总而言之,就连皇上和容真也不会一直这么毫无新意地甜蜜秀恩爱下去。

    作为一个高此作者,每天都在吐血地想着如何推陈出新,虽然你们不断识破我的伏笔和意图,但是!然而!巴特!我依旧会幺蛾子不断地搞出你们意料之外的东西,春风吹,战鼓擂,我是作者我怕谁!【被拖走——】

    晚上七点见~以后改时间了,早晚七点各发一章哈哈哈,希望你们早上起床和晚上吃完饭时都能看见更新,么么哒!

    jiusehuo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3-09-0412:21:13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9-0420:11:13

    感谢~

68第67章.夺心三

    第六十七章

    珠玉在炭盆子前面蹲久了,起身的时候头有点晕,忽然晃了两下,有些站不稳。汀兰忙上前去扶她,“你怎么了?”

    珠玉赶忙扶着她的手站定,有些尴尬地抬头看着顾渊,像是担心御前失仪会受责罚,“蹲太久……有点,有点头晕……”

    那种怯生生的表情和从前的容真如出一辙,只可惜,现在的容真胆子大了,偶尔还敢和他叫嚣——想到容真,顾渊微微一笑,也便和颜悦色地对珠玉说,“若是不舒服,就不用伺候朕了,回去歇着便好,这儿有郑安就行了。”

    他的温和体贴像是与生俱来的优势,只要他想,对方都会感到如沐春风般惬意,这样的关怀被那温润似玉的嗓音吐露出来,成了冬日树梢的腊梅香气,珠玉的心就在这样的香气里一点一点沉溺,再沉溺。

    她听见自己用轻快的嗓音状似说笑地答道,“奴婢不敢,奴婢若是这样做了,主子回来必定会责备奴婢。”

    顾渊含笑“哦”了一声,尾音上扬,像是很惊奇,“她也会责备人?”

    汀兰看了珠玉一眼,忙出来为容真辩解,“皇上别听她瞎说,主子对下面的人可好了,从来不会疾言厉色,哪怕咱们犯了错,顶多不过说咱们几句,压根算不上责备。”

    顾渊一边喝茶一边轻笑,末了端着茶杯叹了口气,“她这性子也要不得,太温和了难免受欺负。”

    语气里透着别样的关心,虽说嘴上讲的是“要不得”,但听那意思却是很满意的,显然,他也很爱容真的这份平常心。她本身就是宫女出身,若是和如贵嫔一般上了位就作威作福,那么也不值得成为他心中那个小姑娘了。

    珠玉没说话,看着皇上含笑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

    容真,容真,他的心里好像就只有那么一个女子,后宫妃嫔无数,他却三天两头往惜华宫跑,当真是要独宠一人么。

    嫉妒的火苗燃起来,叫她脸都有些红。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眼里闪动着爱慕,敬仰,期待,还有别的什么。

    容真从外面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安静地站在大殿外面,而殿内的女子这样痴迷专注地望着皇上,好像要把他刻进眼睛里似的。

    心里一紧,容真的脸都有些白了——难道说,珠玉她……

    还是郑安先看见门口的人,忙笑着上前福了福身,“容婕妤回来了,快快进屋,皇上可等了您好一会儿了。”

    她缓缓走入大殿,先朝顾渊行了个礼,对方站起来扶住了她,有些责备似的问,“手怎的这么凉?出去也不知带个暖婆子。”

    后面那句话是对闲云说的,闲云冤枉死了,忙解释道,“原是带了的,但主子在景尚宫的时候,暖婆子不热了,奴婢就拿去换些热水,可谁料被人给碰翻了,那暖婆子也给摔得用不了了。”

    “皇上这是冤枉闲云了。”容真也笑着说,“那暖婆子被打翻的时候,她还被烫着了呢,嫔妾就带她去太医院走了一趟,抹了些烫伤药,这才耽误了些时间。若是知道皇上来了,嫔妾也就叫太医直接来惜华宫了,何至于带着闲云眼巴巴地去跑那么一趟呢?”

    这些日子一会儿是她身体不好,一会儿又是底下的宫女身体不好,频频传太医来惜华宫。眼下闲云又烫伤了,她就亲自去太医院走了一趟,也免得被人嚼舌根,说她盛宠在身就摆大了架子,三天两头从太医院叫人往这儿跑,好像整个宫里就她最金贵似的。

    顾渊岂会不知她的心思?把她冰凉的手放在手心里捂了一会儿,嘴上却是无奈地叹口气,“朕才刚说了你这性子要不得,太温和了要受人欺负,果然就一语成谶了。”

    容真目光微动,抬头看着他,顾渊却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回过头去淡淡地问闲云,“是谁把暖婆子打翻的?”

    闲云面色一变,看了眼容真,没敢做声。

    容真勾唇一笑,心平气和地说,“皇上何必追究这么多呢,到时候要是因为嫔妾的暖婆子就怪罪他人,那嫔妾这个恃宠而骄的罪名可是担定了,嫔妾多划不来啊。”

    她笑眯眯地望着他,眼里是安慰的神色,好像在说:只要你关心我,有这份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顾渊睨了她一眼,唇边却也有了笑意,她的聪明,他早有领教,小亏可以吃,但大仇一定会报。

    “也罢,反正谁要是惹急了你,吃亏的自然不会是你。”

    容真面上微红,眼神一眯,“皇上是说嫔妾有仇必报,锱铢必较?”

    “难道不是?”他笑意愈浓。

    “那皇上还是请回吧,嫔妾心眼小,听不来这些糟心话。”她闲闲地把手抽了出来,“汀兰,倒杯茶,走着一趟倒是把我累得够呛,回来还要听人数落。”

    她这模样哪里有半点为人妃嫔的样子?果然是越来越胆大,待他如寻常人家的丈夫。

    顾渊终于忍不住黑了脸,低沉悦耳的嗓音如钟磬声在大殿里回荡,“朕有说错么,你看看,就这么几句玩笑话也能叫你赶朕回去,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朕面子往哪儿搁?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惹急了你,吃亏的还是朕啊。”

    他们之间好似只有两人,大殿内的其余人都不过是摆设罢了,进不了他们眼底,唯有彼此才是最鲜明的一抹色彩。

    珠玉的脸色蓦地苍白,站在那里怔怔的,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周围的人都在掩嘴轻笑,可她扯了扯嘴角,却连一个难看的笑容也做不出来。

    傅容真,她究竟有哪点好,值得皇帝倾心相待?

    她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人,长顺因她而死,自己被她害进了凌芳阁,为何还会有人觉得她心善又温柔?

    他们全都被她的假象给欺骗了!

    旁人能被她骗,可是皇上不能!珠玉是这样焦急地在心里蠢蠢欲动着,恨不能揭开容真的假面具,让皇上看个清楚,这个女人压根不是他眼里那样美好,她心狠,薄情,无人能敌。

    电光一闪间,她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情——容真将她重新带回惜华宫,为的就是在皇上面前留下一个体恤关心下人的好印象吧?

    自己又一次被她利用,而皇上却对她更加喜爱,这样的念头像火灼般在心里烧起来,珠玉发现自己从未这样憎恨过一个人。

    顾渊与容真一同坐下说话,郑安使了个眼色,让大家跟着自己都出去,珠玉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个人,最终默默地出去了。

    只是她回过身去的瞬间,容真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从刚才到现在,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减过。

    珠玉对皇上动了心思,而对自己的恨意却是只增不减……容真晃了晃神,忽然觉得一阵无力。

    自己是这样想方设法地要保全她,把她平安送出宫,可她为何偏要淌进这趟混水?她恨自己不要紧,可为何却偏偏动了这样可怕的念头,竟然对皇上动了心?

    她们自小一同长大,珠玉的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她都能看透其中的含义,如今又岂会看不懂那份爱慕之心呢?

    容真一时无语,等到抬起头来时,才看见顾渊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她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皇上为何一直看着嫔妾?”

    “同朕在一起都心不在焉,朕不免悲从中来。”他挑眉,语气含笑地望着她,心下却了悟。

    容真顿了顿,有种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于是低下头去不再勉强自己笑出来,“皇上,珠玉是嫔妾唯一的亲人了。”

    “朕知道。”他为君这么多年,珠玉看他的眼神里夹杂着什么,他又岂会看不透?但她是容真在乎的人,他便假意不知,以免节外生枝。

    “您不知道。”容真武断地反驳他,语气里透着心慌,透着无奈,透着无计可施的苍白,“嫔妾在乎她,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可是……可是若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无论嫔妾怎么做,她都会受到伤害。”

    珠玉爱慕皇上,若是顾渊看在容真的面上回应了她,那么步入深宫,万劫不复,以珠玉的心智是没有办法和容真一样侥幸撑下去的。并且因为这份爱慕,珠玉只会越来越恨她。

    可若是顾渊无动于衷,面对珠玉的爱慕只是视而不见,珠玉又会因为一颗心被人弃之如敝屣而受伤,这种相思无处诉的心情对于一个深锁宫中的宫女来说,有时候无异于慢性毒药。

    容真正是为此心凉,因为不管皇上怎么做,珠玉只要有了这个心思,日子都不会好过。

    顾渊沉默半晌,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她的眼睛,“有时候朕很想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若说是石头做的,对待身边的人却掏心掏肺,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可若说是肉长的,对自己却又如此铁石心肠,狠心至极。”

    容真睫毛一颤,似乎从未料到他会对自己说这样一番话。

    “你担心的就只有珠玉会不会受伤,那你自己呢?”他这样轻声质问她,看她苍白的面容,惊慌的眼神,“若是朕为了你宠幸了她,你会不会为朕的所作所为伤心?若是朕为了你不要她,你又会不会因为她的愿望落空而伤心?”

    他分析得如此透彻,容真只觉得瞬间无处遁形,关心则乱,关心则乱,从前她若是冷着一颗心做戏,无论如何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被他看得透彻无比;可现在因为一个珠玉,她心神大乱,竟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大概他唯一说错的地方,便是她会为了他宠幸另一个女人而伤心。

    她不会,因为她没有珠玉那么傻,不会对一个妃嫔无数的帝王动心——这是在她关心的人都逐渐离她远去以后,她唯一的,也是仅剩的信念。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真是绝世好男人,有木有!!!

    珠姐爆发倒计时中——

    明天见,么么哒!

69第68章.夺心四

    第六十八章

    时间被无限拉长,除了炭盆里的火燃烧着,偶尔发出一点声响,大殿里一片寂静。

    容真艰难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帝王,他的眼里是锐利而无可奈何的光芒,全然没有防备地看着自己,像是要剥开她的心,透析她的一切。

    在她防备这样薄弱的时刻,他怎么能这样乘人之危?

    容真心下已有松动,却以更加强硬的姿态重新竖起了濒临倒塌的围墙,靠在他的怀里,悲怆地说道,“嫔妾不知该怎么办……皇上教教我吧……”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却也是她避开他的审视的唯一办法。

    他看透了她!这样的念头叫她惊惶,也叫她无措。她必须平静下来,怎么能因此乱了阵脚呢?

    顾渊沉默地感受着她的挣扎,她的痛苦,最终轻轻拍着她的背,“有的事情总要发生,而我们只能面对,无法逃避。在这深宫之中,人生就是一场战争,逃兵必死,消极必亡。”

    她浑身一颤,这番话多么可怕,难道她和珠玉真的注定要成为敌人?

    顾渊却只是将她抱到了腿上,吻了吻她的额头,“不急,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的时候,就不要杞人忧天。”

    容真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抬头认真地看着他,沉下声来说,“皇上,若是珠玉真的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您会怎么做?”

    他回她一个轻佻的笑容,唇角微扬,状似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温香软玉若在怀,何故做那柳下惠?”

    容真倏地皱起眉头,冷着声音道,“这么说,只要美人有心,皇上都不会拒绝了?”

    她蓦地站起身来,离开他的怀抱,却被对方轻轻扣住了手,然后稍一使力,重新拉回了腿上。

    顾渊的脸离她只有一点距离,温热的气息都能抵达她的双颊,他笑得认真而专注,只是低低地对她说,“朕说的是你,你在朕怀里,朕何故做那柳下惠?”

    她微微发愣,难得糊涂地望着他,却听他轻描淡写地继续说,“珠玉的事情,朕听凭你的决定。”

    容真的心里好似被投下了一颗雷,翻天覆地,日月无光。

    他说,朕听凭你的决定……

    他不是昏君,甚至明智得难得一见,深受百姓爱戴,也为大臣们所敬服。可是这样一个皇帝却将她揽在怀里,放低了身段说着听凭她的决定。

    容真一动不动地僵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动弹不得。

    若在往常,她也很清楚在这种时刻,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反应,什么样的表情,而她也做得很好。可是她怔怔地站在那儿,忽然有些分不清这是真实的反应还是纯属做戏。

    她是震惊的,因为再怎么作出爱慕他的模样,再怎么赢得了他的瞩目,她也从未料到他会这样对待自己,好似再不掩饰什么,只把一颗心放在她面前。

    她动容了。

    可是,也只能动容,却不能动心。

    她缓缓伸手抱住他的腰,将面庞贴在他的胸口,那里传来沉稳的心跳声,好似能将兵荒马乱的时光都熨帖得宁静安谧。

    他是个好皇上,这是她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哪怕对于这后宫里的大部分女人来说,他都不是一个好丈夫,可于她而言,他已经太好太好。

    她必须很努力才能按下心头那一丁点愧疚,因为她的欺骗换来了他的真心相待,这是不公平的。

    可是皇宫之中并没有绝对的公平,不是么?

    “皇上。”她忽然安静下来,轻轻地开口叫他。

    他以鼻音回应,轻轻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带着亲昵的意味。因为靠在他的胸口,那里传来的震动直接抵达她的面庞,这样的姿势太过亲密,于是她稍微抬起头来望着他。

    “您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皇上。”她很认真地说,“千秋万代,宣朝的百姓都会记着您。”

    顾渊哑然失笑,“你见过最好最好的皇上?那好,你告诉朕,这辈子到底见过几个皇上?”

    容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抡起拳头假意威胁地朝他扬了扬,“嫔妾认真跟您说话,您就知道找茬!真气人!”

    这样的笑容多好,顾渊静静地看着她,用手包住了她的小拳头,温柔地说,“保持这个表情。”

    她怔住。

    下一刻,缱绻的亲吻落在唇边,他闭了眼,将她揽来贴在身上,温热的气息涌入她的口中。

    朝堂上总有那么多剖析不完的尔虞我诈,后宫里总有那么多心怀鬼胎的绝代妃嫔,书房里总有那么多批不完的奏章乘书,皇帝的一生总是寂寥而繁忙的——或者说,是他终其一生都在努力做一个这样寂寥繁忙的明君。

    可是这个女子却以一种安谧宁静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一开始是沉静似水的陪伴,再后来有了更为生动的面目,开心便笑,难过便哭,哪怕说着身不由己的话,膝盖软了又软地跪下去认错道歉,可只要他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眸,就能洞悉很多事情。

    例如她为了生存不得不低声下气的隐忍,例如她渴求关怀时藏在其中的点点希冀,例如她恼怒之时却不得不佯装大度,例如她失落之时却善于作出无所谓的姿态,再煎熬的时刻也不会掉下泪来。

    那样柔弱的一个人,是如何拥有这样强大的心智,这样隐忍的坚强的呢?

    她生动多变的面目起初令他迷惑,令他忍不住一探究竟,可是一旦踏入这样丰富多彩的世界,却再也不愿抽身离开了。

    顾渊离开她的唇,用她听不懂的低沉音色说,“朕好像跳下了万丈深渊。”

    而更可怕是,他是心甘情愿跳下去的,并且一辈子都不想爬起来。

    黄昏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雪,簌簌的雪花装点了这个沉寂的深宫,也掩盖了很多叵测的人心。

    珠玉站在小院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殿的方向,哪怕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的心里是一幕又一幕璧人如玉的场景,他也许搂着那个女人,在温暖如春的室内旖旎缠绵,温柔缱绻。

    心里有个角落忽然长出了一片荆棘,然后迅速以顽强的姿态攻占了整颗心,密密麻麻的刺把她伤的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可是更叫她难以忍受的,是那种嫉妒仇恨的滋味。

    那是她昔日最好的姐妹,今日最大的敌人。

    然后,她听见闲云走到自己身后,以平静得可怕的声音说,“你打算恩将仇报么?”

    她一惊,忽地转过身去看着闲云,“你说什么?”

    “你的眼神全是恨,看着主子的时候,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你以为她不知道吗?”闲云好笑地看着珠玉,“你连心里想的什么都藏不住,又拿什么去斗,拿什么去争?”

    珠玉面色一变,只是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闲云点破她,语气淡淡的,“主子对你好,谁都看得出来,把你送去尚食局是为了保护你,以免你和长顺一样被有心之人害了;你病了,她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去凌芳阁找你,又是急,又是哭;你回来以后,不愿意见她,她知道你心里恨,也不解释,一心想着熬到你平安出宫那天便好……如今你却以一种敌对的姿态视她为仇人,我来只是为了问问,你有心么?”

    她的眼里只有一种怜悯与厌恶,好像在看一只卑微的爬虫。

    “我没有心?”珠玉忽地朝她冷笑道,“你懂什么?你也不过是被她欺骗的可怜人罢了!她当上了婕妤,而我仍旧是个小小的宫女,她看不起我,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完全把我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她害死了长顺,又被我指责一通,便心怀怨恨把我送回尚食局受苦受难,等到我病了,又假惺惺地来猫哭耗子,好让皇上看出她是个多么菩萨心肠的人。是啊,她什么都好,因为她那副柔弱的姿态惹人怜爱,你们这群傻子,都不过是她做戏上位的牺牲品罢了!”

    闲云不知道她竟然会这样歪曲事实,当下怒道,“你疯了不成?就连旁观者都看得一清二楚,知道她对你的一片好意,你却这样刻意诋毁,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傻子?”

    她顿了顿,忽然有些恍悟似的看着珠玉,“你不过是嫉妒主子如今的身份地位罢了,昔日的好姐妹如今却成了荣华富贵袭不尽的主子,你眼红了?”

    珠玉一巴掌朝她打过去,闲云的脸一下子被打红,“我眼红?你也不过是个和我一样的奴才罢了,有什么资格说我?”

    珠玉气红了眼,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面目多么令人厌恶,只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有本事你就去她面前嚼舌根!看她信谁。”

    她倏地转身离去,留下闲云一个人站在夕阳西下的院落里。

    被打的人是她,可是她却在为另一个人心疼。

    当你掏心掏肺去对一个人好,而那个人却用尽力气来嫉妒你,仇恨你,这样的滋味该是怎样的煎熬呢?

    谁说在这宫里当上了主子就是有福气的人了?若是当上了主子,昔日的亲人却一个不剩,死的死,走的走,而你孤零零地坐在那个位置上,再无一人诉说心事,这样的人也能称作有福气么?

    闲云捂着被打红的脸,眼里却是一片悲凉地望着大殿的方向。

    如今真的只剩下主子一个人了,她虽然不是长顺,也不是珠玉,比不上他们在主子心里占据的地位,可是至少她会一直这样陪在主子身边,不让她一个人。

70第69章.美色一

    第六十九章

    次日,容真思量再三,终于去了珠玉的屋里。

    珠玉还是那样,见到她眼神冷冷的,也不说话,径直擦身往外走。

    容真转过身去叫住她,“我们谈谈。”

    珠玉定住脚,只给她一个背影,“奴婢没什么话跟主子说。”

    “是我,我有话跟你说。”容真淡淡地开口,然后坐在桌前的凳子上,“站着还是坐着都随你,只是无论如何要听完我的话。”

    珠玉没动,背挺得笔直地站在那儿,好像一尊雕像。

    容真开门见山地说,“我想了一晚上,决定提前送你出宫,让你和家人团聚。”

    珠玉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你过去不是一直盼着出宫那天么,昨儿我替你求了皇上,他答应破这个例,让你提前出宫。”容真没看她,直直地盯着桌上的暗纹,平平淡淡地说,“宫女要等二十二岁才能出宫,那时候年纪也大了,要配夫婿也不好找了。若是你现在提前出去了,我替你盘算过,好歹也是我宫里的女官,年纪也不算大,配个殷实人家还是没有问题的。你家贫,此番若能——”

    不待她再说下去,珠玉已然气得指着她颤声道,“傅容真,你……你好狠的心!”

    珠玉的胸口大起大落,显是愤怒至极,容真终于抬眼看她,又是悲凉又是好笑地问她,“我狠心?”

    她若是狠心,何至于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为替她想一条最好的出路?她若是狠心,何至于苦苦煎熬在这种姐妹离心的戏码里难以脱身?

    容真的眼神倏地趋于平静,移开视线,轻轻地说,“我自问所做的一切都是以你的利益为出发点,未曾为自己考虑半分半毫。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这便着手收拾行李,再过几日我就派人送你出宫。”

    她已经不是商量的口吻了,而是直接下达一个命令。

    珠玉的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她望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容婕妤,只觉得心里的愤怒和仇恨翻来覆去快要把她折磨得死去。

    她连道三声“好”,才厉声道,“傅容真,我珠玉真是三生有幸遇见你这个好姐妹!我但愿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你给我滚!给我滚!”

    容真站起身来,看着这个面容狰狞的女人,恍惚间想起了那个温柔地对自己笑的人,可是无论如何,两个身影也没法再重叠在一起,因为那已经完完全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了。

    也罢,宫中总是人心叵测,哪里有永恒的感情呢?是她愚蠢,是她天真,明明这样的事情从小看到大,却始终不愿承认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累极了,也不想再多说,“既然我令你失望,那正好,你就此出宫也免得与我相看两生厌。这皇宫实在没有半点令人眷恋的地方,我提前祝你早日出宫去寻到自己的幸福。”

    容真不再多言,干脆利落地往外走,外面风雪漫天,闲云为她撑起了粉色的油纸伞,然后朝前走去。

    珠玉的声音远远地从屋内传出,带着凄厉、不甘、怨恨、憎恶,“傅容真,我恨你!这辈子我都恨你!”

    容真脚步一点没停,反倒笑了,可是半晌,紧闭的眼眸下却忽然渗出湿意来,“闲云,你听到了么,我最在乎的人如今竟然是最恨我的人,我是有多失败才会有今天的下场呢?是我做错了吧。”

    闲云心一紧,沉声道,“主子,您没有错,是她不懂您的心,自作自受,主子您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不懂?”容真笑了好几声,才轻轻地自嘲了句,“她不是不懂,是不愿意懂罢了。”

    一日心生间隙,终日隔离心外。她爱慕皇上,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如今不过是找个理由来安慰自己,好似先变的人是她傅容真,而非她陈珠玉,那么一切都成了理所当然,都不再是那个动心之人的过错。

    漫天白雪也遮不住诡谲狡诈的人心,容真忽然发现,哪怕她看得透很多人的心思,却也预测不到未来会是哪般模样。哪一天,哪一个人会变?哪一天,那一个人又会离她远去?

    这样偌大的天地里,却只有闲云伴她身侧,她沉沉地笑着,却听闲云说,“主子,您还有奴婢。”

    她微微发愣,转过头去看着闲云,而闲云沉静地对她笑着,眼底倒映出她的身影来,“闲云心不大,也没有什么奢望,只希望主子不嫌弃,让奴婢这辈子都陪在您身边。主子心好,对谁都不过分苛责,奴婢打心眼里觉得,能从尚仪局分到主子身边是奴婢这辈子的福气。”

    她说得恳切,令容真心里宽慰了不少,终是笑着握住她的手,一起走在这冰天雪地里。

    另一头,如贵嫔忽然相邀沈芳仪,说是去御花园赏雪。沈芳仪自打身子好了以后,就一直没有出过瑞喜宫,眼巴巴地盼着如贵嫔能像当初说的那般帮她一把,眼下,看来是机会到了。

    红映来传话时,只说,“娘娘吩咐奴婢告诉芳仪,今日御花园里腊梅盛放,芳仪气质清新,定能与那枝头寒梅一较高下。”

    沈芳仪虽不爱耍心眼,但也并不笨,微微怔了片刻后,明白了如贵嫔的意思,“有劳红映姑娘跑一趟了,还请姑娘告诉贵嫔娘娘,嫔妾多谢她的好意。”

    红映也笑道,“芳仪折煞奴婢了,奴婢也盼着芳仪能早日如愿,心想事成才是。”

    于是接下来,沈芳仪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打扮,自打她被烫伤以后,就未曾这样精心装扮过了,所以这一次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格外用心。

    暮雪拿着件百花曳地裙和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来问她要挑哪一件,她含笑摇摇头,“这些都太艳丽了,把我那件缕金挑线纱裙拿来。”

    “可是——”暮雪迟疑道,“那件会不会太素了?”

    她自然也知道如贵嫔有心帮自家主子复位,按理说主子应该穿的艳丽一点,也好吸引皇上的目光才是。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沈芳仪失笑,回过头去看了看铜镜里的女子,“有如贵嫔在,我穿得再娇艳也不过是陪衬罢了,倒不如穿得素雅些,清新雅致也是我唯一的长处了。”

    暮雪终于会意,从衣柜里取出那件缕金挑线纱裙,又拿出当初皇上赏赐给沈芳仪的织锦镶毛斗篷,沈芳仪穿上之后,当真有股说不出的韵致。

    里裙是嫩黄色,柔柔弱弱地如寒梅盛开,外面是白色斗篷,更衬得人气质脱俗。

    如贵嫔大老远从长廊走来时,就看见穿成这样的沈芳仪已然等在御花园里了,看见她来了,盈盈一拜,“嫔妾参见贵嫔娘娘。”

    如贵嫔满意地让她起身,“不枉本宫花了心思在你身上,这样一打扮,还真真是清丽脱俗的人。”

    “若不是娘娘,嫔妾也不会迈出深宫,所以嫔妾对娘娘心怀感激,今日承了娘娘的情,今后必定忘不了这份恩德。”

    如贵嫔笑得花枝招展,满意得很,“快别说这些,与本宫一同走走,也好赏赏花。”

    她知道今日皇上会来御花园赏梅,所以才设下这么一出,要沈芳仪有机会再次见到皇上。毕竟一宫不容两朵相似的花,沈芳仪与容真都走的清新路线,谁更出色些,另外一个就只能靠边站了。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好。

    顾渊念着容真爱吃梅花糕,便早早地吩咐下来,今儿要来赏花,顺便命人摘些腊梅,送到惜华宫去。

    远远的就看见两个女人看着枝头的腊梅说笑,一个身着暗红色襦裙,一如既往的娇艳;而另一个……他定了定神,看清了这是前些日子被烫伤后就没有出过瑞喜宫的沈芳仪。

    郑安声音清亮地喊了声,“皇上驾到——”

    那两个女人都是一惊,忙回过身来行礼。

    “不必多礼。”顾渊摆了摆手,视线却是定在沈芳仪身上,今日她穿的清新雅致,在雪地里这么一站,嫩黄色裙摆如花朵盛开,发髻间只有一支碧绿的簪子,朱唇轻点,眉黛细描,当真比枝头寒梅还要娇俏几分。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如贵嫔一眼,那双眼睛里藏不住的心思都流露出来,叫他一阵好笑。

    “朕今日来此赏花,却不料二位爱妃也有此雅兴。”顾渊含笑道,如她所愿关心了沈芳仪一句,“前些日子你身子不好,朕又因国事繁忙,没来得及看望,现下可是大好了?”

    沈芳仪的眼睛一下子被点亮了,腆着脸俯身轻声答道,“嫔妾已经大好了,谢皇上关心。”

    一双秋水明眸盈盈似水,有惊喜,有羞怯,有敬畏,也有期盼。

    顾渊的脑子里无端浮现出另一个人的眼睛,除却这些神采之外,那个女子还有爱慕,还有聪慧,哪怕都是同样美丽的双眸,却令人觉得生动许多。

    他笑了笑,扶起了沈芳仪,拍了拍她的手,“是朕冷落了你,今儿既然碰上了,晚上就去你那儿用膳吧。”

    两个女人都是欣喜不已,没料到这么快就如愿以偿,可是没有人注意到顾渊眼底的神色,他的举动看似被沈芳仪今日的美丽给迷住了,可是黑漆漆的眼珠里一片沉寂,哪里有半分心动的影子?

    朝堂风云时刻在变,前些日子他偏向沐青卓,而眼下两头须得一样齐,冷落好一段日子的沈太傅也该提一提了。

    毕竟这朝堂不是哪一家的天下,除了他这个九五之尊,再位高权重的朝臣也得明白,这天变与不变,是皇上说了算,而非他们可以左右的。

    思及至此,他温柔地对沈芳仪笑了,那笑容如沐春风,温润似玉,好端端的隆冬也被他变成了三月江南,温暖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阴谋登场了,皇上上辈子一定是戏班子出身的,影帝级别。

    我琢磨了琢磨,蒋充仪要留着慢慢虐,所以小猫小狗的先上场吧。

    不过尽量争取哪怕是小角色,也会酝酿出大阴谋,不然就不高次了╮(╯o╰)╭

    最后,周末终于来了,在大家都欢天喜地的同时,我要去痛哭流涕地码三章准备周日三更了。

    祝大家周末愉快,明天见……前提是,如果三章存完稿后我还活着的话==、

71第70章.美色二

    第七十章

    是夜,皇上歇在瑞喜宫的消息传开了,后宫都炸开了锅。

    原以为上回的开水事件让这个沈芳仪彻底成了废人,岂料她不仅奇迹般的好了起来,还重新受到了帝宠。

    这说明了什么呢?沐家重新落了下风,沈太傅再次受到皇上重视?那么沐贵妃在这宫里的地位是否会因此受到动摇呢?

    这一夜,有很多人都心思沉沉。

    彩云阁里,如贵嫔破天荒地因为别人受宠而喜笑颜开,坐在贵妃椅上烤着火,吃着红映削好的苹果。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算准了皇上一定会宠幸沈芳仪。”红映见主子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

    如贵嫔目光短浅,并不知道皇帝复宠沈芳仪其实有自己的用意,而非她看到的这么简单,她不过是歪打正着,找对了时机罢了。就算她今日不帮沈芳仪,沈芳仪复宠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喜形于色地看着盘子里一瓣一瓣的苹果,勾唇笑道,“沈芳仪虽然面容不及那傅容真,论气质……也算是各有千秋吧,但本宫胜就胜在识时务,找对了时机。你瞧,那么白茫茫的一地积雪,又有枝头寒梅相衬,本宫再叮嘱沈芳仪几句,她便穿了那一身比腊梅还要好看几分的衣裳,又精心打扮过了,皇上看了自然心动。”

    在她眼里,皇上虽然是明君,却也是男人,美丽的事物谁都爱欣赏,而美丽的女人自然也尤其受男人喜爱。

    红映想了想,又道,“娘娘就不怕沈芳仪得了宠之后,翻脸不认人么?”

    “翻脸不认人?”如贵嫔轻蔑地哼了一声,“在她落难的时候,若非本宫送了那紫玉烫伤膏去,她至于好的这么快?说不定还会留疤,一辈子都没法子东山再起。再说了,她不过是个小小的芳仪,就算不记着本宫的恩情,反过来倒咬一口,本宫也不怕。我既然有法子叫她东山再起,自然也能叫她兵败如山倒。”

    如贵嫔舒坦至极,这一夜注定好眠。

    但汀竹宫里的沐贵妃就没这么开心了,皇上又一次重新了沈芳仪,这举动代表了什么如贵嫔不清楚,但她却一清二楚。

    她担忧父亲在朝堂上会不会又遇到困难,前些日子才压过了沈家,春风得意了一阵,现下立马就又变了天,君心难测大抵就是这么回事吧。

    她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心情沉郁。

    而惜华宫里就是更加复杂的光景了。

    容真听说皇上去了沈芳仪的瑞喜宫,倒是没什么表情,只“哦”了一声,没有下文了。

    新分来替代长顺的小太监叫福玉,一脸机灵相,看上去和长顺差不多大。容真心知郑安是花了心思的,想着她失去了一个弟弟,便再弥补她一个。

    福玉瞧了瞧主子的脸,发现主子没有难过的表情,于是乖巧地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闲云是见过皇上对容真的态度的,自忖这宫里还无人能得到自家主子这样的待遇,所以对于沈芳仪复宠一事也没有太多的想法。毕竟这宫里还是皇帝的天下,这后宫妃嫔也都是皇帝的女人,今儿他要宠幸谁,明儿又要冷落谁,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若有谁不知好歹想干涉,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她最欣慰的便是,主子看得开,不是那种痴迷皇帝心智缺失的女人。

    珠玉一直待在小院里,却也听住在隔壁的汀兰提起了这件事,她冷冷地笑了一声,只觉得心里既高兴又失落。

    不管皇上怎么宠爱容真,总算还是个男人,今日有这个女人,明日也会有另一个女人,哪里会独宠一人呢?

    但一阵更大的失落也涌了上来,不管另一个女人是谁,却总归不是她……

    她恨恨地望着主殿的方向,傅容真,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赶走了么?

    你休想!

    若是皇上歇在瑞喜宫已经令人大吃一惊了,那么第二日清晨,华严殿忽地传来圣旨,着令将沈芳仪由正五品芳仪晋升为侧四品贵仪的消息就只能说是又一次瞎了众人的耳。

    看来这沈芳仪也是个传奇人物,前些日子烫伤了连个太医也没捞着,如今不仅复宠,还第二日就晋了位,这大起大落的还真叫人直呼精彩。

    没眼力劲儿的自然只能说沈芳仪有本事,但凡有些头脑的却都知道,哪里是沈芳仪有本事,分明是沈太傅的本领高强。

    那么如今沈芳仪起来了,素来和沈家不对付的沐青卓之女沐贵妃又该如何是好呢?而与沈芳仪同走清丽风的容婕妤又如何呢?

    就在如贵嫔等着看沐贵妃和容真的笑话时,后两位却都不慌张。

    而事实证明,她们确实无须慌张。

    沈芳仪复宠后的第三日,皇上又连着两日去了沐贵妃的汀竹宫,白日里赏赐也是源源不断,又一次证明了沐贵妃的经久不衰以及盛宠绵延。

    而又过了几日,皇上仍是再一次去了惜华宫,哪怕敬事房这日并没有把容真的牌子递上来——因为她来月事了。

    但这也阻止不了皇上去惜华宫的决心,毕竟他不是脑子里只想着男欢女爱的皇帝,哪怕什么也不做,能见着他的小姑娘也是开心的。况且他已经这么多日没有去看过她了,一直留宿在别的女人宫里,想必容真心里也不好受。

    容真确实没有料到皇上会挑在今日来,月事在身本就觉得不爽利,腹下坠坠的,有股难言的滋味。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榻上歇着时,却忽闻福玉带回了消息,说是敬事房的人通知下来,皇上翻了容婕妤的牌子。

    她有些惊讶,说了声知道了,便低头继续看书,只可惜心思不在书上,再看也看不下去。索性合上,脑子里昏昏沉沉地想着什么,最后因为不舒服,竟就这么倚在靠枕上睡去。

    闲云知道她前段日子受了寒,眼下月事来了必定不舒服,也不吵醒她,只是又去添了个暖婆子过来,轻手轻脚地帮她塞进被子里,好让她暖着。

    这一个盹儿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她晕沉沉地睁开眼来,竟然发现自己靠在皇帝的旁边,她躺着,而皇帝靠在榻上,正在看她先前看的那本书。

    她动了动,于是察觉到小腹上的那只手,原来后半觉睡得如此舒适,是因为有一只温暖的手掌在源源不断地给她传递暖意。

    顾渊侧过头来,淡淡地问她,“醒了?”

    她嘴角一动,“没有。”

    “朕倒是不知你睡着了也能说话。”他也扬起唇角。

    “是梦话。”她洋洋得意。

    “不贫嘴了。”他含笑睨她一眼,“不过,你方才确实说了梦话。”

    这下子轮到容真傻眼,“嫔妾说了什么?”

    他沉吟片刻,“你哭着要朕不要宠幸别人,不要离开你。”

    “皇上骗人!”容真不假思索地否认,满脸通红地望着他,可是片刻之后,心虚的表情露了出来,她迟疑着问他,“……是真的?嫔妾真的,说了这话?”

    她的眼里透露着惊慌的模样,半信半疑地望着他,生怕这是事实。

    顾渊一下子失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哪怕这只是他随口胡诌的,但看她这模样,根本就是被说中了心事。

    他低下头去看着她腹部,他的手还温热地放在上面,像是暖源一样释放者热,“好些了么?”

    约莫是闲云跟他说了自己的不适,容真有些窘迫,微微红了脸,别开目光答了句,“好多了。”

    她害臊的模样很乖巧,秀气的侧脸在黄昏落日的笼罩下散发着朦胧的光芒,又因为色泽的原因,显得很温暖,很美好。

    顾渊笑了,她就是这样的,光是叫人看着都会觉得日子安谧温馨得不像话,遇见她以后,皇宫里终于也有一处像家的地方了。每每来到这儿,就像是回了家,有一个温柔生动的小妻子等着她,并不把他当成皇帝,而只是个寻常人家的丈夫。

    他问她,“这些日子……你可怪朕?”

    容真迟疑地看他几眼,然后点了点头,“怪。”

    顾渊一时无语,这么诚实的回答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然后容真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从眉眼到唇角,从鼻梁到下巴,充满眷恋地说,“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嫔妾自然不希望您去别的女人那儿;但作为皇上的妃嫔来说,嫔妾也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拉住她的手,贴在唇边亲了亲,“朕就爱你这诚实劲儿,坦白又直率,不会装大度,也不会使性子。”

    容真笑起来,“皇上别给嫔妾戴高帽,您今儿这么说了,那嫔妾明儿要是装大度或者是小性子了,是不是就得做好您一辈子不来这惜华宫的准备了?您倒是好心机,先把话给撂这儿了,叫嫔妾想做点什么都得顾忌着。”

    她辣气壮地数落他,却叫他乐得笑出了声,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朕的容婕妤这样聪明,叫朕想耍点心眼都不成,实在是惋惜。”

    “您当真想跟嫔妾耍心眼?”容真倏地坐直了身子,严肃地盯着他,“皇上,嫔妾不图您日日来惜华宫,也没指望成为您独宠的对象,或者像沐贵妃那样盛宠不衰的主儿。但嫔妾自问对皇上掏心掏肺,也只盼着您对我也坦坦白白,哪怕哪日厌倦了嫔妾,或者有了另外的姑娘,只要您一句话,嫔妾不是那种狗皮膏药定要黏着皇上不放。”

    顾渊被她这么噼里啪啦一大堆说得愣了愣,然后哭笑不得地止住了她,“停停停,你这是哪来的结论?朕怎么就厌倦了你?”

    “现在倒是没厌倦。”她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不过以后嘛,这就说不准了。”

    “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朕没信心?”他抬眼瞧她,竟有几分无奈,偏生手里那本宋词翻到的一页上恰好写着晏畿道的一首《阮郎归》。

    旧香残粉似当初,人情恨不如。一春犹有数行书,秋来书更疏。

    衾凤冷,枕鸳孤。愁肠待酒舒。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

    她眼尖,一下子就瞧了个准儿,当下更惆怅了,只叹了口气,“皇上,就算是寻常夫妻也会有相看两生厌的时候,而您的后宫里美人无数,嫔妾顶多算得上个中人之姿,哪里就有本事一辈子拴住您的心了?”

    顾渊没说话,半天才找回反驳的话头,“你也说了,你只是中人之姿,若朕是那种重女色的风流皇帝,又岂会在这泱泱皇宫里唯独对你一人用心?朕喜爱你,不过因为你是傅容真罢了,你以为当真是看你年轻貌美不成?”

    这番话表面上倒是把她损了一通,事实上却表明了他的用心良苦,他不是昏君,不重女色,却偏生对这么一个傅容真动了情,又岂会只是因为她美丽的皮囊呢?

    若说美,后宫妃嫔那么多,莫说沐贵妃了,就是如贵嫔的那分娇艳也很少有人能比得过,他要是喜欢美人,何必放着那些成日盼着他去的妃嫔不爱,偏生就爱这个会和他使性子的人呢?

    容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抬眼瞧瞧他,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茫然。

    他如今倒是坦白得不像个皇帝了,可她内心的愧疚却又添几分。真亦假时假亦真,若是一直这么与他谈情说爱下去,她能坚守几时?

    他对她当真是极好的。

    末了,她也只能假意生气地睨他一眼,“敢情皇上您这是变着法子来编排嫔妾面目可憎哪。”

    他笑,搂着她在耳边轻轻说了句,“朕就爱你这牙尖嘴利的性子,面目可憎也不算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存稿君,么么有盆友来家里了,周末两天都不能码字,所以熬夜把存稿码好了。

    周末三更不变,答应过的事情我会努力做到啦,只是要是下周确实太累的话,我会申请日更几天的~当然啦,希望不会出现这个情况。

    么么大家,虽然没法回复留言,但是周末到家我就会好好回复并且送积分的。

    感谢支持,爱你们!

72第71章.美色三

    第七十一章

    他离得很近,容真能感觉到他的鼻息,于是微微拉开了距离,小声道,“皇上,嫔妾今儿不能伺候人。”

    “朕知道。”他这样回答,却还是离她很近,手臂揽着她的腰,侧过头去时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你擦什么香粉了?”

    她微怔,“嫔妾没有擦香粉的习惯。”

    她素来不喜那种浓郁的香气,所以包括头油在内也从不用。

    “朕闻着很香,还以为是香粉的气味。”顾渊又凑近了些,弄得她痒痒的,咯咯直笑。

    “约莫是腊梅香,嫔妾做梅花糕时剩下的那些花没舍得扔,就放进衣橱里了。”

    舍不得扔?顾渊想起了前些日子去御花园赏梅时,命人摘了些腊梅送来,没想到她竟舍不得扔。

    真是个傻姑娘。

    他眉眼弯弯地瞧着她,只觉得越看越顺眼,后宫里没有哪个女人比她更好看了,他真真是有眼光,挑对了姑娘。

    容真说到这儿,忽地想起了什么,于是掀开被子往外走,“您等等,嫔妾去拿些东西来。”

    片刻后,她从厨房里端了个盘子来,做工精细的梅花糕摆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光是看着都叫人有食欲。

    “您用膳了没?”她把盘子端到了榻上的小几之上。

    “还没呢,想着来你这儿一起吃,结果你倒好,把朕晾在一边儿自己睡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提自己看她安睡,心里其实也是很舒畅的。

    两个人就这么凑合着吃了些梅花糕,闲云又拿了一壶热酒来,喝下去胃都暖洋洋的。

    饭后,她怕他闲着无聊,便坐在他身边问他,“春节要到了,皇上过去都是怎么过的?”

    顾渊失笑,“你也在宫里这么些年了,春节怎么过,难道还不知道?”

    她像看稀奇似的看着他,一脸嫌弃的模样,“皇上不是明君么,怎的连这点小事也想不明白了?过去您是主子,我是奴才,主子和奴才的春节能一样么?您当然有您的过法,哪里像嫔妾一样,成日待在御膳房里为主子们张罗饭菜呢?”

    想到这儿,她还挺得意,笑眯眯地说,“可是奴才也有奴才的好处,要是没有咱们这些奴才,您这样的主子哪里能吃上热腾腾的年饭呢?”

    她这么一提,顾渊还真觉得稀奇,过去吃着年饭时,还从未想过有这么一群奴才在他们这些当主子的一饱口福之时,默默地在御膳房里受着热气,过不了节。

    他是从小做惯了主子的,虽然是不受宠的皇子,但不论如何也是先皇的儿子,哪里知道做奴才的辛苦呢?

    想到她不在自己跟前的那些日子,约莫就是这样成日忙得跟陀螺似的,既要应付主子们的苛刻要求,又要迎合年长的宫女太监的刁难,想必十分不容易。

    他叹口气,把她的手翻过来,上面有茧子,也有疤痕,和整个后宫的哪一个姑娘都不一样。虽说如贵嫔也是宫女上位的,但总归是皇后身前伺候的,哪里做过什么粗活,至于像容真这样呢?

    容真找到了话题,笑吟吟地跟他介绍,“这道疤是烫伤的,那年夏天我帮太后……我帮窦太后熬汤,结果没留神烧过了头,赶忙去端锅子,哪里料到锅子烫得很,当时就把我烫得龇牙咧嘴又不敢松手。那可是参汤啊,我若是松了手,指不定要被拖出去打几十个板子,一命呜呼了。”

    她说得随性,称呼也不知不觉变了,瞧着皇上没反应,心里踏实了不少,于是眉开眼笑地继续介绍。

    “这道疤是第一次切菜的时候弄的,当时我笨手笨脚,一不留神就切到了手,被华仪姑姑骂的狗血淋头,又不敢哭……”

    她像在闲话家常,像在撒娇,娇憨的语气,狡黠的神色,字字句句往他心窝子里戳。

    顾渊十指并拢,一点一点把她这双伤痕累累的手握紧,若是能早些遇见她就好了,早些遇见了,断然不会令她受这么多的苦。

    那些粗糙的茧子一点一点磨蹭着他的掌心,一点不像女儿家的娇嫩细滑,他觉得心里有点难受,想到她过去的那些日子,呼吸都有些沉重。

    容真说着说着,看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皇上?皇上?”

    他回过神来,把她的手一把拽住,然后贴在面颊上,“以后不会这样了。”

    容真一怔,“皇上……”

    “有朕在,以后断然不会再令你受这种苦了。”他喃喃地说,这模样不像个皇上,反倒像个孩子。

    容真心神大乱,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断流露出的温情令她心生惧怕,好像有什么难以预测的变化在逐渐发酵,他不该这样的,不该这么深情款款,不该这么情深不惑。

    可是她反问自己,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如今他全然深陷,你又在迟疑什么呢?

    是啊,她又在迟疑什么呢?

    那一夜,顾渊要和她同睡,她十分坚决地拒绝了,自己来着月事,他天之骄子与自己同睡一床,这不是晦气么。

    顾渊哑然失笑,“朕早说过不信那些的。”

    “可嫔妾信。”她字字句句铿锵有力,“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国运很重要。”

    看她这样认真的模样,顾渊只得依她,昔日说一不二的皇帝走到这儿来简直像是自讨苦吃,却又甘之如饴。

    他开始琢磨,是否历代皇帝都和他一样是受虐狂,因为从来无人拂逆,所以如今有人开了这个先例,反倒变得热衷起来。

    一边摇头,他一边走进偏殿,想他堂堂皇帝,放着好端端的寝宫不住,非要巴巴的跑来她跟前睡偏殿,偏偏只要想到她就在自己隔壁屋子,哪怕隔着堵墙壁,心里也是踏实的。

    灯灭了,他睡在有暖婆子的床上,朦朦胧胧闻到香炉里的沉香。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忘了吩咐宫女不要燃香,他并不喜爱这种沉郁厚重的味道,总给人一种奢靡之感。

    也罢,想到这宫里好些奴才都是新来的,还不懂规矩,他只能翻了翻身,想着隔壁那个小姑娘,然后陷入甜蜜的梦境。

    更深露重,寒风凛冽,一夜的风雪飘飘摇摇,而长廊的尽头忽然出现一个身着斗篷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接近偏殿,然后轻轻打开刻意没有关好的窗户,从大门的侧面钻了进去。

    大门外守着宫女太监,却因为无人料到这个时间还会有人出现,所以压根没有去注意偏殿侧面的动静。

    香暖金猊,被翻红浪,大殿里弥漫着一种浓郁的香气,叫人昏昏欲睡。

    那个黑影一点一点走到床边,而顾渊陷入沉睡之中,丝毫未觉。

    那人站了好一会儿,才揭开带着风雪之意的斗篷,露出了本来面目,赫赫然是本该在小院里的珠玉。

    这香是每个妃嫔都会分到的安眠香,具有安眠功效,助人好梦。而容真素来不爱用香,这份例就一次一次地堆积在库里,时至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下了很大剂量的香,所以香气才会这样浓郁,他才会睡得这样熟。

    珠玉着迷似的看着床上的人,伸出手去沿着他的眉眼一路描摹下来,动作轻轻的,好似碰到了他,又好似压根没有触摸到。

    他好像在做梦,平日里的疏离也不见了,这样温和毫无防备地谁在那儿,叫她心口一阵悸动。

    她一点一点解开衣裳,手指在颤抖,眼里亮得可怕,她从未离他这样近,好像只要轻轻张开双手,就能拥抱他,然后走入他心里。

    她要成为他的人,从今以后,再也不离开皇宫,再也不离开他。

    冬日的大殿哪怕有暖炉,也依旧微寒,层层衣衫无声无息地落在脚下,黑暗里无人窥到她姣好的身体。

    珠玉能感觉到浑身都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太过紧张,还是真的有些冷,她痴痴地望着床上人,终于掀开被子躺在了他身旁,然后以微凉的身躯缠绕住了他温暖修长的身体。

    她知道他察觉不到,但不要紧,她今日并不是为了真正成为他的人,而只是寻找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是容真最后的防线,也是他为了保护容真一定会坚守的防线——她在打赌,赌容真对自己的心软,赌皇上对容真的心软。

    要么死,要么赢,这是她唯一的信念,火燎般在心里燃烧着,沸腾着。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开头有小伏笔,和皇上有关,大家猜猜看呢~

    十更神马的你们都死心吧!-_-||我就是想破脑袋想阴谋也不会让你们得逞,好狠心的妹纸们,居然想看我一口老血累死在电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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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72章.反击一

    第七十二章

    容真从前在尚食局时从来不能睡懒觉,因为要给主子们做早膳,所以总是起得十分早,常常是鸡还没叫,她们这群奴才就得穿好衣裳跑进厨房,开始一天的忙碌工作。

    如今当上主子以后,她很贪恋这种懒散的感觉,尤其是日子冷了以后不用去请安了,想什么时候起来都成。

    可是今日她破天荒地早起了,天刚蒙蒙亮,她便侧过头去问闲云,“什么时辰了?”

    闲云道,“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不然主子再睡会儿?”

    她摇头,昨日特意吩咐闲云早些叫她起来,哪里能又睡过去呢?回笼觉容易睡迷糊,到时候多半就起不来了。

    容真含笑道,“去准备热水参茶吧,今日我亲自伺候皇上起来。”

    闲云抿着嘴笑,点头往外走,她是知道主子的习惯的,能起这样早还真是有心了。

    于是容真很快把自己打理好后,就与闲云一同往偏殿走去,闲云端着盆子在前,她步伐轻盈地走在后面。

    吱呀一声,门开了,可是还不待容真跨进偏殿,面前的闲云就忽地顿住了脚步,手里的铜盆蓦地掉落在地,热水洒了一地,响声也大得惊人。

    容真被吓了一跳,却因为被闲云挡住了视线,只能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闲云像是惊呆了一样僵在原地,然后慢慢移开身子,露出了殿内的光景。

    沉香袅袅的大殿里,两个人相互依偎着缠绵在床上,顾渊面朝大门,因此面目都清晰地露了出来,而他怀中的女子因为与他紧紧相拥,只留下一头披散的青丝朝着门外。

    容真手脚发凉地立在原地,看到顾渊因为铜盆落地的响声慢慢醒了过来,然后……然后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呆立门口的容真面上,在看到她震惊苍白的神色后,才渐渐朝枕旁看去。

    他的身侧躺着一个女人,赤身裸体,睡得很熟。

    锦被没能完全遮盖住她的身体,反倒露出了雪白的胳膊和弧线优美的脖颈——珠玉与他身躯交缠,毫无间隙地贴在一起,任谁看到这样的景象,都只会想到靡乱二字。

    一炷香的功夫后,顾渊坐在偏殿的椅子上,容真站在他身旁,而珠玉跪在地上,面色苍白。

    顾渊的脸色很难看,冷冷地问跪在地上的人,“说,究竟怎么回事?”

    珠玉泪眼婆娑地抬头望着他,眼里含怨含怯,“奴婢昨晚来给皇上添炭,见皇上被子没盖好,便上前来替皇上掖好被子,岂料……岂料……”

    “岂料朕兽性大发,将你拽上了床,是么?”顾渊的声音极冷极冷,简直可以说是坚如寒冰,眼神也是锐利难当地盯着她,好像看着卑微的蝼蚁。

    哪怕一切早在预料之中,珠玉还是忍不住在这样的目光之下瑟缩了,颤声道,“不,不是的,皇上是误将奴婢当成了容婕妤……所以,所以才会……”

    “朕好端端的,没喝酒没生病,你却说朕将你当成了容婕妤?”顾渊眼神一冷,一字一句地轻声道,“朕压根什么都不记得,因为朕根本没有碰过你!”

    珠玉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头,满脸是泪地说,“皇上确实没有碰过奴婢,是奴婢痴心妄想了,因为皇上叫着容婕妤的名字,又将奴婢拉入怀里,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就躺到了皇上身边……”她哭得花容失色,仓皇的神情带着伤痛,不断摇头哭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痴心妄想,胆大包天……”

    偏殿里一时无人说话。

    珠玉的抽泣声响彻耳畔,顾渊面容沉静冷峻,而容真站在一旁,忽然失声。

    她当然知道珠玉在说谎,添炭?都已经是马上要出宫的人了,手头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别人了,又怎么可能会来添炭?

    屋内还弥漫着浓郁的残香,她从来就不用这种东西,是谁擅自点燃的呢?

    她默默地看着哭得昏天暗地的珠玉,心里却十分平静,连她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因为她再也没有感觉到从前的心痛,也没有一丝一毫残留的怜惜——她自问已经仁至义尽,是珠玉执意如此。

    一个人无条件地对另一个人再好,也总要对方领情才是,若是对方不领情,日子长了,又有谁熬得下去呢?

    好心当成驴肝肺,大抵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容真忽然有些疲倦,转过头去对顾渊道,“皇上若是信得过嫔妾,此事就交给嫔妾来处理吧,珠玉是嫔妾宫里的人,嫔妾也应该对您有个交代。皇上还要早朝,今日嫔妾本来是打算亲自伺候您更衣的,但眼下……也用不着了,您还是先走吧,晚些时候,嫔妾亲自来和您请罪。”

    她神情极浅极淡,看不出半点悲伤的影子,顾渊定神看了看她的眼睛,这才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再也没有看珠玉一眼,径直转身离开。

    偏殿的门轻轻合上,屋内终于只剩下容真和珠玉二人。

    珠玉的心随着顾渊毫无留恋的离开凉了半截,她一直以为,哪怕他心里只有容真一人,也总归是对她有那么些好感的。

    那日清晨为他更衣时,他温柔的嗓音还回响在耳边,“不用急,慢慢来。”

    为他洗漱时,她端着铜盆跪在他跟前,而他那样矜贵地低下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他沾染了些许水珠的润泽嘴唇。

    他是那么不同,带着些许懒散的笑意对她说,“这些事情以后交给别的人做就行。”

    她就这样一点一点迷失在他无意之中流露出的温和里,一个人编织了一场完美的梦境,可是眼下,他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把她留在这个偏殿里,留在傅容真面前,毫不在意她的死活。

    她的眼泪本来对着他的离去而荒芜了,可是眼下又流了出来,不再是做戏,而是真实的悲苦。

    容真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这样默默的哭着,却只是不带感情地问了句,“值得么。”

    珠玉起头来对她冷笑,“值不值得与你何干?这下子,你开心了?”

    “我开心?”容真淡淡地重复着她的话,“你爱他是你的事,他不要你是他的事,你说得对,这与我何干?我又为何要开心?”

    她的表情淡漠而疏离,再不像是从前的那个她,从前的她,不论对谁冷漠,也不会是对自己……珠玉倏地愣住了。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一开始,我怨我自己忽略了你,不关心你的感受,什么事情都瞒着你,所以才让你离我越来越远,甚至产生了怨恨之心。”容真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不带感情,只是陈述事实,“可是后来我想通了,事实上,这并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错。若我是你,就算你瞒着我,疏远我,我也会告诉自己,你是为我好——这并不是件难事,不是么,只要稍微想想,都能明白对方疏远自己的意图,宫中这样险恶,能平平安安出去有什么不好的?我自问从头到尾都在为你绸缪,可是你却与我渐行渐远,你怨我欺你瞒你,怨我害死长顺,怨我将你送回尚食局,怨我害你病得住进了凌芳阁……你怨我那么多,好似我对你做尽了这世间最歹毒的事,可是你扪心自问,事实真的如此么?”

    珠玉张着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容真低下头去平静地看着她,“是我错了,我以为我有了今天,只要将你接来我身边,与你分享我拥有的一切,这就足够了,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对你来说远远不够。”

    “在宫里这么多年,早就看过姐妹离心、朋友反目的场景,可是我偏偏不信邪,自以为是地相信我们是亲人,不会走到那一步。可是珠玉,你问问你自己,从哪一天开始对我心怀怨恨了呢?真的只是因为我疏远了你,只是因为长顺因我而死么?”

    珠玉浑身一颤。

    她一直告诉自己,是容真对不起她在先,登上主子之位以后,就再也不把她当姐妹,处处瞒着她,再也不与她交心,可是如今容真这样一反问,她才不得不面对心里早就清楚却一直不肯承认的事实。

    她嫉妒容真,从容真在尚食局时开始,她一直嫉妒着容真不费力气就能得到姑姑的关爱,得到长顺的喜欢,得到周围很多人的青睐。

    容真生得美,脾气好,做事情细心沉稳,又不计较,她不懂为什么天下人好像都喜欢容真,而她那样努力,却什么都得不到。

    后来容真当上了主子,平步青云,锦衣玉食。她的羡慕在看到那个天下间最俊雅睿智的男子也倾心于容真时彻底爆发了,不,不仅仅是羡慕,更是嫉妒,嫉恨。

    那样的温柔宠溺,那样的纵容神情,是她渴望一辈子也难以得到的。

    容真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意识到,原来当一个人累极之后,再深厚的感情也变得不那么深厚了。

    她说,“是我傻了,自小长在宫中,见惯人心,却依旧学不会放手。”

    眼看着两个人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又何苦执着地自欺欺人呢?

    珠玉怔怔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平静得有些可怕的脸,然后听见她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问自己,“这是我最后一次把你当做昔日的陈珠玉了,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我给你两个选择,你是离开皇宫,还是坚持留下来?”

    珠玉忽地笑出声来,然后直勾勾地看着她,“离开皇宫?我做了这么多,你以为我还能心甘情愿离开皇宫?”

    她就是死,也要死得心服口服,哪怕用尽手段留在宫里也博不到他的瞩目,也绝对不会就这么出宫去!

    容真看她良久,才点点头,“就当我帮你最后一次,从今往后,你我再不是昔日的姐妹。”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谁说朕被玷污了?朕身心纯洁!

    今日三更,这是第一更存稿君,中午十二点见~

    容真不会再心软的,大家放心~

74第73章.反击二

    第七十三章

    那日下午,容真在得了顾渊的首肯后,终于再一次踏进了宣明殿。

    那里的一切摆设都未曾变过,简简单单,素雅大气,顾渊坐在书桌后批着折子,和往日一模一样,也令容真很轻易地就回想起曾经在御前伺候的日子。

    郑安替她关好了门,于是殿内陷入一片岑寂,她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喊了句“皇上”。

    顾渊“嗯”了一声,没抬头,继续批折子,眉头微皱,显然是看到什么令人头疼的东西了,而容真也不说话,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打扰他,索性拿起研石为他研墨。

    时光无限拉长,顾渊终于放下那个折子后,闭眼揉了揉鼻梁,再睁眼时,一杯热茶摆在面前,那只素白皓腕安安静静地捧着茶,手的主人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的陪着他。

    他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容真朝他笑着,笑容浅浅淡淡的,因为背对窗户而融化在一片模糊的光晕里。

    他接过茶来喝了一口,花茶清香,暖意融融,顿时消解了方才批折子的烦躁——陆承风难得呈上的折子里巨细靡遗地披露了沈太傅与沐青卓私下争斗的罪状,他们不仅在朝堂上斗,朝堂下斗得更厉害。一个负责兴修江南水利,另一个就在江南大力打击私盐,弄得沿岸民不聊生,鸡飞狗跳。

    私盐这种事情素来是朝廷严厉打击的,因为官盐价格昂贵,所以沿岸就出现了很多私自打捞河盐晒干了贩卖的百姓,而这种河盐虽然粗糙,但胜在价格低廉,深受百姓喜欢。而当大家都对私盐趋之若鹜的时候,朝廷就会蒙受很大损失,因此不管什么时候,私盐都是明令禁止的。

    但打击私盐也得挑对时候,偏生在修建堤坝需要官民齐心之时发生这种事,叫百姓怎么安心帮助官府兴修水利呢?

    两个人只顾着搅黄对方的进程,完全不顾百姓感受,顾渊心头火起。

    容真扫了眼那折子,看到结尾处的印章时,全身猛地一颤。

    陆承风!

    心下千回百转,她走到顾渊身后,轻轻地伸手环住他,然后替他按揉着太阳穴,一点一点消除他的疲惫。

    “皇上可有烦心事?”她低低地问他,手指慢慢滑到他的眉心处,感觉到那处小小的纹路,然后轻轻地帮他抚平。

    顾渊顿了顿,像是踌躇了片刻该不该说,最后还是笑了笑,“皇宫就没有一处安静的地方,朕的妃嫔们为了争宠总有那么多幺蛾子,而朕的臣子们为了争权夺势,也一样不择手段。”

    “金科状元陆承风?”她盯着折子,轻轻地重复着那个名字,“看来是他惹得皇上不开心了。”

    “并非如此,他只是递了折子上来,揭露了其他人的罪行。”顾渊轻描淡写地说,然后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前,“不要绕圈子了,珠玉的事情,处理的怎样了?”

    容真眼神一暗,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半晌才说,“嫔妾希望——”

    她停在那里,顾渊沿着她的话问下去,“希望什么?”

    “希望皇上能册封她,给她个名分。”

    她平静的声音在顾渊心里投下一块巨石,顿时惊涛骇浪滚滚而来。顾渊面色一变,眼神骤然冷却下来,“你说什么?”

    她竟然有胆子说出这种话?

    希望他册封珠玉!

    怒气以惊人的速度席卷而来,顾渊一把拉住她的手,倏地站起身来,与她面对面地站着,眼神冷得可怕。

    容真的手腕被他重重捏在手里,这一刻才知道,原来看似温润如玉的皇帝力气竟然这样惊人,他平常总是如沐春风地笑着,其实骨子里仍旧是个强悍霸道的帝王。

    她忙伸手捧住他的面颊,“皇上您别急,先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被她气得够呛,那么从容镇定的一个人竟然像个气急败坏的孩子一样把她的手甩开,“你就是这么对朕的?朕给你权利决定她的事情,你竟然自作主张把她送到朕的后宫里来,果然是情深意重的好姐妹啊!朕真当真是比不上陈珠玉的一根汗毛!”

    他怒极了,说出来的话却又令人想笑,堂堂皇帝,居然拿自己跟一个宫女的汗毛相比,这是什么理?

    容真又哭又笑的,赶忙拉住他的手,“皇上您误会了,嫔妾不是要您真的接受她!就是您愿意,嫔妾也不愿意啊!”

    顾渊停下动作,仍旧戒备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容真索性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轻声道,“她毕竟与嫔妾一同长大,哪怕今日真的反目,没了姐妹之情,嫔妾也想帮她最后一次。”

    她抬起头看着他,目光沉静安然,“她今儿什么衣裳都没穿地睡在皇上身边,咱们闹出那么大动静,必定也有人知道了。若是就这么让她出宫去,她不仅许不了人,还会孤独终老,被人看不起……嫔妾希望皇上好歹给她一个名分,至少让她安安静静在这宫里过主子的生活,好好的就行了。”

    顾渊终于明白她的意思,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但仍旧板着一张脸,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你倒是好大方啊,换了这宫里其他任何妃嫔,决计不会说出要朕册封谁这样的话来,只有你有这个胆子,当真不怕死。”

    这话一说出来,容真已然知道他答应了,当下笑出了声,朝他眨眨眼,“嫔妾这是恃宠而骄啊。”

    顾渊心头火气没了,也觉得前一刻自己的表现够突出的,顿时有些不自在,可是她这话却令他无奈又好笑。

    是啊,她不就仗着他喜欢她么。因为喜欢她,他又能把她怎么样呢?

    “你就不怕朕真的被她迷住了,今后没你的位置了?”

    她抬头含笑道,“您会吗?”

    看她这样信心十足的模样,他笑了,却在那对眸子深处发现了一点担忧,看来她并没有表面上这么沉着。

    顾渊说,“这也说不准,若是他日知道珠玉比你温柔,比你懂事,也不会给朕使小性子,那朕说不定真的会喜欢她。”

    容真面色一变,又惊又怒地望着他,“你……你……”语气里没了礼节,半晌才蹦出一句,“那嫔妾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还是把她送出宫去吧!”

    顾渊笑得胸腔都在颤抖,抱住她又笑了好一会儿,料到她快要气得憋不住时,才说,“比你温柔懂事的人多了去了,朕难道个个都去喜欢?”

    她安静下来,神情莫测地听见他在头顶说,“朕许是中了邪,就喜欢这个会使小性子,会惹怒朕的傅容真。”

    她没有说话,没有抬头,却清楚地想象到了此刻他眼里的星光万千,恍惚中心头动了动——帝王柔情当真是种可怕的东西,叫人明明知道不可信,却仍然觉得有些感动。

    良久,顾渊问她,“可还难过么。”

    容真笑了,“一开始会难过,现在已经好了。在宫里生活,就要学会面对得失,因为你永远料不到自己哪一天会失去什么,若是没办法从容以对,那么一辈子都要活在失去的痛苦里了。”

    她抬头看他,“可是有失也有得,嫔妾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说的“失”是珠玉,“得”自然是指他,顾渊悠悠地舒口气,把她揽入心口,霎时窗外的雪景也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在容真看不见的地方,顾渊的眼眸里闪过一点什么,只可惜她低着头,什么也注意不到。

    其实那日他从一开始踏入偏殿起,就已经知道哪里不对了。

    容真不爱用香料,非但头油、香粉之类的不用,大殿里也从不曾燃香,而那日他推门而入,浓重的香气扑鼻而来,又怎会没有蹊跷呢?

    后来,他等到了珠玉偷偷进来那一刻,看清了她的面容,稍一转念,已然猜出了珠玉的计划,可是却任由她摆布,毫不反抗——只因他要逼容真亲自去面对这个事实,深宫法则之一,便是当断则断,不能拖泥带水。

    珠玉的事情必须由她亲自解决,他不过是安分地做了一枚棋子,让她们提前摊牌。

    不忠心的人,就决计不能留在身边,否则他日只会反过来害了自己,他用自己的办法保护了她一次,也要她成长了一次。

    他只希望他的小姑娘在折翼以后,有更大的勇气、更大的毅力重新飞入苍穹,因为这深宫虽是他的天下,却不足以时时处处保护到她,她必须学会强大起来,没有半分心软。

    珠玉这根软肋,必须除去。

    沉沉深宫,心机叵测,哪怕是面对放在心头护着暖着的人,顾渊也同样不遗余力地使着心机。而他并不知道的是,怀里的人也一样对他有所保留,两人以这样亲密的姿态相拥着,暗地里却都有各自的思量。

    可是总归有什么地方和当初不一样了,也许是他心里住进了一个影子,也许是她隐隐约约有些松动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其实在扮猪吃老虎,哈哈哈。

    第二更存稿君完毕,第三更晚上七点见O_>3<

75第74章.反击三

    第七十四章

    圣旨到了惜华宫时,容真正坐在窗前看书,雪已经停了,看样子也不会再下。她单手托着下巴,靠在窗棂上,间或翻一页,心情忽然很平和。

    福玉敲敲门,在外面声音清脆地对她说,“主子,郑公公来了,说是皇上有圣旨到!”

    容真无奈地笑了笑,看了眼身旁的闲云,“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闲云沉默不语,知道她也要去外面接旨,便拿起榻上的斗篷为她披上,“主子,小心着凉。”

    她一边接过那斗篷,一边吩咐闲云,“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后院把珠玉叫来吧。”

    圣旨是给珠玉的,她不过是走个过场,接旨的又不是她。

    闲云点了点头,这才往后院走。

    珠玉正在小屋里对着桌上的包袱发怔,容真昨日叫人跟她说了,要她在今天之前收拾好行李,她猜想到自己要被送出宫了,从此顶着诱君未遂的名头过一辈子,嫁不出去,也抬不起头来。

    唯一可笑的是,她以为容真会因为昔日的那点情分对她手下留情,了她一个愿,可是到头来她也只能笑自己自作多情,不管是皇上还是那个容婕妤,没有人把她放在心上。

    心头凄苦,却无处申诉,她的脸苍白苍白的,眼圈下是浓重的淤青,显然一夜未睡,就这么静坐到天明。

    闲云在外面敲门,淡淡的对她说,“是我。”

    珠玉慢慢地起身,把门打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怎么,要催我走了?她就这么迫不及待?”

    “你的确该走了。”闲云看着她,眼里神色不变,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怜悯,“只不过,迫不及待的人恐怕一直都是你。”

    “我迫不及待?哈,我迫不及待要出宫?”珠玉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眼里充满愤恨。

    “出宫?”闲云的语气里带着嘲讽,因为她同时兼具可恨与可悲之处,也只有主子念着昔日的那点情分,才给了她这条路,换做这宫里任何妃嫔,恐怕今日她都已经没有活路了。闲云平静地看了眼桌上的包袱,“既然收拾好了,就出来接旨吧。”

    珠玉的心里有了那么一丝波动——什么时候一个宫女出宫需要接旨了?

    她猛然生出一点希冀,进屋拿起行礼时,手都有些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走到大殿前的,只知道抬起头时,容真已然站在那台阶之上——她穿着件织锦皮毛斗篷,面容沉静安详,一如她们初见时分的模样。

    珠玉忽然记起了曾经见过的一幕景象,那么多芝麻大点的孩子站在一起,因为头一次进宫,都被这样壮丽恢弘的宫殿给震慑了。华仪、铅和兰间来到他们面前,严肃而刻板地宣读着宫女应守的规矩,而大多数的孩子都露出了畏惧的模样。

    那个时候她也很怕,离开家的委屈、对未来的茫然令她红了眼眶,却在抬头之时看见了身旁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穿着打了补丁的旧衣裳,年纪比她还要小一点,可是在所有人都畏惧地发抖之时,唯有她保持着镇定,只是紧咬着嘴唇,沉静地望着姑姑。

    后来的很多个日日夜夜里,都是这个小姑娘陪着她,鼓励她,给了她熬过苦日子的信心,因为那张面容上恒久不变的沉静勇敢,她也变得不那么害怕。

    而那个小姑娘,就是今时今日站在台阶之上的女子,高高在上的容婕妤。

    容真没有看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只是像株兰花似的从容挺立着,末了开口道,“郑公公,珠玉已经来了,可以宣旨了。”

    郑安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黄色踞拉了开来,朗声道,“宫女陈氏,人如其名,心似珠玉,娟秀淑静,今封为从七品美人,居于惜华宫偏殿,钦此。”

    所有的人都很安静,包括容真在内,只是其他人都看着珠玉,而容真始终望着前方,没有侧过头来给她哪怕一眼。

    珠玉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震惊,她听见自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接过圣旨的同时颤声道,“妾身领旨……”

    那道金黄色的踞被好生地送到了她手上,虽然轻若无物,但于她而言又重如千斤。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却只看见客气地与郑安道别后的容真姿态从容地走进大殿,不知哪里来了一阵冲动,她忽地叫住了容真。

    那个身影果然停了下来,容真笑得温和地转过头来看着她,“陈美人,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似乎应该称我一声容婕妤,而不是直呼其名。”

    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怨恨,语气也稳稳地,半点没有做戏的成分,可是珠玉却瞬间怔在原地,明白了一切。

    在容真眼里,自己已然只是个陌生人,就如同那日在偏殿时她留下的那句话一样,“就当我帮你最后一次,这次以后,你我再不是昔日的姐妹。”

    她们不仅不是姐妹了,连主仆情分也一同失去,果然就只是一宫主位的婕妤与她这个从七品美人的关系。

    珠玉面色一白,垂眸说了句,“容婕妤教训的是,是妾身逾越了。”

    没有理会她的反应如何,容真头也不回地走了,而那个身影消失在合上的殿门之后,她又站了好一会儿,才往偏殿走去。福玉在她身后说,“美人,郑公公说了,您的奴才已经选好,此刻正在往惜华宫赶,您先去偏殿休息吧,一会儿人来了,奴才会来通知您的。”

    珠玉没说话,挺直了背走向了偏殿。

    人都是矛盾的生物,当她没有失去容真时,始终心怀怨恨,一心想要得到对方得到的一切;可等到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之时,却又忽地感到一阵茫然,可是好歹茫然之中也有一丝欣慰。

    哪怕只是偏殿,至少她留下来了,纵然不过从七品,但她总归如愿以偿留在了后宫,留在了皇上身边。

    路是人走出来的,容真能爬上去,她自然也有这个机会。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日,但平静的也就只有惜华宫,出了这宫殿,外面可并不平静。

    皇上这些年来妃嫔少得可怜,哪怕依据国例,每年都要选秀,能留下的女子也少之又少,更别提留下来的人里也没几个真正受宠。

    而就算是这些留下来的女子,也大多是出身名门,其父不乏朝中重臣,却一年到头来连皇上的面也见不到几次。如今这惜华宫里继容真之后,赫赫然又出现第二个宫女上位的例子,哪怕只是个小小的美人,也足以掀起波澜了。

    这样一个不重美色的皇帝能把宫女留在后宫,又不是图对方背后的势力,那会是为了什么呢?……无人敢去猜测这个答案。

    容真这些日子过得很惬意,闲了翻翻书,绣绣花,偶尔心血来潮也会练字。

    值得一提的是,书房的墙上最近裱起来了一张宣纸,偌大的纸上只有一个字,前面的笔画还算飘逸有意蕴,可是一笔一划写下去,越却写越走样,到了最后一笔时,已然成了败笔之作。

    她每回抬起头来的时候都会忍俊不禁,只因那个字正是顾渊第一次来惜华宫看她之时,亲手教她写的那个“思”。

    原本只是教她书法,可是教着教着,身后的人就心猿意马起来,最后这个字完完全全走了样,叫人看了都想笑。

    当时捧着裱好的字往尚工局去的是福玉,半个时辰后又捧回来,由始至终都憋着疑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事儿真蹊跷,这么丑的字,怎么会有人想把它裱起来挂在墙上?自家主子还真是……眼光独到。

    可是更令他震惊的是,过了几天皇上来惜华宫时,偶然间看到这幅字,当时那表情只有四个字能形容——柔情似水。

    不仅似水,简直快要滴出水来!

    顾渊笑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副字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看着容真,“好字。”

    福玉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所以说不仅是自家主子眼睛有问题,就连皇上也一样?

    可是更令他吃惊的是,容真不紧不慢地含笑道,“字是您写的,您当然说好。”

    这下子福玉觉得可以自抠双目了——也许皇上和主子都是对的,眼睛有问题的是他,皇上九五之尊,写出来的字怎么会不好看呢?

    不,不是不好看,是丑到极致,简直飞沙走石,鬼斧神工。

    可是他不懂,这字好看的地方不在于形,而在于其间的意义,不论何时何地看到它,都只会令两人想起那个秋日的黄昏,旖旎的书房。

    这一年剩下的日子少得可怜了,掰着指头也能数过去,于是时光就这么跳着跳着走远了,眨眼间,新年到了。

    每年春节都要举行国宴和家宴,所谓国宴,自然有朝臣参与;而家宴不同,只有皇帝和皇后,连同太后一起,携着后宫妃嫔一起吃个团圆饭。

    顾渊这些日子尤其繁忙,国事已到了一年的尽头,自然要处理完,各地官署纷纷呈报奏折汇报一年的情况,而他就忙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容真在这期间只在惜华宫的书房见了他那么半个时辰,再一次能他他时,已然是家宴那日。

    走出惜华宫时,她碰见了等在台阶下的珠玉,那一身绛红色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令她稍微顿了顿足。

    珠玉自打受封之后,一直没有见过皇上一面,哪怕皇上亲自来惜华宫,也不曾召见过她,因此今日可见是花了心思打扮的。

    发间别着先前分来的份例,一只翡翠镶金的云纹簪;额间点了一朵银色祥云,朱唇轻点,是那种石榴花般的艳丽色彩……她这样一打扮,整个人都娇艳了不少,确实很美。

    “妾身参见容婕妤。”珠玉给她请安。

    容真点了点头,掀了掀嘴皮子,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跨上了车辇。

    说什么呢?告诫她从七品的美人没资格打扮得这样艳丽夺目?然后等着她用那种了悟的眼光看着自己,仿佛是自己不希望在姿色上被她超过?

    车帘落下来的那一瞬间,她自嘲地笑了笑,已经说过放开了手的人,再一次食言岂不可笑?

    不关她的事,她一点都不能为之所动。

    于是一辆车辇后跟着一架步辇,一前一后地往华严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阴谋来了,接招!

76第75章.反击四

    第七十五章

    车辇在路上稳稳地行驶着,容真坐在车上,手里捧着个暖婆子,思绪却晃晃悠悠地飘了很远。

    她当上宫妃已有大半个年头了,做宫女的日子明明还在不久以前,却已恍若隔世。她身边的人死的死,疏远的疏远,最后竟什么也没有剩下。

    这样一想,过去十年期待出宫与家人团聚的日子,似乎成了一个笑话。

    可是她进的是皇宫,不是一场走马观花的郊游,她付出的是亲人惨死的代价,那么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眼下,她已经能够很冷静地回想这一切了,深宫为炉,所有人都不过是在这样的煎熬里苦苦度日罢了,失去的已经失去,她唯一能把握的却是现在与未来。

    她可以不在乎失去多少,但她一定要得到。

    就这么想着想着,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皇帝的模样来。

    他和先皇虽是父子,却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性子,先皇风流成性,潇洒肆意;而他却严谨自律,不重女色……容真忽地想起初次见他的时候,他的眼里像是埋着利剑,任何人若想轻举妄动,都会被他万箭穿心。

    她一开始是很怕他的。

    顾渊一直以为两人的第一次相见是在御花园里,可是只有容真知道,第一次相遇其实是在若虚殿里。那一次,她被他吓得不轻,慌忙之中还磕到了他的下巴,那场景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对了,她还因此丢了那块从小戴到大的玉佩!

    也许是到了年末,所有人都在总结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等到车辇停下来时,容真才惊觉她也在回忆里流连了这么久。

    她扶着闲云的手下了车,抬头的瞬间,正对上一双冷静犀利的眸子——蒋充仪。

    因为是家宴,所有妃嫔都会参加,所以大家自然是怎么华丽怎么打扮,毕竟在群芳之中脱颖而出的话,也更能引起皇帝的注意不是么?

    容真虽不喜太过艳丽的服饰,却也应景地穿了身粉霞锦绶藕丝缎裙,头发绾成垂云髻,看上去少了几分清丽,却也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娇艳贵气。

    可是再看蒋充仪,一身淡绿色荷叶素裙,发间也没有多余的装饰,面上的妆淡的不能再淡,看上去既没精神也不美丽,放在一群宫妃里就只有被淹没的份。

    容真从从容容地往台阶上走,而蒋充仪却偏生放慢了脚步,似是要等她一同上去。

    终于并肩而立时,容真朝她福了福身,喊了句蒋充仪。

    “容婕妤今日气色很好啊,看来最近心情很好,与前段时间病怏怏的模样全然不同。”蒋充仪一如既往温柔地笑着,可是眼里别有深意,容真自然也不会忽略。

    前段时间?前段时间,长顺死了,所以她一直气色不好——蒋充仪在此时此刻提起这种事情,无非是在戳她痛处。

    容真侧过头去朝她微微一笑,“是啊,嫔妾最近心情很好,皇上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来惜华宫陪陪嫔妾,自然是喜事。这世上最令女子高兴之事,不就是心爱的人能常伴身侧么?”

    她如愿以偿看见蒋充仪脸色刷的一白,眸间的神色迅速阴沉下来,于是似笑非笑地说了句,“蒋充仪的脸色怎的这样难看?可是受了寒?还是快些进大殿吧,冻着了可怎么得了?”

    她姿态优雅地继续朝台阶上走,一边走,一边缓缓地抬头望了眼一片空白的天空,不轻不重地叹了句,“果然是隆冬腊月,鸿雁也没有了啊。”

    蒋充仪浑身都僵住了,指甲深深扣进掌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是啊,鸿雁没了,她拿什么托书?

    一个月以来,她与那个人断了仅有的联系,如今那人想的什么,做了什么,她一概不知。唯有成日拿着从前他送的东西,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地看。

    容真的打击是十分致命且彻底的,而这样几句简单又戳心窝子的话说完后,她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战斗现场,走进了大殿。

    笑话,见好就收是兵家准则,不然等着敌人反咬一口么?她知道蒋充仪巴不得这样做,可她不会给敌人一丝一毫的机会。

    长顺死了,并且是活活冻死的,若是就这么想个法子把蒋充仪也干脆利落地弄死,岂非便宜了她?

    慢性折磨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刑罚,对此,容真坚定不移,等到折磨够了,再来致命一击,下手的对象并非蒋充仪本人,而是她那个心心念念的状元郎,陆承风。

    再说陆承风。

    好端端一个状元,竟然把手伸进了皇帝后宫,哪怕并没有与宫妃私通,却也已经是触犯天威了。而这个男人无疑是十分聪明的,因为就连安排张素送东西进宫也有周密谨慎的部署,自己从头到尾都未曾露面,叫人想拿证据也无从下手。

    而容真怀疑的是,这样一个心机深重又有城府的男人,难道会因为爱情就盲目地作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他对蒋充仪是否一丝一毫的情意都没有,容真不得而知,但至少她知道那个男人一直利用蒋充仪,沐贵妃和沈贵仪的矛盾他有份,而朝堂之上,揭露沐青卓与沈太傅的明争暗斗他也有份。

    这个人的心思太重,对权势的渴望也太过惊人。

    容真走进了大殿,朝着座上的皇上以及他下方一点的皇后与太后俯身行礼,一一问好。

    让她起身的是许久未曾露面的太后,笑得温和美丽,嘴里说着,“这孩子还是一样沉稳懂事。”

    还是一样?

    容真为这句话寒心了片刻,与半年前的自己相比,其实一切都不一样了。

    而所有的变数都是拜这个女人和窦太后所赐。

    她心下千回百转,面上却只是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虽然美丽,却未达眼底。而眼神一转时,她忽地怔了怔,因为顾渊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与她对视着,眸子里是了悟的神情。

    她猜他看出了她笑容里的敷衍成分,因为她压根没打算隐藏。

    面对昔日间接害死自己全家的凶手,能笑出来才有鬼了,她不想掩饰,也没必要掩饰。

    太后如今失去了窦太后这个对手,再加上年纪也大了,成日就在宫里礼佛,也不出来管事。容真偶尔会想,也许是亏心事做得太多,所以盼着老来礼佛,能被上天谅解……可是那双手上染满了鲜血,真的只用礼一礼佛就消解了罪孽?反正她是不信的。

    她垂下头去入座,闲云为她斟茶,隔着氤氲的热气,她默不作声地朝顾渊的方向望去……他依旧看着她,纵然面无表情,眼神却很深很深。

    她有些心惊,觉得自己似乎读出了他没有说出来的话——要勇敢。

    说不清这种笃定是哪里来的,她觉得有些好笑,回以一个懒懒的笑容——你以为我在做什么?伤春悲秋?

    其实我远比你想象的勇敢。

    顾渊看到她唇畔的笑意时,心下骤然一片宁静,哪怕大殿里热闹非凡,哪怕宫妃一个接一个地来,可是于他来讲,耳边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嘈杂。

    他收回目光,忽然觉得几十年来始终如一的家宴似乎真的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宫妃们一一到齐,大殿里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的惯例都和往年一样,皇上先说几句话,然后是太后、皇后,差不多把吉祥话说够了,就轮到表演节目的人上场,而这个时候,御膳房也会开始上菜。

    容真环视了一圈大殿,所有的女人都费尽心思地打扮,如贵嫔一如既往的娇艳动人,沐贵妃还是那样雍容贵气,沈贵仪穿着素净的狐裘,虽然不够艳丽,却依旧奢华美丽。

    她低头饮了口酒,竟然是桂花酿,味道醇香甘美,十分可口。

    坐在她身旁的是沈贵仪,回过头来看她一眼,恰好瞧见她对那酒十分喜爱,便含笑道,“没想到婕妤姐姐倒是个豪爽之人,喜欢这梨花酿。”

    容真看她一眼,身上的狐裘可真耀眼,于是眯起眼笑道,“这酒甘甜芬芳,似有梨花香气,我确实十分喜爱。”

    沈贵仪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掩口笑了起来,半天才说,“红袖织绫夸柿蔕,青旗沽酒趁梨花。姐姐真是说笑寻妹妹开心,这梨花酿虽然名字里有梨花,却完全是因为它酿于梨花盛开之时,哪里是因为酒中有梨花呢?”

    容真淡淡一笑,也不窘迫,反倒从从容容地说,“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不及沈贵仪见识广,自然也没听过这首诗。只不过在我看来,要令人唇齿生香,并不一定非得有梨花,若是喝酒的人心里有花,那么这酒自然也有了梨花香气。”

    赵容华坐在容真上方,一直听着两人的交谈,此刻也看了过来,淡淡的问了句,“容婕妤似乎话里有话啊?”

    她谁也不帮,不过是随口搭个白,这就是后宫女人最擅长的把戏,随口来一句也能引发一场血案。

    容真但笑不语,人和这梨花酿一样,所谓的气质并非一定要读遍诗书才有的,若是心中有乾坤,诗词背了多少、古籍记了多少,其实并没什么紧要。若是一味追求数量,生怕找不到机会一秀才华,反倒显得急功近利,实在不美不美。

    沈贵仪自然也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当下抿了抿唇角,轻轻说了句,“婕妤姐姐说的是,好酒坏酒不在于这酒本身,而在于品酒之人的心态。”她抬眸轻轻看了眼皇上,神情很是悠闲。

    也是,最近皇上晋了她的位,对她也颇为关怀,哪怕政务繁忙,也送了些东西去她那儿,想必是品酒之人欣赏她这杯佳酿。

    容真不说话,只瞧着沈芳仪望着顾渊时有些得意又有些羞怯的神态,垂下眼眸笑了笑。

    该说这姑娘天真,还是该说皇上欺骗人家的少女情怀呢?

    国事,家事,放在皇帝身上,恐怕就没法子分得太清,像她这样没有背景的女人还好,不会被牵扯进朝堂之争里,而沈芳仪这种背后有个强大的沈太傅的人,就注定了沉浮都由沈太傅在朝堂中的地位来决定。

    她就算得宠一时,又焉能辨别君心是朝着她父亲的,还是朝着她本人的呢?

    容真又无意识地喝了口酒,却没料到自己的举动一直落在顾渊的眼底——他的小姑娘难道又要喝醉,重演上一次的御花园醉倒在他怀里一事?

    ……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珠玉暂时没戏份了,后面就算出现也是被虐的份,容真不是傻子,绝逼不会心慈手软的了。

    接下来我们要迎来的是另一个阴谋,容真和皇上的感情会出现大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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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9316/ 第一时间欣赏宫女上位手册最新章节! 作者:容光所写的《宫女上位手册》为转载作品,宫女上位手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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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上位手册介绍:
重生前,她被逼着嫁给太监做对食,英勇跳湖。
重生后,她被卷入宫斗漩涡难脱身,奋力周旋。
不过是个安分守己的小宫女,想平安出宫怎么就这么难?
红墙内,宫斗艰险,步步惊心,傅容真索性破罐子破摔。
今日起,爬上龙榻,踏平后宫,势与欺我之人一斗到底。
对待宫斗,我们只有一个原则:该有肉时就有肉!
作者同志是个爽快人,写爽快文,虐起奸妃来毫不留情,祝大家看文愉快╯▽╰。
作者专栏由此入,点击包养容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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